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然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万万没料到陆博渊会这个时候站出来。他是想把谈毓书推进泥沼,却不想将陆博渊拉下水。
于是靠近他,低声劝说:「博渊,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别蹚这趟浑水。」
陆博渊跟他认识多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音调比之前低了好几倍,瞥了他一眼就不耐烦地挪开。
「陆某有眼睛判断的事情,就不劳烦徐先生知会了。」
徐然面露难堪,上扬的嘴角僵了僵,「我只是为你好。」
陆博渊皮笑肉不笑,「心领了。」
他的突然出现,人群里自然有人惊奇,尤其是他一直搂着谈毓书,看上去十分亲密。
「陆先生,你跟这位的关系是?」
由于出版的作品都炙手可热,再加上陆家的关系,很多设计师与合作商都是认识他的。
「不好意思各位,之前一直没来得及介绍,这次兰佳的代表人谈毓书,是我的同性恋人。」
这句话出来,拥挤的人群又炸了。
谈毓书明显一颤,呆滞着望了他一眼,不知所措。
酒会没有请记者,但也不乏那些对什么都好奇的媒体人。
「原来两位是情侣关系,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话透着刺探八卦的欲望,作家收入排行榜第一的美男作家是个同性恋,曝出去肯定登上各大头条。
陆博渊并不跳坑,「感情的细节我没兴趣摊开来讲,不过,各位都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人讪笑了两下,「的确,但是谈毓书先生对外称说是海外游学回来,之前,二位应该没见过面吧?」
陆博渊轻轻一笑,「我和毓书不喜欢太招摇,一直没有公开而已。我想,不公开的关系,不代表不存在。」
另一人是个设计师,相比私人感情更关注作品的原创性,于是出来说:「陆先生本人也是搞创作的,我想,应该不会包庇情人抄袭,对么?」
陆博渊的神情不显山露水,大拇指摩擦了一下掌中硌手的肩膀,「我很惊讶,各位对毓书有这样大的误解。」
「误解?」
陆博渊拿起那张费尽心机弄到的复印纸,「这篇所谓的报导,附加的两张图片的确大同小异。」
那个设计师耸肩,「连枫叶的颜色和捲曲程度都一样,我真的没看出这个『异』在哪里。」
「如果我说,这两个作品,确实都出自毓书之手呢?」
「两个作品?」那人一愣,「你的意思,那本书的封面也是谈毓书设计的?」
「不错。」
陆博渊的话少,却句句精炼,「噢,忘了说。这本封面刊上报纸的书,恰好是不才的第一部作品。当时没什么名气,不为人所知。」
他让人取出公文包里的书本,放到那质疑的人手里。
证明清白,没有比「苦主」亲自澄清更好的说法。
封面很朴素,经过加工的枫叶指环的图稿占了三分之二,书名是与线条颜色相同的手写体——我的枫叶男孩。
旁边跟着几个小字——陆博渊着。
书很短,只有区区十万字。但是那两年刚好时兴遗憾与成长并存的青春小说,陆博渊刚好赶上个尾巴,加上他笔力出众,白描两句的情感都很浓烈,所以,书页的第一句话,就足以让这篇故事大卖——
我的枫叶男孩,在灼灼枫林中毫不逊色。
陆博渊写这本书的时候,刚刚从恐怖的厌食症恢复过来,心里溃烂发脓的伤口勉强癒合,他拿起笔,把谈毓书写进书里。记录他们的感情,以及那个活得比红枫叶还要浓烈的谈毓书。
君子之交淡如水,生活的最高境界大约是无欲无求。
在遇到谈毓书之前,他一直是一个无情的人。
但一个无情的人,却一直记得他的笑,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也仿佛,他还活着。
那本书被人传递着看,当事人出来解释,自然比一千个谈毓书说的话管用。
一旁巧心布局的徐然,脸色已经铁青。
有人留意到出版时间,「这本书是九年前的,难道你们当时已经......」
「没错。我们相识得很早,那时已经是情侣关系。」
谈毓书全程身体微颤,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一丁点儿细肉——他背负着的这个骂名,是打算将它顺着时光流水沉淀在河底的。
当年,他拿着枫叶构象的指环参赛,本来一片叫好,却在最后的评审阶段,被有心人找到陆博渊的书。
他没办法说这张封面也是他的作品,更没颜面回国请陆博渊为他证明。
只有沉默。
那时,记者每天堵在他公司门口,问各种诛心的问题。譬如「被评为今年时尚设计圈最愚蠢的贼,你做何感想」,譬如「听说在中国没有设计这个理念,你抄袭的对象是谁,也是一个『复制者』吗」。
他每天被这种问题包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鼠,被拎着尾巴玩弄。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重重记者外面,居然看到了陆博渊。
是的,他在米兰看到了陆博渊。
但是,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他是害死他母亲的杀人凶手,还企图让别人出来替他解围么?谈毓书没那么自私,也没那么果决,他不愿让陆博渊知道他在这边人人喊打,更没有心思和心态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