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农门粮满仓,我为权臣牵红线》 第1章 买相公 西晋,桃源村。 一大清早,康婶的大嗓门将余巧巧从温暖的被窝中叫醒,语气中满含关切与劝慰: “那些汉子是官府按人头分配的,我们村子一共七个人,凡年满笄礼而尚未出嫁的女子,以及守寡的妇人,个个都有一席之地。即便你不去挑选,最后剩下的那一个,终究还是你的。” 余巧巧用被子紧紧捂住脸,声音低沉而坚决:“您不用再劝我了,这件事,我是断然不会做的。” 就在两天前,她刚从植物研究所加完班出来,回到家中,煮了一根在野外采集的芋头。 她一边听着最近爱追的种田文,一边随手蘸了点汤汁尝尝味道。 谁知下一刻,她竟晕厥过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惊讶发现自己竟成了那部小说中同名同姓的女配——余巧巧。 余巧巧心中了如指掌,根据原著剧情,她今天要挑中的丈夫,正是亲手酿造原主悲惨命运的那个男人。 在这部小说中,原主的母亲早已撒手人寰,而父亲余多福也于去年离世,只遗下一座青砖砌成的小院,以及三十三顷肥沃的田地。然而,天不遂人愿,接踵而至的荒年与战乱,使得收成日渐变差。 原主对于耕作与经营事一窍不通,家中的存粮日渐见底,更遑论支付工人的月钱。 家中的雇农纷纷离去,仅剩一位孤苦伶仃的康婶,依旧坚守在厨房照料。 然而,原主却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甚至如痴如醉地恋上了男主晏陌迟。 她为他除去奴隶的身份,更是将田产以低廉的价格出售,四处花钱买药为他治病,只为一搏他的青睐。 十年光阴荏苒,晏陌迟已晋升为西晋史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可谓一手遮天。 而身为糟糠之妻的原主,却惨遭冷落,被遗弃于城郊的别院之中,备受仆婢们的欺凌与虐待。 哪怕是在临终前,晏陌迟都未曾踏足探望她一回,绝情寡义。 康婶望着继续蒙头装睡的余巧巧,叹息一声,语气沉重地道:“巧巧啊,你已年满十六,超龄一年未婚,按照规矩,须缴纳二十两罚金,或是献上一亩水田。若再延迟一年……” “二十两?!”余巧巧惊愕之下,猛地踹飞了被子,坐起身来。 康婶投去怜悯的目光,微微颔首。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余多福撒手人寰之后,仅仅只留下了区区三十枚铜板。 这位一生节俭的守财奴,将积蓄倾注于购置田产上。 未曾预料到的是,他刚过四十岁时突遭横祸,以至于那些用于买地的银钱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成本。 如今,自余巧巧穿书已有两日之久,她一直在冥思苦想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继续生存。 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她已开始逐步解决。 剩下的,只有那个终极boss——晏陌迟。 她虽然一心想要躲避此人,但终究还是无法摆脱! 余巧巧无奈地叹息一声,身体前倾,趴到床底下一番搜寻,最终在两块地砖的下方挖出一个乌漆抹黑的木盒子。 这是余多福珍藏多年的钱匣子,往日里唯有她和父亲知晓,不为外人道也。 事到如今,余巧巧也毫不避讳地当着康婶的面,将匣中的铜板悉数倾倒出来。 她细致地数了两遍,正好是三十枚。 康婶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地道:“我已探听清楚,别家最少也拿出四十枚铜钱,甚至还有更多的。若是数目太少,恐怕……” 提及钱数不足,余巧巧的眸子却陡然灿若星辰。 她瞬间摒弃了之前的扭捏状,动作敏捷地翻身起床,开始精心打扮。 “婶子所言极是,每家都有每家的难处,买相公嘛,也理应量力而行才是。” 她轻轻拈起一枚铜钱,狡黠一笑:“说到底,买相公的话,我只出一文钱。” 康婶瞪大了双眼,瞬间惊惶失措,道,“其余的事情暂且不论,但切勿触怒了那些官爷……” 余巧巧却耸耸肩,一脸严肃地道:“我们现在处境已是十分艰难,如果将所有的钱都花光了,等日后碰上什么大病要治,那恐怕只能躺床上等死咯。” …… 村头,歪脖子树下,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头。 官差们已经将分配到桃源村的七位壮汉准时送达。 围观的年轻女子和少妇们纷纷注视着前方,有的互相推挤,发出银铃般的娇笑声,有的则是捂嘴低眸,娇羞动人。 余巧巧见状,忍不住朝着人潮最拥挤的方向瘪了瘪嘴。 那头,面色苍白但尽显病态美的晏陌迟,十足地吸引了这些女子花痴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带着几分天真烂漫响起: “我巧巧姐偏爱靓男人,这一个,你们最好让给她哦!” 话落,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余巧巧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小姑娘,实在是过于纯真了。 本想为自家堂姐撑腰,却不料反招致一片讥讽。 而她本人,仿佛仍一无所知。 正是原著里的女主角,余承欢,桃源村第一美人,年仅十三岁,性格直爽天真,没啥心机。 她是余巧巧三叔的女儿,同时也是晏陌迟的初恋。 晏陌迟一直牢记着她的救命之恩,飞黄腾达后,对她再嫁的身份毫不在意,甚至承诺要给她主母的尊贵地位。 那日,原主在别院中饱受虐待,晏陌迟则敲锣打鼓将余承欢娶进了家门。 “承欢。”余巧巧踮起脚尖,冲着人群大喊一声。 绯衣少女轻轻回首,那双灵活闪烁的杏眸眨动间,显得楚楚动人。 她的容颜如同初绽的花蕾,尤其是那脸颊简直嫩得能掐出水来,在乡野女子中显得特别稀有。 “巧巧姐,快来呀!”余承欢满脸兴奋地招手。 余巧巧报以温婉的微笑,脚步轻盈地穿梭人群,来到前排。 她只轻轻一瞥,便在人群中发现了最扎眼的晏陌迟。 连年战火肆虐,西晋边境的男丁损失惨重。 为了恢复人口,朝廷不得不在附近挑选流放的男囚,与村中少女成亲,以期开枝散叶。 这些男犯大多粗犷无礼,肤黑如墨。 但晏陌迟是个例外。 尽管他的面庞饱受风霜的摧残和烈日的炙烤,却仍然保持着那份隽美无俦,令人挪不开眼。 正当余巧巧细细打量晏陌迟之际,晏陌迟的目光亦轻轻游移,在这瞬间,两人的视线如流星划过夜空,不期而然交汇在一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第2章 带晏陌迟回家 余巧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内心深处对原主悲惨结局的忧虑,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恰巧此时,衙役头头清了清嗓子,高声报价,如同一阵风,将大家的注意力迅速吸引了过去。 “四十文,这人;五十文,那个……”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这是朝廷一项体贴民生的举措。 衙门只是略微收取一些费用,权作补偿那些流放犯在路上所需的开销。 在桃源村,除了余巧巧外,大部分人对这样的政策感到十分高兴。 要知道,对于一个农民出身的家庭来说,劳动力是他们最迫切的需求。 花费区区几十钱,买不到半头牲畜,却能得到一个健壮的男人,这无疑是一笔极划算的交易。 男人身强体壮,文能暖炕育儿女,武能耕田胜牛马,这其中的好处,自是不言而喻! 当有女子走到晏陌迟跟前时,他猛地剧烈呛咳起来,以手捂住嘴巴,面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周围的女子们见状,惊慌失措地纷纷逃窜,骂骂咧咧道:“敢情是个病怏子啊,怪不得他的身价最是低廉!” “瞧他那瘦弱的身体,只怕连拉犁的力气都没有,说不定还需要旁人照顾呢!” 可即便如此,价位最低的晏陌迟,也开出了四十文的高价。 余巧巧并不想出钱购买,直至众人挑选完毕,她才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向衙役展示出一枚铜板。 “官爷,我家中仅剩最后这一枚铜板了,或许可以……” 她原打算施展缓兵之计,欲言又止地暗示下回再来买男人。 不曾想,那名衙役一把抢过铜板,粗鲁地将晏陌迟推向余巧巧跟前。他嘴角泛起一丝嘲讽,冷冷地说:“左右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区区一文钱,也就卖给你算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讥笑道:“小丫头守候至此,不就是为了他那副皮囊吗?” 说罢,衙役一溜烟地跑了,消失在村口,像是生怕余巧巧会后悔似的。 余巧巧呆愣了好久,不知如何面对晏陌迟那难以捉摸的神色。她万万也没想到,区区一文钱,竟会招来如此刻薄的言语! 晏陌迟语气冷漠,字字如冰:“装作寒酸样,以他人之口来羞辱我,阁下真是好手段啊。” 余巧巧在天意的捉弄下,无奈地接受了买下晏陌迟的安排,心灵仿佛受到重创,不禁垂头丧气。 “嗯。”余巧巧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晏陌迟轻轻地扬起一道剑眉。 余巧巧瞥见他那深邃眼眸中闪烁的冷意,心中陡然一惊。 她怎能忘记晏陌迟的身份与地位! 身为永州晏氏大宗的正宗血脉,他自呱呱坠地之日起便手握权印,显赫一时。 他的容貌俊美非凡,才智更是出类拔萃。 晏陌迟不屑借助家族的势力踏入仕途,十二岁那年便以新科状元郎的身份一鸣惊人。 到了弱冠之年,他已经官居二品,担任尚书令,成为先帝最为信赖的股肱之臣,被特许随时随地进入皇宫觐见圣上而无需召见。 如果不是月余前那场毫无征兆的政变,如今的他仍会是那个权势滔天,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权臣。 余巧巧不由得暗忖,面对晏陌迟那城府极深、果断毒辣的性情,唯有与之和谐共处,方能保住自己这条狗命。 然而,晏陌迟有两大恨事,一是恨那些背刺他的人,二是当年垮台时,被粗鄙不堪的余巧巧纠缠,不得已屈就做了赘婿。因此,余巧巧若想保住狗命,就必须让晏陌迟明白,自己对他并没有一丝的非分之想。 “那个,实不相瞒……余巧巧神情肃然,目光坚定地望着晏陌迟,道:“家父曾为我定下一桩娃娃亲。” 她曾听康婶说过,巧巧诞辰之月刚刚圆满,她的父亲余多福便背井离乡,远赴他方购求家畜。在一次宿醉之后,糊里糊涂地就与人结了娃娃亲。 当他一步三摇晃地回到家,除了一枚铜制的长命锁作为信物之外,对于那户人的姓名、住址等信息,他竟浑无所知。 巧巧的母亲对此抱怨连连,责骂之声不绝于耳。 晏陌迟与余巧巧目光交汇,他面无表情地询问:“然后呢?” 余巧巧抿了抿唇,将真实的事件与自己虚构的细节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她一点都不带心虚地说:“在我父亲死前,我曾向他许下诺言,要耐心等待未婚夫的到来,直到他亲自登门求娶。” “因此,你我之间的这段情缘,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你不必忧虑,待我觅得良机,定会向官府说明原委。” 此言一出,晏陌迟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他用手紧紧捂着胸前,身躯左右摇晃,连续不断的咳嗽声恰似一把锋利的剪刀,无情地剪断了余巧巧的话头。 巧巧的目光如剑,锐利而细致地凝视着他。 晏陌迟重瞳黯淡,脸色几近透明,唇瓣由于痛苦而紧抿着,唯有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如同晚霞中的一抹温柔。 她清晰地记得,在原著里,晏陌迟曾遭他人暗中下毒,无奈借助罪犯邓珣的身份,隐匿于流放的队伍之中,以此摆脱仇家追杀。 如今,眼前的他,神色之间,哪里有半分虚假? 面对如此局面,哪怕心中十分的不乐意,余巧巧还是不得不弱弱地问道:“要不我们先回我家,再慢慢商讨后续的事情?” “你既然酝酿好了计划。”晏陌迟等踹匀了呼吸后,才缓缓掀起眼帘,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何苦装出一副伪善的嘴脸来?” 余巧巧与他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仿佛自己的小九九已经被透视无遗。 然而,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决不能显露出丝毫的心虚。 “我要回家了,你若不想暴尸街头,引人围观,便随我一同回。” 周围的众女已纷纷离去,带着买好的丈夫各回各家。 余巧巧独自行走,旁光偶尔扫过晏陌迟,发现他保持着一段恰当的距离,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跟在自己的右后方。 他一直耷拉着脑袋,耳畔的发丝如流水般轻轻洒落,在他那如刀削斧凿般的侧脸上投下了细碎的阴影。 那是一种难以捉摸的沉默,让人无法分辨他此刻是因体虚而精神寥寥,抑或是沉浸在不愉快的情绪之中。 终于安然踏入余家小院,巧巧刚放下心中的重担,却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响。 她满脸诧异地转身,只见晏陌迟已经栽倒在地,双眼紧闭,嘴角缓缓淌下一道鲜血。 第3章 我不同意 余巧巧静静凝视着躺在土炕上昏迷不醒的晏陌迟,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叹息。 孽缘啊! 先前经过深思熟虑,余巧巧决定不再为晏陌迟购买任何昂贵的药材,不再因他的病症而耗尽家财,陷入贫困的深渊。 然而,事与愿违,面对眼前的困境,余巧巧不禁焦急地思索:该怎么处理掉眼前这个棘手的麻烦? 毕竟,她哪里忍心看他死在自己眼皮底下?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余巧巧便转过身,毅然决然地向墙边那个方角柜走去。 这间东屋,曾是余多福的卧室。 自从巧巧的母亲离世后,余多福便让巧巧搬入宽敞的正屋,同时请来康婶照顾她的起居,而他则独自住在这间简朴的东屋。 在方角柜的上层,几个抽屉里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药草。 由于桃源村里缺大夫,村民们只能依靠自己深入山林,采集各种草药,晒干后妥善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每当有人头疼脑热啥的,他们总是首先尝试自己熬制草药汤剂,以缓解不适。若不幸遭遇严重疾病,有些家底的人会将患者送往城中的医馆寻求治疗,而那些囊中羞涩的,只得能捱一天是一天了。 余巧巧此刻正面临这样的困境,她手头拮据,且晏陌迟的伤势不一般,若不小心处理,可能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从而招致敌人的追踪。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尽管余巧巧对医学药理知之甚少,但她对植物却有着深厚的了解。 因此,她从余多福精心存放的草药中挑选了三种具有解毒功效、且本身安全无害的草药。她小心翼翼地抓起,心想着即使这些草药无法彻底治愈晏陌迟的伤病,但至少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为晏陌迟带来一线生机吧。 康婶不知所踪,尚未归来,余巧巧无奈之下只得亲自搬出小巧的风炉和药罐,独自生火炖煮药汤,这一番忙碌,耗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像是黑水泥的药汁回到屋内,果断地用勺子轻轻撬开晏陌迟紧闭的嘴唇,动作粗鲁地将药汁灌入他的口中。 喂药的过程异常缓慢,巧巧感觉胳膊渐渐酸痛,药汤却仅灌下了三分之一。 她打算暂时休息片刻,晏陌迟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猛地掐住余巧巧握着勺子的手腕,眸中闪烁着凶巴巴的光芒。 “你喂我喝毒药了?!”他低声咆哮,语气中蕴含着深深的疑惑与怒火。 余巧巧的面容痛苦地扭曲,眉梢眼角挤满了痛楚,“谁说是毒药,不过是一碗寻常的药汤,松手!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喝给你看!” 晏陌迟闻言,不由得减轻了手中的力度,但指尖依旧紧紧相扣,目光如冰霜般冷漠地凝视着余巧巧。 余巧巧心头涌起一股倔强,她将药碗端到自己嘴边,轻轻抿了抿,然后直视着他,脖子往后一仰,将药液迅速吞下。 “喏,现在你可相信了?”余巧巧吧唧了一下嘴唇,然后将空碗展示给晏陌迟看。 晏陌迟默默松开手,眼神仍是冷冽如初,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帐顶。 余巧巧怒目圆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跺跺脚,拂袖而去。 她心中千头万绪,手头的事情如山如海,无暇他顾,更遑论在此耗费心神,与男人怄气。 余多福临终前,贱卖了许多家中的粮食,原本就不富裕的存粮更是所剩无几。加之田地荒芜多时,家中的境况几乎是入不敷出,形势堪忧。 当下正值五月,春播的时机早已错过,若再不另谋出路,到来年只怕又要饿肚子了。 院落西侧,有一片背阴而通风的空地,上面铺满了细软的河沙。余巧巧轻拈手指,测试沙地的湿度,随即拿起喷壶,细致均匀地在表面洒上清水。 就在她忙碌之际,院门忽然开启,一阵风似的,有条人影飞快闯入。 来者竟是三婶柳氏。 柳氏,余承欢的生母,其丈夫是余多福的堂弟。 余巧巧微微欠身,轻声细语地道:“三婶此番光临,莫非有何贵干?” 柳氏一踏进屋内,那双灵活的眼珠子便四处游移,仿佛要在每一寸墙壁的缝隙中抠点钱出来。 她愉悦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就像刚剥开的橘子皮。 “巧巧啊,我听说你已经买了个相公,马上就要成亲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狡黠。 “你三叔与我合计了一番,觉得家产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应当及快安排妥当。想来你也对农活不甚精通,也不愿费心思,那么今后的日子里,你家那些田地,就由你三叔和我来帮你料理吧。” 余巧巧心头一惊,满脸错愕地问:“家产?你们的言下之意,是要种我家的荒地么?” 柳氏依旧把余巧巧当作往昔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女,语气中充满了傲慢与笃定,温言款语地道: “你买的那个相公毕竟是外地人,信不过,唯有我们才是一家子啊。你爹留下来的那些地让我和你三叔来打理,你以后的所有粮食供应,婶婶我都能为你承担!” “我不同意。”余巧巧的嗓门虽不算大,但够坚决而果断。 “什么?”柳氏面对这出乎意外的拒绝,吃惊的同时发出了一声讥诮,“看来你这妮子还是有些天真啊?现下除了我和你三叔可怜你,任劳任怨地帮你种地,还有谁会这样做?” “若是没有我们,来年你可能真的要饿肚子了。快点头同意了,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柳氏之所以这般狂妄,源于她从未真正将余巧巧这个蠢货放在眼里。 这位自幼失去双亲的孤女,一直被她那娇宠万分的生父捧在手心,以至于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性,对农事一窍不通。 尽管她只是个出身寒微的乡野丫头,却总是自诩为豪门闺秀,在村子里一直是众人嘲讽的对象。 柳氏再次发出几声讥笑,却意外捕捉到余巧巧投来的冷冰冰的目光,她面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柳氏感到尴尬,于是她收敛了笑容,气恼地喝斥道:“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余巧巧当即呛回去,“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婶婶是耳朵聋,还是故意装作不懂?” 柳氏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余巧巧会这样与她针锋相对。 第4章 被蛇咬了 余巧巧心不在焉,不耐烦地冲着大门方向一指,语气中透着几分决绝:“我手头正忙,婶子心里也清楚,我家粮食匮乏,哪里能留你共进晚餐?若无旁的事,还是请自便!” 柳氏闻言一怔,脸上顿时泛起愤怒的红晕,怒气冲冲地提高了音量:“你莫非真以为有了个汉子的庇护,就可以对长辈这样无礼!” 她气势汹汹地冲到门口,高昂着头颅,声音响亮如雷:“给我滚出来!必定是他从中挑拨离间,让你对我们如此放肆!” “不过区区一文钱买来的东西,我要他做牛做马,当个苦力,他若有半句怨言,我就要闹到官府去!让他知道,我们主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余巧巧刚想反唇相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她的心猛然紧缩,惊愕地发现柳氏那只壮硕的猪蹄不偏不倚地踏在了沙堆上! 在这一刻,巧巧的身体仿佛抢在了思维之前,她瞬间集中了全身的力量,猛地将柳氏推出了数步之遥。 柳氏被这股巨力推送,身形不稳,连连后退,最终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冰冷的砖地上,疼痛令她不禁五官乱飞,表情扭曲。 然而,余巧巧对柳氏的摔倒视若无睹,她迅速蹲下身子,细心查看沙堆中埋藏的“秘密”。 柳氏眼见巧巧对自己如此漠视,愤怒至极,几乎要当场厥了过去。她怒指巧巧,情绪失控地大声斥骂:“臭丫头!你老爹尸骨未寒,你就敢这般放肆!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臭丫头,待会儿我定要将此事告知你三叔,让他向族中长辈陈情,你不仅对我这婶娘伸出狼爪,更是勾结外人,企图将我们余家的基业挥霍一空!” 柳氏正口若悬河,骂骂咧咧之际,一条斑驳的黑黄交织的粗绳突然不知从何方飞掠而来。 好巧不巧,正落在她的衣摆之上。 她怒火中烧,挥手便欲将其狠狠掷出,岂料那绳索触感湿滑而冰凉,仿佛还有着微弱是蠕动感。 柳氏不由自主地低头审视,只见一双深邃的棕色蛇眼与她正面交锋,蛇口狰狞张开,飞快吐出火红的蛇信子。 她全身瞬间呆滞,唯一能动的只有那抖个不停的嘴皮子,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压抑的声音,如同破碎的风箱在哀鸣。 余巧巧小心翼翼地检查了自己精心藏匿的宝物安然无恙,不禁如释重负。 旋即,她才发现周围的嘈杂声已戛然而止。 带着一丝好奇,她缓缓转过头去,恰好目睹了柳氏仿佛一只被踩疼了尾巴的大肥猫,猛地从地面蹿起老高。 “蛇!好可怕的蛇啊!它咬了我!”柳氏凄厉的叫声划破了静寂。 余巧巧依旧保持着淡定,目光追随着一条小蛇从地上跌落,紧接着灵巧地游走,消失在阴暗的墙角。 下一瞬,柳氏双手抱头鼠窜,一溜烟跑了,她的惊恐尖叫声犹在空中回荡,如同夜里的幽灵号哭不止。 余巧巧无奈地耸了耸肩,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过是条普通的黄链蛇罢了,轻轻咬上一口而已,哪里会致人于死地?” 在野外的采集过程中,与各种蛇类打交道是家常便饭,对她而言,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缓缓步入西屋,果然瞥见晏陌迟的身影伫立在门后。 “所以,是你干的咯?” 晏陌迟面无表情地回答:“有蛇潜入屋内,我只是把它丢出去而已。” 余巧巧略一思索,开口道:“你不必担忧,我家的大小事宜,全由我一人说了算,与外人无关。因此,他们的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权当放屁好了。” “倘若下回再有人如此无理取闹,你可以大胆地对他们采取相同的手段,或者,也可以更加果断狠厉,不必有任何顾虑噢。” 晏陌迟微微掀开眼帘,发出一声冷笑:“呵,你是想利用我,帮你解决掉那些烦人的亲戚?” 余巧巧嘴角轻轻上扬,绽放出一个俏皮的笑,迎上他那带着尖刺的目光:“我只是随口一说,其中的含义如何,便任凭你自己揣摩了。” …… 暮色四合,村口余多寿家。 柳氏平躺在土炕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我是不是要嗝屁了?” 她丈夫余多寿瞪大了眼睛,忧心忡忡地道:“我早就说过,男人若是容貌过于俊美,定是狐妖转世,必定招惹邪祟。” 柳氏痛苦地呻吟着,“都怪你们,让我孤身一人前往,妈呀,我真是太惨了!” 余多寿紧握着烟袋,用力地在炕边的石沿上撞击,仿佛要将心中的焦躁一并释放,“如果你再敢发出一声哀嚎,我一定好好收拾你一顿,让你哭得更惨!” 就在这时,余承欢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盆清水步入屋内,上前劝慰道:“阿爹,请您息怒。阿娘,您也不必惊慌,被咬伤处的污血早已彻底排出。若是伤口周围肌肤未曾呈现乌黑之色,便绝非毒蛇咬伤所致。” 柳氏闻言,除却感到被咬伤的手腕有些刺痛外,似乎并未感到其他不适。 她这才踏实下来,立刻神采奕奕,恢复了活力。 “孩他爹,余巧巧如此悖逆不道,你定要为我讨个公道回来!特别是那些田地,绝不能让那名外来的囚犯轻易得手。” 余多寿面色凝重,深深地吸了口烟,沉声回应:“之前耕种的几亩薄田,麦子至今还尚未成熟。” 余承欢轻轻捂嘴,露出一抹娇俏的笑意,“爹爹请宽心,巧巧姐对这类事情素来不闻不问,她还蒙在鼓里呢!” 余多寿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那妮子,现下只怕已不是那么容易被我们控制了。” 余承欢轻蔑地扬了扬眉毛,“就算她晓得了也没啥。土地虽归她所有,可种出来的麦子总归是咱们家的,她能有什么法子?” 余多寿想了想,然后缓缓说道,“明儿个,我打算去找几位长辈亲戚仔细商议商议。” 柳氏忽然心头闪过一幕,想起自己不慎踩到沙堆时,余巧巧那十分不对劲的表情。她将隐藏在心底的疑惑和盘托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巧巧他那个守财奴的爹在世时,老是抱怨自己手头拮据,但我就是感觉他在骗我们。你们猜,他的金银财宝,是否都藏在那堆沙子底下?” 第5章 育苗法 夜色渐深,已至子夜时分,余巧巧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她勉强支起身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洗漱。 在她卧室靠窗的书桌上,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如同一个小型的农家实验室。 这些瓶中盛放的分别是自制的农用杀虫剂、除草剂、肥料以及用于催发种子生长的药剂,它们均由巧巧亲手搜集的天然原料经过精心熬制而成的水溶液。 尽管这些自制的农用化学品在效力上还无法与现代的化工产品相提并论,但由于古代的病虫害对药物的耐受性较低,这些溶液在实际应用中的效果仍然堪称满意,能为她的庄稼带来意想不到的福祉。 余巧巧身心疲惫地栽倒在床,脑海中回荡着自己那三十三亩肥沃的土地,转眼间,她便在梦境中徜徉。 夜幕低垂,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越院墙,鬼鬼祟祟地靠近沙堆。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同猛禽般熠熠生辉,紧紧地锁定着他们的行踪。 …… 第二天一大早,康婶步履匆匆地冲进余巧巧的卧室,瞥了一眼屋外,然后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今天早上村子里有人发现,余多寿和他那口子被人五花大绑,悬挂在村口的老槐树上。瞧着,他们好像是昨夜就被倒吊在那儿的。” 余巧巧闻言眉头一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倒吊在树上?这手段也未免太过残忍了些。是谁干的啊?” “不知道。”康婶轻轻摇头,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实际上并未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但那对夫妇所说的话,似乎与我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余巧巧见康婶欲言又止,焦急地道:“究竟出了何事,快讲,别让我听得干着急。” 康婶显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道:“村长命人将二人解救下来,细细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余多寿却是吞吞吐吐,言语含糊,只说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都忘了。” “但余多寿媳妇,却仿佛突然陷入了一种狂乱状态,语无伦次地谈到了我们家的邓珣,胡言乱语什么狐狸精,悄无声息地走路,脚底无影无踪之类的!” “这事儿莫非真的和小邓有所牵连?狐狸精……这个词未免太过诡异,让人难以置信。” 康婶眉头紧锁,疑惑重重。 她的话语尚未落定,余巧巧便如同弹簧般地从床沿猛地跃起,仿佛被一阵无形的狂风卷裹,瞬息间飞奔出了房门。 康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中暗自思忖:这究竟又是哪门子的突发事件? 余巧巧如同一支脱弦之箭,直奔院中的沙堆而去。待她仔细审视一番后,不由呼出一口长气,仿佛卸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 那沙堆依旧保持着昨日余巧巧精心整理过的模样,毫无被外力侵扰的迹象。 康婶紧随其后,赶到沙堆旁,只见巧巧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神采飞扬,显然十分愉悦。 余巧巧看向康婶,轻声询问:“柳氏如此信口雌黄,其他人听闻后都有什么表情?”她的声音柔和而不失坚定,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康婶沉吟片刻,而后坦诚地说:“说到底,余多寿并没发表什么明确意见,众人似乎都认为柳氏是由于过度惊吓而失言,我观察一圈下来,应该没人会相信她的说辞,对我们家产生怀疑。” 余巧巧微笑着安慰道:“婶子大可安心,邓珣是官府正式派遣而来,并非我在荒野随意捡到的,他怎么可能是个狐狸精呢。” 即便他真是狐狸,那也是个善于守护家园的忠实狐狸呢。 再仔细端详那沙堆之中,一片生机盎然。点点嫩绿的芽苗,沐浴在晨露之中,宛如珠宝般耀眼。 康婶见状,忍不住感叹道:“这三十余株的野山药竟然能萌发出如此多的嫩芽,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在两天前,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余巧巧在那片葱郁的山林深处,意外地寻到了几处隐秘的山药窝。 她不遗余力地亲手挖掘,将这些珍贵的地下宝藏逐一取出,然后小心地将它们负在背上,一路跋涉回到家门。 巧巧巧妙地避开了每个块茎的发芽部位,将它们切割成一段段精致均匀的短节。 接着,她取出自己耗时研制而成的促芽液,将这些短节在其中浸泡,而后轻柔地将它们掩埋于细沙之中。 康婶当初对此举动困惑不解,误以为这只是小女儿家家的无聊消遣,甚至暗自为那些未得品尝的山药而感到惋惜。 但如今,康婶终于领悟了巧巧此举的深远意义,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培育新苗啊。 康婶感动得不禁擦拭眼角的泪花,心中洋溢着欢喜,巧巧她终于懂得了承担起责任,懂得了持家之道。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育苗的新奇方法,即便是康婶这样经验老道的也从来没有听过。 巧巧究竟是如何构想出这样别出心裁的方法的呢?这让康婶感到既好奇又敬佩。 余巧巧轻轻俯身,目光细致地审视着那些绿意盎然的幼苗,她嘴角微微上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再耐心等候一两日,便可着手播种了。” 这片土地孕育的土山药,在秋风渐起之际,便能迎来丰收的季节。 这种作物既可作为药材,送往城中的药铺换取银两,又能作为粮食,供自家享用,填饱肚子。 康婶听了这话,当即精神抖擞,撸起袖子道:“好嘞,待会儿我就去下田犁地。” “等下。”余巧巧却轻轻地叫住了康婶,微笑着说:“犁地这事不必急于一时。我让婶子去物色人选,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康婶叹了口气,道:“我到附近邻里问了问他们的意愿,但他们似乎都有些犹豫不决,对你的提议,他们都有所顾虑……真是让人头疼。” 余巧巧闻言,淡然一笑,“他们肯定指责我是挥霍无度的败家女,声称只要跟随我,工钱什么的肯定都是泡影。” “他们还嘲笑我是个脆女子,质疑我如何能肩负起门户,指挥一伙子堂堂七尺男儿。” “或许他们还说了更加刻薄的话,但我并不放在心上。” 康婶满怀慈爱地注视着巧巧,语气温和地说:“巧巧,都是些无聊之徒,口无遮拦,你千万莫要介意啊。” 第6章 登门讨债 余巧巧轻轻一笑,神态自如地道:“往昔的种种都已随风而去。婶子,请您再帮我传个话,我打算招募帮手种植粟米。” “这次的雇佣方式将有所革新,我将采用责任承包制,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认领亩数,按亩计数,各尽所能。”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坚定的信念和对未来的憧憬。 顿了顿,余巧巧又继续说道:“按照规定,每亩产出的一百四十斤粮食,便是他们的薪酬,勤劳者自会多得。” 康婶闻言,眉头紧蹙,满脸错愕地道:“一亩地给一百四十斤?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 她继续焦虑地表达担忧:“再说了,如果有人只是名义上出工,实际上却不出力,却能和其他人一样领取工钱,这如何能行!” 在当时的雇佣行情中,一个长工耕作一季,所能获得的报酬不过区区一百钱,或者一百斤粮食,此外还包括日常的饮食与住宿。 余巧巧家拥有三十三亩土地,余多福往年都会雇佣六名劳力。 按照村里粟米的产量来计算,即便是最肥沃的土地,一年的收成也不过三百斤左右,而普通田地的产量更是寥寥无几。 余巧巧的这种方法,无异于将一半的收成作为奖赏奉献给劳动力。 在整个西晋境内,恐怕难觅一位愿意傻乎乎地接受这种交易的愚人! “婶子,请您稍安勿躁,”余巧巧缓缓开口,语气温和而坚定,“我还有一些额外的条件。” 她详细地阐述了自己的计划,每一处细节都经过深思熟虑。 康婶竖起耳朵认真听,一边低声复述着,“需先进行试用期,期间若表现不佳,将立马淘汰。” 余巧巧微微点头,神情从容地道,“此外,我还需外出一段时间,这桩事宜就请您代为操持。” 康婶仍然是有些忐忑不安,“巧巧,你可真的考虑周全了。” “这些条件若是公布于众,必定会吸引无数人趋之若鹜,届时若要反悔,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余巧巧急切地表达着她的心情,“农时如同疾风,我巴不得他们能立刻出现。” 北方的冬季总是早早降临,此时此刻,只剩下一些短周期作物能够抢种,而接下来的几天,将是今年耕种的绝无仅有的最好时机。 她对康婶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婶子,就请您这一次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刚落,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晏陌迟从中走了出来,他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显得十分儒雅秀气。 余巧巧迎上前去,亲切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晏陌迟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作为回应。 尽管他的回应冷冷的,但余巧巧现在高兴,并不介意。 她注意到康婶并不在旁边,于是笑着轻声问道:“昨夜家中是否进了毛贼呢?” 晏陌迟望着她,没有说话。 此类微不足道的捉贼琐事,要是搁以前,他根本无需亲自涉足其中。 然而,昨夜,他不得不亲自出马,重新提及这件事,这并不能为他增光添彩。 余巧巧神情庄重,向他深深一揖,感激地说道:“多亏了你,否则我的山药苗将被他们破坏殆尽。” 晏陌迟微微掀起眼帘,一言不发,随后转身背着手,像老大爷遛弯似的悠闲地离开。 “不讨债了吗?还杵在那儿作甚?” 余巧巧心中一惊,匆忙加快脚步赶上前来,“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这件事,她甚至没有向康婶透露过半句。 晏陌迟目光犀利地扫过余巧巧,语气冷峭地说:“瞧瞧你那三叔三婶的嘴脸,便可以推断出,在过去的日子里,你定是饱受他们的盘剥与欺凌。” 他稍作停顿,话锋一转:“但是,如今的你似乎不再那般天真憨傻了。” 余巧巧牙关紧咬,发出一声冰冷的笑,语气坚决地道:“这一点嘛,倒不用你来费心。倘若待会儿我与人起了争执,你最好退避三舍。” 余多寿的家中,弥漫着一片空寂。 余承欢和她的哥哥已下田劳作,家中仅剩下余多寿与柳氏。 夫妇二人昨晚倒挂在树上吹了一夜的风,腰酸背痛,此刻正在房里酣睡如猪。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犹如雷霆炸裂,摇晃着紧闭的家门。 随后,一道宛如清晨鸟鸣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飘然而至,“三叔三婶!门没上锁,我自个儿进来了哈!” 柳氏身子一颤,吓得用力摇醒仍在沉睡的余多寿,“他爹,不得了,余巧巧这个死丫头来了!” 余多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别管她,她见没人应门,待会儿就会自行离去。” 柳氏却紧张不已,“她绝对是因为昨晚那档子事儿来兴师问罪!” “我早就提醒过你们,她家的邓珣分明是个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化身,若不是他暗中支持,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过去哪会如此大胆地登门问罪!” 桃源镇流传着狐狸大仙与黄皮子的神秘传说,这些故事在民间盛极一时。每当发生一些难以索解的事,村民们总会不假思索地将它们归咎于这些灵异之物的身上。 余多寿一听到狐狸精三个字,便立刻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前一天夜里,他和柳氏由于猜疑余多福是否在沙堆下秘密藏有大量银两,竟然折腾到深夜仍然心神不宁,辗转难眠。 经过一番纠结后,余多寿与柳氏翻身起床,离开了家,然后轻手轻脚地翻越了余巧巧家的院墙,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数步。 然而,他们尚未找到那座沙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便突然发生了。 他们明显察觉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凉风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掠过,两人立刻如同遭遇电击一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几乎在瞬息之间,心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下意识地想要回首一探究竟。 但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的刹那,一阵剧烈的刺痛从后脖颈处爆发,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了肌肤。 待到清晨,路过的村民发现了他们,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此时天空已露出一抹鱼肚白。夫妻俩迷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被捆绑成了粽子,倒挂在了高高的树梢上。 第7章 闹得越大越好 余多寿回忆起他们踏入余巧巧家的那一幕,他们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仿佛只是一瞬间,就一同失去了意识。 这一幕,无论怎样思索,都不像是出自凡人之手,而更像是一场超乎常理的神秘事件! 自从那位名叫邓珣的男子出现之后,余巧巧的性情仿佛经历了彻底的蜕变,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柳氏愤懑不平地嘟囔着,“我越是琢磨这件事,就越觉得蹊跷!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魅力四射的男人?” 她语气尖锐地继续说道,“照我看来,那个姓邓的花花公子,他简直就是余巧巧豢养的一名妖冶狐狸精!” 然而,余多寿却语气沉重地打断了她,“你给我少说几句!” 柳氏仍旧梗着脖子,不满地嘟囔,“我们家的不幸发生在她家里,我们却没有去找她算账,反而是她主动找上门来!我非得出去和她当面对峙,把事情说个明白不可!” 余多寿心头火起,急忙伸手捂住柳氏的唇瓣,怒气冲冲地低吼:“老子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这个糊涂女人!” “你难道忘了,咱们是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被捆绑的吗?!”他语气里满是责备。 柳氏眨了眨迷茫的双眼,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经冷静下来。 余多寿这才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声音沉闷而压抑:“这次只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若是让这件事泄露出去,咱们全家上下都将无法在这个村子立足!” 而此时的门外,余巧巧恰似添乱一般,提及了最不该提的话题,声音尖锐地提高了几分,“三叔三婶!我听闻你们遭遇了不测,特地与邓珣一同前来看望!” 柳氏目光流转,带着三分慌张望向余多寿,声音中夹杂着疑惑与不满:“巧巧这贱人,莫非是存心来找麻烦?” 余多寿索性将棉被紧紧覆盖在头顶,声音闷闷地透出来:“随她胡闹,我们继续装睡就是。” 但余巧巧此行,显然不是空手而归那么简单。 她眼波一转,突然大声惊呼起来:“听闻长辈们身子骨最为娇弱,不胜风霜。难道是贵体欠佳?” “三叔!三婶!您们是否安好?”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如同春雷滚动,吸引了四周邻居的注意力,纷纷侧目围观。 此时,晏陌迟依旧保持着漠视的姿态,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 “莫非是悄无声息地在家中死去了?”晏陌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既然她有意上演这场戏码,他不妨略施援手,推波助澜一番。 周围的邻居们一听到“死”这个字,登时被唬得面色苍白,一个个争相涌进院落中。 “我分明记得多寿今晨回来后便未曾跨出院门一步!” “可不是么!或许真的染上了什么绝症呢!” “还犹豫什么,快些进去施救啊!” 余巧巧眼见众人纷纷朝着主屋涌去,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就让你们继续躲藏吧! 但她偏偏要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人越多越便于行事,今天这场戏,她非要演得淋漓尽致不可! 正当众人即将推动屋门之际,门却从里面缓缓开启,余多寿与柳氏并肩走了出来,两人的面色如同寒冰凝结一般。 余多寿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丝虚假的笑容,困惑地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却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了。” 众人见到他们夫妇安然无恙,纷纷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地解释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余巧巧面带喜悦,柔声说道:“原来是睡着了啊!我刚才无论如何呼唤三叔三婶,都无人应声。我还以为你们两位不幸驾鹤西去了呢。” 柳氏则恨恨地咬着牙关,愤愤不平地说道:“你那个男人把咱们俩说得都快死了,我们怎能不应声呢!” 余多寿悄悄地碰了碰柳氏的肘部,对她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向众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宽慰大家道:“感谢各位的关心。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我们夫妻俩都安然无恙。大家放心,都回家去吧。” 余巧巧缓缓地启唇,语调轻松而不失坚定,“三婶昨日的提议,无意间激发了我的思考。那片闲置的土地,荒芜已久,是我的疏忽。或许,我确实应该早日重拾耕作,让土地重现生机。” 桃源村里,那个素来被人称为“第一败家女”的余巧巧,竟然愿意亲自动手耕种? 这样的消息,像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原本正要离开的村民们都放缓了脚步,纷纷驻足聆听。 余多寿看着余巧巧,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并未提及昨晚的事情。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你父亲在天之灵,必定会感到欣慰。” 他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隐藏着一丝轻蔑。 这个从未真正接触过农事、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真的懂得如何种田吗?她能受得住那份辛劳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余多寿虚与委蛇,表面上的敷衍之态,似乎只是权宜之计。他深知,过不了几日,余巧巧定会情绪崩溃,泪眼朦胧地拒绝再继续下去。到那时,那三十三亩肥沃的土地,依旧会牢牢掌控在他的股掌之间。 余多寿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尚未消散,便听余巧巧坚定地说:“因此,三叔占用我家的那六亩水田,理应还给我们。” 余多寿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的肌肉开始扭动。 柳氏再也压制不了内心的怒火,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地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探望,原来不过是设下陷阱在这里等着我们!” “你之前竟然假装不知情,原来一直心怀叵测,现在不过是觊觎我家那片麦田!”柳氏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指责,字字铿锵有力。 余巧巧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三叔三婶所租赁的那六亩良田,皆是土壤肥沃、水源充足的上等水田。念在咱们血脉相连的份上,租金不妨优惠一半,只需支付二十文钱,或折算成等值的粮食即可。” 余多寿将打算硬拼的柳氏拽回来,朝余巧巧露出一个得意而阴骘的笑容。 “那片土地在你手中闲置无用,三叔我不过是临时借用加以耕作。既无口头协议,又无书面契约,哪里能谈得上租金二字?” 第8章 必经之路 “正是如此!”柳氏眼角笑成了一弯新月,她挑衅地挺起下巴,语气中带着不屈的坚定。 “无论你寻求村里长辈的公断,还是将此事诉诸官府,都将是徒劳无益!此事板上钉钉,绝无翻案的可能!” 关于余多寿占地一事,村民们的私下讨论早已如潮水般涌动。 昔日,唯有余巧巧这个单纯的傻瓜对此事毫无察觉,也从不关注。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余多寿的蛮横无理显得尤为刺眼,而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余巧巧,人们不禁生出了几许同情。 有人低声向晏陌迟提示,“喂,你快点说点什么来威慑他们一番!” 晏陌迟却只是双手笼在袖中,目光淡然地望向前方,“不必如此。” 余巧巧与余多寿夫妇四目相对,脸上的表情愈发淡漠。 “我确实没有租金契书,但我手中握有这六亩土地的契证。作为这片田地的主人,我拥有对地上一切事物的处置权。” “农忙季节不容延误,若明日我未能收到租金,那么后天便自有人会上门收回这片田地。” 余多寿和柳氏闻言,顿时惊怒交加。 “你这是想独吞?那麦种子可是我家出的,那劳力也是我家投入的!” 余巧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回应道:“不必担忧。” “你们所种之物,我并无贪图之心。我会吩咐下人将那些尚未成熟的麦苗连根拔起。到那时,三叔三婶尽可以自行拿回你们的东西。” 话语间,余巧巧的语气虽轻,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智慧。 麦田还需半个月方能迎来丰收,此时若轻率拔除,便意味着大半年的辛劳付诸东流。 柳氏内心如同被利刃割裂,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我定要将你这个小贱人置于死地!”她状若疯狂,向余巧巧猛扑而去,连余多寿都被她带得踉跄不已。 余巧巧早已有所防范,她灵巧地一闪,巧妙地避开了柳氏尖锐的指甲。 随后,她借助周围人群的遮挡,左躲右闪,来回穿梭,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与其硬碰硬,不如以智取胜。 柳氏气喘吁吁,一边追逐一边咒骂,“小贱蹄子,竟敢向我们索要钱财,还敢威胁!我若不帮你爹教训你,你日后定会忘记余家列祖列宗!” 人群中,有几位不堪其扰,劝解道,“行了,那六亩田地水肥充足,麦子定能大获丰收,才要三吊钱租金,你们其实占了不小的便宜。”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巧巧已经做出了让步,你们也该适可而止了!” 然而,柳氏对这些好心的劝解充耳不闻,已经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哪肯善罢甘休。 余巧巧边跑边频频回首,急切地喊道,“三婶是不是把什么重要东西遗忘在我家了!” 柳氏显得有些焦躁,不耐烦地反问,“我能在你那儿落下什么东西?” 余巧巧急切地解释,“就是昨夜深更半夜,我家那沙堆的旁边……” 她的话音未落,原本冷眼旁观的余多寿突然怒喝一声,“住口!” 他疾步上前,紧紧抓住柳氏的胳膊,将她往屋里拖拽。 “你闹得还不够吗?给我进去!” 尽管余多寿心中也恨不得将余巧巧置于死地,比柳氏要清醒得多。 他猜测对方可能已经掌握了他们昨晚翻墙的秘密,无论有无确凿证据,这总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把柄。 再者,他的麦子还种在巧巧的田地里,若此刻激怒了这个固执的丫头,让她在众多乡邻面前大声宣扬出来。 余多寿担心自己既得的实惠和颜面都将化为乌有,于是决定暂时放软态度,先将余巧巧应付了,再作其他的打算。 他将柳氏推进屋内,砰然关上门,随后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语气略显尴尬地道:“不过是一点租金罢了,你今天先回去。待我与你婶婶商议妥当后,会将租金亲自送上门去。” “好啊。”余巧巧的回答异常坚决,语气中透露出一股罕见的果断,“就这么定了。” 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晏陌迟保持着惯有的冷静,步履稳健地紧随其后。 这场戏码的落幕,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些许失望。 显而易见,余多寿的拖延只是虚晃一枪,他并无诚意支付租金。然而,余巧巧却似乎对此深信不疑,就此罢休,转身离去。 她的反应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有所改变。她所挑选的男人,同样显得软弱无力,站在原地,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行至一段距离后,余巧巧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侧过头来,“你注意到了吗?刚才那些人的眼神。” 晏陌迟语气平和地回应,“他们或许在心中暗自揣测,认为你容易被欺骗,而我则是个无用的废物。” 余巧巧轻声一笑,“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晏陌迟眉头微蹙,有些不悦,“你为何要用这样简单的疑问来考验我?” 余巧巧不满地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不回答就不回答,何必摆出那副脸色?” 在最后期限仍未收到租金的情况下,两日后便将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强制收回那片田地。因此,再与余多寿周旋下去,实属多余之举。 