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可能根本没注意那些人,所以多半都说没什么印象。这使jane很高兴也很难受,高兴的是an对那些女孩不感兴趣,难受的是他不感兴趣的原因可能是她们比他大。
jane‘撮合’的那些女孩当中,有的真的对an一见钟情,请求jane为她们搭桥引线,这使jane很矛盾。她一方面感到自己的爱是有道理的,因为别的跟她一样年纪的女孩也爱上了比她们小的an。另一方面,她又很担心,觉得an这么‘抢手’,他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诱惑之中。她总是对那些女孩撒谎,说她跟an提过她们了,但an嫌她们太大了。那些女孩虽然不痛快,但似乎也接受了‘年龄太大’这个事实,这使jane更加绝望。
除了这些方法,剩下的就是半真半假地诉说自己的感情了,但她又怕遭到an的拒绝,所以说完了,又挽回,说刚才是开玩笑的。
五年的年龄差异,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jane的心上,压了这么多年,她曾经写了一首诗,意思是说当我已经在扳着指头学数数的时候,你才哌哌落地;当我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你才呀呀学语。这样,我们之间就隔着了整整五年,而这五年,就像整整一个世纪,隔开了我和你。隔着这一个世纪,我们就成了姐弟,阿哥阿妹的恋情,就成了一种奢侈。”
艾米忍不住说:“其实并不是每个男生都一定要男大女小的。”
“是啊,可惜jane很害怕an会这样要求。不过也不奇怪,我年轻的时候,也是绝对不会爱一个比我小的男生的。我曾经很喜欢一个男生,我们排演样板戏的时候,他演‘白毛女’里面的大春,而我演喜儿,根据剧情,我们是一对恋人,后来他也的确来追我,希望从戏里演到戏外来。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本来是相处得很好的,结果我发现他比我小三个月,我就再也没法进入角色了,不知不觉地就扮演起姐姐来了,后来自然是分了手。”
“可是真正的爱情不是应该能冲破这些障碍的吗?”
“也许从小男这方面,的确能冲破,可能他们根本不在乎,但在大女这方面,就不能不顾虑重重了。你想像一下,你现在爱上了一个小你五岁的男生,你会不会有一些顾虑?”
艾米想像了一下,小她五岁的男生现在应该在读初中,觉得不可思议,没法想像。她笑了笑,说:“想像不出来,可能我要么就根本不爱,如果爱了,我肯定是不顾一切了。”
“也许这就是jane的悲剧所在,她既不能不爱,又不能不顾一切,那种煎熬,可能像你我这样性格的人很难体会。如果换了我,肯定会直截了当地告诉an,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了结一桩心事,省却一腔烦恼。”
艾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当初jane直截了当地把她的心事告诉了an,他会怎么样?”
静秋说:“不知道,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了,因为历史不可改写。事实是,jane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而感情就是这样,无法表达的时候,就像一团烈火,闷着燃烧,找不到出口,那种炙人的热量,远比放开了让它烧的时候强烈。没法表达,爱情就像憋着不能喷发的火山一样,能量越积蓄越大,如果不能向上喷出,烧红天空,就只好向下喷到地底或者海洋里去了。
jane在日记里多次提到死,甚至把切腕之后的场景用极为艺术的手法描写过多次,这种描写说明jane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亲眼目睹过死亡,她把死亡想像得很浪漫很美妙,而绝对没有想到那个场面对她的亲人朋友来说,是多么触目惊心,难以忘却。
她拿走‘天下第一剪’的那把剃刀也在日记中记载了,她选择剃刀的原因可能幼稚得让人无法理解,她说她妈妈很喜欢家里那把菜刀,用了很多年了,所以她不想把那把刀弄脏了。也许在她看来,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后,还能照旧住在那里,用从前的菜刀切菜做饭。如果她知道事情发生后会是什么样子,也许就不会走那条路了。
其实jane也一直在想从这种无望的爱情中跳出来。她也试过跟别的人接触,甚至谈过一两次恋爱,但终究都没有成功,因为她心中有个模子,总是拿an去衡量别的人。不幸的是,衡量的结果总是那些人败下阵去,最后就成了一个死胡同:看得上的就那一个,而那一个又因为年龄差异基本上不可能。
jane最后一篇日记是出事当晚写的,她打了很多电话找an,还坐出租到很多地方去找他,但没有找到。她没有说她为什么要找他,但她最后说,‘也许命运就是这样註定了吧。成钢,希望你下一生不要这么拖拖拉拉地晚到这个世界。’”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艾米问:“如果an看到jane的日记,会怎么样?”
