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漫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照片里的中年男子穿着消防服,端着消防水枪,精神奕奕地看着镜头。
仍旧是背嵴挺直,表情严肃。
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和寻人启事里的混沌迟钝截然相反。
许漫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林持瀚口中的林爷爷,扭头看向他。
林持瀚也正转过头来,看到她眼中的担忧和哀伤,半是安慰半是玩笑道:“别着急,一定能找到的,我爷爷现在也相信自己配合治疗就能重新站起来呢。”
许漫给他逗得嘴角都弯了起来,再看到闵涛发呆的样子,又笑不出来了。
“老人家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应峤半蹲下查看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旧书。
“就老喜欢提年轻时候的事,还老喜欢捧着我们涛涛穿救援队队服的照片,总念叨着自己后继有人了。”闵涛父亲说着,又拿了矿泉水往他们手里塞——自从应峤拒绝了闵家给准备午餐的要求之后,他就一直试图想往他们衣兜里塞点什么。
他那语气里的自豪感,不由自主地就让许漫联想到了闵涛劝高楠参加培训时的话:“咱们做公益救援,也算是为人民服务,比你那本职工作有意义多了。”
父子父子,果然一脉相承的,便连那颗赤子之心,都尤其相似。
“谢谢闵叔,我们车上都带着水,”应峤将矿泉水瓶推回他怀里,“老爷子的消防服,还在吗?”
闵涛一愣,蓦然醍醐灌顶。
他冲到老人床边,拉出床底的大木箱,三两下打开。
箱子里一股浓重的樟脑丸香气,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闵涛仰头看向应峤:“队长,他应该穿着纸箱厂的消防队服、头盔和消防靴走的,全套的。”
***
有了具体的着装,他们再一次去翻了摄像头,终于在路口监控那翻到了一个模糊的橘黄色身影。
林中磷把之前调试过的无人机放了上去,沿着干道搜索。
大家带着手电,在地面上继续搜寻。
方勤也重新整理了寻人启事,组织转发和扩散。
夜色越来越深,街上的行人也在逐步减少。
林持瀚穿着时装皮鞋,走得多了,脚指头火辣辣的疼,脚步也逐渐蹒跚。
许漫见他神色不大对,劝道:“你先回去吧。”
“我这鞋不好,休息会就行了。”林持瀚挨着路边台阶坐下来,除了骑行迷路那次,他可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许漫“嗯”了一声,既想留下来陪她,又有些焦急地看着越走越远的林中磷等人。
林持瀚苦笑:“没事,你们先去忙,我一会儿就跟上来了。”
“可……”
“我其实倒是建议,可以问问那个纸箱厂在哪儿。”他开口道,“闵家奶奶不说闵爷爷喜欢怀恋往事,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本来就容易产生记忆障碍,他会不会去那个纸箱厂了?”
“可闵涛说,纸箱厂早就倒闭拆迁了呀,连个遗蹟都没有了。”许漫道,“他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林持瀚沉默,半晌,扶着台阶重新站了起来:“那咱们还是再找找吧,他这么大年纪在外面过夜,容易出事。”
第十一章 老来多忘事(四)
夏夜的南方水泥楼房沉闷而湿热,年轻人早早开上空调,把房间吹得凉飕飕的好透气。
年纪大的老阿婆老头子,则喜欢搬着凳子到楼下的小卖部来乘凉。
这家小卖部已经开了几十年了,眼看着对面的幼儿园变成了小学,小学变成了公交站,公交站又改建成了菜场,也马上就要到拆迁改建的时候。
老闆如今年纪也大了,摊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摇着扇子:“现在的人啊,都懒得嘞——”
刚点好蚊香的王家阿婆接口:“对的对的,我那小孙女,叫她下楼来乘凉都不下来。非要在热死人的屋子里开空调,看什么电视剧。”
“小孩子吹空调不好的,”李叔伯拍着大腿嘟囔,“人都要吹废了,想我当年在厂里干活,40多度的高温,我也不叫一声苦。”
“讲不听啊——”
……
老人们絮絮叨叨地聊着天,偶尔有人买个矿泉水、冰棍,老闆便用扇子戳着那只用棉花垫子盖住的冰柜:“自己拿,看好了再打开玻璃推门哈。”
收钱时候他也不起来,躺椅旁边就放着个装钱的铁盒,伸伸手就能够到。
至于乘凉的同伴们——他们是不吃冰的,实在热的厉害,也就从家里带诸如西瓜、葡萄之类水分含量足的水果。
倒是附近小广场那两支排舞队,经常来买矿泉水。
一支喜欢快节奏歌,动次大次非常刺激心脏。
另一支虽然什么歌都练,但是耐心过足,一首歌往往跳上几个月。
她们没跳吐,听的人也快吐了。
将近8点的时候,来了桩大生意——那小青年穿一身藏蓝衣服,一口气就要了15瓶矿泉水,15个面包。
15瓶矿泉水还好,15个面包可就有点为难老闆了。
他这儿小本生意,面包这种容易过期的东西,最不敢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