余巧巧方才在众人面前明确告知了后果,她在名声上已仁至义尽。余多寿面前有两种选择:要么交付租金,自己少赚一些;要么硬碰硬,冒着让自家的麦种和大半年的劳力化为乌有的风险。 然而,这些对余巧巧来说并不重要,她只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行至中途,晏陌迟微微皱起眉头,“这条路并非返回你家的方向。”尽管他初来乍到,但过目不忘的本事让他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 余巧巧干笑两声,“最终还是被你识破了。”她解释道,“现在时间尚早,我想带你逛逛,让你熟悉一下村里的道路。” 眼前是一条笔直的小径,两侧排列着整齐的民居。余巧巧远远地看见余承欢扛着锄头走来,心中顿时一喜。 她抬手指着前方,微笑着说,“你看那条路,就是村里人下地耕种的必经之道。” 余巧巧顿了顿,在心里暗道:也正是你,晏陌迟,在此英雄救美,与余承欢结下了不解之缘! 第9章 大水牛 而余承欢,这时也眼尖地瞥见了余巧巧与晏陌迟,便挥着手轻盈地跑了过来。 “巧巧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好奇地问。 余巧巧微微一笑,答道:“哦,我们只是随便走走。” 那天,当晏陌迟昏迷不醒时,余巧巧便开始深思熟虑如何扭转这出戏的剧情。 她决定除了不与晏陌迟结为连理之外,还要主动助攻,促使男女主角早日携手,提前迎来他们爱情的圆满。 她转向晏陌迟,亲切地介绍:“这是我堂妹,余承欢,我们村里最聪明、最美丽的姑娘。” 余承欢刚刚完成农活,双颊泛着红晕,笑容中更显得明媚动人。 “姐夫好!”她脱口而出。 余巧巧心头一紧,暗道这妞真是嘴巴没个把门的。她偷偷瞥了晏陌迟一眼,然后硬着头皮解释:“我们还没有成婚呢,哪里来的姐夫。他姓邓,你叫他邓大哥就行了。” 然而,晏陌迟依旧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余巧巧不禁尴尬地挠了挠腮,看来“姐夫”这两个字确实让他心生不悦了! 余承欢尚且蒙在鼓里,不知堂姐刚刚上门讨债归来,仍旧笑容可掬地道道: “母亲提及,不日将前往巧巧姐姐府上,商议如何操办你们的婚余承欢尚且蒙在鼓里,不知堂姐刚刚上门讨债归来,仍旧笑容可掬地道道: “母亲曾说,最近将前往巧巧姐家中,商议如何操办你们的婚礼。” “我此刻并无此打算!”余巧巧语气坚定,决绝地打断,“暂且不谈这个话题罢。” “你年方十四,婚事尚悬而未决,不知你心仪何种类型的男子?” 余承欢的面颊泛起一抹桃红,目光闪烁,有意无意地向晏陌迟瞥了一眼。 “巧巧姐,你这话太不合时宜了!” 晏陌迟脸色骤变,冷若冰霜,突然开口,“我们回去吧。” 他对这些闲言碎语毫无兴趣,言罢,掉头便走。 眼见计划即将泡汤,余巧巧心急如焚,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水牛失控了!大家快逃啊!” 随着牛蹄践踏地面的声音,三人回首,只见一头狂躁的大水牛正向他们疾驰而来。 余巧巧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狂喜。 为了给晏陌迟和余承欢这对主角腾出空间,她匆忙向后退去,不料在她转身之际,竟然遭遇了一记凶猛的推搡。 下一瞬,余巧巧径直向前扑倒,那头狂奔的水牛便映入眼帘,直冲她的面颊。 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巧巧心中仅存一个愿望。 若是死后能够重返现代,那该多好。 正当她准备闭目迎向死亡的一瞬间,一条强健的手臂突然环住了她的纤腰。 巧巧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力量带离地面,向后飘然而去,抬头一看,竟然是晏陌迟。 她立刻焦急地喊道,“不,晏陌迟,你不要管我,你应该去救余承欢!” 晏陌迟紧紧地搂着余巧巧迅速后退,牙关紧咬,声音冷硬,“闭嘴。” 就在此时,巧巧眼见一头壮硕的大水牛将一棵粗如人臂的树木拦腰撞断。 她果断地闭上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终于,他们与水牛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晏陌迟突然收住脚步,稳稳站定,提起一口气。 他的动作敏捷而迅速,余巧巧甚至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到一声肉体被重力击中的沉闷响声。 那头狂奔的大水牛竟然在这一刻停止了狂奔,就像醉酒的人一样,原地摇晃起来。 巧巧震惊地看着水牛在那里摇晃,最终轰然倒地。 这就结束了? 仅仅一下就解决了? 如果晏陌迟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 余巧巧骤然感到颈椎处传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刺痛。 直到晏陌迟目光冷若冰霜地斜视而来,声音淡漠地吐出:“放手。” 余巧巧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了晏陌迟的腰带子,她连忙松开,脚步匆匆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实在抱歉!”她努力保持平静,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多亏你方才挺身而出,救我一命!” 晏陌迟却是语气冷漠,道:“不必客气。若非情形危急,你自寻短见,我本该顺水推舟。” 余巧巧内心五味杂陈,却又无法直言。 原想推动男女主角的情感发展,岂料晏陌迟舍身救美的对象,竟从余承欢变为了余巧巧自己。 然而,眼前还有一个棘手的难题亟待解决。 余巧巧蹲在庞大的水牛旁,仔细检查了一番,最终无奈地叹息,“唉,终究无力回天。” 按照本朝律例,无辜杀害耕牛者,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可被判监禁半年至一年不等。虽然耕牛因瘟疫或疯狂冲撞等情形不在判罪范围内,可凶手仍需赔偿牛主损失的百分之三十。 只不过,余巧巧此刻根本拿不出这笔赔偿金。她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脸的愁云惨雾。 晏陌迟语气坚定地保证道,“你大可放心,我亲手造成的事情,会由我负责。” 余巧巧缓缓起身,神情有些慌乱,“我……” 就在这时,晏陌迟决然迈开步伐,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目光中流露出不屑,声音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虚无缥缈: “那个你拼尽全力想要拯救的生命,却暗中期盼着你的死亡,面对这样的背叛,你打算如何应对?” 余巧巧当场愣住了。 在视野的尽头,她看到了躲在墙角的余承欢。 余承欢察觉到巧巧的注视,心怀愧疚地强颜欢笑,“巧巧姐,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在这条荒凉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三人存在。 巧巧心中自然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对她下了黑手。 她面无表情,却步伐坚定地向余承欢逼近,“是啊,侥幸未死。” 余承欢尴尬地赔笑着,但她的心底依旧没有将余巧巧放在眼里。 这个笨女人总是那么容易哄骗,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只要她稍作解释,再撒撒娇,就能轻松摆平。 “巧巧姐……我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刚刚实在是太吓人了,一时冲动才失了手。你应该不会跟我斤斤计较吧?” 余巧巧轻盈的步伐在接近余承欢的刹那,如风般戛然而止。她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决,手臂挥扬,瞬间响起一声脆响,那清脆的巴掌声震得墙头栖息的鸟儿惊慌失措,振翅高飞。 余承欢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与余巧巧的面容正面交锋。 第10章 应聘 “我们姐妹俩,一人一下,这笔账就算两清了。”余巧巧的话语轻飘飘的,却像是冬日里刺骨的北风,割得人脸颊生疼。 “小孩子之间的嬉戏打闹,妹妹你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她继续说道,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余承欢抚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眼中闪过一抹异的迷茫,她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姐姐是如此陌生和遥远。 “你!你竟敢打我!”余承欢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声音提高了几度,脸上的震惊和不解交织在一起。 余巧巧却只是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的步伐从容不迫,没有一丝停留,也没有对余承欢的疑问做出任何回应。在她心中,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再去探究原因便没有了意义。 当她转过街角,余巧巧终于追上了等在路口的晏陌迟,“那头牛,应当由我负起赔偿之责。” 晏陌迟微微一侧头,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疑惑,“你手中不是银钱紧缺吗?” 余巧巧眼神坚定,语气严肃,“此刻我确实手头拮据,但可以先行立下字据。只需等到秋收时节,一切便将迎刃而解,到时便不再会如此窘迫。” 余巧巧偷偷打量着晏陌迟,暮色里那人青衫拂过田埂边的野姜花,步履稳得能踩碎她满腹狐疑。 方才,这病秧子三步并作两步躲开惊牛的身法,分明比里正家新买的西域宝马还利索。 “咳……”晏陌迟忽然扶住老槐树,玉雕似的指节抵着眉心,“这日头怎的如此毒辣……”他尾音虚浮地飘在风里,惊起枝头两只灰雀。 余巧巧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指尖刚触到他袖口,就被反手扣住腕子。 晏陌迟掌心滚烫,偏生嘴角还噙着抹苍白的笑:“娘子这般盯着为夫,可是要验伤?” “你!”余巧巧耳尖腾地烧起来,正要抽手,忽听身后传来康婶的惊呼:“巧巧!小邓这是怎的了?” 转头望去,自家竹篱笆外围着乌泱泱的村民。 康婶攥着沾满面粉的围裙,圆脸上还沾着灶灰:“哎哟这脸色白的!快扶进屋,婶子熬了黄芪鸡汤……” 晏陌迟顺势将半边身子倚在余巧巧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劳烦娘子了。”他声音轻得像柳絮,可搭在她肩头的手分明在村民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拨开她鬓边碎发。 “柳叔家的牛发了癫。”余巧巧扶着人往院里走,故意踩中他袍角,“小邓为护着我,徒手打死了那畜生。” 话音未落,人群里炸开抽气声。杀牛可是要见官的,更别说徒手—— “小邓真乃神人也!”赵四挤到最前头,“昨儿我亲眼见他单手拎起石磨盘!” “可不是!”王寡妇捏着帕子笑,“我家屋顶漏雨,小邓踩着竹梯就跟走平地似的……” 余巧巧越听越心惊,正要开口,肩上忽然一沉。晏陌迟整个人歪进她怀里,额头抵着她颈窝闷笑:“娘子身上有槐花香……” “晏陌迟!”她咬牙低喝,却见那人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唇边竟溢出血丝。殷红落在她藕荷色衣襟上,惊得康婶手里的汤勺“当啷”坠地。 村民们霎时静了。灶房飘来的炊烟凝在半空,篱笆外老黄狗都噤了声。 余巧巧僵在原地,鼻尖萦绕着铁锈味混着晏陌迟衣上的沉水香。 “让让!都让让!”李郎中背着药箱挤进来,三根手指往晏陌迟腕上一搭,山羊须抖了抖:“脉象虚浮,气血两亏……这是陈年旧疾啊!” 余巧巧盯着晏陌迟垂落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截狰狞疤痕,像是被什么利爪生生撕开过。 “巧巧别怕。“康婶抹着眼睛往晏陌迟嘴里灌参汤,“小邓吉人天相……” 话没说完,晏陌迟突然呛咳着睁开眼,指尖勾住余巧巧腰间荷包:“为夫……想吃娘子做的槐花饼……” 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 余巧巧红着脸将人按在竹椅上,转身却撞见赵四在跟王寡妇咬耳朵:“瞧见没?小邓晕着还不忘哄媳妇……” 暮色渐浓时,村民们终于散去。 晏陌迟倚着窗棂把玩茶盏,哪还有半分病容:“娘子方才说为夫''徒手毙牛''时,手抖得厉害。”他忽然倾身逼近,茶香扑在余巧巧鼻尖,“怕我死,还是怕我不死?” 余巧巧攥紧沾血的衣襟,蹙眉不语,转身走出房间。 晏陌迟瞥了一眼余巧巧,心中暗忖:这丫头分明是拿捏准了余多寿的软肋,才敢领着自己上门讨债。 他苍白的手指在青竹窗框上收紧,望着院中乌泱泱的人群。槐树筛落的碎金洒在余巧巧月白衫子上,她正倚着石磨与康婶说话,鬓边银丝缠枝簪随动作轻晃。 “总共来了四十七人应聘,按你的吩咐都核实过名字了。”康婶将名册递上,粗布袖口沾着灶灰,“东头赵木匠家的两个儿子非要来,我拿扫帚赶回去了——他家去年还帮着余多寿克扣过我们家的米粮。” 余巧巧轻笑出声,指尖划过纸页发出簌簌声:“婶子记性倒是好。不过……”她忽然抬高声音转向人群,“刘四叔,您家春耕时借的牛车可还了?” 前排黑脸汉子浑身一抖,额头霎时沁出汗珠。 余巧巧将名册往石磨上一拍,正色道:“明日试工每人领三升米,但要签生死契——若有人手脚不干净,可别怪余家的规矩不讲情面。” 晏陌迟喉间涌起腥甜,扶着廊柱剧烈咳嗽。这动静引得余巧巧回头,日光恰好漫过她眉心的朱砂痣,在鸦青睫羽下投出一弯暗影。 她快步走来时裙裾扫过石阶青苔,腰间荷包缀着的五色丝绦拂过他手腕。 “咳成这样还逞强?”余巧巧将茶盏塞进他掌心,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腕间疤痕,“康婶,把药炉搬到东屋去。” 晏陌迟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当这些人都是泥捏的?” 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院中几个目光闪烁的汉子,“那个穿靛蓝短打的,右手虎口有刀茧。” 余巧巧顺势贴近他耳畔,温热气息染红了他苍白的耳尖:“好眼力,那是村西猎户王福全。” 她突然扬声笑道:“王大哥!听说你上月猎了头三百斤的野猪?” 人群哗啦让开条道,魁梧汉子挠头憨笑:“巧丫头消息灵通,那畜生拱坏我家三亩麦子……” 第11章 算不得本事 “明日劳您带上猎弓来。”余巧巧抽回手腕,指甲在晏陌迟掌心轻轻一划,“野猪糟蹋庄稼事小,若是伤着人……” 她转身时裙摆旋开艳丽弧度,“康婶,给王大哥多添两升米。” 晏陌迟望着她游刃有余的背影,喉结滚动咽下血腥气。这丫头分明在借力打力,用猎户震慑其他宵小。 他忽然瞥见人群最后有个戴斗笠的瘦高身影,那人抬头瞬间,他瞳孔骤缩——竟是三日前在镇上药铺见过的游方郎中。 “巧丫头!”斗笠人突然挤出人群,“小的会辨百草,能治虫害!” 余巧巧拨弄算珠的手一顿,珊瑚耳坠晃出细碎流光:“哦?那你可知……”她随手掐断墙头一支野菊,“这是什么?” “蔹蒿!捣汁能驱棉蚜虫!”斗笠人急切上前,腰间药囊撞得叮当响,“若混着石灰水洒在……” “好了,打住!”余巧巧做了个手势,适时阻了他的话头。 余巧巧看向一旁的康婶,道:“开始吧。” 经过第一轮的初筛,余巧巧最终只定下了十六个人。 晨雾还未散尽,田埂上的露水浸湿了绣着缠枝莲的裙角。 十六个青壮汉子在秧田旁站作两排,康婶捧着红木匣子挨个分发竹牌,铜钱撞击声惊飞了枝头的白头翁。 “每块牌子上都刻着时辰。”余巧巧指尖抚过插在腰间的乌木算盘,珊瑚珠串在朝阳下泛着血色的光,“巳时三刻前,插完这亩水田的秧苗。”她突然抬脚踹翻田边的箩筐,青翠的秧苗哗啦啦滚进泥水里,“少一株,扣一升米。” 穿靛蓝短打的王福全第一个跳下田,泥浆溅上他络腮胡:“余姑娘,俺们村插秧都使长柄耙…………” “我要的是能弯腰干活的人。”余巧巧捡起根秧苗在掌心转着玩,突然甩向最后排的瘦高个,“李郎中,你药囊里的断肠草汁,莫要洒进灌溉渠。” 戴斗笠的游医慌忙后退,腰间药囊撞在篱笆上簌簌作响。 康婶眯起三角眼,突然抓起把秧苗塞进他怀里:“老婆子倒要瞧瞧,读书人的手指头能不能沾阳春水。” 日头渐毒时,田里已分出高下。 王福全领着三个后生遥遥领先,粗布衫子汗湿得能拧出水。余巧巧倚着老槐树剥莲子,忽然将青玉碟子往石凳上一磕:“康婶,给赵家兄弟送碗酸梅汤——他们怀里揣的秧苗,都快捂出根了。” “姑娘神了!”康婶提着陶罐的手一抖,浑浊眼珠突然射出精光,“方才老奴就瞧见他们在田埂下搞小动作…………” “不必声张。”余巧巧将莲子壳碾碎在指间,碧色汁液染透丹蔻,“记下缺的株数,夜里让三叔亲自来领人。” 晏陌迟的咳嗽声从竹帘后传来时,日头已经西斜。 余巧巧正蘸着朱砂在名册上勾画,忽然笔尖顿在“李三槐”三个字上。康婶端着药碗凑近:“这李郎中倒是古怪,晌午时非要给大伙发避暑丸。” “他碰过王福全的水囊吗?”余巧巧猛地起身,扫落案上茶盏。碎瓷声中,外头突然传来惊呼,只见田垄西头窜出只獠牙野猪,正冲着插秧的人群横冲直撞。 王福全反手抽出背着的猎弓,泥腿子们在惊慌中撞翻了李郎中。 余巧巧提起裙摆就往田里跑,绣鞋陷进泥沼也顾不上:“康婶!快把拌了雄黄的草垛点燃!” 混乱中无人看见,李三槐袖中滑出个瓷瓶正要往水渠里倒。斜刺里突然飞来块卵石,精准打在他腕间。 晏陌迟苍白着脸倚在竹篱旁,月白广袖还沾着咳出的血沫:“巧巧,水…………” 余巧巧旋身甩出腰间荷包,五色丝绦如游蛇般缠住李三槐脖颈。她踩着倒伏的秧苗疾步而来,珊瑚耳坠在颈侧晃出残影:“你倒是提醒我了,昨夜井口的车辙印还新着呢。” 康婶举着火把赶来时,野猪已被王福全射中后腿。 余巧巧踩着李三槐的胸口俯身,拔下银簪挑开他衣襟,露出锁骨处青色的莲花刺青:“三叔许你多少银钱?在我田里投毒,还是想烧我粮仓?” “姑娘饶命!”李三槐挣扎着去摸药囊,却被康婶一锅滚烫的酸梅汤浇在手背,“是三爷说……说只要弄死姓晏的病秧子…………” 余巧巧突然笑出声,指甲划过他颤抖的喉结:“回去告诉三叔,明日午时之前,我要见到被他私吞的二十石春麦。”她起身时石榴裙摆扫过男人涕泪横流的脸,“至于你——王大哥,劳烦把这废物扔进后山狼窝。” …… 暮色染红村口老槐树时,王婆子正攥着瓜子壳说得唾沫横飞:“你们是没瞧见!那姓邓的一掌下去,水牛脑壳凹进去这么大个坑!”她比划的茶碗口,惊得李铁匠家媳妇掉了下巴。 余承欢蹲在井沿洗衣裳,木槌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水花。她盯着水面晃动的倒影,忽然看见那双寒潭似的眼睛——晏陌迟单手抵住发狂水牛时,飞溅的泥点落在他眉骨,倒比戏文里的二郎神还要俊三分。 “妹妹魔怔了?”余狗蛋叼着草茎晃过来,靴底碾碎井边新开的婆婆丁,“莫不是被那病秧子勾了魂?” 青石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余承欢猛站起身,湿漉漉的襦裙贴在膝头:“你管那叫病秧子?今早若不是他……” 话音戛然而止,她想起晏陌迟攥住牛角时暴起的青筋,麦色肌肤上蜿蜒的旧疤像极了阿爹说过的疆场刀痕。 余狗蛋嗤笑着抽出腰间柴刀,寒光劈开暮色:“老子也能宰牛!”刀锋剁在井沿迸出火星,“不就是趁牛发病,算不得什么本事。” 他突然噤声,却见晏陌迟正拎着木桶从村道走来,残阳给他苍白的脸镀了层血色。 “邓大哥……”余承欢手里的木槌“扑通”落进井里。她看着那人玄色衣摆扫过篱笆丛,指节分明的手掌拎着两桶水竟比挑夫还稳当。 余狗蛋突然拽住妹妹的腕子:“瞧你这出息!”他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酸气,“这种来路不明的货色,指不定是江洋大盗……” 话音未落,三丈外的晏陌迟忽然转头,目光如淬毒的箭矢钉在他咽喉。 井台边晾晒的葛布被晚风掀起,余承欢望着那道消失在竹篱后的身影,腕间红痕火辣辣地疼。 她突然甩开兄长的手:“总比某些人强!上个月后山野猪进村,是谁躲在粮仓瑟瑟发抖……” 第12章 买来冲喜的 “啪!” 井水晃碎了暮云。 余承欢偏着头,左颊渐渐浮起指印。 “狗蛋!”王婆子忽然拍腿嚷起来,“你家欢丫头莫不是要学那余巧巧?一文钱买个相公?” 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余承欢抹了把溅到唇边的井水,咸涩中混着铁锈味。 她望着西天烧红的云霞,忽然想起晏陌迟今晨瞥向自己的那一眼——不像看活人,倒像看祠堂里裂了缝的牌位。 暮色渐浓时,余多寿家的炊烟歪歪扭扭爬上天际。 余承欢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将她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淤青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儿。 油灯芯子“噼啪”爆了个灯花,柳氏把粗瓷碗往桌板上一墩:“欢丫头,你今儿在井台边瞅那邓珣的浪样儿,当老娘瞎了不成?” 余承欢闷头扒拉着糙米饭,筷子尖把咸菜梗子戳得稀烂:“人家能单手拎起石磨……” “能顶个屁用!”柳氏扯着豁牙的嗓门打断,手指头差点戳到闺女鼻尖,“你瞧瞧村东头赵地主家的三小子,膀大腰圆能扛两麻袋谷子!” 屋檐下晾的干辣椒让夜风吹得直晃悠。 余多寿撂下豁口的酒碗,烟杆子在桌角磕出闷响:“吵吵啥?明儿个把大爷和二爷都喊来,巧丫头那三十三亩水田……” “爹!”余承欢突然抬头,米粒粘在嘴角,“巧姐待咱不薄,去年春荒还借过三斗黍米。” 柳氏“啪”地摔了筷子:“吃里扒外的东西!她那是显摆!买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倒把你们这些小蹄子哄得五迷三道!”腌萝卜汤溅到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洇出块黄渍。 余多寿眯着眼嘬烟嘴,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脸上的沟壑:“欢儿啊,你娘话糙理不糙。邓珣再能耐也是外姓人,那三十亩可是老余家的根。”他伸出龟裂的手指点着房梁,“你爷临走前攥着我的手,说大房就剩巧丫头这根独苗……” 窗外老槐树沙沙响,柳氏突然软了声气,夹了筷炒鸡蛋搁闺女碗里:“娘是为你好。你瞧西村刘寡妇,当初非要嫁个俊书生,如今拉扯俩崽子吃观音土……” 余承欢盯着碗里黄澄澄的鸡蛋,忽然想起今儿晌午邓珣挽袖子修篱笆的模样。 麦色小臂上青筋虬结,汗珠子顺着喉结往下淌,惹得隔壁王婶子扒着墙头偷瞄了半晌。 “哐当”一声,余多寿突然起身撞翻了条凳。他摸着墙根取出个陶罐,倒出把霉味冲鼻的地契:“这是你太爷那辈分家时摁的手印。巧丫头爹死得早,按理说女娃子顶多留五亩嫁妆田……” 柳氏眼珠子倏地亮了,油灯把她影子投在土墙上,活像只扑棱的夜枭:“当家的,你莫不是要请族长主持分家?” 余承欢突然摔了碗,黍米饭撒了一地:“你们这是要逼死巧姐!” 她红着眼圈往外冲,却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月光正好照见村尾小院,邓珣正举着木盆往井台走,中衣被夜风吹得紧贴在腰线上。 柳氏追出来拧她耳朵:“死妮子还瞅!赶明儿田亩到手,娘给你说个镇上的绸缎铺少东家!” 蟋蟀在墙根底下叫得人心烦。余多寿蹲在门槛上吧嗒烟袋,眯眼望着远处起伏的田垄。 三十亩上等水田啊,秋收时金灿灿的稻浪能漫到天边去。他忽然想起巧丫头爹咽气前瞪着他的眼神,后脖颈子莫名发凉。 “后个儿十五,祠堂开祭。”余多寿往地上啐了口浓痰,“老大爷老二爷家那几个愣头青,也该派上用场了。” 柳氏喜滋滋地抹桌子,破抹布甩得“啪啪“响:“巧丫头带着个外乡人,能翻出什么浪花?到时候田契一收,再撺掇族长把她许给村头张屠户……”她忽然压低声,“那杀猪的答应给两头猪崽当谢媒礼呢!” 余承欢缩在灶台后头,把柴火折得“咔咔”响。火星子崩到手背上也不觉得疼——她恍惚看见邓珣今早单手托着石碾子走过晒谷场,粗麻衣下腰杆挺得比祠堂柱子还直。 忽而,弯唇笑了。 …… 日头刚冒尖,村东头老槐树下已经乌泱泱挤满了人。余巧巧蹲在田埂上啃窝头,粗布头巾下钻出几缕碎发,让晨风一吹直往嘴角的饼渣上扑棱。 “慢些吃,当心噎成鼓眼蛤蟆!”康婶提着陶罐挤过人群,青布裙摆沾满草屑,“昨儿刚下过雨,这土坷垃硬得能硌掉牙。” 她瞧着地里十几个赤膊汉子挥锄头的架势,眉毛拧成麻花,“王家老三锄头都抡出火星子了,你这是招长工还是训骡子?” 余巧巧就着豁口碗灌了半瓢水,喉头咕咚响得跟村头辘轳似的:“谁种满两亩地,这季收成抽三成。” 她抹了把汗,指节上缠的粗布渗出血渍,“康婶瞧见穿蓝褂子的没?赵屠户家老大,昨儿为抢名额差点跟李货郎打起来。” “造孽哟!”康婶拍着大腿直跺脚,“邓家郎君还在炕上养伤呢,你倒好,把外男往自家地里招......” 话没说完,田里突然爆出阵哄笑。 王老三的锄头勾住张二愣的裤腰带,半截屁股蛋子白花花露在晨光里。 余巧巧叉着腰笑出泪花:“三哥当心着凉!回头让婶子熬姜汤,记我账上!”转头见康婶脸黑得像锅底,忙扯她到草垛后,“您当我看不出赵老大那点心思?他昨儿往我家院墙根溜达三回了,我偏要让他抡一天锄头,看他还有力气翻墙不。” 康婶攥着陶罐的手直哆嗦:“你买那病秧子回来当摆设?现成的汉子不用......” “邓珣是买来冲喜的,又不是买牲口。”余巧巧突然沉了脸,指甲掐进掌心旧茧,“我爹走那年,您教我扶犁比教村里小子都狠。如今我能让十来个壮劳力抢破头,反倒要靠着男人活?” 地里忽响起铜锣声,李货郎扯着破锣嗓子喊:“余东家发话!再加五斗粟米,先翻完三亩的当场结!”汉子里爆出狼嚎似的欢呼,锄头砸在土块上当当作响。 康婶望着余巧巧挽起袖子量地的背影,忽然想起她十四岁那年,也是这样梗着脖子扶稳了歪倒的粮垛。 日头爬过东山头时,新翻的泥土混着汗味儿蒸腾起来,惊飞了田埂上一串小麻雀儿。 第13章 大爷二爷 日头刚爬过村头老柳树梢,余巧巧把竹签筒往磨盘上一顿:“抽着红签的管东头四垄,蓝签往西去!” 十六个汉子挤作一团,汗酸味混着新翻的泥土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余承欢扒着篱笆缝瞧时,正撞见王福全抽着签嘿嘿直乐。那猎户粗粝的指头捏着竹签,倒像捏着根绣花针。 她绞着帕子往前蹭,冷不防被个扛锄头的撞了肩。 “哟,这不是多寿家的欢丫头么?”赵寡妇挎着簸箕嗤笑,“昨儿个挨了巴掌,今儿又来讨没趣?” 余巧巧闻声抬头,手里记数的炭笔在黄麻纸上戳了个洞。余承欢左脸上指印还没消透,偏生簪了朵新摘的野蔷薇,红艳艳的衬得伤处更显眼。 “巧姐……”余承欢揪着篱笆上的牵牛藤,声儿比蚊子哼还细,“爹让我唤你去家坐坐。” 晒谷场忽地静了。 “三叔家的租子备齐了?”余巧巧蘸着唾沫翻账本,“芒种前可该交足三石麦子。” 余承欢指甲掐进藤蔓里,绞出青汁子:“爹说……说有些账本上的事……”她突然瞥见人群里晃过自家大哥的皂角靴,后脖子直发凉。 张二苟撂下水桶“咣当”一响,惊飞了偷食的麻雀。他抻开汗津津的衣襟扇风,露出腰间狰狞的旧疤:“东家,西头三垄的界石叫人挪了二尺。” 余巧巧撂下笔冷笑:“准是野狗刨的。”炭笔尖在“余多寿”三字上重重一划,“承欢,你爹是要同我算哪门子账?” 看热闹的婆子们哧哧笑起来。 余承欢涨红了脸,忽然从袖笼里摸出个油纸包:“娘新蒸的槐花糕……”话音未落,纸包叫斜里窜出的黑狗叼了去。 “汪!”张二苟突然暴喝,惊得那畜生一哆嗦。他劈手夺回纸包,指节擦过余承欢手背:“东家,糕没脏。” 余巧巧盯着他掌心微微泛红的擦痕,忽然想起昨儿这双手捏碎核桃的响动。 是个干苦力的好苗子! 她留个意,接过纸包掂了掂:“三婶蒸糕舍得放糖了?” 人群里不知谁“噗嗤”笑出声。 余承欢绞着帕子快哭出来,一副十分为难的可怜模样。 “好了,走吧,我跟你去就是了。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怕了不成?” 余巧巧沾着泥的手在粗布裙上蹭了蹭,又看向一脸惊疑的康婶道:“劳烦婶子帮我盯着点,别让他们偷懒。” 晏陌迟蜷在东屋土炕上咳得撕心裂肺,昨日替余巧巧挡了惊牛,这会儿肋下还火辣辣地疼。 窗根底下传来康婶破锣似的嗓子:“邓哥儿!快起来!” 他慌忙用草纸擦去嘴角血沫,刚掀开打着补丁的蓝布帘,就被康婶拽住胳膊:“巧丫头被她三叔诓去了!那黑心肝的准没憋好屁!” “婶子别急,我这就去…………”晏陌迟话没说完又呛出口血痰,惊得康婶直拍大腿:“造孽哟!买你回来是冲喜还是添晦气?” 他刚掀起东屋草帘,就被康婶拽了个趔趄。 晏陌迟眼前忽闪过余巧巧昨夜蹲灶台啃冷馍的样子。她后颈沾着草屑,含混不清地说:“买你冲喜是图个清静,别真当自己是我男人。” “我去看看。”他抓过门后顶门杠当拐杖,瘸着腿往外走。日头白花花照得人发晕,那丫头抡锄头比汉子还凶,怎么偏在亲戚跟前犯傻? …… 余多寿家的院子里飘出猪油香,柳氏油光水滑的圆脸上堆着笑:“巧巧快坐,你三叔特意割了肉。” “去年借的三斗麦种您二位还没还。”余巧巧抱臂,杵在门槛不动弹。 “自家人提这个干啥!”余多寿啐掉嘴里的旱烟渣,露出焦黄的门牙,“听说你招了十几个汉子种地?姑娘家抛头露面的,还是多注意……” “比不得三叔能耐。”余巧巧突然打断他的话,脚尖踢翻墙角的空酒坛,“春耕时偷摸往我家水渠塞碎石,害得秧苗旱死半亩。” 余多寿眉头皱紧,有些讪讪地咳嗽起来。 他刚咳完,里屋也跟着传来几声呛咳和旱烟味,听着声音苍老,想必是族里来的长辈了? “哟,家里还有别的客?” 柳氏端着豁口陶碗凑过来,葱油味儿混着劣质胭脂直冲人鼻子:“趁热吃,特意给你留的…………” “留着喂后山黄皮子吧。”余巧巧突然抓起碗砸向窗根,油汤泼在芦花鸡身上惊起满院飞羽,“去年我娘病重,三婶端来的鸡汤也是这个味儿——掺了闹羊花的!” 余承欢见状赶紧贴到余巧巧身前,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轻声细语道:“巧巧姐请先行一步进屋落座,我这就去为你煮一壶茶来。” 然而,余巧巧心中跟明镜似的,深知眼前这番款待分明是布下的陷阱,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承欢轻易地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呢? 土墙根下蹿过只花斑耗子,余巧巧一脚踩住余承欢的裙角:“煮茶不急,先给长辈们见礼要紧。”指尖发力一扯,木门“吱呀”晃开半扇,烟袋油味儿混着汗酸气扑面而来。 “大爷二爷安好。”余巧巧的目光略略扫过炕上的二位白发老者,径直坐到条凳上,青布裙摆扫过地上瓜子壳,“三叔家今年该交的租子,是今儿一并结清?” 余大爷的铜烟锅在炕桌敲出火星子:“巧丫头,祠堂的白蚁如今闹得挺凶……” “祠堂的白蚁啃的是族产。”余巧巧从袖中掏出泛黄的账本,“倒是三叔家欠着我爹名下的六亩水田租子,三年统共十八石谷子。” 她指尖划过墨迹斑驳的纸页,“按族规,欠租过五石可收田抵债。” 柳氏“噌“地蹿进屋,手中的鞋底拍得震天响:“放你娘的屁!当年分家明明……” “当年分家文书还在族长箱底锁着。”余二爷突然出声,浑浊老眼盯着余多寿,“多寿啊,你媳妇这张嘴该拿针线缝缝。” 余多寿蹲在一旁闷头嘬烟袋,黄板牙咬得烟嘴咯吱响。余承欢缩在门后头,不敢吱声。 “小娼妇!”柳氏突然抓起笤帚疙瘩,“好心叫你来吃饭,一开口就是逼债,准是那野汉子教唆的,打量我们老余家没人了?”笤帚星子扫过余巧巧鬓角,叫余巧巧抬臂挡下。 余巧巧慢条斯理掸了掸裙上灰:“三婶这话稀奇,相公是我自己从官爷手里花钱买的,野汉子从何说起?” 她忽然转头冲余大爷笑,“倒是听说镇上新来了批官差,专查那些霸占孤女田产的……” 第14章 反了天 余大爷的烟杆“啪”地拍在炕席上:“多寿家的!你撒泼的毛病再不改,明日就送你去祠堂跪瓦片!” 柳氏涨红了脸还要争辩,余多寿突然暴起拽她胳膊:“滚去灶房烙饼!” 他手劲大,柳氏腕子当即泛了青。余承欢慌忙去扶,叫亲娘甩了个趔趄。 “当家的!”柳氏扯着破锣嗓子嚎,“你就由着这蹄子造反么!” “再嚎一句,今夜就滚回柳家庄!”余多寿额角青筋直蹦,烟袋锅子指着门外,“带着赔钱货一起滚!” 余大爷干咳两声:“巧丫头,祠堂修缮要各房出二两银子……” “修缮钱该从族田出息里支。”余巧巧起身掸了掸裙上灰,“倒是大爷家前年借的耕牛,该算算草料钱了。” 余大爷闻言一愣,讪讪干笑,顾左右而言他。 土墙裂缝里钻进来几缕日头,余大爷的铜烟锅在炕桌上敲得梆梆响:“巧丫头,你爹走得早,三叔家用几亩荒地还要收租子?” 烟油子味儿混着唾沫星子喷到余巧巧裙摆上。 余巧巧捻着辫梢轻笑:“瞧大爷说的,您老菜园子里那畦笋瓜不也锁着篱笆门?” 她脚尖踢到个破陶罐,里头腌的酸菜正咕嘟冒泡。 余二爷听了这话,“噗嗤”乐了,露出豁牙:“大哥的菜种可是县太爷都夸过的...” “可不是!”余大爷绿豆眼忽地放光,烟杆子指到房梁,“去年秋里那茬紫皮茄子,个个赛棒槌!”他枯树皮似的手比划着,“城东醉仙楼的掌柜亲自赶车来收。” 余巧巧突然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墙角的竹篓:“这芥菜籽瞧着金贵,大爷能匀我半把不?” 屋里霎时静了。余多寿正端着豁口茶碗往嘴里送,呛得直咳嗽。 余二爷手里搓的草绳“啪嗒”掉在地上——谁不知道余大爷的菜种是拿香油泡过的,亲儿子要都得挨笤帚疙瘩。 “胡...胡闹!”余大爷烟袋锅子敲在炕沿,震得陶罐里酸汤直晃荡,“闺女家家懂啥种地?” 窗外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余巧巧拍拍裙角站起身,鬓边碎发扫过冷笑的嘴角:“我爹留下的三十亩水田荒着也是荒着,不如学大爷种菜。”她忽然贴近余大爷焦黄的耳根,“听说县太爷最爱吃鲜笋瓜?” 余多寿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手指头在炕席上抠出个洞。余二爷装模作样咳嗽:“大哥,巧丫头好学是好事...” “好个屁!”余大爷蹦下炕沿,破布鞋甩飞一只,“败家玩意儿!去年春上老三家小子偷我两颗蚕豆种,叫他爹抽得三天下不来炕!” 他哆嗦着从里襟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揭开露出三粒金灿灿的南瓜籽,“这...这可是从南边捎来的...” 余巧巧突然伸手抓了粒南瓜籽,对着日头细瞧:“哟,还刻着花纹呢!” 她指尖一转,南瓜籽“不小心”掉进酸菜罐子,溅起的汤水正泼在余大爷裤腿上。 “作死啊!”余大爷扑到罐子前捞种子,屁股撅得老高。余二爷终于憋不住笑出声,露出仅剩的三颗黄牙。 余多寿趁机打圆场:“丫头不懂事,大哥别跟小辈计较...”话音未落,余大爷已经举着湿漉漉的南瓜籽冲到院井边,舀水冲洗的样子活像捧着金疙瘩。 余巧巧倚着门框啃不知哪儿摸来的脆黄瓜:“要不大爷教我种菜,我用东头三亩水田换您半袋种子?” 井台边的木桶砸在地上。 余大爷佝偻着背转回来,眼珠子通红:“三十亩!少一垄都不成!” 暮色漫过茅檐时,余多寿家的桐油灯在堂屋里晃出三张扭曲的脸。 余二爷蒲扇大的巴掌拍在豁口陶碗上,震得半碗糙米酒泼湿了族谱:“巧丫头,余家祖坟可还埋着洪武年的石碑!嫁出去的闺女插手田产,不怕雷劈了村口老槐树?” 余巧巧垂眸抚平粗布裙褶,指腹在补丁处来回摩挲:“二叔说的是宣德三年立的规矩,可如今是成化十九年......” “管他娘哪朝哪代!”余二爷梗着脖子打断,脖颈青筋在油灯下蚯蚓似的蠕动,“你爹咽气那晚,可是我们兄弟和你三叔守的灵!”他朝缩在角落的余大爷努嘴,“大哥你说句话!” 余大爷佝偻着背往阴影里又挪半寸,旱烟杆在砖地上磕出火星:“巧儿啊,你三叔家的狗蛋要娶亲......” “正是这话!”余多寿突然从条凳上弹起来,枯瘦手指捻着山羊须,“侄女如今是邓家妇,何苦攥着三十亩水田不放?”他浑浊的眼珠转向檐下拴着的芦花鸡,“你既要收租,不如让族里帮着照应。” 余巧巧忽然轻笑出声,她慢条斯理从袖中掏出个靛蓝布包,十指翻飞解开三重叠角,露出泛黄纸页:“三叔可还记得这个?” 余多寿瞳孔骤缩——那是他当年按着手印的借据。 “五年前春荒,您从我家粮仓借走三石黍米。”她指尖点在朱砂印上,像按住条七寸蛇,“说好秋收还四石,如今连本带利该是......” “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作甚!”余二爷霍然起身,撞得条凳翻倒在地,“今儿就说田产!村东二十亩上等水浇地,按族规该归我们三人均分!” 余巧巧猛地摔了茶盏,碎瓷溅到余多寿新纳的千层底布鞋上。她眼角染着暮色,声音却比井水还冷:“二爷莫不是忘了,当年太爷爷分家时您多占了两间瓦房?要我请里正带着地契册子来对质么?” 堂屋陡然死寂,余大爷的旱烟杆“当啷“落地。余多寿突然捂着心口哀嚎:“造孽哟!亲侄女要逼死她亲三叔......” “三叔这病犯得巧。”余巧巧从布包里又抽出一张盖着县衙红印的文书,“正好明日我要去城里抓药,顺道把五年前您私卖族田的契书交给主簿大人瞧瞧。” 余二爷的拳头重重砸在供桌上,震得祖宗牌位簌簌落灰:“反了天了!余氏宗族还没轮到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做主!” “啪!” 余巧巧拍案而起,腕上银镯撞在陶罐上铮然作响:“二爷尽管去请族老!我倒要问问,当年是谁在祠堂发誓绝不动我娘的嫁妆田!” 她忽然逼近余多寿煞白的脸,“三叔家新砌的猪圈,底下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余多寿踉跄着跌坐在地,山羊须不住颤抖。 第15章 木头也会脸红 就在这时,土墙缝里漏进的风突然停了,余大爷举着的烟袋锅子僵在半空。 晏陌迟倚着门框削竹签,柴刀刮木头的“沙沙”声像挠在人心尖上。 “《西晋刑统》二百三十四条。”他头也不抬,竹屑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靴面上,“强占田产逾五亩者,流放三千里。” 刀尖忽地戳进竹节,“巧巧名下的地,够你们三家轮着流到北海喂王八。” 余多寿手里的陶碗“当啷”摔成八瓣,酸菜汤溅到余二爷裤腿上。余大爷绿豆眼瞪得溜圆,烟油子滴在衣襟也浑然不觉:“你……你个外姓人……” 晏陌迟突然直起身,玄色衣摆扫过门槛青苔。 日头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正巧盖住余大爷哆嗦的破布鞋:“余德旺,你爹叫余有粮,祖父余满仓。” 他嗤笑一声,“族谱上三代大名写得跟粮铺账本似的,也配谈宗祠?” 余巧巧袖中地契“啪”地拍在炕桌,震得酸菜罐子晃了三晃:“县衙红戳还鲜亮着呢,要请里正来念给诸位叔伯听?” 余二爷手里草绳绞成了麻花:“丫头片子嫁了人,田产就该归族里!” “归你娘个腿!”晏陌迟突然暴喝,惊飞了檐下麻雀。他指尖寒光一闪,柴刀擦着余二爷耳畔钉入门框,刀柄上缠的红绸还在簌簌发抖:“巧巧买我花了钱,虽然只有一文钱,但你们要论嫁娶规矩,不如先把卖身契瞧清楚?” 余大爷烟袋锅子“吧嗒”掉进酸菜罐,溅起的汤水糊了余多寿一脸。 余巧巧慢条斯理展开地契:“三叔可还记得,去年春旱你找我爹借牛时摁的手印?”她指尖点着泛黄的契纸,“这上头白纸黑字写着,若三年不还租,便可移交官府处置。” “轰隆”一声,晏陌迟单手掀翻了腌菜缸。 陶片四溅中,他捡起块碎片在余多寿脸上比划:“县太爷最爱在犯人脸上刺''盗''字,三叔这褶子脸倒是好下笔。” 余多寿吓得腿一软,突然扑到炕柜前,哆嗦着掏出个油纸包:“地……地契在这!当年分家……” 晏陌迟靴尖一勾,油纸包飞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映得他眉骨阴影如刀刻:“余有粮分家时偷改田亩数,真当县衙户房没存底?” 他忽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的血珠滴在地契上,正盖住余多寿的手印。 余巧巧掏出帕子给他拭血,白绢上瞬间绽开红梅:“相公莫急,里正带着衙役该到村口了。”她转头冲面如土色的三人轻笑,“诸位叔伯是要去县衙喝秋茶,还是现在把欠租补上?” 余大爷突然“嗷”一嗓子瘫在地上:“夭寿啊!余多福你个短命鬼养的好闺女……” 晏陌迟抬脚碾住他衣摆,皂靴底沾着的红土簌簌而落:“巧巧爹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 他俯身时颈间露出半截狰狞伤疤,“村东乱葬岗新添的坟头,正缺块像样的墓碑。” 余大爷与余多寿面面相觑,脑袋垂得像两只鹌鹑。 余巧巧将县衙批文拍在供桌上:“明日卯时三刻,我便去衙门立女户。” 余二爷是个脾气燥的,当即咆哮:“反了!反了!余家祖坟要冒黑烟了!” 他指着倚在门框的晏陌迟,“你个倒插门的夯货,就由着婆娘骑到祖宗头上?” 晏陌迟漫不经心捻着麦穗,玄色短打裹着精瘦腰身:“巧巧说要当户主……”他突然贴近余巧巧耳畔,温热气息惊得她颈后绒毛立起,“我自然要当户主的相公。” “你!”余巧巧耳尖绯红地后退半步,却撞进他结实的胸膛。 晏陌迟顺势握住她生茧的指尖,对着满屋人挑眉:“三叔家的麦子再不收,怕是要烂在地里了?” 余多寿正偷摸往门外挪的肥硕身躯猛然僵住:“你说甚?” “明日我们夫妇帮您收麦。”余巧巧挣开晏陌迟的手,将批文仔细叠进靛蓝粗布,“工钱分文不取,只要……”她忽然转头,冲晏陌迟嫣然一笑,“相公方才说家里缺头骡子?” 晏陌迟憋笑憋得肩头微颤:“正是。” “欺人太甚!”余多寿紫涨着脸扑向供桌,“我这就去祠堂请家法!” 话音未落,突然两眼翻白,轰然栽倒在香案前。 余二爷的怒骂与余大爷的惊叫炸作一团。晏陌迟却扯着余巧巧袖口往外走:“娘子,该给菜畦浇水了。” 暮色将两人影子拉长在土墙上,走了一段路,余巧巧猛地甩开他的手:“戏演够了!” 她退到井台边,辘轳绳在掌心勒出红痕,“买你进门是为挡桃花,莫要真当自己是我相公!” 晏陌迟忽然撑住井沿将她困在臂弯间,麦香混着汗味萦绕鼻尖:“今早谁帮我盖的被子?又是谁往我面碗里卧荷包蛋?” 他指尖掠过她散落的鬓发,“木头也会脸红?” “那是……那是做给三叔他们看!”余巧巧慌乱中踩到他鞋,却反被揽住腰肢。 晏陌迟望着远处起伏的麦田轻笑:“明日割麦,记得给我备薄荷水。” 余巧巧正要反驳,忽见余多寿家狗蛋扒着篱笆偷看。她咬牙扯住晏陌迟前襟往下拽,在狗蛋惊呼声中贴着他耳垂低语:“再动手动脚,今晚就让你睡猪圈!” 晏陌迟却突然往她掌心塞了个温热的布包。 打开竟是三颗沾着泥土的野草莓,鲜红汁液染透粗麻:“今早在河滩摘的,甜得很。” 余巧巧盯着他破皮的指尖,忽然将草莓整个塞进他嘴里:“我还得去看田里的活干得咋样了,夯货才吃独食!” 她转身往自家地头走,绯红却从脖颈漫到衣领下。 日头西沉时,眼见余巧巧踩着田埂上的碎土疙瘩过来,十六个汉子齐刷刷停了锄头。 康婶正叉腰站在地头榆树下,粗布围裙兜着炒蚕豆,瞧见她便吆喝:“东家来验工喽!” “余丫头这架势,比县太爷巡田还威风。”赵寡妇磕着瓜子嘀咕,后腰被王婆子杵了一肘子。 余巧巧蹲身抓起把土,指缝漏下的细沙闪着油光:“李铁柱,你这垄沟挖得比狗啃还参差。”她鞋尖踢开几丛草根,“昨儿教的交叉犁法都就饭吃了?” 被点名的黑脸汉子涨红了脖子:“俺……俺婆娘要生了。” 第16章 相公跑了? “生娃能当草锄?”康婶“呸”地吐出瓜子皮,“东头老张家母猪下崽也没耽误起粪!” 人群里爆出哄笑。 余巧巧径直走到第三块田,指尖在土里扒拉出半截草根:“刘三哥这活倒是快。” 她突然拔高声,“半亩地锄出二十斤草根,倒比草还多!” 穿短打的矮壮男人摔了锄头:“凭啥扣俺工钱?明明数俺锄得最多!” 余巧巧捏着草根晃了晃:“这是茅草,根茎入土三尺。你光铲了叶,来日春雨一浇就完了。” 她抬脚碾碎土块,“这地种粟米,根浅争不过野草。” 张二苟缩在田埂边搓手,补丁裤子沾满泥浆。 余巧巧忽地停在他跟前:“二苟哥,你咋把垄沟挖成波浪纹?” “俺……俺想着……”张二苟结结巴巴比划,“粟米怕涝,沟纹能……能散水嘞。” 余巧巧眼底闪过笑意,转头冲众人道:“瞧瞧!夯货使蛮力,蔫驴倒肯动脑!” 她摘下腰间布囊抖出串铜钱,“今儿留五人,日结十五文。二苟哥再加五文操心费。” 康婶立马扯嗓子:“抽着红签的来领粟米!王铁柱、赵四喜……” “凭啥!”矮壮汉子蹿过来瞪眼,“这痨病鬼就多挣五文钱?” 余巧巧突然将草根塞进他嘴里:“尝尝你留的祸根!”转头又换上笑脸,“二苟哥明日早些来,咱家三十亩水田要改种春麦。” 张二苟捧着粟米袋直哆嗦,粗麻绳勒得指节发白:“东……东家,俺能带些陈稻草回去铺猪圈不?” “猪圈?”余巧巧挑眉,“要稻草作甚?” “沤肥。”张二苟声音越来越小,“俺瞅着东头河滩烂泥能拌草木灰……” 余巧巧突然大笑,惊飞了榆树上的老鸹:“康婶,给二苟哥再加两升黍米!” 她扫视着面色各异的村民,“种地不是驴拉磨,得把地当自家婆娘疼!” 暮色漫过田垄时,余巧巧蹲在自家地头数铜板。 康婶挨过来嘀咕:“那矮墩子往余多寿家去了……” “由他去。”余巧巧将铜钱串甩得哗啦响,“正愁没由头收拾那老腌菜缸呢。” 康婶把契纸拍在磨盘上,面对眼巴巴张望的众人,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听好了!每日工钱二十文,管两顿糙米饭!” 经过筛选留下来的九个汉子齐刷刷咽口水。 张二苟蹲在榆树根下掰指头算:“娘咧,顶俺打短工三倍!” “丑话说前头!”余巧巧倚着井台削竹签,“施肥要按我画的格子撒,多一粒扣五文。”柴刀尖在土里划出田字格,“浇水得看日头,晌午浇苗的,工钱减半!” 王铁柱挠着络腮胡:“东家,这粟米苗……” “种的不是粟米。”余巧巧甩出把黢黑种子,“这叫落花生,八月收果,榨油比菜籽香十倍!” 雇工们交头接耳,赵木匠家儿子嘀咕:“别是糊弄人……” 康婶一笤帚疙瘩抽过去:“爱干干,不干滚!后头排队的能从村头排到土地庙!” 张二苟突然蹿到磨盘前,咬破拇指就往契纸上按:“俺干!”血手印糊了半张纸,“东家指东,俺绝不往西!” 余巧巧挑眉:“识字吗?” “不……不识字。”张二苟黑脸涨红,“但俺记性好!东家说往土里埋三指深,绝不敢埋两指半!” 人群哄笑起来。余巧巧甩给他个布囊:“这是你那五亩地的种,错一垄扣十文。”布囊里掉出张画着鬼画符的纸,“照这个时辰浇水。” 雇工们争先恐后按手印,血指印叠得层层摞摞。李麻子边按边嘟囔:“管他种啥,给钱就是亲祖宗!” 康婶挨个发竹牌:“领了牌的去库房领锄头!损坏农具照价赔……” 话没说完,人群呼啦全往库房涌。 余巧巧揪住要溜的张二苟:“慢着!”她往他怀里塞了包油纸,“这是草木灰拌的底肥,每穴撒一撮。” 张二苟鼻子凑近猛嗅:“咋有股鸡粪味?” “就数你机灵。”余巧巧踹他屁股,“西头三亩盐碱地归你,种成了额外赏半吊钱!” 日头偏西时,田垄间此起彼伏的号子声惊飞了麻雀。 张二苟抡锄头的架势像跟地有仇,汗珠子砸在画着时辰的鬼画符上。王铁柱凑过来瞅:“二苟哥,东家这图画的啥?” “管他啥!”张二苟抹了把汗,“卯时浇水,辰时除草,照做准没错!” 他忽然压低嗓门,“昨儿瞧见东家在库房鼓捣些黑疙瘩,说是叫啥……啥肥田粉?” 余巧巧站在田埂上眯眼瞧,见康婶正揪着李麻子耳朵骂:“让你埋三指深!这都露半截种了!” 她唇角勾起得意的笑——等秋收时,这群憨货就该明白,她余巧巧的地,可不是白种的金疙瘩。 …… 暮色漫过柴扉时,村长家的唐二婶胳膊肘挎着的竹篮里探出颗腌菜头:“巧巧,你家那口子呢?” 余巧巧正踮脚往门楣挂艾草,粗布裙摆扫落几粒苍耳子:“傍晚前就回来了,许是去后山......” “糊弄鬼呢!”唐二婶一把扯住她腕子,铜锁头在暮色里晃出冷光,“老婆子申时三刻来送酱瓜,这锁头就挂着!“她突然压低嗓门,“莫不是那买来的相公跑了?” 篱笆外觅食的芦花鸡扑棱棱飞上墙头。 余巧巧摸出钥匙捅锁眼:“二婶说笑呢,一文钱买来的夯货......”铜锁“咔嗒”弹开的瞬间,她声音忽然凝住——门闩上有道新鲜擦痕。 唐二婶挤进门就朝东屋张望:“被褥叠得豆腐块似的,哪像庄稼汉的手笔?”她猛地掀开米缸,“瞧瞧!新碾的粟米少了半斗!” 余巧巧指尖抚过灶台,余温混着薄荷味窜入鼻腔。窗棂纸破洞透进一缕残霞,正照在墙角的竹篓上——里头躺着三尾活蹦乱跳的鲫鱼。 “定是给野狐叼走了!”唐二婶拍着大腿要往外冲,“快去里正家敲锣!” “二婶!”余巧巧突然拽住她汗巾,“您瞧这个。” 她从水缸底摸出块湿漉漉的玉佩,螭龙纹路里还沾着河泥,“昨儿他劈柴时落的。” 唐二婶眯眼细看,突然倒吸凉气:“这成色......怕是官老爷才......” “嘘——”余巧巧将玉佩塞回怀中,舀起瓢井水浇进菜畦,“管他是龙是虫,既进了我家门,就是耕田的命。” 她甩甩腕上水珠,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跑了倒好,正愁没由头再买头骡子。” 第17章 狗哥送桑果 “巧丫头你实话说……”唐二婶攥紧她胳膊,“这相公买得蹊跷,那日官差押人的阵仗……” “二婶尝个鲜。”余巧巧突然往她嘴里塞了颗野莓,红汁顺着皱纹淌到衣襟,“后山摘的,甜不甜?” 唐二婶被酸得眯起眼,她望着余巧巧哼着小调淘米的背影,把到嘴边的疑问咽回肚里。 送走了唐二婶,余巧巧也没管邓陌迟究竟去了哪儿,只窝在屋子里专研种子实验去了。 油灯芯子爆了个灯花,余巧巧捏着竹镊子的手一抖,险些把刚分拣的杂交麦粒撒进炭盆。 她咬着麻绳把散乱的发髻草草一扎,窗棂漏进的夕照正映在陶罐里泡着的种子堆上。 “东家!”康婶的粗布围裙擦着门框,“都热三回的饭了,再不吃该馊了!” 余巧巧头也不抬:“搁灶上温着,我验完这茬……” 话没说完,陶罐突然被只粗粝的手按住。康婶的皂角味混着麦饭香钻进鼻尖:“您瞅瞅日头,小邓猎的野鸡都熬成汤了!” “野鸡?”余巧巧这才瞥见康婶捧着的粗陶碗。麦饭上铺着焯水的灰灰菜,野蒜油混着陈醋的酸香勾得她肚肠咕噜作响。 康婶变戏法似的从围裙兜里摸出个小瓦罐:“粟米小豆汤,煨了俩时辰。” 余巧巧就着油灯瞧那汤色,金黄的粟米粒裹着暗红小豆,浮油里还飘着几星野菊:“豆子爆花了?” “按您教的法子,冷水下锅添勺醋。”康婶得意地掀开灶间布帘,“您试试咸淡?” 余巧巧抿了口汤,突然瞪大眼:“这酸味……您把陈醋换成野莓汁了?” “后山摘的刺莓熬的酱。”康婶黧黑的脸上浮起笑纹,“上回您说醋精伤胃,俺就寻思……” 话没说完,外头忽然传来犬吠。余巧巧撂下碗就往实验架前凑:“定是邓陌迟猎的野物,您去瞧瞧吧。” “小邓晌午就进了山!”康婶一把拽住她袖角,“您这都好久没出屋了,外头传闲话说……” 她突然噤声,瞅见余巧巧腕上被药汁灼出的红痕。 余巧巧浑不在意地甩开手,竹镊子尖挑起粒饱满的麦种:“您瞧这胚芽,比寻常麦种粗两分。”她将种子浸入青瓷碗的盐水中,“若是沉得快,说明……” “说明能抗春涝!”康婶突然接话,“这话您念叨八百遍了。”她摸出个油纸包,“前日晒的南瓜籽,按您说的用草木灰拌过。” 余巧巧终于露出笑意,就着油灯细看籽粒纹路:“纹路比上批深,保准出苗齐整。”她忽然嗅到焦糊味,“哎呀我的菌丝!” 康婶眼疾手快掀开冒烟的陶罐,里头褐色的培养基正滋滋作响。余巧巧抢过竹夹翻搅:“就差半刻钟!这茬固氮菌……” “固什么菌老身不懂。”康婶往她嘴里塞了块麦饭团,“就晓得东家再熬下去,该比村头张老汉还显老了!” 余巧巧嚼着混了野蒜油的饭团,忽然瞥见墙角水漏:“戌时三刻了?”她慌慌张张摸出个羊皮本,“快!把西厢第三排陶罐搬来!” 康婶却堵在门口不动:“小邓猎了只白狐,毛色油亮得很。” “剥了皮硝制,开春能换半石盐。”余巧巧蘸着汤水在桌上画圈,“您记得把狐尾毛留着,制接种笔正合用。” 油灯又爆了个灯花,康婶突然叹气:“东家这般拼命,真能种出亩产八石的仙麦?” “不是仙麦。”余巧巧将浸胀的麦种摊在粗麻布上,“是让地里多养人,少饿死几个娃。” 她指尖拂过布面凸起的纹路,想起去年饥荒时,康婶拿亲孙换的半袋黍米。 夜风卷着柴烟扑进来,康婶忽然压低嗓音:“今儿在集上听说,小邓在找什么……什么硝石矿?” 余巧巧搅拌菌液的手顿了顿:“您把东屋第三坛老卤倒半碗给他。”她突然轻笑,“就说我要制冰镇西瓜,缺硝石。” …… 风吹柴门吱呀作响,康婶端着粗瓷碗的手顿了顿,油灯将余巧巧低垂的眉眼映得忽明忽暗。 院外叩门声又急三下,老妇人撂下筷子时,竹帘外已卷进裹着汗酸味的夜风。 “话说小邓这么晚还没回来,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康婶半句话忽然噎在喉头,灯笼照见门外人黧黑面庞上堆起的笑纹,那缺了门牙的嘴咧得活像晒裂的南瓜。 “三更半夜的,狗蛋你跑这来做啥?”康婶攥紧门栓,青布裙裾被风掀起一角。 “给巧妹儿送桑果哩!”余狗蛋晃了晃手中草编篓,暗红浆果滚在青黄麦秸间,“您瞧这紫得发黑的,专程留着给巧妹妹。” 话音刚落,康婶已瞥见篓底渗出的可疑水渍。 堂屋里传来碗盏轻碰声,余巧巧葱白指尖绞着褪色衣角,烛芯爆出朵灯花,正落在她穿的桃红衫子上。 康婶侧身挡住门缝,老树皮似的手掌按在余狗蛋欲跨过门槛的布鞋上:“你爹知道你来?” “哪能呢!”余狗蛋脖颈青筋突突直跳,汗珠顺着眉骨滑进眼窝,“自打上回分家闹掰了,我爹早当没这门亲戚。” 他忽地压低嗓子凑近,“可我这当哥的心疼妹子啊,听说邓家那病秧子……” “啪!”康婶反手将门板拍在他鼻尖前,震得檐下蛛网簌簌落灰。 余狗蛋捂住鼻子喊疼。 康婶瞪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道:“你这混账东西,打小抢巧巧窝头时眼都不眨,如今倒扮起兄妹情深……” “巧妹儿!”余狗蛋扒着窗框喊得凄切,“哥给你摘桑果划破三道血口子,你闻闻这甜香……”几颗浆果骨碌碌滚进屋内,在青砖地上洇开紫黑痕迹。 “别瞎嚷嚷!”康婶一把攥住余狗蛋硬闯进去的裤腰带:“给我老实门外站着!我先进去问过巧巧,再决定让不让你进屋子!” 油灯在穿堂风里晃了晃,将康婶附耳余巧巧私语的影子也摇动起来。 余巧巧听说余狗蛋来了,葱管似的指尖搭上门栓,康婶枯树皮般的手掌立刻压上来:“丫头且慢!这黑灯瞎火的……” “狗哥难得来呢。”余巧巧偏头轻笑,鬓边银簪坠着的流苏扫过康婶手背。 老妇人怔忡间,木门已吱呀洞开,月光泼了余狗蛋满身。 第18章 一家人? “巧妹儿!”余狗蛋黧黑的脸笑出褶子,举着竹篮往前凑,“可算见着你了!” 篓里桑葚在月光下泛着紫莹莹的光,有几颗滚到余巧巧绣着并蒂莲的裙裾边。 康婶横插进来挡住半扇门:“深更露重的,你……” “康婶莫怪。”余巧巧弯腰拾起颗桑葚,指尖染了层胭脂色,“狗哥打小就疼我,那年我发热说胡话,还是他摸黑采的枇杷叶。”说着将果子含进唇间,眼尾扫过余狗蛋骤然绷紧的脖颈。 余狗蛋喉结滚动两下:“可不是!前日见着这野桑葚,想着你最爱吃这种果子……”话音未落,康婶突然劈手夺过竹篮:“老身替巧丫头收着,狗蛋快请回吧。” “哎婶子!”余狗蛋扒住门框,眼珠子黏在余巧巧新裁的桃红衫子上,“让我进去喝口水总成?” 他抬脚要跨门槛,康婶的顶门棍咚地杵在青石板上。 余巧巧忽地轻笑出声,帕子掩着唇道:“狗哥糊涂,昨儿才与三叔闹掰了,今日若请你吃茶,倒显得我们不懂规矩。” 她指尖轻轻拨弄篮中桑葚,“不如你带些回去给三叔?就说巧巧念着他老人家头疼可好些了?” 余狗蛋额角青筋跳了跳,忽然伸手来拽她衣袖:“好妹妹,哥跟你说句体己话……” 康婶的棍子闪电般敲在他腕骨上,惊得夜枭扑棱棱掠过槐树枝头。 “体己话留着跟你爹说去!”康婶啐道,“上月初八带人砸灶台时怎不见你念兄妹情分?” 老妇人浑身发抖,像护崽的母鸡将余巧巧挡得严实,“巧丫头如今是邓家妇,轮不到你们余家人指手画脚!” 余巧巧忽然按住康婶颤抖的手,杏眼在月光下泛着水色:“狗哥请回吧,这桑葚……”她拈起颗果子对着月光细看,“瞧着像是后山断崖边那株老树结的?听说那树下埋着前朝吊死的丫鬟?” 余狗蛋猛地后退半步,竹篮哐当落地。 康婶趁机砰地合上门,透过门缝瞧见他蹲在地上捡果子,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泥混着桑葚汁,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痕。 