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场的英文简介上写这个系列是很有趣的作品,interesting,哪里有趣了?
陆谦低垂着眼睛,双手紧抓着墙边的装饰柱。星空下的秘密,是小狮子被迫摊开在众人面前的脆弱。
他看见他的小狮子在无力的挣扎,却没有人听到他孱弱的呼救。
而自己,正是那个让小狮子苦苦挣扎陷入泥淖的坏傢伙。
当初做错了吗?一定是做错了。
如果不是他做错了甚么?怎么会落的现在两个人都痛苦?
正当陆谦摸着胸口,想安抚自己因为疼痛而绷紧的心脏时,抬头看见那一幅熟悉的画,就挂在另一端的墙上。一颗心奇异的被安抚的柔软。
陆谦看见自己安详的睡着,很温柔,很美。
画的前面聚集了一群人,有一些女孩子,不过更多的是看起来像专家的人。他们年纪大一些,对着画细细研究、品头论足,几个人比手画脚的说话,姿态优雅的在争论些甚么。陆谦不知道这几位先生女士在干嘛。
这几个人,是欧洲画协的专家顾问,以往他们会各自看画,每个人欣赏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可今年他们都被同一幅画吸引。
他们讨论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月光的铺洒、床铺被盖的柔软凌乱线条、画中人的细緻肌理、面上表情的放松与嘴角的满足、背上白/皙皮肤隐约红痕的油彩融合变化,就连那一点红痣,都被赞誉是整幅画最精彩的巧思。那一颗鲜艷的痣,让画中人立体鲜活。
专家们旁边围了一些民众,还有记者。他们都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可惜作者本人迟迟未出现,此刻听见专家在分析画作,纷纷向专家提问,甚至还有人问画名为甚么要叫「lost」?是perdu吗?
靳朗当初丢出去的画名就是英文「lost」,班罗伊就按照他给的名字呈报出去,并没有改成法文perdu,现场几位专家,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睡美人的画像会取做lost。
几个人在画前讨论,由于这画的氛围,实在非常暧昧,几个人研究到最后都腼腆的笑了起来,一致达成这个睡美人lost的是他的virginité。
还好陆谦听不懂。
他只是入迷的望着那幅画。他想起了去年圣诞节在房里醒来,第一眼看见这幅画的感动。
註:virginité=virginity=童贞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陆谦站在「lost」前面,感受靳朗倾注在这幅画当中的爱意。
炽热纯粹。他好像把前面十多幅画里最美好温柔的部分抽离出来,然后都揉碎在这里。
陆谦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画上,简直挪不开眼。
他曾经看过画的半成品,当时他就惊艷于靳朗对画面的掌控,将人物画的那么美。可现在看,这幅画吸引人的不单纯是美,而是每一个环节的细緻。那是倾尽了所有心力一笔一画一点一触的层层堆栈,堆栈在画布上的除了油彩,还有画家的情意、思念、纵容、爱宠。
是他的小画家所能给出来的最浓烈的情感。
陆谦被强烈的情绪包围,要不是他本人就是画中的主角,他肯定会以为,靳朗还深爱着画上这个人。
可陆谦知道不是了。靳朗在星空下已经道别。
当初在有木的包厢里,靳朗临去前绝望寂寥的那一眼。就已经是这幅画的结局了。
遗憾的lost。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
这是他们失去的爱情。
陆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上,他盯着那颗红痣,靳朗终于还是把它加上去了。
他喉头发涩,很想跟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靳朗将那个完好的意念还给画上那个美丽的灵魂。
谢谢靳朗画出来这幅画,让他看见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好好的长大,现在会是多么幸福完满。
如果好好长大,是不是现在还能拥有他的小画家。
但是没有如果了。
小男孩没有好好长大,小男孩也没有画家。
这也是他的 lost 。
陆谦是来看画的,画看完了,也就该走了。
他正转身要离开。忽然前方出现一阵骚动。有人小声欢呼,还有更多的人在拍手。
陆谦停下脚步,看着那几个人站上了一个小讲台。靳朗就在其中。
陆谦屏住呼吸,像是不呼吸就能将自己缩小。他知道自己应该赶快离开,双脚却石化了,一动也不动。所幸身边的人都渐渐往前面的小讲台涌去,他隐身在人群之中,倒也没有暴露的危机。
镇定下来之后,陆谦才敢偷偷的看向靳朗。
这一眼,时隔九个月,历经夏秋冬,漫长的像一辈子。陆谦一瞬不错的看着他,听着台下的女孩对着他叫ngngng……
原本面无表情的忧郁小王子,看到热烈的现场有点茫然,手足无措的低下头。台上另一个男生,轻轻用手肘撞了靳朗一下,在他耳边轻声的说话。靳朗勉强的抬头,对着台下微笑。这一个微笑,引起更多的尖叫声。
台上的其他人都相当的满意。
陆谦看着靳朗在台上尴尬的笑,偶尔简单道谢。果然他将 merci 咬的很好听,带点气音,轻轻的荡在陆谦的耳边。陆谦抬手摸摸自己发痒的耳朵,觉得有点晕。其他人后来又说了甚么,他就听不懂了,他只知道,他那个朋友时不时的靠近靳朗耳边说话,而靳朗虽然微微蹙着眉,却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