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床上隆起的那具修长伟岸的身躯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云卿用手抓住病号服的衣摆，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很久。


    直到最后那一刻，她都没有去看他的脸，光影下，依稀还是俊神一般的轮廓，像山峦雪峰般冰冷起伏。


    她盯着床尾上挂着的病历记录本，视线随着焦点凝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声音也像是飘忽了，却一字一句，将这空旷静谧的空间凿穿。


    她说，“你听得见也好，听不见也罢。”


    “医生说，我的肚子很难保，胎儿连着母体——”


    “你熬过今晚，我就保，熬不过，天亮我就堕/胎，一尸两命，算你我结清。”


    “你看我说到，做不做得到。”


    空气随着声波又趋于平静，安静的仍旧只有滴滴滴的声音，闪烁的红色光点。


    云卿把呼吸罩挪回嘴巴上，手指细微发抖，几句话也喘不过气来。


    她蜷着指腹，轻轻摆摆手，轮椅随着身体微微转动。


    身后的护士却没反应过来，被她这一席话，狠的连外人都吓到。


    云卿抬头。


    护士赶紧推着轮椅转身，这时才真正看清楚，这个瘦得像鬼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原来脸那么美，可惜瘦得太尖了。


    说话这么狠，眼神也很冷漠。


    甚至直到走出房间，这个女人都没看床上那个男人，哪怕短短一眼。


    是有多少恨？


    是一对吗？


    男人长得也刀削斧凿，绝不是一般人物。


    护士的心里唏嘘万分，正推着轮椅走出病房门外，对面的办公室里，一群人出来了。


    沈青晔看到云卿，看到轮椅，看到她身侧抱着的氧气瓶，震住，目瞪口呆，吓了一跳。


    秦律随后看到，目光也是惊愕，“……师妹？”


    他忙得天昏地暗，一刻都没离开陆墨沉，都不知道云卿已经醒来。


    云卿的目光平视，没有抬头主动看任何一个人，她的手抓着呼吸罩，动了动。


    护士只得忍受着众人高压般的注视，推着女病人转身。


    “云小姐！”阿关唤道，语气里透着不安又压抑着欣喜若狂，“你去见陆总了？”


    秦律却隐隐沉了眉，长腿大步走到监护病房的玻璃墙，视线往里面看。


    再扭头看掉转头的云卿，她的背影沉然若静……那边，夏水水回到病房大概是没看见人，吓得立刻跑出来找。


    “卿卿！你不要命了？”夏水水拎着检查结果，大步跑过来。


    秦律心里压着的话还没问出来，就听到云卿抬头对夏水水突然说道，“水水，给我转院吧。”


    夏水水的脚步唰地顿住，眉头紧皱，她以为听错了，她的目光朝云卿的身后，沈青晔他们看过来？


    然后夏水水又看到了陆总的病房。


    “什么啊？”夏水水发笑的问，脸色僵硬。


    “我说给我转院，就现在。”云卿看着远处的地面，声音十分平静，却像不容置疑。


    夏水水无声，脸上疑问的笑容也一下子凝滞下来。


    她的目光与秦律对接，秦律一双深邃的眼睛里，也是黯然无光。


    他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谁的心里都和明镜似的，不难理解。


    她这是，不要见他，并且还要离他远远的。


    秦律修长的手捶在玻璃墙上，抿唇神思，那她一定和墨沉说什么了？


    他看着她慢慢挪动轮椅，夏水水也不得不跟着她回去，没一会儿妇科的主治医生就过来了，进了她的病房，估计是在商量出院的事。


    秦律却没法过去了。


    因为重症监护病房里，仪器的声音频率突然变快。


    他几乎是穿上白大褂闯了进去，双频监护仪上的线条开始波动，秦律抬手调节数据，另一只手翻开他的瞳孔，“墨沉？”


    瞳孔里面毫无变化。


    “颅内压升高了，秦医生！”神经外科主治拧眉道，“出现这样的波动，是不是刚才闯进去的女病人和病患说什么了？”


    秦律闭了下眼，一定说了什么的。


    究竟说什么了？他的身体机能在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出现这样的波动？


    该死的。


    “用药！”


    主治医生注射药剂，等了半分钟，没效果。


    秦律扭头吼道，“拿电钻来，钻一个孔，释放一定压力！”


    “不行！秦医生，这种硬办法可能会造成颅内压更不稳定，还可能感染，目前我看只能提前手术了！你请的专家也快到了，我们快点做术前准备，来，来人，把机器都开始撤掉，准备将病人转移到二号手术室！”


    秦律寒恻的盯着他的脸，苍白如纸，因为生命垂危而使得面廓似乎更加饱满了。


    他最终，点了头。


    就在这边做术前准备，将陆墨沉挪到推车上，由秦律推出来时。


    走廊另一端的病房里，云卿也被放到推床上，身上输氧输液，夏水水紧跟着，旁边的护士在说出院手续在哪里哪里办，直接刷卡就可以。


    夏水水一抬头，就看到那边的电梯开了，秦律推着推床，正要进电梯里。


    沈青晔和阿关面色焦急，跟着跑，跑了几步，又感知到什么，纷纷回头。


    夏水水看到了病床上男人冒出被子的脸廓，那么安静。


    夏水水的脚，再也抬不动了似的，心脏剧烈跳动，她眼睛通红，低头看推车上的女人，云卿闭着眼睛。


    “卿卿，陆总要进手术室了……”


    “卿卿，你听的到吗？”


    云卿没有出声，也没有睁开眼，推车朝走廊的另一边推动。


    夏水水站了几秒，笔直的方向尽头，电梯门已经缓缓关上。


    她只能追上自己这边的推车，跟着跑了好远，夏水水的声音哽咽了，“不知是生离还是死别，卿卿，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无人回答，只有躺着的那张小小的脸，有一瞬间的腮帮咬紧。


    夏水水没看到，她理解不了，卿卿如何变得这样狠？


    夜晚六点二十分。


    云卿转入s市南部的妇幼医院，转院手续办理完，给她安排了特殊病房，她需紧急接受治疗。


    夏水水怔愣的等在急诊室门口，都这样了，还要奔波，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保得住？


    可她都不敢说，谁也不知道现在的卿卿在想什么，她的意志，她的行为，她们都猜不到了。


    她守着卿卿不敢离开，生怕妇科主任说一个不测。


    可心里又牵挂北仁医院的另一边，陆总的手术不知道开始没有，那是和天抢人命啊。


    季少的手术也还没完，一切都糟糕透顶。


    北仁医院的二号手术室外。


    陆品媛带着温棠和匆匆赶回国的弟弟——陆念北赶来的时候，手术室已经亮起了灯。


    这一次，人来的前所未有的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