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幽蓝色的火苗跳跃，灼烧着试管内的荧光石粉末。


    伴随着古兽凝血的加入，原本碧绿色的粉末，很快变成了微微发光的橘红。


    再加入20毫升蒸馏水，将溶液摇匀之后，置入手摇式离心机的转盘插孔内。


    许焰转动曲柄。


    他的目光平静，呼吸稳定，动作精确。


    很快从荧光石和古兽凝血的混合物中，分离出了0.5克略带黏性的发光物质。


    用滴管将发光物质滴入颜料盘一般的符墨盒中。


    二十四个小格子里，赤橙青蓝的各色符墨全都完成了制备，应该能应付上午的生意。


    然后是符笔。


    根据大小、材质以及开刃角度的不同，他准备了九支符笔。


    每次制符之前，他都喜欢将缠绳解开，重新缠绕一遍。


    这是在万魂宗养成的习惯。


    不但能提升持握符笔的手感和画符时的流畅程度，更是一种让自己进入状态的心理暗示。


    在制符之道上，许焰是个不折不扣的强迫症患者。


    过去半个月，他尝试了二十多种缠绳，甚至想过自制缠绳。


    最终选定了克罗兽皮鞣制的缠绳。


    这种材料和他在万魂宗使用的缠绳，手感最为相似。


    用扭结缠绕法，在符笔上穿插绳结和菱形花纹。


    增加摩擦力的同时，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眯起眼睛，用拇指的指腹轻轻触碰刃口，确定每一柄符笔的开刃角度都完美无缺，许焰这才咧嘴一笑。


    余光扫过小小的制卡室。


    坩埚，天平，加热炉，试管架，火枪，电池……各种制卡材料和器械一应俱全。


    许焰却微微皱眉。


    沉吟片刻，他打了个响指。


    “果冻，帮我把试管架整理一下，二号试管刷和三号试管刷的位置摆错了，谢谢。”


    伴随着虚空符阵的微光闪烁。


    一坨果冻般颤巍巍、亮晶晶、软乎乎的“水晶黏菌”出现。


    像是刚刚熬了个通宵，还没睡着就被老板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的苦命打工人，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朝试管架蠕动过去。


    “果冻，你不舒服吗？”


    许焰关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对我们的契约，有什么不满呢？有意见可以提嘛！”


    “水晶黏菌”一下子就清醒了。


    挥舞着又粗又短的触手，饿虎扑羊般扑向试管架，把两柄试管刷抡得虎虎生风。


    一边清洁，一边在瑟瑟发抖中，挤出谄媚的笑容。


    “别这样，正常点。”


    许焰看着旁边的落地镜，“我又不是什么生吃魂魄的恶魔，有这么可怕吗？”


    出现在落地镜中的，是一个头发蓬乱，皮肤苍白，略显腼腆的少年。


    右臂从手指到肩膀都缠绕着新打的绷带，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这副面容和废弃矿场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就算海德博士复活，都不可能认出他是谁。


    许焰却还不满意。


    盯着自己的五官琢磨了半天，指尖轻捻，捻出两根银针。


    身为赶尸人，收敛尸骸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整理遗容。


    哪怕稀烂如泥的尸骸，许焰都有办法将他们画得唇红齿白。


    更别提为自己改头换面了。


    银针轻轻刺入颊车穴，紧致下颌线。


    迎香穴，收缩鼻翼，提升鼻梁，显得更加英挺。


    太阳穴，通过特殊的颤针法，收缩眼角，让双眼显得更加细长。


    再配合《灵龟吐息术》对肌肉纤维的精妙控制，短短半分钟，许焰的容貌又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近期认识他的人，或许不会觉得，他和昨天有什么不同。


    但每天进行细微的改变，日积月累下来，一个月甚至更久以前见过他的人，绝对不会将他和“掘墓人”联系在一起。


    这是纯天然的易容术。


    没有任何技术手段可以找出破绽。


    许焰满意地点了点头。


    将一副镶嵌了寸镜的厚底黄铜眼镜，架到鼻梁上，就更像是个平平无奇的制卡学徒了。


    “咕咕，八点了！”


    齿轮旋转，挂钟敲响。


    一只造型古典的机械鸟弹了出来，扑腾着弹簧连接的翅膀，用清脆悦耳的音调叫道，“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又是美好的新一天！”


    “果冻，开门。”


    许焰推了一下略重的厚底黄铜眼镜，活动筋骨，迎来崭新的一天。


    “水晶黏菌”甩出黏糊糊的触手，将“星星灵卡维修中心”的门板一块块卸下来。


    滚石堡的喧嚣，伴随着略微刺鼻的人间烟火，涌入了不大的店铺。


    星星商店所在的“二手灵卡一条街”，处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


    早上八点，彻夜狂欢的滚石堡，就恢复了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


    七彩纷呈的霓虹灯，在老旧厂房改造的旅社和餐馆上方闪耀了一夜，仍有余辉缭绕。


    运载净水的蒸汽卡车和身披鳞甲的巨兽，在拥堵的街道上狭路相逢，喇叭声和巨兽的低吼交织成了日常的鸣奏曲。


    身材瘦小的体力工人在守护灵的帮助下，如同人形起重机般扛着数以吨计的材料，如同驾轻就熟的蚁群，构筑着喧嚣的家园。


    许焰的目光从纵横交错的电线中穿过，尽情欣赏城镇的天际线，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尽管才来了一个多月。


    他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古老和现代交错，危险、混乱却生机勃勃的世界。


    半分钟后，打卡上班。


    许焰的笑容消失了。


    “阿婆，又是你，昨天我已经解释过了，你的封印卡没问题，只是灵体消耗过度，属于自然衰竭！”


    看着眼前衣着朴素，满脸愁苦的老妇人，许焰头大如斗。


    “哦，哦哦，没太大问题？”


    老妇人恍然大悟，满脸期待地看着许焰，“所以，你能修？他们都说星星商店新来的制卡师很厉害的！”


    “……”


    许焰深吸一口气，尝试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释，“阿婆，封印卡呢，就像录音机，存储在里面的灵体，就像磁带，您知道录音机吧，第四纪元中期发明的一种电子产品。


    “录音机坏了，我们可以修，磁带上的磁条打结了，螺丝脱落了，或者你对里面的音乐不满意，想要翻录新的音乐，都是可以的。


    “但是，磁带自然老化，彻底消磁了，甚至磁条都脆化成粉末了，我们真没办法让它恢复如初，您明白吗？”


    “完全明白！”


    老妇人两眼放光，“你能让我们家的【黑角铁牛】恢复如初！”


    许焰闭上眼睛。


    半秒钟之后，他重新睁眼，从柜台后面探出身子。


    “阿婆，我换个方式，最后解释一遍。”


    许焰微笑，“您知道灵体的本质是什么吗？”


    老妇人打了个哆嗦。


    感觉灵卡商店里的温度，一下子低了十几度。


    “是鬼。”


    许焰自问自答，“别看民用卡里的守护灵好像都人畜无害甚至天真可爱的样子，那都是制卡师把他们封印住了，又用幻象符阵改变了他们的外表，刷上了一层皮肤。


    “本质上，他们都是修炼万年的上古猛鬼。


    “人有生老病死，鬼也一样，就好像我们打工人，打卡上班，到点下班一样。


    “如果一只鬼，明明到了应该烟消云散，重入轮回的时候，却被人用秘法封印，让它继续滞留在天地之间，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让鬼长期加班，还不给它加班费啊！


    “您猜，对这种黑心老板，这只加班鬼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