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已经明白过来,那些日子的头晕,原来是因为傅元晋。
本以为是梦。那些模糊的怒声,此刻却清晰起来。
“柳曦珠,你给我回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
“你能听?到我的话,是不是?听?到就给我回来!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一女不侍二夫,你欺骗了我,忘却了我们的过去,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恩爱幸福给我看?”
她尚且在回想,连带着脑子在发晕。
身前之?人,还在怀恨地气言。
“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卫陵早就死了,我听?到的那些,定然是假的。”
“曦珠,你答应过我,会和我在一起。”
“你发誓过的,不能反悔。”
是什么誓言?
曦珠慢慢想起来了,原来是应承会等?他上京,他们会重新开?始。
但所谓的承诺,不过是因当时卫虞卫若卫锦要回京,她不可能留在峡州。
在倚靠卫朝战功和许执在朝的运作后,他们都知可以回去京城的那个夜晚,皆沉默下来。
他们不知她该怎么办?
是啊,她是他们的三叔母、三嫂、娘。
却与傅元晋有那样?的联系,傅元晋不会放人的。
那一晚,她与几个人都没有睡着。
他们姓卫,经年而?过,终于可以回到故土。
可她呢,还要被困在峡州这个地方。
她其?实也?想回去,回去津州,回去自己?的家。
但她谁也?没有提起。
后来,只?与傅元晋约定在京相见,借此摆脱他一段时日。
她想跟着卫虞卫若他们离开?峡州,哪怕回去的是京城。
她不知将来命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归还傅元晋送给她的东西时,她不要那些华丽衣裙和珠宝首饰。
他的所有东西,其?实她都不想要了,但她知道不能,便只?带走了那把措金刀。
病逝前也?嘱咐卫若,把刀还给傅元晋。
一回到京城,她好歹喘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却并未想到很快,自己?会病得那般严重,再也?遏制不住病情?。
同样?的,也?没想到自己?会重生,得到改变人生的契机。
但更加没想到的是,自己?还会回到前世?病逝的三年后,见到傅元晋!
……
曦珠从震惊迷茫中反应过来,看着面前这个苍老憔悴的男人。
“曦珠,你还记不记得你离开?峡州前,答应过我的事了?”
他在质问她,眼眶发热,甚至激动地一下子握住她的肩膀。
他要如何克制欢喜,终于让她回到了他的身边。
只?要她说,还记得答应过他的事。
他听?到的那些恶心声音,都可以当作没有听?见。
她还是把他当作她的夫君,也?还是爱他的。
但傅元晋只?看到了她冷漠无情?的面容,以及听?到了一声突然的骂语:“你有病是吧!”
她的手臂在竭力挣脱他的束缚。
“放开?我。”
她竟然骂他!
傅元晋豁然红了眼,一双手钳制住她的挣扎。
“我有病,也?是因为你!”
砰砰跳的心脏,忽地剧烈绞痛,脑子快要炸开?。他终于忍耐不住地,猛然嘶吼出来。
“我问你话!你和他是不是上床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得到了她的回答。
“我就是和卫陵上床了!”
无法排解的气愤怒火充斥全身,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全是因为傅元晋!
曦珠冷笑地看着这个人,反问道:“你不是都听?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第156章 黄粱梦破(十)
从一层薄透窗纸渗进来的明月清辉, 落在她淡漠疏远的面容。
傅元晋忽然觉得好似从未见过她。
从前,她与他说话时,总是温柔的嗓音, 一双猫儿似圆的明眸总是微弯带笑的。一见到他,便会提着裙子,跑着扑到他的身边。
而后,围着他四处打转, 不是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便是问:“战事这样?急,你去了?好几?天, 累不累?”
接着便为他脱甲解衣, 找来衣裳更换。
“你快坐下吃饭,等吃饱了?再去沐浴。你上回说我做的那个鱼汤好喝, 我今日?又做了?, 你快来尝尝。”
她牵着他的手,向用饭的圆桌走?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一直侧过脸,目光微仰,落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种混杂担忧和关切的视线。
“你这些天,是不是没有歇息好,等会好好睡一觉。”
他确实?感?觉很累,但与她十指相扣, 笑应:“还好。”
她陪着他用饭,给他夹菜盛汤。
他说:“你自己也吃。”
她笑嗯了?声, 问他:“鱼汤好不好喝?”
他毫不迟疑地道:“好喝。”
战事在外,他每日?吃着伙夫做的饭, 最想念的便是她做的菜。
她眼中的笑意更多了?,“那你多吃些。”
她抬起手, 用手指抚他的脸颊,蹙眉道:“你瘦好些了?。”
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在关心他。
他喜欢她的眼中,出现的是自己的身影。
正如夜深帐内,在她那张张合合的殷红唇瓣中,吐出含着“夫君”的哀求浪语时,她娇媚如丝的眼,也一直在看?他。
不管何时何地,她的眼中,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但如今,招魂之后再见?到的她。
往昔柔情似水的神情,荡然无?存,有的只是一副恨不得远离他的怒容。
她是那般的陌生,陌生到傅元晋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认真打量这个人。
是否王壁招来的魂魄,并非柳曦珠,不是他记忆里那个说爱他的女人。
他疑惑地看?着身穿杏色单衣的她。
这是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未施粉黛,却从眉眼到鼻唇,纵使冷目,尽是万种风情。
便连散落垂搭在肩上的青丝,也是说不出来的美。
乌发半拢着一具凹凸有致、风姿迤逦的身体。
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分明是要视为余生携手共度的妻子,但为何真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这样?的她,比从前她和他在一起时,愈加好看?。
他无?法挪开?自己有些酸胀的眼。
看?了?好一会,终于发现此时的她,应该比他们?的初遇时,还要年?岁小。
如今的她,多少岁了?呢?
他想起今日?早晨,是进京的第三日?了?,王壁也要进行?第三次招魂。
他也第三次地仔细打扮自己,却在对着铜镜时,发现自己又白了?一簇头发,似乎腮角的几?条皱纹,也深了?。
那面镜子被摔碎在地。
他不想再见?到她,她看?到的他,是衰败老去的模样?。
但还是压抑不住地想要见?到她。
他太想她了?。
她离开?峡州的那一年?,每一个夜晚,他都在想何时才能去京城,见?到她。
卫家的事应当料理妥当了?,她脱身卫家后,便不会再去管那群人。从此,只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会不会等他太久,嫌烦了?。
但等来的只有她病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