油灯爆了个灯花,康婶攥着余巧巧的腕子直发抖:“丫头糊涂!那腌臜货眼珠子都快黏你衫子上了,怎还给他好脸色看……” 余巧巧忽地轻笑,将果子碾碎在青砖缝里,“狗哥当我是从前那个任他搓扁揉圆的小丫头呢。” 康婶被飞溅的汁液惊得后退半步,余巧巧慢条斯理擦着手指,铜盆里映出她唇角讥诮的弧度,“原想着他爹娘要来争田产,倒没料到他这畜生敢打这龌龊主意。” 记忆忽如潮水漫上来——原著里那个雨夜,余狗蛋带着酒气踹开柴门。原主缩在墙角哭求,却被他揪着发髻往墙上撞:“装什么贞洁烈女!你既肯为邓家病秧子守活寡,不如先让哥哥疼疼……” “巧丫头?”康婶的呼唤将她拽回现实。 更梆声穿透窗纸,康婶突然抓住她双肩:“他满肚子揣着坏水,难道你还要继续忍气吞声?老身豁出命也要跟他拼了!” “忍?”余巧巧忽地笑出声,从枕下抽出卷泛黄地契,“明日劳烦婶子去趟县衙,就说余家人要抢这三亩薄田。”她指尖点在地界标注处,“正好把猎户家新挖的陷阱圈进来。” 康婶浑浊的眼珠倏地睁大:“那不是给野猪设的……” “所以呀。”余巧巧吹熄了烛火,月光描摹着她唇角冷意,“狗哥既要演兄妹情深,总得给他个尽孝的机会——让他爹娘去坑底找儿子,岂不比里正判案痛快?” 窗外骤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余狗蛋的咒骂混着野猫嘶叫远去。 余巧巧推开雕花窗,望着天边将圆的月牙呢喃:“趁着邓珣不在家,这些腌臜事……总要在他回来前料理干净。” 康婶望着小娘子单薄的背影,不由得唉声叹气。 …… 晨雾还未散尽,康婶端着木盆的手猛地一颤。 井沿青苔上沾着新鲜泥印,顺着水痕望去,但见晏陌迟正倚着老槐树擦鞋,玄色衣摆还凝着夜露。 “姑爷没跑?”老妇人脱口而出,陶盆磕在石台上发出闷响。 晏陌迟闻言抬眼轻笑:“康婶以为我该往何处去?” 阳光漏过枝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金斑,“不过是去后山散了散心,子时归门时见你们歇下了。” 康婶狐疑地打量院门:“老身昨夜分明落了栓。” “走惯了角门。” 话音未落,西屋突然传来吱呀推窗声。 余巧巧散着青丝探出身来,杏色中衣领口歪斜,露出半截雪颈:“康婶,今早蒸些黍米糕可好?趁着日头未毒,早些下地割麦正好……”声音戛然而止,她盯着槐树下的人影,指尖将窗棂抠得发白。 晏陌迟转身作揖,发梢露珠坠在青石板上:“娘子早。” 灶间腾起的炊烟恰在此刻漫过院落,康婶瞅见余巧巧耳尖飞红,忙打岔道:“这就烙饼子,再给巧丫头卧两个荷包蛋!” 余巧巧拢着衣襟闪进堂屋时,晏陌迟已端坐在八仙桌东首。粗瓷碗里金黄的蛋液裹着焦香葱末,在他修长指节映衬下竟显出几分矜贵气。 “姑爷用些黍米粥?”康婶布筷的手有些抖。 “有劳。”晏陌迟自然地接过陶勺,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红绳——正是余巧巧月前扔进灶膛的那根。余巧巧执筷的手顿了顿,黍米糕在唇边留下道月牙印。 康婶突然将竹箸重重一搁:“老身多嘴问句,姑爷既说是子时归来,怎的衣裳半点露水不沾?”她盯着青年干燥的袍角,“这季节寅时的雾最重。” “康婶。”余巧巧忽然夹了块腌萝卜放进老妇人碗里,“西坡那三亩麦子,您看雇王叔家牛车可使得?” 晏陌迟舀粥的动作未停,嘴角却浮起若有似无的笑:“娘子若急着收成,我倒可帮帮忙。”他忽然抬眼,眸中映出余巧巧来不及收回的视线,“终归是一家人。” 一家人? 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响,余巧巧盯着他腕间随动作晃动的红绳,呆愣住了。 檐下燕子啁啾掠过,晏陌迟凝视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将红绳缠着的铜钥匙推过桌面:“角门钥匙,往后不必夜夜虚掩。” 余巧巧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晨光里青年眸色清亮,倒像是真要与她过起柴米油盐的日子。 不对啊,怎么剧情走向越来越不对劲了! 第19章 割麦子 “姑爷尝尝新腌的芥菜!”康婶突然打破沉默,颤巍巍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哽咽,“巧丫头为这坛子,手上被盐渍得都发泡白了。” “康婶!”余巧巧霍然起身,桃木凳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 晨雾还未散尽,余巧巧攥着镰刀的手指节发白。 灶房飘来的炊烟缠住晏陌迟玄色衣角,他正倚着柴门剥新蒜,修长指节沾了泥,倒比初见时顺眼三分。 “巧巧收麦子,姑爷同去才好!”康婶将竹筒水壶塞进余巧巧怀里,枯枝似的手指点着晏陌迟腰间短刀,“西坡麦田挨着野猪林,毕竟不安全。” “康婶。”晏陌迟忽然抬头,蒜瓣在掌心碎成月牙,“我既入了余家门,护着娘子是本分。” 他起身时惊起檐下麻雀,玄色衣摆扫过余巧巧褪色的桃红裙裾。 余巧巧后退半步,竹筒磕在门框上咚咚响:“相公昨晚还说头疼。” “见了娘子便好了。”晏陌迟截住话头,短刀在指尖转出银花。 出村路上晨露未晞,余巧巧故意踩碎几颗石子。 前头张屠户家的媳妇挎着竹篮迎面而来,胭脂香混着麦苗青气:“巧妹子好福气!” 眼风却黏在晏陌迟腰间玉坠上。 余巧巧正要搭话,忽听晏陌迟轻笑:“这位娘子,您篮底的耗子药要洒了。” 那妇人霎时白了脸,扭着腰往岔路逃去。 “相公好眼力。”余巧巧攥紧镰刀,麦芒似的目光戳向他后颈,“连耗子药都识得。” 晏陌迟忽地转身,余巧巧险些撞进他怀里。 晨光漏过他指缝,正照在她腕间褪色的守宫砂:“娘子可知,野猪最爱啃新麦?” 他指尖掠过她鬓边碎发,拈下半片枯叶,“就像有些人,专爱探听不该知道的。” 余巧巧望着他的背影,眸中寒光凛冽。原主前世的记忆如蜂蛰——那人也是这样笑着折断她腕骨:“巧娘,知道太多活不长。” “当心!” 余巧巧回神时已被晏陌迟揽着腰旋了半圈,野猪獠牙擦过她裙摆。短刀没入畜生咽喉的瞬间,温热血珠溅上她颤抖的睫毛。 “娘子看够了?”晏陌迟甩去刀上血渍,指腹抹过她眼下朱砂痣,“这般胆色,倒像见过血的。” 远处传来梆子声,余巧巧望着野猪尸体上的印痕,忽然轻笑:“相公这刀法,不像庄稼把式。”她故意踩过那摊血水,“倒像……” “像什么?”晏陌迟突然逼近,松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余巧巧仰头望进他深渊似的眸,原主咽气前看到的最后一道光,也是这般冷。 “像屠户。” …… 晨雾裹着麦浪翻涌,康婶攥着镰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整整齐齐八个雇工缩在她身后,锄头磕碰声里,余多寿领着乌泱泱十几口人堵在田埂上,柴刀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她三叔这是要反天?”康婶一脚踩翻装种子的竹篓,黍米撒进泥缝,“当年分家文书盖着县衙红印,这三十亩地可都是巧巧的。” “放你娘的屁!”柳氏突然从余多寿身后窜出,金耳坠晃得雇工们眯眼,“余巧巧那小蹄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麦种钱怕不是卖身……”话未说完,康婶的镰刀尖已抵上她喉头。 余多寿的柴刀“当啷”落地:“老嫂子!” “再敢污巧丫头清白,”康婶手腕一抖,柳氏鬓边金钗应声而断,“老婆子拼了命也剐你三层皮!” 雇工堆里忽有人嘀咕:“东家给的工钱……当真作数么?” 柳氏趁机拍腿嚎哭:“听听!连外人都晓得那小贱人谎话连篇。”她突然从怀里抖出张泛黄借据,“城西赌坊的印子钱!你们当她哪来的银钱雇人?” 风卷着借据飘过麦穗,康婶瞥见末尾歪扭的“余巧巧”三字,喉头腥甜——那分明是柳氏代笔的假契! “烂心肝的!”康婶抄起扁担横扫,柳氏尖叫着躲到余多寿身后,“去年春你偷换麦种,害得巧丫头啃了三月野菜,当老身眼瞎?” 余多寿突然闷吼:“够了!”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麦田,“今儿谁敢动镰刀,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柳氏突然扑向最近的雇工:“二柱,你娘治病钱还没着落吧?”她将银镯子塞进汉子掌心,“跟着那老虔婆,小心血本无归!” 康婶眼见三个雇工放下镰刀,枯树皮似的老脸涨得通红:“巧丫头典了嫁妆给你们发工钱!她那支鎏金步摇……” “步摇早押在迎春楼了!”柳氏叉腰大笑,“昨儿王妈妈亲口说的,那小蹄子……” “胡说八道!” 麦浪被日头晒得发蔫,张二苟望着二人对吵,攥着镰刀的手松了又紧。 柳氏尖利的嗓音刺破热浪:“康老婆子你瞎了眼!这小蹄子拿什么发工钱?她就是骗人的!” “我余巧巧今日立誓!” 清凌凌的女声截断话头,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余巧巧桃红裙裾扫过麦茬,鬓边银簪在烈日下晃出寒光,“若发不出工钱,便卖了老宅抵债!” 康婶枯树皮似的老脸涨得通红:“巧丫头!那宅子可是你爹留给你的。” “总不能让乡亲们白流汗。”余巧巧将地契拍在麦垛上,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她转身望向八个雇工,“张叔上月给婶子抓药的银钱,可是从我这儿支的?” 张二苟黝黑的面皮抖了抖:“东家预支了二两。” 他忽然抡起镰刀劈向田埂,“都聋了?开镰割麦!” 柳氏的金耳坠差点甩飞:“余巧巧你蒙谁呢?” 她拽过缩在后面的侄子,“狗剩亲眼见你进了当铺!” 被唤作狗剩的青年突然扑通跪下,瞥了一眼晏陌迟玄色衣摆下磨得铮亮的的短刀,瑟瑟发抖:“饶命!是三姑父让我诬陷巧姐的……” “放你娘的屁!”余多寿的柴刀猛地剁进黄土,惊得柳氏倒退三步。 他布满血丝的眼瞪着余巧巧:“这三十亩地本该是老子的!” “你才放屁!这些地本该是我爹用命换的抚恤银买的!”余巧巧突然拔高嗓门,“三叔当年带着族老逼我娘改嫁时,可说过半句骨肉亲情?” 热风卷着麦芒掠过,八个雇工闷头挥镰,金黄的麦穗倒伏成浪。 柳氏突然抓起土块砸向康婶:“老虔婆教的好丫头!” 土块却在半空被晏陌迟的短刀劈成两半,簌簌落进她发间。 “三婶的翡翠簪子,”晏陌迟指尖寒光闪烁,“看着像城南当铺失窃的赃物?” 第20章 求情 余多寿突然暴起扑向余巧巧,却被张二苟一扁担扫中膝窝。老农啐了口血沫:“东家,麦子收完了咋办?” “劳烦张叔直接运去永丰粮行。”余巧巧将契书递给康婶,“掌柜的见了红印自会结现银。” 柳氏瘫坐在麦茬地里嚎哭:“没天理啊!外姓人霸占祖产……” 烈日陡然被乌云遮蔽,余多寿抄起柴刀的手僵在半空。 八个雇工齐刷刷举起镰刀,麦田里寒光如林。 余巧巧抚过裂璺的玉镯,轻声呢喃:“娘,地里的麦子总算熟了。” 就在这时,余狗蛋带着一脸赔笑凑到余巧巧跟前,黧黑的脸皱成晒干的橘皮:“巧妹子,借一步说话?” 他斜眼瞥向晏陌迟,短褂领口沾着昨夜赌钱的酒渍。 余巧巧将镰刀往麦垛上一插:“狗哥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刀刃割断的麦穗簌簌落在晏陌迟皂靴边,那人正倚着老槐树剥炒豆,修长指节捏碎豆壳的脆响格外清晰。 余狗蛋搓着衣角往前蹭:“我爹娘都是榆木脑袋……”他忽然压低嗓子,“妹子今日先收手,我回去定好好劝服他们。” “劝三叔再偷换麦种?”余巧巧轻笑,腕间褪色的银镯滑到小臂,“还是劝三婶把私盐藏我地窖?” 她指尖掠过余狗蛋袖口,沾了层细白盐粒。 晏陌迟突然吹了声口哨,惊飞树梢麻雀。 余狗蛋额角青筋直跳:“妹子莫要血口喷人!我这是……” “这是城西王掌柜铺子里的青盐。”余巧巧捻着盐粒对光细看,“狗哥前夜输给赌坊的二十两,莫不是靠这个填的窟窿?” 麦浪忽地掀起金涛,八个雇工齐刷刷停镰。 余狗蛋猛地后退,后腰撞上运麦的板车:“你、你胡扯!” 晏陌迟慢悠悠踱过来,玄色衣摆扫过满地麦芒:“娘子,为夫昨日在县衙瞧见个新鲜物什。” 他掌心托着枚青铜钥匙,“说是私盐贩子的库房。” 余狗蛋扑通跪地,膝盖压碎几颗麦粒:“妹子饶命!都是爹娘逼的!”他忽然扯开衣襟,胸口鞭痕纵横交错,“上月我不肯偷地契,爹差点打死我!” 余巧巧俯身拾起他掉落的骰子:“狗哥这苦肉计,比春香楼的戏子还差火候。”她将骰子掷向麦田深处,“你去告诉三叔,我给他留的两日期限就快到了。” 麦浪在烈日下翻涌如金涛,余多寿的柴刀“当啷”砸进黄土。八个雇工的镰刀此起彼伏,新割的麦茬泛着惨白的光。 “天杀的贱蹄子!”柳氏捶着胸口滚进麦垛,金耳坠勾住麦芒,“这是要逼死我们老两口啊!” 余巧巧将汗巾递给康婶,指尖拂过老人家被晒脱皮的颧骨:“三婶当心暑气。” 她桃红裙裾扫过柳氏捶地的拳头,“这麦茬尖得很。” 余狗蛋突然扑跪在麦茬上,膝盖瞬间洇出血渍:“巧妹子!爹娘没有坏心眼,不过是心疼庄稼罢了……”他黧黑的脸皱成晒蔫的苦瓜,“你看这麦粒多饱满,糟蹋了可惜啊。” “狗哥这血抹得不够匀。”晏陌迟倚着运麦的板车轻笑,短刀尖挑着个油纸包,“要学西街王麻子碰瓷,得往额角抹鸡血。” 余多寿突然暴起,却被张二苟的扁担压住肩头。 柳氏突然抓起把麦粒往嘴里塞,金牙磕得咯吱响:“我吃自家麦子犯王法了?”她鼓着腮帮子瞪向雇工。 “三婶仔细硌牙。”余巧巧忽然俯身,“永丰粮行的陈掌柜最恨掺沙子的。” 她指尖捏起颗石英粒,“上月有人往官粮里掺这个,判了流放。” 余狗蛋猛地拽住余多寿的裤脚:“爹!咱先给租金!”他挤眉弄眼地比划,“巧妹子心软,过后再……” “放你爷的屁!”柳氏吐出麦粒砸向儿子,“老娘就是死在这儿……” 话未说完突然噎住——晏陌迟的短刀正挑着她私藏的翡翠镯子,在烈日下泛着幽光。 余多寿布满血丝的眼盯着镯子:“这……这是你娘……” “是三婶上月典当给我娘的。”余巧巧抚过镯子内壁的“柳”字刻痕,“当票还在老宅匣子里。”她突然将镯子掷进运麦车,“张叔,这个抵给粮行当酒钱。” 八个雇工哄笑着应和,镰刀挥得更急。余狗蛋突然扑到余巧巧脚边:“妹子!狗哥给你跪下了!”他袖口暗袋里滑出朵蔫了的野菊,“小时候你最爱这个……” 晏陌迟的皂靴碾碎野菊:“余兄这花,莫不是从王寡妇坟头摘的?” 他剑穗扫过余狗蛋颈后,带出抹胭脂红。 余多寿突然踹翻运麦车,新割的麦穗洒了满地:“给钱!老子给钱!” 他哆嗦着掏出个脏布包,“这是……这是三十亩地的租金。” 柳氏扑上来撕扯:“老不死的!这是给狗蛋娶媳妇的!” “娶个屁!”余多寿甩开老妻,“明儿就给你卖到窑子去!” 余巧巧用镰刀尖挑开布包,铜板叮当滚进麦茬:“三叔数错了,契书上写的是三年租金。” 她将空布包扔回余多寿怀里,“还差二十两。” 余狗蛋突然拽住她裙角:“妹子,今夜子时。”他黧黑的脸上挤出深情,“我在老槐树下等你。有些体己话……” “体己话留给王寡妇说去!”余巧巧往地上啐了一口,翩然转身。 余承欢一阵风似的飞奔而来,看起来十分狼狈,像是后头有野狗追她。 桃红裙裾被麦茬勾破,露出半截沾着泥的绣鞋,发间银簪歪斜得快要坠地。 “巧姐姐!”她扑跪在余巧巧脚边,膝盖压碎几颗麦粒,“我爹娘糊涂……” 青葱似的指尖揪住余巧巧褪色的裙角,“求你看在我们姐妹的情分上,抬手饶过他们吧。” 余巧巧抽回裙摆,腕间银镯磕在镰刀柄上:“欢妹妹这簪子,看着像三婶前日当掉的陪嫁?”她忽然俯身,簪尖挑开余承欢袖口暗袋,半包砒霜簌簌洒在麦茬间。 晏陌迟的皂靴碾碎白粉:“余姑娘来得巧。” “姐姐!”余承欢突然抱住余巧巧的腿,眼泪冲花脸上劣质的胭脂,“爹娘年迈,受不得罪啊。” 围观的张二苟忍不住开口:“东家,要不……” “要不怎样?”余巧巧突然扬手,银镯甩在运麦车上当啷作响,“去年春荒,三叔锁了粮仓时,可有人替我们娘俩求过半句?” 第21章 绣工不错 余承欢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时我还病着……” 她忽然扯开衣领,锁骨下鞭痕狰狞,“姐姐你看!我不肯帮着偷地契,爹抽的!” 晏陌迟突然冷笑:“这鞭痕新得能渗血。”他剑尖戳破余承欢肩头布料,“余姑娘今早抹的鸡血,还没干透呢。” 麦浪忽地掀起金涛,八个雇工齐刷刷举起镰刀。余承欢突然扑向晏陌迟:“姐夫,你再劝劝巧姐……” 晏陌迟却粗暴地一把将她推开,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蓦然转身,面向一众看热闹的村民,皂靴碾碎地头新割的麦茬。 八个雇工举着镰刀在他身后排开,刀刃映着正午的日头,晃得余多寿眯起眼。 “诸位乡亲。”晏陌迟短刀挑起地契,“请问你们可知这三十亩麦地,到底是谁家的?” 人群里张二苟的婆娘缩着脖子:“自、自然是巧丫头的。” 话音未落,余多寿的柴刀剁进黄土:“放屁!老子……” “三叔上月按的手印还鲜红。”余巧巧忽然开口,桃红裙裾扫过麦茬堆,“您说麦收后交租,巧巧这才雇人开镰。”她腕间银镯滑到小臂,露出道陈年淤痕。 余承欢不甘心地再次扑到晏陌迟脚边:“邓大哥!我爹糊涂……”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扯住玄色衣摆,“您就看在我们是巧巧姐亲戚的份上饶了吧……” “余姑娘慎言。”晏陌迟剑穗扫过她手背,“本公子只认明媒正娶的妻,至于其他什么亲戚,一概不认。”他靴尖挑起块带血的麦穗,“就像这麦子,混进稗草就得连根拔。” 柳氏冲过来拽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金耳坠勾住余承欢发髻,“还不滚回家!” “三婶急什么?”余巧巧忽然轻笑,“欢妹妹这绢帕绣工不错。”她指尖挑出余承欢袖中帕子,并蒂莲下藏着个“邓”字,“莫不是要送我家相公?” 围观的魏寡妇噗嗤笑出声。 余承欢涨红着脸去抢,却被晏陌迟的短刀钉住帕角。玄色皂靴碾过绢帕上的并蒂莲:“余姑娘可知,私相授受要沉塘?” 余多寿突然暴起,柴刀劈向运麦车:“老子跟你拼了!”张二苟的扁担横空架住,老农啐了口浓痰:“东家,麦子还收不收?” “收!”余巧巧将地契拍在板车上,“劳烦各位晌午前割完,永丰粮行的车等着。“她转身时银镯磕在晏陌迟剑鞘上,“相公,我新酿的梅子酒还在窖子里等着喝呢。” “余巧巧!”柳氏突然尖叫,“你娘临死前发的毒誓……”金牙在日头下泛着冷光,“说要把你许给村头李瘸子!” 麦地霎时死寂。 晏陌迟忽然轻笑,剑尖挑起柳氏衣襟里滑出的翡翠镯:“三婶这镯子,看着像官银熔的?”他靴底碾碎麦茬下的陶罐碎片,“私铸银两,该当何罪?” 余承欢突然跪爬过来:“姐夫!我娘糊涂。”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鞭痕,“都是爹逼的!” “欢丫头!”柳氏一巴掌扇过去,“胡说什么!” 余巧巧忽然握住柳氏手腕:“三婶这力道,比当年抽我娘时轻多了。”她桃红袖口滑落,小臂上蜈蚣似的疤痕狰狞,“可惜我娘没熬过那个雪夜。” 晏陌迟的剑穗突然缠住余多寿脖颈:“三叔,您说这麦租是现在结,还是等里正大人来结?” 余承欢的啜泣声随风飘来,混着柳氏恶毒的咒骂。余巧巧将绢帕扔进运麦车,看它被金黄的麦浪吞没——就像吞没那些腌臜的算计。 余多寿眉头紧锁,最终还是无奈妥协,答应用粮食来抵地头剩下的租金。 他粗糙的手指掐着麦秸秆,在账本上划出深深印子:“张家大侄子,跟着巧丫头家去取两石黍米。” 夕阳在他佝偻的脊背上镀了层金,汗珠子顺着沟壑般的皱纹滚进土里。 张二苟把草帽捏成团往裤腰一塞,露出憨厚的笑:“三叔您放心,俺套牛车走东头山道,保管不颠簸半粒粮。”这黑脸汉子说着就要往田埂下跳,却被余巧巧扯住衣袖。 “苟叔且慢。”余巧巧将竹笠往后推了推,露出被晒得微红的脸,“西边晒场新打的黍子还没过风车,得筛了砂砾才能……”她话音未落,蹲在垄边揪野荠菜的康婶突然拍着膝盖笑出声。 “哎哟,我的巧姐儿!”康婶鬓角银丝沾着草屑,“你当新媳妇这两天,倒把管家本事练得忒精。” 她冲远处柳树下抱臂而立的晏陌迟努嘴,“要我说,让二苟套车运粮,你俩顺着溪边慢悠悠走回去——春耕的苗要浇,小两口的火苗也得添柴不是?” 余巧巧耳尖霎时红透,指尖绞着腰间青布荷包。那荷包上歪歪扭扭绣着鸳鸯,还是前夜康婶硬塞给她当作喜礼的。 “康婶说笑呢,我还是跟着苟叔……”她话没说完,张二苟已经甩着鞭子蹿上牛车,泥巴点子溅了余多寿半裤腿。 “使不得!”余多寿急得跺脚,“二苟你回来!牛车要陷进泥窝!” “三叔甭操心!”张二苟的破锣嗓混着牛铃铛响,“俺给老牛喂了半筐嫩苜蓿,保管比新媳妇的绣花鞋还稳当!” 田埂上顿时爆出哄笑。 余巧巧盯着鞋尖沾的泥星子,忽听得身侧传来嗤笑。晏陌迟不知何时踱到跟前,玉色袍角沾着草籽:“娘子若实在怕独处,不如去帮康婶挖野菜?” 他折了根柳枝把玩,碧玉扳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你!”余巧巧猛地抬头,正撞进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这人明明站在黄土垄中,通身气派却像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与周遭格格不入。 康婶挎着竹篮往东头挪:“哎哟老余家的,你这块地墒沟没开匀……” 转眼间田里只剩两人。 余巧巧攥着竹笠系带,听溪水叮咚声混着远处牛铃,忽然觉得春日夕阳烫得厉害。 “若是换我管这三百亩薄田,”晏陌迟忽然用柳枝戳了戳龟裂的田埂,“定叫它们寸草不生。” 余巧巧倏地转身:“晏公子说笑呢?您当种地是泼墨作画?”她指着远处起伏的麦浪,“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哪样不是汗水摔八瓣?您这般金贵人……” “金银俗物于我不过探囊取物。”晏陌迟随手将柳枝插进她竹笠缝隙,惊飞两只豆娘,“倒是娘子这般较真模样,”他忽然俯身逼近,松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比田垄间的野蔷薇还有趣。” 第22章 红娘 余巧巧后退半步踩到碎石,腰间荷包的鸳鸯正撞在他玉佩上。 叮当脆响中,她瞥见晏陌迟袖口露出的半截伤疤,狰狞如蜈蚣盘踞在白玉般的手腕上。 远处突然传来张二苟的吆喝:“巧丫头!村口老槐树开花了!” 余巧巧如蒙大赦,拎着裙摆就往山道上跑。春风卷起她发间柳枝,带着新叶的涩味拂过晏陌迟鼻尖。 “跑什么。”晏陌迟捻着指间残留的柳叶,望向她仓皇背影的眼神忽明忽暗,“我又不吃人。” 溪边芦苇丛里惊起白鹭,掠过他头顶时抖落几片绒羽。 暮色渐浓的田垄间,新插的柳枝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倒像谁慌乱的心事。 晏陌迟很快追上去,看完槐花便一起回了麦埂。 余巧巧指尖捻着半截麦穗,忽然笑出声:“你也知道我现在的确是缺钱短粮,还欠着王货郎三两七钱银子。”她抬脚踢开田垄边的破陶罐,惊起几只偷食的麻雀,“割三叔的麦子?这等费力的蠢事,我可做不来。” 晏陌迟倚着锈迹斑斑的钉耙,玉冠垂下的流苏扫过麦芒:“所以娘子今早提着镰刀闯麦田,”他忽然俯身,惊得余巧巧后背抵上草垛,“原是在唱空城计?” 草屑混着松香扑在鼻尖:“真是聪慧。” 她忽然踮脚凑近他耳畔,“只是这话,”温热气息拂过他耳垂,“可莫让旁人听了去。” 晏陌迟瞳孔微缩,袖中指尖掐进掌心。这村妇粗布衣裳上沾着麦糠,发间却飘来淡淡忍冬香,与他往日见过的贵女截然不同。 “你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后退半步,碾碎一株野蓟。紫花汁液染上锦靴,像极了那日刑堂地砖上的血污。 余巧巧弯腰拾起豁口的陶碗,舀了半瓢井水:“三叔家西厢房存着三石的陈年黍米。” 水面倒映出她骤然冷下的眉眼,“还有他女儿余承欢的嫁妆箱子。” 晏陌迟突然嗤笑:“你要夺人嫁妆?” “是借。”余巧巧将陶碗重重顿在井沿,“承欢的屋子着火那晚,我亲眼看见三婶往箱子里塞……”她忽然噤声,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茅屋群,“罢了,说这些作甚。” 暮色将麦穗染成金红,晏陌迟忽然用钉耙勾起她腰间荷包。褪色的鸳鸯在晚风里乱晃:“既要装恶人,何不做得彻底些?”他指尖抚过荷包裂缝,“比如让我这个买来的相公去唱白脸?” “邓珣!”余巧巧突然抓住钉耙木柄,“承欢是顶好的姑娘。” 她指甲掐进朽木裂缝,“那日你从河里捞起她掉的绢花,她藏在枕下三天没舍得戴。” 蝉鸣突然聒噪起来。 “与我何干?”晏陌迟望着她泛白的指节,甩开钉耙,惊飞草垛里的鹌鹑。 余巧巧追了两步,绣鞋陷进松软的麦茬地:“她不知你我的假戏!那傻丫头今早还问我……问我……”她突然揪下一把麦穗,“问你爱不爱吃槐花饼!” 晏陌迟脚步微顿。 “哦。”他望着天边火烧云,仿佛又看见诏狱窗棂透进的血色晨光,“原来娘子是要当红娘。” 余巧巧突然将麦穗砸向他后背:“你这人!” 金黄的穗子散落在玄色衣袍上,“她若知晓你每日汤药里掺的是黄连,怕是心疼极了。” “那便多谢了。”晏陌迟转身时眼底结着冰,“毕竟我这等来历不明的流放犯……”他忽然勾起唇角,笑意比井水还凉,“配不得清白姑娘。” 余巧巧胸口突然闷痛。 “我要去溪边收渔篓。”她匆匆转身,草绳束着的发辫扫过晏陌迟手背,“灶上煨着柴胡甘草汤,待会儿记得喝了。” 余声散在晚风里。 晏陌迟碾碎脚边的麦穗,穗粒硌在锦纹靴底,像极了诏狱碎石渣。 他忽然解下荷包抛向井里,鸳鸯沉入水面时,惊碎了半轮将圆的月。 …… 吃过晚膳,洗去一身疲惫,本该各回各房睡觉去。 晏陌迟却忽然扯了一把余巧巧的袖口,带着一抹戏谑而又吃味的表情问她:“今日在麦垛后头,娘子同余狗蛋眉来眼去,是急着给为夫添顶绿头巾?” 他指尖勾着根麦秸,正戳在她腰间褪色的鸳鸯荷包上。 余巧巧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晏大公子眼神倒好,怎没瞧见狗哥的老相好举着擀面杖追出来?”她故意将菜篓子往他脚边一扔,“倒是您,今早突然要跟我来看割麦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哦。”晏陌迟抬脚一勾,将菜篓子踢正了,“原是怕娘子被野狗叼了去。” 余巧巧耳尖发烫,攥着木梳的指节泛白:“那你昨日在三叔家替我说话?余大爷他们要拿族规压我时……”她猛地转身,发间木簪扫过晏陌迟下巴,“你为何拦着?” “自然是要……”晏陌迟压低嗓音,气息拂过她颈侧青筋,“让娘子欠着人情,将来讨债才硬气。” 余巧巧后退半步。 篱笆外,余狗蛋赶着驴车经过,车辕上晃悠的竹酒筒叮当作响。 “你要讨什么债?”她抓把黍米扬过去,“赖在我家白吃白喝。” “白吃?”晏陌迟突然擒住她手腕,“娘子莫忘,当初是你自愿用一文钱把我买进门冲喜的。” “我买的男人自然养得起!”她甩开桎梏,“倒是邓公子金贵得很,前日嫌粟粥糙,昨日摔了陶碗,今日……”话音戛然而止。 晏陌迟俯身逼近,松香混着药香笼罩下来:“今日发现娘子偷藏槐花蜜,原是留给……”他指尖掠过她沾着谷壳的唇角,“余狗蛋?” “留给你祛苦药的!”余巧巧猛然推开他,“灶台第三格陶罐,自己瞧去!” 她胸口剧烈起伏,瞥见余承欢隔着门缝正往这边偷望,“左右你与承欢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晏陌迟突然嗤笑:“娘子这般急着撮合我与令妹,莫不是要效仿娥皇女英?” 他捻起她肩头谷壳,“可惜在下对豆芽菜没兴致。” “你!”余巧巧扬手要打,却被攥住手腕。 晏陌迟忽然松手,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村东头王瘸子给的芝麻糖。”糖块碎成三瓣,沾着可疑的药粉,“说是谢你上回替他修屋顶。” 余巧巧盯着糖块冷笑:“王叔五年前就瘫在炕上,修屋顶的是他侄儿。”她突然抢过糖块扔进泔水桶,“哗啦”一声响,“邓公子这挑拨离间的伎俩,戏班子唱三流话本都不用!” 晏陌迟望着渐渐被稀释的糖渣,忽然轻笑:“娘子这般聪慧,怎看不出我日日喝你那黄连汤,是为着什么?” “管你!”余巧巧瘪瘪嘴,转身进了屋子。 第23章 漠北 翌日。 晨曦微露,余巧巧蹲在灶台前添柴。 药罐咕嘟冒着苦气,映得她眉眼模糊。忽听得门帘响动,晏陌迟拎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进来:“娘子既答应要养我……”鱼尾甩出的水珠溅在她颈间,“总得尝尝为夫的手艺。” 余巧巧盯着他挽起的袖管,那道狰狞疤痕泡得发白:“哪来的鱼?” “溪里摸的。”晏陌迟将鱼摔在案板,刀光闪过鳞片纷飞,“就像那日娘子用一文钱买我这般容易。” 余巧巧猛地夺过菜刀,刀刃卡进砧板:“再提那铜钱,我就剁了你的爪子泡药酒!” 晏陌迟低笑,震得她后背发麻:“娘子舍得?我喝黄连汤,是为记住这苦味……”鱼血顺着案板滴落,“好提醒自己,莫再信旁的女人什么甜言蜜语。” 余巧巧呼吸骤乱。 窗外老槐树沙沙作响,惊落几朵将谢的槐花。 她忽然想起带晏陌迟回家那日,他进屋前的第一句话:“小娘子买了我,可别后悔。” …… 夕阳将晒场的粟米种子染成金红,余巧巧跪坐在竹席上,十指翻飞挑拣着秕谷。 康婶挎着竹篮跨进院门时,正瞧见她鬓边银簪滑落,在粟米堆里溅起细碎光斑。 “巧丫头快歇歇!”老妇人撂下篮子就去夺她手中的簸箕,“咱们雇的那帮汉子手脚麻利得很,杂草清得半根不剩,地也夯得瓷实。” 余巧巧偏头避开,一粒粟米黏在汗湿的额角:“康婶瞧这籽粒,王掌柜说是新育的良种。“她拈起颗滚圆的粟米对着夕阳,“若是间作山药,垄沟得再深三寸。” 康婶枯枝似的手指点着晒场边堆成小山的农具:“要老身说,种粟米就够折腾,偏还要掺和山药……”话到此处突然噤声,眼神往东屋飘去。 余巧巧腕间的银镯磕在陶瓮沿上:“相公又不在?” “晌午扛着药锄出的门,这会儿也还没回来。”康婶扯着围裙擦汗,忽见余巧巧指尖沾着的粟米粉簌簌而落,“哎哟这指甲都劈了!仔细劈着肉,快让老身来。” “不妨事。”余巧巧将手藏进袖管,“山药秧子浸过药水了?” “按你说的,拿石灰水泡了整宿。”康婶掀开竹篮上的粗布,嫩绿的山药苗蜷在湿稻草里,“就是这间作法,当真能防涝?” 余巧巧忽然轻笑,沾着粟米粉的指尖在青石板上画线:“您瞧,粟米垄高,山药沟低,”她手腕一转画出交错纹路,“雨季来时,积水自会顺着沟渠流。” “像你娘当年排的绣样!”康婶浑浊的眼忽然泛起水光,“那年发大水,全村就咱家麦田没泡呢!” 灶房飘来的炊烟忽然扭曲,余巧巧起身拍打裙裾:“烦请康婶盯着他们下种,深浅要按我留的竹签标记。” 老妇人却杵着不动,鞋尖碾着晒场边的野草:“姑爷他……老身今儿在村口见着李货郎,说是在后山……” “康婶。”余巧巧忽然将银簪插回发间,“东屋头梁上那坛陈酿,该启了待客吧?” 康婶被这话烫着似的跳起来:“使不得!那可是你娘……”话到一半突然捂住嘴,惊恐地望向院墙外晃过的人影。 余巧巧却已拎起药锄往山药苗上洒水:“明日下种要趁露水未晞,劳您寅时唤我。” 暮色漫过篱笆时,康婶终于憋不住:“巧丫头,不是老身多嘴,姑爷总这么神出鬼没的也不是好事。”她枯瘦的手攥紧竹篮,“昨儿王寡妇说见他往野猪林跑。” “康婶。”余巧巧忽然掀开灶上陶釜,蒸气模糊了眉眼,“新磨的粟米粉,给您蒸了桂花糕。” 老妇人被香气勾着往前蹭,却见余巧巧从灶膛掏出个铁盒。生锈的盒盖上刻着并蒂莲,正是她娘当年的嫁妆。 “山药最忌重茬,这匣子里的轮作图……”余巧巧指尖抚过泛黄的绢布,“还得托您收着。” 康婶接匣子的手直颤:“你当真不担心姑爷他……” “咣当!” 药锄突然砸在青石板上,惊飞檐下麻雀。余巧巧桃红裙裾扫过满地粟米:“他腰间那柄短刀,是玄铁打的。” 老妇人霎时白了脸。玄铁乃军中禁物,寻常猎户哪用得起? 余巧巧却已蹲身捡拾散落的粟米,一粒粒掷回陶瓮:“他昏迷那夜,怀里揣着漠北的狼头金印。”她忽然轻笑,“您说,我是该盼他留,还是盼他走?” 康婶怀里的铁盒哐当坠地,轮作图飘进灶膛,被余火舔出焦痕。余巧巧徒手从火星里抢出残片,掌心烫出水泡:“您看,这茬口轮换的记号,像不像漠北的星图?” 远处传来野狗吠叫,混着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康婶哆嗦着捧起余巧巧的手吹气,却见她望着掌心燎泡出神:“当年娘亲教我观星辨向,说南斗六星主农事。”她忽然掐灭灶膛余烬,“如今看来,倒像在等一颗将星坠入凡尘。”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霞光时,晏陌迟的药锄戳在院墙上,锄尖还沾着带血的兽毛。 余巧巧倚着门框看他卸下腰间猎物,玄色衣摆扫过她新播的粟米种。 “娘子这般看我……”他忽然逼近,松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莫不是要验为夫的功课?” 余巧巧腕间银镯撞上门框,粟米种从指缝簌簌而落。晏陌迟的指尖掠过她烫伤的手心:“这种地的手艺,倒比漠北的狼群更难驯。” …… 村口老槐树下,康婶挎着竹篮的手紧了紧。五个新妇围成的圈像张收拢的渔网,王寡妇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正戳向她。 “康婶子,你家姑爷夜里可有力气?”李二娘挤眉弄眼,“瞧他那腰身......” “哎哟!”康婶假意被石子绊倒,竹篮里的粟米饼滚了满地,“人老腿脚不灵光咯。”她蹲身捡饼时,瞥见余巧巧单薄的身影立在远处麦田埂上。 张屠户家的掐着水蛇腰凑近:“要我说,巧妹子怕不是不会伺候男人?”金耳坠晃得康婶眼疼,“这都满月了,肚皮还没动静。” “吃饼!”康婶将粟米饼塞进那抹得艳红的嘴,“新磨的麸子,养人!”麸皮渣子呛得小妇人直咳嗽。 余巧巧的银簪在麦浪里一闪,康婶趁机挤出人堆。暮色将麦田染成姜黄,她追上时正听见余巧巧对着抽穗的麦子喃喃:“该追肥了。” “巧丫头!“康婶拽住她褪色的桃红袖口,“那些嚼舌根的……” “西南角缺了三垄。”余巧巧弯腰扶起倒伏的麦秆,“许是野猪昨夜来过了。”她腕间银镯滑到小臂,露出道淡粉疤痕——晏陌迟上月猎狼时溅上的血痕。 康婶的竹篮重重顿在田埂:“姑爷今早又往野猪林去了!”枯枝似的手指戳向东山,“王麻子媳妇亲眼见着,他跟个蒙面人在断崖边上不知在说些啥……” 余巧巧忽然轻笑,指尖拂过麦穗上的露水:“三更天落的雨,辰时便收了。”她转身时裙裾扫过康婶的旧布鞋,“就像有些人,该来的总会来。” 村妇们的哄笑随风飘来,康婶急得扯下头巾:“你当她们真是好奇?赵铁匠新娶的媳妇,昨儿往姑爷跟前摔了三次帕子!” 暮色里传来马蹄踏碎露珠的脆响,晏陌迟的玄色衣摆掠过麦芒。余巧巧望着他马鞍上晃动的野猪獠牙:“康婶瞧,这不是逮着捣乱的畜生了?” “娘子好眼力。”晏陌迟甩下獠牙,剑穗上缠着的铜铃叮咚作响,“这畜生糟蹋的不止麦田……”他靴尖踢开獠牙上的布条,半截染血的袖口赫然绣着“赵“字。 康婶倒吸口凉气,余巧巧却将獠牙收入竹篮:“相公猎的野味,够炖锅好汤。”她指尖抚过獠牙上的血渍,“赵家嫂子最该补补。” 夜色漫过麦田时,康婶蹲在灶前添柴。余巧巧忽然开口:“您闻这汤,可像三年前娘亲炖的方子?” “巧丫头……“康婶的柴禾戳进灶膛,“姑爷那玄铁短刀,老身瞧着像军中的制式。” 余巧巧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北疆军前年换了新刀。”她舀起勺热汤,“这獠牙上的血,是赵铁匠的。” 康婶的蒲扇掉进火堆,窜起的火苗照亮梁上悬着的狼头金印。余巧巧仰头望着那蒙尘的金印:“娘说,麦子黄时,该来的总会来。” 村东头突然传来哭嚎,赵铁匠举着火把满村找媳妇。余巧巧将汤碗推给康婶:“劳您送去吧,就说……”她摩挲着獠牙上的血痕,“野猪撞了邪,专咬不安分的。” 晏陌迟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倚着门框轻笑:“娘子这驱邪汤,可能治为夫的心疾?” 余巧巧的银簪突然抵住他心口:“相公的心疾,怕是要漠北的雪才能医。”簪尖挑开他衣襟,露出道横贯胸口的旧疤,“就像这刀伤,非狼王利齿不能留。” 康婶的脚步声消失在夜色中时,晏陌迟忽然擒住余巧巧的手腕。梁上金印晃动的影子投在两人之间,像极了三年前漠北战场坠落的将星。 …… 晨雾漫过粟米地时,康婶的陶碗“当啷”砸在井沿。 东屋门扉大敞,竹席上连个压痕都没有,晏陌迟的玄色披风还挂在梁上滴水。 “巧丫头!”老妇人攥着湿衣摆冲进堂屋,“姑爷他……” “三更天走的。”余巧巧散着青丝倚在门框,指尖捻碎粟米壳,“说是去逮偷山药秧的贼。” 康婶枯枝似的手直抖:“可这披风……”她抖开玄色布料,内衬赫然绣着漠北狼图腾,“要让外人瞧见就不妙了。” “张叔他们今日收麦。”余巧巧将披风团进竹篓,“劳您煮锅绿豆汤,多放些薄荷叶。” 村口打麦场飘来连枷声,张二苟的破锣嗓子混在其中:“东家!咱这粟米穗子沉得压手!”他抹着汗凑近井台,“姑爷又进山了?” 余巧巧舀汤的手顿了顿:“后山的野猪糟蹋庄稼,相公去设陷阱了。” “设陷阱要带弩机?”张二苟突然压低声音,“昨儿我瞧见姑爷的箭囊……”他比划着拉弓的姿势,“那铁箭头,可不是猎户用的。” 康婶的葫芦瓢“咚”地砸进汤桶:“胡扯什么!喝你的汤!” 余巧巧却轻笑出声:“张叔好眼力。”她挽起袖管露出小臂箭伤,“上月那野猪发狂,多亏相公的弩箭。”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粉,像极了漠北特有的狼牙印。 雇工堆里忽有人嚷道:“东家这箭伤,莫不是姑爷亲手包扎的?”哄笑声惊飞檐下麻雀。 余巧巧的银簪在汤勺上敲出清响:“今日的汤里,我添了安神草。”她眼风扫过人群,“诸位叔伯饮了,夜里少梦魇。” 张二苟的陶碗僵在嘴边,粟米汤映出他骤变的神色。康婶趁机塞给他块麦饼:“多吃少说!” 日头爬上东山时,余巧巧蹲在粟米地里补秧。 康婶的草鞋碾过田埂:“巧丫头,那狼图腾……” “是漠北王庭的徽记。”余巧巧指尖拂过叶片上的露珠,“三年前漠北大乱,流亡的贵族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康婶的竹篮滚落田埂:“你早知姑爷的身份?” “他是谁不重要。”余巧巧掐断染病的秧苗,“重要的是,现在他是余家的上门女婿。”她忽然轻笑,“就像这粟米,管它是漠北种还是江南种,能结果就是好种。” 远处山道忽起尘烟,七八匹快马踏碎麦浪。余巧巧的银簪戳破指尖,血珠滴在秧苗根部:“康婶,去地窖取坛陈醋。” “这时候酿醋?” “浇地。”余巧巧将染血的银簪别回发间,“醋能防虫,也能……”她望着逼近的马队,“掩住血腥气。” 康婶佝偻着背往村西跑时,余巧巧已迎上马队。为首者玄铁面具覆面,腰间弯刀缀着狼牙:“小娘子,可见过陌生男人经过?” “见过。”余巧巧忽然指向东山,“今早有位郎君往野猪林去了。” 马队呼啸而过,惊起满山雀鸟。余巧巧想起晏陌迟那夜醉酒的呢喃:“漠南十六州,该换个主子了。” 暮色降临时,晏陌迟的弩箭串着三只野兔归来。余巧巧在灶前翻炒醋栗,酸雾模糊了眉眼:“今日有客寻你。” “娘子招待得甚好。”晏陌迟忽然擒住她手腕,“这醋香,倒让我想起漠北的接风酒。” 余巧巧的银簪抵住他喉结:“醋能蚀铁,酒能焚身。”她望着窗外惊飞的夜枭,“相公的弩机该上油了。” 山那头突然传来狼嚎,混着人马坠崖的惨叫。晏陌迟的箭尖挑起余巧巧的下巴:“娘子这驱狼吞虎的计策,跟谁学的?” “跟我娘。”余巧巧吹灭油灯,“她说乱世求存,要像粟米——” 黑暗里银簪寒光一闪,“穗愈沉,头愈低。” 第24章 狗蛋摔断腿 “巧丫头可算醒了?”康婶端着青瓷碗掀帘而入,鬓角还沾着灶灰,“晨起蒸的槐花饼都放凉了,我给您温碗粟米粥?” 余巧巧倚在竹榻上,望着窗外刺槐树影婆娑:“暑气这般重,倒想吃些爽口的。”她葱白指尖轻点案几,腕间银镯碰出清响,“康婶可记得去年收的荞麦面?” “哎哟我的姑娘!”康婶将陶瓮搅得叮当响,笑得眼尾褶子都堆起来,“自打把地契收回来,咱家仓房堆着十石新麦呢。您要凉面,老奴这就擀细面、切脆笋,再浇上今早现摘的野山椒!” 余巧巧舀着冰镇梅子汤,目光扫过康婶汗湿的后背。这老妇自打家中宽裕后,倒比从前更爱往灶房钻,连围裙带子都换成簇新的靛蓝粗布。 晨雾未散,余巧巧将麻袋甩上肩头,麻布裙裾扫过沾露的狗尾草。 “姑娘当真不用老奴跟着?”康婶攥着竹笠追到篱笆边,晨风掀起她新换的靛蓝头巾,“后山野猪洞那片老林子,连采药人都绕道走……” 余巧巧反手将麻绳在腕间绕了两圈,青玉耳坠在朝阳里晃出碎光:“前日里相公教的防身术,正愁没处试呢。” 她故意将腰间匕首碰得叮当响,眼角余光扫过东墙根晃动的蓑衣角——余狗蛋果然蹲在角落偷听。 未时三刻,后山的风掠过竹林飒飒作响。 余巧巧背着藤编篓筐穿行在苍翠间,麻布裙裾扫过遍地蕨类。自从晏陌迟教她辨识草药,这后山便成了消磨心事的去处。 忽有幽香沁入鼻尖,她拨开垂落的紫藤,竟见岩缝里生着簇火红异草。 “九叶赤纹……”她跪坐在青苔上,指尖轻触花瓣喃喃自语。去年在医书里见过的珍稀药草,此刻竟在眼前舒展着蝶形叶片。蝉蜕从枝头跌落肩头,她浑然不觉地摸出牛皮册子,就着斑驳日影细细描摹。 “若他在,定要笑我画工粗陋。”余巧巧将药草收进琉璃瓶,林间忽起一阵穿堂风,惊起满山雀鸟。她望着扑棱棱飞远的灰羽,忽然攥紧腰间玉佩——那是晏陌迟上月冒雨采药归来时,随手系在她箩筐上的。 余巧巧踩着腐叶往阴坡走,麻袋里铁蒺藜随着步伐沙沙作响。 自从三叔手里收回了自家的田产,余狗蛋那双三角眼里就淬着毒,像极了当年他爹输掉祖田时的模样。 “沙——” 枯枝断裂声从三丈外的榉树林传来,她佯装弯腰采蕨菜,袖中铜镜借着日头一晃,果然映出个佝偻身影。 余狗蛋今日竟换了体面绸衫,只是那鼠灰色料子裹着五短身材,活似偷穿人衣的灰鼬。 巳时初,密林遮天蔽日。 “巧妹子!”沙哑嗓音惊飞了枝头山雀,余狗蛋从树后闪出时,额头还沾着蛛网,“这荒山野岭的,哥哥护你一程?” 余巧巧攥紧麻袋后退半步,看着他腰间晃荡的麻绳直犯恶心。去年清明祭祖,这人便是用这般腌臜绳子捆了守墓人的哑女,若不是里正家的大郎恰巧采药路过,姑娘家的估计又要被他糟蹋了! 她倒是未曾料到,这畜生竟对自己的堂妹妹起了色心! “狗哥跟了我半个时辰吧?”余巧巧忽然绽开梨涡,指尖轻抚过身旁老松的树瘤,“这株五裂槭瞧着稀罕,要不要凑近瞧瞧?” 日头攀上中天,林间蒸腾起瘴气。 余狗蛋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猛扑过来。余巧巧旋身闪到树后,听他“咚”地撞在树干上,鼻血溅得前襟猩红点点。 “小贱人装什么贞洁!”他抹着鼻血狞笑,“谁不知你那药罐子相公连圆房的气力都没有……” 话音未落忽然僵住——余巧巧不知何时退到岩壁边,绣鞋正悬在个黑黢黢的洞口。 未时二刻,山风卷着腐叶打旋。 “去年暴雨冲出的獾子洞,深两丈有余。”余巧巧慢条斯理解开麻袋,铁蒺藜哗啦啦倾入洞中,“狗蛋哥若想讨田契,不如……”她突然抬脚踢飞块山石,轰鸣声惊得余狗蛋连退三步。 这泼皮眼底泛了红,竟扯开衣襟扑来:“等老子把你办了,整个余家都是……”惨叫声陡然撕裂山林,他踩中青苔的瞬间,余巧巧拽动暗处的藤蔓,整片腐植层轰然塌陷。 申时三刻,洞底传来咒骂。 余巧巧蹲在洞口,看着在铁蒺藜堆里打滚的堂兄:“听说里正家的牛前日踩了铁蒺藜,伤口烂了半月呢。”她将最后把蒺藜撒下去,“狗哥猜猜,等野猪嗅着血腥味过来,又会是什么光景?” “祖宗!姑奶奶!”余狗蛋捂着血流如注的小腿哀嚎,“田产我不要了!求您拉我上去!” 暮色染红山巅时,余巧巧背着满篓药草踏上归途。 归家小径铺满碎金般的夕阳,她踩着自个儿忽长忽短的影子,听着远处传来康婶唤她吃饭的悠长调子。 山涧腾起的水雾漫过脚踝,恍惚似那人袖间清苦药香。 余巧巧抚过袖口裂帛,想起余狗蛋最后那句“别后悔,迟早弄死你”,唇角却浮起冷笑。林间忽有熟悉的清苦药香浮动,惊回首,只见岩壁上那株九叶赤纹在晚风里摇曳,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 翌日,村头老槐树上悬着的铜锣突然炸响。 “巧巧!巧巧!”康婶提着裙摆冲进院门,鬓角散落的银丝在晚风里乱颤,“余狗蛋那杀千刀的……失踪了!”她枯瘦的手掌拍得竹帘哗啦作响,浑浊眼底跳动着奇异的光。 余巧巧正往油灯里添新蜡,火苗“噼啪”爆出个灯花。 她将铜剪往青瓷盘里轻轻一搁:“三更天该能找到的,左不过摔断条腿。”话音未落,东墙外传来柳氏撕心裂肺的哭嚎,惊得檐下燕巢簌簌落灰。 康婶凑到窗边啐了一口:“该!去年他往咱井里撒砒霜时,不是得意得很?”忽见余巧巧指尖在《百草经》上轻叩三下,老仆连忙收声,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老奴蒸了茯苓糕,巧巧用些?” 戌时三刻,火把长龙蜿蜒上山。 余巧巧倚着雕花窗棂,看点点星火在墨色山林间明灭。柳氏那件褪色绛红褙子格外扎眼,她被人搀着踉跄前行,发间银簪早不知掉在何处。更漏声里,康婶第五次往门外张望时,忽然轻呼:“姑爷他还没回来……” “药庐离不得人。”余巧巧捻着书页的指尖微微发白,昨日新采的九叶赤纹正在琉璃瓶中舒展,殷红汁液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泽。 子夜梆子响过三声,拍门声骤起。 “余巧巧!你个黑心肝的小蹄子!”柳氏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门板,在月色里留下十道狰狞血痕,“里正在獾子洞找到狗蛋的血衣!你敢说不是故意害他!” 康婶抄起顶门杠就要冲出去,却被余巧巧按住。少女慢条斯理地抚平素纱披帛,发间青玉步摇纹丝未动:“三婶这话岔了,我昨日在后山采药时,”她突然掩唇轻笑,“倒是瞧见狗蛋哥追着只母麂往断崖去呢。” “你放屁!”柳氏抓起石块砸向窗纸,“定是你勾引我家狗蛋不成……”话音戛然而止——余巧巧突然推开门,月光流水般泻在她手中的紫檀木盒上,盒中染血的麻绳正散发着腥臭。 康婶叉腰挡在门前,嗓门震得老槐树都在抖:“去年清明这腌臜绳子捆的是谁家姑娘?要不要请里正翻翻县衙案底?”她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柳氏,“听说守墓人最近从乱葬岗挖出个物件,瞧着像你家宝贝儿子的?” 柳氏大骇。 此时,村东头老槐树下已聚了乌泱泱一片人。 面色苍白的余狗蛋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 “天杀的毒妇!”柳氏扑在竹担架旁,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到余巧巧鼻尖,“我家狗蛋这腿要是废了,老娘定要你偿命!” 余巧巧拢着月白披风立在石阶上,目光扫过担架上瑟瑟发抖的余狗蛋。 那人右腿裹着渗血的粗布,偏生还穿着昨日那件鼠灰绸衫,活像条沾了泥的瘸腿耗子。 “青天白日尾随未出阁的姑娘进山……”康婶叉腰挡在门前,嗓门震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老奴倒要问问,这是哪门子的家风?” 露水顺着青瓦滴落。 里正敲着铜烟锅分开人群:“巧丫头,狗蛋说分明瞧见你昨儿往獾子洞方向去了。” “昨日申时三刻,我在断肠崖采七星莲。”余巧巧忽然从袖中抖出个油纸包,暗紫色花瓣还沾着晨露,“王记药铺的账房先生可作证,那会正与我论斤两。” 余狗蛋闻言猛地一颤,担架顿时歪向左侧。他妹妹余承欢慌忙去扶,杏黄裙裾扫过地上血渍,哭腔里带着颤:“巧姐姐何必咄咄逼人,我哥都这般模样了……” “我倒想问——”余巧巧忽然俯身,青玉耳坠几乎擦过余狗鼻尖,“既说跟着我,怎的你先摔进洞去?”她指尖轻点担架边缘,“还是说……堂兄这五短身材,连影子都比人矮三分?” 日头爬上竹梢,围观人群响起窃窃私语。 “上月我家二丫头瞧见狗蛋往西岭坟圈子钻!”卖豆腐的刘寡妇突然啐了一口,“保不齐又是去干些见不得人的……”话未说完便被柳氏尖利的哭嚎打断。 康婶趁机拍响门框:“诸位乡亲评评理!去年清明是谁用麻绳捆了守墓人的哑女?”她突然扯出段腥臭绳索,“这腌臜货昨日进山带着麻绳,莫不是又要作孽?” 人群哗然退开半步,几个老汉盯着绳索上暗红污渍直摇头。余承欢惨白着脸去拽柳氏衣袖,却被猛地甩开。 “我……我不过想找巧妹子借田契……”余狗蛋突然抱着腿哀嚎,“谁知踩到青苔……”话音未落,余巧巧已掀开他裤脚,两道新鲜刮痕赫然露在日光下。 “獾子洞里的铁蒺藜可留不下这般整齐伤口。”她捻起片枯叶,叶脉间还沾着铁锈,“倒是村口铁匠铺昨儿个……” “够了!“柳氏突然暴起扑来,却被康婶一盆淘米水浇个透心凉。老妇人抖着木盆冷笑:“三夫人还是留着气力管教儿子,听说三老爷前日又输掉两亩水田?” “都瞎了不成?!”柳氏却不理睬康婶,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几乎戳到里正鼻尖,“我家狗蛋分明瞧见那贱人往獾子洞去!” 康婶发出的冷笑声惊飞了檐下家雀:“老奴倒要问问,谁家正经汉子没事跟着已成家的姑娘钻老林子?”她突然抖开件沾着草屑的鼠灰绸衫,“这衣裳后摆的泥印子,可像是趴草丛蹭的。” 余大爷敲着旱烟杆分开人群:“柳娘子消消气,许是狗蛋看岔了……”话音未落,余狗蛋突然抱着伤腿哀嚎:“是……是我眼盲!把母麂看成巧妹子了!” 他三角眼偷瞄余巧巧腰间匕首,喉结上下滚动似吞了滚油。 余巧巧抚平素纱袖口裂痕,指尖有意无意扫过袖中半块龙凤佩:“既是误会,巧巧愿送狗蛋哥两贴续骨膏。”她忽然蹙眉轻嗅,“只是这药膏需配着苍耳子酒。” “装什么菩萨!”柳氏突然撞翻晒药笸箩,三七根须洒了满地,“当年你娘就是这般哄得你爹丢了命!” “三婶慎言!”余巧巧倏地起身,青玉步摇穗子扫过康婶新换的靛蓝头巾。康婶会意,猛地掀开东墙草帘——三只野猪夹正泛着冷光,铁齿间还沾着褐红血渍。 余大爷烟锅里的火星子“啪”地炸开:“这不是西岭猎户丢的野猪夹子?” “昨儿个在獾子洞捡的。”余巧巧捻起片枯叶,叶脉间铁锈斑驳,“倒要请教狗蛋哥,既是追母麂,怎的踩中猎户的夹子?” 月牙爬上歪脖子柳树,惊起夜枭嘶鸣。 柳氏突然抓起药碾砸向东屋的窗棂,陶罐在余巧巧脚边炸开,紫苏叶混着瓦片四溅:“小娼妇定是故意...” “我的龙胆草!”余巧巧提着裙裾追出去,见柳氏正要撞开东屋的门。 康婶抡起扫帚劈向柳氏腿弯:“三夫人仔细脚下!”竹枝扫过青苔,柳氏“扑通”跪在门槛前。 余巧巧闪身挡在门前,袖中银针寒光乍现:“三婶找的可是这个?”她忽然压低嗓音,“听说守墓人最近总梦到哑女哭坟……” 柳氏瘫坐在碎陶片中,盯着余巧巧腰间晃动的玉佩突然尖笑:“你以为邓珣那病秧子真能一直护着你?” “三婶疯了。”余巧巧抖开披风遮住康婶发白的脸色,转身时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刺入柳氏曲池穴:“听说县太爷正查十年前的药人案呢。” 余狗蛋的哀嚎突然凄厉起来,众人回头,只见他抱着伤腿滚下担架。 第25章 愿为东家效劳 “天杀的贱蹄子!”柳氏揪着康婶新换的靛蓝头巾,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黄土里抓出十道沟,“敢骑到老娘头上......” 康婶一口咬在她手腕:“去年往井里撒蒙汗药的账还没算!”老仆膝盖顶着柳氏肚皮,惊得围观的村民直咂舌。 余承欢攥着半截竹竿冲过来:“放开我娘!”却被余巧巧横插一杠拦住。 少女手中的柏木桶晃出半瓢泔水:“欢妹仔细脚下!” 槐树荫里飘来闲话: “该!柳氏上月还讹了刘寡妇半袋粟米......” “可别沾上晦气......” 余多寿缩在篱笆后搓手:“妇道人家撕扯,咱们爷们也不好上前参和。” “三叔说得是。”余巧巧突然扬声,“去年春耕您躲懒摔断犁头,不也是蹲田埂看热闹?” 晒谷场突然爆出裂帛声——柳氏衣襟被扯开,露出里头偷裹的细棉衬裙。康婶喘着粗气冷笑:“这不是巧姑娘给承欢裁衣裳的料子?” 尘土飞扬间,闪过寒光。 余承欢突然抄起镰刀:“我跟你们拼了!”刀刃将将擦过余巧巧鬓角,却被斜刺里飞来的扁担打落。张二苟带着八个壮汉踹开柴门,腰间杀猪刀晃得人睁不开眼。 “哪个敢动东家一根汗毛?”他靴底碾碎柳氏散落的银簪,“余老三,你婆娘挺会蹦跶啊?” 余多寿扑通跪地:“好汉饶命!都是这蠢妇......” 柳氏突然瘫软如泥:“当家的你就不能硬气些!” “东家说了——”张二苟抽出契书抖得哗啦响,“再敢闹事,就拿你家三亩水田抵债!”他身后壮汉齐刷刷亮出柴刀,惊得余大爷的烟杆掉进粪堆。 余巧巧趁机扶起康婶:“张大哥来得正好。” 她指尖拂过老仆渗血的额角,“三婶方才说要把承欢许给村西李瘸子......” “放屁!”柳氏尖叫着扑来,却被张二苟一脚踹回鸡窝。余承欢盯着母亲沾满鸡粪的裙裾,突然捂脸啜泣。 “明日午时前还不上二两银子......”张二苟刀尖划过余多寿裤裆,“就拿你闺女抵债!” 余巧巧将木桶泔水泼在柳氏脚边:“三叔若缺钱,西屋那口樟木箱......”她故意顿了顿,“听说里头藏着给里正的孝敬?” 余承欢盯着余巧巧欲言又止。康婶抹着血渍轻笑:“巧巧这招借刀杀人......” “不及三婶当年半分。”余巧巧望向西岭渐起的暮霭,那里埋着哑女未寒的尸骨。 张二苟的杀猪刀在三叔面前晃了晃,刀柄缠着的麻绳与那日捆人的如出一辙。 晒谷场上的尘土裹着鸡毛乱飞。 “老奴这身骨头还硬朗着呢!”康婶抹了把脸上的血渍,靛蓝头巾歪斜着露出花白鬓角,“柳虔婆这爪子挠人倒比抓痒还轻!” 余巧巧搀着她往井台挪,指尖拂过她渗血的额角:“婶子去灶房敷些艾草灰,这儿有我。” 转身时裙裾扫过柳氏散落的银簪,那簪头还沾着康婶的头发丝。 柳氏瘫坐在鸡笼旁嚎啕:“天杀的雇工要逼死人啊!”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青紫淤痕,“里正老爷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三婶省省嗓子。”余巧巧拎起木桶往她脚边泼水,“前时您往井里撒药时,嗓门可比现在亮堂。” 张二苟的杀猪刀“当啷”插进磨盘。 他抬脚踩住余多寿的裤腿,“再闹就拿你家三亩水田抵债!”八个壮汉齐刷刷亮出柴刀,惊得篱笆外看热闹的村民直缩脖子。 余承欢突然扑到柳氏怀里:“娘!我怕......”她杏黄裙裾沾满鸡粪,发间银蝴蝶颤巍巍要掉不掉。 “现在知道怕了?”余巧巧冷笑,“三婶撕康婶衣裳时,欢妹不是还帮着递剪子?” 余大爷重重咳嗽,烟杆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 “巧丫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眯眼吐着烟圈,“你三婶到底是长辈!” “长辈就能往侄女井里投毒?”余巧巧突然抖开张泛黄的契书,“去年春耕三叔借的驴打滚,利钱还没还清吧?” 张二苟适时抽出算盘:“连本带利十二两八钱!”铜珠子哗啦一响,惊飞了柳氏发髻上最后根银簪。 余多寿突然跪地磕头:“巧巧高抬贵手!”他袖中掉出个油纸包,里头竟裹着给里正的孝敬银,“三叔这就还......” “晚了。”余巧巧用鞋尖拨弄碎银,突然指向院角樟木箱,“不如先请里正查查,三婶往箱底藏了什么?” 柳氏突然暴起扑向井台:“我不活啦!”却被康婶一盆泔水浇个透心凉。老仆叉腰冷笑:“可仔细些,这井水全村都要吃呢!” 余大爷讪讪收起烟杆:“到底是血脉至亲......” “至亲会往孩子襁褓里塞砒霜?我娘怎么没的,三叔心里没数?” “八个大老爷们围着个丫头片子转!”柳氏突然抹着脸上的鸡粪跳脚,“莫不是都等着当上门女婿?“她染着蔻丹的指甲直指张二苟裤腰,“夜里翻墙头也不怕闪了腰?” “哗啦——” 余巧巧将整桶井水兜头浇下,柳氏绛红褙子顿时透出里衣补丁:“三婶这张嘴腌了十年咸菜?”她甩开木桶冷笑,“去年您往王麻子炕上钻时,怎不嫌人多眼杂?” 话音刚落,晒谷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余大爷烟杆敲得磨盘“梆梆”响:“巧丫头慎言!你三婶到底是......” “是偷汉子的好手?”康婶突然从灶房窜出,手里还攥着烧火棍,“老奴可记得她三叔外出赶集那晚,她三婶偷偷摸摸......” 余多寿突然暴起,语气竟变得强硬起来:“够了!”他踹翻竹篓,新收的麦粒洒进鸡窝,“余巧巧,你今日不遣了这些莽汉,休想再进祠堂!” 八个壮汉齐刷刷踏步,震得篱笆墙簌簌落灰。 张二苟抽出契书抖得哗啦响,“我们都是巧姑娘雇的人,谁敢动她,先问过咱们手里的镰刀!” 余巧巧突然转向余大爷,“大爷您说,是雇工要紧,还是姑娘家的清白要紧?” 余多寿突然揪住柳氏发髻:“还不滚回去!” 余大爷吧嗒着空烟锅:“丫头,听大爷一句劝......” “去年蝗灾,您劝我爹把余粮分给三叔。”余巧巧抖开账本,“结果全家啃了三个月观音土。”她突然掀开粮仓,新麦香气扑面而来,“如今我雇人种地,给的是实打实的粟米!” 八个壮汉突然齐喝道:“愿为东家效劳!”声浪震落梁间燕泥。 第26章 只有我能救你 日头西斜,柴门“吱呀”合上最后一丝缝隙。 “呸!”张二苟朝门槛啐了口唾沫,杀猪刀在余多寿裤裆前晃了晃,“就你们这些瘪稻子,也配笑话东家?”他蒲扇大的手掌拍在粮袋上,新麦簌簌落进指缝。 篱笆外传来嗤笑:“张屠户莫不是被小娘子迷了眼?去年春耕,巧丫头还把麦苗当韭菜割呢!” 八个雇工齐刷刷转身,铁锹在黄土地砸出深坑。