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职工家属小区保卫室。


    保卫科科长莫志勇坐在办公桌后，复杂的目光投向对面，从左到右缓缓划过。


    方燃只是嘴角有些红肿。


    方大民右眼圈乌黑。


    许大庆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陈向阳鼻青脸肿。


    他心里不禁一阵感慨。


    “哎，真是上阵莫过父子兵啊，方家打架厉害，这一架大获全胜。”


    “不过方燃这臭小子是一点也沉不住气，别人说说夏小雪怎么了，他马上就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


    “高考估分656，今年全厂职工子弟里面第三，虽然志愿还没填呢，但估计能被一所不错的大学录取。”


    “不能因为打架耽误前程啊。”


    “都是厂里的事，方大民和许大庆、陈向阳是工友也是牌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得了。”


    想到这，莫志勇端起印有‘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搪瓷杯，轻轻地吹散漂浮的茶沫，喝了一口润润嗓。


    而后，莫志勇放下搪瓷杯，坐直身子就开始训斥。


    “许大庆、陈向阳，你们两个也真能下得了手啊，方燃是你们的晚辈，你们还来个二打一？”


    陈向阳摸了摸自己的腰。


    真是拳怕少壮。


    给方燃抱着那么一甩。


    现在都还隐隐发疼。


    如果不是二打一，半分钟都撑不住。


    许大庆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反驳道：“老莫，你可别睁眼说瞎话啊，不止方燃，还有方大民，他这个混账东西抄起板凳冲过来，对着脑袋就这么砸……”


    “谁让你打我儿子！”方大民转头狠狠地瞪了许大庆一眼。


    莫志勇见又要吵起来了。


    猛地一拍桌。


    “好了，打架都打完了，扯之前的没意思，我就问你们想怎么办？”


    方燃一听。


    哪还不明白莫志勇是要和稀泥。


    厂里职工子弟打架正常得很。


    职工之间也偶有冲突。


    只要不动刀。


    没有闹出重大伤亡。


    一般都是内部解决了。


    这是惯例。


    许大庆侧头看向方大民，大庆大民老搭档了，一起喝酒一起摸麻将一起出去打架。


    不至于挨了一板凳就绝交。


    “方大民给我几包烟，请我喝一顿，这事就算翻篇了。”


    莫志勇皱着的双眉舒展了。


    看向陈向阳。


    陈向阳也看向方大民。


    自己结婚的时候钱不够，买‘三转一响’还差150块，都是问方大民借的，隔了好几年才还清。


    借的150块都大幅贬值了。


    方大民一点也没计较。


    不能够因为打一架就揪着不放啊。


    “我跟大庆一样，大民给我几包烟，请我们喝一顿，这事就不计较了。”


    莫志勇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这样就对了嘛。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就这样啊，你们还有方大民先回去，方燃留下，你个小年轻不好好教育一番，等上大学岂不是要闹翻天啊！”


    方大民也觉得儿子需要被教育。


    太冲动了。


    厂里说夏小雪的又不仅仅是陈向阳和许大庆。


    难道听到一次就跟人打一次啊？


    不过呢。


    也算是晓得这臭小子喜欢夏小雪到什么程度，堪比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呸呸呸！


    臭小子冲动是冲动但绝不会当汉奸卖国贼！


    “老莫，你给我狠狠地训，想打就打，他敢还手你去叫我啊。”方大民抛下一句话，起身就往外走。


    许大庆也跟着起身，睨一眼方燃，忍不住嘟囔：“你小子有种，为了妹子能打你许叔！”


    陈向阳没吭声，只是手指指了指方燃，这小子真就是八桂狼兵后代，能动手绝不吵吵。


    当三人到了门口。


    方燃起身道：“陈叔，许叔，不好意思啊，我确实冲动了，改天喝酒的时候，我给你们敬酒赔个不是。”


    莫志勇又猛地一拍桌。


    “等你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才许喝酒！”


    大学录取通知书？


    方燃一下就想到夏小雪。


    厂职工家属小区是个相对封闭的圈子。


    有什么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不一会大家都知道了。


    夏小雪要是晓得自己打架肯定急。


    而她因为故意考砸还烧书。


    现在跟她爸妈的关系肯定非常紧张。


    绝对忍不住要找自己。


    还有，夏知节和陶红梅知道自己为了夏小雪跟人打架，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自己非常喜欢夏小雪？


    本该小心翼翼避免过早暴露。


    冲动之下没考虑那么多。


    好啦。


    打这一架又要扯出很多无法预知的变数！


    思虑该怎么办，对莫志勇苦口婆心的训斥一句也没听进去。


    如方燃所料那样。


    就在莫志勇调解的当会。


    关于打架早已经在厂职工家属小区传得沸沸扬扬。


    几乎每一栋楼楼下都有人八卦。


    陶红梅为了女儿今天请假一天，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到自家楼下，见聚在一起的邻居们都不吭声了。


    还以为又在说小雪烧书这事。


    经过一晚的心理调节。


    也不想跟他们一般计较。


    可才上到二楼。


    突然听到下面有人说什么方燃为了夏小雪打架了。


    事关女儿，陶红梅被勾起了极大兴趣，停步的同时探身前倾，想听听怎么回事。


    站了小十分钟。


    大概明白了。


    方大民的狐朋狗友说女儿的坏话，说是什么‘小疯婆子’，方燃听到了。


    这小子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


    打得陈向阳鼻青脸肿。


    还用板凳将许大庆脑袋给砸破。


    已经被带去保卫科。


    都准备要送去派出所了。


    “打得好！”陶红梅差点就鼓掌了，可又感觉怎么有一点‘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味道。


    女儿是不想复读。


    对抗的方式过了一点。


    绝不是什么‘小疯婆子’。


    不管怎么样，方燃和夏小雪从小一起长大，他能为女儿出头，真是不错，很不错！


    对了对了。


    这次高考方燃考得蛮好。


    估分656比女儿估分都高5分呢！


    可惜就是家境……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陶红梅抬头一看，见女儿冲了下来。


    “小雪，你去哪啊？”陶红梅展开双臂连忙拦住女儿。


    夏小雪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了找借口，仗着如水的身段，一弯腰就从陶红梅张开的手臂下面钻了过去，火急火燎地往下跑。


    陶红梅恍然明白了。


    肯定是女儿在楼上听见了。


    女儿和方燃可是真真正正的两小无猜。


    方燃为她打架都被抓了。


    不急才怪。


    哎哟喂。


    小雪啊小雪。


    你再出头真就成了别人讥讽的‘小疯婆子’！


    “小雪，快给我回来！”陶红梅连扔在地上的菜筐也顾不得了，跟着冲下楼，拼着老命地去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