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贤收回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目光,落在了少女冻得发红的鼻尖上。他眯了眯眼,随手给她扣上了羽绒外套上的毛边帽子。
“早上天冷,以后多穿点。春捂秋冻,你们南方不讲究这个?”
“你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阮一伸出手指整了整帽檐,轻嗤一声,“这话我爷爷最爱说。”
少年唇角上扬,没说话。
转而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饭糰塞进姑娘的手里,“喏。你们南方人爱吃的。”
“饭糰?”
指尖温热绵软的触感提醒着她,手里确实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食物。她来了北方半年了,刘嫂也变着花样弄了各式各样的早餐。即便有时候在外面吃,也是一水儿的煎饼、炒肝儿和大包子。
唯独没吃过饭糰。
她有些惊喜,“你哪儿弄的?”
“总不能是偷来的吧?”对她这个词不达意的“弄”字,李朗贤有点小小的意见,回怼了一句又解释起来,“我家楼下早餐铺子是个南方来的阿姨开的。你要喜欢,以后多给你带。”
“喜欢!”阮一晃了晃手里的饭糰,眉眼都弯了起来。
撕开外面的保鲜膜,一口还没下去,又被人长指一掀,包了回去。
阮一抬眸看了一眼始作俑者。他细心地包好了刚露出一小半白糯米的边儿,轻笑一声,“你急着去做阑尾切割?”
啊……
一见着久违的饭糰,她都忘了。
他是为了跑步这事儿才出现在了自家门口。
少女轻咬下唇,脸上带着点不情不愿,“那好吧。到学校再吃。”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人行道慢跑起来,李朗贤脚步放得很慢,再慢一拍就能直接改成散步了。而后面跟着的姑娘,起先跑了两步,又和他一点点落开了距离。
他没辙,索性让她跑在前面,自己跑跑停停跟着她。
阮一往前又跑了没几步,回头望了一眼街角尚在视野范围的大院院门,有些绝望地放慢脚步,嘆了口气,“我已经跑不动了!”
距离刚才出发不过两三百米,对李朗贤来说腿还没热,前面那姑娘已经喘上了。
“一定是书包太重了!”她垮着肩,两腮鼓了起来。
自从那天在ktv两人就朋友的问题进行了真诚的沟通后,阮姑娘在他面前的小表情越发生动起来。
她几乎没有在其他同学面前露出过这一面,李朗贤有些惊喜。
“那我给你拎。”
他二话不说伸手卸了她肩膀上的重物,笑着反问,“还有什么重,一起给我?”
其实都是藉口,书包压根就没有她说的那么沉。
为了早上跑步,她特意把多余的书都留在了学校,包里松松垮垮只有几本作业习题册。
李朗贤接过书包掂了掂,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若无其事地把包挂在自己小臂上,附和她,“嗯,挺沉。比我的沉多了。”
身上没了书包,不想跑步的少女还需要找其他藉口搪塞过去。
“现在是早上6点20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铁站口,“25分整点会有一班地铁到站。我觉得咱们坐地铁去学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需要锻鍊耐力。”
“那咱们坐两站,等我缓一缓,我今天就跑一站路,行吗?”
“不行。”
“锻鍊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你一下子让我跑三站路,我吃不消的。”
“……”
“真的,咱们慢慢来日方长。”
少女上挑的杏眼露着凡事好商量的讯息,南方姑娘的嗓音带着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娇憨。刚才那句“吃不消”拖长了尾音,在李朗贤耳朵里听起来就像极了撒娇。
等到她再说什么来日方长,什么教练的威严,绝不出尔反尔的原则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要是可以的话,他只想自己替她跑了那该死的800米,什么乱七八糟的体育高考,他实名向有关部门申请能不能替考?!
姑娘丧了气,垂着头又往前小跑了两步,她就知道李朗贤不会对她这么宽容。
脚下还没出去两米,就听到后面那位嗓音柔和,如沐春风,“那今天就跑一站吧!”
真的?
她慢动作回头,一点一点地确定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骗人。整个人又活了过来,怕他又临时反悔,一把抓起男生的袖口就往地铁站跑,“那我们就坐25分的那一班!”
两人跑到站台的时候,地铁刚好卡着点进站。
上一回一起坐地铁还是那天他送她回家,在地铁里被他壁咚的那次。
和上回不一样,这次时间尚早,地铁里的人稀稀落落也没几个。车厢里站着的人不多,倒也不剩几个空座。
两人上去以后看了一圈,没有连着的两张坐。于是中间隔了几个其他乘客一人一头坐了下来。
车子缓缓开始运行,阮一侧过身子,斜着坐在椅子上,从李朗贤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她侧着的半面背和打着捲儿的马尾。
他收回视线,阖起眼皮,两手揣进口袋,没个坐姿半仰半趟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