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却摇了摇头。
薄莉震惊:“……有那?么差吗?”
“不是。”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膝盖上,把头埋在她的颈侧,深呼吸片刻,才继续说,“是我听不出好坏。”
薄莉早已做好被他批评的准备,听见这话,有些惊讶:“为什么?”
埃里克的声音很低,呼吸拂过她的锁骨:“……不知道?。”
只要一想到这是她的歌声,他就完全无法做出客观的评价。
理?性上,他可以听出她嗓音的瑕疵——可能因为太久没有唱歌,她的气息算不上均匀,歌喉略显沙哑,吐字也不够纯净饱满。
然而,她每一个字,都让他头皮发麻,神魂颠倒。
幸好,他对音乐的掌控已经融入本能,即使大脑一片空白,手指也能根据听到的旋律进行伴奏。
不然差点闹出笑话。
薄莉稍稍一想,就想出了答案。
她心?脏一阵甜涨,忍不住捧起他的脸庞,看向他的眼?睛,惊讶地说:“你这么喜欢我吗……”
看清楚他脸庞的那?一刻,她呼吸一滞。
他眼?中的金色浓烈得吓人,那?是兴奋到极点的表现,脸也红透了,连眼?眶都有些充血发红。
她的歌声,居然让他的反应……这么大。
要知道?,他可是举世罕见的音乐大师。
至少在这个世界,没人比得过他在音乐上的造诣。
然而,他却被她不完美?的歌声,迷得五迷三道?,仿佛着了魔一般。
薄莉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觉得……受用极了。
她喜欢他为她着迷的样子。
几乎是立刻,她脑中就冒出一些露骨的歌曲。
现代社会,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流行歌曲。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眨着眼?睫毛,朝他凑近了一些,“那?我再给你唱几首,好不好?”
埃里克闭上眼?睛,牵起她的手,埋首于她的掌心?,缓慢而沉重地呼出一口气,似乎已经放弃抵抗。
薄莉却抬起他的下?巴,一定要他抬眼?看她。
她一直比较喜欢听一些旋律黏稠、节奏感强的r&b,用来逗弄他,再合适不过了。
按理?说,以他的审美?标准,即使能欣赏现代的流行乐,反应也不该这样激烈才对。
谁知,他的抵抗力?比她想象的还?要薄弱。
不到几秒钟,耳根就充血发红,颈侧青筋鼓胀,喉结重重滚动了好几下?。
薄莉太喜欢他这副模样,正要继续唱下?去,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颚,盯着她的眼?睛,猛地把她往后一推。
“轰”的一声,薄莉的后背压到了琴键,不自觉坐在琴键上。
琴音整齐嗡鸣。
明明她位于上方,在俯视他,但不知为什么,他看向她的目光更危险,更居高?临下?。
埃里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眶不正常发红,额上的青筋微微跳动,声音却冷静至极:
“继续唱。”
薄莉咽了一口唾液,喉咙干涩,勉强继续刚才的歌声。
与此同时,埃里克伸出指骨分明的手,在黑白琴键上,轻而易举地复现了她刚刚唱过的旋律。
弹钢琴,最重要的就是手指,每一根手指的力?量都必须稳固而均匀,手腕也必须灵活有力?。
演奏时,手腕不可忽上忽下?,手指也不能出现有的手指轻、有的手指重的情况。
所以,想要精通钢琴的演奏,必须学会控制手指的力?量。
只有这样,才能控制钢琴的音色变化。
是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触键的指法不同,钢琴的音色也会发生极为丰富的变化。
薄莉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发出这样层次分明的声音,与钢琴的轰鸣形成奇特?的合奏。
不知是否她刚才玩闹太过,他看向她的眼?神也隐隐有些失控。
当?钢琴发出激烈嗡响时,他居然微微往前躬身,一边继续弹奏,一边扳过她的下?巴,盯着她略显迷蒙的眼?睛,说道?:
“我不喜欢你最开始唱的那?首歌。”
薄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这种?时刻,他居然开始细致入微地跟她分析剧情,低声告诉她,如果?她是女主角,他是丈夫,即使她出轨,他也不会当?着警察的面?,揭穿她的诡计,而是把所有知情者?杀死,与她共谋。
全是假话。
看似平静缜密的分析,实际上,随着他的话音,手背上的筋脉逐渐暴起,钢琴的嗡响也越发激烈失控。
乐声过分狂热,薄莉的头脑也不住嗡鸣,好似与琴音互相应和。
好半天,这一曲终于结束。
然而不到两秒钟,琴键又发出一阵嗡鸣,下?一曲紧随而至。
薄莉从未如此深刻了解演奏家的素养——他虽然不能分辨她歌声的好坏,却对每个音量的强弱,都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若是一个音符过于高?亢,他会以一种?近乎恐怖的耐心?,不厌其烦地反复试探,直到音色完全符合他的标准。
弹奏结束时,薄莉甚至记不清一共弹了多少曲子,只记得他几乎把所有演奏方式都示范了一遍——无论是重力?撞击的断奏,还?是细致漫长的连奏。