康婶突然掀开草帘,抱出两盆绿苗:“王麻子你瞪大狗眼瞧瞧!”她枯手掐断麦苗白根,“韭菜有这须子?” 晒谷场陡然静了。 余巧巧拎着木勺从灶房出来,肥水腥气惊飞了偷食的麻雀:“二苟哥,东南角那亩地该浇第三遍药汤了。” “好嘞!”张二苟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狰狞刀疤,“东家这肥水神了!前日浇过的麦子蹿得比老子个头还快!” 余大爷烟杆敲得磨盘响:“丫头片子懂什么种地?” “您老懂!”余巧巧突然抖开账本,“去年您拍胸脯说种糯稻,结果全村啃了三个月霉米!”她指尖划过某页墨迹,“今春我改种旱麦,苗价比您当年高三成。” 王麻子突然踹翻篱笆:“吹牛谁不会?秋收见真章!”他袖中掉出半截麦穗——正是昨夜偷掐的。 张二苟刀尖挑起麦穗:“睁眼瞧瞧这穗头!”金灿灿的麦粒足有指甲盖大,“东家配的肥水浇三遍,顶你们瞎刨半年!” 八个雇工突然齐刷刷亮出手掌,厚茧叠着新伤:“咱们跟着东家,不为工钱就为学这手艺!” 余多寿缩在墙角小声嘟囔:“女人当家,房倒屋塌!” “三叔去年赌输的耕牛,还是女人赎回来的。”余巧巧突然抛出当票,“听说您要把承欢许给李瘸子抵债?” 张二苟适时抽出契书:“东家说了,秋收后按亩分红!”他靴底碾碎王麻子偷的麦穗,“到时候求着学手艺的,可别是你们这些睁眼瞎!” 康婶从粮仓暗格里摸出个瓷罐:“姑娘配的肥水简直神了!” “不过是草木灰混了鸡粪。”余巧巧故意提高嗓门,“掺些硫磺粉防虫罢了。”她余光瞥见树影晃动——正是里正家的小厮在偷听。 余大爷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秋后纳粮时还要交税!” “纳多少粮,交多少税,我心里都有数。”余巧巧掀开粮仓,新麦瀑布般倾泻,“总比某些人往粮里掺沙强。” 张二苟望着西屋晃动的灯影,八个汉子齐齐抹了把汗。他们知道那琉璃瓶里装的绝非草木灰——昨夜亲眼见东家往肥水里滴入猩红液体,麦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节。 而村西老槐树下,王麻子正跟人赌咒:“等着瞧!那丫头要是能收满仓,老子把名字倒过来写!” “散了,都干活去!”张二苟大手一挥,八个后生齐刷刷扛起锄头。 路过一脸狼狈的柳氏面前时,最年轻的栓子故意晃了晃拳头:“三婶子夜里少窜门,当心野狗叼了裤腰带!” 柳氏抹了把脸上的鸡粪刚要骂,另一个后生啐了口唾沫:“王麻子家的炕头还暖和吧?” 众人哄笑中,她绛红褙子下的补丁随着哆嗦若隐若现。 余多寿缩在墙角装鹌鹑,余承欢的杏黄裙裾早被泔水染成腌菜色。余大爷烟杆敲得磨盘“梆梆”响:“造孽啊!老余家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您老的脸面值几个钱?”张二苟嘿嘿干笑,“去年闹饥荒,您可是第一个把孙侄女往人牙子手里送的!” 柳氏突然两眼翻白,直挺挺往地上一栽。余二爷踹翻竹篓:“反了天了!”新收的麦粒混着鸡屎糊了柳氏满脸,“还不抬回去!” 两个余家的后生嬉笑着扯起柳氏胳膊,粗布衣袖“刺啦”裂开,露出半截青紫的守宫砂。栓子吹了声口哨:“三婶子这守宫砂画得真鲜亮!” 余大爷哆嗦着摸出烟丝:“老喽,镇不住场子......” 余多寿一家人灰溜溜地离开时,张二苟刀尖挑着那根红头绳:“西岭枯井里的冤魂,可都等着秋后算账呢!” 夜风卷着他的话飘进柴房,惊得余承欢打翻夜壶,尿骚味混着麦香,熏醒了装晕的柳氏。 …… 暮色漫过竹帘,血腥气裹着药香在梁间萦绕。 “吱呀——” 余巧巧指尖刚触到东屋门板,腐朽的木纹便洇出暗红。 麻布裙裾扫过门槛时,身后忽起阴风,腕骨被铁钳般的手掌反拧到背后,青玉镯磕在墙砖上迸出裂痕。 “别动。”沙哑喘息喷在耳后,晏陌迟月白中衣浸透血色,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你不该这时候进来。” 余巧巧盯着掌心黏腻,月光漏过窗缝,照见指间蜿蜒的血线似活物游走。 她突然屈膝后顶,趁他闷哼时旋身:“伤口在左肋下三寸?”指尖精准按在他绷带渗血处,“金疮药混了曼陀罗,止疼却会延缓愈合。” 更漏声里,梁间蛛网簌簌落灰。 晏陌迟瞳孔骤缩,染血的匕首抵住她咽喉,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知道?” “昨儿个在断肠崖采药,瞧见三个黑衣人往西岭去。”余巧巧故意让匕首划破油皮,血珠滚落衣襟,“你袖口的箭毒木粉末,和他们靴底沾的一样。” 颈间力道忽松,晏陌迟踉跄着撞翻药柜。 琉璃瓶中的九叶赤纹簌簌作响,殷红汁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光。余巧巧趁机扯开他衣襟,狰狞箭伤周围泛着青黑:“子时三刻,毒入心脉。” “为何救我?”晏陌迟突然攥住她捣药的手,“你我不过逢场作戏。” “买来的相公也是相公。”余巧巧将药杵重重碾过箭毒木根茎,“明日康婶问起,就说进山采药摔的。” 她突然贴近他染血的唇,“还是说,相公更想被里正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晏陌迟猛地将她按在药柜上,琉璃瓶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不怕我杀你灭口?” 余巧巧忽然轻笑,指尖抚过他颈间跳动的血脉:“我若死了,谁给你换三日一次的绷带?”她扯下发带缠住他渗血的手腕,“更何况,在这桃源村里,只有我能救你……” 窗外忽然传来康婶的咳嗽声。 余巧巧就势跌进他怀里,素纱寝衣恰到好处滑落肩头:“夫君昨夜太过孟浪,这抓痕叫人瞧见怕是要烧脸!”她故意抬高嗓音,惊得晏陌迟耳尖泛红。 第27章 老郎中 康婶的脚步声渐远,余巧巧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伤口:“九叶赤纹需处子血为引,巧巧的命,往后就系在相公身上了。” 她感受着颈间骤然收紧的力道,恍惚想起原著中他屠尽仇家那夜,也是这般染血的青竹气味。 晏陌迟忽然卸了力道,染血的指尖拂过她锁骨:“余巧巧,你究竟不是个简单的村姑!”未尽的话语被陡然推开的门打断,康婶端着药碗愣在原地,看着满地染血的绷带和交颈鸳鸯般的两人。 “哎呀!”康婶慌忙退出去,“老奴啥也没瞧见!” 余巧巧在晏陌迟骤然僵硬的怀抱里勾起唇角,檐下惊飞的麻雀撞碎满室月光,将血色融成窗棂上的蝴蝶剪影。 烛火摇曳,余巧巧攥着褪色的窗纱,喉间还残留着晏陌迟手指的凉意。 油灯将那人身影拉得极长,他倚在斑驳土墙上低笑:“你不怕与我扯上干系?” “我怕得很。”她将铜盆重重搁在木桌上,水花溅湿了粗布裙摆,“可自打衙役将你卖进我家那日,便由不得选了。” 晏陌迟忽地闷哼一声,玄色衣襟洇出暗红。 余巧巧焦虑地在原地来回踱步,竭力压制心头的怒火。 她猛地扭过头,正准备询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目光却瞥见晏陌迟猛然间直挺挺地倒下,如同一截木桩般失去支撑。 康婶细致地洗净了自己的双手,拿起桃木梳,蘸了少许巧巧刚刚孝敬给她的桂花油,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沉浸在满足的心情中。 突然,门响如同惊雷般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她抬起头,只见余巧巧如同旋风一般冲到了她面前。 “婶子,快!快去请郎中!”巧巧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康婶却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么晚了,谁需要请郎中?我跟你说过,我没事。” “不是您,是……是邓珣!”巧巧急切地提高了音量。 她紧紧拽着康婶的手,拉着她向外走去,“现在没时间解释了,您不是说过麻瓜村有一位瞎眼的老神医吗?就请他!” 在过去的日子里,余巧巧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常常缠着康婶讲述各种故事。如今,这些故事终于派上了用场。 康婶一边被拉着走,一边疑惑地问,“你说的是他呀?我不是告诉过你,他那所谓的神医之名不过是他自吹自擂,没有人相信。” “他眼睛都看不见,谁家会请他给人治病?”康婶的话中带着一丝不屑。 “就是要他看不见才好。”余巧巧坚定地说,“婶子,听我的,去请他,告诉他只是外伤。” 康婶对巧巧向来言听计从,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按照她的指示去了。 残阳将康婶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搀着个灰扑扑的瘦小老头跨过门槛。 余巧巧忙迎上去,见那郎中灰白须发虬结如草窝,袖口沾着可疑的褐渍,心头猛地一沉。 “劳烦先生。”她福了福身,青布裙摆扫过夯土地面。 老郎中忽然抽动鼻翼,枯枝似的手指准确指向东屋:“血气冲了半里地,这小郎君倒是个命硬的。” 康婶“啪”地摔下药箱,溅起浮尘:“浑说什么晦气话!” “康婶去备些黍米粥罢。”余巧巧截住话头,引着郎中往厢房去。油灯昏黄里,晏陌迟仰卧在草席上,玄色中衣浸透暗红,似开败的曼陀罗。 老郎中忽地挺直佝偻的背,浑浊眼珠映着烛火:“剪子。” 余巧巧递上铜剪时,瞥见郎中指尖薄茧如刃——这分明是常年握刀的手。随着布料撕裂声,狰狞伤口赫然入目,皮肉翻卷处泛着诡异的青紫。 “取青坛。”郎中抖开木匣,红陶小坛在暮色中泛着釉光。清泉般的液体倾泻而下,冲开血污露出森森白骨。余巧巧嗅到若有似无的酒气,脱口道:“这是...蒸露?” 郎中手上一顿,坛中水流倏地变细如银丝:“姑娘竟识得‘无根天露’?” “幼时在《岐黄拾遗》残卷见过。”她绞着帕子后退半步,“说是取晨露置于铜甑,文武火交替蒸炼三昼夜,方得半盏。” 老郎中突然仰头大笑,惊飞檐下栖鸦:“妙哉!二十年来头回遇着知音!”他从褡裢摸出个竹筒,倒出黏稠如蜜的药膏:“既如此,老朽便不藏私——此乃雪蟾膏。” 余巧巧望着药膏在烛火下泛出珍珠色,忽听窗外枯枝“咔嚓”作响。她疾步推窗,只见暮色苍茫中竹影婆娑。 “娘子在寻什么?”晏陌迟不知何时睁了眼,苍白唇角噙着笑,“莫不是盼着仇家上门?” 老郎中突然将药杵重重一磕:“要调情等老朽走了再说!”他抓起余巧巧手腕按在伤处:“压住商曲穴,这厮再乱动就要见阎王了。” 余巧巧指尖触到滚烫肌肤,慌忙要撤,却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晏陌迟气息拂过她耳畔:“娘子方才说《岐黄拾遗》...可是前朝太医院失传的秘典?” 她心头突突直跳,正欲搪塞,康婶端着陶碗撞进来:“巧巧快看!院墙根有血脚印!” 药杵“当啷”落地。余巧巧霍然起身,袖中暗藏的短刃已滑至掌心。却见老郎中慢悠悠掏出个油纸包:“慌什么,不过是老朽来时踩了鸡血。” 老郎中拍开第二坛泥封时,浓烈酒香霎时盈满草屋。余巧巧鼻尖微动,见那棉纱浸了琥珀色液体,在烛火下泛着粼粼波光。 “三十年的竹叶青,便宜你小子了。”老郎中腕子一抖,酒液如月华倾泻,晏陌迟苍白的胸膛顿时泛起薄红。血污涤净处,三道爪痕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的靛青色。 余巧巧递上穿好的桑皮线,忽见银针在老郎中指间翻出残影。线脚细密如鱼鳞,竟比明眼人缝得还要齐整三分。老郎中灰白须发随动作轻颤:“当年给宫里的娘娘缝合箭伤,用的还是金蚕丝嘞。” “先生慎言。”余巧巧突然出声,指尖拂过晏陌迟冰凉的腕脉,“乡野村妇听不懂这些前朝旧事。” 缠完最后一圈素纱,老郎中忽然面朝东南方深吸一口气:“丫头闻见没有?”余巧巧攥紧染血的帕子,只嗅到浓重药味混着血腥气。 “是孔雀胆伴着七步莲。”枯槁手指轻叩床沿,“这两种毒物相生相克,本该在苗疆绝迹三十年......”他突然转向余巧巧,空洞眼窝似要望进人心里:“小姑娘当真不知情?” 第28章 野火 窗外忽起狂风,油灯“啪”地爆开灯花。余巧巧将匕首往袖中藏了藏,垂眸道:“村夫的女儿,只认得狼毒与断肠草。” 老郎中嘿嘿笑着摸出个瓷瓶,倒出三粒朱红药丸:“每日寅时用露水化开,喂他服下。”顿了顿又道:“这药唤作‘凤凰泪’,最克阴毒之物——自然,老朽也好奇能克几分。” 康婶端着黍米粥进来时,正撞见老郎中攥着余巧巧的袖角。老者嗓音压得极低:“只要许我观他三日脉象,此次诊金分文不取。” “先生莫不是要炼人蛊?”余巧巧突然冷笑,袖中刀尖抵住老郎中掌心,“前朝巫医拿活人试药,可都是要凌迟的。” 老郎中不避不让,浑浊眼中迸出精光:“若老朽能解这天下奇毒.....” “若解不了呢?”余巧巧瞥向昏迷的晏陌迟,见他睫毛轻颤,心知这人早该醒了,“先生便留在桃源村,替我试三年草药如何?” 檐下铜铃忽地叮当作响,康婶吓得摔了陶碗。 老郎中却抚掌大笑:“妙极!老朽赌了!”他从褡裢掏出半块虎符拍在案上:“此物抵作押金,余姑娘莫嫌寒酸。” 余巧巧摩挲着虎符纹路,忽觉腕上一紧。 晏陌迟不知何时又睁了眼,苍白的唇擦过她耳垂:“娘子好胆识,连前朝御医都敢使唤。” …… 暮色漫过篱笆时,老郎中捧着粗陶碗吸溜第三碗粟米粥。康婶吊梢眉拧成死结,冲着余巧巧比划三根手指——这老儿已吞下四块黍面窝头。 “饱了饱了。”老者抚着肚皮斜倚竹椅,胡须沾着粟粒,“自打离了太......”他突然呛咳两声,“离了泰安镇,再没吃过这般烟火饭食。” 康婶撂下竹箸:“老饕餮似的,也不怕撑破肠肚!”她扯过余巧巧的袖角低语:“西厢房就两床薄被,难不成让他与姑爷同榻?” “便说是我娘舅,另腾出间空房来。”余巧巧将腌蕨菜往老者跟前推了推,“劳烦先生对外这般说。” “使得使得!”老郎中突然摸出个锦囊抖落,“这是老朽的户籍文书,余姑娘收好作保。” 羊皮纸上赫然盖着朱红官印,惊得康婶倒退半步。 月色爬上窗棂时,老郎中执意宿在晏陌迟榻边。 余巧巧搁下个青布包转身要走,忽听身后窸窣声:“小姑娘给的可是硝石粉?” 她脚步微滞,月光将身影拉得极长:“先生说是便是罢。” 待脚步声远去,老者颤抖着打开布包。硝石混着硫磺的气味冲入鼻腔,他猛然攥紧窗棂,灰白瞳孔映着残月:“竟是火药方子?” 晨雾未散,东墙根七十二个陶瓮已沐在曦光里。 余巧巧执竹简记录:“丙字号紫苏需添腐叶,戊字号忍冬该移阴处......”忽见第七瓮新抽的嫩芽泛着金边,正是《百草经》记载的龙胆草变异之相。 “巧丫头!”康婶抱着柴禾探头,“那疯老头又在熬绿汤了!” 余巧巧踏入东厢,见青瓷药碾滚着朱砂,紫铜风炉煨着碧色药汁。老郎中攥着晏陌迟腕脉喃喃:“离魂散混着鹤顶红,竟能相安无事......” “先生可要添些灯油?”她故意碰翻药杵。 老者倏然回神,袖中滑落半截金针:“老朽正在调配解药,莫扰莫扰。” “救命啊——”铜钟声撕破晨雾。 余巧巧提着裙裾疾奔出院,青丝掠过挂着晨露的蛛网。 康婶举着锅铲追出来:“定是村口王铁匠家又走水了!” …… 老槐树虬枝上悬着的铜钟簌簌震颤,青绿铜锈簌簌而落。 余巧巧奔至村口时,正见里正攀着木梯狠撞钟杵,那锈蚀的“举人钟”竟发出裂帛般的嘶鸣。 “火借风势过界河了!”王铁匠赤着半边臂膀嘶吼,铁水浇铸的胸甲映着冲天火光。田间小径挤满逃难的村民,老妪抱着啼哭的婴孩,箩筐里新收的荞麦撒了一路。 余巧巧逆着人潮疾奔,青布鞋陷进焦黑的泥里。西北天际赤蛇乱舞,火舌已舔上张家堰的芦苇荡——那正是她五十亩粟米田的上风口。 康婶攥着柴刀抵住院门时,余巧巧正将麻绳在掌心缠了三匝:“若有人闯进来......” “老身便说姑爷害了瘟病!”康婶突然掀开东厢窗棂,腐臭药气扑面而出。 榻上晏陌迟恰在此时闷哼,纱布下渗出墨色血渍。 余巧巧心头突跳,抓起墙角药锄奔向火场。沿途焦土冒着青烟,张二苟带着三个佃户正拼命舀水,泼在将将抽穗的粟米田边。 “东家!”满脸烟灰的汉子们围上来,“这火邪性得很,明明隔着水渠竟都卷了过来!” 余巧巧蹲身抓了把滚烫的土:“挖断垄沟,清出三丈空地。”见众人迟疑,她挥锄劈开半熟的山药藤:“粟米根深五尺,烧不断根茎,来年还能发新芽。” 铁锄与碎石相击迸出火星,汗透衣背的佃户们忽听身后轰鸣。火墙在离新挖的壕沟三丈处骤然腾空,热浪掀飞了余巧巧的荆钗。 “是火旋风!”张二苟嘶声欲逃,却被少女拽住后襟:“快趴下!” 火龙卷擦着发梢掠过,将百年老槐烧成赤色珊瑚。余巧巧抹去额前灰烬,忽见焦土中闪烁晶光——竟是经烈火淬炼的硝石矿脉。 “东家看!”佃户指着远处惊呼。 火场边缘赫然现出数道马蹄印,蹄铁纹路竟是军中制式。 西天赤龙翻卷,火舌舔过之处粟米炸裂如爆竹。 余巧巧推着吱呀作响的板车冲进火场时,正撞见余老汉抱着水桶往白菜地里冲,花白胡子燎起火星。 “拦住他!”少女扬手将沙土泼向火墙,青布衣袂翻飞如蝶,“火借东风已过界河,再耽搁半刻全村都要成焦炭!” 张二苟带着雇工将细沙扬成金雾,火势最弱处顿时腾起青烟。余多寿却倚着枯树嗤笑:“黄毛丫头也敢妄论五行?土克水乃是天道,这般胡闹当心遭天谴!” 余巧巧跃上焦黑的车辕,腕间银镯撞出清响:“《齐民要术》有载‘野火起,掘湿土覆之’,你们不信便看——”她抓起把沙土掷向余老汉脚边,火星遇潮土霎时湮灭。 柳氏突然尖叫着跳开,她藏蓝裙摆已蹿起火苗。余巧巧反手掀翻沙筐,混着露水的湿土倾泻而下,生生在火海中劈出条生路。 第29章 贼娃子 “后山阴坡三丈处有青泥!”少女抹去额间烟灰,发间荆钗不知何时化作焦炭,“二十壮丁随我取土,老弱妇孺在此筑沙墙!” 余老汉瘫坐在焦黑菜畦边,枯手攥着卷边的白菜叶:“我的冬月青...全完了...”浑浊老泪滚过炭黑面颊,在衣襟上洇出深痕。 长孙要扶他起身,却被猛地推开:“滚!老朽要与这些菜苗同葬!” 余巧巧夺过老汉怀中菜苗,指尖轻捻焦叶:“根须未死便能活。”她将残苗浸入水桶,忽见桶底沉淀着晶亮碎硝——正是前日发现的矿脉。 “报应啊!”余多寿突然捶地嚎哭,“定是有人触怒了山神。” 日头毒辣辣地晒着榆木车辕,余巧巧抹了把颈间汗珠子,青布鞋陷进焦黑的土里。 余家两个雇工正将板车上的青岗土倾在火线上,那土掺着阴坡的露水,泼出去腾起三尺青烟。 “东家,西头余大爷晕过去了!”张二苟攥着铁锹奔来,桐油斗笠叫火星子燎出个窟窿。余巧巧头也不回地推着空车:“管那老倔驴作甚?去三个人把界碑处的老槐树砍了,断着火龙往祠堂去的路。” 余大爷瘫在焦菜地里,蛇头杖滚出三丈远。大孙子掐着他虎口直嚎:“爷,您睁眼瞧瞧,火已经减弱了不少了!” 话音未落,忽听得人声鼎沸。但见火线尽头,余巧巧家的长工抡圆膀子泼土,那赤红火蛇竟萎靡成灰扑扑的蚯蚓。 “神了!真神了!”王铁匠甩了水桶,铁打的身板撞得铜锣“咣当”响,“老少爷们抄家伙,跟余娘子运土去!” 骡马嘶鸣惊飞满树昏鸦,余二爷家的板车轱辘陷进沟渠。眼瞅着火舌要舔上黍米田,余巧巧反手抽出车板当盾,一捧土扬出个弧形:“要保粮的,学我这般压火头!” 忽有小儿指着天际哭喊:“土地庙!”众人抬眼望去,但见百年老庙叫火龙卷裹住,描金匾额“噼啪”炸响。 余巧巧夺过里正家的黄历撕得粉碎:“神明不渡自渡人,救火的跟我冲!” 暮色染红晒场时,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土地庙残垣间。余大爷攥着半片焦白菜帮子,老泪纵横地要往余巧巧跟前跪谢灭火大恩,却叫张二苟拦个正着:“我们东家归家喂鸡去了,恁老要拜,朝着西边拜拜晚霞罢。” 村口老槐烧成炭条,树洞里竟滚出个鎏金香炉。 里正捧着要往余家送,却见院门紧闭,檐下新晒的茵陈随风轻晃,似在嘲弄这场荒唐劫火。 …… 蝉鸣撕破暮色时,余巧巧叩响门环的指尖还沾着草木灰。 康婶扒着门缝瞧真切了,忙拽她进院,榆木门闩“咔嗒”落锁声惊飞竹梢雀儿。 “丫头快看!”老郎中灰白须发叫晚风撩得乱颤,枯枝似的手指正给个歪嘴斜眼的汉子系鸳鸯扣,“第三拨贼娃子,专挑晒药匾翻。” 余巧巧顺着望去,檐下歪七扭八捆着五六个后生。有个麻脸的正淌哈喇子,梦里还嘟囔:“都说余多福家藏着金山......” 康婶揉着通红的眼眶:“头一拨贼娃子翻东墙,叫老神仙一包迷魂散放倒;第二拨贼娃子撬后窗,让老婆子我的柴刀吓尿了裤。”她突然抄起墙根砍刀,惊得余巧巧不由自主后退半步,“第三泼皮最混账,竟要抢姑爷的救命参!” 老郎中抖开青布褡裢,里头滚出个裂嘴陶罐:“老夫行走江湖四十载,头回见贼惦记病秧子。“他忽然凑近余巧巧耳语,“那参早叫老夫换了山萝卜,真货在......” 话没说完,康婶摔了汤勺:“你们爷俩当着老婆子的面还打甚哑谜!” 三大海碗绿豆汤镇在井里半日,碗壁凝着水珠子。 老郎中牛饮半碗,喉结滚动如吞珠:“要说,你家相公这病,好比老树芯里生了白蚁。” 康婶摇头叹道:“我家巧巧买个痨病鬼当门神,怕是十里八乡的笑柄!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是好过的?” 竹影扫过余巧巧骤然绷紧的脊背。 窗棂忽被夜风撞开,惊得药吊子“叮当”乱响。老郎中眯眼瞧着天边火烧云:“寅时三刻有场急雨,该收茵陈了。” …… 翌日傍晚,吃过最后一顿晚饭,老郎中撂下竹筷,将药箱往肩头一甩:“丫头莫送,老瞎子识得归家路。” 余巧巧却执意提着灯笼相送,青石小径上药囊随步履轻晃,荡开阵阵苦香。 “回去好生劝劝你那相公,”老郎中枯枝般的手指戳着拐杖,“他体内那毒若再发作,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见余巧巧垂首不语,老瞎子忽地驻足,浑浊眼珠映着灯笼微光:“当年你娘亲临终托孤,老瞎子可是应承过要护你周全的。” 余巧巧心头微颤,正欲开口,却见老郎中摆摆手,佝偻身影已隐入村口槐荫。 远处传来沙哑哼唱:“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这《采薇》古调裹着晚风,倒叫人心头泛起酸涩。 待回至家中,康婶早将药炉煨在檐下。 余巧巧蹲身拨弄炭火,瞥见东屋窗纸透出昏黄烛光——那中毒昏迷的晏陌迟仍静静躺着,倒像尊玉雕的人儿。她轻叹着转身照料院里新培的药苗,忽闻外头铜锣骤响。 “村中议事——”更夫粗犷的吆喝惊起檐下宿鸟。 待余巧巧与康婶赶至村中老槐下,火把已将虬枝照得通明如昼。但见余多寿夫妇垂首立于石碾旁,周遭乡邻皆怒目而视。 “窦某代全村赔个不是。”村长窦铁山抱拳上前,玄色短打衬得虎背愈发魁梧。这汉子早年走南闯北,左颊刀疤便是劫道悍匪所留,此刻在火光中更显狰狞:“今日趁你家中无人,这俩腌臜货竟引外村泼皮来盗!幸得康婶与令舅机警,成功擒获。” 余巧巧眸光扫过瑟瑟发抖的夫妇,忽见柳氏腕间缠着染血布条——想来是捆人时挣的。她拢了拢素色披风,清泠嗓音压过窃窃私语:“敢问窦叔,邻村来要人的可还在?” “早被我撵回去了!”窦铁山冷笑,“那几个泼皮头子还想拿三吊钱赎人,当咱们桃源村是卖儿鬻女的破落户?”话音未落,人群里已炸开锅。 屠户高二牛挥着杀猪刀嚷道:“打断狗腿扔山沟喂狼!”几个后生跟着起哄,惊得柳氏瘫坐在地。 余巧巧却转身朝祠堂方向福身一礼:“列祖在上,巧巧斗胆请窦叔做主——将人犯押送县衙,依《西晋律》论处。”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第30章 来了差爷 老槐树上栖着的乌鸦扑棱棱飞起,抖落几片新叶。 窦铁山眯起虎目打量这纤弱女子,摩挲着腰间牛皮鞭,忽地朗声大笑:“好!不愧是余秀才的闺女!明日便套车送官!” “且慢。”余巧巧瞥了眼柴房方向,“今夜若将十数男子拘在寒舍,恐污了祖宗清净。” 窦铁山会意,当即点出八名壮汉:“劳烦各位兄弟押人去土地庙,某自会备好酒肉犒劳。” 待人群散去,康婶搀着余巧巧往家走。 老槐树影婆娑,漏下满地碎银似的月光。“姑娘今日......”康婶欲言又止。余巧巧却驻足仰头,望着西厢房摇曳的烛火轻声道:“嬷嬷可记得,娘亲临终前说过什么?” 康婶蓦地红了眼眶。 十年前那个雨夜,夫人攥着小姐的手咽气时,说的正是:“莫叫人欺你无依靠......”余巧巧抚过腕间银镯,镂空缠枝纹里似还沁着母亲体温。 忽闻柴房传来异响,她神色骤冷:“劳烦嬷嬷取些曼陀罗粉来——既是要见官,总得让那些泼皮安分些。” …… 暮色压着村头老槐树的梢头,窦保正背着手立在晒谷场石碾旁。烟袋锅子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映得他沟壑纵横的脸愈发阴沉。 “余老三!柳氏!”烟杆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惊飞了草垛里打盹的麻雀,“自个儿田里烧麦秸引了祝融爷,燎了十八亩青苗地!老张家两垄秋茄,王寡妇半亩菘菜,全叫火舌卷了去!” 余多寿缩着脖颈蹲在磨盘边,汗津津的手攥着半截麦秆。今晨寅时三刻,他摸黑翻过田埂,火折子刚舔着秸秆堆,西北风卷着火龙就往东窜。 偏巧狗蛋前日摔断了腿,家里连个挑水的壮丁都凑不齐。 “窦叔明鉴!”柳氏叉着腰蹿起来,鬓角散乱的碎发沾着草屑,“麦茬子扎脚不说,沤肥招虫又费事,哪年不烧?要怪就怪风婆婆偏心眼!” 晒谷场顿时炸了锅。王寡妇攥着褪色的蓝布帕子直抹泪:“俺那菘菜原是给虎子换束脩的!” 张家大郎抄起钉耙往地上一杵:“昨儿还见你在火场转悠,敢情是怕烧不干净!” 余巧巧倚着谷仓竹篾墙,指尖捻着焦黑的土块。前世农科院下乡时,渭北平原的秸秆还田术忽地浮上心头。 灰烬里掺着草木灰,最是养地。 “放恁娘的屁!”余多寿突然蹦起来,破草鞋踩得谷粒噼啪响,“谁家灶膛不冒烟?就你们金贵!”他梗着脖子指向西边坡地,“老赵头前日烧荒怎不见你们聒噪?” 窦保正烟袋锅子敲在磨盘上“铛铛”响:“赵家烧的是自家撂荒地!你倒好,麦茬连着邻田的豆秧子!”他从袖中抖出片焦糊的粗布,“这是从你家地头扒拉出来的,可是狗蛋娘缝补衣裳剩的边角料?” 柳氏脸色霎时惨白。那布头正是她拿狗蛋旧裤改的围腰,今早慌乱中竟落下了。 “赔钱!”张老汉颤巍巍举起三根手指,“少说赔三贯钱!” “要钱没有!”柳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狗蛋还躺着喝苦药汁子,你们这是要逼死老余家人啊——” 余巧巧望着满地打滚的妇人,忽然瞥见焦土里冒出的嫩芽。凑近细看,竟是几株灰灰菜从炭渣里钻出来,叶片油亮得反常。 “里正叔。”她弯腰捧起把黑土,“您看这灰烬,细得像面粉,掺着草木灰最是肥田。若是种上荞麦......” “巧丫头说得轻巧!”余大爷杵着枣木拐杖咳嗽,“等荞麦抽穗,西北风早把土刮没了!” 窦保正眯眼打量着黑黢黢的田地。夕阳余晖里,焦土泛着层诡异的油光。他蹲下身抓了把土搓捻,指尖竟沾着细碎结晶——原是麦秸灰里的钾碱遇露水凝成了霜。 “老余头。”他忽然起身拍掉手上灰土,“明儿起带着你家婆娘,把十八亩焦田翻三遍。翻不完,秋税加三成!” 柳氏闻言又要闹,却被余多寿死死拽住袖口。往年赋税能拖便拖,若真加三成,怕是连炕席都要抵给官差。 暮色渐浓时,晒谷场人群散去。 余巧巧蹲在田埂边,借着月光扒拉炭块。前世实验室里,师兄曾用秸秆制过育苗钵,那些蜂窝似的黑疙瘩,在腐熟后能顶半袋豆饼肥。 “巧姑娘还不回?”窦保正提着灯笼过来,光晕扫过她手中的炭团,“这黑疙瘩......” “窦叔您瞧。”少女指尖稍用力,炭团碎成细渣,“若是混着鸡粪沤上十日,来年开春撒进秧田,等秋收时定是好收成。“ 老里正浑浊的眼珠子倏地发亮。 远处传来柳氏骂骂咧咧的声响,混着夜风卷过焦土的味道,竟透出几分新生机。 …… 晨雾还未散尽,康婶裹着粗布围裙叩响雕花木门:“姑娘快起!县衙的皂隶往咱家来了!” 门内传来窸窣响动,余巧巧云鬓散乱地撑起身子,铜镜里映出眼下两抹鸦青——昨夜在药房配曼陀罗散,直熬到三更梆子响。 “说是窦村长亲自迎的,约莫半柱香就到。”康婶隔着门絮叨,忽听屋里“哐当”一声。 余巧巧赤着脚冲出来,素白中衣外胡乱罩着藕荷色半臂,发间银簪将坠未坠:“可探得为何事而来?” 话音未落,榆木门环已被拍得震天响。窦铁山浑厚嗓音穿透门板:“大侄女,差爷们到了!” 余巧巧指尖掐进掌心,匆匆将青丝绾作堕马髻,又往唇上抿了抿凤仙花汁子。 门扉洞开时,五名着鸦青公服的衙役正抹着额汗。领头那人腰悬铁尺,鹰目扫过庭院里晾晒的草药,最后钉在余巧巧盈盈下拜的纤腰上:“小娘子便是苦主?” “民女余巧巧,见过诸位差爷。”余巧巧侧身让道,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窦铁山适时插话:“日头毒得很,不如进屋说话?” 说着朝康婶使眼色。老妇人会意,忙不迭捧来青瓷瓮:“这是用井水湃过的红莓饮子,差爷们润润喉。” 衙役甲盯着瓮口凝结的水珠,喉结上下滚动。 余巧巧已执起竹舀,琥珀色的汤水在粗瓷碗里漾开,桂子香混着山野清气直往鼻尖钻。“去年霜降采的野山楂,今春新发的红莓果,佐以槐花蜜——差爷们尝尝可还爽口?” 孟捕头刚要推辞,身后年轻衙役已接过碗猛灌两口,顿时瞪圆了眼:“这...这可比醉仙楼的冰镇醪糟还带劲!” 第31章 不像病秧子 众人见状再顾不得矜持,捧碗声此起彼伏。窦铁山顺势搬来榆木墩子:“诸位坐着慢慢用,这红莓饮子后劲凉得很。” 余巧巧垂首侍立槐荫下,余光瞥见东厢雕花木门紧闭,门缝里渗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孟捕头啜着饮子突然开口:“听闻昨夜贵府遭了贼?”瓷碗搁在石桌上的脆响惊飞檐下麻雀。 “正是。”余巧巧捻着帕子轻拭眼角,“若非康婶与家舅机警,只怕...”话到此处恰到好处地哽咽。康婶立刻接茬:“那些天杀的泼皮!连姑娘陪嫁的银丁香都抢了去!” 孟捕头鹰目微眯:“既如此,人犯现在何处?”窦铁山抱拳道:“暂押土地庙,专候差爷发落。”话音未落,忽见余巧巧身形微晃,素手扶住老槐树喘息。 康婶慌忙搀住:“姑娘定是昨夜受惊又着了凉!” “不碍事...”余巧巧虚弱摆手,袖口滑落处赫然现出青紫指痕。孟捕头霍然起身:“这伤?” 余巧巧慌忙掩袖,眼尾却瞟向柴房方向。窦铁山会意,沉声道:“昨夜捆贼时,那为首的混账竟想伤人。” 年轻衙役“啪”地摔了碗:“反了天了!孟头,咱这就把人抓去蹲牢房!” 捕头孟昭抬手止了老窦的话头,鹰隼般的目光掠过篱笆上新晒的草药,落在余巧巧发间素银簪子上:“昨儿那几个泼皮,窦村长倒是料理得利索。” “全仗大人庇佑。”余巧巧垂首奉上青瓷碗,红艳艳的山楂饮子泛着清甜,“寒舍简陋,唯有这野山楂熬的酸汤解渴。” 四名衙役捧着碗蹲在石磨旁啜饮,孟昭却捏着碗沿转了个圈:“听说你花一文钱买了个赘婿?”青瓷碰着石桌当啷一声,“今日怎的不见人?” 檐角铜铃被晨风吹得叮咚乱响,余巧巧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梨涡:“您说邓珣?守孝未满三载,尚未行合卺之礼。” 她抬手指向东屋紧闭的雕花木窗,“昨夜侍弄野茶树,寅时才歇下。” 老窦忙不迭打圆场:“年轻人贪觉也是常事,我这就去叫他。” 余巧巧面色一变,东屋忽然吱呀一声。 竹帘卷起处,月白中衣晃过雕花窗棂,晏陌迟披着松烟色外袍倚门而立,鸦青长发散在肩头,晨光里仿佛谪仙踏雾而来。 “娘子怎不早说?”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腕间红绳坠着的铜钱叮铃作响,“倒叫官爷们看笑话。” 余巧巧疾步上前,绣鞋碾过青苔险些滑倒。 晏陌迟顺势揽住她腰肢,指尖在罗裙褶皱处轻轻一按,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演得过了。” 院中众人只见小娘子羞红了脸往郎君怀里躲,哪瞧见晏陌迟袖中藏着半截染血的绷带。 老窦抹了把汗,竹烟杆敲着石磨笑道:“小夫妻就是黏糊,孟大人您看...” 晨露从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金光。 孟昭摩挲着粗陶碗沿,目光如钩子般钉在晏陌迟腕间——那里有道浅褐疤痕,蜿蜒没入松烟色袖口。 “劳驾。”他突然将空碗递去,“再盛半碗山泉水。” 晏陌迟伸手接碗的刹那,孟昭五指骤然收紧。青筋在麦色手背上凸起,粗陶碗在角力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两息之后,孟昭忽地松手大笑:“筋骨倒是结实,不像个病秧子。” “庄户人挑粪担柴,总得有些气力。”晏陌迟指尖在碗底轻叩,震落最后几滴红莓汁。余巧巧瞥见他袖口微颤,忙接口道:“初来时咳得夜不能寐,幸得山神庙祝赠了方子。” 老窦蹲在石磨旁吧嗒旱烟,突然插话:“要说灵验,还得是西岭那棵千年银杏。” 孟昭眯眼打量晏陌迟,忽然抬脚往外走去:“既是醒了,正好查查户籍。”皂靴踏过门槛时,晏陌迟广袖轻扬,一缕药香混着血腥气漫开。 “大人留步。”余巧巧闪身拦住门框,鬓边渗出细汗,“屋里腌臜,怕污了官靴。” 孟昭霍然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余巧巧,“三日后县衙开堂,你...”他顿了顿,“你们夫妻同去。” “走了。”他靴尖踢开篱笆门,惊起竹梢一对斑鸠。 马蹄声渐远。 下一瞬,晏陌迟忽然闷哼一声,苍白的唇上咬出血痕。 余巧巧慌忙扶他坐在藤椅上,葱指搭上脉门,瞥见他衣襟渗出的血渍,终究软了语气:“西厢房还有半筐止血草,我去取来。” “寅时三刻。”晏陌迟突然开口,“你蹲在灶前熬药时,瓦罐磕了三次灶台。” 余巧巧瞳孔骤缩。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两人身影钉在灰白墙皮上。她这才看清,晏陌迟苍白面容下藏着青灰,像暴雨前的山峦。 “既早醒了,为何装死?”绣鞋碾过满地碎光,余巧巧攥紧腰间药囊,“看我如跳梁小丑般周旋,很有趣?” 晏陌迟倚着斑竹屏风低笑,腕间铜钱串叮铃作响:“小娘子扯谎时,耳垂会泛红。”他忽然逼近,药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就像......现在。” 余巧巧疾退两步,后腰撞上妆奁。菱花镜晃了晃,映出她眼底血丝:“若我当时将你供出去......” “你不会。”晏陌迟指尖掠过妆奁上桃木梳,“毕竟......”他忽然踉跄,掌心在梳齿间划出血痕,“买我花了钱。” “才一文钱。”余巧巧正要反唇相讥,忽见那人如断线纸鸢般栽倒。织锦帐幔被扯下半幅,露出他后背洇血的绷带。 “喂!”她扑过去探他鼻息,却被攥住手腕。晏陌迟眼睫低垂,气若游丝:“柴房第三块砖下......有东西......”话音未落,人已昏死过去。 暮色漫进窗棂时,余巧巧握着从柴房取来的玄铁令牌发呆。 令牌正面刻着浴火凤凰,背面却是一行小篆——“凤阁九重,见令如面”。 床榻忽然传来窸窣声。晏陌迟不知何时睁了眼,正望着她手中令牌轻笑:“现在信了?” 余巧巧将令牌掷在锦被上,冷笑道:“纵是皇亲国戚,此刻也不过是我买来的赘婿。”她端起药碗吹了吹,“喝药。” 晏陌迟就着她的手啜饮,忽然轻叹:“这当归放多了。” 第32章 另择良人 “毒不死你!”余巧巧甩开手,药汁溅湿了鸳鸯枕。却见晏陌迟捂着心口蜷成虾米,指缝间渗出暗红。 “又作甚妖!”她慌忙去扯他衣襟,却被按在榻上。晏陌迟眼底哪还有病气,分明噙着促狭笑意:“娘子方才说......要毒死为夫?” 窗外忽然传来康婶吆喝:“巧丫头!县衙送来帖子了!” 余巧巧踹开那人翻身下榻,菱花镜里映出她绯红耳尖。 晏陌迟把玩着令牌,看小娘子咬牙切齿摔门而去,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帕子上绽开红梅,他望着梁间蛛网喃喃:“一文钱......当真便宜了!” …… 暮色染黄了村口的老槐树,孟昭勒住缰绳回望。 炊烟在青瓦间袅袅升起,惊起竹梢几只寒鸦。老窦杵着竹烟杆立在道旁,直到马蹄声彻底没入官道尽头的薄雾,才抹了把额间冷汗。 “孟头儿,那余家赘婿......”衙役乙掸着皂衣上的尘土欲言又止。 “臂力不虚,步稳声沉。”孟昭甩着马鞭打断道,“重伤之人岂能徒手捏碎核桃?” 他眯眼想起晨间情景——晏陌迟接过药碗时,指节分明捏碎了藏在掌心的野核桃,碎屑混着红莓汁滴落,倒像是碾烂的果肉。 衙役甲忽然指着路旁茶寮惊呼:“血渍!” 众人围看,不过是野狗叼来的鸡骨。孟昭嗤笑:“草木皆兵。” 鎏金腰牌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回城复命罢。” 此刻余家东厢房内,晏陌迟正盯着窗棂上晃动的药包出神。 防风、当归混着三七的苦香在暮色里浮动,檐下晒药的竹匾空了大半——余巧巧已有七日未同他说话了。 “笃笃”两声,雕花门被推开道缝。 康婶端着粗陶药罐探头:“姑爷,该换药了......”话音戛然而止,只见晏陌迟单手撑着窗框,月白中衣下隐约透出绷带。 “放着罢。”他转身时带起一阵穿堂风,案上《神农本草经》哗啦啦翻到“九死还魂草”那页。 康婶退到廊下叹气。 自那日县衙来人后,余巧巧便整日泡在茶山,归来时裙裾总沾着夜露。 两个年轻人一个倚着西窗捣药,一个对着东厢描红,倒似牛郎织女隔着天河。 转眼秋雨绵绵,晏陌迟胸前的伤已结痂。这日他倚着门框看檐下雨帘,忽见青石巷转出一柄桐油伞。 伞面微抬,露出余承欢水红色的襦裙。 “巧巧姐!”少女嗓音浸了蜜似的,惊飞梁间乳燕。 余巧巧从账本里抬头,发间木簪斜插着,沾了片茶芽:“欢妹子?”她瞥见余承欢臂弯里的藤编食盒,笑意不达眼底,“可是要买明前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两家人之前闹得那般僵? 本该是老死不相往来才对。 来者怕是不善。 余承欢揪着腰间禁步,玛瑙珠子碰得叮咚响:“我哥他......”她忽然哽咽,“自那日跌伤,高烧不退,整夜说胡话。” 雨丝斜斜扑进门槛,打湿了案上账册。余巧巧蘸墨的狼毫顿在“廿三两”处,墨迹渐渐晕成乌云:“土郎中怎么说?” “说是邪风入骨。”余承欢将食盒往前推了推,揭开盖是还冒着热气的艾草糍粑,“巧巧姐若能去瞧瞧......” “我这儿有半钱犀角。”余巧巧突然起身,绣鞋碾过飘进来的雨丝,“配上三碗无根水煎服。”她从多宝阁取了个锦匣,“就当还你当年赠帕之情。” 余承欢脸色煞白。 那年乞巧节,她赠的鸳鸯帕子被余狗蛋抢去塞进余巧巧怀里,这才惹出后来风波。 窗棂忽被秋雨叩响,她惶然抬头,正撞见东屋晃动的竹帘后,晏陌迟似笑非笑的脸。 “巧巧姐如今有了如意郎君......”余承欢绞着帕子强笑,“自然顾看不上我们......” “欢妹子。”余巧巧突然扣上锦匣,铜锁“咔嗒”一声,“茶山新来了批黔州客商。”她指尖抚过案上青瓷茶宠,“最迟霜降前,我要五百斤金骏眉。” …… 暮色漫过青砖小院,灶房飘出艾草蒸鸡的香气。 余巧巧别开眼望着窗棂外的石榴树,指尖在八仙桌木纹上摩挲:“我去唤相公用饭,你要留下么?” 余承欢绞着杏色罗帕,玛瑙禁步在裙裾间叮咚:“许久未与姐姐共膳,如果方便的话,当然好了。” 话音未落,东厢房传来开阖声。晏陌迟披着松烟色氅衣踏月而来,发梢还沾着捣药杵上的三七粉。 “今日倒早。”他广袖拂过余巧巧肩头,带起一缕金骏眉的焦香。 余巧巧退后半步,墨玉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康婶说新挖的野葛根要趁热吃。”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承欢妹子来了,我留她一起吃饭。” 余承欢慌忙起身,海棠绢花颤巍巍垂在鬓边,声音轻得像柳絮,“邓、邓大哥好......” “灶上还煨着药。”余巧巧突然旋身,裙裾扫过门槛时抛下一句,“你们慢用。” 晏陌迟捏着青瓷勺的手顿了顿。 灯影里,余巧巧月白襦裙掠过廊下药碾,惊起两三流萤。 “邓大哥为何还不与姐姐办喜酒?”余承欢舀了勺葛根汤,热气氤氲了眉眼,“村里都说......”她忽然咬住唇,耳垂红得要滴血。 晏陌迟搁下竹箸,腕间铜钱串碰出清响:“都说甚么?” “说姐姐与姐夫夜夜分房睡,定是......”余承欢绞着帕子不敢抬眼,“定是姐夫有什么隐疾?” 窗外“咔嚓”一声,似是枯枝折断。晏陌迟望着晃动的竹帘轻笑:“这话,她也听过?” 余承欢点头如捣蒜,禁步珠子乱颤:“前日王媒婆还说要给姐姐另外说门亲......” 话音未落,晏陌迟突然起身,墨色大氅扫落案上茶盏。 “邓大哥?”余承欢惶然抬头,正撞进他淬冰的眸子里。烛芯“噼啪”爆开,映得他颈间旧疤狰狞如蜈蚣。 廊下忽然传来康婶惊呼:“姑爷要的九死还魂草......” 晏陌迟拂袖而去时,余承欢才发觉后背冷汗涔涔。多宝阁上那对鎏金合卺杯微微发颤,杯中残茶泛起涟漪。 余巧巧蹲在药庐前挑拣茯苓,忽见地上多出一道颀长阴影。晏陌迟将玄铁药杵掷进竹篓,溅起满地星辉:“听说娘子要另择良人?” 第33章 女中诸葛 “谣言止于智者。”余巧巧头也不抬,“邓大哥当年一文钱换来的身契,我可还收在妆奁底层。” 晏陌迟忽然俯身,松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若我要再加一两银呢?”他指尖掠过她发间木簪,“买娘子一句真心话。” 余巧巧拍开他的手,冷笑道:“今日与欢妹妹聊得可还投机?” “她说明日要送艾草糍粑。”晏陌迟截住话头,袖中滑出个油纸包,“我说娘子不喜甜腻。” 纸包里躺着朵干枯的九死还魂草,“后山断崖的石头,可比流言硌脚。” 余巧巧怔忡间,忽见晏陌迟掌心渗出血珠。白日采药时的旧伤崩裂,在月色下宛如朱砂痣。 “药庐有金疮药。” “不必。”晏陌迟裹紧氅衣转身,嗓音浸了夜露般寒凉,“明日霜降,该收最后一茬秋茶了。” 余巧巧望着他融进夜色的背影,忽然瞥见药杵上刻着行小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她指尖拂过凹痕,想起那日柴房取令牌时,青砖下压着的竟是自己幼年描红的《诗经》。 …… 第二日,余承欢又屁颠屁颠地厚着脸皮跑来找余巧巧家蹭饭。 她特意换了新浆洗的桃红衫子,发间别着后山摘的野茉莉,挎着竹篮装模作样说要送新腌的辣芥菜。 晨雾还未散尽,灶房顶的烟囱已冒出青烟,混着韭菜烙饼的香气勾人肚肠。 “巧巧姐!”她脆生生喊着掀帘子,却见晏陌迟正蹲在檐下磨柴刀。晨光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汗珠子顺着脖颈滚进粗麻衣领,看得她耳根发烫。 灶房里传来康婶的笑骂:“死妮子又来混吃食!昨儿烙的饼子全喂了黄鼠狼不成?” 余承欢佯装没听见,挨着晏陌迟蹲下,“邓大哥,我给你带了薄荷膏,晌午割麦子抹在太阳穴最是解暑。” 话没说完,柴刀“当啷”剁进木墩。晏陌迟起身时带起一阵松脂味的风,她这才瞧见他裤脚沾着露水泥星,显是天没亮就下地去了。 “余巧巧呢?”他问话时盯着篱笆外晃悠的老黄狗,仿佛那畜生比眼前精心打扮的姑娘更值得注目。 余承欢绞着帕子还没答,东厢房忽地传来吱呀推窗声。余巧巧顶着一头蓬乱发髻探出身,眼皮肿得像熟透的杏子,“承欢来啦?灶膛灰里煨着红薯,自己扒拉去。” 晏陌迟眉头跳了跳。 这女人昨夜定是又偷摸编竹篾到三更,十指还沾着青篾片的浆汁。他鬼使神差想起前日见她蹲在溪边洗衣,裤腿卷到膝盖,小腿肚上两道陈年疤随着捣衣杵起落,像两条蜈蚣在日光下游走。 “邓大哥?”余承欢委屈的唤声扯回他心神。少女捧着剥好的红薯递过来,指尖沾着草木灰,“最甜的这块给你......” “他从不吃甜。”余巧巧趿拉着破草鞋晃过来,胸前补丁随着动作忽闪,“昨儿剩的棒子面粥在陶罐里,要喝自己盛。” 晏陌迟看着那女人抓过冷馒头就着咸菜啃,发梢还挂着根麦草。昨夜他分明听见她在里屋哼小调:“三月三呐蚂蚱跳,俏郎君砍柴过石桥......”此刻倒装得没事人似的。 余承欢突然“哎呀”一声,帕子飘飘荡荡落到晏陌迟脚边。她弯腰去捡,衣领微微散开,露出颈间挂的银锁片。这是村里姑娘们时兴的款式,刻着并蒂莲。 “邓大哥你看!”她娇声道,“这花样可衬我?” 晏陌迟没有搭理她,余光瞥见余巧巧啃馒头的动作顿了顿。那女人转身去舀水,木瓢磕在缸沿上当啷响。 …… 暮色四合时分,余承欢踩着青石板上的苔痕,第三次叩响余家院门。檐角铜铃被晚风撩得叮咚作响,却始终不见有人应声。 她攥着绣帕的指尖微微发白,终是提着杏色裙裾往灶间寻去。 灶房里飘出粟米粥的香气,混着新烙芝麻烧饼的焦香。康婶正握着长柄铁勺搅动陶瓮,听得外头脚步声渐近,眼角瞥见窗棂外晃动的海棠红衫子,手中木勺磕在瓮沿。 “这都什么时辰了...”康婶将青布帘子掀开半角,正瞧见余承欢踮着脚往屋里张望。 少女发间银蝶簪在暮色中忽闪,倒映着灶膛里跳动的火光,“你巧巧姐出去看苗子了,姑爷在里屋用饭呢。” 余承欢闻言眸子一亮,待要往内室去,却被康婶横跨半步挡住去路。老妇人佯装整理腰间围裙,粗粝的指节在粗布上搓出簌簌声响。 话音未落,里间传来碗箸轻碰的脆响。 晏陌迟执箸的手顿了顿,半张脸隐在油灯阴影里,玄色箭袖上银线绣的云纹明明灭灭。他咽下最后一口烧饼,就着粗瓷碗饮尽半盏凉茶,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狰狞伤疤。 “康婶,添茶。” 这一声惊得余承欢后退半步,绣鞋踩在青砖缝里滋出细响。她望着帘后那道挺拔剪影,忽觉掌心汗津津的:“既是这般...我便不叨扰了。”转身时鬓边绢花擦过门框,落下几片绯色花瓣。 康婶望着少女仓皇背影,从鼻间哼出声冷笑。灶膛里柴火爆开火星,映得她眼尾皱纹如刀刻:“到底是余多寿家的种,眼珠子都快黏到帘子上了。” “您该问余巧巧。”晏陌迟掀帘而出,腰间蹀躞带上的玄铁令牌撞出沉闷声响。 话音被院外喧闹打断。余巧巧挎着竹编药箱踏月而归,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窦村长。 老窦头顶幞头歪斜,官靴沾满泥浆,却仍不忘替她拂开探出院墙的野蔷薇枝。 “大侄女真真是女中诸葛!”老窦抹着额角热汗,从袖中掏出泛黄的田契,“王老汉家那三亩焦土,今晨竟蹿出半尺高的空心菜苗!” 余巧巧解开发间青布巾,就着铜盆净手:“灰烬腐熟最忌急功近利。我配的腐草汁要兑三倍山泉水,翻土时须得深及犁底...”她忽而顿住,鼻尖轻嗅,“康婶又烙了芝麻烧饼?” “给你留着呢!”康婶忙不迭揭开蒸笼,白雾腾起间,金黄油亮的烧饼盛在青花碟中,“姑爷方才用了两个,说是比长安东市的胡麻饼还香。” 晏陌迟抱臂倚在门框上,目光掠过余巧巧沾着草屑的裙角。 少女正捧着烧饼小口啃食,腮帮鼓动如偷食的松鼠,全然不见方才与老窦论事时的从容。 第34章 换辆板车 “那些菜苗原是县衙育苗司淘汰的残次品。”余巧巧咽下最后一口饼,指尖在桌案上勾画起来,“灰烬地最宜种些不挑土质的。待开春种上紫云英固氮,来年麦苗定比别家壮实。” 老窦听得两眼放光,山羊须翘得老高:“今儿赵寡妇家挑了两担空心菜进城,足足换了半吊钱!”他从腰间解下酒葫芦猛灌一口,“余多寿家那档子破事,总算能了了!” 余巧巧闻言轻笑,腕间银镯撞出清越声响。她转身从药箱底层取出个青瓷瓶:“这是新配的腐草汁,劳烦窦叔分给各家。切记要在辰时露水未干时喷洒,酉时再浇水肥。” 话音戛然而止。晏陌迟不知何时凑近前来,修长手指捏着片枯叶,正从她发间轻轻摘落。 男子身上沉水香混着药草苦味扑面而来,惊得她耳尖泛红。 “有蜘蛛。”他将枯叶弹入灶膛,火光映得眉间朱砂痣艳如滴血,“明日我要进山猎些野味。” 余巧巧慌忙退开半步,药箱撞得案上茶盏叮当乱响:“后山崖柏丛常有山鸡出没。我、我去看看新晒的药材!”说罢,拎着裙角逃也似的奔向厢房。 老窦眯着眼打量这对小儿女,忽然抚掌大笑:“年轻真好啊!想当年我追孩儿他娘时...”话没说完就被康婶塞了满嘴烧饼。 月色渐浓,晏陌迟抱剑立于廊下。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混着夜风送来少女清甜的哼唱。他望着厢房窗纸上摇曳的剪影,唇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 翌日。 老窦扛着豁口的钉耙进院时,余巧巧正蹲在檐下补箩筛。灶房飘出炖豆角的酱香,混着六月黄的火辣日头,蒸得他后颈发黏。 “巧丫头啊,”老窦拿草帽扇着风,鞋底在门槛蹭下两坨干泥,“那几家烧田的官司,按你说的法子都解决了。” 余巧巧头也不抬,篾条在粗布裙上蹭得发亮,“窦叔喝碗薄荷水?井里湃的。” 老窦觑着她手上厚茧,喉头滚了滚:“就剩余大炮那倔驴。”见余巧巧挑眉,忙改口,“余大爷家还梗着脖子。” 竹篾“啪”地绷紧。余巧巧拿豁牙剪修着筛沿,“当初说好只管田亩账。”她腕子一抖,筛眼透出光斑落在老窦皱巴巴的脸上,“您之前应我的板车?” “早拾掇好了!”老窦急得旱烟杆敲膝盖,“枣木轱辘重新箍的,车辕包了铁皮!”他从褡裢摸出把铜钥匙,“就搁祠堂耳房,晌午就套驴给你送来。” 篱笆外传来母鸡扑棱声。余巧巧瞥见灶房屋角露出的半截靛蓝衣角——定是晏陌迟在舀水喝。 “余大爷家种的是菘菜。”她突然道。 老窦愣住:“啊?” “前儿福满楼要五十担秋白菜,余大爷拍胸脯说包圆。”余巧巧扯断篾条尖刺,“结果霜降早了半月,他地里菘菜才拳头大。” 灶房传来陶罐磕碰声。余巧巧唇角微翘:“村里王婶她们种的空心菜,倒是赶上了好行市。” 老窦烟锅子吧嗒掉地上。可不是么!余大爷向来把着菜种,这回见婆娘们空心菜卖得红火,眼珠子都要瞪出血。昨儿还听见他在村口骂街,说妇道人家就该守着灶台转。 “烧的那半亩菘菜...”余巧巧蘸着唾沫捻篾丝,“够他家腌三缸酸菜?” 老窦一拍大腿。余大炮家青砖大瓦房,后院牲口棚比穷户的堂屋都敞亮。前阵子还给幺儿说了镇上学徒的活计,哪像是为几垄菜拼命的主? “闹腾给旁人看呢!”老窦豁然起身,草帽掀翻晾在笸箩里的苦荞,“我这就叫余多寿把赔他的半袋黍米扛去,余大炮要再耍横,就说里正大人要查他私占河滩地!” 余巧巧低头穿篾。去年发大水,余大炮连夜在河湾插柳圈地,这事村里谁不知晓。老窦这老狐狸,倒是会借力打力。 “薄荷水在青花坛里。”她朝西墙根努嘴。老窦舀水咕咚灌着,突然瞥见余巧巧脚边竹篮里躺着几根水灵的空心菜,菜叶还凝着露珠。 余巧巧顺着他的目光轻笑:“后坡新开的菜畦,窦婶若要,让栓子来掐。” 她指尖翻飞,筛底补得比新编的还密实,“记得带剪子,别学余大爷用手薅——白糟蹋好菜。” 老窦呛得直咳嗽。这丫头怕是早算准余大炮要闹,特意留了后手。他摸着汗津津的后脖颈,突然庆幸当年没拦着她跟游方郎中认字——这心眼子,十个余大炮也斗不过。 日头爬到枣树梢时,板车吱呀呀停在篱笆外。余巧巧摸着包铁皮的车辕,听见灶房传来剁羊草的闷响。 晏陌迟那把豁口柴刀,今早分明磨得锃亮。 暮色将垂,老窦哼着俚曲晃出篱门,腰间酒葫芦与铜钥匙叮当相撞,惊起槐树上栖着的两只灰雀。晏陌迟抱臂倚着廊柱,玄色衣袂被晚风掀起,露出腰间寒光凛冽的短刃。 “倒是混成窦叔的白得军师了。”他睨着蹲在地上检查车轮的余巧巧,话音里掺着三分讥诮。 少女指尖拂过车辕裂开的榆木纹,青布衣袖沾了铁锈也不在意:“不过图这辆破车罢了。”她屈指叩了叩松动的榫卯,震落几缕积年的蛛网。 那日火舌舔舐祠堂梁柱时,她便在浓烟里瞧见了这辆弃在角落的板车。六载风雨蚀得车架发灰,轮轴却仍倔强地支棱着,像条瘸了腿仍要扑食的老狗。 此刻月光漫过新补的桐油,倒映出她眼底跳动的星火——待粟米收成,套上骡马,这车便能载着粮袋碾过十里山道,直抵县城青石码头。 “窦叔倒是爽利人。”晏陌迟靴尖踢了踢车轱辘,惊得攀在辐条上的灶马虫四散奔逃,“三亩焦土换辆破车,这买卖可真划算!” “邓公子金尊玉贵,自然瞧不上。”余巧巧猛地直起身,发间木簪险些勾住他蹀躞带,“可我们庄户人家,就指着这‘破车’运粮换盐。”她故意将最后两字咬得极重,转身时裙裾扫过他沾着草屑的皂靴。 灶房传来陶罐碰撞的脆响,康婶正往灶膛添柴,火光将两人身影拉得老长。晏陌迟忽地逼近半步,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笼住余巧巧:“午时你那个好堂妹?” “二苟叔说地里闹鬼针草!”余巧巧急急截住话头,手指无意识绞着腰间药囊穗子,“若不及时拔除,来日,粟米抽穗都要带毒刺。” 第35章 吃软不吃硬 “是么?”玄铁护腕擦过她耳畔,将一片枯叶钉入车板,“我怎听说鬼针草最喜阴湿,偏生今日艳阳高照?” 余巧巧盯着没入木纹三分的叶片,喉间发紧。 那会她确在灶房窗缝瞧见余承欢鬓间新打的银簪,日光下晃得人眼晕。康婶的嘟囔混着烙饼香飘进来:“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闺女会打洞...” “我、我去取腐草汁!”她慌不择路撞开柴扉,却教晏陌迟攥住腕子。佛珠硌得生疼,男子指腹粗粝如砂纸:“余娘子这招金蝉脱壳,倒是使得炉火纯青。” 月华漫过新修的车辕,照见余巧巧骤然烧红的耳尖。 那日她抱着药箱逃也似的奔出院子,却在村口撞见老窦攥着田契捶胸顿足。焦土混着草灰的味道刺鼻,却让她想起祠堂角落里沉默的板车。 “若治不好这地...”老窦的山羊须沾着唾沫星子,“明年春税可要出人命!” “给我那辆破车。”她听见自己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再加三斗陈年草木灰。” 此刻板车静静伏在月光下,像头温顺的老牛。 余巧巧忽地挣开桎梏,从车板夹缝抠出半枚生锈铜钱:“邓公子可知,这钱币是乾元初年的制式?”她将铜钱弹向半空,看它闪着微光坠入草丛,“六年前修路时,这车不知载过多少血汗。” 晏陌迟怔了怔,指尖还残留着她腕间艾草香。灶房窗纸映出康婶佝偻的剪影,正举着油壶给车轴浇油。滋滋声中,他忽然嗤笑:“连头骡子都没有...” “总会有的。”余巧巧蹲下身,青布裙摆铺成一片荷叶,“开春前买头小毛驴,秋收就能换大青骡。”她摩挲着车轮上新扎的草绳,声音轻得像在说给自己听,“等攒够钱,我还要在镇上开间药铺!” 夜风卷着柴火噼啪声掠过院墙,惊起谁家看门犬一阵吠叫。 晏陌迟望着少女发顶晃动的木簪花,忽然觉得喉间发涩。他别开脸望向黑黢黢的后山,那里有他昨日猎到的赤狐,正吊在崖柏枝头滴着血。 晏陌迟忽而冷笑一声,捏着青瓷茶盏的手指泛白:“你猜你那好堂妹,今日与我说了些什么?” 余巧巧蹲在门槛上剥毛豆,头也不抬:“她能有什么好话。” “她问我,邓公子这般人物,怎的成日与泥腿子厮混。”晏陌迟指尖轻叩案几,“还问你我迟迟不成婚,究竟是我瞧不上你,还是你瞧不上我?” 竹筛里的毛豆粒蹦到地上,余巧巧缩着脖子搓手:“自然是您瞧不上我!”她掰着手指头数,“您生得神仙模样,又是京城来的贵人,刀枪剑戟样样精通。我算个啥?村头刨地的丫头,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 说着往灶房挪了半步:“我要是敢惦记您,那都是往菩萨脸上抹黑!” 晏陌迟忽地起身,月白袍子扫过青砖:“照你这么说,我看不上你,你也看不上我?” 余巧巧盯着鞋尖上补丁:“本来就是这理儿。” “啪”地一声,茶盏碎在脚边。晏陌迟欺身上前,捏住她手腕:“好得很!嫌我碍眼就直说,犯不着往我屋里塞别的女人!” “真不是我安排的!”余巧巧急得跺脚。后山刚种下的番薯藤还等着浇水,哪有闲心当红娘?“您当我吃饱撑的?种地不够累还是怎的?” 晏陌迟松了力道。这丫头确实不像说谎——天不亮就扛着锄头下地,晌午蹲在地头啃冷馍,夜里还关在屋里敲敲打打到半夜。 前日拿三筐芋头跟货郎换了铁犁头,昨日又拿新打的镰刀跟村长换了头瘸腿驴。 “我跟三叔家早撕破脸了。”余巧巧趁机抽回手,“他家闺女嫁猫嫁狗与我何干?” 这话倒实在。自从上回大闹一场,如今两家碰面都要绕道走。 晏陌迟盯着她沾着泥巴的裤脚,忽然想起几天前暴雨冲垮田埂,这丫头光脚跳进泥浆里堵缺口的样子。当时她脸上糊着泥水,眼睛却亮得吓人。 “最好如此。”他甩袖要走,忽又转身,“后日我要去镇上买稻种。” 余巧巧连忙摆手:“板车您尽管用!”说着从门后摸出个油纸包:“新晒的柿饼,路上垫肚子。” 晏陌迟接过还带着灶台余温的纸包,嘴角抽了抽。这死丫头,怕是早算准他吃软不吃硬。 晏陌迟突然开口:“后天大清早跟我进趟城,有事要办,你得搭把手。” 余巧巧梗着脖子喊:“凭啥?”这人准没安好心,她才不跟着蹚浑水! “就凭你卖了我两回。”晏陌迟抱着胳膊往土墙上一靠,咧嘴露出白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都说了是误会!”余巧巧气得跺脚,粗布鞋底蹭得地上黄土飞扬。 晏陌迟不紧不慢掰着指头算账:“头回你让那赤脚郎中给我瞧病,又是看伤口又是嚷嚷中毒,埋下多大祸根?第二回就在今早,你引着余承欢来见我,自个儿撒丫子跑没影——传出去我的名声要是坏了,十里八乡的媒婆都得绕道走。” 他说一句就往前逼一步,余巧巧被他影子罩着直往后退,后腰撞上木窗棱子硌得生疼。屋檐下晒的干辣椒串晃悠着,在两人中间投下细碎红光。 “怕了?”晏陌迟伸手拨开辣椒串,锈铁钉在土墙上划出刺耳声响,“不如说说,你还知道些啥?” 余巧巧攥紧褪色的蓝布裙,她当然怕。这煞星手上沾过血,前些天还拿柴刀架过她脖子。窗缝里漏进的风吹得后颈发凉,灶台飘来的糊锅巴味提醒她不能露怯。 “那老郎中是个瞎子!”她挺直腰板,“村里人都当他是疯老头,谁家牲口病了都不找他!要不是我拽他来治你,你坟头草都该冒芽了!” 晏陌迟盯着她看了半袋烟工夫,忽然退开两步笑出声:“小嘴叭叭的,倒像个救命恩人架势。” 余巧巧趁机蹭到灶台边,抓起葫芦瓢猛灌凉水:“少拿我寻开心。” “不过这两笔账还得算。”晏陌迟用草绳把散落的头发胡乱绑起,“打从你把我从山沟里拖回来那刻,咱俩就栓一条绳上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懂么?” 