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挂在水井边上，牵着水桶的绳索下去之后，夏末扯上来的只有装在桶里的一只湿漉漉的绣花鞋。


    吴安宇亦是不见了踪影。


    庄菲菲蹲在井边上，已经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张楠抱着夏小禾没有说话，此时仅剩下三人。


    但他们现在不能停下，也不愿停下。


    夏末从桶里将那只湿透的绣花鞋拿起，另一手拿着另一只，两个放在一起比对，确认了是同一对的左右脚。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的歌声终于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又变得更加清晰了。


    甚至能听清楚，她在唱的是什么。


    起先是有些欢快的戏腔，诉说着少女的心事。


    “穿上绣花鞋，身披嫁衣裳，对镜梳鬑发，为我饰红妆，众执事鸣锣开道排列齐整，秋儿我坐轿内喜气洋洋，只盼与郎君相见，高堂前三拜三叩入新房——”


    紧接着，词曲又一转低沉。


    “晚风摇烛影，依窗慢慢等，郎君至何处，眼看已初更，却不见郎君接我出家门，秋儿我女儿梦碎心寒意冷，郎君分离不见影，古井旁转添愁绪坠红深——”


    即便三人之前对戏曲都不太了解，却依旧能感觉到在这声音之中，那仿佛撕心裂肺一般被背叛的痛苦。


    待此曲唱完，三人沉默了许久。


    “……接下来就让我来吧。”


    庄菲菲用袖子擦干了脸上沾着的眼泪，站起身来，从夏末手里接过绣花鞋，然后看向张楠。


    “张楠姐姐，就麻烦你帮帮我了。”


    那边张楠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了西厢房中，一切皆如他们离开时一般，椅子上放着嫁衣，桌子上摆着铜镜。


    夏小禾从张楠的怀里一跃而出，跳到了夏末的肩上，一人一猫就站在入口处，看着庄菲菲来到梳妆台前，坐在椅子上，将红嫁衣披在身上，又换上了绣花鞋。


    她将梳子交给了身后的张楠，随后拿起桌上摆着的黛墨脂粉，面对着铜镜，开始细细地装扮自己，


    张楠则是默默地接过梳子，将她乌黑的长发一遍一遍地梳理整洁，又熟练地束成发髻，最后用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翡翠金丝髻钗固定，梳作了在这个时代已经极为少见的样式。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说话，有人看着，有人做着，直到一切结束，庄菲菲缓缓地睁开眼睛。


    镜中那人美得不像是自己。


    而在自己身后，站着的也不是张楠，而是一名穿着打扮与自己如今一模一样，手里还拿着那把镶玉的木梳的绝美女子。


    而她只是转头看向夏末，眼角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滴落下来。


    “夏末哥哥……”她说道，“像以前一样，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菲菲……”


    夏末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喊过她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她不是原来那个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跑，还需要自己给她擦鼻涕的“夏菲菲”，而是在老师和家长心目中都精致完美，容不得一点瑕疵的“庄菲菲”。


    这一声落，庄菲菲终于是笑了出来，不再是那仿佛瓷娃娃一般精雕细琢的笑容。伴随着沾着脂粉的眼泪划过脸颊，她也像是融入了影子里一般消散不见。


    如今剩下的，只有夏末，以及一身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的“张楠”。


    夏末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周遭的一切都在慢慢变暗，只有张楠，还有那张梳妆台。


    夏末的脚步像是踩在水面上，每一步落下，都能听到“哗啦”的水声，随着他的逐渐靠近，周围越来越暗，而水声则是越来越响亮。


    他甚至能感觉到，水渐渐没过了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腰、胸口、肩膀……最后没过了头顶。


    一股呼吸不畅的窒息感渐渐涌现。


    然而他却毫不在乎，只是站在“张楠”的背后，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膀。


    “我来了。”他说道，“我们走吧。”


    从铜镜中可以看到，自己还是自己，而面前这人的容貌却与之前在那黑白照片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一只冰冷的手掌覆上了夏末的手背，她看着镜中的夏末，浅浅地微笑着。


    “你来了……谢谢。”


    窒息的感觉渐渐退去，身前的女子仿若化作一道青烟消散，而周围的场景也是渐渐亮了起来。


    最终留下的，只有夏末手中薄如轻纱一般的红嫁衣，还有地上一对崭新的绣花鞋。


    夏末转过头，看向正朝着他慢慢走来的夏小禾。


    “你想说什么？”


    “你果真是个渣男。”


    “……谢谢。”


    这边话音刚落，外边突然一阵爆炸声传来。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