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不断挣扎尖叫的小玦，她忽然心中充满疼惜，这个孩子能长到这么大，一定很不容易吧？


    “星羽，就让小晗留在这里，一会就好，”陆时锋的嗓音干涩，对她说，“小玦一般不会对外界的东西产生兴趣，不过一旦他感兴趣了，就很难把那件东西从他身边拿走，这是自闭症的特徵。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小晗是东西，事实上这是小玦第一次对活生生的人感兴趣，这很……重要。”


    苏星羽很想说，你的儿子发生什么事重不重要，关我的儿子什么事？


    但是望着他怀中那个羸弱的小傢伙，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这个口。


    小玦还在尖叫着，努力地想要朝小晗扑过来，歇斯底里，就连嗓子都要哑。


    苏星羽下意识地把小晗往自己怀里护了下，这次却没怎么用力。


    小晗挣开她，抽抽噎噎地说：“小玦不会伤害我。”


    说着就想去牵小玦的手。


    苏星羽吓了一跳，唯恐小玦又抓伤他：“等等！”


    她把小晗拉回来，把他那身凌乱不整的病号服重新整了整，原本捲曲的袖子放下来，遮住他的整条手臂和胖乎乎的小手，这才自己握着小晗的手，一点点试探地往小玦手边递。


    小玦一下子抓住小晗的衣袖，苏星羽使了一点点巧力，没让他抓伤小晗的肉。


    两个大人紧张地看着孩子。


    小玦一抓得手，尖叫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很快就完全安静。


    小晗奋力地把自己另一只小手也伸出去，这次，是他抓着小玦：“小玦不怕，我和你在一起。”


    苏星羽看着两个孩子，无力得只想嘆息。


    陆时锋却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小玦终于找到了，而且情绪也终于稳定下来了。


    他抬手替小玦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可小玦却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只紧紧地盯着小晗，完全不理周围任何人。


    陆时锋的心隐隐作痛，然而他早已习惯了，得自闭症的孩子就是这样目中无人，哪怕是他们最亲近的父母，他们也完全当做陌生人。


    他想起庄蘅当年怀孕的时候。


    她怀孕得不是时候，苏星羽刚刚“死”在了火场里，他满心悲痛无法自拔。


    而庄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明里暗里缠着他想要一个名分，庄家的长辈、陆家的长辈也都逼着他，要他早日忘掉苏星羽，明媒正娶这个怀孕待产的媳妇过门。


    他不答应。


    那时的他常常有一种错觉，经常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望着被烧毁的别墅方向，一坐就是许久。他总觉得，自己身边那个名为“妻子”的名分永远是属于苏星羽的，仿佛只要不再娶，她就还活着，只是暂时离开了，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正文 第345章 遗传


    所以他对庄蘅说，孩子留下，名分没有。


    庄蘅真是个温柔淑婉识大体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挤出一个强颜微笑，背地里却回去关起房门哭得晕厥过去。


    庄家人送她去医院急救，医生告诉他们差点流产，愤怒的庄家人找上门来问陆家讨要说法，随后又是新一轮的大战……


    就这样，争争吵吵了好几个月，直到庄蘅临盆。


    是个男孩，有先天性心脏病。


    孩子在保温箱里抢救了三个月，险些救不活，而庄家人也对他说庄蘅得了产后抑郁，好几次险些抱着孩子跳楼轻生。


    陆老爷子出面，痛斥他不识大体……


    往后的事，只有双方各退一步，各自妥协。


    可就算妥协也换不回小玦的健康，一年多后，发觉小玦发育不正常的陆家人带着孩子去做检查，查出自闭症。


    自闭症，是一种发病原因不明的精神病症，医学界也有争论说此病有遗传生物学基础，但一直没有定论。


    陆时锋却很自责，想起许多年前医生对他的诊断——孤独症。


    是不是，他把这种病变本加厉地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如果他对孕期的庄蘅好一点，儿子出生后就不会自带那么多病痛？


    陆时锋低头，望着眼前与小晗紧紧拉着手的小玦，这些年来一直缠。绕着他的痛苦和愧疚再次袭来，都是他对不起儿子，在儿子还没有出生之际就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就算，这些年来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弥补，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的眼神幽暗，放柔了声音对小玦说：“小玦，我们回病房好不好？和小晗一起回去。”


    小玦的眼神木木的，没有反应。


    陆时锋伸手去抱他，然而刚一触碰到孩子，小玦又尖叫起来。


    陆时锋赶紧缩回手去。


    一旁肥肥短短的小晗眼圈一红，又要哭了，抽抽噎噎地说：“妈妈……我害怕……我害怕……”


    苏星羽连忙说：“小晗不怕，妈妈在这里，我们走好不好？离开这间标本室就不害怕了。”


    他们已经在这间标本室耽搁了太长时间，别说小晗一个孩子了，就连她这个大人也寒毛直竖。


    可小晗却摇摇头：“要走……小晗害怕……”


    苏星羽一愣：“为什么要走反而害怕？走出这里很可怕吗，怕什么？”


    小晗摇着头不看她，一双晶莹水汪汪的眼睛只看着面前的小玦，软软糯糯地说：“小玦也害怕……小玦不怕，小晗没事……”


    苏星羽简直要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自从遇到小玦这个自闭症孩子来，好像小晗也越来越不正常了，自闭症应该不会传染吧？


    “到底怕什么，你告诉妈妈。”她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哄孩子。


    小晗又抽抽噎噎起来，看着小玦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小玦害怕……小玦害怕回手术室，小玦不想让人挖小晗的心。”


    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大人莫不惊悚。


    天……


    这、这……！


    为什么小晗能感觉出小玦的害怕？！


    他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标本室里鬼气森森，四面八方浸泡在福马林里的尸体无言地看着他们，就好像一个异世界。


    站在几个人外围的欧阳熠不禁都有些毛骨悚然，这、这该不会是鬼上身吧？！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莫名打了个寒颤。


    苏星羽心里也发抖，下意识地把小晗抓得紧了些。


    只有陆时锋，率先镇定下来，又或者说他好像根本没怕过。


    他盯着小晗的眼睛：“你不可能知道小玦怕不怕，是你自己害怕，你害怕回到手术室被挖心。”他养了小玦三年，都摸不清小玦的情绪，根本不信一个菜见过小玦寥寥几面的孩子能读出小玦的心思。当然，他更不相信什么鬼上身之类的说法，他是搞科学仪器的，只相信科学！


    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小晗这孩子自己怕了，假借小玦的名义骗人，想骗大人放过他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