静秋说:“但愿他不要看到。我估计an现在并不知道jane是自杀,因为办案的人一直不相信jane是自杀,他们为了让an招供自己的杀人经过,不会告诉他jane是自杀的,可能连遗书内容都没告诉过他。我希望他永远不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如果jane是自杀,他不是被洗刷了吗?”艾米不解地问。
“艾米,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能够勇敢地面对命运的悲剧,却不能忍受由于自己的过失造成的悲剧。有的人则刚好相反,对自己造成的悲剧能找到一千个理由来开脱,但对命运的悲剧却永远唠唠叨叨,怨声载道,一经打击,便萎靡不振,变得憎恨人类,憎恨生活。
an刚好是那种过于自责的人,或者说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永远希望自己带给别人的是幸福与欢乐。如果他觉得自己不能给人带来幸福,那他会躲开,至少不给人带来麻烦和痛苦。他从小就是这样,有时在我家玩的时候,我打个哈欠,他就会主动告辞。
他被冤枉关在里面这么久,他不会像一般人那样精神失常,他出来后仍能正常的生活,因为那是命运的悲剧,不是他造成的,他可以坦然面对。但如果他知道jane是自杀,而且是为他自杀,他可能会陷入过分的自责当中,不能自拔。”
艾米说:“我们可以瞒着an,不让他知道jane是为他自杀的。jane的日记和遗书都在公安局,日记复印件在你手上,遗书复印件在我手上,只要我们不把这些复印件给an看,他就是知道jane是自杀的,也不可能知道得太详细。”
“希望事情就是你说的这么简单。”
38
静秋回l市之前,又到艾米家来了一趟。静秋说:“我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所以我得回去了。我已经找过了一个在‘光明日报’当记者的朋友,把an的情况跟他讲了,他对这件事很感兴趣。但我不想他现在就把这事捅出去,怕把j市公安局的人得罪了,反而坏事。我只想让他侧面吹一下风,让办案的人知道,有了jane的日记还不放人,新闻界就要干预了。”
艾米问:“新闻干预能起作用吗?”
“新闻干预还是很能起作用的,关键是这个事要有新闻价值。如果没有很大的新闻价值,报社是不会冒这个险去得罪公安局的。大家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但有冕无冕的王都要吃饭,都要活命,所以有点小小的私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an这件事本身可能不具备他们所要的新闻价值,一个无罪的人,被收审一两个月,对整个社会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针对‘收审’制度,早已有很多争论,有的认为国家的收审制度灵活多变,有利于不放过一个坏人。有的则认为这是对人权的践踏,是违反宪法精神的。所以如果记者认为冒这个风险值得,他们会抓住这件事做文章的。j市公安机关不会甘心做收审制度的替罪羊,他们会放了an。
“如果‘光明日报’的记者最终不愿惹这个麻烦,或者他们出了面还是不能奏效,我准备找海外的报纸。但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搞不好,可以把an整个赔进去,说不定把你们这些帮忙的人也牵连上了,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就寄希望于jane的日记了,希望他们看到日记,就能释放an。”
艾米由衷地说:“你真聪明。”
“不是我聪明,而是我经历过,我是新闻干预的直接受惠者,我当年考研究生的时候,正在一家大专进修,我考上了l大的研究生,我们市的教委却不让我去,说大专应届毕业生不能考研究生,必须工作过才能考,但我上大专之前已经工作了很多年了,他们不管这一点,只死扣着报考研究生的条例卡我。最后我没有办法了,跑到报社去,把我考研的故事捅给了报社。然后教委让步了,我才进了l大读研究生。”
“想不到读个研究生都这么难”。
“我每一个读书的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特别珍惜,”静秋开玩笑说,“我是真的活到老,学到老,不到老绝不学。我三十岁才开始读硕士,现在四十了,才想到读博士。”
“是到我们b大读博士吗?”艾米满怀希望地问。
“不是,是到美国。”
“你要到美国去了?哪个学校?”
“到b州的c大。那边给了全额奖。学金,比较好签证,所以先去那里试试。”
“你是去读英语吗?”
“不是,是读比较文学。其实我这几年已经。在做比较文学了,曾经还准备考你父亲的博士。但我要养家餬口,如果在国内读博士,那点津贴只怕是连自己都活不出来。”
艾米好奇地问:“你这几年在做比较文学?an读比较。文学研究生,是不是受你的影响?”
“应该说他是受你父亲的影响,他很崇拜你父亲。”
“他很崇拜你呢,”艾米试探地。说,“他——说他当初选英语专业就是因为你,他讲到你的时候,都是很崇拜的,所以我想他——可能——”
“是不是想说他可能爱过我?”静秋笑起来,“还不好意。思问?”
艾米有点怕静秋,不光是因为她。好像看得透你的心思,还因为她看透了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既然静秋已经直说了,艾米就问:“他是不是爱过你?”
“怎么会呢?我年龄大得可以做他妈妈了,而且他知道我以前爱过他父亲的。”
“是吗?你——爱过他父亲?而且他也——知道?”
“他妈妈也知道,”静秋笑着说,“没什么嘛,只是年轻女孩一时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