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名叫马丁，是黑橡林福音派教堂的牧师。


    “詹姆斯，让她过去吧。”


    牧师重复道。


    福音派一般不为婴儿主持洗礼，更倾向于为能够自由表达个人信仰的青少年或者成年人施洗。


    詹姆斯在半年前接受了马丁牧师的洗礼，在他的心目中，马丁牧师有相当高的地位。


    甚至不只是詹姆斯，黑橡林社区几乎大部分教徒都是马丁牧师的门徒。


    “但是，”詹姆斯面露难色，“如果放她进来......”


    “没关系，都一样，”马丁走詹姆斯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主的指引下，我们的命运紧密相连，就算把黑橡林变成孤岛，当灾难降临，我们也绝不可能独善其身。”


    随后，他用低沉而有力的声音说：


    “《路加福音》第十章第二十五节里讲述了‘好撒玛利亚人’的故事，耶稣教导我们要超越种族和社会的界限去帮助有需要的人，我们应当牢记这一点，詹姆斯。”


    马丁牧师总是以积极方式的看待事物。


    他认为拯救一个人的好处，远大于错放一个“恶魔”的坏处。


    这和黑帮出身的詹姆斯截然相反。


    见牧师这么说，詹姆斯毛躁地用手捋了捋头发，似乎正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几秒种后，他无奈地走到垃圾箱面前，向尼克使了一个眼色。


    “别愣着，来搭把手。”


    “好，好的......”尼克把枪背在身后，跑了过去。


    一旁凯伦也过去帮忙推动垃圾箱，因为推得很用力，整个人和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蹬腿的时候鞋子在雪面上打滑。


    “谢谢，愿上帝保佑你们。”


    推开垃圾箱后，凯伦长舒一口气，露出感激的微笑。


    詹姆斯没有对她的感谢做出回应，只是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停在外面的汽车：


    “把车开进来，我们给你打开另一端的路障。”


    等凯伦把车开进社区，几人重新堵上缺口。


    詹姆斯只想尽快放她们通过，于是对凯伦招了招手：


    “去前面等着，我们给你清理路障。”


    他和尼克又跑过去搬动另一端的垃圾箱，凯伦则轻踩油门跟在后面。


    趁这个时候，凯伦观察着黑橡林社区。


    这里也有几栋房屋被烧毁。


    在其中一处废墟前，二十多个木头做的十字架插在地上，每个十字架前都有一块被掩埋的长方形土坑。


    这些十字架排列整齐，庄重肃穆，如同正在受检阅的士兵。


    不知为何，凯伦想到了自己。


    她收治过不少病人，知道最忌讳的就是和病人发展成朋友关系。


    有些人注定留不住，看着朋友下葬，内心只会加倍煎熬。


    每次看见棺木放进墓坑被土壤填埋，她都会产生一种“要是自己医术再高超一点，也许就能拯救墓主”的错觉。


    即便绝大多数人的死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但她就是忍不住这么想。


    凯伦叹了口气，


    不愿继续再想下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看向别处的时候，


    其中一个墓坑的土壤，


    动了一下。


    凯伦立时瞪大了眼睛。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墓坑，


    直到一只老鼠窜了出来。


    “好，你可以过来了。”


    尼克挥了挥手，身上的步枪也跟着左右摇动。


    听见呼喊，凯伦把墓坑的异动抛在了脑后，转头看了一眼前方。


    大雪纷飞之下，高层建筑像是罩在a4纸下的照片，只朦胧地显现着积木般的轮廓。


    但就在这种可视度下，她依然能清楚地看到克兰市到处都在冒着浓浓黑烟。


    甚至雪里也夹杂着燃烧后的灰烬，落在她的汽车引擎盖上。


    整个世界，都在大雪中静静燃烧。


    “再等等，我差点忘了前面还有钉刺带，尼克去处理了。”


    詹姆斯敲了敲引擎盖，示意凯伦停下来。


    钉刺带相当于铁蒺藜，铺在公路上会戳破汽车的轮胎。


    趁着尼克收卷钉刺带的时候，他向车内探了探。


    除了凯伦以外，后排的确有一个平躺的伤者，以及一个低着头情绪消沉的女孩。


    女孩的头发挡住了自己和伤员的脸，詹姆斯虽然好奇，但想到这些人反正不会在黑橡林停留，就没有多问。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凯伦道：


    “话说回来，那个条子有没有检查你的驾驶证？”


    凯伦立即就反应过来，他是在打听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州警。


    “没错，我给他看了。”


    她当时只想快速通过检查站，没有想太多。


    听到这话，詹姆斯皱紧眉头。


    “那是一个伪人，你没看出来？”


    “伪人？”


    凯伦愣了一下。


    她虽然早就怀疑州警的身份，但毕竟对方没有做出什么危险举动，除了怀疑以外，她没有任何办法验证詹姆斯的指控。


    “你怎么证明他是伪人？”凯伦反问。


    詹姆斯不屑地笑了笑：


    “证明？伪人的行为和外貌都很诡异，凭直觉就能判断。就像我凭直觉判断你是一个真人一样，这根本不需要证明。它们就是没有灵魂的空壳，用心就能感受到这种「不言自明」的差别。”


    “不，我的意思是，”凯伦反驳道，“我是一个医生，在医院接触到的病人很多都是你说的‘行为和外貌都很诡异’的人。”


    “比如？”詹姆斯挑了挑眉毛。


    “比方说有些是残疾，有些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病，更别提我们五分之一的人都患有各种程度的精神疾病，你怎么用‘直觉’或者‘灵魂’来判断这些人？”


    “唔......”


    詹姆斯瘪了瘪厚厚的嘴唇，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


    “你可能是对的。”


    几秒种后，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但我也只是想提醒你，那个条子是一个真正的怪物，从我们这两天的观察来看，他似乎有一种固定的行为模式，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摸清。而你的驾驶证上有很多个人信息，你最好谨慎一点。”


    北美的驾驶证相当于身份证，姓名、性别、出生日期、照片、住址、身高等重要信息全部集中在驾驶证上，一目了然。


    就在这时，尼克卷起了钉刺带，招手示意可以通过。


    “好吧，谢谢你的提醒。我就在卡尔斯滕医院，但愿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凯伦的祝福听起来有一点别扭。


    詹姆斯笑了笑，最后举起手指提醒道：


    “噢，还有最后一点，一定要记住：”


    “「白天谨慎出行，晚上禁止出行」。”


    “祝你好运，凯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