薄莉想起小时候练琴时,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练习连奏,这种?演奏方式看似简单,实则要求手指尽可能贴在琴键上,那?种?微妙的研磨感,真的让人发疯。2
她早该想起,积攒三年的技巧与经验尽数爆发,是多么可怕。
总之,这段时间,她不想再唱歌或弹琴了。
第76章
凌晨三四点钟, 薄莉被奇怪的窸窣声响吵醒了。
她闭着眼睛,腿下意识伸到旁边,想勾住埃里克的腿继续睡觉——他体?温高, 炽热的火炉似的,贴着他睡觉特?别暖和。
然而, 她却扑了个空。
薄莉心脏直直下坠,倏地睁开眼,第一反应是自己又穿回去了?。
直到坐起身,看到床头柜的煤气?灯,才稍稍冷静下来?。
这时,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托住她的下巴:“怎么醒了??”
埃里克的声音。
他似乎刚洗过手,手指微凉,散发?着淡淡的香皂味。
薄莉反扣住他的手, 往后一拽,迫使?他微微躬身, 与她面?对面?:“……我以为我又回去了?。”
埃里克另一只手撑在她的旁边,膝盖抵在床上:“你很害怕回去?”
“废话,”薄莉轻拍一下他的脸庞,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
埃里克似乎想要回答。
薄莉立刻打断:“你别说话, 我不?想大?半夜生气?。”
他居然真的不?说话了?。
薄莉有些好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床垫深陷, 埃里克坐了?下来?。
薄莉顺势躺在他的膝盖上, 扣着他的手指, 亲了?一下他的掌心:“我好像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的过去。”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薄莉的声音闷闷的,“我父母都很成功, 一个是研究员,另一个是高校教授……但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跟他们不?是很熟。”
“上学的时候,语文老师每周都会布置一篇作文,每次要求我们写父母时,我都是胡编乱凑……讽刺的是,不?管我的内容多么虚浮,只要我把父母的成就写上去,老师都会给a+,然后当?成范文朗诵。”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平庸了?,才不?讨父母的喜欢。”
埃里克顿了?一下,手指插进?她的头发?,轻梳两下,似乎在安抚她。
“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记忆会变得特?别模糊……不?过后来?,我学会了?排解这种情绪,就是把自己投放到虚构的世界去。”
“小说、电影、游戏……都是我逃避现?实的方?式,”她说,“那段时间,我怎么看自己怎么不?顺眼。”
“照镜子的时候,脸上似乎全是缺点;性?格也不?算有趣,不?管参加什么聚会,永远是角落里喝果汁的那个;演艺事业一直不?温不?火,好像这辈子都跟‘出人头地’这个词没有关系。”
埃里克似乎想说什么,薄莉亲了?一口他的手背,摇了?摇头:“不?,不?用安慰我,那都是过去的想法了?……以前,我真的很讨厌自己,甚至希望自己是别人,是谁都好,只要别是薄莉。”
说来?奇怪,直到穿越后,她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才看清自己身上的某些特?质。
当?埃里克把刀子抵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像是第一次从?噩梦中睁开眼睛,从?未如此想要活着。
每次从?他的手底下存活,她都能感到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一过程,既是求生,也是在接纳自己。
只有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与缺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她揭下他面?具的同时,也在揭下自己的面?具。
他厌恶自己本来?的面?目,她也一样。
但现?在不?同了?。
她越来?越喜欢自己真实的样子,包括那些畸形且古怪的癖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仰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在想,我不?是自愿爱上你的,也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总有一天会离开你?”
他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倏地一紧:“我……”
“不?用解释,”她亲了?亲他的指尖,“我只是想说,我爱你,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因为你在这里,我才会害怕回去……”
说着,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