第36章 北重楼 余巧巧盯着灶膛里将熄的炭火,半晌抬头:“明儿跟你去。往后要打掩护也成,但得约法三章。” “说。” “头一条,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干,官老爷要抓人的买卖也别找我。” “成。” “第二条,再不许拿刀架我脖子,也不准动康婶半根指头。” 晏陌迟把柴刀哐当扔在磨刀石上:“应你了。” 余巧巧搓着衣角补了句:“还有...那老郎中惦记你身上的毒。在你找着解药前,让他接着治。” “行啊。” 这倒出乎意料。余巧巧本来准备扯皮半宿,没想到他应得痛快。其实她存着私心——老郎中救过她娘的咳疾,总想找机会还人情。 “他配的药管用。”晏陌迟掀开衣襟,露出结痂的刀伤,“这毒发作起来像百八十只蚂蚁啃骨头,这两日倒是消停。” 余巧巧恍然大悟:“难怪你早晓得他诊出中毒...敢情是试过药效!”她抄起烧火棍指着他鼻尖,“那你刚才还唬我!” “谁让你在村里乱传话?”晏陌迟闪身躲过飞来的烂菜帮子,“现在满村都说我是你捡回来的野汉子,赶集时卖豆腐的刘寡妇追着我问生辰八字!” 余巧巧噗嗤笑出声,见他要恼又赶紧绷住脸:“活该!谁让你成天冷着张棺材脸?”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翻过篱笆走远了。 余巧巧冲着背影挥了挥拳头,蹲下身把打翻的腌菜坛子扶正。日头西斜,灶房传来康婶唤她吃饭的吆喝声,混着谁家黄狗懒洋洋的吠叫。 …… 次日天刚亮,余巧巧揣着康婶给的烙饼,背着半麻袋晒干的野山菇上了路。这是她穿来三个月头一回出村,脚上草鞋踩在官道的碎石子上硌得生疼。 麻瓜村的路跟蜘蛛网似的难认,她绕了三圈才拦住个挎菜篮的妇人:“婶子,劳烦问下老郎中家咋走?” 妇人吊梢眼一斜:“找那个疯老头干啥?” “我是他远房侄女。”余巧巧扯谎脸不红心不跳。 “呸!”妇人朝地上啐了口,“前儿这老疯子拦着我家栓子非说中了邪,吓得孩子烧了两宿。”枯树枝似的手指往东头戳,“瞧见歪脖子榆树没?树底下冒烟的就是。” 余巧巧道了谢要走,又被妇人扯住袖子:“既是亲戚就劝劝他,再敢咒我家孩子,当心掀了他药罐子!” 绕过两间茅草屋,果然瞧见榆树底下冒着青烟。竹架上晒着柴胡当归,篱笆上爬满晒蔫的忍冬藤。余巧巧刚要拍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呛人的药烟扑了她满脸。 “咳咳咳...”她倒退着撞上篱笆,竹架子上的药筛子哗啦啦掉下来。 灰头土脸的老头蹿出来,裤脚还冒着火星子:“丫头!那倔驴肯吃药了?” 余巧巧拍着身上的药渣:“我家相公答应让您瞧病了。” “苍天有眼!”老头一蹦三尺高,冲着屋里喊:“小白!快把昨儿采的紫灵芝拿来!”说着从灶膛扒拉出个焦黑的陶罐,“这是新熬的续命汤...” 余巧巧忽然觉得脚背发痒,低头见只肥兔子在啃她草鞋。“这是小白?” “错啦!”老头拎起兔耳朵,“这是小灰。”又指指蹿上房梁的三花猫,“那个才是小白。” 余巧巧看着他从墙根提出两个竹笼,左边笼里黄毛田鼠在嗑瓜子,右边笼里黑老鼠在转木轮。“这是小黄和小黑。”老头得意地晃笼子,“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灶台突然“砰”地炸响,锅盖飞起来砸中晾药架。老头一拍大腿:“我的十全大补粥!”风风火火冲进浓烟里。 余巧巧蹲下看田鼠嗑瓜子,听见里屋“哗啦”一声,接着是老头中气十足的骂声:“小花!说了不许偷吃朱砂!” 半柱香后,老头顶着一头草屑钻出来,端着碗黑乎乎的糊糊:“丫头尝尝,当归炖田七。” “真不用!”余巧巧连连后退,“我还得赶着回村浇地。” 说着解下麻袋,“这是晒的野山菇,您留着炖汤。” 老头扒拉着蘑菇突然抬头:“你眼底发青,夜里总惊醒吧?” 余巧巧一愣。自从穿来这身子,确实夜夜梦魇。 “等着!”老头旋风般冲进药房,出来时塞给她个粗布包:“柏子仁配夜交藤,睡前塞枕头底下。”又压低声音,“那倔驴要是再犯病,你就往他茶里拌这个吃,准管用!” 余巧巧瞅着冒热气的灶膛,麻溜解开麻袋口绳:“给您捎了点山货,康婶蒸的红糖窝头还烫手呢。” 老瞎子鼻子动了动,沾着药渣子的手先摸了个窝头啃。三黄猫蹿上药柜,尾巴扫落两片干艾草。 “板蓝根...柴胡...嚯!”老瞎子沾着窝头渣的手指头突然哆嗦,“这北重楼可长在断崖边上,你个丫头片子咋采的?” 余巧巧踢开滚到脚边的腌菜坛子,顺手捞起炸毛的三花猫:“后山老槐树底下捡的呗,许是野猪拱下来的。” 老瞎子把药材摊在磨得发亮的案板上,摸了又摸:“小滑头,跟老瞎子打马虎眼呢?这些药材没个十年功夫认不全,你指定拜过师!” 窗根底下窜过两只抢食的麻雀,撞得晒药竹匾晃悠悠打转。余巧巧揪着猫耳朵笑:“我们村地主家库房堆的药材比这还多,我打小当零嘴嚼着玩。” 三花猫抻了个拦腰,尾巴尖扫过她补丁摞补丁的裤脚。老瞎子突然转身,瞎眼珠子直愣愣“盯”着她:“你爹真就是个种地的?” “村东头余家大院三进瓦房,您挨家问去。”余巧巧摸出块黢黑的麦芽糖喂猫,“前年闹饥荒,我爹开仓放粮还挨过官老爷夸呢。” 穿来前她在农科院泡了五年实验室,这话倒不假。昨儿个翻后山,那些药材就跟长了腿似的往她眼里蹦。 老瞎子咂摸着窝头里的红枣核,忽然拍大腿:“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前晌刚接了个怪症,正缺这北重楼配药。” 余巧巧掸着裙角的猫毛起身:“可是西街铁匠家崽子?我路过听见咳嗽声跟破风箱似的。” “你也听出是肺痈?”老瞎子攥着药草往药碾子那边摸,“拿三碗水煎成一碗,配上...” “配上五钱鱼腥草,早晚各一服。”余巧巧顺嘴接话,说完心里咯噔一下。灶膛里爆了个火星子,三花猫吓得窜上房梁。 第37章 活菩萨 老瞎子嘿嘿乐了:“还说没学过医?”药碾子咕噜噜转起来,碾得北重楼咯吱响。 余巧巧蹲着收拾撒落的药渣:“我们村接生婆都会认止血草,这算哪门子医术。”腌菜坛子映出她模糊的脸,和前世实验室白大褂的影子叠在一块。 外头传来卖货郎的拨浪鼓声,老瞎子突然叹气:“早年间我在太医院...咳,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如今倒好,满镇子宁信跳大神的也不找我把脉。” 余巧巧把晒好的决明子装进草编篓:“晌午来的猎户大叔不是找您瞧箭伤么?我瞅着他拎来两只山鸡当诊金呢。” “那愣子非说敷香灰能止血!”老瞎子气得碾子转飞快,“要不是你带来的金疮药,他这会儿早见阎王去了!” 日头斜过掉漆的窗棂,余巧巧瞅见西墙根晒的艾草该翻了。三花猫扒拉着她裤腿要食,灶上煨的杂粮粥咕嘟嘟冒泡。 余巧巧撸着怀里打呼噜的三花猫,忽然叹了口气:“我倒想找个师父学点医术防身,可惜...” 她故意拖长调子,眼角瞄着正在碾药的老头。 药碾子“咯噔”停了。老郎中耳朵尖抖了抖。 “等寻着师父,山里头挖的灵芝分他一半,康婶腌的酸笋也送他两坛。”余巧巧掰着指头数,“连我晒盐的法子也...” “哗啦”一声,药碾子翻倒在地。老头窜过来揪住她衣袖:“你说那雪盐是你自个儿晒的?真肯教我?” 余巧巧眨巴眼:“我说的是我未来师父。”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头急得直拍胸脯,“丫头你看我成不成?” 余巧巧把猫塞进他怀里:“您真要收我?先说好,我可没打算悬壶济世。”她捡起根药草在指尖转,“就想学怎么配蒙汗药、止血散这些。” 老头脸色骤变,山羊胡都翘起来:“学这些下三滥的作甚?” “防身啊。”余巧巧指指门外土路,“上月赶集遇见劫道的,要不是您给的迷魂散,我跟相公早交代了。”她蹲下身扒拉晒药筛子,“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村里连个正经大夫都没有。” 老头蹲下来逗弄啃鞋的田鼠:“那你咋不正经学医?” “您看我这双手。”余巧巧摊开满是老茧的手掌,“握锄头比握银针稳当。再说了...”她压低声音,“我见着血就腿软。” 灶房飘来焦糊味,老头蹦起来往锅里添水:“人各有志。不过先说好,配药不比种地,错一钱要人命。” “这个我懂。”余巧巧往灶膛塞柴火,“就跟施肥似的,豆饼多了烧苗,少了长不好。” 老头掀开锅盖搅粥:“明日先认二十味药材。认错一味,罚挑十担水。” “成!”余巧巧摸出个油纸包,“新炒的南瓜子,您配药时当零嘴。” 老瞎子咂了口烟锅子:“窗台上有茶碗,倒半碗凉白开来。” 余巧巧心头一跳,这是要收徒了! 三花猫从她怀里蹦下去,踩着晒药的竹匾溜出门。屋里烟气散了大半,满地药渣子拌着碎陶片,她踮着脚才摸到豁了口的粗瓷碗。 “师父喝茶。”余巧巧跪在晒得发烫的泥地上,碗沿还沾着片柴胡叶子。 老瞎子咕咚灌了两口,烟杆子敲着磨盘:“听着,咱师门三条规矩——头一条,学了本事不能害人。” “记下了。” “第二条,没我点头,天王老子来问也不许教。” “晓得了。” 老瞎子突然攥紧烟杆,青筋暴起的手背吓了余巧巧一跳:“最要紧的第三条,死也不能给朝廷当差!” 余巧巧抬头瞅他:“御医不也是大夫?” “呸!”老瞎子啐了口唾沫,“师祖爷当年给贵人配了味药,结果害得三县闹瘟疫。”烟锅子烧红的铜头烫着案板,滋啦冒起青烟,“打那起,咱们宁给乞丐治疥疮,也不进朱门半寸!” 余巧巧盯着案板上焦黑的印子,想起晏陌迟腰间晃荡的皇子玉佩,嘴上应得痛快:“我跟官老爷八竿子打不着。” 老瞎子这才松了神色,烟杆子往她肩头虚点两下:“起来吧,灶上还有半锅糊粥,喝了再走。” 日头西斜时,余巧巧搀着老瞎子往村口去。戚大嫂挑着空箩筐迎面撞见,竹扁担上还挂着半截烂菜叶。 “巧巧接亲戚呐?”戚大嫂嗓门亮得惊飞树梢麻雀,“这就是你常说的老舅?” 余巧巧扶正老瞎子歪斜的斗笠:“可不是么,大舅眼神不好,来住段日子。” 戚大嫂凑近了打量,忽然拍大腿:“我说眼熟呢!前年我爹咳血,不就是这位老神仙给扎的针?“说着从裤腰摸出两枚铜钱往老瞎子手里塞,“诊金一直没顾上给!” 老瞎子袖着手往后缩:“使不得使不得,当年你给过三斤黍米了。” 三人推让着走到村头老槐树下,戚大嫂把铜钱拍得哗哗响:“今儿进城卖菜,两筐空心菜卖得精光!“她扯开裤腰带暗袋,铜板串子撞得叮当响,“我家那口子当初还不让我去,结果咋样?” 余巧巧抿嘴笑:“如今家里谁管钱?” “自然是我!”戚大嫂腰杆挺得比扁担直,“当初他跪着求亲时发过毒誓的,敢反悔?”说着从箩筐底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留的芝麻糖,可别让康婶瞧见。” “谢谢嫂子。”余巧巧笑吟吟地接了。 戚大嫂一脚踢开田埂上的碎瓦片:“开春那场大火,我家三亩好地烧得跟锅底似的。要不是你教着沤肥改土,这会儿连麦苗都立不住。” 老瞎子蹲在地头扒拉土疙瘩,烟袋锅子敲着冒出嫩芽的南瓜秧:“这叫因祸得福。” “对对!”戚大嫂拍着沾满草屑的裤腿,“巧巧妹子就是咱的活菩萨!昨儿个卖菜挣的铜板,顶得上往年半季收成。” 余巧巧弯腰掐了片发黄的菜叶:“空心菜吃肥像饿鬼,再种下去地就废了。按我说的套种南瓜韭菜,保准来年还能收两茬麦子。” 日头晒得戚大嫂鼻尖冒汗,她扯开扎头发的蓝布条:“我家那口子昨夜里嘀咕,要把东头荒地也开出来种菜。”说着突然拽住余巧巧的胳膊,“你猜他说啥?‘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老瞎子噗嗤笑出声,烟灰抖落在刚冒头的萝卜苗上。余巧巧叹了口气:“戚大哥要真这么干,明年这时候你们连南瓜汤都喝不上。” 第38章 学堂先生 戚大嫂抄起水瓢舀了半瓢井水,咕咚灌了两口:“我这就跟他说去!”水珠子顺着下巴滴在晒得发烫的锄头把上,滋啦响了一声。 “等等。”余巧巧揪住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角,“劳烦嫂子明儿去王婶、李叔家地里转转,看他们是不是也偷摸多种了空心菜。” “成!”戚大嫂把水瓢往老瞎子怀里一塞,“要是赵老四家不听话,我就说他们家菜叶子上长虫了!”风掠过刚翻新的田垄,带着粪肥和新鲜泥土的腥气。 余巧巧望着戚大嫂风风火火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在试验田里跟老农较劲的日子。那会儿她拿着测土仪讲酸碱度,还没眼下抓把土搓搓来得让人信服。 老瞎子往南瓜秧根上磕烟灰:“丫头,你这套种的法子跟谁学的?” “我爹留下的农书里瞧过。”余巧巧面不改色扯谎。其实那本《齐民要术》还在余家库房吃灰,书页都被老鼠啃成了花边。 远处传来赶牛的吆喝声,戚大嫂的男人正抡着镐头开荒。余巧巧眯眼瞧见新翻的土里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怕是前年闹过蝗灾,土里卵鞘还没清干净。 “得找里正说道说道。”她攥紧的拳头里还捏着半截枯麦秆,“再乱开荒,明年蝗虫能把全村啃秃了。” 老瞎子突然用烟杆戳她后腰:“瞧见没?村西头那几块地,空心菜密得跟娘们绣花似的。” 余巧巧踮脚望去,果然看见绿油油一片挤得密不透风,南瓜秧都被挤到田沟里了。 “造孽哟!”老瞎子摇头晃脑往村里晃,“当年太医院要是听我劝,也不至于...”后半句被咳嗽声淹没了。 余巧巧蹲在地头数蚂蚁,盘算着得弄点苦楝树皮泡水。这玩意驱虫最管用,还能顺便治治王瘸子家的疥疮。 日头晒得后脖颈发烫,她突然听见戚大嫂扯着嗓子在骂:“余大牛你耳朵塞驴毛了?巧巧妹子说不能种就是不能种!” 抬头看见戚大嫂举着扫把,把自家男人从菜地里撵得满场跑。 老瞎子不知从哪摸出把炒黄豆,嚼得嘎嘣响:“这婆娘,比当年宫里的嬷嬷还凶。”余巧巧憋着笑,把最后一把草木灰撒进韭菜畦。 村口老槐树正开满白花,五六个泥猴崽子举着树枝当宝剑,追得满地尘土飞扬。穿开裆裤的小栓子抡圆了胳膊,树枝堪堪扫过老瞎子破洞的裤腿。 “作死的小兔崽子!”戚大嫂箩筐一横挡住,震得里头晒干的槐花簌簌往下掉。老瞎子烟袋锅子还冒着青烟,笑呵呵摆手:“娃娃们皮实才长得好。” 余巧巧盯着小栓子油光发亮的袖口——那上头糊着鼻涕、泥巴还有不知名的污渍。小家伙攥着半截树枝缩成鹌鹑,脏脚趾头在草鞋里抠来抠去。 走出去半里地,余巧巧还能听见后头孩子们又闹腾起来。戚大嫂把扁担换了个肩:“咱村十岁往上的娃都下地了,就这些五六岁的成天撒欢。” “没个学堂管着?” “学堂?”戚大嫂啐掉嘴里的槐花瓣,“翻三个山头倒是有个老童生开的私塾,束脩要两斗米。去年春生他爹咬牙送去,结果娃半道叫野狗撵丢了鞋。” 余巧巧想起书里提过,原主爹余多福是村里难得的识字人。那年月余家阔气,送余多福去邻村念了三年《三字经》。后来余家败落,余多福就着油灯教闺女认字,火苗把父女俩的影子投在漏风的土墙上。 “要我说就该你当先生!”戚大嫂突然拍她肩膀,“上回你给春生娘写的药方子,字比镇上药铺掌柜还端正!” 余巧巧差点踩进水坑里。前世她带研究生时,有个愣头青把培养基当凉粉吃了,闹得实验室鸡飞狗跳。就这能耐教古代娃娃?再说她连《千字文》都背不全。 “不成不成,”她拨浪鼓似的摇头,“我看见娃娃哭就心慌。” 戚大嫂拽着她绕过粪堆:“慌啥?你教他们认自个儿名字,学个算账不被骗就成!老窦为这事愁得白头发都多了——上个月王二麻子来收粮,在算盘珠子底下昧了咱村三石谷子!” 余巧巧瞅见远处土墙上歪歪扭扭画着只王八,旁边还题了“里正大笨蛋”五个字。几个流鼻涕娃娃正拿木炭往上添胡子,裤腰带上别着从灶膛偷来的红薯。 “当初余老爷要在就好了。”戚大嫂突然叹气,“他给村头土地庙写的对联多气派,红纸金字贴了三年都不掉色。” 余巧巧心头突地一跳。前日收拾库房,还真翻出几捆蒙灰的描红本。 泛黄的纸上,“天地玄黄”的字迹被虫蛀得斑斑点点,倒是她爹批注的“手腕要稳”还清晰可见。 “其实...”她踢开路上硌脚的碎瓦片,“要是大伙儿凑些旧衣裳当束脩,我倒是能教娃娃们认几个大字。” 戚大嫂箩筐哐当砸在地上,惊飞了刨食的老母鸡:“当真?我这就找里正说去!村尾关帝庙后墙不漏雨,摆得下七八张条凳!” “先说好就教半年!”余巧巧揪住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还得找个人帮我镇场子——上回小栓子往我灶膛塞炮仗,差点把康婶的腌菜坛子崩了!” 斜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瞎子烟袋锅子敲着路边酸枣树,溅起的火星子惊动了草窠里的蛐蛐。余巧巧盘算着今晚得把《农桑辑要》翻出来,那上头画的二十四节气图,总归比“子曰诗云”实在些。 余巧巧扶着老郎中刚拐过村口老槐树,就见余大爷拄着枣木拐立在路当间,后头跟着条蔫头耷脑的老黄狗。 “大爷爷咋不进屋坐?”余巧巧把药箱换到左手,竹笠檐下露出双笑眼,“晌午家里熬了绿豆汤。” “啪!”拐杖砸得黄土飞溅,惊得老黄狗蹿进草丛。余大爷满头银丝被汗浸得打绺,嗓门倒比树上的蝉还响:“你还知道我是大爷爷?余家怎么就出了你这吃里扒外的!” 老郎中捋着山羊须要劝,被余巧巧拦下。小娘子解了腰间葫芦递过去:“您老消消气,这大日头底下...” “少来这套!”老头儿梗着脖子往路中间又挪半步,“全村就指着菜市口那点营生,你倒好,撺掇着戚家李家都来抢买卖!” 蝉鸣突然停了半拍。 余巧巧拧上葫芦塞子,慢悠悠道:“城里贩夫走卒成百上千,您老难不成挨个敲打?再说了,都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 第39章 逛集市 “放屁!”余大爷憋红了脸,“桃源村卖菜的从来只许余姓!你三叔前年偷摸去镇上卖萝卜,不是叫打断条腿?” 余大爷拐杖一横拦住去路,“今儿把话撂这儿,要么让那些外姓人停手,要么——” “要么怎样?”余巧巧突然笑出声,“您老是要学县衙鸣冤鼓,还是学山匪收买路钱?”说着搀起老郎中往路边绕,“窦叔是村长,三叔是您亲侄儿,倒来找我这没爹没娘的讨说法?” 老头儿没料到这招,慌忙拖着瘸腿追。松垮的葛布衫让风鼓起来,活像只炸毛的鹌鹑:“站住!信不信我往你家门槛上一躺...” “使不得!”余巧巧抄着手退到墙根,“前儿东村王老太讹人摔断腰,这会儿还在祠堂挨骂呢。”眼瞅着老头要扑上来,突然指天惊叫:“呀!您老鞋帮子开线了!” 余大爷下意识缩脚,差点绊个趔趄。再抬头,那丫头已扶着郎中闪进院门,只剩半扇木门晃悠悠的。 “反了!都反了!”老头儿哆嗦着从怀里摸出旱烟杆,“当初就该把你许给刘屠户!”话没说完,门缝里飞出道水线——余巧巧拎着铜壶浇菜畦呢。 日头更毒了,蝉鸣撕心裂肺地响。余大爷踹了脚打盹的老黄狗,冲着门缝吼:“当我治不了你?信不信我今儿就...” “您请便。”门里飘来脆生生的应答,“正巧李铁匠新打了钉耙,西头赵婶晒着草席,要躺要卧都便宜。” 老黄狗突然夹着尾巴蹿出去。 余大爷举着烟杆僵在原地,汗珠子顺着皱纹沟往下淌。树影悄悄挪了半尺,罩住他半边身子,像给老柏树添了块疤。 “大舅。”余巧巧脆生生喊了句。 老郎中捋着胡子应声:“啥事?” 他俩早商量好了,在村里人跟前就扮远房亲戚。左右大舅和师父年纪差不多,不算乱辈分。 余巧巧朝堂屋努努嘴:“您给瞧瞧,我大爷爷这身子骨,等会儿要是气昏过去能救不?” “这有啥难的,”老郎中从腰间皮囊摸出银针晃了晃,“扎两针准醒,要还不醒就多扎几针。” 他说着凑近余大爷,装模作样把了把脉:“眼不花耳不聋,喘气匀称嘴里也没怪味,这把年纪算硬朗的。” “除非是装的,要不哪那么容易晕。” “就算想寻死,没三五个时辰也咽不了气。” 俩人当着余大爷的面说相声似的,把老头气得直哆嗦。原先涨红的脸现在跟猪肝一个色,枯树枝似的手指头颤巍巍指着他们:“你们、你们......” 老郎中突然“哎呀”一声:“这气性可要不得!” “肝火太旺要中风的!” 余巧巧赶紧接茬:“中风会死人不?” “死倒是一时半会死不了,”老郎中摇头,“顶多半边身子不能动,吃喝拉撒全得人伺候。我可见过不少,儿孙嫌脏不给换褥子,饿得啃被角的都有......” 余大爷突然不抖了。 方才还红得发紫的脸唰地白了,拐棍在地上敲得咚咚响:“我、我犯不着跟小辈置气!” 老头边说边往外挪,鞋底蹭着青砖地刺啦刺啦响,走出老远还能听见他嘀咕:“不能瘫...还得享清福...攒了半辈子的棺材本......” …… 日头西斜时,余巧巧蹲在灶房门口择菜。村里连个会写自己名字的都没几个,更别说搞明白啥叫科学种地。 正发愁呢,东屋门帘一掀,老郎中跟晏陌迟前后脚出来。 康婶端着香葱炒鸡蛋经过,瞅见老郎中抓耳挠腮的样直乐:“这老爷子咋跟丢了魂似的?” 晏陌迟接过菜盘子笑道:“许是遇上难症了,由他自个儿琢磨去。” 木桌被敲出两声闷响。余巧巧猛地回神,正对上晏陌迟探究的目光。 “发什么呆?”他屈指又叩了叩桌面。 “啊?”余巧巧慌忙坐直身子,竹椅发出吱呀响动。灶房飘来炖菜的香气,混着院里新晒的干艾草味,熏得人昏昏欲睡。 晏陌迟把书卷往旁边推了推:“从地里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让蛇咬了?” “你才让蛇咬呢!”余巧巧瞪他一眼,手指无意识绞着粗布裙摆。春阳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能看清细尘在光柱里打转,“桃源村连个学堂都没有......” 话没说完,对面传来声轻笑。余巧巧抬头,正撞见晏陌迟嘴角没来得及收起的弧度。这人明明穿着粗麻短打,偏生坐得笔直,倒像是坐在书院里似的。 “想帮他们开蒙?”他随手翻开书页,指节在《千字文》上点了点,“还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 余巧巧被戳破心思也不恼,眼珠一转忽然亮起来。眼前这位可是打小跟着翰林院学士念书的,虽说如今落了难,教几个村童还不是信手拈来? “咳,明儿进城......”她故意拖长音调,果然见晏陌迟警惕地挑眉。灶房门口传来窸窣响动,康婶正端着陶盆假装路过。 晏陌迟瞥了眼窗外探头探脑的身影,咬牙低声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余巧巧笑得眉眼弯弯,顺手把晒蔫的野菊花插进陶罐,“不过是想着明早进城,顺道看看集市罢了。” 晨雾还没散尽,两人已走在青石板路上。万福县不设官市,东大街两侧支着各色摊子。卖山货的汉子蹲在扁担后头打盹,卖绣样的婆子们凑作堆说闲话,油饼摊飘来的香气混着牲畜粪便味儿,倒比深宅大院鲜活得多。 “这位娘子看看新摘的桃儿——”水果贩子突然吆喝,吓得余巧巧差点撞翻箩筐。定睛看去,水灵灵的粉白桃子垒成小山,晨露还挂在绒毛上。 晏陌迟皱眉拽住她后领:“不是说要办正事?” “急什么,时辰还早呢。”余巧巧灵活地扭身躲开,两根手指捏起个桃子轻轻一掐,蜜汁立刻渗出来。眼珠一转,摸出个铜板拍在案上:“两个桃,要最软的。” 小贩苦着脸挑出两个熟透的,余巧巧已经就着衣襟擦掉桃毛,咔嚓咬下大口。甜津津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她满足地眯起眼,活像偷到油的小鼠。 晏陌迟盯着手里毛茸茸的桃子,蠕动嘴唇。余光瞥见那丫头又咬下第二口,饱满的果肉在唇齿间碾出细响,终究没忍住跟着咬下去。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幼时在御花园尝过的贡桃——竟不及这乡野粗果半分清甜。 第40章 梅夫人 “要是能存得住就好了。” 余巧巧舔着指尖嘟囔。晚桃最是味美,偏生放不过三日。若能改良储存......她望着街边晾晒的柿饼,心里隐约有了盘算。 晏陌迟瞄着余巧巧啃桃子的模样,硬着头皮连皮咬了一口。自打从京城混在流放犯里逃出来,草根树皮都嚼过,还在乎个带毛的桃子?要是连这都忍不了,不得让这丫头看笑话? 余巧巧嗦着桃核,瞅见晏陌迟捏着桃核的手指头直发僵,噗嗤笑出声:“瞧我这记性,忘了您是个爱讲究的。黏糊糊的桃汁沾手上难受吧?” “用不着你管。”晏陌迟梗着脖子。 余巧巧也不戳破,领着他七拐八绕找到巷子里的老水井。等晏陌迟搓着手出来,脸色总算缓过来了。 “甜不甜?”余巧巧故意问。 “凑合。”晏陌迟擦着手。 “您这嘴可真金贵,”余巧巧晃着剩的铜板,“快烂的桃子还要一文钱俩呢!” “一文钱?”晏陌迟突然站定,后槽牙咬得咯吱响,“余巧巧,你是说我跟这烂桃子一个价?” 余巧巧一拍脑门——咋又踩着他痛脚了! “哪能啊!”她赶紧找补,“一文钱买您这尊大佛,简直白捡个大便宜!” 晏陌迟甩袖子就走,耳根子气得发红。自打答应不掐她脖子,这丫头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日头爬到头顶点,晏陌迟总算办正事了。领着余巧巧钻进布庄,出来时活像换了俩人。 他套着天水青的薄绸衫,腰杆笔直像棵青松。那张脸本就招人,这会儿街边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珠子都快黏他身上了。 余巧巧扯着身上碧青襦裙直跺脚:“买衣裳时你可没说让我掏钱!” “最便宜的料子。”晏陌迟掸了掸衣袖。 “行啊,”余巧巧气笑了,“回头给你单立个账本,连我这身都记你头上!” 前些天托康婶卖粮卖药材攒的铜钱,这一下子就去了一半。要不是想着这家伙往后能当权臣,权倾朝野,鬼才给他买这种下地干活都能勾破的衣裳! 午后日头毒得很,余巧巧拎着新衣裳的包袱直冒汗。经过包子铺,蒸笼腾起的热气混着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来两个素馅的。”她摸出两枚铜钱。 晏陌迟抱着胳膊站在三步外:“你就给我吃这个?” “爱吃不吃。”余巧巧啃着包子含糊道,“大少爷要山珍海味,等您……” 当了摄政王再说。 两人正拌嘴,街角忽然传来哭喊声。卖鸡蛋的老婆婆瘫坐在地,竹篮滚在泥里,七八个地痞正揪着她孙子的衣领。 “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钱袋!”为首的刀疤脸扬手要打。 余巧巧刚要上前,晏陌迟已经闪身过去攥住那人手腕。只见他指尖在对方肘窝一戳,壮汉顿时软了半边身子。 “钱袋在你自己后腰别着。”晏陌迟冷声道,“眼瞎还是心黑?” 刀疤脸一摸后腰,涨红着脸带人溜了。老婆婆千恩万谢非要塞鸡蛋,余巧巧趁机打听:“婆婆,这附近可有赁驴车的?” 日头偏西时,余巧巧蹲在茶摊边数铜板。方才雇车又花去二十文,照这么下去,没等种出新庄稼就得喝西北风。 晏陌迟叩了叩桌子:“明日去县衙。” “做甚?” “领你的种粮赏银。”他吹开茶沫,“三百斤新稻种,知县敢吞二百斤,当我是死的么?” 余巧巧手一抖,铜钱哗啦啦洒了满地。 …… 拐过三条巷子,哭声突然撞进耳朵。余巧巧踮脚张望,瞧见个粉团子似的小女娃蹲在青石板上。 藕节似的小胳膊抹着泪,绣着红牡丹的绸裙蹭满泥印子。 “当心是拐子的套。”晏陌迟话没说完,余巧巧已经蹿出去。 小丫头见着生人也不躲,打着哭嗝说:“风筝......飞进云里了......”头顶两个羊角辫乱糟糟的,红头绳都快散了。余巧巧蹲下身,顺手把早上买的麦芽糖塞过去:“告诉姐姐,家在哪呀?” “梅......梅记银楼......”糖块黏住小牙,说话更含糊了。 晏陌迟忽然插话:“东大街正中的铺面?”见余巧巧瞪他,从袖中摸出颗琉璃珠递给孩子:“这个给你当弹珠玩。” 银楼门口早乱作一团。穿绛紫襦裙的妇人扶着门框直跺脚,金簪子都歪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话音未落,小丫头举着糖块扑过去:“娘!” 梅夫人一把搂住女儿,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镶珍珠的绣鞋踩在泥水里也顾不得,连声喊着“心肝肉”。余巧巧拽着晏陌迟正要溜,被眼尖的掌柜拦住。 “多谢二位恩人。”梅夫人抹着泪打量他们。余巧巧粗布衣裳还沾着桃汁,晏陌迟倒是站得笔挺,活像棵青竹。 听说他们是走货的,梅夫人眼睛亮了:“南边来的?可有稀罕物?” “带了些蚌珠。”晏陌迟从褡裢里摸出个布包。阳光底下,几十颗珍珠泛着淡淡青光,最难得是大小均匀,像从一个蚌里剖出来的。 梅夫人捏起颗珠子对光瞧,手都在抖。万福县离海远,好珠子得去府城才能买到。她攥着珠子不撒手:“楼上请!新到的明前茶正香呢。” 余巧巧跟着往二楼走,趁人不注意拧晏陌迟胳膊:“你早打听好了?”这银楼掌柜的娘家姓梅,上月刚添了小女儿——这话还是昨儿在茶摊听来的。 晏陌迟拂开她的手,嘴角翘了翘。木楼梯吱呀作响,二楼摆着整墙的锦盒,鎏金香炉冒着袅袅青烟。 余巧巧盯着博古架上的玉镯直咽口水,忽然被人塞了盏茶。抬头正对上晏陌迟带笑的眼睛,茶汤里映出两个小小的人影。 日头偏西时,梅夫人亲自把两人送到大门口。方才在楼上聊得投缘,这会儿还拉着余巧巧的手不放:“当年我和离回家说要开铺子,连亲弟弟都骂我丢人现眼。没成想妹子你能懂这些......” 余巧巧心里发虚——她如今顶着假身份,倒衬得梅夫人掏心掏肺的。正要开口,晏陌迟接过话头:“三日后我们再来叨扰。” 回村路上,余巧巧攥着裙角越走越快。青石板路上新买的绣花鞋硌得脚疼,倒像是替她心里那点愧疚找由头。 “不过是借她搭个桥。”晏陌迟冷不丁开口。 “搭桥?”余巧巧猛地刹住脚,“人家真心要买珍珠,你倒好,拿她当跳板!” 晏陌迟皱眉:“顶多是买卖黄了,能有多大损失?” 第41章 谁心疼了 “你懂个屁!”余巧巧嗓子都劈了,“她顶着多少唾沫星子才把铺子撑起来?你给人画大饼的时候倒是痛快!” 说着扭头钻进成衣铺后巷,再出来时又是粗布短打,把那套碧青襦裙摔在晏陌迟怀里:“穿这玩意回村,隔壁二婶能笑到秋收!” 晏陌迟抱着衣裳跟在后头。城门口遇见拉柴火的牛车,余巧巧二话不说爬上去,留他站在柴火垛旁吃灰。 “生气?”晏陌迟掸着袍子上的草屑。 “哪敢。”余巧巧往柴火垛里缩了缩。 牛车吱呀呀走了二里地,晏陌迟突然开口:“梅大夫人弟弟是万福县守将。” 见余巧巧竖着耳朵,接着说:“西北军大将军的亲信。” “所以你要借她搭上大将军?“余巧巧扯着干草梗,“朝廷现在外戚当道,小皇帝就是个摆设,各路王爷迟早要闹?” 晏陌迟猛地转头:“你怎知道......” “康婶纳鞋底时说的。“余巧巧撇嘴,“村口茶摊的说书先生天天嚷这些。” 眼看要进村口,余巧巧跳下车往田埂上走。 暮色里飘来她的话:“秋收要多囤两年粮,这话是我跟康婶夜里唠嗑说的——晏公子倒是耳尖。” 晏陌迟快走两步拦在她跟前。晚风掀起他天青色的衣角,露出里头磨毛的粗布里衣——到底还是把绸衫换下来了。 “你以为我乐意骗人?”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旧刀鞘,“西北军二十万将士的粮草,被贪官扣了三成。等开春化雪,鞑子要是打过来......” 余巧巧怔了怔。前日去镇上卖粮,确实看见官仓外头堆着发霉的谷子。 “梅大夫人弟弟管着军需采买,”晏陌迟从怀里摸出块黑铁令牌,“这是大将军的信物,本该上月就送到他手上。” 余巧巧借着月光细看,令牌上还沾着暗褐色的污渍。她突然想起月前村口河滩漂来的那具尸体,官府说是失足淹死的货郎。 “你从死人身上拿的?”她声音发颤。 “总比烂在河里强。”晏陌迟把令牌收回怀里,“三日后你留在村里,我独自去......” “不行!”余巧巧突然抓住他袖子,“梅姐姐精明得很,见不着我准起疑!” …… 暮色染红半边天时,两人正走在田埂上。余巧巧突然停住脚,粗布围裙兜着的野梨骨碌碌滚出来。 “说得倒是好听。”她抬脚把梨子踢进沟渠,溅起的水花打湿裙角,“什么‘互利互惠’,不过是你拿我当棋子使唤。” 晏陌迟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竹篓里的药草沙沙作响。余巧巧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今早梅夫人硬塞的谢礼。 “接着说。”他声音比田里的井水还凉。 “你要报仇,要夺回京城的风光,连三岁娃娃都能算计!”余巧巧越说越气,袖口沾的桃汁在夕阳下像血点子,“今日那小丫头,怕是你早安排人引出来的吧?” 蝉鸣突然停了。 晏陌迟指节捏得发白,青竹似的脊背绷得笔直。余巧巧慌忙去摸布包里的药粉,却见他忽然松了力道,嘴角扯出个冷笑。 “是又如何?”他抬手拂开垂落的柳枝,惊起两只麻雀,“这世道本就是人吃人,我不算计别人,就要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余巧巧倒退两步踩进泥坑。暮色里那人眉眼模糊,恍惚又是初见时阴鸷的模样。她攥紧布包里的药包,听见自己声音发颤:“那我呢?哪天用不着了,是不是也......” “随你怎么想。”晏陌迟甩袖就走,草鞋踩碎几朵野菊。余巧巧望着他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蹲在灶膛前添柴火,火星子噼啪炸开映亮半边脸。 康婶正在院里晒干菜,见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竹帘子摔得啪啪响。余巧巧蹲在井边洗梨,搓得皮都要破了。 “拌嘴了?”康婶递过丝瓜瓤,压低声音,“姑爷连晚饭都不吃,在屋里抄了一晚上经书。” 余巧巧甩甩手上的水珠。西厢窗纸上晃动着人影,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像团化不开的浓雾。她摸出梅夫人给的珍珠耳坠,月光下泛着冷光。 “婶子把这放他门口吧。”她把耳坠塞过去,“就说......就说我嫌戴着硌耳朵。” 油灯冒烟的时候,康婶端着木托盘往东屋去。 老郎中正拿布巾擦银针,见人来了忙摆手:“轻着点,刚扎完针睡着。” 康婶踮着脚把炖菜搁在条凳上:“趁热吃,锅里还有半碗肉。”老郎中吸溜着鼻子掀开粗陶碗,油汪汪的野猪肉炖得颤巍巍,配着嫩生生的空心菜,烙饼还冒着热气。 “巧丫头前日逮的野猪?”老郎中咬了口饼含混道,“怪不得二麻子今早蹲咱家院门口不走。” “可不,拿猪腿跟他换了半袋苞谷。”康婶朝床榻努努嘴,“姑爷这身子......” “放心,”老郎中嘬着筷子头,“这小子命硬着呢,阎王爷嫌他嘴毒不肯收。” 西屋里,余巧巧正趴在炕桌上画图样。 油灯芯爆了个火花,她才惊觉天早黑透了。康婶端着碗筷进来时,差点撞翻门边的笸箩。 “说了多少回,到点自个儿来灶房!”康婶把烙饼卷肉塞她手里,“东屋那位睡沉了,老郎中说脉象稳当着呢。” 余巧巧啃着饼含混应声,冷不丁冒出一句:“他...没咳血吧?” “哟,这会儿知道心疼了?”康婶舀着绿豆汤笑,“前儿个不是还摔门说‘再管他我就是狗’?” “谁管他了!”余巧巧差点噎着,“我是怕他死咱家晦气!” 后半夜起了风,余巧巧翻来覆去睡不着。柴火灶上煨着药罐子,药味顺着门缝往屋里钻。她干脆爬起来,轻手轻脚摸到东屋窗根下。 月光把晏陌迟的影子投在窗纸上,那家伙分明在桌前写写画画,哪有一点病怏怏的样子! “骗子!”余巧巧踹飞颗石子,气哼哼回屋了。 ...... 天刚蒙蒙亮,余巧巧扛着锄头往菜地去。路过村口老槐树,瞥见晏陌迟在井台边打水。青布衫子松垮垮挂着,露出的手腕比姑娘家还白。 “装病还起这么早。”她故意把锄头砸得咣当响。 晏陌迟拎着水桶转身,嘴角还沾着墨渍:“某些人半夜扒窗台,倒是勤快。” 余巧巧耳根子发烫,梗着脖子往地里冲。晌午日头毒,她蹲在田垄间摘黄瓜,听见土路上传来马蹄声。抬头就见晏陌迟骑着借来的骡子,衣摆上全是泥点子。 “进山采药。”他甩下句话,骡子屁股后头还拴着个竹篓。 第42章 真珍珠 康婶端着簸箕过来,瞅见余巧巧把黄瓜掐出指甲印:“跟姑爷置气呢?” “谁跟他置气!”余巧巧把黄瓜摔进筐里,“我是心疼被骡子啃坏的篱笆!” 老郎中蹲在屋檐下捣药,乐得直拍腿:“小两口拌嘴比唱大戏还有趣!” 三天没搭话的两人,终于在第四日傍晚碰了头。余巧巧抱着晒干的草药往西厢房跑,跟抱着地图出来的晏陌迟撞个满怀。 “明日进县城......” “我知道!”余巧巧抢过话头,“梅大夫人那儿,我陪你去!” 晏陌迟盯着她沾着草屑的鬓角,突然伸手:“头发上有虫。” “要你管!”余巧巧兔子似的蹦开老远,却没瞧见身后人嘴角翘起的弧度。 …… 日头偏西时,余巧巧正蹲在院里摆弄几个陶罐。竹筛子晒着红辣椒,墙角堆着新挖的草药根,冷不防篱笆门被人撞得哐当响。 “巧丫头!”老窦跑得满头汗,草鞋沾满泥巴,“要出大事喽!” 余巧巧头也不抬,握着竹片给枸杞苗松土:“窦叔是说空心菜那几家?” “神了!”老窦一屁股坐在石磨上,“戚嫂子昨儿劝他们少种些,倒被王二狗骂得狗血淋头。说什么‘眼红别人赚钱’,‘装圣人’......” 剪刀咔嚓剪断枯枝,余巧巧终于抬头:“您大老远跑来,不单是让我听这些牢骚吧?” 老窦搓着裤腿嘿嘿笑。篱笆外探头探脑挤着几个邻村汉子,都是来学种菜的。这要闹出乱子,他这老脸往哪搁? 村头老槐树下聚了十几口子。戚嫂子攥着锄头站在最前头,王二狗蹲在石碾上嗑瓜子,呸地吐出皮:“要说几遍?种啥关你屁事!” 余巧巧踢开块土坷垃:“空心菜是耗水,可咱们村井水足啊。”这话一出,王二狗咧开黄牙直乐。 “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等种冬小麦时,土里肥力要是剩三成,来年麦子能多收这个数。“手指比划个“一”,蹲在门槛上的汉子差点摔个屁股墩。 “当真?”戚嫂子锄头哐当掉地上。去年她家八亩麦子才打六石,多一成就是多六斗! 余巧巧揪片薄荷叶嚼着:“信不信由你们。” 日头晒得人发晕,蝉鸣声里掺着算盘珠响——几个婆娘掰着指头算自家能多收多少粮。 王二狗蹦下石碾:“那、那现在拔了还来得及不?”脚底下踩着自家刚撒的菜种。 戚大嫂嗓门扯得老高:“当初种空心菜是跟着巧丫头,如今要改主意,也得听她的!”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池塘,溅得周围几家脸色都不好看——昨晚他们猫在柴火垛后头商量好了,单撇下戚大嫂家合伙干,这下全泡汤了。 老窦叉腰瞪眼:“一个个属驴的?巧丫头把好话掰碎了喂你们,还听不出个香臭!” “种地这事急不得,”李二叔搓着草帽先松了口,“我家南瓜藤都爬满架了。” 王婶赶紧接茬:“可不是,萝卜还得过冬呢。”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倒像是商量好似的。 余巧巧蹲在地头啃着野浆果,看老窦把人都哄散了才起身。她家的粟米地绿油油一片,雇工们除草除得比绣花还细。其实地气养肥了,来年收成翻倍都不止,可她这会儿没心思琢磨这些。 余巧巧磨磨蹭蹭往家走。路过村口老槐树,眼睛往东屋窗户瞟——窗台晾着的青布衫子随风晃荡,晏陌迟那家伙又没回来。 “爱回不回!”她踢飞颗石子,惊得芦花鸡扑棱棱飞上墙头。 月光爬上窗纸,余巧巧躺在炕上烙饼似的翻腾。窗根下蛐蛐叫得人心烦,忽然“笃笃”两声轻响。她光脚蹿到窗前,哗啦推开木格子。 晏陌迟立在月光里,掌心托着个蓝布包:“接着。” “啥玩意?”余巧巧扯开疙瘩结,十几颗白生生的珠子滚出来,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明儿给梅大夫人送去。”晏陌迟转身要走,“挑颗大的抵你衣裳钱。” “站住!”余巧巧扒着窗框,“不是说骗人吗?哪弄的真珠子?” 晏陌迟侧过半边脸,月光描得他鼻梁像刀刻的:“戏台子搭好了,不得挂几盏真灯笼?” 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旧刀鞘,“梅守将可精着呢。” 晏陌迟走后,余巧巧认认真真数着布包里的珍珠。 圆滚滚的珠子沾着夜露,映得油灯火苗直跳。她突然攥紧布包——那人这两日早出晚归,哪来的钱弄这些好货? 东屋亮起灯。 余巧巧光着脚猫着腰潜到窗根下,正听见老郎中跺脚:“作死啊!伤口都化脓了!” “淡盐水不顶用?”晏陌迟声音发虚,像是咬着后槽牙。 “你当是腌咸菜呢!”陶盆哐当响,“上回巧巧教的提纯法,十斤粗盐才熬出两斤细盐,全糟践在你身上了!” 余巧巧指甲抠进墙皮。难怪这两天灶房总飘着苦味,原是熬盐呢。窗纸上晃着个人影,晏陌迟胳膊上缠的布条渗着黄水,老郎中正拿竹镊子挑腐肉。 “非要潜进深潭摸河蚌......”老郎中絮絮叨叨,“那珍珠贩子的船昨儿才到渡口,你倒好,提前三日泡在冷水里......” “咳咳!”晏陌迟突然咳嗽,“药熬糊了。” “少打岔!”老郎中把药罐子掼得咚咚响,“当初你说要报仇,老头子才把祖传的解毒方子拿出来。如今倒好,仇没报成,先把自己折腾死......” 余巧巧脚底发凉。前日暴雨,村西老柳树都被雷劈断了枝,这人竟在河里泡着? “她倒是心大。”晏陌迟突然笑出声,“我若死了,正好把珍珠抵债。” “放屁!”老郎中摔了药勺,“昨儿她还问我借《外伤急救》,你以为是为谁?” 窗根下传来窸窣响动。 晏陌迟猛地推开窗,风卷着药味扑出来。月光照着空荡荡的院子,只有晾衣绳上挂的干辣椒晃了晃。 …… 日头刚露脸,晏陌迟推开房门就听见“昂啊昂啊”的驴叫。院门外停着老窦家的板车,黑毛驴正撅蹄子刨土。 余巧巧攥着缰绳坐得笔直,脑门上一层薄汗:“我借了驴车,等会儿我赶......” 话没说完,黑驴突然梗着脖子往菜地里钻。余巧巧手忙脚乱拽缰绳,车轱辘在田埂上画起蛇。晏陌迟黑着脸跳上车板,一把夺过鞭子:“坐稳!” 村口老槐树下嗑瓜子的婆娘们笑成一团:“巧丫头赶驴比赶猪还热闹!” 第43章 元宝 驴车颠到县城时,余巧巧屁股都快散架了。她揉着腰嘀咕:“不就是拐弯没打鞭子......”抬头撞见晏陌迟后颈的汗珠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寄存好驴车,两人钻进成衣铺换衣裳。余巧巧扯着新裙摆直嘟囔:“这料子刮得腿痒痒。” 晏陌迟束好腰带,突然盯着街角告示板皱眉。 “昨夜王记布庄遭劫,”余巧巧踮脚念告示,“悬赏十两......” 她瞄了眼晏陌迟怀里的珍珠包,“该不会是......” “抢个布庄?”晏陌迟脸黑得像锅底,“你当我是山沟里的蟊贼?” 说着把珍珠包塞她怀里,“真要动手,不如劫县衙库银。” “是是是。”余巧巧吓了一跳,连忙随声附和。 梅府伙计早等在茶楼门口,引着二人上了二楼。 梅大夫人摸着珍珠直咂嘴:“这般圆溜的粉珠子,广南货都比不上!” 又拉着余巧巧的手,“七日后家宴,定要带你家相公来。” 梅大夫人说着,吩咐人把小芩儿抱来。 外头日头毒辣,蝉在槐树上吱哇乱叫。候了半盏茶功夫,就见个粗使婆子跌跌撞撞冲进门,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大夫人,小主子...小主子找不见了!” “要你们这群吃干饭的有什么用!”梅大夫人一拍桌子站起来,髻上金簪直晃荡,“三天两头闹这出,回头都给我卷铺盖滚蛋!” 余巧巧忙扯了扯晏陌迟的袖口,起身劝道:“梅姐姐先消消火,找人要紧。”梅大夫人这才缓过神,抹了把额角的汗,指着那婆子问:“说清楚!后院门栓不是插着么?” 婆子扑通跪在地上:“老奴敢拿脑袋担保,真没放小主子出后院。方才在梧桐树下玩石子,老奴转身倒碗水的工夫...”她忽然捂住嘴,肩膀直哆嗦。 前厅当差的几个伙计也缩着脖子挨进来,都说没瞧见孩子打正门过。梅大夫人气得直捶胸口:“难不成孩子会土遁?要我说就是你们偷懒!” “劳烦带我去后院瞧瞧。”一直没吭声的晏陌迟突然开口。 余巧巧冲梅大夫人使个眼色,众人呼啦啦涌向后院。 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墙角野草蔫巴巴耷拉着。晏陌迟蹲下身瞅了瞅地面,顺着墙根一路摸到东头。忽见他撩开一丛狗尾巴草,露出个拳头大的土洞。 “天爷啊!”梅大夫人脚下一软,被余巧巧搀住才没摔倒,“这窟窿啥时候打的?” 后头七八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敢接话。 晏陌迟拿树枝戳了戳洞沿:“土渣子还湿着,定是今早新刨的。” 余巧巧眼见梅大夫人脸色发青,赶紧说:“梅姐姐别急,俺们这就出去找。” “使不得使不得!”梅大夫人死死攥着余巧巧的胳膊,“外头拐子多,前些日子东街王寡妇家的...”话没说完就哽咽起来。余巧巧拍拍她手背:“您坐镇铺子,万一孩子自己回来呢?” 后巷飘着股馊水味儿,余巧巧正犯愁往哪头走,手腕突然被晏陌迟拽住。 “这边。”男人步子大,她跟得踉踉跄跄。 卖凉茶的老婆子眯眼听完描述,豁着牙笑:“梳双螺髻的丫头?跟着个半大男娃往东去了。” 余巧巧摸出两枚铜钱要了两碗茶。老婆子收钱时压低嗓门:“那男娃常帮包子铺扛柴火...”话没说完,晏陌迟已经大步流星往东走。 包子铺老板正掀蒸笼,白气腾得老高:“你是说小元宝啊?”他抄起汗巾子指对面茶馆,“喏,蹲窗根底下看把戏呢!” 茶馆里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俩小脑袋挤在雕花木窗下。 小芩儿头上的红头绳歪了半边,正拍着巴掌咯咯笑。 余巧巧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余巧巧猫着腰凑过去,轻轻戳小丫头后颈:“芩儿!” 小丫头猛回头,红头绳甩到腮帮上:“巧巧姐?“葡萄眼亮晶晶的,“你咋来听戏啦?” “还听戏呢!”余巧巧轻轻戳她肉脸蛋,“你娘急得直撞墙,当心回去挨竹板子!” 芩儿歪着脑袋:“元宝哥不是坏人,上回还给我掏喜鹊蛋呢。”说着往旁边指。 那黑瘦男娃正往榆钱树后头缩,粗布褂子补丁摞补丁,偏生眉眼生得齐整。 余巧巧将芩儿抱起来,转头问男娃:“墙根窟窿是你撺掇着钻的?” 元宝梗着脖子:“俺留了字儿的!”脚底板蹭着青石板,“就在她家后门地上,拿树枝划的!” 晏陌迟冷笑:“谁家留信往泥地上划?” 他个头高,影子能把男娃整个罩住。元宝咽了口唾沫,声儿虚了:“那、那会子院里没人...” 余巧巧忙打圆场:“娃是好心,梅姐姐还在铺子里抹泪呢,要不你俩回去说道说道?”元宝瞅瞅芩儿,一跺脚:“去就去!” 回程路上日头西斜,余巧巧拿帕子给芩儿擦汗:“元宝念过书?” 男娃突然炸毛:“早不念了!”拳头攥得死紧。芩儿吓得揪住余巧巧衣角。 “对不住啊。”余巧巧蹲下来平视他,“姐多嘴了。” 元宝愣住——打从娘走后,还没大人跟他说过软话。他别过脸,瞅见青石缝里钻出朵野菊,黄灿灿的晃眼。 后院。 梅大夫人搂着芩儿不撒手,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闺女脑门上掉:“可吓死娘了!”转头对着晏陌迟两口子谢了又谢,金镯子磕在石桌上叮当响。 “往后可不许跟生人乱跑!”梅大夫人戳闺女额头。芩儿撅着嘴扯她衣襟:“元宝哥天天在后墙根陪俺玩蚂蚁哩!” 这话把乳娘惊得直拍大腿:“难怪小主子总蹲墙根嘀嘀咕咕!” 元宝杵在葡萄架下,指甲抠着裤缝。梅大夫人眯眼打量他:“金家卖果苗的小子?” 男娃猛地抬头,眼里像点了两簇火苗:“要打要骂随你!” 余巧巧正纳闷,忽见婆子端来几碗冰镇饮子。梅大夫人抄起青瓷碗往元宝跟前递,惊得男娃后退半步闭紧眼——去年他偷摘张家杏子,被泼了满身泔水的疤还在后颈呢。 “咕咚”一声,凉丝丝的甜水滑进喉咙。元宝睁眼,碗底映着紫苏叶打着旋儿。梅大夫人拿帕子给他擦嘴角:“慢些喝,仔细冰着牙。” 小芩儿扒着石桌沿直乐:“元宝哥喝得胡子都长出来啦!” 原是紫苏汁染得男娃嘴边发乌。 一院子人哄笑起来,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 第44章 雕虫小技 元宝耳尖通红,撂下碗就要走:“往后我不来了!”却被梅大夫人扯住补丁衣裳:“得空常来,前院角门给你留着。”她指指哭成花脸的闺女,“这丫头片子就认你。” 余巧巧瞧着男娃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忽然瞥见他腕子上有道陈年疤。正要细看,外头传来梆子声——是卖炊饼的刘瘸子打门前过,油纸包里飘出芝麻香。 “留着晌午饭吧?”梅大夫人往元宝兜里塞芝麻糖。男娃头摇得像拨浪鼓:“店里还等我拾柴火...” 话没说完,肚子先“咕噜”叫出声。小芩儿捂着嘴偷笑,被娘亲瞪了一眼。 日头爬上中天,蝉鸣声里混进切西瓜的响动。 元宝捧着块红瓤瓜蹲在门槛上,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滴。余巧巧倚着廊柱瞧他——这娃啃瓜也凶得很,活像只护食的狼崽子。 “金家小子!”梅大夫人忽然扬声,“明儿来陪芩儿描红,管饭。” 元宝手一抖,瓜籽粘在下巴上。小芩儿蹦起来拍手:“元宝哥要当我先生喽!” 葡萄藤影子里,男娃偷偷用袖口抹眼睛。蝉儿还在死命叫,谁也没瞧见石板上晕开两滴小水花。 余巧巧掸着裙角沾的瓜子壳,装作不经意问:“不知你家果木园子都种些啥?” 正蹲在门槛上啃馒头的元宝突然炸毛,馒头渣喷出来:“管恁宽做啥!” “问问咋了?”余巧巧递过水葫芦,“赶明儿想买两棵...” 话没说完,元宝“噌”地窜起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不卖!谁问也不卖!”粗布鞋啪嗒啪嗒跑远了,惊起路边啄食的麻雀。 梅大夫人摇着蒲扇叹气:“这娃命比黄连苦。”她指着西边灰扑扑的屋顶,“金家祖上三代侍弄果树,桃树苗子最是抢手。偏生元宝落草那年,满园子树苗说死就死,邪门得很。” 余巧巧捏着茶碗的手一抖。檐下铁马叮当响,梅大夫人压低声:“他娘害痨病那会儿,他爹把二十亩苗圃卖得只剩三亩。”茶汤里映着浮云,“开春他爹帮人修房梁,让瓦片子开了瓢,当天晚上就死了...” 茶碗磕在石桌上当啷响。 余巧巧心口像被捶了一拳。 难怪这男娃见人就竖刺,学堂也不去了——六岁的娃娃独个儿守破屋,夜里怕不怕? 晏陌迟嚼着芝麻糖起身:“走了。”余巧巧追到拴驴车的老槐树下,刚要往车夫位子爬,男人长腿一跨抢了先:“磨蹭啥?再晚包子铺收摊了。” 驴车颠得篓子里南瓜直滚,余巧巧揪着车板问:“你咋晓得我要去...”晏陌迟甩了个响鞭:“梅家婆娘眼珠子都快粘你身上了,当谁瞧不出?” “我就是想要几棵桃树苗!”余巧巧嘴硬。前头传来声冷笑:“上回帮人改地换平板车,这回打算换驴?” 车轱辘碾过牛粪,惊起群绿头苍蝇。 余巧巧盯着晏陌迟的后颈:“总得先顾着肚皮,才有力气管闲事。”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晏陌迟突然勒缰绳,驴车猛晃荡:“到了。” 日头晒得蒸笼冒白气,余巧巧摸出十个铜板:“羊肉、香茄的各要一笼。” 老板麻利地扯油纸:“小娘子晌午来过?不是我吹,整个万福县就数我家包子实在!” 余巧巧数着铜子儿:“金家苗圃咋走?元宝娃儿落了东西。” 老板抄起汗巾指东头:“出城门逮人问,连叫花子都认得金家破篱笆!” 驴车碾过鸡屎鸭粪,拐进条野草横生的土路。晏陌迟勒住缰绳,篱笆墙里传来哭骂:“这是我爹的命根子,不准挖!” 铁锹砸地的闷响惊飞老鸹。 余巧巧抱着油纸包蹦下车,木板门“吱呀”裂开条缝。里头胖妇人正扯着元宝耳朵:“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旁边蹲着个戴瓜皮帽的,正拿铲子刨树根。 “哎哟!”元宝咬上妇人手腕,趁机钻到枣树后:“你们这些吸血的蚂蟥!爷爷和爹爹留下的树,我绝对不会卖!” 瓜皮帽啐了口唾沫:“你毛没长全懂个屁!” 余巧巧抬脚踹门。木板门“哐当”砸在土墙上,惊得胖妇人一屁股坐进泥坑。晏陌迟抱臂倚着门框,日头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 “青天白日抢娃娃家当?”余巧巧叉腰挡在元宝跟前,“我这就敲锣喊里正!”元宝揪着她衣角直抽抽,鼻涕泡糊了满脸。 元宝憋了半天的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脏手背抹得满脸花:“他们...他们要刨了桃树!”余巧巧撸起袖子往苗圃里冲,正撞见个癞头汉子抡锄头刨树根。 “住手!”余巧巧叉腰挡在桃树前,“青天白日抢娃娃家当?” 癞头往地上啐了口浓痰:“小娘们滚边去!”后头胖妇人晃着地契嚷嚷:“白纸黑字画了押!” 余巧巧扭头朝篱笆外跺脚:“当家的!你婆娘要叫人欺负啦!” 正倚着驴车嗑瓜子的晏陌迟手一抖,瓜子仁卡在嗓子眼——这女人发什么疯? 篱笆墙“哗啦”被推开,晏陌迟阴着脸进来。癞头举着锄头讥笑:“缩头王八也敢...”话没说完,就见这汉子单手捏住锄柄,“咔嚓”一声木把子断成两截。 胖妇人“嗷”一嗓子瘫坐在地。余巧巧趁机扯嗓子喊:“里正带衙役往这边来啦!” 癞头扔了半截锄头就跑,地契飘进猪食槽泡成了浆糊。 元宝眼珠子瞪得溜圆:“哥、哥你会变戏法?“晏陌迟碾着脚底木屑:“雕虫小技。” 余巧巧掏帕子给他擦手:“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啥叫权宜鸡?有叫花鸡好吃么?”元宝吸着鼻涕问。余巧巧憋着笑解释:“就是临时扯的幌子。” 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晏陌迟攥住。 晏陌迟贴着她耳根子冷笑:“为夫听着呢,娘子还要使唤什么?” 余巧巧后脖颈汗毛直竖,挣开手往元宝身后躲:“玩笑话!玩笑话!” 晏陌迟却弯腰捡起块青砖,五指一收碎成渣:“下回再有人来闹...” 元宝“哇”地蹦起来,满眼钦佩和崇拜:“哥哥教我!教我武功!” 日头偏西时,苗圃里飘出肉包子香。 元宝蹲在枣木墩前摆碗筷:“茶是俺爹埋的老茶饼!”粗瓷碗里橙红汤水晃荡,中间摆着碟腌藠头。 余巧巧夹起颗藠头咬得嘎嘣响:“酸脆!” 她捅捅晏陌迟胳膊肘,“配羊肉包子正好。” 第45章 改行当果农? 晏陌迟抿了口茶,喉结动了动:“腌得入味。” 元宝腮帮子鼓得像仓鼠:“人要活着总得吃饭。”油手抹了把嘴,“不会就学呗,我现在会蒸窝头还会腌咸菜!” 井台边晒着的芥菜疙瘩在风里晃荡。 晏陌迟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 檐下铁马叮当响,余巧巧正问:“大名叫金天鸣?这名字气派!” 元宝挠头傻笑:“我娘说生我那晚打雷,爹说金子做的元宝最实在...” 话没说完,外头传来野狗打架的吠叫。 元宝撂下碗就往井台跑:“该浇水了!”木桶撞在青石井沿上哐哐响。 余巧巧凑过去瞧见,元宝撅着腚拽井绳,细胳膊绷得青筋直冒。井水泼湿粗布裤腿,他咬着牙往桃树底下挪,桶底在泥地上犁出沟。 “姐帮你抬?”余巧巧刚要伸手,元宝脑门顶汗珠子喊:“不用!我自个儿行!” 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活像头倔驴崽子。 晏陌迟不知何时站在老槐树下,树影罩着半边身子。 余巧巧拎起另一只桶:“两个人快些,浇完带你看个好东西。”元宝眼睛唰地亮了:“啥好东西?” 二十棵老桃树虬枝盘曲,树皮裂得像老人脸。 余巧巧摸着皴裂的树干:“这些就是你家的母树?” 元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最老的比我太爷爷岁数还大!” 暮色染红云彩时,三人总算浇完最后一棵树。 元宝瘫在草垛上呼哧喘气,余巧巧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麦芽糖,浇完树的奖励。” 元宝喜滋滋地接过,舔了起来。 余巧巧抹了把汗,瞅见晏陌迟跷着二郎腿坐井台边,茶碗搁在青石板上直冒凉气。 “姐,”元宝忽然扯她衣角,黑眼珠往晏陌迟那边斜,“你男人咋老跷二郎腿喝茶?” 小脏手比划着,“我爹说,疼媳妇的汉子见不得娘子受累。” 余巧巧噗嗤笑出声:“人精!”掐他沾泥的鼻尖,“你才多大就琢磨这些?” 元宝挺起小胸脯:“我娘走那年,我就晓得要给爹烧饭了!” 老槐树下的晏陌迟突然咳嗽两声。余巧巧忙捂元宝的嘴:“小祖宗快浇水!” 元宝却来劲了,踮脚贴着她耳朵:“姐这般好模样,改明儿我长大了...” 话没说完,井台传来茶碗磕石头的脆响。晏陌迟掸着衣摆起身:“明日有雨,白费劲。” 元宝仰头看毒日头:“唬谁呢?”余巧巧忙打圆场:“要不咱等一晚?” 晏陌迟冷笑:“爱信不信。”甩袖往苗圃外走。 元宝冲他背影吐舌头:“摆臭脸给谁看!”转头又扯余巧巧袖子:“姐你图他啥?就图个脸俊?” 余巧巧憋笑憋得肚子疼:“图他...图他会看天象!” 两人笑作一团时,外头传来驴车轱辘声。 晏陌迟拎着捆艾草回来,正撞见元宝往余巧巧怀里钻。 “看树去!”余巧巧拽着元宝往东头跑。二十棵老桃树盘根错节,枝头缀着零星红果。元宝猴子似的蹿上树:“这是太爷爷留下的晚桃种!” 余巧巧仰头接住扔下来的桃,啃得汁水横流:“甜!” 树杈间忽然掉下个桃核,正砸晏陌迟脚边。元宝扒着树枝做鬼脸:“会看天象的,接住咯!” 余巧巧摸着老桃树皴裂的树皮,仰头数枝桠间挂着的红果:“这树要是搁城里,得圈起来收铜板看!”指甲盖大的绿梨藏在枝叶间,风一吹直晃悠。 元宝蹿到梨树下蹦高:“开春要掐花,入夏得摘果——都是我自个儿弄的!”他踮脚揪下片黄叶,“余姐姐咋懂这些?不是说你家卖珍珠么?” “卖珍珠也得吃饭呐。”余巧巧摘了片桃胶搓着玩,“姐就爱侍弄庄稼地,见着好苗子比见着银子还欢喜。”露水从叶尖滴进她后脖领,激得缩脖子笑。 元宝眼睛亮得像星子:“那往后常来教我呗!” 余巧巧刚要应声,驴车那头传来鞭子抽空响。晏陌迟斜倚车板冷笑:“再不走城门落锁了。” “就来就来!”余巧巧应着,怀里突然被塞进个荷叶包。元宝踮脚往她兜里塞桃:“最红那个留着夜里吃!”桃子尖还带着露水,蹭得粗布衣裳洇湿一片。 晏陌迟甩鞭子抽得老槐树直晃叶。 余巧巧扒着车板喊:“过两天带糖糕来看你!”元宝追着车轱辘跑,草鞋踩进泥坑溅得裤腿都是点:“说话算话啊!” 