“是真的吗?”
“难道真的有……”
她抬头看看天色,霎时间,良妃转惧为怒,一手托着肚子,双眼瞪得发红。
“不,不回去!”
“那贱人……生前斗都不过本宫,死后还想作祟?本宫倒是想看看,这个鬼到底在哪里!”
澹雅已然被吓破胆儿。
她扶住面前人,神色哀凄道:
“主子,别……别去,那种地方阴森冷僻,饶是青天白日的,也透着一股冷清,您这还……”
“闭嘴!”
良妃盯着面前人,重喝一声。
“这点儿就吓得这样子,以后还靠你保护本宫?”
看着那副凌厉的眼神,婢女不再说话。
一行人往西走去。
刚开始,路上还稀稀郎朗地,有几个宫人走动,但越到后面,竟一个人也没有!
黑沉沉的天空中,不时乌鸦飞过。
“那是什么?”
澹雅浑身一个激灵,顺着良妃的目光,远远地望去。
就在不远处,那松柏掩映中,隐隐有一座宫殿,门口荒草萋萋,很是颓败,但是在宫门口,却点着两盏六角宫灯。
“这个破地方,竟然还有人住?”
良妃半眯着眼,怔怔地望着。
澹雅亦十分疑惑。
一旁的小太监见着,连赶着上前道:
“娘娘有所不知,这里原是宫里的佛阁,先帝去世后,一直就是静太妃住着。”
“静太妃?”
良妃双眼一抬,凝神思索了一会儿。
“可是……南安王的生母?”
小太监笑道:“正是。”
“如今那边的太妃还病着,皇上已经请了太医,却只怕不好,娘娘您怀着身子,还是别去了。”
“也罢!”
她将手上的锦帕一甩,缓缓地转过身。
“那太妃尚且有一子,还仗着前朝公主的身份,都落得如此境地,若没个孩子……”
良妃猛然顿住了。
天色清寒。
一股冷风刮过,澹雅为她捏紧了披风。
良妃怔忡半晌,忽然反应过来。
“孩子要紧……回宫!”
“这会儿,法师应该还没走,澹雅,你去要些辟邪的器物,在殿里多放放,顺便敬一敬胎神。”
澹雅当即面露喜色。
她搀着自家主子,口中连连应着。
“是,奴婢知道了。”
天色沉沉。
远处的松柏,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苍茫,朦胧之中,像是远处的另外一个世界。
四王府内。
小夏子携着圣旨,后头跟着吏部尚书,静悄悄地走入府中。
四周冷冷清清。
尽管是册封大典,四周的所有人,却人人束手伺立,庄严肃穆,除了陈国公外,其余人等,一概全无。
“真是好规矩!”
饶是见过无数的场面,但此刻,他也不免在心底暗暗赞叹。
这样想着,他往身旁一让:
“大人请。”
那尚书微微一笑,亦恭请道:“公公请。”
最后推让不得,只得齐头并进。
“四王府接旨!”
走入大堂内,秦夫人早已装束齐整,跪在一方莲座蒲团上,那戴着冠冕的发上,还扎着一小截白绒。
小夏子瞥过眼,当没瞧见。
他随即正了脸色,将圣旨“哗啦”地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诰命夫人‘媛’,毓秀钟灵,德仪备至,遵诗书之训,享华茂之庭,特赐为四王府正妃,配享太庙,钦此!”
王妃的双手伏地上=,面色十分恭敬。
“臣妇,谢主隆恩!”
小夏子将圣旨收拢,小太监奉上锦匣,他熙和地笑着,将圣旨放进去。
“圣旨已宣完,夫人快请起。”
他连忙俯下身去,虚扶了一把。
那脸上和笑着,眼神却往左右扫过,很是疑惑。
“怎么,公子没来接旨?”
“皇上之恩,国公之情,夫人之礼,公子身份尊贵,岂能不在?”
在丫鬟的搀扶下,王妃缓缓起身。
她低垂着鼻翼,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夺目而出,面向小夏子,略微欠欠身。
“公公见谅。”
“并非犬子无礼,只是……只是大世子病重……”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
小夏亦是一震。
“怎么?大世子他?”
面前人早已泣不成声,喉咙哽咽,只用锦帕捂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
小夏子见状,只得躬身作揖道:
“奴才明白了!”
“大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还请王妃节哀。”
王妃点点头。
大堂内,顿时雅雀无声。
夏公公虽是个奴才,却是皇上的贴心人,今日他来,一是奉命宣旨,再个也走动走动,亲眼看看这府内的情形。
想起主子的话,他万般为难。
但现下场景,若是硬性进入,也只怕太过牵强,引起众人的怀疑。
因此,也只得作罢!
正想着,面前人却再次跪下。
“请公公代臣妇,向皇上转达罪过,犬子与大世子手足情深,实在是……实在是无心违逆!”
小夏子吃了一吓。
他一甩拂尘,急忙伸手去扶。
“王妃快请起,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哪知是这番情景?皇上贤君明主,以孝悌治天下,自然不会怪罪。”
“事儿已办完,奴才不便久留。”
说着,他往地上打了一个千儿。
“奴才告退!”
“公公且慢……”
随着一个轻拍,一盘沉甸甸的金子,如同方士的幻术般,猛然出现在眼前。
王妃脸颊带泪,勉强笑笑。
“公公辛苦,聊表敬意。”
不料面前人瞥过一眼,神情淡淡的。
他挺直了腰板,面纵然和气,却不卑不亢,推辞道:“王妃客气,奴才身受皇命,恕难接纳,多谢王妃的好意!”
“奴才告辞!”
说完,小夏子转身离去,速度极快。
她呆怔地站在堂中。
看着那面背影,一股深深寒意,蓦然笼上心头。
身上这命服,犹如千金重担,压得人喘不过气!看着手上澄黄的锦盒,王妃淡淡道:
“吩咐下去,设香案供奉。”
“是。”
丫头嫣彩朝后院跑来,见宣旨的人还没走,便不敢上前,悄悄地藏在那花帘后,不住地觑着。
见人离开,她“刷”地一下跳出来。
“王妃,不好了!”
“大世子……大世子快不行了……”
“什么?!”
王妃惊吓一跳,瞪大了双眼,霎时脑袋内“嗡嗡”作响,如同五雷轰顶!
嫣彩急得连连跺脚。
“王妃……”
“您……您快去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她说这话时,已经带着哭腔。
“我知道……我知道……”
两行热烈滚滚流下,她如同木偶般,一边喃喃着,一边往内堂挪动步子。
“走,快走!”
“……”
平日端庄自持的美人,此刻却刹那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
穿过抄手门廊,行过花帘。
冬日里,那些染殷着绿的宫角梅,红瘦残褪,只剩下开尽的枯朵,还挂在孤零零的枝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