驴车拐过土坡时,余巧巧回头望见元宝变成个小黑点。 晏陌迟突然开口:“珍珠贩子改行当果农?” 余巧巧摸出个桃在衣襟上蹭:“这不正帮您挣车钱呢么。” 暮色染红官道,车轱辘碾过两道车辙。 余巧巧啃着桃含糊问:“那二十棵母树...”话没说完,怀里滚出个油纸包。晏陌迟用鞭梢挑开,里头躺着三颗裹蜜的藠头。 “小崽子倒是会讨巧。”他嗤笑着甩鞭,惊飞道旁啄食的麻雀。 余巧巧把桃核往他后领塞:“比某些冷脸汉子强!” 城门口灯笼亮起来时,余巧巧摸出最后个桃。 月光照着桃尖一抹红,像极了元宝追车时涨红的脸。 她忽然想起老桃树上那块疤——形似个歪歪扭扭的“元”字。 …… 驴车碾过青石板,日头一猛子扎进山沟。 余巧巧揪着车帘嘟囔:“天边云彩都没抹胭脂,保不齐真让你蒙准了。”晏陌迟甩着鞭梢冷笑:“稀罕那小崽子就认干弟弟,也省得日后天天往苗圃钻?” “呸!”余巧巧把桃核往他后脑勺扔,“当谁都跟你似的,见天算计!”桃核擦着男人耳根飞过,惊得路边野猫炸毛。 晏陌迟突然勒缰绳,余巧巧脑门撞上车板:“要死啊!”抬眼瞧见自家篱笆外蹲着个黑影,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可算回来了!”老郎中提着灯笼窜出来,山羊胡直颤,“伤没好全就满世界野,回头伤口化脓...”枯爪薅住晏陌迟胳膊就往屋里拽。 余巧巧叉腰跺脚:“师父!驴还没喂呢!”回应她的是“咣当”关上的屋门。小黑驴凑过来蹭她手心,湿鼻子喷出股草腥气。 灶房飘出麦麸香,余巧巧搅着豆饼拌草料:“明儿给你加餐。”驴耳朵忽地支棱起来,院门外传来窸窣响动。 “谁?!”余巧巧抄起烧火棍。月光里钻出个细柳似的身影:“巧巧姐...”余承欢绞着衣角,“山里的拐枣该熟了,往年都是你带我...” 第46章 塌方 话没说完,东屋窗纸“嗤啦”破个洞。晏陌迟裹着药布的脸映在烛光里:“深更半夜唱哪出?” 余承欢吓得退半步:“我、我找巧巧姐采山货...” 余巧巧揪了根草茎剔牙:“明儿鸡叫头遍,村口老槐树下见。” 余承欢眼睛唰地亮了:“就知道姐疼我!“脚尖碾着土坷垃往院里瞅,“邓、邓大哥也去不?” 东屋窗纸映出个高大剪影,余巧巧憋着笑:“他要能爬起来,指定捎上。” 心中暗想:余承欢这一问倒点醒我了,这不是绝佳的撮合男女主独处的好机会么? 晏陌迟必须去啊! 余承欢红着脸揪衣角,辫梢甩得像蜻蜓点水,一溜烟跑没了影。 康婶挎着笸箩过来:“跟谁嘀嘀咕咕呢?” 听说是余承欢,康婶的嘴撇到耳根:“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她倒好...”话没说完让余巧巧搂着往灶房拽。 “您猜今儿遇见个什么小孩...”余巧巧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讲元宝的事。 康婶听得直抹泪:“作孽哟!六岁娃娃独个守门户...”锅铲敲得铁锅邦邦响,“咱买他几棵树苗,权当帮衬?” “使不得!”余巧巧舀了瓢井水泼灶灰,“这会儿移栽伤根,再说娃儿刚遭亲戚算计...” 话没说完,老郎中吸着鼻子掀帘进来:“啥时候开饭?” 暮色里飘起菌子香,康婶掀开锅盖:“鲜笋菌子汤饼来咯!”面片在汤里翻跟头,青蒜末撒得像柳叶飘。老郎中捧着海碗哧溜:“这味儿,跟我老家...” “您老家不是马家沟麻瓜村么?” 康婶舀了勺汤,“上回说那产柴胡...”老郎中噎得直抻脖子:“岁数大记岔了!” 余巧巧跟晏陌迟对了个眼神——这老头定有故事。 晏陌迟扒拉着荷包蛋,蛋黄淌金似的。 老郎中忽然伸筷子戳他手背:“伤没好全忌荤腥!” 抢过鸡蛋搁余巧巧碗里。康婶噗嗤乐了:“郎中倒是疼徒弟。” 灶膛火星子噼啪响,余巧巧蹲着扒拉灰堆。东屋传来老郎中的骂声:“伤口都渗血了还逞能!当自个儿是铁打的?” 晏陌迟闷哼了声,窗纸上人影晃了晃。 余巧巧摸出个桃在衣襟上蹭,听见里头说:“珍珠没找着,反倒捡个小拖油瓶?” 小黑驴嚼着豆饼打响鼻,余巧巧忽然觉得夜风凉飕飕的。 她冲着东屋喊:“师父!给驴把个脉呗!” “滚蛋!”药碾子砸在门板上。余巧巧吐舌头,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活像地里钻出的精怪。 …… 檐头水砸得葫芦瓢直蹦跶,余巧巧蛄蛹着往被窝深处钻:“康婶,余承欢没在门口转悠吧?” 康婶拧着湿帕子笑:“雨帘子密得苍蝇都飞不进,那丫头精着呢!” 话没落音,老窦的破锣嗓子炸响院墙:“大侄女还赖炕呢!” 蓑衣上的雨水在门槛洇成个小水洼,“西崖坡塌方埋了仨娃娃,抄家伙救人啊!” 康婶手里的铜盆“哐当“砸地上:“这大雨泼天的挖哪门子土?”老窦急得直跺脚:“陶土洞子让泥浆子糊严实了,再晚要出人命!” 东屋门帘一掀,晏陌迟披着褂子出来:“带路。” 老郎中抄起药杵拦在当院:“咳疾才见好,淋雨不要命了?” 余巧巧已扛着铁锨冲进雨幕:“村里壮劳力多的是,你留在屋里头吧!” 泥浆子没过脚脖子,老窦边跑边比划:“早年间挖陶土留下的窟窿,叫雨水泡酥了...” 余巧巧踩着烂树根打滑,蓑衣刮在酸枣枝上扯出个口子。康婶追着往她怀里塞油纸包:“揣俩馍垫肚!” 后山西坡人头攒动,余巧巧跟着老窦和康婶赶到时,土崖下已经聚了不少村民。雨水顺着斗笠边沿往下淌,几十把铁锹在泥浆里翻飞。 戚大嫂被两个妇人搀着,眼睛红通通的,脸上分不清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余巧巧扯了扯康婶的袖子:“戚嫂子家娃也埋里头了?” 周围几个婆子连连点头,七嘴八舌说昨儿晌午五个娃娃结伴来摘野莓子,谁成想遇上土崖塌方。 余巧巧把裤腿往草绳里扎紧,抓过把豁口的铁锹就往泥堆里插。康婶在后头急得直拍腿:“巧丫头你慢些!这雨天滑得很!” 老窦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仰头盯着土崖裂缝:“上头土块还松着,咱们得抢时辰!”这话像鞭子抽在众人身上,铁锹抡得更快了。 几个丢了孩子的人家瘫坐在泥地里,哭嚎声混着雨声砸得人心慌。 余巧巧突然觉得右脚发沉,低头见泥水打着旋儿往下渗。她心里咯噔一下,铁锹往那处狠命一插——哗啦!淤泥陷出个碗口大的坑。 “窦叔!这儿土层薄!”余巧巧嗓子都喊劈了。老窦三步并两步冲过来,伸手往泥里一探:“来两个壮实的,跟我来这边挖!” 雨点子砸得人睁不开眼,铁锹磕在石头上的火星子一闪就灭。忽然一声细细的“娘”钻进余巧巧耳朵里,震得她铁锹差点脱手。 “康婶你听见没?”余巧巧指甲掐进掌心。那边戚大嫂突然推开人往前扑:“二旺!是我二旺在叫!” 几个妇人忙去拦她:“戚家嫂子莫急花了眼...” 话没说完,土堆里又传出两声闷闷的哭喊。老窦猛地直起腰:“有活气!娃娃们活着哩!” 戚大嫂甩开搀扶的人,深一脚浅一脚扑到自家汉子跟前:“死鬼!快挖这儿!二旺在喊娘啊!”她家男人赤着眼,铁锹抡得像风车。 土坑越掏越大,老窦趴在地上朝洞里喊:“挨个报名字!”五个小嗓子此起彼伏应着,外头爹娘们哭的笑的抱作一团。 天上炸了个响雷,震得老郎中手里药罐子差点摔了。 他摸到屋檐边仰头:“这时候打旱天雷...”院里水雾蒙蒙的,晏陌迟抄起油纸伞就往门外走。 “喂!”老郎中话没落地,人已经钻进雨帘里。 青布伞面被雨砸得噼啪响,晏陌迟总觉得心里突突跳,像是要出什么岔子。 泥浆子糊住的洞口终于扒拉开,火把光漏进去,照见五个泥猴挤成一团。 二旺仰着花猫脸喊:“巧巧姨!我们裤裆都泡馊了!” 老窦把麻绳往腰上缠:“我下去!” 余巧巧拽住他后襟:“你这身板塞进去,洞口得再塌三回!“转头冲洞里喊:“二旺,敢不敢当回将军?” 第47章 肾虚 二旺“噌”地站起来,裤腿直往下滴泥汤:“谁怂谁是王八羔子!” 余巧巧把麻绳甩下去:“让你手下兵排好队,小豆丁打头阵!” 三愣子攥着绳头扎马步,脸憋成猪肝色。余巧巧趴洞口伸手:“妮儿别瞅脚下,就当爬枣树!”六岁的春草咬着嘴唇,小手攥绳直打晃。 “对喽!”余巧巧一把薅住春草胳膊,“跟姐学,蛤蟆蹬腿!” 小丫头泥鳅似的滑上来,让康婶裹进干衣裳。人群里爆出喝彩,比年关杀猪还热闹。 轮到胖墩铁蛋卡住了。 这崽子少说八十斤,麻绳勒得三愣子直翻白眼。老窦一膀子撞开三愣子,青筋暴起:“给老子起!”铁蛋“啵”地弹出洞口,活像颗沾泥的汤圆。 二旺最后上来时,裤腰带挂了个雀窝。戚大嫂扑上去又亲又打:“作死的玩意儿!” 二旺从怀里掏出俩湿漉漉的雀蛋:“娘,给你孵小鸡...” 戚大嫂搂着儿子直掉眼泪:“快让娘瞅瞅伤着哪儿没?” 二旺倒是神气得很,龇着牙乐:“娘,我说啥来着?我断后准保大伙都平安!” “能耐的你!”戚大嫂戳他脑门,“还不是你巧巧姨出的主意?” 余巧巧正在拍衣襟上的土,闻言摆手:“可不敢揽功,多亏大伙齐心。” 老窦搓着络腮胡大笑:“娃娃们自个儿也争气!咱桃源村的后生没怂包!” 余巧巧刚要接话,忽觉头顶一暗。还没等抬头,整个人就被撞飞出去。 “轰隆”一声闷响,场子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 余巧巧摔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个大活人。她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还是先伸手拍了拍那人:“喂,还喘气不?” “死不了。”晏陌迟声音发闷,刚撑起身子就皱紧眉头。 余巧巧使劲抬头,瞧见他胳膊底下的青石板裂成八瓣——要不是晏陌迟推了一把,他俩早成肉饼了。 “不要命啊!”戚大嫂和康婶扑过来搀人。晏陌迟摆摆手要站直,却被余巧巧一把拽住胳膊。 “跟我走!”她黑着脸往家拖,“我那两盆茶苗再泡水就烂根了!” 康婶在后头直喊:“给孩子熬姜汤!烧热水澡!” 老郎中在屋檐下支着耳朵,老远听见脚步声就变了脸色:“快!抬屋里去!” 银针在油灯下泛着寒光,药箱里瓶瓶罐罐叮当响。 余巧巧递了回剪子就插不上手,只能坐在条凳上干看着。 晏陌迟闭眼躺着,忽然开口:“您老别瞪了,伤口裂开容易感染,再毒发几次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我说得可对?” “能耐啊!抢我词儿是吧?”老郎中气得胡子直翘,“下回再作死,甭来找我!” 余巧巧盯着那人渗血的绷带,突然想起崖顶闪过的黑影。 余巧巧忙开口打圆场:“师父别恼,他是为救我才扯开伤口的。” 老郎中手一抖,银针差点扎歪:“啥?石头砸下来了?” “可不是!”余巧巧转了个圈,“您瞧,我连油皮都没破。” 老郎中这才松了眉头:“今早雷响得邪乎,我就说准没好事!”他收拾着药箱嘟囔:“算这小子命大。” 外头日头西斜,康婶领着戚大嫂他们进院时,正撞见老郎中往竹篓里塞药锄。 “二旺来,让爷爷瞅瞅。”老郎中三根指头搭在小娃腕上,“没啥大事,四碗水煎成一碗,分两次喝。” 戚大嫂摸出五枚铜板拍在老郎中手心:“您老受累。” 西边灶房传来推让声。康婶拎着鸡蛋篮子直躲:“使不得!乡里乡亲的...” “收着!”戚大嫂把篮子往磨盘上一墩,“要不是巧巧出主意,二旺这会儿还在泥里埋着呢!” 老窦蹲在墙根直咳嗽。老郎中眯着眼搭脉,半晌“啧”了一声:“你这肾虚...” “咳咳咳!”老窦差点把肺咳出来,脸涨成猪肝色。 戚大嫂一把拽过二旺:“走,跟娘去菜园摘两根黄瓜。”余巧巧会意,拎着木桶往井台去。 院里只剩俩老头。老郎中揪着山羊胡:“夜里起夜几回?腰杆子是不是跟灌了铅似的?” 老窦支支吾吾:“就...就三更天两趟...” “放屁!”老郎中戳他肋巴骨,“至少五趟!尿完还腿软!” 老窦臊得直挠头。 西边菜园里,戚大嫂掐着嫩黄瓜笑:“村长这病,得找王寡妇治。” 二旺啃着黄瓜歪头:“王婶会看病?” “去!娃娃家别瞎打听!”戚大嫂戳他脑门,耳根子却红了。 二旺顶着红脸蛋满院子蹦跶:“娘!药汤子苦得要命!” “反了你了!”戚大嫂揪住他后脖领,“巧巧姨咋说的?” 余巧巧蹲下来刮他鼻尖:“威霖要是不喝药,往后可当不成大英雄。“二旺大名还是她给起的,当初戚大嫂捧着半篮子鸡蛋求她翻书取的名。 小崽子蔫头耷脑认了命,转眼又活泛起来:“我喝!巧巧姨说的准没错!” 戚大嫂望着儿子撒欢的背影叹气:“要是村头有个学堂,娃娃们也不至于往山洞钻。”话音未落,康婶提着空竹篮出来,里头还躺着俩熟鸡蛋:“给娃路上垫垫肚子。” 西墙根底下,老窦搓着手嘿嘿直乐:“您老真是活神仙!诊金好说!” 方才老郎中把他起夜尿频、腰酸腿软的毛病全说中了,还拍胸脯保证能治。 老郎中踹他一脚:“滚蛋!配好药让巧丫头送去。” 余巧巧瞅着老窦同手同脚往外蹽,纳闷道:“窦叔咋跟捡了金元宝似的?” “男人那点破事...”老郎中往灶膛添柴火,“说了你也不懂。” …… 余多寿家。 余承欢踩着泥巴进院时,正撞见余狗蛋在炕上发癫。瘸腿汉子把炕桌拍得震天响:“凭啥就我断腿!余巧巧那个毒妇...” “哥!”余承欢往后缩了缩,“你头发咋湿了?” 这话像捅了马蜂窝。余狗蛋抄起笤帚疙瘩砸过来:“瘸子能去哪!啊?能去哪!”土墙上顿时多了个坑。 等发完疯,他又换了副面孔:“今日救人...你都出力了?” “窦叔他们都瞧见了!”余承欢忙表功,“我挖得最卖力!” 余狗蛋眯起眼:“好妹子,哥拖累你了。”手指却把被角拧成了麻花。 “哥说啥呢!”余承欢假意抹眼角,“咱是一家人...” 外头传来余多寿两口子的说笑声,余狗蛋突然抓起拐杖往门外指:“去!把后院的柴劈了!” 余承欢咬着唇应下。 等她走远,余狗蛋摸出枕头底下生锈的镰刀,在炕沿上磨得霍霍响。月光照在扭曲的脸上,活像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第48章 教书先生 余巧巧端着粗瓷碗跨进东屋,土炕上那人已经支着身子坐起来了。 晨光透过窗纸映在他脸上,倒是比前两日多了些血色。 “康婶特地给你熬的苣荬菜粥。“她把冒着热气的陶碗搁在炕沿,“师父说你现在只能吃这个。” 晏陌迟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枣树枝桠,半晌才转过脸来瞥那碗粥。青瓷勺搅着稀拉拉的米汤,底下翻出几片野菜叶。“拿这喂兔子呢?” 他嗤笑一声,“小爷又没伤着肠胃。” “爱吃不吃。”余巧巧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故意把粥搅得更响,“苣荬菜是康婶大清早去后山挖的,拿香油炒过还打了蛋花。可惜啊,有人不识货......” 话没说完,陶碗就被拽了过去。晏陌迟舀了满满一勺塞进嘴里,烫得直抽气也不肯吐出来。余巧巧瞅着他鼓着腮帮子吞咽的模样,憋着笑继续说:“知道那五个崽子为啥钻废窑洞不?” “闲的。”他含混应了声,又往嘴里塞了勺粥。 “村里没学堂,七八岁娃娃就跟着下地干活。昨儿戚大嫂还说,要是有个教书先生......” “所以呢?”晏陌迟“当啷”撂下空碗,黑漆漆的眸子盯得人发毛。 余巧巧梗着脖子道:“全村都盼着来个先生!管吃管住不说,逢年过节家家送腊肉......” “这么好的差事,轮得到我?”晏陌迟忽然把碗递过来,“再盛一碗。” “你当我是丫鬟?”余巧巧气得抢过碗,“不乐意就直说!” 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叹息:“哎,教书先生都要饿死了,还说什么敬重......” 余巧巧猛地转身,陶碗差点脱手:“你答应了?!” 晏陌迟歪在炕头笑得像只狐狸:“我说我爹原是县学教谕,可惜我考了两次秀才都落榜。”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的刺字,“后来犯事流放,当个村塾先生正合适。” 见余巧巧发愣,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要想藏住狐狸尾巴,就得先混进羊群。” “成交!”余巧巧蹦起来就往门外跑,“我这就找窦村长......” “等等。”晏陌迟忽然沉了脸,“你就不怕我别有用心?” 余巧巧扶着门框回头笑:“总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好。再说了——”她晃了晃空碗,“能把苣荬菜粥喝得这么干净的,坏不到哪儿去。” 余巧巧又添了半碗粥递过去:“伤患不能吃撑。” 晏陌迟拿筷子搅着粥碗:“男人娶了媳妇就被婆娘管,真不知道图啥。” “放心!”余巧巧板起脸,“你就是扑火的蛾子,我也不是你要的那盏灯!” 瓷勺磕在碗沿。晏陌迟抬眼:“今儿那石头是有人推的。” 余巧巧手一抖,晌午塌方时老窦说崖顶土松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圈。她猛地抓住桌角:“你是说...” “有人要你死。”晏陌迟吸溜着粥,“手法糙得很,八成是临时起意。” 屋里静得能听见灶房刷锅声。余巧巧突然拍案而起:“准是余狗蛋!” “就那个瘸腿蛤蟆?”晏陌迟搁下碗,“你咋断定?” “除了他爹娘,我跟旁人没仇!”余巧巧掰着指头数:“余大爷家菜地烧了都不敢吭声,就三叔家...” 晏陌迟抹了把嘴:“倒是好些日子没见那瘸子撒癔症了。”他忽然想起塌方时总在眼前晃的余承欢:“你那堂妹今儿专往人堆里扎,石头砸下来前脚刚走。” 两人对了个眼神。 灶房传来康婶的大嗓门:“巧巧!你师父交伙食费啦!” 老郎中正往灶台上拍铜板:“五文钱,够买两斤糙米不?”康婶抄起铜钱就揣兜:“再不收你要念叨到后半夜!” 余巧巧掀帘子进来,正瞧见老郎中挠着后脑勺笑。康婶戳他脑门:“巧巧当家,这钱得入公账!”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老窦就踩着露水在院里比划。 自打老郎中叮嘱要晨练活络筋骨,他每日鸡叫头遍就爬起来打五禽戏。只是这拳脚荒废了二十年,金鸡独立时两条腿直打晃。 “窦叔!”木门被拍得啪啪响。 老窦正单脚站在石磨旁,闻言差点栽进鸡窝里。他胡乱抹了把汗,扯着嗓子应道:“巧巧啊?等会儿!”边说边往屋里窜,“孩儿他娘!快把昨儿剩的腊肉切两片!” 余巧巧扒着门缝瞧见窦婶子举着锅铲探出头,忙摆手:“真吃过了!今儿来是有要紧事......” 老窦鞋跟都没提好就冲出来,两眼放光:“可是你家邓公子应了当教书先生?” 见余巧巧点头,老汉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好!好!祠堂东厢房现成的三间屋,我这就带人拾掇!” 窦婶子端着蒸笼追到院门口,硬往余巧巧怀里塞了三个热包子:“带回去给邓先生尝尝鲜!” 老油纸包还烫手,韭菜混着虾米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余巧巧抄近道往家走,青石板上凝着晨露。拐过老槐树时,冷不丁撞见个桃红衫子的身影。 “巧巧姐!”余承欢提着竹篮蹦过来,鬓角还沾着露水,“我娘让我摘些野菊泡茶,正巧遇见你......”她亲热地挽住余巧巧胳膊,“听说邓大哥要当教书先生?” 余巧巧不动声色抽回手:“消息倒是灵通。” “村里都传遍了!”余承欢绞着帕子笑,“要我说呀,邓大哥这般人物肯留在咱们村,定是舍不得......”她忽然掩住嘴,眼波流转,“哎呀,瞧我这嘴快的!” 余巧巧盯着她发间新打的银簪子,忽然想起上月这丫头故意推她被疯牛冲撞的事。 真以为我健忘呢?呸,老娘可记仇了! 山风掠过竹林沙沙响,她紧了紧怀里的油纸包:“晌午要进山采药,你可还去?” “去!自然要去!”余承欢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回家取背篓!” “不着急!”余巧巧却一把拽住她,掸着衣角问:“狗蛋哥最近没出屋?” 余承欢正摆弄笸箩里的草药,手一哆嗦:“他...他嫌丢人...” “腿该养好了吧?”余巧巧往灶膛添柴,“能下地不?” “拄拐能走两步。”余承欢往门外瞅了眼,压低嗓子:“上回我撞见他在院里挪腾,瘸得跟老鸭子似的。” 说完又慌忙找补:“我哥说这事不怨你!” 余巧巧盯着她:“忽然想起今儿还有事,要不明儿再上山采菌子,你去?” “去!”余承欢眼睛亮晶晶的,“我寅时就起!” 第49章 文曲星下凡 回到家,院里飘来股酸苦味儿。 康婶举着药吊子满院子转悠,老郎中在后头喊:“东墙角多泼两勺!” 余巧巧捏着鼻子躲开:“啥玩意儿这么呛!” “艾草煮醋!”康婶抹着汗,“你师父说能防病气!” “那就是好东西!”说话间,余巧巧塞给她个油纸包:“村长媳妇给的素包子,趁热乎!” 老郎中凑过来揭锅盖:“哟,白面裹着荠菜馅儿!”他拈起个包子咬豁口,“巧丫头出息了,都能往家挣吃食了。” 康婶抄起锅铲撵他:“洗手去!脏爪子乱抓!” …… 东屋的窗棂纸透进细碎光斑,晏陌迟披着半旧青衫伏在榆木桌前。 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半晌,终究落下“开蒙”二字。余巧巧掀开靛蓝门帘时,正瞧见他以手掩卷,将字迹倒扣在砚台边。 “窦叔要办村塾。”余巧巧倚着门框,竹帘在她身后晃出粼粼波纹,“你且准备着,少不得要摆出些教书先生的派头。” 晏陌迟眉峰微蹙,指节叩了叩案头《千字文》:“麻烦。” “乡野人家最敬读书人。”余巧巧转身撩起门帘,灶间飘来黍米香,“你若嫌阵仗不够,我让窦叔再请面铜锣?” 日头西斜时分,土地庙前的石臼旁聚满了人。 老窦攥着旱烟杆指指点点,几个后生正把陈年谷垛往外搬。戚大嫂拽着余巧巧跨过门槛,满屋扬尘呛得人直揉眼。 “瞧瞧这梁柱!”戚大嫂拍打着蛛网密布的供桌,“早年间还有游方道士在此讲经,可惜后来闹饥荒......”话音被屋顶漏下的光柱打断,椽木间竟窜出只灰鼠。 经众人商议,屋顶要添新茅草,土墙需抹黄泥。 最紧要的是学童用的条凳,老窦家捐了两根樟木,王铁匠贡献半筐铁钉。木匠赵三叔蹲在门槛上比划尺寸:“榫卯要打得严实,娃娃们淘气,经不起晃悠。” 余巧巧望着热火朝天的场面,指甲掐进掌心旧茧。待敲钉声暂歇,她忽然扬声道:“笔墨纸砚怎生筹措?” 此话一出,满室骤然寂静。 穿堂风卷着茅草屑,扑簌簌落在戚大嫂补丁摞补丁的裙裾上。 蹲在角落搓麻绳的孙二娘嗫嚅道:“我娘家侄儿在城里当伙计,说最糙的毛边纸也要三文......” “三文?!”李猎户的烟袋锅差点砸了脚面,“够换半斗糙米了!” 方才扛木料的汉子们面面相觑,赵三叔搓着老茧叹气:“我家那皮猴儿,怕是没捧书卷的命数。” 老窦急得直跺脚,烟灰抖落在磨得发亮的青砖上:“榆木脑袋!当年要不是巧巧她爹教你们认药草,咱村能躲过时疫?” 戚大嫂突然将襻膊往腰后一扎:“二旺必须上学!” 她摸出贴身荷包倒出五枚铜钱,“这是卖草编攒的,先订两刀纸!” “也算我一份。”老窦媳妇从发间拔下银簪,“当年陪嫁的物件,熔了能打两支笔。” 余巧巧望着簪头磨损的梅花纹,喉头忽然发紧。 前日她见这簪子还别在窦婶灰白的发髻间,说是要留给幺女当嫁妆。 “我......我家有半块松烟墨。”孙二娘红着脸从袖袋摸出黑疙瘩,“上回帮城西张员外浆洗衣裳赏的。” 七零八落的物什堆在褪色的神龛前:王铁匠家祖传的端砚缺了角,赵三叔珍藏的狼毫笔秃了尖,还有不知谁家小娃拾来的鹅卵石,说是能当镇纸用。 日头偏西时,土地庙里的烟还没散尽。 余巧巧盯着泥地上爬过的蚂蚁,忽然拍了下膝盖:“我有招儿!不花几个铜板也能念书!” 满屋子人齐刷刷转头,戚大嫂手里的鞋底子都掉了:“啥法子?快给咱们讲讲!” “旧衣裳拆的布头总有吧?”余巧巧捡根柴火棍在地上比划,“墨菜汁子泼上去,晾干了照样写字。” 角落里王婶子“哎哟”一声:“开春捋的墨菜杆子,我灶房梁上还挂着呢!” “要的就是老杆子!”余巧巧折了截枯草演示,“捣出黑汁子抹布上,写完拿皂角搓搓就掉色。”她举起染黑的指尖,“昨儿给李郎中采药染的,搓了三遍才干净。” 满屋子哄笑起来。 栓子他爹挠着后脑勺:“那笔咋整?总不能让娃儿们使树枝子划拉吧?” “后山那么多野羊群...”余巧巧话没说完,猎户赵大猛拍大腿:“着啊!羊尾巴毛捋下来,竹管子一塞就是笔!” 这下连最抠门的钱婆子都松了口:“我家还有半匹粗麻布,回头裁了分娃娃们。” 眼见着要散会,戚大嫂突然扯嗓子问:“书呢?总不能叫先生现编吧?” 余巧巧把柴火棍往灶膛一丢:“开蒙就学三字经,先生写一截布条,娃儿们跟着描一截。等出息了要考功名...”她故意拖长调,“那时候全村凑钱给他买书,保不齐咱们村还能出个县太爷呢!” 这话像往热油锅泼水,炸得满屋沸腾。 栓子他娘掐着儿子后脖颈:“听见没?再敢逃学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老窦送余巧巧出门时,鞋帮子都快踩掉了:“大侄女真是文曲星下凡!往后有啥主意尽管提!” “还真有个事。”余巧巧指着土坡后那片洼地,“想把野茶秧移栽过来试试。” “那破地方?”老窦瞅着泥塘直咂嘴,“种啥死啥的,何必折腾...” “就图个清静。”余巧巧摸出把茶籽,“还请窦叔帮我围个篱笆,省得娃娃们祸害。” 当晚,钱婆子翻箱倒柜找布头,赵大带着儿子漫山逮野羊。 谁也没瞧见余巧巧蹲在烂泥塘边,正往土里掺石灰——这是她从药铺顺来的,专治涝地烂根。 月色爬上树梢时,李郎中提着灯笼找来:“丫头又要折腾啥?” “您瞧。”余巧巧扒开土露出嫩芽,“云顶雾茶的种苗,耐寒得很。” 她抹了把汗,“等开春就能炒头茬新茶,走西口的商队最稀罕这个。” 老郎中眯眼细看,忽然笑了:“怪不得要石灰,这是要改土性啊!”他捋着胡子点头,“要是成了,村里婆娘们绣花钱就有了。” 余巧巧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 茶马古道的驼铃声仿佛穿透夜色,她隐约看见满载茶砖的骡队正从桃源村出发,铜钱儿叮当落进乡亲们的粗布口袋。 第50章 掉洞里了 晨雾还未散尽,余巧巧咬着金灿灿的红枣窝头跨出门槛。 东屋的门轴忽然吱呀作响,晏陌迟披着件月白长衫立在阶前,衣摆沾着几片枯叶。 “我随你一起上山。”他屈指掸去肩上露水,目光扫过篱笆外挎着竹篮的余承欢,“省得你堂妹偷摸往药篓里塞毒蛇。” 余巧巧险些噎住,正要反驳,晏陌迟已大步流星往山道去,晨风掀起他腰间青玉佩,穗子扫过余承欢挎着的竹篮。 “邓大哥!”余承欢追上去,鬓角绢花颤巍巍晃着,“我烙了葱花饼......” “聒噪。”晏陌迟足尖踢开拦路碎石,惊起草窠里两只山雀。 余巧巧缀在最后,瞧见余承欢绣鞋沾满泥浆也要紧跟着,不由叹这姑娘实在痴心。 山道渐陡,余承欢的竹篮叮咚作响。 她摸出个青瓷葫芦递过去:“糖水湃过的野山楂,特意带了给您尝尝鲜......” 晏陌迟忽然驻足,余承欢险些撞上他后背。 只见他侧身让出半尺空隙,盯着余巧巧冷声道:“过来。” 余巧巧攥紧药锄把手:“山道容不下三人并行。” “那便退后。”晏陌迟当真往后挪了两步,玄色皂靴踩碎满地松针。 余承欢绞着帕子欲言又止,余巧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嗅到晏陌迟袖间若有似无的苦艾香。 日头攀上老松时,三人已采满半篓松蘑。 余承欢望着满地八月瓜惋惜:“早知该背个大筐来。”她弯腰去拾滚落石缝的拐枣,裙裾扫过苔藓斑驳的树干。 余巧巧突然汗毛倒竖。 眼前虬结的树根盘踞如蟒,树皮上暗红斑纹宛如干涸血迹——正是原著里晏陌迟毒发之地。 正是今日,晏陌迟在山林中遭遇了意外,毒素侵袭导致他陷入昏迷,体温急剧下降。 在这危难时刻,余承欢不离不弃,紧紧拥抱他,给他供体温,陪伴他在寂静的山林中熬过了漫长的一夜。 直至次日的晨曦微露,余巧巧方才带领众人寻至。 她目睹了余承欢与晏陌迟相拥的情景,怒火中烧,情绪失控,当即便给了余承欢一记响亮的耳光,并在现场大哭大闹,场面一时难以收拾。 她紧紧抓住刚刚苏醒的晏陌迟,逼迫他给出解释。 经过那夜的共同患难,晏陌迟与余承欢之间已经悄然情根深种。 然而,晏陌迟对余巧巧的印象,除了原有的反感,又增添了深深的恨意。 余巧巧的放肆行为,令余承欢未嫁之身的清誉扫地。 在晏陌迟心中,他深爱的女人为了救他而承受了如此的不公,这让他如何能不对余巧巧这个恶毒的女人生厌怀恨? 山风掠过林梢,余巧巧盯着岩缝里那簇暗红斑纹的叶片出神。 余承欢第三次拽她衣袖时,枯叶堆里忽然窜出只灰兔,惊得她踉跄后退半步。 “下山吧。”晏陌迟用剑鞘拨开横亘的荆棘,“再耽搁怕要变天。” 余巧巧望着他玄色衣摆扫过的泥径,前世文字如走马灯闪过——百步开外那株歪脖松,正是原著里晏陌迟毒发的标记。 她攥紧药篓系带,指甲掐进掌心:“是有些累了,回吧。” 余承欢雀跃地挽住她胳膊:“我给晏大哥留了糖糕......”话音未落,余巧巧突然甩开她的手,发疯似的冲向洼地。 腐叶在绣鞋下迸溅,她眼中只剩那株山茶科植物摇曳的嫩芽。 “回来!”晏陌迟的暴喝与机括弹响同时炸开。余巧巧只觉脚下一空,腰间骤然被铁箍般的手臂勒住。 天旋地转间,她看见晏陌迟绷紧的下颌线,以及洞壁上倒竖的竹刺闪着幽蓝寒光。 “抱紧!”晏陌迟蹬壁旋身,大氅卷住两人下坠的身躯。落地时腐土飞溅,余巧巧脸颊蹭过他胸前暗纹,嗅到缕缕血腥混着苦艾香。 头顶传来木排破空之声。 晏陌迟将她按进泥里,腾空跃起时剑鞘击碎机关。削尖的竹刺擦着他鬓角划过,钉入土壁三寸有余。 “巧巧姐!”余承欢带着哭腔的呼喊从洞口飘下。余巧巧瘫坐在湿泥里,看着晏陌迟撕裂的袖口渗出血迹。方才若慢一瞬,那竹刺就该扎穿他咽喉。 “对不住......”她嗓音发颤,揪住裙摆的手指关节泛白。 晏陌迟抹去颊边血珠,仰头打量陷阱构造:“猎户做的连环套,专逮野猪的。” 剑鞘敲了敲洞壁夯土,“夯得瓷实,爬是爬不上。” 余承欢趴在地洞边缘,发间绢花沾满草屑,吓得大叫:“天啊!”她慌慌张张哆哆嗦嗦解下腰间水囊抛下,“邓大哥先润润喉!” 水囊砸在晏陌迟脚边,他瞥了眼缩在角落的余巧巧:“给她。”见对方摇头,索性拧开塞子强塞过去,“压惊。” 冷水入喉,余巧巧总算止住颤抖。 她突然拽住晏陌迟的衣袖:“你方才不该跳下来。” “难道看着你死?”晏陌迟拂开她的手,语气比洞壁还冷,“你若真过意不去,不如说说为何非要采那株鬼臼?” 余巧巧瞳孔骤缩。 这毒草在村民眼中与寻常山茶无异,他竟能脱口叫出学名。掌心渗出冷汗,她强笑道:“瞧着像止血草......” “是么?”晏陌迟忽然逼近,指尖拈着片暗红草叶,“鬼臼汁液见血封喉,却是制作牵机药的主料。”他盯着她瞬间苍白的脸,“余姑娘要这杀人毒草作甚?” 夜枭啼叫声中,余巧巧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前世实验室里,她曾用鬼臼提取抗癌成分,却忘了在这个时代,它是最阴毒的杀人利器。 “巧巧姐,邓大哥,你们还好么!”余承欢突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和疑似亲密的举动。 日头卡在山尖尖上晃悠,余巧巧扒着滑不溜秋的土壁直跺脚:“承欢!你腰上缠麻绳没?” 上头传来带着哭腔的回话:“今儿穿的是新裙子......” 晏陌迟盘腿坐在烂树根上,手里摆弄着半截枯枝:“省点力气吧,这洞比王老六家的井还深。” 余巧巧踢飞块土坷垃:“等康婶带人来,咱俩早冻成冰坨子了!” “冻不死。”晏陌迟搓了搓胳膊,“就是夜里野猪来喝水......” 话没说完,余承欢的绣花鞋在洞口晃了晃:“巧巧姐,我这就回村去喊人!” 她揪着衣角磨蹭半天,突然扭头往山下跑:“邓大哥千万撑住啊!” 余巧巧冲那抹桃红背影翻白眼:“喊个人要这么久?” “急什么。”晏陌迟往洞壁一靠,“你那堂妹指不定正琢磨,怎么独吞救命恩情呢。” “胡咧咧!”余巧巧蹲下来揪草根,“她稀罕你稀罕得紧......” 第51章 自作孽 暮色漫进洞底时,余巧巧后槽牙开始打颤。 她往晏陌迟那边蛄蛹两下,胳膊肘撞上块冰疙瘩似的物件。 “你手咋比死人还凉?”她吓得蹦起来。 晏陌迟闷哼一声:“嚷什么......晨起吞了老郎中的药丸子......”话没说完整个人歪过来,脑门磕在余巧巧膝盖上。 “喂!你别死!”余巧巧手忙脚乱去拍他的脸,“醒醒!说好的等救援呢?你倒先睡了!” 怀里人半点动静没有,鼻息倒是平稳。 余巧巧咬着后槽牙把人放平,指头按在他脖颈上数脉搏——咚咚咚跳得比村头杀年猪还带劲。 “冻死个人了......”她嘀咕着扯开外衫,把晏陌迟脑袋搁大腿上。掌心贴着那双冰爪子来回搓,搓热了又去捂膝盖,活像给冻僵的野猫顺毛。 月亮爬上半空时,晏陌迟喉结动了动:“我姓晏,不叫喂......” “知道知道!晏大人嘛!”余巧巧故意装聋,“回头给您立长生牌位......” “晏、陌、迟。”他一字一顿,热气喷在她腕子上,“记牢了。” 余巧巧手一抖,差点把人掀下去。 抬头望见洞口巴掌大的星空,心里直打鼓——这名字跟烫手山芋似的,接不得扔不得。上辈子就因晓得太多秘辛,最后落得乱葬岗喂狗的下场。 夜猫子咕咕叫唤,她盯着晏陌迟苍白的脸叹气:“你说你,当个教书先生多好......”非要往她这火坑里跳。 “小小年纪总叹气,当心折了福气。”晏陌迟沙哑的声线里带着戏谑。 余巧巧垂首低问:“邓珣你醒了?还冷么?” 眼睛已适应黑暗,依稀能瞧见他唇角微扬。 “你笑甚?” “既听清我本名,还唤邓珣装糊涂。”他喉间逸出轻笑,震得胸腔微微发颤。 余巧巧抿唇:“若养成唤你真名的习惯,他日在外人面前说漏嘴......” 话未说完便被沉默截断。 …… 余多寿家,余承欢攥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角,在炕沿缩成小小一团。 “我还是去寻康婶......” “老子说不许去!”余狗蛋面容狰狞地低吼,烟锅子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柳氏摩挲着儿子肿胀的脚踝:“听你哥的。” “可山里夜寒......” “冻死那两个丧门星才好!”余狗蛋啐了口唾沫,“冻不死也废条腿!” 他恶狠狠瞪着妹妹,“敢出这门打断你的腿!” 余承欢瑟缩着往墙根挪,偷眼瞧爹蹲在门槛吧嗒旱烟的背影,终是咬着唇不敢再言。 深坑里,余巧巧仰得脖颈发酸。 银河倒悬在井口大的夜空,寒露渐渐浸透粗布衫。 “方才承蒙相救。”晏陌迟嗓音仍带着病中的沙哑,“现下好多了。” “相救”二字如银针入穴,余巧巧倏地绷直脊背。原书这段本该是余承欢救下坠崖的晏陌迟,从此成他心尖朱砂。如今,倒阴差阳错...... 她悔得攥紧枯草。 上回疯牛惊车,本该是晏陌迟英雄救美,偏生自己替了堂妹余承欢。好在不过是个小插曲,余承欢照样对这位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动了心思。 可今夜这场是命定的白月光初见啊! 余巧巧以手掩面。重要情节偏移恐将牵动万千因果,若酿成比原书更惨烈的结局该如何收场...... 未知的恐惧攥住心脏,她对着虚空长叹。 晏陌迟听着接连不断的叹息,终是蹙眉:“我道个谢,倒惹得你这般愁苦?” “不干你事。”余巧巧气若游丝,“自作孽罢了。” 又一声叹息荡开,在坑底格外清晰。 晏陌迟指尖无意识摩挲箭伤:“可是怨我告知真名拖累你?” 黑暗中传来衣料窸窣声,该是在摇头。 “横竖这般光景......”余巧巧嗓音飘忽,“不重要了。” 余巧巧恨恨捶打不争气的腿。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为着那丛灌木崴了脚。墨色里依稀可见锯齿状叶片——分明是山茶科从未记载的野种。若能与家茶杂交出耐寒新种,茶山收成必能翻番。 这般想着,心头郁结稍散。 待明日得救,定要折几枝回去。至于这害人的深坑,日后叫人填平了事! …… 月光如霜铺满窗棂时,余多寿正往铜盆里泼最后半瓢水。 柳氏捏着火折子要熄灯,忽听得院门被拍得山响,康婶粗粝的嗓门混着夜风灌进来:“余承欢你给我爬出来!我家巧巧跟着你上的山,怎地你回来了她倒没了影!” 柳氏手一抖,火折子掉在炕沿。 余多寿盯着窗纸上乱晃的人影,喉结滚动两下:“承欢那丫头不是说……” “爹!”西屋门吱呀开了道缝,余狗蛋拄着拐杖的影子歪斜着投在堂屋地上,“按晌午商量的办。“ 柳氏刚要开口,外头康婶已扯着嗓子嚷开:“别装死!村里王二麻子瞧得分明,申时三刻就见承欢背着竹篓往家窜!” 左邻右舍陆续传来开门声,张家婆子尖细的嗓门掺进来:“康大姐,可是巧丫头出事了?” 余多寿额角青筋直跳,柳氏攥着衣襟的手已沁出汗来。余狗蛋忽然闷笑一声,拐杖头“笃“地戳进泥地:“娘去开门,记着别吱声。” 柳氏抖着手拉开门闩,康婶裹着寒风的巴掌险些扇到她脸上。 余狗蛋杵在水井前,月光照得他半张脸惨白:“康婶子这话说得稀奇,我妹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会藏着你家巧姐儿?”他故意拖长调子,“要不您进屋瞧瞧,看我炕上可藏着人?” “放你娘的狗臭屁!”康婶一口唾沫淬在他鼻梁上,粗布鞋底“啪”地碾过门槛,“等找着巧巧,老娘撕了你这张粪坑嘴!” 余狗蛋被推得踉跄,柳氏慌忙架住他胳膊。 拐杖落地声未歇,康婶已旋风般卷进院子,染着草汁的裙摆扫过鸡笼,惊得两只芦花鸡扑棱着窜上墙头。 “余承欢!”康婶抬脚踹开正房木门,余多寿缩在炕角的模样让她冷笑出声,“装什么鹌鹑!西屋!” 余承欢死死攥着被角,指甲几乎掐进粗布棉絮里。木门轰然洞开时,她猛地坐起,散着头发装出迷瞪模样:“谁呀?三更半夜的不让人睡安生觉……” “我家巧巧和姑爷呢?”康婶堵在门口像座铁塔,手里灯笼晃得人眼花,“三个一道上的山,偏你独自回来!” 余狗蛋阴恻恻的脸突然从康婶肩后探出来:“承欢晌午就害了头疼,康婶不信问我娘。” 柳氏忙不迭点头,袖口沾着的灶灰簌簌往下掉。 第52章 天造地设 “我们……我们申时就在山脚散了。”余承欢瞥见兄长扭曲的脸,嗓子眼发紧,“巧巧姐说要去摘野莓子,邓大哥跟着去了。” 康婶眯起眼,凑近余承欢煞白的脸:“野莓子?这节气哪来的野莓?” “我、我记岔了……”余承欢往后缩了缩,“许是说要挖山参?” 余狗蛋突然重重咳嗽:“承欢丫头染了风寒,康婶要问话也等明日吧。”他拐杖尖有意无意指向院门,“再闹下去,惊动里正可不好看。” 康婶甩开膀子走路,目光刀子似的剜过余家人:“等找着巧巧,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说罢摔门而去,震得房梁扑簌簌落灰。 余狗蛋盯着晃动的门板,忽然抓起陶碗砸向余承欢:“蠢货!让你照着说也说不利索!” 瓷片擦着承欢额角飞过,血珠子渗进枕巾里。余多寿闷头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村东头余巧巧家的灯火还亮着。 老郎中往火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噼啪炸响:“若承欢丫头扯谎,这俩孩子怕是还在山里。” 康婶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作孽哟!这数九寒天的......” “急不得。”老郎中拨弄着炭火,“巧丫头认得三十七种草药,邓小子还猎过野猪。这俩机灵鬼凑作堆,冻不着饿不着的。” 他抬眼见康婶又要抹泪,补了句:“眼下黑灯瞎火进山才是找死,鸡叫三遍咱们就找村长去敲钟。” 康婶红着眼眶点头,忽听得更夫梆子敲过三更。 月光如霜洒进地洞时,晏陌迟早挪到离余巧巧三尺远的石壁边。 少年抱膝缩成团,睫毛上凝着霜,活像只炸毛的野猫。 余巧巧搓着冻僵的手指头,借着月光打量这闷葫芦。上辈子那些话本子里写的“孤男寡女暗生情愫”的桥段,搁在这冰窟窿似的山洞里,简直比野兔长角还稀奇。 “喂!”她故意踢飞颗石子,“刚才那是权宜之计,你可别瞎琢磨!” 晏陌迟眼皮都不抬:“嗯。” “我那是怕你冻死连累我!” “嗯。” 余巧巧气得揪了把枯草,这天聊不下去了! 东边泛起鱼肚白时,老窦把铜钟敲得震天响。村民们扛着草绳柴刀聚到槐树下,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承欢丫头说他们申时就散了!”康婶扯着哭腔喊,“这都隔了六个时辰啊!” 老窦一脚踹翻磨盘边的竹篓,里头滚出半截沾着露水的葛藤——正是余巧巧昨日捆山货用的。他额角青筋直跳:“余多寿人呢?” “装病呢!”张家媳妇啐了口,“柳婆子说承欢冲撞了山神,这会儿正躺在炕上抽风!” “管他真病假病!”老窦抡起铜锣往山道上冲,“找着人再跟他们算总账!” 三十多双草鞋踏碎了晨霜。 余多寿家窗缝里,柳氏瞅着人群乌泱泱往山腰去,腿肚子直打颤:“当家的,这要真搜出个好歹......” “闭嘴!”余狗蛋把药碗摔得粉碎,“山里有野猪窝有断崖,尸骨无存最好!” 他阴恻恻盯着缩在炕角的余承欢:“管好你的舌头,敢漏半句......” 院外忽然传来拍门声,惊得余承欢打翻了烛台。老窦媳妇叉着腰喊:“余多寿!里正叫你们去祠堂问话!” “哎哟......”柳氏瘫在门板上哼唧,“我这心口疼得慌......” “疼死也得爬去!”外头脚步声渐远,“午时三刻不到,全村等着给你们收尸!” 晨雾未散时,四队火把已蜿蜒上山。 康婶攥着镰刀走在前头,鞋底碾过余巧巧常走的羊肠小道。天光漏进陷阱那刻,余巧巧正蜷在晏陌迟外衫上打呼噜。 “醒醒。”晏陌迟屈指弹飞她发梢上的草屑,“再睡下去,山魈都要来给你盖被了。” 余巧巧蹦起来抻腰踢腿,粗布裙摆扫起浮尘:“你当我是吓大的?真有山魈......”她突然冲晏陌迟龇牙,“我就拿你当贡品!” 话音未落,晏陌迟突然按住她肩头。 远处传来杂沓脚步声,惊起林间宿鸟。余巧巧眼睛倏地亮了,扒着土壁就要喊—— “且慢!”晏陌迟一把捂住她的嘴,“万一是......” “救命啊!!”余巧巧挣开他,嗓门震得洞壁簌簌落土,“窦叔!康婶!我俩在坑里呢!” 晏陌迟扶额退到角落,耳尖红得能滴血。老窦的麻绳刚垂下来,余巧巧就蹿上去搂住康婶的脖子:“饿死我了!” 康婶抹着泪往她怀里塞陶罐:“特意烙了葱油饼煨在棉套里,快趁热......”话没说完,余巧巧已经叼着饼蹲树根下大嚼。晏陌迟慢悠悠攀上地面,袖口还沾着昨夜蹭的苔藓。 “这机关得填了。”老窦踹了脚断裂的木排,“哪个缺德玩意儿挖的......” “窦叔快看!”方寡妇突然尖叫,“这木头比磨盘还粗!” 众人围过去,只见断口处还粘着半片碎布条——正是晏陌迟的衣角。 七嘴八舌炸开了锅:“前几日春耕,我亲眼看到邓珣单手就把犁头掰直了!”“可不是!上回王二愣子家的疯牛......” 晏陌迟掸了掸衣摆:“当时黑灯瞎火的,我胡乱一挡,许是撞到岩缝才断了。”他瞥见余巧巧鼓着腮帮偷笑,突然抬高嗓门:“多亏巧巧机灵,拽着我往边上滚。” 老窦拍大腿乐了:“要我说,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村民们哄笑着附和,往日觉得晏陌迟冷冰冰的,如今看他耳根通红的样子,倒像邻家害羞的后生。 余巧巧噎得直捶胸口,晏陌迟顺手递过水囊。 老窦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庄稼汉,挥着柴刀将陷阱的麻绳尽数斩断。 刀刃剁在结满霜花的粗绳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断开的绳头卷着碎冰碴子垂落下来。 那些用作机关的松木排被劈得七零八落,碎木茬子白森森地泛着潮气。“这些木头阴干了能当柴火。”老窦用草绳扎起几根木条,朝人群里吆喝,“老五家的,你不是要攒过冬的柴禾么?” 晏陌迟正要上前搭把手,老窦蒲扇似的巴掌已经拦在他跟前。“使不得使不得!” 老窦的络腮胡上沾着霜,说话间喷出团团白雾,“邓先生昨夜蹲了整宿的坑,这粗活哪能再劳烦您。” 余巧巧坐在青石板上,捧着油纸包慢条斯理地啃炊饼。她看着晏陌迟被众人簇拥着推回来,眼波在晨雾里漾开几分玩味。 待他在身侧坐定,她忽然歪着头轻笑:“晏公子好手段。” 第53章 不换 “此话怎讲?”晏陌迟掸了掸衣摆上的松针。 “从前说大隐隐于朝,我看你这小隐隐于乡倒是更妙。”余巧巧将最后一口饼子塞进嘴里,指尖沾着芝麻粒在裙裾上蹭了蹭,“连老窦这样的莽汉都对你言听计从,当真是...”她忽然凑近些,压低嗓子吐出三个字:“演得好。” 下山路上,村民们扛着木柴说说笑笑。 晏陌迟走在人群中间,靛青棉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几个后生围着他问东问西,他虽仍端着那副清贵模样,倒是有问必答。方寡妇缀在队伍后头,绞着红绸帕子直跺脚。 “巧妹子!”她忽然紧赶两步拽住余巧巧的袖口,眼风直往晏陌迟身上飘,“你说这天仙似的人儿,你咋就不当个宝稀罕呢...”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拿帕子掩着嘴吃吃地笑。 余巧巧抽回袖子,淡淡扫她一眼:“方大姐有话直说。” “哎哟我的傻姑娘!”方寡妇突然拔高嗓门,惊得枝头麻雀扑棱棱飞走。见前头有人回头张望,忙扯着余巧巧落在最后,压低声音道:“你俩成亲以来,夜里还分房睡吧?” 余巧巧脚步一顿,山道上的碎石被她踢得骨碌碌滚下崖去。 “守孝要满三年,这事村里尽知。”她盯着方寡妇发间乱颤的银簪子,“倒是大姐这般关切旁人房中事,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方寡妇脸上像被人甩了把热灶灰,讪讪地揪着帕子。眼看要转过山坳,前头晏陌迟的背影就要瞧不见了,她一咬牙扯住余巧巧:“实话跟你说,我家那个夯货看着壮实,下地干活倒三不着两。你要是不稀罕邓公子,要不咱俩...换换?” 余巧巧猛地甩开她的手,绣鞋在青苔上打了个滑。方寡妇慌忙去扶,却被她闪身避开。 “当初你可是夸口说挑了个顶好的。”余巧巧气极反笑,指着山下炊烟袅袅的村落,“村东头铁匠铺子还留着你的话呢——‘男人就得挑牛犊子似的,白面书生中看不中用’,这话不是你说的?” 方寡妇臊得耳根通红,嘴上却不肯服软:“那会儿哪知道邓公子有这般能耐!自打他来,你家里二十亩旱田改成水浇地,连村长都高看你一眼...” 她越说越急,竟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给你修屋顶的是他,帮着治蝗虫的是他,秋收时...” “够了!”余巧巧攥紧背篓的藤条,竹编的篾片扎进掌心,“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能拿来换的物件!” 山风卷着这话飘进前头人群里,晏陌迟脚步微滞。 老窦正跟他比划陷阱改良的法子,见状抻着脖子往后喊:“巧丫头!当心脚底下乱石!” 方寡妇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仍不死心地扯余巧巧的衣角:“你要是不换,借我使几天成不成?让他教教我家那个榆木疙瘩...” 余巧巧突然驻足,背篓里的树苗跟着晃了晃。 她转身盯着这个涂脂抹粉的妇人,忽然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雨夜。当时她蹲在漏雨的灶房熬药,晏陌迟高烧得说胡话,全村没人相信这个病秧子能活过开春。 “方大姐。”她忽然笑了,眼底却结着冰碴子,“您家柴刀借我使使?” “啊?” “刀钝了磨磨就好。”余巧巧掸了掸裙角的苍耳子,“这人要是看走了眼...” 她眺望着远处层叠的梯田,声音轻得像山涧晨雾:“可就不是磨刀石能修整的!” 日头把青石晒得发烫,方寡妇盯着晏陌迟修竹似的背影,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当初县衙发卖流民时,她可是头一个挑的壮汉,如今倒叫余巧巧捡了便宜——那晏陌迟虽瞧着文弱,却是十里八乡独一份的读书种子。 方寡妇气呼呼,甩着帕子拦住了余巧巧的去路:“巧丫头,邓先生到底是读书人,夜里也不得闲吧?” 余巧巧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轻蔑一笑:“婶子这话问得稀奇,怎不直接去问他?” 她忽然凑近半步,杏眼弯成月牙,“莫不是怕问不出个所以然?” “你!”方寡妇涨红了脸,银簪子都在发髻间乱颤,“得意个什么劲!你连个正经名分都没给他嘞......” “县衙的卖身契还在我妆匣里锁着呢。”余巧巧指尖轻叩竹篮,槐花簌簌作响,“他愿守着,我愿留着——”她忽然拖长声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与婶子何干?” 村口老槐树下,众人正围着晏陌迟说笑。 猎户王五捧着新制的竹简啧啧称奇:“邓先生这笔字,比镇上当铺的朝奉还体面!”几个后生挤眉弄眼:“往后该改口叫夫子喽!” 谈笑声里,老窦忽地咳嗽一声。他摩挲着腰间的黄铜烟袋,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人群:“巧丫头,你昨儿说跌落陷阱时,是让余多寿家的承欢去报的信?” 余巧巧掸了掸裙摆沾的草屑:“原想着让承欢知会康婶一声,谁料......”她话音未落,康婶已挤到人前,粗布围裙上还沾着灶灰:“天地良心!昨日申时三刻我去拍门,柳氏抵着门闩说承欢害了暑气,死活不让我见人!” “后来呢?”老窦烟杆敲在磨盘上,铛铛作响。 “直到戌时二更,余多寿才放我进屋。”康婶竖起三根手指,“承欢裹着棉被说,她与巧巧申时就在岔路口分道,压根没听过什么陷阱!” 人群嗡地炸开锅。 铁匠赵大啐道:“好个黑心肝的!定是瞧着邓先生要当塾师,故意使绊子!” 几个妇人交头接耳:“难怪今早见柳氏躲躲闪闪,原是心里有鬼!” 老窦抬手压下议论,转向余巧巧时神色稍缓:“丫头先家去歇着,余多寿那边......”他掂了掂烟袋,眼底闪过厉色,“自有村规处置。” “劳烦窦叔费心。”余巧巧福了福身,转头对晏陌迟浅笑,“康婶说晌午炖了槐花羹,凉了可就凝了。” 暮色渐沉时,方寡妇故意扭着水蛇腰往晏陌迟身边蹭去。 她垂首酝酿半晌,忽地扬起精心描画的眉眼,鬓边野菊随着动作簌簌落下三片花瓣。可那含情脉脉的眼波刚递到半空,就被两道淬着冰碴的目光钉在原地。 晏陌迟负手站在树下的阴影里,玄色衣摆沾着未干的山雾。他漫不经心扫过方寡妇发髻上那朵黄菊,枝头残花忽如被利刃凌空劈碎,细碎花瓣扑簌簌落了妇人满头。 方寡妇后颈寒毛倒竖,仿佛有把薄刃正贴着她脊椎游走,直到那袭玄衣掠过身侧,才发觉后背已沁出冷汗。 第54章 妹子变了 康婶拽着余巧巧跨进院门,竹扉在身后“吱呀”合拢。 “方才就想问,方寡妇那狐媚子怎的突然与你搭话?”她边拍打余巧巧裙角沾的草屑边念叨。去年春旱时方家男人为抢水渠,险些用锄头敲破余多福脑袋的旧事,至今仍在村头老槐树下被人当笑谈。 余巧巧解开发间缠着的枯藤,青丝如瀑垂落肩头。她将沾着泥污的藤条抛进灶膛,火苗“噼啪”吞噬了最后一丝绿意:“许是瞧咱们院里的枸杞子红了,想来讨些泡水喝呢。” 这话倒也不假,前日康婶晾晒的枸杞确实红艳艳铺满竹匾。 老郎中捣药的声响从西屋传来,混着康婶淘洗野果的哗啦水声。 余巧巧偷眼打量晏陌迟,见他仍立在窗边摩挲腰间短刃,刃鞘上暗纹映着暮色泛出冷光。她轻手轻脚挨过去,指尖拂过窗台上晒着的决明子:“那妇人满嘴腌臜话,我不是当场啐回去了么?” “她该庆幸你拦着。”晏陌迟屈指弹落剑穗上沾的碎叶,玄铁令牌在掌心转出半轮残影。余巧巧呼吸一滞,忽想起那夜见他用这令牌召来十丈外的惊鸟,露水凝成的冰棱瞬息穿透三片落叶。 灶间传来陶罐碰撞的脆响,康婶捧着青瓷碗探出头:“巧巧快来,这刺梨蜜渍着最是润肺。” 余巧巧应声挪步,裙裾扫过门槛时回头轻笑:“明日窦叔要带人垦北坡的荒地,我预备种那株云雾茶呢。” 月光漫过东墙时,余巧巧蹲在檐下侍弄她的宝贝茶苗。麻布袋浸了生根水,泛着淡淡苦香。 她将裹着泥团的根须小心埋进瓦盆,忽觉身后气息浮动,抬头正对上晏陌迟垂落的视线。 “这种金边山茶,原该长在南诏瘴气林里。”他屈膝半蹲,指尖拂过蜷曲的嫩芽。余巧巧鼻尖还沾着泥点,眸子却亮如星子:“等移栽到北坡向阳处,说不定能养出带着雪气的茶香呢。” 西屋传来老郎中含糊的梦呓,混着夜风掠过竹梢的沙沙声。 余巧巧把瓦盆挪到背风处,转身见晏陌迟仍倚着廊柱望月,玄色衣袂被晚风掀起又落下,像片斩不断的夜色。 …… 翌日。 暮色将合未合时,墙根处忽地炸开凄切哭声。余巧巧指尖还沾着新采的草药香,木门已被拍得簌簌落灰。 “巧巧姐,我给你磕头赔罪了!”余承欢的哭腔裹着秋风钻进窗棂,惊得竹筛里晒着的决明子滚落几粒。 康婶摔了捣药杵,青石臼里腾起细碎烟尘:“昨日见死不救,今日倒来门前号丧!” 她撩起粗布围裙擦手,腕间银镯撞得叮当响。 余巧巧却按住妇人青筋凸起的手背,目光扫过院角晾晒的虎耳草:“窦叔昨日说要给个交代,这出戏怕是唱给他看的。” 门闩抽开的吱呀声里,余承欢正跪在青石板上。散乱鬓发间插着半朵蔫黄的野菊,泪珠子扑簌簌滚过新掐的指甲印——那红痕倒比额角的灰土更惹眼。 左邻右舍的土墙后陆续探出脑袋,老槐树杈上骑着的孩童咬着麦芽糖直晃腿。 “姐姐让我下山报信,我原是要去的。”余承欢揪着褪色襦裙,喉间哽咽如受伤幼兽,“可刚进家门,我哥就落了五道门闩......”她突然膝行两步攥住余巧巧裙裾,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深深掐进粗布里,“我要硬闯,他真会打断我的腿啊!” 余巧巧抽回被攥出褶皱的袖口,青玉镯磕在门环上发出清响。 她俯身扶起哭得打颤的少女,指尖掠过对方温热耳垂时,檐角铜铃被风拨响:“到底是兄长威逼,还是顺水推舟呢?”轻飘飘一句混在铃音里,惊得余承欢睫毛乱颤。 围观人群里已有婆子抹泪:“余狗蛋那混球,前日还见他踹翻亲妹送的饭食。” “可不是,前街王铁匠家的闺女,不也被她哥换了三斗糙米......” 余巧巧退后半步倚着门框,晨露浸透的裙裾在青砖上洇出深痕。 她笑眼扫过指指点点的乡邻,忽然抬高声量:“妹妹既知身不由己,何不昨夜燃个灶火示警?”话音未落,余承欢脸上血色褪得比晾晒的葛布还快。 康婶叉腰立在葡萄架下,竹筛里的枸杞子红得刺眼:“小蹄子眼珠子转三转,肠子能绕十八弯!”她抓起把晒干的艾草狠狠摔进笸箩,“昨儿在村口遇见时,她哥还在五丈外跟人赌骰子呢!” 余巧巧捻着茶苗新发的嫩芽,看夕照将北坡荒地的轮廓镀上金边:“窦叔今早送来的地契还带着衙门红印,这事他自有计较。” 话音未落,墙外忽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原是看热闹的孩童摔了糖块,正被自家娘亲揪着耳朵拎走。 余承欢盯着紧闭的乌木门,指甲将掌心掐出月牙白。她踉跄转身时,发间野菊终于彻底凋零,零落花瓣被晚风卷着,粘在昨日新糊的窗纸上。 …… 青灰瓦檐滴着晨露时,余多寿家的土炕上腾起浓重药味。 余狗蛋直挺挺躺着,眼珠死盯着房梁蛛网,任凭柳氏用艾草熏他发黑的指甲。粗陶碗摔在墙角的碎渣里,还粘着昨夜没喝完的苦药汤。 “作孽啊!”柳氏攥着儿子冰凉的脚踝,扭头冲蹲在门槛抽烟的余多寿哭喊,“快去请......” “请个屁!”余多寿把铜烟锅砸得梆梆响,“昨儿老窦带人踹门时,你怎么不拦着?” 话音未落,粗布帘子忽地掀起,余承欢挎着竹篮立在逆光里,篮中野芹菜的苦香混进满屋浊气。 余狗蛋突然鲤鱼打挺坐起,炕席被他抓出五道裂口:“贱人!那些话分明谁教你乱说出去的......” “哥又要说是我教的?”余承欢将竹篮搁在豁口的八仙桌上,指尖拂过干裂的陶壶,“昨日窦叔来问话时,爹娘可都听见了——”她转身直视柳氏浑浊的泪眼,“是娘亲口说‘狗蛋非要拦着承欢报信’。” 柳氏搂着儿子的胳膊倏地松了,炕头油灯将她佝偻的影子投在斑驳土墙上。 余承欢从袖中摸出半块黍米饼,掰碎了泡进凉透的茶汤:“村里如今传遍了,说余家长子为夺水田,连亲娘性命都能舍。” 余多寿的烟杆“当啷”落地,余狗蛋额角青筋暴起,抄起药碗就要砸。 余承欢不退反进,将脖颈迎向碎瓷飞溅的方向:“砸呀!让隔壁戚婶子听听,余家大郎是怎么逼死亲妹的!” 余狗蛋怔愣住了。 妹子咋变得这般强势? 第55章 一枚铜钱 余承欢抚平襦裙褶皱,忽然轻笑出声:“镇东张员外家正在相看填房,若我顶着‘毒妇亲妹’的名头......”她指尖划过柳氏腕间褪色的银镯,“娘攒了十年的体己钱,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 三日后村口老槐树下,里正用朱砂笔在黄麻纸上落下最后一道红印。老窦的乌木拐杖敲在青石板上,惊得供桌烛火乱晃:“余多寿家三年不得参与春祭,村中红白喜事亦不可登门!” 柳氏当夜就病倒了。 余狗蛋拖着瘸腿踹翻媒婆送来的庚帖,红纸散在鸡粪横流的院子里,被雨水泡成烂泥。戚大嫂挎着鸡蛋路过时,正听见他在茅草棚里嘶吼:“余巧巧那个贱人,定要她不得好死......” “巧巧姑娘可要当心。”戚大嫂攥着余巧巧晾晒药草的手,腕间银镯沾了艾草香,“那瘸子今早磨了半日柴刀呢。” 余巧巧将晒干的接骨木捆成束,夕阳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戚嫂子可知前日暴雨?” 她忽然指向北坡峭壁,“邓珣在那崖缝里,寻着个带血掌印的拐杖头。” 二十里外山道上,晏陌迟玄色衣摆扫过青苔。 他驻足在之前塌方的碎石堆前,剑尖挑开层层腐叶——淤泥里嵌着枚完整的鞋印,边缘还粘着半片枯黄的蓖麻叶。更险峻处,歪脖松的枝桠上挂着缕靛蓝粗布,与余狗蛋平日所穿短衫一般颜色。 暮色四合时,余巧巧推开柴房木门。 月光漏进窗棂,正照在晏陌迟带回的拓印木板上。 那深浅不一的脚印旁,赫然并列着从余家墙根拓来的新痕,连脚底竹篾扎出的菱形纹都分毫不差。 …… 翌日。 青石台阶上晒的芥菜干卷了边。 余巧巧叩响东屋窗棂,里头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未时三刻,一起去趟余多寿家。” 晏陌迟推开棋谱时,檐下麻雀正啄食晒场上的谷粒。 竹篾筐里堆着带泥的红薯,西厢房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余狗蛋又在摔陶罐了。 柳氏锁门声惊飞了篱笆外的芦花鸡。 晏陌迟踩着墙根青苔跃入院中,窗台上三双布鞋还滴着水。他拎起那双沾着红土的千层底,鞋帮针脚歪斜处豁着道口子,正与木板上拓印的纹路严丝合缝。 后山松林沙沙作响,余巧巧正将木片斜插进土里。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往手心啐了口:“可对上了?” “左鞋后跟补过三针。”晏陌迟接过她递来的麻绳,“里正那头......” “用不着。”余巧巧腕子一抖,麻绳勒进木条凹槽,“上回在祠堂挨了二十藤条,这才消停几天?”她望着山脚升起的炊烟冷笑,“狗改不了吃屎。” 晏陌迟挽起袖管露出小臂疤痕,那是上月逮人时被柴刀划的。两人错身时,余巧巧嗅到他衣襟沾的艾草味——准是翻墙时蹭到了苗圃。 “要我说就该扔进沤肥池。”晏陌迟扎紧最后一截篱笆,惊起草丛里打盹的野兔。 余巧巧甩去鬓角汗珠:“急什么?”她脚尖碾碎土块,“那腌臜货不是扬言要让我在村里待不下去么?”山风卷起她束发的青布带,露出颈后淡红的抓痕。 日头沉到老槐树梢时,篱笆歪歪扭扭圈出半亩地。余巧巧拍去裙摆上的草屑:“西头那片野栗子快熟了,明儿......” “寅时三刻,后山见。”晏陌迟打断她的话,弯腰捡起块带齿的石片,“用这个卡榫头更牢靠。”转身时袍角扫过新栽的忍冬藤,惊起几只蓝尾鹊。 余巧巧摩挲着石片上的纹路,忽听山脚传来哭嚎。 余狗蛋又在砸灶台,陶片崩裂声混着咒骂,惊得归巢的乌鸦扑棱棱乱飞。 她望着渐暗的天色,勾起嘴角。 余巧巧将晾晒的草药收入竹匾:“明日进城采买油布,你也该去书肆挑几册开蒙用的典籍。” 晏陌迟正往驴车上捆扎麻袋,闻言指尖在粗麻绳上打了个结:“记得明日要赴梅家老夫人的寿宴。” “我想去金家苗圃陪元宝。”余巧巧截住话头,青布围裙沾着几片忍冬叶。 晏陌迟望着她发间晃动的木簪,忽然想起那日在园子里见她蹲着哄元宝的模样。 “你去呗,梅家那边我自有说辞。”他掸去袖口草屑,驴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檐下麻雀。 翌日天光微明,老窦家的小毛驴已拴在篱笆上啃草。 康婶捧着彩线包袱追出来:“红色要染嫁衣的那种朱砂色!” 余巧巧应声时,晏陌迟正将最后捆油布的麻绳勒进凹槽。 东大街书斋的墨香混着陈年樟木味扑面而来,余巧巧摸着柜台裂缝里嵌的碎砚台,看晏陌迟修长手指掠过《千字文》泛黄的封皮。掌柜的算珠噼啪作响:“三册共七百八十文。” 余巧巧指尖捏着荷包发颤。前日卖粮得的银钱,此刻在粗布荷包里轻得好似柳絮。她拽着晏陌迟退到楹联底下,竹帘透进的日影斑驳落在两人衣襟:“当真非买不可?” “开蒙须得这三册打底。”晏陌迟袖口露出的半截腕骨沾着墨迹,像是早年在书院留下的旧痕。见余巧巧咬着唇不吭声,忽然想起那日她拒绝珍珠时挺直的脊背。 铜钱坠入钱匣的叮当声里,余巧巧数出最后七枚铜板。掌柜笑眯眯递过蓝布包的书册:“娘子好福气,这般疼相公的。” “还剩一文。”余巧巧攥着空荷包转身,正撞见晏陌迟倚着门框挑眉。春阳将他玄色直裰镀了层金边,衬得眸中笑意愈发清亮:“金家苗圃的腊肉饭滋味甚佳。” “要你管!”余巧巧绢帕在掌心拧成麻花。巷口飘来炊饼香,她忽而想起元宝前日念叨的麦芽糖。如今这一文钱,连串糖葫芦都买不起。 晏陌迟望着她疾步远去的背影,袖中珍珠串滑过指尖。那日她将珍珠扔回木匣的模样又浮上心头——发间荆钗随动作摇晃,比梅家小姐的步摇还晃眼。 货郎的铜铃铛撞破午后蝉鸣时,余巧巧正数着荷包里最后一枚铜钱。 竹扁担两头箩筐晃晃悠悠,插满彩纸扎的绒花:“新熬的麦芽糖嘞!三文钱能甜半个月!” “要块松仁糖。”余巧巧将铜钱拍在青石板上。货郎揭开花油纸,糖块裂成两半的脆响惊飞了树梢麻雀。 第56章 打架 金家苗圃的木门吱呀开了条缝,元宝肿成核桃的眼眶里渗出点光:“巧...巧巧姐?”他慌忙用袖子遮脸,袖口补丁蹭过青紫嘴角。 余巧巧攥住他手腕的力道比捏锄头还紧:“谁干的?”指甲几乎掐进少年单薄的皮肉里。元宝袖管滑落,露出手臂上藤条抽出的血痕。 “前日打翻个陶盆,不小心摔的。”元宝话音未落,余巧巧已掀开他后领——肩胛骨处赫然印着半枚鞋印。 苗圃新栽的忍冬藤耷拉着叶子,元宝蹲在井台边搅动药汤:“邓大哥的嘴真是开了光,昨儿果然就下大雨了,芍药根泡过雨水长得可快。” 药杵突然砸进石臼,溅起的汁水混进眼角淤青里。 余巧巧夺过药杵:“东村刘癞子?还是西头赵家那两个混球?”她记得梅大夫人跟她说过那几个泼皮冲元宝扔牛粪的样子。 元宝盯着地上搬家的蚂蚁:“他们说我克死爹娘......”尾音散在风里,惊得苗圃窜出只灰兔。 少年忽然仰起脸笑:“巧巧姐尝尝新晒的桂花?”掌心躺着几粒金黄花苞,甜香盖不住指节结痂的冻疮。 余巧巧掰开松仁糖,琥珀色的糖浆拉出细丝:“张嘴。” 元宝躲闪不及被塞了满嘴甜,糖渣沾在开裂的嘴角。她摸出帕子包住剩下的糖块:“留着慢慢吃。” 金家苗圃的老槐树筛下细碎光斑,余巧巧牵着元宝在青石桌前坐定。 男孩的粗布短衫随着动作掀起,脊背上新旧交叠的淤痕如同雨天泥地上的车辙印。 “别动。”余巧巧沾着药膏的指尖悬在他嘴角,昨日结的血痂又被咬破,混着新渗的血丝凝成暗紫色。药香混着槐花香漫开时,她忽然想起半月前在后山采白芨,晏陌迟曾说这草药止血最是灵验。 元宝忽然哧哧笑起来:“巧巧姐的手比货郎卖的棉花还软。” “少贫嘴。”余巧巧戳他额角,指尖触到滚烫的肿块又放轻力道。药瓶将见底时,瞥见男孩右耳后有道寸长的抓痕,结痂处还粘着草屑——定是前日与村童厮打时滚进荨麻丛落的。 日光西移,石桌上药瓶的影子渐渐拉长。 元宝摆弄着衣角磨破的线头,突然被塞进掌心的纸包硌得指尖发麻。油纸展开时簌簌作响,碎冰般的晶粒映着树影,恍若撒了把星子在粗粝的石面上。 “卖货郎的榔头不利索。”余巧巧捻起粒糖渣,“说是砸成小块,倒像碾了把碎玉。” 糖粒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她忽然想起荷包破洞处漏掉的那枚铜钱——本该是给元宝买麦芽糖的。 元宝鼓着腮帮含住糖块,左颊肿包随着咀嚼忽隐忽现:“前街铁匠铺的虎子说我爹是短命鬼,我把他推进了沤肥池。”糖块在齿间咯吱作响,“他啃了满嘴烂菜叶才爬上来。” 余巧巧捏着糖纸的手顿了顿。 春风掠过苗圃新栽的忍冬藤,去年给金家大哥送葬时撒的纸钱,此刻仿佛又混着槐花落在肩头。她忽然明白男孩眼角的擦伤为何沾着粪土——定是扑打时撞上了篱笆外的粪叉。 “顺子他们几个按着我胳膊,”元宝突然挺直脊背,“可我蹬着老槐树使劲,把他们裤裆都踹开线了!”他挥舞的手臂牵动后背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要笑。 余巧巧望着他缺了颗门牙的笑容,药瓶在掌心攥得温热。前日教这娃娃认草药时,他连忍冬与连翘都分不清,此刻说起打架倒像沙场老将般眉飞色舞。 就在这时,柴门突然炸响,檐下晾的药草簌簌坠落。 元宝打翻竹筛,忍冬花撒了满地:“是赵二叔......还有顺子他娘......” “小畜生开门!”粗粝的男声混着踹门声,“把我家二柱胳膊都打折了!” 门闩在震动中咯吱作响,元宝缩进墙角瑟瑟发抖,药杵滚进石缝里。 余巧巧掰开他攥紧的拳头,掌心全是月牙状的血印:“今早打的架?”少年胡乱点头,眼泪砸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哐当”一声,门轴终于不堪重负。余巧巧猛地拽开门闩,踹门的汉子踉跄扑进来,裤脚还沾着赌坊门前的红泥。 “克死爹娘的扫把星......”赵二叔骂到半截卡住,瞪着眼前素衣女子。她发间木簪斜插,袖口沾着忍冬花香,分明是个外乡人。 穿绿袄的妇人挤上前:“关你屁事!让那小畜生......” “金家苗圃何时成了市集?”余巧巧挡在元宝身前,“诸位踹门时,可还记得大明律里有个‘私闯民宅’的罪名?”她脚尖勾起地上的药杵,铁器刮过青石板的锐响惊飞树梢麻雀。 顺子娘扯开嗓子嚎:“我家顺子现在还趴在炕上!郎中开的膏药钱......” “要多少?”余巧巧突然打断。 五个大人愣在当场。元宝突然拽她衣角:“早上是他们往药圃泼粪!” “放屁!”赵二叔颈侧青筋暴起,“我家二柱胳膊肿得老高!” 他猛地扯开儿子衣袖——小臂光洁如新,连个红印都没有。 余巧巧轻笑出声:“这位小兄弟面色红润,脉象平稳。” 她突然扣住二柱手腕,“倒是肝火旺盛,昨夜赌钱输了不少吧?” 围观人群嗡地炸开。穿绿袄的妇人突然抓起竹筛砸来:“贱人胡吣!” 余巧巧侧身避开,筛中药籽天女散花般洒了满地。 “要药钱是吧?”余巧巧瞪着双眼:“只是这钱给了,咱们就得去里正那儿说道说道——私毁药田该赔多少?往井里撒尿该打几板子?“ 元宝忽然从她身后探出头:“昨儿他们泼的粪还在芍药根上!”手指向墙角陶瓮,蛆虫正在粪水里翻滚。 余巧巧攥着元宝的手腕,指尖几乎掐进他袖口的补丁里。五个乡邻围成的半圆随着她逼近的脚步后撤,惊飞了篱笆上啄食的麻雀。 “克亲?”她突然笑出声,惊得苗圃深处刨食的母鸡扑棱翅膀,“诸位在这院墙根下嚼了三年舌根,怎不见谁家灶王爷显灵收人?” 穿靛蓝短打的汉子涨红着脸啐道:“小娘皮满嘴喷粪!” “粪?”余巧巧拽着元宝往前一送,男孩肿胀的右眼在夕阳下泛着青紫,“不如瞧瞧诸位教出来的好崽子喷的是什么!” 人群突然死寂。元宝破皮的嘴角结着血痂,像条蜈蚣爬在苍白的脸上。 第57章 闹鼠瘟 余巧巧猛地掀开元宝的衣袖,臂弯处淤痕交错如老树根须——那是今晨被按在碎石地上磨的。 高个子妇人绞着褪色的围裙后退半步:“我家二柱最是乖顺,干不出这种事!” “乖顺到往人眼睛里扬石灰?”余巧巧指尖戳向元宝糊着药膏的眼睑,“这伤若是再偏半寸......”她突然收声,从腰间摸出个油纸包抖开,里头是沾着石灰粉的粗布头巾。 五个脑袋不约而同缩了缩。西厢房窗根下晒的艾草簌簌作响,混着元宝压抑的抽气声:“今早我绕道走水塘,二柱哥他们拿竹竿拦路。”孩子带着哭腔的叙述惊起塘边白鹭,“他们说爹爹的坟头草都被我哭蔫了......” 余巧巧感觉掌心里的小手在发抖,却不再是恐惧的颤栗。 元宝突然挣开她,指着人群嘶喊:“顺子哥扯我头发往粪叉上按!”男孩颈侧还粘着干涸的粪渍,“我说爹爹不是短命鬼,他们就拿鞋底抽我的嘴!” 穿枣红比甲的妇人突然尖叫:“小杂种血口喷人!”扬手要打,却被余巧巧擒住腕子。 “李婶子这巴掌下去,”她捏着妇人腕骨冷笑,“明儿全村都会传你被克亲的打了手疼。”指尖发力一推,妇人踉跄着撞翻了晾药草的竹匾。 青砖墙头掠过几只麻雀,二柱娘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 她朝顺子爹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堆起满脸褶子:“小儿郎打闹原属常事,咱们乡里乡亲的。” 余巧巧抚平袖口褶皱,截断话头:“方才诸位可是要拆了苗圃抵债?” 她指尖划过元宝青紫的颧骨,“《西晋刑统》二百三十四条写得明白,殴人致伤者,父母代刑。” 墙根晒药的竹筛忽然被风掀翻,三七粉簌簌落在二柱娘鞋面上。 她踉跄着扶住枣树,树皮碎屑扎进掌心:“你...你唬人!” “县衙鸣冤鼓高三尺,需得这般身量才够得着。”余巧巧比划着元宝的头顶,“明日辰时三刻,我背他去击鼓,诸位可要同往作证?”说着从袖中摸出块靛蓝粗布,慢条斯理擦拭元宝唇角的血痂。 顺子爹的喉结上下滚动,汗珠子顺着脖颈滑进补丁摞补丁的衣领。他忽然扯过自家婆娘:“还不回家取钱!”五个大人推搡着往外退,像极了秋后霜打的蔫茄子。 苗圃门闩落下,晒干的益母草在竹匾里沙沙作响,混着元宝急促的喘息:“巧巧姐,这钱......” “该是你的。”余巧巧舀起井水冲洗捣药杵,“看见墙角那丛紫苏没?被踩断的茎叶能接骨,晒干的种子可镇咳。” 元宝忽然抓住她衣摆:“昨日他们往药圃泼粪,说我是克死爹娘的灾星。” “紫云英最喜粪肥。”余巧巧掰开少年攥紧的拳头,掌心月牙状的血印触目惊心,“过几日你且看,被泼过的那畦党参,定比旁的长得壮实。” 元宝蹲在灶前添柴。 药吊子咕嘟冒着泡,他忽然开口:“巧巧姐,县衙鸣冤鼓当真要童子才够得着?” 余巧巧切药的手顿了顿,刀背映出眼底笑意:“鼓槌包着铁皮,你这小身板怕是抡不动。”她将晒干的接骨木捆成把,“但人活一世,总得知道何处悬着鼓槌。”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悬在当空,元宝跪坐在青石板上数铜钱的模样,活像只守着粮仓的松鼠。五串用草绳穿好的铜板整整齐齐码在竹匾里,最大那串足有三十三枚——东头李家婆子撂钱时,指甲盖还抠走了两枚,被余巧巧用竹篾片轻轻一拨,铜钱落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避暑的麻雀。 “一百四十七文。”元宝舔着干裂的嘴唇报数,指尖在最后三个铜板上打转。 余巧巧望着他后颈晒脱的皮,忽然想起这孩子蜷在苗圃角落啃野莓的模样,那时候他连数到十都会咬到舌头。 晏陌迟倚着门框嚼薄荷叶,玄色短打被汗水浸出深色云纹。 小黑驴在槐树下甩着尾巴驱蝇,车辕上挂着的艾草香囊早被晒蔫了。他忽然屈指弹飞叶梗:“该动身了。” 官道上的黄土被晒得发白,驴车颠簸着碾过车辙印。 元宝与她挥手告别,依依不舍。 余巧巧望着他随颠簸晃动的发顶,耳畔忽然响起晏陌迟的低语:“猎犬挨了揍,下回见着兔子洞都得绕道走。” 这话说得刻薄。 麻瓜村的炊烟歪歪斜斜爬上云端时,道旁的火堆正吐出青黑色长舌。 几个赤膊汉子抬着蠕动的麻袋往火里扔,焦臭味混着吱吱惨叫刺得人太阳穴发胀。余巧巧攥紧驴车围栏,指甲缝里嵌进木刺。 “作孽啊!”树下纳凉的老汉把旱烟杆磕得砰砰响,“西边七个村子的粮仓都见了底,这些天杀的耗子连炕席都啃!”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痰里带着血丝,“县太爷光知道收夏粮,哪管咱们这些泥腿子。” 晏陌迟的鞭梢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惊散围着麻袋打转的乌鸦。余巧巧望着火堆里扭曲的黑影,胃里翻起酸水——那麻袋分明裹着三四只半大的猪崽,鼠群饿得连牲口都敢扑了。 “得在谷雨前撒石灰。”她掐着指节盘算,“还得让里正组人巡夜才是。” “巡夜?”晏陌迟冷笑,“李家沟昨夜烧了半个打谷场,守夜的瘸叔被啃得见了骨头。”他忽然扬鞭抽在驴臀上,惊得余巧巧撞进他怀里,“抱紧!” …… 余巧巧家。 药炉腾起袅袅青烟,老窦攥着药包的手指节发白。康婶拣着簸箕里的柴胡絮叨:“晌午那会子,里正家的骡车惊了,掀翻了三筐黍米。” “回来了!”老窦突然窜起,药包跌落在地,晒干的黄芪撒了满阶。 驴车还未停稳,他已扒着车辕急道:“麻瓜村闹鼠瘟了!” 晏陌迟玄色衣摆掠过满地药草,檐下铜铃叮当乱响。 余巧巧解下斗笠,发间还沾着草屑:“窦叔进屋说。” 老窦脚跟碾着青砖缝,压着嗓子道:“西边五个村子绝了户,县衙今早派了兵......”他喉结滚动,“说是要烧村。” 药杵砸进石臼的闷响惊飞檐下麻雀。 余巧巧望向晾晒的苍术,前日新采的根茎还沁着泥腥:“明日召集各户封窖。” “封窖顶甚用!”老窦扯开衣领,脖颈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陈家沟三百口人,封了地窖照样......” 第58章 报应 “用石灰混艾草堵鼠洞。”余巧巧截断话头,指尖划过竹筛里晒干的断肠草,“配十斤蜜饵,掺这个。” 晏陌迟忽然开口:“需在村口掘五尺深坑。每日戌时焚尸。” 老窦盯着碾成粉的断肠草,忽然想起去岁县衙贴的告示——那画着骷髅的毒草图,与眼前这晒蔫的绿植重叠。他倒退两步撞翻药架,瓷罐碎裂声里混着康婶的惊叫。 “怕了?”余巧巧捻起毒粉轻笑,“这可比鼠牙温柔。” 老窦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进露水坑。 晏陌迟屈指敲了敲榆木桌板,震得粗陶茶碗里泛起涟漪:“既要灭鼠,何须绕弯子?” 余巧巧正往竹筒里灌薄荷水,闻言斜睨他一眼:“毒芹粉三钱、砒霜二两——县衙库房每月统共就这些配额。” 她突然将竹筒杵到晏陌迟眼前,“够毒死半村老鼠,还是够毒死半村人?” 老窦被烟呛得直咳嗽,烟杆头在鞋底磕出火星:“前年赵家庄闹鼠,里正偷着买了二钱砒霜,结果闹出三条人命。”他望着篱笆外啃野菜根的野鼠,浑浊的眼珠映着灰蒙蒙的天,“这法子使不得。” “我要三样东西。”余巧巧突然掰着指头数,“夹竹桃枝连叶、陈年蜂蜜、油坊渣饼。” 老窦豁然起身,烟杆头戳进土墙缝:“夹竹桃后山能砍十马车!蜂蜜王麻子家地窖藏着七八坛,油渣......”他掰着皲裂的手指盘算,“西头周家油坊前日刚出过渣。” “只砍枝杈莫伤根。”余巧巧拽住老窦补丁摞补丁的袖口,“来年开春还要靠它固水土。” 日头爬上东山时,余巧巧蹲在西坡试验田里摆弄油布。 新移栽的茶苗顶着露珠,细麻绳捆扎的油布在晨风里噗噗作响。张二苟深一脚浅一脚冲上山坡,草鞋底沾着新鲜鼠粪。 “东家!”他攥着把啃剩的粟米杆,黑红脸膛涨成猪肝色,“八亩地挨着官道的垄沟,全叫耗子拱了!” 余巧巧指尖碾碎粟米壳,眯眼望着田埂上凌乱的爪印。晨露未干的泥土里,鼠道纵横如鬼画符,却齐齐整整避开了邻家的油菜田。 “昨夜可听见动静?” “守夜的瘸三抱着酒葫芦睡死过去。”张二苟啐了口唾沫,“卯时我去掀他被窝,酒气熏得跟泡过酒缸似的!” 两人沿着田垄细查,露水打湿的裤脚渐渐沉甸甸。 余巧巧忽然蹲身扒开个鼠洞,洞壁上的铲痕齐齐整整,连根鼠毛都没挂着。张二苟抡起锄头要砸,被她一把拦住:“留着当证据。” 日头晒化晨雾时,二十几个鼠洞明晃晃趴在粟米地里。 张二苟蹲在田埂上磨镰刀,刀刃在磨刀石上刮出刺耳声响:“让老子逮着是哪个龟孙子干的,绝不绕他!” “二苟叔。”余巧巧往他怀里塞了包薄荷叶,“劳您晌午带人灌鼠洞,每个洞口支三个竹篓。” 日影西斜,余巧巧踩着晒蔫的狗尾巴草往家走。晏陌迟正倚着柴门剥松子,玄色短打沾着夹竹桃汁液的暗红。 “二十篓活鼠,够你折腾了。”他扬手抛来颗松仁,“老窦带着半村人砍枝子,山腰都快薅秃了。” 余巧巧接住松仁塞进嘴里,忽然瞥见篱笆根下几滴暗褐污渍。她蹲身捻了捻,指尖搓开未干的血痂——分明是装鼠麻袋蹭过的痕迹。 七八个短打汉子撂下锄头,围着谷仓支起竹篾笼。张二苟将半块杂粮饼掰碎了撒在鼠道,铜盆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余巧巧穿过晒药场时,正听见晏陌迟在檐下吩咐:“洞口填三寸生石灰,撒些断肠草末。”青年转身撞见她探究的目光,袖中银算盘发出细微脆响。 “余狗蛋昨日去过麻瓜村。”晏陌迟叩着青石桌沿,将晾凉的薄荷水推过去,“装鼠的麻袋平白少了个——”话音未落,瓷盏已重重磕在桌上。 “他当人人同他般龌龊?”余巧巧指尖掐进掌心,“为泄私愤竟将全村置于险地!” 竹帘筛下的光斑在她裙裾跳跃,像窜动的鼠影。 晏陌迟捡起滚落的野山楂:“愚者行事,何曾瞻前顾后?”果核“嗒”地落入陶罐,惊得窗棂外麻雀扑棱棱飞远。 日头西斜时,张二苟扛着鼓囊囊的麻袋跨进院门。 汉子抹了把颈间热汗,露出口黄牙:“二十五只全逮着了,洞眼拿糯米浆糊得铁紧。”他神秘兮兮解开袋口,“按您吩咐,专拣这些膘肥体壮的大老鼠。” 余巧巧望着笼中灰毛乱窜的活物,唇角梨涡忽现:“劳烦二哥把它们分开装笼。” 暮色里,少女往鼠笼撒药粉的身影像在跳傩戏,笼中铁栏映着月光森森如獠牙。 梆子敲过三更,笼中灰影骤然发狂,撞得竹篾噼啪作响,猩红鼠目在暗夜里连成飘忽火线。 五更鸡鸣撕开混沌,柳氏的尖嚎炸响在桃源村上空。 余狗蛋裆部挂着血淋淋的鼠尸昏死院中,鸡棚里扑簌簌飞着秃毛母鸡。余多寿哆嗦着扒开粮囤,麦粒间混着黑红污血,三十斤新粟成了鼠群最后的盛宴。 “报应啊!”康婶挎着菜篮挤进人群,绘声绘色比划,“那耗子临死前眼珠爆凸,窜起来咬住余狗蛋裤腰带不撒嘴!”晒场婆子们嗑着瓜子直咂舌:“听说柳氏瘫在鼠尸堆里,裤裆都尿湿了!” 余巧巧站在老槐树后,看里正带人抬出昏厥的余多寿。 晏陌迟负手走来,忽听得少女轻笑:“你猜那些老鼠最后瞧见的,是余狗蛋的裤裆,还是他家的粮仓?” …… 晨雾未散,余巧巧挎着竹篮踏进药庐。药碾子咕噜声中,她状似不经意道:“康婶,余狗蛋家现下如何了?” “还能咋样?被耗子闹疯的!”康婶把晒干的艾草捆成束,话音里带着解气的痛快。见余巧巧怔住,她索性撂下活计凑过来:“你是没瞧见,老窦带人踹开他家院门时,余狗蛋正抱着水缸说胡话!” 竹筛里的当归片簌簌作响,老郎中竖起耳朵。晏陌迟研墨的手顿了顿,狼毫在砚台边洇开半朵墨梅。 “那混账指着老窦喊‘鼠爷爷饶命’,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康婶拍着膝盖直笑,“嚷什么再不敢偷老鼠,求祖宗收了神通。老窦那张黑脸都快绷不住了,揪着余多寿两口子好一顿训——说这祸事纯属自作孽!” 檐下风铃叮当,余巧巧攥紧捣药杵:“原来是偷来的耗子。” 第59章 划清界限? “可不!”康婶压低嗓门,“听说麻瓜村前些日子丢了整袋鼠药,今早老窦去商议春耕,正巧撞破这桩丑事。” 她摇头咂舌,“往自家院里招灾引祸,你说这余狗蛋是不是早得了失心疯?余多寿当场气得背过气去,摊上这么个孽障。” 晏陌迟忽然抬眼:“那些老鼠可曾窜到别处?” “怪就怪在这儿。”康婶挠头,“闹腾完都死在院里了,半只都没溜出去。”青瓷茶盏磕在石桌上,晏陌迟唇角微松——昨夜借着月色埋的诱鼠草,果然没白费功夫。 老郎中捋着山羊须:“暴毙的老鼠?” “全僵在墙角呢。”康婶狐疑地打量众人,“你们今日怎的这般上心?” 三双手齐齐摆动。 余巧巧往药炉里添了把柴:“随便问问。” 老郎中抓起蒲扇猛扇火苗。晏陌迟垂眸翻动书页,端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有檐角麻雀瞧见,昨夜三更时分,这三道黑影如何将浸了癫鼠散的饵料,精准投进余家大院每个鼠洞。 此刻余巧巧摩挲着袖中药瓶,那能让鼠群先发狂后暴毙的奇药,正泛着幽幽蓝光。 “师父。”她刚开口,老郎中把捣药杵往臼里重重一磕:“想都别想!配这药耗了我三钱雪山蟾酥、五株百年老参,本是治癔症的药引!” 见徒弟蔫了,老头儿又心软道:“若非那混账往你家田地投毒鼠,为师断不会破例!” 西厢传来翻书声:“《毒经》第七卷载,癫鼠散遇月光则效增三倍。”余巧巧噗嗤笑出声,被师父瞪得缩脖子:“徒儿定好生学制药之道。” 此刻余家大院死气沉沉。 余狗蛋蜷在柴房啃指甲,嘴里嘟囔“鼠爷爷莫吃我”。余多寿瘫在床上咳血,连里正送来汤药都闭门不纳。唯有柳氏满村乱窜见人就嚷:“定是余巧巧供的狐狸精作祟!那些耗子成精了,专啃我们余家人心肝!” 村头老槐树下,几个妇人嗑着瓜子嗤笑:“我亲眼见余狗蛋往驴车塞麻袋,那吱吱声隔着二里地都听得真真儿的!” “可不是?前日他家灶房塌了半面墙,满地鼠尸臭气熏天......” 里正敲着铜锣穿街而过:“麻瓜村失窃案已了结,余家人既已遭报应,此事不必再提!”转身却对账房先生叹气:“余狗蛋偷鼠药想害人,反被鼠群毁了自家祖屋,当真现世报!” …… 日头刚偏西,七八辆木板车吱呀呀碾进村口,车上堆的全是青叶子夹竹桃。 老窦在外头奔波一天一夜,第二天大清早拉回来三车豆油渣。村里人翻箱底凑蜂蜜的,摸黑上山割野蜜的,灶房院墙根底下全是搬石磨的动静。 老郎中叉腰站在晒谷场上吆喝:“石碾子全推出来!磨盘不够使的来东头借!” 全村老爷们分三班倒,磨夹竹桃的、熬油渣的、兑蜂蜜的,土地庙前头排起长队。 男人们把夹竹桃枝叶塞进石磨,磨碎了兑水出浆。小崽子们抱着陶罐跑来跑去,浆水在地窖存了三缸还不够。 窦大婶扯着嗓门喊女人们集合:“手头活计都放放!巧丫头要教做杀鼠的蜜丸子!” 余巧巧刚挽起袖子,抬头瞧见余承欢挤在人群最前头。这丫头穿着半旧藕荷色衫子,辫梢系着红头绳,眼睛亮晶晶的。 “哟,狗蛋家的也来了?”王二媳妇拿胳膊肘捅捅身边人。几个婆娘偷瞄着余承欢后脖颈,等着看笑话。 可这丫头手脚麻利得很,油渣搓得比谁都快,甜滋滋地喊这个婶那个嫂,倒把几个碎嘴婆子喊得臊眉耷眼。 “要我说,上回巧丫头掉陷阱那事...”李寡妇舀着蜂蜜突然冒话,“保不齐就是狗蛋使坏!” “可不!自家亲妹子都敢往火坑推!”孙大娘往石臼里砸着油渣接茬,“可惜承欢这丫头,模样比年画上的仙女还俊,摊上这么个混账哥哥..” 这些话顺着风飘到西墙根。戚大嫂撞了下余巧巧:“听见没?那丫头逢人就说要和家里划清界限。” 余巧巧低头搓着油渣丸子笑:“嫂子咋看?” “黄鼠狼给鸡拜年!”戚大嫂呸掉嘴里的瓜子皮,“你瞧她那双眼,转得比磨盘还快!” 余巧巧捏丸子的手顿了顿。 原著里余承欢确实在这当口和家里决裂,为着跟晏陌迟在山里过夜的事,硬扛着爹娘要钱的无理要求。眼下晏陌迟那边...她甩甩头,继续干活。 晒场上突然炸开惊呼。老窦举着账本从土地庙冲出来:“第七缸满了!再来两缸就能把后山鼠窝端干净!” 男人们吼着号子推磨,女人们把蜜丸子码成小山。余承欢抹了把汗,红头绳在日头底下晃得扎眼。 午饭时分,余巧巧扒拉着碗里的糙米饭,装作不经意开口:“村里都说余承欢命苦,摊上那么个家,偏她自个儿是好的——你怎么看?” 晏陌迟筷子都没停:“不怎么看。” 康婶和老郎中撂下碗去忙活了。 余巧巧正琢磨着再编点瞎话,突然听见碗底磕在木桌上的声响。晏陌迟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骗人害命的勾当,搁在从前早该拖去乱葬岗。” “可大伙儿都说她是被余狗蛋逼的。”余巧巧嗓子发紧。 “旁人说你就信?”晏陌迟突然倾身逼近,“那你呢?” 粗瓷碗哐当砸在桌上,余巧巧慌慌张张站起来:“我吃好了!” “躲什么?”身后传来低哑的质问。 她僵在原地,听见木凳拖过地面的刺啦声,“你成天替她说好话,可你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井绳绞着轱辘吱呀作响,余巧巧攥着门帘的手指节发白。青年拎着水桶经过时带起一阵风,“我如今是戴罪之身,病秧子一个,用不着阁下费心划清界限。” “我不是这意思......”余巧巧转身只看见灶房晃动的布帘。院子里斧头剁进木桩的闷响震得人发慌,康婶在廊下直跺脚:“姑爷哟!刚吃完饭别使蛮劲!” 柴火垛转眼堆得老高。 余巧巧扒着门框偷看,那人后颈的汗珠子在日头底下亮晶晶的。她鬼使神差凑过去:“伤还没好透呢。” 晏陌迟直起腰抹了把汗,破天荒冲她笑了笑:“总不能白吃白住。” 水桶晃出来的水花溅湿了粗布裤脚,他拎着水桶大步流星往灶房走,背影单薄得像片秋风里的枯叶。 第60章 勾搭 余巧巧盯着地上那滩水渍发愣。 方才那抹笑晃得她心口发酸——分明在笑,怎么瞧着比哭还揪心?金尊玉贵养大的公子哥儿,怕是连劈柴斧子都没摸过,如今倒把粗活做得利索。 灶房里传来哗啦啦倒水声,混着康婶絮絮叨叨的夸赞。 余巧巧蹲下身捡柴火,满脑子都是那人苍白的指节攥着麻绳的样子。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由着他病死......这念头刚冒头就把她惊出一身冷汗。 …… 老鼠来得比预想的还急。 第三日晌午头,王二叔家灶房梁上蹿过一溜灰影子,李大娘家米缸沿儿留着黑豆似的粪粒。全村老少抄起木桶满村追着泼夹竹桃水,沟沟坎坎的老鼠洞都灌得直冒浆。 油渣丸子裹着夹竹桃毒浆,外头滚层厚蜂蜜,甜津津摆在村口要道。 大人们拎着木叉满村转悠,崽子们全被赶到土地庙——新打的榆木桌凳还泛着木头腥气,十来个穿开裆裤的鼻涕娃在屋里闹翻了天。 晏陌迟掀开蓝布门帘时,正撞见个光腚娃娃骑在条凳上嚎哭。三个半大小子叠罗汉摞到房梁高,两个丫头片子绕着书桌窜来窜去,还有个愣头青蹦上桌子学公鸡打鸣。 “先生可算来了!”老窦一把薅住晏陌迟胳膊,脑门沁出油汗,“您多担待,都是头回上学...”话没说完,前排穿红肚兜的奶娃突然“哇”地尿了一地。 老窦抄起戒尺往桌上“啪啪”两下:“小兔崽子们坐好!昨儿咋跟你们爹娘保证的?” 屋里霎时静了,转瞬又炸开锅——崽子们你推我搡抢凳子,有个胖墩被挤得卡在桌腿间直扑腾。 “两人一凳!矮个儿坐前头!”老窦拎着尿裤子的奶娃往凳上按,扭头冲晏陌迟干笑,“明儿指定不乱...”话音被外头哄笑打断,几个汉子蹲在墙根扯闲篇: “昨儿夜里听见没?张老四两口子炕上打架呢!” “他那婆娘凶得很,炕上那点事是不是还得掰手腕定上下?” 老窦脸色铁青踹开门:“作死的王八羔子!自家崽子在里头念书,满嘴喷粪不怕烂舌头!” 外头顿时鸦雀无声。 屋里小崽子们吓得缩脖子。 晏陌迟把惊堂木搁上讲台,摊开本《三字经》。阳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他袖口沾着夹竹桃浆的褐点子。最后一排两个男娃正互相弹脑瓜崩,前排女娃用蜜饵在桌上摆小人。 土地庙外,老窦举着扫帚撵得闲汉满场跑。 十八个娃娃在土地庙里挤作堆,最大的能扛锄头,最小的还挂着鼻涕泡。这会儿倒都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眼珠子滴溜溜转。 晏陌迟瞥了一眼《三字经》,想想还是抖开了本薄的《开蒙要训》,书页哗啦响。他清清嗓子:“跟着念。” 满屋子稚气声儿刚起调,后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靠窗几个半大孩子抻着脖子往窗台上瞅,中间穿灰褂子的男娃憋得脸通红,板凳都快坐出火星子了。 “要、要尿......”男娃蹭地蹦起来,裤裆湿了一片。 满堂哄笑震得房梁落灰。最前头穿开裆裤的奶娃早睡得口水横流,哈喇子在木桌上积成小水洼。 晏陌迟敲敲桌子:“要尿就快去。” 转头从窗台捏起个金壳虫,扬手甩进外头菜地。几个捣蛋鬼缩着脖子坐得笔直,倒像是泥塑的菩萨。 日头西斜时,蜜饵作坊里还飘着糖味儿。余巧巧瞅见晏陌迟跨过门槛,青布衫后背洇着汗印子,顺手舀了瓢井水递过去。 “头天当先生,滋味如何?” “比扛大包累。”晏陌迟仰脖灌水,喉结上下滚动。 余巧巧倚着门框笑:“野惯了的皮猴儿,哪能老实坐半天?”话没说完,两人突然同时开口: “得找个领头的——” “让二旺管着——” 默契。 余巧巧眼睛发亮:“今日就数二旺坐得稳当,三个大字写得有模有样。” 她扯过块葛布擦手,“赶明儿让戚大嫂跟其他娘们唠唠,保准比孟母三迁管用。” 晏陌迟嘴角翘了翘。灶膛里柴火噼啪炸响,映得他眉目舒展——这是自打上回闹别扭后,头回见着点笑的模样。 “邓大哥,巧巧姐。”余承欢脆生生的嗓音戳破堂屋里的说笑声。 余巧巧转头瞧见门帘子晃荡:“有事?” 余承欢绞着衣角瞟晏陌迟:“分给我的料子使完了,想再领些赶工。” 见余巧巧起身去库房取料,她突然横挪半步堵住晏陌迟。 “邓大哥...”小姑娘眼圈说红就红,“你厌弃我了是不是?” 眼泪珠子顺着睫毛往下砸,“那夜我没带人回来救你,这些日子心口跟刀绞似的...” 晏陌迟退到墙根:“姑娘慎言。” “要是那晚我跳下去陪你...”余承欢哽咽着往前凑。 “一,你我是陌路。”晏陌迟指尖扣住桌沿,“二,这话该跟你堂姐说。” “邓大哥,我……我喜欢你!”余承欢脸色煞白,突然张胳膊扑上去抱他腰。晏陌迟右手青筋暴起,捏碎个核桃的力道蓄在指尖——要是拧断这丫头膀子,巧巧收拾起来多麻烦? 就这迟疑的功夫,门帘“哗啦”掀开。 戚大嫂端着簸箕愣在门口,眼珠子快瞪出眶:“作死呢!” 她反手甩下帘子,指甲盖戳到晏陌迟鼻尖:“好你个邓先生!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余承欢捂脸要跑,被戚大嫂一把拽住:“还有你个黑心肝的!自家堂姐的汉子也敢勾搭!” “撒手。”晏陌迟这话带着冰碴子。戚大嫂被煞气激得松了手,余承欢趁机哭着窜出门。 “等着!我这就喊巧丫头来评理!”戚大嫂叉着腰喷唾沫星子,“订亲酒还没喝就敢偷腥,当我们老余家没人了?” 晏陌迟撩袍子坐下,任她骂。 外头日头毒辣辣晒着,蝉鸣声混着骂街声往窗缝里钻。 东墙角闪过藕荷色衣角,余承欢蹲在丝瓜架底下假意抹眼泪,耳朵却支棱着听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就在这时,余巧巧拎着料包跨进门槛:“嫂子不是回家看娃了?” 灶上熬的灭鼠浆咕嘟冒泡,戚大嫂骂得嘴角泛白沫,抓起茶壶对嘴灌。 “我要不折回来,这对狗男女还不知要瞒你多久!” “狗...狗什么?”余巧巧手一抖,料包差点洒了。 晏陌迟掸了掸袖口:“你前脚走,后脚你堂妹扑上来抱我。” 窗根底下晒的艾草叶子打着卷儿,后墙根传来踩断枯枝的细响。 第61章 灭鼠良方 余巧巧脑门嗡的一声,这唱的是哪出捉奸戏码?她强撑着笑:“误会吧?” 指甲掐进掌心——当初说好假扮夫妻,眼下倒成真绿帽了。 “不是误会。”晏陌迟迎上戚大嫂喷火的眼神,“她说不想让我做姐夫,许是盼着你死。” 青布衫领口还沾着泪渍,“另则,我对余巧巧并无仇怨。” 戚大嫂突然拍大腿:“我说呢!柳氏前日提着两包红糖找王媒婆!”她拽着余巧巧咬耳朵:“余狗蛋废了,他们要把承欢卖给麻风病换彩礼!” 余巧巧手里蜜勺“当啷”掉进陶罐。西厢房梁上窜过只耗子,戚大嫂压着嗓子:“那麻风佬家还要用妹子换亲给余狗蛋!” “三叔应了?”余巧巧嗓子发紧。 “余承欢打小水灵,柳氏憋着要卖高价呢!”戚大嫂朝窗外啐一口,“如今臭了名声,只能往火坑里跳!”灶膛里爆出个火星子,溅在晏陌迟靴面上。 余巧巧盯着蜜罐里打转的漩涡:“所以她来勾搭你...”东墙根丝瓜架簌簌响,藕荷色裙角一闪而过。 戚大嫂拍着案板骂:“再苦也不能抢姐夫!亏得没旁人瞧见...” 话音未落,院门外炸开柳氏的嚎叫:“欢丫头你死哪去了!你爹叫你回去试嫁衣!” 晏陌迟突然起身掀开门帘。 日头毒辣辣晒着,余承欢红着眼眶缩在磨盘后头,十指抠进青石缝渗出血丝。戚大嫂“哎哟”一声,抄起扫帚要赶人。 “慢着。”晏陌迟摸出个青瓷瓶扔过去,“金疮药,治手。” 余巧巧心头突地一跳。 戚大嫂瞪圆了眼:“你还给她药?” 晏陌迟转身,一脸淡漠地搅动灭鼠浆,“三日后大婚,带伤上轿总归是不吉利。” 蒸汽糊了窗纸,外头余多寿的骂声越来越近。 余承欢攥着药瓶窜出篱笆,红头绳挂在了酸枣枝上。 …… 戚大嫂说要出门熬蜜饵子,留余巧巧同晏陌迟两个在屋里商议。 余巧巧望着晏陌迟眉眼,轻声道:“承欢妹子这般光景,也是可怜见的。” 虽不喜这堂妹,到底女儿家命薄,换亲这等腌臜事她看不过眼。 晏陌迟搁下茶盏:“巧巧恁的心慈。” “上回要烧他余家粮仓,偏留了过冬的米面。” 余巧巧绞着帕子:“余狗蛋已是个废人,再掀不起风浪。” “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赶尽杀绝。” “再说,”她眼波一转,“村里若饿死人,窦村长面上不好看。” “当真查起来,倒要带累咱们。” 晏陌迟颔首应了这话,转问道:“如今余承欢的死活,又与你何干?” “你不落井下石,已是仁至义尽。” 余巧巧长叹:“阁下非女儿身,怎知世间女子的苦楚。” “这桩亲事若成,平白断送两个姑娘终身。” “承欢妹子纵然有错,那家闺女又犯了甚么孽?” 晏陌迟把玩着茶壶:“她父母既允了,你待如何?” 余巧巧抿嘴笑道:“但尽人事罢了。” 檐下光影斜斜映在晏陌迟眉眼间,倒教人晃了神。 俄顷,他别过脸道:“纵使余承欢闹破天去,我断不会娶她。” 余巧巧心口发涩。 这红线怎的越牵越乱? 眼下也顾不得撮合,村中鼠患愈发猖獗。这两日死老鼠堆成小山,灶火整日不熄。 若是鼠群还未到顶,这般光景可怎生抵挡? 但愿新配的鼠药快些见效...... 外头七八个媳妇子正揉着蜜饵面。余巧巧点过数目,料着够用到明日晌午。 “婶子们劳累整日,且家去歇息罢。” 妇人们收拾家什陆续散去,独戚大嫂磨蹭着不走。 余巧巧知她心思,便将晏陌迟的话说了。 戚大嫂拍手笑道:“早说邓先生是个明白人!” “到底是教书先生,最重礼义廉耻。” “我家二旺跟着这般师傅,老身一百个放心!” 晏陌迟打廊下过,暗想这婆子前日叉腰骂街时,可不是这般说辞。 余巧巧扯着戚大嫂袖口低语几句。 “娘子放心,”戚大嫂笑出满脸褶子,“那猴崽子读书虽不成,这点机灵还是有的。” 送至院门口,暮色里飘来艾草烟气。 余巧巧望着远处山影,心头沉甸甸的压着事。 …… 暮色透过窗棂斜斜洒在药碾上,老郎中枯瘦的手指骤然停住动作,颤声高呼:“巧巧!巧巧!速来!成了!” 余巧巧撩起布帘疾步踏入,青布裙裾扫过门槛:“这般快?” 老者沟壑纵横的面庞泛起红光,药杵在陶钵里敲出清脆声响:“你我师徒联手,岂有不成之理?” 昨日墙角那株蓖麻随风轻晃,叶缘锯齿如淬了毒的小刀。余巧巧采撷时便思忖,这毒物籽实经火焙炒竟能散出异香,若与夹竹桃汁相融,许是灭鼠良方。 此刻青石药碾中,焦褐色的蓖麻碎末与乳白浆液正泛着诡异光泽。老郎中捻须道:“单是混拌毒性平平,偏巧滴入数滴滚沸的陈醋炮制——” 话音未落,钵中药泥已腾起青烟,腥甜气息里裹着酸涩,“你瞧,这般相激相生,毒性何止倍增!” “医者开方救人,讲究的是剂量分寸。”老者绕着药炉转圈,布鞋底蹭得青砖沙沙作响,“可这灭鼠的方子嘛——”浑浊眼瞳忽地晶亮如少年,“自然是见血封喉方显手段!” 余巧巧望着师父手舞足蹈的模样,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师父教诲,徒儿谨记。” 檐下风铃叮咚,她望向渐暗的天际:“明日便与窦叔商议试药。” “倒是治鼠疫的古方现成。”老郎中从樟木箱底抽出泛黄册页,“当年师祖在滇南......” “徒儿另有所求。”少女忽然屈膝行礼,话音被端着漆盘的康婶打断。 粟米饭蒸腾的热气里,腊肉与烘蛋的浓香漫过药香。 “再这般熬灯费油的,老鼠没除尽,人先成干尸了!”康婶将竹筷拍在案上,转头瞪着老郎中:“特别是你这把老骨头,今夜若再碰药碾——” 老者捧着南瓜汤嘿嘿直笑。 从前独居时,何曾听过这般裹着嗔怪的关怀?粗陶碗沿的热度不由得渗进掌心,恍惚又见三十年前师父拍桌训斥的光景。 第62章 麻瓜村 翌日晨雾未散,晏陌迟踏入土地庙门槛时,昨日喧闹的乡民皆屏息垂首。 粗布衣料摩擦声里,“邓先生”的问候细若蚊蚋。晏陌迟的目光扫过墙角堆叠的竹篓——这与前日并无二致,怎的众人举止间透出几分拘谨? 待行至学堂,更见奇景:十数孩童端坐如泥塑,连最顽劣的栓子都紧抿着嘴。二旺突然带头挺直脊背:“起立!” 参差不齐的起身声中,稚嫩的童声磕磕绊绊响起:“先——生——安——好——” 晏陌迟望着歪斜的作揖姿势,冷峻的面色稍霁。这些孩子怕是连夜被父母耳提面命过,连发梢都沾着晨露,显是天未明便来演练。 他轻叩戒尺:“落座,诵《千字文》第三章。” 秋风卷着枯叶掠过窗纸,沙沙声里混着断续的“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 余巧巧打理完自家茶园正要回村,迎面撞见满头大汗的老窦。 村长身后还跟着个生人,约莫四十出头年纪,满脸络腮胡像是沾了灶灰,方方正正的脸盘晒得黢黑。 “丫头来得正好!”老窦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指着身边人嚷道,“这位是麻瓜村的章村长,专程来找你大舅的。” 余巧巧心头咯噔一声。 上回为救晏陌迟,她谎称老郎中是远房舅父,没成想今日竟被人寻上门来。面上却不显,只将竹篮换到另一侧胳膊挂着,“村长大人怕是寻错人了,我舅父云游惯了,如今人在何处都不知晓。” 章村长急得直搓手,“姑娘有所不知,前日窦大哥送来的灭鼠方子,原是你家大舅所传?” 见余巧巧点头,这汉子竟扑通跪在泥地上,“求姑娘发发慈悲,请老神仙救救咱们村!” 青石板上“咚”的一声闷响,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飞起。 老窦赶忙去拽,“有话好好说!当心吓着咱家巧巧!” “上月西边闹鼠患的村子,如今...”章村长声音发颤,额头的淤青混着冷汗,“眼下我们村已有两人发热咳血,怕是...怕是...” 余巧巧攥紧竹篮的手指节发白,“鼠疫?” 这二字仿佛惊堂木拍在当空。章村长瘫坐在地,老窦也变了脸色。远处田埂上有农人直起腰张望,惊得老窦赶忙将人扯起来,“作死呢!这话也是能嚷的?” “去年腊月,麻瓜村可没人信我舅父会医术。”余巧巧盯着章村长衣摆沾的草屑,“那时节有人往他门前泼粪,笑他是疯癫老瞎子。” 章村长臊得满脸通红。 去年冬里老郎中为救落水孩童跳进冰河,反被村民说成是失心疯发作。如今想来,那孩子高热三日不退,可不就是老瞎子用银针救回来的? “老神仙原是我们村的人啊!”章村长突然捶胸顿足,“前日窦大哥来说,方子竟是出自他手!村里老辈人这才想起,二十年前有个外乡人来定居,可不就是你大舅?” 余巧巧心头微动。 难怪老郎中总爱在麻瓜村后山采药,原来竟是故土难离。竹篮里新采的茶尖儿沁着清香,她忽然想起老人教她辨药时说的话:“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是要损阴德的。” “灭鼠的新方子今夜就能送来。”她转身往村口走,青布裙摆扫过道旁野菊,“至于我舅父...他今早进山采七星草了。” 章村长愣在原地,直到老窦推他,“傻愣着作甚!七星草可是治热毒的!” 两个汉子对视一眼,急匆匆追着那道青色身影去了。 暮色漫过青砖墙根洇着深褐水渍的院落,章村长佝偻的脊背又弯下三分。 他望着余巧巧转身时翻飞的靛蓝裙角,喉头滚了滚:“余姑娘留步!” 余巧巧驻足在爬满忍冬的月洞门前,听得身后“扑通”一声闷响。章村长跪在青石板上,霜白的鬓角沾着草屑:“令舅当年在敝村行医,我等非但未报恩情,反令其受尽冷眼......”他喉结剧烈颤动,“今日厚颜相求,实因村中已横死七人!” 老郎中枯枝般的手掌突然扣住门框,余巧巧望着檐角将坠的夕阳,终是松口:“只此一遭。” 东厢房内药香浮动,余巧巧话音未落,老郎中已摸索着站起身:“取我藤编药篓来。” 竹帘外漏进的残阳在他蒙着白翳的瞳孔里碎成金箔。 “师父三思!”余巧巧急得扯住他褪色的靛青袖口,“麻瓜村用灭鼠方子不过两日,晏先生说他们鼠患起得早却动作迟——” “医者眼中只有病患。”老郎中枯瘦的指节叩在紫檀脉枕上,声如古刹晨钟,“若因畏难而见死不救,与当年欺辱我师兄之辈何异?” 晏陌迟倚着雕花槅扇突然开口:“晚辈听闻,前日他们村运出三具棺木时,棺底渗着黑水。” 药篓铜锁“咔嗒”弹开,老郎中取出个缠着红绳的瓷瓶:“正是要亲眼瞧瞧这蹊跷。” 他转向余巧巧语气骤厉,“你留下!” “自古师徒出诊皆形影不离。”余巧巧已将药篓背在肩上,青布系带在胸前打了个精巧的平安结,“师父辨症,徒儿捣药;师父施针,徒儿煎汤——” “胡闹!”老郎中扬起药杵作势要打,“你当我回自家还要人搀?” 少女灵巧地挽住师父胳膊往外拽:“上月您给王婶接生时,可是让我举了整夜油灯呢!”忽又压低声音,“再说......若遇上难缠的病家......”话音未落,人已闪出院门。 晏陌迟追至石阶,只见余巧巧回眸时眼底映着晚霞,纤指在身后悄悄冲他比了个“安”字。 他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这姑娘决定的事,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康婶端着荞麦饼进来时,暮色已浸透窗纸。 “姑爷用些垫垫肚子吧。” 话未说完,晏陌迟玄色衣摆已掠过门槛,“劳烦婶子转告村长,明日学堂且给孩子们放一天假。” 麻瓜村口燃烧的蒿草堆腾起青烟,章村长举着火把在前引路。 火星噼啪炸响的间隙,余巧巧听见无数细爪挠过屋瓦的声响,仿佛整座村庄都浸泡在鼠群的涎水里。 “让二位见笑。”章村长踢开道旁鼓胀的鼠尸,“自用上新方子,每日扫出的死鼠能装满三辆板车。” 火光照亮他颈侧结痂的抓痕,“今晨刘寡妇起夜,还踩到只半死不活的。” 第63章 看病 这样无论怎么看,都是清纯的学生妹。尤其是配上齐刘海吊马尾,简直不能再干净再好看。 “我的天哪……”严君黎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手扶在了桌子上,手心里全都是汗水。李鸿则直接向后踉跄了几步,瘫靠在了桌子边。 当二老知道刘璘准备出国的时候,刚开始也是十分的担心,不过,最后二老还是支持刘璘的决定,让他颇为感动。 噗通,不知道是什么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滚到了地毯上,又蜷缩在了她身边。 “兄弟,你放心,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拿张奎的命承诺不会负你。”张柏发郑重其事的承诺。 “喂,飞子,有没有空,帮我约一下陈则颖,就说今晚老同学聚会。”我坐上了车,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一个叫做李鹏飞的家伙说道。 世界存在法则,可以不管世界上的生物如何争斗,可以不管世界上的人类或是那些战兽,如何的自相残杀,怎么杀都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招供一些信息和带路反噬,在背叛程度上这可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当时我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怎么都猜不到的。 此刻,这几人的想法基本都一致,那就是自己就算会陷在这里,也要那两人垫背。 “拜托拜托,我可当不起德艺双馨那个词。”荆建一身的汗,这“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实在是有些怕怕。 听着上栗的话,龙天一脸的阴沉,不管他之前有没有答应过新手村的那个爷爷或者主席跟傲叔叔他们,这一刻他是真的生气了,竟然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zg的不是。 手机倒是不值几个钱,我也不太在意,可是里面的照片就太珍贵了,我们可是花了一上午才留存下来的,要是这些照片没有了,我们上午的努力就全部都白费了,所以我绝对不能够让他得逞。 “这尊天鹏倒血霉了,神园将开,他在里面绝对可以横扫大部分人物,没想到饮恨到这里。”有的生灵叹息,无比的惋惜。 “罗恩,你能帮我和妈妈逃出去吗?”塞西又问道,美丽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罗恩,隐约还带着几分祈求。 好在这些红眼怪物数量上很可观,战斗力也比人类稍显强悍,但是终究还是会死的。而且它们和人类的弱点几乎一致,不管怎么说,它们也只还是人类的某种变异,而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简奡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龙天的手中已经是多了一瓶他熟悉的人头了。 洛水看看游罗,立即动手把尹大音给冻了起来,同时解开了刘东华身上的晶体。 如果将阴阳回命丹找到,杨逍的实力恐怕会暴涨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层次。 他倒是没想到这钱老板看起来笨重,眼神和观察力倒是还挺不错,居然真的能够再黑暗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龟仙人点点头,在他看来一定有幕后指使者,他一路尾随在卡卡罗特后面,看到了不少被他破坏的村庄。 “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像是此永嘉侯我知道不用多久的工夫,他就会让皇帝直接打死。”朱波坚定地说。 以往他都是直接问伺候的太监,岂料这次母后会越过太监直接让心腹嬷嬷给季灵蓉梳洗。 处理好了伤口,她又任劳任怨的把男子所经过的地方清理了一遍,就怕追杀他的人会循着血迹找到她的铺子,她不能让自己以及家里人处于这种危险之中。 她毕竟不能真的拖太久,万一那皇帝是个暴躁的主,一气之下直接要咔嚓了她,她冤都没地方喊去。 这样才能够让它始终处于备受追捧的地位,如果它的数量一旦太多的话,那他的珍惜程度就会下降。 “怎么,杀他们是已经想好怎么面对命运之子了么。”“白玄”很轻松地控制着精神世界的幻象,给自己弄了个舒服宽敞的位置。 这是本赛季第一次墨西塞德德比,也是历史上第200场默西塞德德比,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蓦然间,那些围在四周的雷蚁齐刷刷地停止了动作。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诡异地情景让所有人心里发毛,不由地也放缓了攻击的节奏。 不过,现在这野猪王已经让赵中遥的‘无声手雷’给炸倒了。无法再向他们进攻了。他自然有办法解决掉它了。 “嘭!”的一声闷响,萨尔曼直接倒飞了出去,在金属地面上滑出四五米远。 “你既然知道那幅画对我的重要性,为什么还要夺人之美?现在要想找回那幅画,就只能靠阴阳鬼匣了,赶紧把匣子给我!等我找到她,匣子就还你!”天池怪侠老前辈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搞定了着上百头蜘蛛后我觉得周身都有些僵硬发软的,不过我不想再次就留,托着疲倦的身体继续前进。 “这就是我的家了,你们的朋友都在里面。”露希一边说一边下了气垫船。 “冒险者,拿出你需要鉴定的东西来吧,希望是有点像样的东西。”一位中年鉴定师开口说道。 莫之遥到底不是真正的魔界之人,所以随着他吸纳的魔气越多,他的魔性也就越重,这种情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严重明显。 盛修颐陪着太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来安上蹦下蹿的,很是滑稽。 感情灭世背着那个大图腾直接插在了城楼之上,而现在灭世退居到后方,也是进了图腾柱的范围内。 第64章 官兵封村 章家老两口听得“鼠疫”二字,老汉的旱烟杆当啷落地,老妇踉跄着跌坐在条凳上,压得榫头吱呀作响。 “公婆千万保重!”大儿媳搀着二老,指甲掐进掌心,“二郎正当壮年...”话没说完自己先哽咽了。 余巧巧扯了扯老郎中补丁摞补丁的衣袖:“虽非医者,但晚辈记得疫病须得熏药净屋,病患更要独居一室。” 当然了,他并不知道武林盟主,究竟是谁,只是当我那替身找来的江湖人。 “天刺,一击制敌!”见神农泳控制住了青叶,伏羲刚立即跟上,将细剑刺进了侦察部队司令长官的心脏。 “你说我怕什么?血月斋的人死了,血月斋能不查吗?这倘若查到总兵府,死的就是我。 只见沈素衣穿着一件吊带的纱裙,露出了一对雪白的香肩和胸前大片晶莹的肌肤。 一道剧烈的枪声轰然响起,只见林寒的枪口一震,爆发出一团璀璨的火花,一粒子弹脱膛而出。 况且他还从老友这里听到,南森似乎还曾经威胁过神盾局,这真的是太合万磁王的胃口了。 掠想了想,貌似这只猎物还是很完美的,也不脏,其他的猎物就不需要了。 鸿钧双目迷离,面上的漠然之色在此时已经消散,只剩下了一抹坚定至极的求道之色。身后的虚空三朵硕大的莲花慢慢浮现,金银紫三色的道光如云雾般蒸腾,托举着三尊端坐在莲花中央的三尸分身。 但是面对着玄渚驾驭的冰雪世界,九幽道人面上凛然一笑,身后虚幻的幽冥界虚影与无道天魔界虚影轻轻一闪,化作了一道融合两大世界本源的天地胎膜,轻轻一震,便将恢宏的冰雪世界震退出了亿万里之外。 她独独将阿羡这碗水抢先端出来,可不就是偷偷往碗里搁了糖怕她娘知道的缘故。 “三堡主是打算将我们全都杀了吗?”岳老九的面色开始扭曲起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均是不怕死的,当下武器已经拔了出来。 我心急纠结急了,歪嘴许的道法比我高深的多,如果我骗他,这家伙能轻易的收拾我,而我答应他,又怎么能对得起一直陪伴我的陈忆华,难道要我将自己的那枚竹胎送给他? 叶笙笳单手执杯,以附耳侧身的姿态凑近了姜芷歌,略带三分笑意地说道。 看着谷内躁动的魔族,我心中也感觉不妙,于是急忙,让众人撤离。 “你受伤了,还伤的不轻!”庄媚儿拨开帘子,向着鬼面阎罗走来。 橘猫本来还在我怀里温存,被我猛然一推,踉跄着滚了两圈才爬起来,下意识望向院门外。 “你们都不清楚这联盟的情况,那你们当初什么加入?”秦纵惊呆了。 吴楠赶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墨少琛刚好抱着许安然走出门诊大厅。 这样子可吓坏了刘梅,她猛的向后挪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后,才怯懦的开口。 这一记飞菜刀,他用出了所有力气,甚至因为力量太过猛烈,在扔出菜刀后,胳膊上的肌肉都有种刺痛感——这是过度用力拉伤肌肉的表现。 训练师这个职业,实力究竟有多强,完全要因应他们所持有的神奇宝贝而定。若是强力的神奇宝贝,比方说洛其亚、超梦梦、海皇牙、古拉顿等神兽,其训练师完全可以超越星级,晋身月级,更强于武道中破碎虚空级的高手。 第65章 你家官人来了 老郎中蒙眼布带下的颧骨动了动:“明日老夫去会会那些戴红缨帽的,疫病未起时尚且要讨些苍术、雄黄来。” “师父素来厌烦官家做派。”余巧巧攥紧喝空的竹杯,“不如让徒儿......” “糊涂!”药勺磕在井栏迸出火星,“当年太医院会诊时,那些紫袍官儿还要给老夫行礼呢!” 三更梆子混着打更人的 而且,在黑白两道都有很好的名声,在整个洪县,都算的上是一个非常有名的角色。 苏虞意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她确切看到沈秀兰时,还是被她此时的模样惊得微微怔住。 苏虞意有些疲倦的下了轿,踩着一地清冷月光,本欲回房去,转念一想,决定去看看拂秋。 这一具尸身却是面孔朝下,依稀看出是一个壮年男子。这男子的后心之上赫然也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与东线不同,在轻骑兵提起速度震的大地闷响时,西线元军就发现了他们。 这话杨清音说得不假,他确实是为朱景洪考虑,而且考虑得非常长远,以保证他在往后余生能平安。 老八老九两人抄起船桨划船,梁天一坐在我和徐淼凤身后,凝目向前望去。 一旁,张春如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哥哥,我誓死不从!”她的声音中带着决绝,仿佛任何威胁都无法动摇她的决心。 前些年来,自己的孙氏集团被市场竞争对手挤兑,到了生死边缘的地步。 一旦手法不准确,不止没办法复原,还有可能对眼前这位姑娘造成二次伤害,给接下来的治疗人为制造困难。 那吴道子又是怎么取到徐无忧的气息的呢,一名十步伪尊境强者的气息,可不是说取就能够取到的。 叶天被阿加皮亚邀请进他的办公室,尽管此时阿加皮亚焦头烂额,但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一个成熟政治家在面对挫折困难时所表现出来的镇定。 叶天对挑选出来演戏的几名尖刀十分不满意,批评他们是没有灵魂的卑劣的表演者,这让处于没有战斗的尖刀们十分的郁闷。 李罡愣住了,银白长发染血的江风玄也惊呆了,还有其余潜龙,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韩东——延绵数十米的裂纹,约有半米深,宛若针织网格的覆盖周边,已经验证了这只大妖魔的蛮横力量。 徐无忧喃喃,总觉得波波大人这句话蕴含着什么隐情?但又着实捉摸不透,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定睛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具倚在墙上的干尸,头发被风吹拂罢了。 身披一袭白色麻衣的里昂少将坐在地板上,双目紧闭的垂着头,面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在几乎凝滞的时间里,他呼吸有些急促,周身凝聚的清濛光辉明灭闪烁,在空间中勾勒出一道道错乱缤纷的影子。 吴道祖一把年纪,经历了风风雨雨,跟那些自视清高的人不一样,他就是一个护犊子的老不修,不讲究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因为事先已经沟通完,叶天乘坐的汽车直接开到停机坪巨大的波音777客机旁边,待军团士兵举手敬礼离开之后,叶天才拎着简单的行李走上了飞机。 老实说,青龙堂的弟子衣服款式很像,加之又蒙头遮面的,还真不一定能分清谁是谁。 “米柯,你怎么了?这么急。”邵云看着往楼梯走去的米柯,轻声问道。 第66章 石灰粉 吃过了饭,老郎中背着药箱与余巧巧同往村口。 带刺的柘木栅栏将天地割裂,五名衙役挎着制式腰刀或倚或蹲,兵器偶尔相撞发出铿响。 余巧巧嗅到他们衣襟上浸的艾草味——这些官差也在防着疫气。 晏陌迟玄色箭袖沾着露水,正与领队衙役低语。见他们过来,突然换上副情深意切的模样:“差爷,这位便是拙荆 “奴婢就说,您这是练的太狠了。那夜风侍卫也是,也不知道拦着点您。“珠娴不禁怪夜风没有把握好尺度,让乐颜受了苦。 对于他而言,自然是进入神域,才是最为重要的目的,至于其他什么的,都不过是虚的。 秦陌生揽过她的肩,这一刻,浑身的疲惫消散了,只因她在怀中,对他倾诉温柔。 密密麻麻的毒虫组成了一只五颜六色的大蜘蛛,大蜘蛛又像一张巨网一样扑向了吴辰,大蜘蛛嘴里吐着浑浊的雾气。 当今世上,唯有秦浩有对抗血幽魔尊的天赋和实力,所有人都可以死,但唯独秦浩不能。 在我来这里之前,本以为是秦长青他们走错了路,或者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才没有找到桃花潭,我抱着很大的希望,觉得我一定能找到。 天崩道主沉着冷静下来之后,开始积蓄着力量,显然真的已经彻底的着急了,一心想要速战速决,甚至于都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情,去考虑一旦失利的后果。 可饶是如此,那红武士的身上就像是没有血液一样,被弄得这样四分五裂的,依旧是没有流出半点鲜血。 “你继续说!”林知染面露喜色,掩饰不住激动地重新坐了下来。 没想到,他辗转到了黄石镇,还是被追上来了,这些人的鼻子可真是够灵的。 狙击枪的力道很强大,一下子就把顾夫人手中的枪‘射’飞了出去。 冷慕寒没有说对老者是赏是罚,可是却说了要赏商君,赏商君,不就等于是赏老者一样?只不过,皇上没有什么理由该赏老者,要是赏了老者,倒不对了,商君自然会给老者重酬的吧,毕竟,人是商君请来的。 此时已经有其他的佣人醒了过来,听到厨房里有动静,连忙就跑了过来,然后七手八脚的上前,要帮忙。 宗阳去阻止元贲,却发现元贲双眼已血红,身上开始冒出神猿虚影,不过元贲显然是失去了神智,神猿虚影时有时无。 夜倾城显得有些气恼,不过,既然是做梦,她自然不会让自己这般遭罪。 于是,从这日起,和雅住在了国师府,而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肖白竺怔怔看着,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若是新人类联盟的太空种,是绝对不会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人的——天上指挥部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加油吧。”面对苏珊的兴奋,肖白竺附和了一句,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又一次一致了。 耳听得冷暮寒被冷沅劝服着拉走,云朵朵能想象得到冷暮寒一定是半劝半拉着才把他弄走的,云朵朵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张青云相信,道、大道还有天道要是出来了,重掌天地,绝对第一时间弄死他,连反抗的机会都不给。 古天狼索性也让给了他们,这点积分自己获取了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让他们提升下实力。 一步错,步步错,他们现在需要及时止损,避免事情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第67章 拼了 青石板路还凝着夜露,余巧巧跟着老郎中往章四家去。 老者攥着药杵的手直颤:“谁能想到刷墙的石灰竟能入疫?此物遇水则沸,虽非本草却胜似良药!”话音惊起道旁槐树上栖着的乌鹊。 章四家的黄泥院墙新抹了石灰,在晨光里白得晃眼。守门的衙役掀开面巾啐道:“快些进去!” 余巧巧迈进门槛时,听见东厢 “可是,为了避免被眼镜蛇发现,你……不能再跟任何人联系了。”红姐说着,看向了夏如雪手里的手机。 “不早了,还是先吃饭吧。”季子璃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得岔开话题。 白墨卿的脸上仍旧挂着刚才大笑过于用力残留的笑意,可是那双眼睛却凄然至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冷静让吉娜意外,吉娜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去说了。 正当他要抱起若离之时,屋内闪烁着金光,泽言踏着金光而来,他脚底的佛灵茶化为了一道虚影,最终消失了。 她双眼湿热的看着渐渐没入海水中的身影,泽言抱着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揽进怀里。 一番嘱咐之后翁桂凤这才总算是离开,见到翁桂凤离开寒月乔和北堂夜泫送长出了一口气,就算是面对那些修为远胜自己的高手之时,寒月乔都没有感受到过这么大的压力。 寒雨他们四人一夜都守在墨宇惊尘身边,派出了很多人去找毒医圣手,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没有结果,那么主子……几人脸上都挂着凝重严肃的表情,整个王府沉浸在紧张肃穆的氛围中。 令他有些惊讶的是,长阳子竟然没有回话,以长阳子的性格,往常早就会七嘴八舌的评论起来了,现在则呢么会如此安静呢? 等李东阳他们走到宫门外面的时候,才发现六部九卿,乃至各部衙门官员竟然都来了,站在紫禁城外,黑压压一片。 雷啸天听了南宫震宇的话,笑了笑说道:“这个也其实算不上什么宝物,我送给伯父一个就好,甚至我可以给你我师傅留下来的乾坤袋炼制方法。”说着雷啸天直接从空间戒指中拿出了一个乾坤袋,随手递给南宫震宇。 天空中金光万道,正德皇帝看着众人纷纷跪下,一时间竟然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刚准备也跟下跪的时候,銮车已经到了半空之中。只见那位神君左手微微一抬,正德皇帝就犹如一股无名大力涌来,将自己扶得直直的。 不过,张氏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大郎叫着她母亲,但她只是一个继室,反正大郎的婚事,她是决定不插手。 一瞬间,整片山谷内的炎相王气立即被青阳吸纳而去,化作一座百丈的赤炎异象,那庞大的火焰巨人虚影笼罩在众人身边,切断了这诡异的节奏。 对于眼前的这个男子,叶尘在他来之前也特意了解过,这点还是有所保障的。 同时青阳身上的王气疯狂暴涌而出,化作无尽的剑光凝聚于剑尖之上,犹如星空里最璀璨的一点星芒一般,闪烁着无尽的寒光,令得周围的气息都是变得寒冷下来。 似乎为了印证这句话一样,一团白光升起,原本被打得四分五裂的魁召,在这道光束的作用下,重新站了起来,与原先别无二致,丝毫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这一回很幸运,吃进嘴了,但是只有一口,嚼着嚼着就觉得呼吸困难了,好像鼻子被人捏住了一般。 第68章 梅成功 电光石火间,玄色织金箭袖掠过视野。余巧巧只觉腰间倏紧,整个人如纸鸢离地。 抬头望见晏陌迟紧绷的下颌线,他乌云踏雪的骏马长嘶扬蹄,堪堪避过戳来的枪头。 “接稳了。”晏陌迟拎猫崽般将她甩到鞍前,玉扳指硌得她肋下生疼。余巧巧慌忙抓住马鬃,听见头顶传来磨牙声:“再晚半步,你就该在奈何桥卖孟婆汤了 十六楼的1604号是云娅所住的地方,很大很重的双扇门紧闭着,沉重的木头制成的门看起来就很难推动。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扶着苏静雯走了出去,刚才还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 安颖儿看苏静雯还是站着不动,便伸手将她拉着跪下给锡兰郡主赔罪。 周围的人对于楚凡这一幕有些不太了解,但是警方的人,已经逐渐知道这些人的能力了。 沐沐感觉到他的动作,下意识的后退想躲,却被赫御尊抢先一步,单手搂紧的腰肢,将她拉近怀里,不让她乱动。 明明这一切,似乎早就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却故意在那里跟我装傻。 “不,是因为你看我的眼神,有的时候我觉得蓝魅儿的眼睛中的神情和你的一样。”苏逸苒稍微的靠着穆跃辰,心里觉得有些依靠。 “老人家,我留你们在山洞之中,虽然并没有收邱哥儿为弟子,但是平时我为弟子讲经论道,他倒也可以听上一听。”王重阳说道。 说道过敏,苏浅浅才想起来,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从来没睡过稻草,即使睡大街,他们也是相互抱着。 “这个主持人蛮自恋的!”慕春看着这个主持人,觉得特别的眼熟。 大约用了不到一个时辰,马龙讲述完了实情的全部经过,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忐忑不安的管家正男,腰似乎比先前更弯了,目光盯着地上的地板,动也不敢乱动,等着坂田正夫的训话。 他们大声的叫喊着,使劲的拍着门,以各种的方式想要打开门,或者是破开这扇门,却是在没有任何效果的同时,也是根本得不到大老板任何的回应。 所以,情愿放开手,看着她遭受各种的挫折和打击,看着她在逆境之中不停的摔倒再摔倒,不到非不得已的时刻,他是绝对不会出手。 何少伟听后,心又提到嗓子眼,显得很害怕,连连后退几步,躲开浑身煞气的马龙。 当时受伤毒发晕倒之前,其实他心里对幕后主使的人选,已有了大概的眉目,他只是下意识的不肯去相信而已。 隔壁,一直收拾得很干净,她早已巴不得过去睡了,仔仔细细帮他们把床铺整齐,将她的衣服和所有日用品全挪到隔壁放好,这时候楼下的人刚刚吃完宵夜上楼。 “已经苏醒过来了,医生说只需调养平日饮食忌辛辣冷。”迟暮如实回答。 可是那红菱好像皮筋似的,只要马龙那边一松懈,又立即束缚在他身上,而且束缚的比之前更紧了,痛得马龙一阵呲牙咧嘴。 “规则力量!”其余四位大尊同时变色,那股仿若来自远古,来自飘渺仙界,来自亿万年前的混沌力量泄露出的一丝本源力量气息,令他们道婴都颤抖起来。 程银梅这才明白云峥的死因,程银梅木然的走到了云峥的尸体面前说道:“你……你,……”程银梅俯下身子见到云峥的脖子上包裹着层层纱布,在白色的纱布下隐约能见到深黑色的血口。 第69章 退热了 “呸!”少女跺脚踩碎枯枝,“你这人说话总带三分丧气!” 老郎中突然驻足。 药庐檐下晒着的三七随风轻晃,在青砖上投出细碎光影。 “敢问先生...”晏陌迟的锦靴碾过飘落的忍冬花,“此方胜算几何?” “约莫五成。”老人掀起药炉盖子,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皱纹。 余巧巧惊得松开药篓, 才发现,他的这一番自认为深情无比的话,非但没有感动到这两位,反而让她们更加反感。 不愧是老江湖,被人汽油淋身,马上就要成为中国布鲁诺了,居然还能临危不乱。 那大将迈着阔步如虎行般,众军士自觉的分开了一条道,让那大将走过。凌天云立在赵匡胤的身后,那迎面而来的高大威猛的大将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难抑的血煞戾气,凝起的森然血气比在场所有的军士都浓。 十数名钟家武士一入谷,便分散而开,但也没有分散得太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三丈左右。他们手中的长剑凝着缕缕寒芒,双眼里更是迸射出灼灼精芒,他们成扇形在这谷内展开身形,向这谷内缓步而行。 听着熟悉的话音,悬在心中的大石陡然的落了下来,作为刑警的自己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外来的安全感,竟有种想扑倒怀里痛苦的冲动。 也不知道徐江南如果知道卫澈那夜让他带卫月走的时候就有托付之意,会是何种表情。 不多时,只见的前方有着不少的黑色帐篷,而这些帐篷见着有人前往,却又是尽皆燃起了火光,似是迎接众人一般。 可这一次碰触却没有意料中的攻击被自己引到别处,叶晴天忽的变掌为爪,牢牢的扣住了合气宗弟子的双臂。 而此时在这浓雾之中的林毅和遥光两人却是争斗的如火如荼,林毅手中册十方玄尺不断挥舞,虽是有着比亚于人魂境界的实力,可此时却是发现在那遥光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木三千体内气机的运转逐渐变得流畅,外界的压力跟其体内的气机此时巧妙的形成了一种平衡。木三千走出了约莫十丈,忽然觉得方才一直向自己挤压的力量减弱了许多,往前走不会再艰难到步履蹒跚的状态。 “当然愿意。”燕子平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倒不是相信沈君能带自己上天域界,是因为柳晴是沈君的娘,柳晴对自己有恩,没想到,在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俗界,能遇到恩人之子。 张铁猛地目光如炬,尽管这一年来张铁预感到顾永峰出事了,但从内心里讲张铁依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很多次张铁父母探监时说起顾永峰就象说起自已的另一个儿子。 她很好奇,可又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因为直觉告诉她,这是总裁心中不愿为人所知的一块净土。 君宁澜目光沉沉,“倘若阿蓁在突厥那短时间是不会有危险的,不过,敢掳走我的夫人。”他眼底划过一丝怒火,麒麟又默默的挪动身子,心里唉叹突厥人的悲催。 他本想到偏僻一点的地方,引出那些杀手,可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世界上什么都有轮回,一点点的顺着时间往前推移,要活着才能见证一切。轮回场上谁都沒罪,谁都想好好活着,有人作伴,有人独行,有人想活,有人想死,各种事情都有,所以为什么要放弃?只要來得及就都沒有关系。 第70章 回桃源村 梅成功突然压低嗓音:“晏兄,这位老神医......” “山野闲人罢了。”晏陌迟截住话头,指尖在“雄黄二两”处轻轻一点,“梅将军若嫌方子烫手不如物归原主——” “别别别!”梅成功猛地将药方塞进胸甲,铁片刮得纸张刺啦一声,“不就是瞒着朝廷?本将连军粮掺沙的事都扛过!” 他说着突然咧嘴, 中年人听后暗骂叶天不是东西,什么话是他不可以听的,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好的,药老”说完那个中年人还狠狠的看着叶天,然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那马老是什么人?这里面并没有他!”古争这才明白为什么对方看起来都是如此虚幻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要知道,现在的叶天开启的可是三种灵力,依照叶天的估算,地阶都有可能一战。 果然不负叶天所望,老者开口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全身经脉都被人做过手脚吧”叶天扭过头没有看叶天。 那么长得蟒蛇,不好分辨七寸之处,古争只能先拿出一把仙剑,使劲全力砍向蟒蛇中间的位置,一声金铁相交之声传开,古争的全力一击竟然没有打破蛇身的防御,只掉了几个鳞片。 司马娇冲秦长宁眨了眨眼睛,她在黑夜中都可以感受到秦长宁身上的肃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李烩猛然起身捂住自己的胸口自卫,这才发现香水的来源并不是通常的那个。 战斗不只是一腔热血一路高歌,怀揣理想燃烧自我式的献身理应歌颂,但在更宏伟的目标,更艰难的抉择面前,总要有人承受痛苦的思考。 邓梓昭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邓梓昭经过深思熟虑直接到了外省工作,远离京城这个权利中心,也是远离了是非之地。 秦长宁入宫没有带伺候的人,所以她只是给唐安宁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起身离开了殿内。 张迪说完,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完毕,准备离开,刚走两步,就站住了身子。 现在看过去,刚刚发红的地方更红了,还有一些肿起来的感觉,当然不是说他的老二勃-起了,是皮子表面上的受伤浮肿的。 陈诚见到这番模样,忍不住地大笑了几声,心中的气总算是顺了。 然而,正因为媚儿此时此刻无私的想法,才使得几年后天下一场大混乱之中,两国偷安了几年和平的时光。 “先进去再说吧,随我来!”唐仲卿说完,立刻凌空飞驰,如一道闪电般破空而去,迅速隐入水帘之中。 那件事一直都是残魂心里疑惑的,他也疑惑为什么自己不见了那么多天,回到幽冥王城后,尊主也只字未提。 “等会可别求本尊。”在纳兰清妤准备掀开被子起来的时候,皇甫冥寒扬了扬唇道。 “我们夫妻二人在南陨神山的时候,意外的了这把剑。”凌珞伸出手来,轩辕煜非常的配合,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了漆黑透明的无生剑,放在了妻子的手心里。 这东西被打的吃痛,来回的跑,但是林天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拿出手中的龙纹吧匕首一下就刺在这个脑袋东西的身上。 陈诚很认真的回答了阎圃的问题,仿佛这两人不是俘虏,而是考官一样,而我们的陈同学这次真的成为了同学。 尼尔森虽然将各个加盟势力牢牢的控制在手里,但只要不内斗他对于各势力间的发展和竞争是放任不管的。 第71章 山药成精了 老郎中搓着手赔笑,袖口沾着的苍耳子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消消气消消气......” 章村长尴尬地摸着腰间烟袋,余巧巧忙上前挽住康婶:“是我偷摸跟着牛车去的,您要骂就骂我。” “你们一个两个的......”康婶甩开她的手,忽然瞥见章村长褪色的粗布鞋面上还沾着泥,“这位是?” “麻瓜村 帝俊对龙族虽无关系,但应龙对帝俊还算客气,帝俊也不想应龙就这样白白送命于此,另外应龙也暴露了帝俊,只是不再隐藏身份,随即帝俊施展缩地成寸的神通,瞬移到应龙与饕餮之间。 那道道光柱进入他的身体之后,将他自身的体质变得更加晶莹透亮,周身肌肤就好似在饮水思源,那星辰之力形成的光辉便是能够饱腹之物。 帝俊对于其它事可能会懒散,可成就混元可是帝俊一直来的执念,好几次都因为此事,帝俊自己差点走火入魔,帝俊又怎会不重视,因此着急的问道。 “这番天印怎么会在你手中?”赵公明皱起眉头,一脸惊异地说道。 大锤落下,灵力化成了的血蟒,狂暴不止,只奔城门的勇士护卫队。 话音落下,萧白激发纯净霸体,将体内的血窍全部都给激活,手心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金光。 白姒一听,呜呜呜的打了一个哭嗝,嘴巴瘪了瘪,眼底却是一片狡黠。 尽管如此,他之庇护,于一个紫府境的妖兽而言,这点防御根本就不够看。 “该死,我废了你们。”柳圣安脸色难看,周身灵力翻涌,迅猛朝着双拳汇聚而出。 “我看你们还是别等了,没准那个家伙惧怕失败,所以不敢来了。”这时一个有些桀骜的声音响了起来。 双方都在等对方开口,他认为是她的错,而她却认为这是他的错,都在等对方的解释,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是吗?”靳光衍微微有点失落,微微有点嫉妒,姜越就那么好? 正欲开口的颜萧萧看到餐桌上摆放好的碗碟和饭菜,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须臾,皇甫贤松开若馨的手,抬眸,一闪而过的,是一种无关己身的冷淡,冷眼旁观的漠然,眨眼间,眸中又是一片平静。 虽然蝉儿在蜕壳前,需要在地底苦熬许多个春秋,但因为繁殖力旺盛,数量庞大,便能每年如期而至,按时与人们作陪,或化为人们身体的养分,与人们永远羁绊在一起。 夏岚大陆的武力值比春岚大陆高太多了,就连一个放牛的,都是高级战士。 白清音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艰难地走到白井初身旁蹲下,平日里情绪疏淡的她此刻抱着白井初难掩情绪地潸然泪下。 “那怎么行?今天我请客,许翼,你就是沾萧萧的光。”姜越已恢复常态。 颜萧萧洗漱完毕以后,靳光衍进去洗脸刷牙。他出来的时候,颜萧萧正对着梳妆镜化妆。姣好的容颜透过镜子映入靳光衍的眼帘,他的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 虽然白子东沉默吃饭的神情和平时没两样,芸芸却感觉有点不同。偷眼看了半天,她终于发现,他几乎没喝她选的那瓶红酒。 银龙的强大远超阿伦等人的想象!这些影魅在这段时间里经过聚气大阵的锤炼,大多都已经具备了七八级的战斗力,再配合那特殊的声波攻击,即便是面对九级强者也吃亏不了多少。 第72章 卖粟米 次日天蒙蒙亮,驴车吱呀呀碾过石板桥。 晏陌迟怀里揣着新烙的糖饼,余光瞥见余巧巧数钱袋的模样,唇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三百斤粟米在车板后头晃荡,山药用青蒿盖得严实,晨露在叶片上滚成珍珠。 “等卖了这些,先置头青骡。”余巧巧晃着脚上沾泥的绣鞋,“省得老窦叔总说咱们借驴不还。” 她说这话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冒辟疆被吓傻了,做为京城人士,他不可能不认得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当然,张魁山自然也不会回答冒辟疆这种显而易见的白痴问题。 “这是……”高拱猛地双手撑在了控制平台上,望着匪夷所思的景象。 它身躯和尾巴皆是被链钉牢牢捆住伏在地上,头颅则离地一丈拼命挣扎不愿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它依旧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你们这身装束破破烂烂的,我没有见过,你们哪个势力的。”佐卡打量了一番,计算出对方对自己的威胁程度无限趋近于零,警惕心放下,好奇心升起。 藏剑一脸上似乎抽搐了一下,木讷地看了何晶晶一眼,又低头瞧地,许久把精血符接了下来,回道:“让我想一想罢。”他一生很少有犹豫不决地时刻,但这会儿真的不得不慎重思量了。 一条继续沿着黑蜥湖往西,在黑泽毒蜥沉睡的夜晚,这条路是较好的选择。 说完,所有警察便开始了效率的行动,短短两三分钟,便完全控制了现场。 大量准格尔王将领怒吼着,愤怒同样冲昏了他们的理智,他们听到了什么,泰利竟然是明军放回来的,还要向他们劝降,让他们投降大明。 还没有开战,两军对峙的时候他便隐约看到,穆尔卡拉城的城门是坏的,有被炸开的痕迹,这说明敌军为了攻下穆尔卡拉城曾用大量火药炸开城门,并且至今都未能修复。 “早点回来。”沈萤也拍了拍他的肩,身形一转,“呀,今天还没给萝卜浇水呢。”正打算溜,却被某个老父亲一把拽了回来。 杜云峰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两点,一是他们仙修为恶率不高,二是第五层禁地关押着仙修。 “叛教之人?还是逃奴?”羿清眉头紧了紧,无法哪样都不像什么好人。 在杜云峰提着他新锻造出的长棍离开高塔后,在高塔外等候结果的众仙修顿时将目光汇聚到了他的脸上,随后齐齐转移到了他手中的长棍上。 “大家都是仙界强者,你带着面具,我认不出你,不过我却想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曹国舅不答反问。 先是山海大学,紧接着又是颜值最高的德兰大学,人们的情绪顷刻间就被点燃了,个个兴奋不已。 陆二妹睁着大眼睛等着找麻烦,纯粹是嫉妒使然。嫉妒让人面目丑陋,这句话就是陆二妹的写照。 动静闹得有点大,院子里的人全都被惊醒了,跑出来查看。院子里备着的煤油灯和火把,都被人点了起来。 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混着温热的水汽,让整个房间的气温一下子升了上来。 “到底是后天至宝级别的仙草,这要是普通仙草绝对不可能影响这片沙漠的。”战狂道。 夏尘从宋纤柔的神情里看出来了,她的心思,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时机成熟的时候,她自然就会明白,现在多说也无益。 第73章 吃大餐 这石室虽大,却是空空如也,想是严乃真当年演武之地。众人徐徐而前,来到石室正中,见一柱立于中央,三尺粗细,半人高矮。这柱质地奇异,非金非石,色做深紫,经火光一照,显得十分诡异。 看到师凡这样说,叶青璇也没办法,只得说在睡觉前帮田雨儿倒洗脚水,此事才作罢。 他的身体可是经过了五行和雷电的淬炼,在当前阶段,属于最完美的形态,龙王以前一直认为,除非是比他实力更强的强者,否则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的身体,没想到在这里居然有被冻成冰的架势。 也正国为如此,大威国出现了一个新名词儿,叫无信者,意指不信仰龙王的人,而美洲这块区域也是大威国无信者最多的地方。 正道中人对魔族极是忌讳,尤甚于妖族。严乃真虽然背叛师门,但众人得知堂堂太虚弟子居然堕入魔道,都觉脸上无光。 不过,想想现场人那么多,估计自己的那点担心,应该是多余的。 若是这次海啸发生在以前,所有人都死了十次都不止,还能有干粮吃吗? 于是,商量之后,基尔纳兹认为,他可以过去,看一看大威的情况,你周轩不是说大威很强大很友好么,和牛头人也是朋友么,好,那我过去看一看,总没有问题吧。 史含烟冷喝一声,心想早就知道是0成绩了,还装什么不知情,做出这么夸张的反应,这蠢猪也忒真是恶心。 “刘师傅,先去训练场。”上了车,张伟对着刘建国说,还打电话给孙露露有事,有等会才到家。 萧四明没有严厉批评石破山,而是给他讲了东进支队为什么要执行外线作战的原因,讲了东进支队要继续东进,到山东腹地去创建更大、战略地位更重要的根据地的意义,石破山这才豁然开朗,还向萧四明做了检讨。 洛天浩眨巴了下无辜的大眼睛,吸了一口杯子里的牛奶,笑着说“这次可能要辛苦你了,杰,没有问题吧?”语气中带着点调侃。 她一步一步,从顺仪到慎妃。可是做了妃子她也没有满足,那她还想要什么? “谁家把这种笨蛋放出来害人害己?”叶璃皱眉轻声道。刚才下面的打斗就是那中了暗器的少年挑起的,他废了别人的一只手自己却也丢了一条命。 以墨默的眼力竟然没有看出江寒是怎样出手的,她只看到了一道残影,应该是江寒的手臂,如千手观音。 “八嘎呀路,这就是你所说的抗日救国军?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火力?”工藤勇人怒问道。 王昭明拉不走部队,整编时又被彻底调离部队,心里是啥滋味,那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就是因为他从自己圈内人士的专业立场角度出发,很清楚这个事儿的分量和影响力。 但在茫茫大海之上,地之道意根本无法源源不断掠取大地之力,大大影响了地之道意的攻击力。 叶听到黄俊问话,眼中显出为难之色,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高尚的死跟我们有关,但高尚不是我们杀的”。 下一秒,她竟然右腿突然高高扬过头顶,一记大力的下劈,朝着我的脑袋劈了下来。 在他们看来,假如自己能取代李梦瑶,占据家族气运的话,将来的实力一定能够与叶秋形成抗衡之势,不落下风。 在这滔天气势下,叶秋竟没有丝毫惧色,更无一丝一毫退避之意。 当这个声音出现的一刹,神池宫的新任宫主双眼睁大,脸上浮现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惊喜。 辅导员说,我只知道岑老师现在躺在医院里,重伤,现在岑老师的父母准备报警,报警就要验伤,你们最好亲自来道歉,看看有没有办法和平解决,否则就是大麻烦。 徐青墨打量对面的杨梓涵,发现她现在的打扮才是像一个大学生,而不是像公交车那次那样,故意打扮成熟。 华蕾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儿子,心中有些怪魅影没有保护好华生。 可是,面对这些棒子,身为龙的传人,在面对这些棒子的时候,怎么能够退后一步? “师太,你别动怒。我看这件事还是我自己过去解决吧?”王强说道。 这位大哥也不客气,放下肩上的粪桶,就来到刘铭身边,和他坐在门口的一块长条石上面抽烟起来。 王琳没办法,只能过去坐下,而袁艺欣等人找了张离得不近不远的桌子坐下。 “也就是说,若是我们出去的话,我们可能会出现在宇宙中的任何地方。这取决于空间,是吗?”罗格犹豫着说。 那的确是能让方世勋心里面有一些认可了,感觉不卖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 半晌没有得到她的回音,他又低头瞧去,见她已经睡着,均匀的呼吸呵在他胸口,浓密卷翘的睫毛轻微颤动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她走进屋内。 面对对方的拒绝,罗格感觉到有些窝火。自己已经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了,但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若是杀殿在这里,很可能什么都不说直接上去就是一枪了。 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赶紧将手上的两包东西放下,软泥一般瘫在石头上,大口地吸着气。 第74章 醉酒 菜肴上桌时,元宝盯着胭脂鹌鹑不敢动筷。 琥珀色的糖汁裹着酥皮,八角香气混着枣泥甜腻直往鼻子里钻。 余巧巧撕下条腿放进他碗里:“尝尝,骨头都煨酥了。” 元宝咬下第一口就瞪圆了眼。鹌鹑肉在齿间化开,桂皮的回甘混着花雕酒香,烫得他直呵气。晏陌迟舀了颗狮子头,肉圆在青花碗里颤巍巍晃动,露出 刹那间,无数子弹从枪管里喷射而出,如同瓢泼大雨一般洒向了重华。 教皇踱步走出圣殿,一把扶住山边的围栏,俯视着下方黑压压的魔潮,面如止水。 可大多数人没有想过,大家对觉得理所当然,对方的这种话就是在侮辱自己,让自己感到羞耻,愤怒,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急于解剖研究这两个来历不明的ex级,甚至不惜为此付出多年来的研究成果作为交换。 萨哈这么想着,也迅速开始了行动。他身边只有不到三百骑,其他的都散了出去。但他知道骑兵行动迅速,只要想要撤离,大部分人还是能及时脱开战阵的,除非陷的太深。而那些步卒,现在只能舍弃了。 浑然不知大妙金阙已经被白眉搬空的灭世大尊,念头一动将一枚能够进入五重青华轩禁阙的令牌,赐给了至一上者等人。 孩子还未出世,她就已经成了单亲妈妈,谁又能体会到她当时的心情? “我们不吃你的不喝你的,我们只吃我们爸爸的,喝我们爸爸的,奶奶瞎激动个什么?”唐晓芙冷冷的质问。 照理来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林萱冷落了,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才是。 周显看的有点呆了,立起身来,痴痴的望向那边,唯恐遗漏一眼。 只不过,他不好跟这位李老师解释,况且,就算解释了,她恐怕和自己家人一样不信。 “你就是个弟弟!皮这一下你很开心吗!”梦蝶气呼呼的腾空就走,往晴天区域腾跃过去。 童敏与童灵来到了牡丹宫,两人也是憔悴了不少,尤其是童灵,面容枯槁,且越发的瘦弱起来。 周肖狐疑的拿起手机,在看到网络上大肆报道的内容时,诧异不已。 我的脸色因惊慌而发青发白,头脑一片慌乱,他轻叹一声拉着锦衾强行把我纳入怀中,犹如惊弓之鸟的我死死地咬住双唇。 聊了一路,方白感到耳边仿佛五百只鸭子,路上他简直面对了一次十万个为什么,他都不知道麦青青哪里来的这么多问题,解释的一股懒意,不想开口了。 望着躺在断木中,满脸血迹,身上衣衫残破不堪的彭玄理,彭超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胆战心惊的望向了陈尘。 裂成两半的玄铁面具还有破损不堪的带有血污的慕程的战袍,红绳系着的裂纹重重的碧玉指环,还有一个装着骨灰的白玉细瓷罐,被送到了屹罗天都刚刚病愈而被皇帝禁卫军看守禁足的慕程手里。 胡荣再次冲向陈尘,这一次,他凭借着冲击之力,双拳中的内劲如同液态一般将其裹挟,浓烈的杀机仿佛化为凶兽,气势汹汹而来。 官员们见了高远顿时就吓得腿脚发软,当他们见到坐在地上的苏软妹时,直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赵梦琪说完,大口吃着冰淇淋,就连粘在手中的冰淇淋,她都伸出粉嫩舌头,舔的干干净净。 还在她身上运动着的陆时,根本停不下来,洛云儿此刻有些急的双手推搡在他的身上。 第75章 许寡妇献计 青石板上积水映着两人倒影,余巧巧追问:“木棚何时建的?” “姑爷天蒙蒙亮就伐了后山的杉木。”康婶扯着她绕过泥坑,“那刨花飞得跟雪片子似的,老窦来请人时,他正给棚顶铺第三层茅草呢。” 余巧巧回首望去,木棚檐角悬着的青铜铃在风里晃荡。她忽然记起醉眼朦胧时,自己曾揪着晏陌迟的衣襟嘟囔:“要挂个 他们会重新组建家庭,即使她死皮赖脸跟过去,也只是个拖油瓶罢了。 “嘿嘿。”管蓉蓉笑了起来,她当然能自己睡,但是,她觉得白桃和黎璨不对劲。 这年头,用假身份证办银行卡,或者办手机号,或者办别的事,都是轻而易举,根本没人验证。 陆峥滚热的唇瓣贴着她的耳边厮磨着,声音低哑蛊惑,刚刚的那些认真和正经突然不见了,一下子骚了起来。 看着各大指挥官离开,苏宇带着张虎迅速赶往宝山军用机场,他得去看一下宝山军用机场的训练情况。 叶明珠这才意识到这件事传出去的后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抹掉脸上的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肖晨。 一张椭圆形桌子边,东边坐着程骁和秦葭,西边坐着阿尔伯特·施密特、里克·克莱姆、让·马克·奇瑞,宋月霞坐在旁边,负责记录。 可惜,飞机是过去了,这个旅团却被我军截住了,推进相当缓慢。 映着日光,穆迁将长剑聚在自己面前细细看着,嘴角露出了些许微笑。 “那还等什么?”允晨再次逼迫,而君一笑却是在这段时间内再收创伤,身形狼狈不堪。 门外早已经来了很多的韩磊听到齐蕊的话浑身一震,他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因此丁鹏很满意,对他们的处理方式也表示了赞赏,随后秀姑又汇报了一件意外之事。 “慕总未免也太着急了,我们先吃饭。”冷范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餐桌上的餐盖。 剑灵似乎感应到林辰体内的星辰精气,与之呼应,主动迎合,一股股带有着星辰能量的剑灵之气,顺着林辰的星辰之气,竟是循环连通林辰的九星轮海。 “应该不会,那种东西都会第一时间送到星殿去……”平里斯摇摇头,还是埋头下去摆弄起来,没过多久墙上就发出一声轻响,一道暗门被打开了。 不过,这阵界能够轻而易举的化解墨龙五层魔功,也算是极其霸道了,就是十层功力也未必能够攻破龙灵仙阵。 “姐,老狼他们好像要打架耶!”婉月在行会频道中听了一阵,笑嘻嘻地说着。她刚接到流浪诗人的通知,让她如果没事的话,参加接下来的战斗指挥。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却能够产生出如此强大的气场,绝对是位无法预知修为的绝世强者,也可能是幽谷现在的主人。 “梅长卿,难道你也是个穿的?”萧七七差点被呛死,她咳嗽了老半天,总算能够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王妃的手艺那可是绝了,到时候吃到的月饼肯定是往年从未见过的,管家有这个直觉。 既然无法让映秋出去做准备,那么此刻,秦可儿心中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受惊过度的老邢吓得一头冷汗,好在只是被在肩膀上拍了两下,并未如他想的那般被一掌拍死。躲过一劫后的老邢心中稍安,想起刚刚大公子的话心中顿时不屑。 第76章 蛛毒 香炉青烟被疾风搅散,余承欢指尖的胭脂色粉末泛着诡谲甜香。 她赤足踩上青砖地,足踝银铃随着逼近叮当作响。 晏陌迟倚着雕花床柱阖目喘息,鸦青鬓角沾着细密汗珠。 余承欢指尖触到他松垮的衣带时,窗外忽然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正是昨夜与许寡妇约定的暗号。 “晏大哥...”她颤抖着解开莲花 金褐四雁当然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尤其是在顶过金裂寒数轮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逐渐占据了上风的时候。 这二人是魔门的两大护法,和蓝无忧、欧阳凌他们是同辈人,残血炼化尸体,鬼煞炼化灵魂,一生杀戮无数。可以说如果谁落到他们的手里,那就真的是形神俱灭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在了脚下,就好像那些圆滑的鹅卵石是最珍贵的宝石。此刻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喂,子洛兄弟,你现在究竟是什么级别了?”勿语咽了口口水,干千地问道。 在大海之珍宝无数,那海皇应该挺有钱的?苍穹五至尊又是那么好的朋友,自己是不是能够在海皇那里得到点宝贝? 再睁开眼时,只见烛光依旧昏黄摇曳,映衬得室内一片朦胧和暖色,也显得身下的水愈发地冰凉了。 林允并没有当你,而且因此而大受打击,在保全刘惠的名声之下,坚决退了这门亲事,任由刘惠如何纠缠不舍都没有用处。 韦苏扎德和庞德棋逢对手,将遇良材,都是一般的武艺,谁也奈何不得对方。他见手下渐渐势微,脸色大变,不敢再战,虚晃一招,随即打马离开,以便撤退,一边招呼手下。 说完这话还不等明珠所有言语,星罗已经伸手朝着桌面底下发出了一道气劲。 “但是,在这之前,一定要给我调查清楚这个刘识的底牌和依仗!”王定国收敛笑容,沉声吩咐道。 “同志们,如果我们在这几天接到通知的话我们的假期就要提前结束了,所以大家尽量的好好享受假期吧!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大家回去休息吧。”龙鹰离开了沈铜的房间沈云走出去后又返回了。 “开始吧,看看你们两只队伍谁更得上天的垂怜。哈哈哈哈哈,一班长我们走。拜拜了您嘞。”沈铜扬长而去。 “哼,我手酸,你自己把地拖了,我去敷面膜了。”江宁宁也意识到叶振很怕自己发火和哭,所以压低了声音,说。 派出所的警车终于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车上的几名民警都是一脸的疲倦,但是看到我们之后,还是坚持着立正敬礼。 “蓝羽,不怕不怕,这里安全了。告诉我,那些只是噩梦,好吧。”就这样,伊凡像是在哄一个孩子睡觉一样,不断地给她捶背揉肩,待蓝羽平静了,才把她的头缓缓放回到枕头上,开始给她擦脸上的汗。 再说郁侯部族的中卿巴圭再次为巴国君的特使,出使夜郎。巴圭先晤会了老朋友夜郎公子多南,随后拜见夜郎国君。 于曼丽透过窗户看到训练场上的三个模糊而又很清晰的影子,王天风郭骑云穿着雨衣看着明凡,她再次落泪。 当时果艮风那边,正在喝茶,有人来报告荼谨说有盗儿,还杀了人,故与随从三人同荼谨一起追了出来。 “我去了,可算是解脱了!”从厕所里面出来,吴浩天看起来非常的憔悴。 第77章 骡子肉 晏陌迟玄色衣摆扫过墙头苍苔,修长手指在松动的墙砖缝里捻起撮靛青色粉末。春风卷着这异色粉尘飘向水槽,恰落进踏雪未喝完的水中,霎时腾起股刺鼻的酸雾。 “墙外新砌的泥印还没干透。”他跃下时带落几片芭蕉叶,叶脉间凝着漕帮特有的鱼腥草汁,“下毒者穿着木屐,左脚比右脚重三分。”青砖地上的水渍倒影里,隐约可 众人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不知他究竟要搞什么鬼,不由得面面相觑。 “师弟,你还是放她走吧,也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能够找到那个地方。”曦蓉眼瞅着陵雪随时都有危险,劝说道。 付家人这一趟去,最主要的目的,是付爸付妈,还有付诚自己,希望能够取得方爸爸和方妈妈的谅解。尽管事情已成既成事实,但这是他们的诚意,必须做的。 艾莉回房间躺了下来,几次想给叶墨打过去,但又害怕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黏人的姑娘。 “忆儿可是神尊,拥有无穷的神力,她又怎么会见这浩劫于不顾,又怎么会受伤?”陵雪追问道。 掏出手机,看着以前在重庆悄悄拍得的叶风的一张侧身照,东方瑶晴的眼神有一丝温暧,似乎所有的怨气都已经烟消云散。。。 偶尔坐下来,靠在许庭生身边,她会趁着酒意靠在他肩上,放开胆子直直的望着他的侧脸,开心的笑。吴昆告诉过彤彤,要知足……可是有些念头,不是想压就压得住。 对美丽的渴望和追求,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反倒让生命陷入生活之中。 “你们去什么地方旅游呢?”本宫纯终于从幻想中走出来连忙问道,以免出现上次的情况费太多时间才找到阿和他们耽误了跟阿和在一起的时间。 龙雪有些看不过去了,叶风脸皮厚,可她还有些害羞呢,跟一个男人逛内衣店,她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年阳光灿烂的雨轩真的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黯淡伤情的青春,这荒芜薄情的少年感,不知道她唱的怎么样,但是她这身装饰就是我词中的她。 无论谁看见她黄昏时在萧声中款摆腰肢、媚眼如丝的神情都难免会心动的。 王婆子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就感觉自己右手突然一痛,手中的棍子脱手而出,落到了已经回到原位的萧亦然的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在祖国的东北地区,一股有关君子兰的浪潮正在慢慢升起,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个击鼓传花的炒作泡沫正在渐渐形成就。 那是两个一身铠甲,气质铁血,充满了军人气息的男人,在他们身上基本看不到如同华雄那般肆意张狂的气质,有的只是军中的铁血和坚韧感觉。 她的人已被打得弯曲,弯着腰退出七八步,重重地坐在地上,立刻开始呕吐,连胃里的苦水都吐了出来。 再加上关山虎也在燕京城内,有关山虎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关云山这才放心返回了河东省。 我回首看了他眼,那种敢好像不知梦里还是现实出现过,我好像经过过现在的境遇。 听说这是告白的最佳公式,但总有特立独行的人从不按规章套路出牌。 “不错,拖延、消耗,楚骁大军的强悍只是虚有其表,我们只要等待他的内部矛盾爆发,胜利的天平就会重新倒向我们。”珞璜握住特瑞斯九世的手,信心十足的说道。 第78章 搬来我家 晨雾未散时,窦村长甩着响鞭出了村口。柳氏追着驴车哭嚎,车辕上捆着的余承欢蓬头垢面,许寡妇的蓝布衫子渗着血痕。 余大爷缩在门缝里看,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昨日余巧巧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瞧见晏陌迟往县衙方向去。 日头正毒,窦村长领着两名皂衣衙役踹开篱笆门。 铁链哗啦作响,余佑勤脖颈刚 门口站着的一干人等眼神在此刻也都落在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面露不善,还有几个跃跃欲试,只等那年轻人发话就要冲上来。 “可是议员对易宁太冷淡,易宁不是瞎子,看得出来,议员想把我赶走。”说到这里,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要掉下来。 鬼门龙王对吴山依旧采取围而不攻的政策,人们似乎已经对他们两个司空见惯,而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在了入主古道,以雷霆之势攻打八手仙猴的九泉府身上。 这样也好,她也不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做不来那等悲春伤秋的心思。 虽然房门要拧了门把手才会真正打开,但房卡刷上去的那一刻发出来的声音,谁都清楚。 之前在城主府中能得手将那名半圣一击秒杀,完全是出于出其不意,全力而为导致,可这一次是实打实的和三名火力全开的半圣交手,其当中的压力不言自喻。 中午吃过饭,她从行政楼前经过,不由地投去目光,结果,瞧见宋柏彦的那位战友下楼来。 “我也想你。”她的声音似蚊呐般低,萧明睿要不是耳力过人还真的很难听清呢。 看到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陆修衍,所有医师都自觉地他让出了路。急救科主任甚至从位上起来,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陆修衍坐。 他伸出左手,微微粗粝的手指落在她饱满柔滑的脸蛋儿上,贴着她娇软的肌肤一路下滑,最后停在她漂亮的锁骨上。 我看着一阵心酸。慢慢的将他手里的香烟拿了出来。从卧室里拿出了一个毛毯,盖在了陆飞的身上。 股指已经跌破了千点大关,此时不光是杨玮没了筹码公司其他的人也没了筹码,做空的力量已经完全的消耗殆尽,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上十五分钟。 “听到了——好一个林不败,好一个林不败的兵!”王泰话音刚落,林沉哈哈大笑了起来,那些兵士也同样看着对方元帅那有些阴沉的脸大笑了起来。 懊恼了一阵,忍着没理会,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怀中之人没了动静,伸手去摸,那脸上颈上冰冰的,腕部脉搏细弱,鼻端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得意了,凤翔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白鑫铭的脸上依旧凝重,跟徐翔有过几次交锋的他十分清楚如果不是看到等级榜上的等级下降就不能说真的成功,像之前圣域公会的公会战就是一个教训。 前一声是手掌落在少年面庞上那巨大的声响,后一声则是少年被这一掌拍飞出去,而后重重跌落地上的声音。 后面的杨玮好悬没笑出声,因为他知道gdp是国民生产总值的简称,根本就不是什么投资规模,这位学者的水平看起来不在饭桶以上也不在饭桶以下,整个就是一饭桶。 干爹在外面跟一些村民说话,看来,这里大部分的村名还是认识干爹的。 此次参加佛罗里达州贸易商大会的公司有十几家,来自世界各地。大家在会场上礼貌的寒暄相互客套。下午两点,大会准时召开。 第79章 余老板 次日破晓,元宝背着青布书包站在土地庙前。 褪色的红绸缠着石狮脖颈,香炉青烟被寒风扯得七零八落。 他盯着庙檐下“桃源村塾”的匾额,棉袍下摆渐渐洇开深色水渍——原是惊得打翻了竹筒水壶。 “七岁正是开蒙的好年纪。”余巧巧拢着狐裘立在阶前,发间珍珠步摇缀着细碎冰晶,“晌午散学后,带你看新育 沐挽婷眨了眨眼睛,顿时俏皮可爱的表情缓和了空气中凝结的寒流。 两人进了厨房坐下,老五萧枫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 眼皮微微一跳,对于缘法这种说法,白玉京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清秀的容颜,不再只是冷清,而是带着前所未有的虚软柔弱,黑影看的心神一软。忽然手心处传来一阵麻意,心神微微一醒,异样的感觉顿时的消失无影无踪。 这种行为高尚是高尚,伟大肯定是伟大的,但作为家属,感到光荣的背后,肯定是无尽的痛苦。 始阳皇的脸上皆是布满了憔悴,脸上的煞青也是清晰可见,很显然,始阳皇的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不过,这样的关系,在某些情况下,也最为坚固,外人很难撼动。 本想问天风,但看他心情也不是很好,她也就咽下了一肚子的疑惑,眼睁睁看着阿真跟他走了。 “死了人,你一点都不怕吗?”朱昭见她这样,心里的疑惑更重,语气跟着带上了深深的质疑,但凡是正常人家的姑娘,见到有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多少都会有些害怕,可她从头到底都。 只消看他一瞬间,萧轩立刻就认出缓缓地睁开眼面目和善的老人家,正是这间石室外打坐的那位。 林兮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又立刻掩下笑容换上茫然的表情看着她。 通过电视台和新闻媒体的宣传,这四款新产品已经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今天截止到现在就已经收到了合计十万左右的订单,就算工厂满负荷运行这些订单也排到了三个月之后。 林兮杳看她施法直摇头,这丫头灵力调动也太拉胯了,没有灵力催动阵法怎么可能完成? 一睁开眼,他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江城的身上。江城正专注地看着他,那眼神如同痴迷的粉丝,目光里充满了惊艳和痴迷。 “好。”空虞曦坐在自己用魂力变成的火云上,不消片刻,她的火云上就已经堆积了一捆木柴。 这应该是宝瓶宗“杀鸡儆猴”后,坊市内的第一次大混乱,也不知道什么结果。 目睹了这一幕的黑衣少年,一双铅灰色的眸子微眯,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味。 顾大帅的手触碰到一片滑腻温暖的肌肤后,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眼神更加深暗,呼吸急促起来。 然后在马谡满是震惊和不解的眼神之中,刘禅直接来到了那严颜的面前,双手一托,将严颜的双臂直接握住。 “辞辞,你为啥要满屋子跑呢?”陶楚楚已经利落地贴完图样,也坐在沙发上看她乖妹跳来蹦去的。看了五分钟,没忍住还是开口问了,毕竟之前辞辞都是轻轻抬手就能召来黑气开启自动化进食的。 王凯抬手一甩,一根念力针就扎在了翼龙的脑袋上,就算是翼龙的脑袋坚硬,也是挡不住这个念力针的,王凯只感觉到了一点挣扎,就彻底的控制了翼龙,比起那些虫子,翼龙还是有反抗的能力的,可惜只多了那么一点点。 第80章 春信到了 “我不懂制茶。”余巧巧忽然将橘肉塞进晏陌迟口中,指尖沾着晶莹汁水,“不过若是鹰嘴崖的土质合宜,倒可试试扦插之法。” 窗外忽传来元宝与二旺的嬉闹声。梅成功趁机掏出羊皮地图:“这是崖顶的......” “且慢。”余巧巧用橘皮压住地图,“梅大将军既要茶苗,可知晓‘春分栽茶,穗穗挂纱’的农谚?” 君离渊皱起眉头来,脸色在听到她这一声叫喊顿时变得惨白了下来。 她有奶奶却胜于无,而眼前这位端着姜水的老奶奶却是生平点没有半点焦急的陌生人。 楚秦赶到他们说的贴有那些不堪入目照片的报夹栏旁时,只听到人们还在议论纷纷,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愤愤不平的。 所有平局是决斗双方最不想见到情况,但却又最常见到的一种情况。 “好,很好!想不你对本祖的实力看得如此通透,更没想到你能将大陆秘史研得了如此的步,连的天眼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不过你了解再多,今天也难逃一死。”极阴老祖忽然仰天厉笑起来,恶狠狠的说道。 虽然古月谛为司鸾说话,很让她生气,但听到有人想伤月王,她却更加气愤。 大家都高兴坏了,公司很开心,直接给夏希她们办了个庆功宴,庆功宴上她们热闹的祝贺着销量的爆发,又期待着下个月网上单曲的销量,不管怎么样,她们这次的歌曲并不亏。 这些事情除了如今撑权的蓝靳外全公司无人能够做决定,而且除了他之外没也不可能有人有胆子做。 同时,因为憎恶正能量生物的原因,这两种生物还可以作为进攻位面的炮灰。 黎子谦礼貌的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的时候对上了乔菀那双清澈的双眼。 即使他能够创作出好作品,引领一时的潮流,但在这背后,却是资本的力量操控着一切。 听我这么说,廖晶晶皱眉琢磨了琢磨,似乎也不亏,就眨眨眼,点了点头。 他一次烤两个烧烤架,下面铺满了炭火,烧烤架上全都是摆上去的肉。 “诶呦呦!宋总您太客气了!我哪敢指示您呀?还不是200亿融资款的事?我爸交代我了,让我尽早给您处理好,”廖茹雪说。 “不会不会的,诶呀,傻丫头,你想问题想得太极端了!你妈妈可能是累了,需要缓一缓,”我安慰道。 来这边也方便,坐地铁到达附近地铁口,再骑个共享单车悠哉悠哉就过来了。 但要是吃网红路边摊,还能打卡,而且东西特别好吃,那体验就起飞了。 林阳操控着李白,疾步冲向中路,他明白,只有摧毁对方的水晶塔,才能赢得这场对决的胜利。而麻花长老则操控着妲己,优雅地施放技能,准备迎战。 说完,纪颜的手不自然地抚弄着头发,只因银笙向她投来炙热而激动的眼神,她甚至觉得那对琥珀色的眸子自带亮光,她眼睛都被亮瞎了。 那双隐隐带着泪光的眼眸,惹得林凡都想和那些北帝国拼命的想法都有了,所谓红颜祸水,就是此刻林凡的心情了吧。 这两个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陈进和金池玉鳞杀生丸。 还是要想到一些办法去改变,张天生的脑子当中知道去帮助丧尸暴击兔子或许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可是如果选择不作为的话,那似乎也是不妥的办法。 第81章 试药 午后飘起细雪,铅云压得屋檐低垂。 余巧巧裹紧靛蓝棉斗篷往后山去,鹿皮靴踩得枯枝咯吱响。晏陌迟擎着油纸伞不紧不慢跟着,伞面绘着半幅水墨兰草。 “茶树怕冻,得裹层草帘。”余巧巧哈着白气,忽然扭头狡黠一笑,“你说我若种出西域葡萄,能卖到长安城吗?” 晏陌迟将伞面往她那边倾了倾,“陇西马场 黎歌意念一动,想要结束这推演修炼,可是他眼前的景象陡然间就变了,顷刻间,这个世界乌云低垂,雷电轰鸣,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中,草木拔地而起,远处鬼哭狼嚎。 清柔接过手帕,仔细看去,这块上好料子制成的帕子摸上去竟似锦缎般的柔软顺滑,淡淡的粉色也衬得她的肤色格外白皙娇嫩。 第一种,凶手在密室外,密室是绝对的,凶手通过室内某种定时装置杀人;这种方法的成功率相对低些,但是对凶手来说却很容易摆脱嫌疑。 柴俱新,鸿澜金融集团海外项目部主任,也是京都丰华集团董事长柴俱荣的胞弟。上午在慈溪里得到的信息是,柴俱新是上个月月末前往的国外,也就是在无名男尸死亡的前两天。 九儿看出了他的惶恐,于是接着说道:“韦叔叔,九儿的死而复生,这虽说无法令人相信,但却是真实的存在。 卷羊羊逃跑了,宁瑶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盲点bug,以至于卷羊羊都不敢正面回复了。 黎歌回到青年公寓,把极雨的内丹给极雨服下,看到极雨的脸色有所好转之后,才渐渐放下心来。 原来惠兰和六子早就混到一起了,六子为了帮助惠兰夺取北先生的家产,特意托人弄来一瓶千年尸油,然后把它涂抹在了北先生收回来的古玉上面。 伊兰听到赌鬼的话,顿了一下,赌鬼就在她眼前失去了身影,而黎歌画的符咒也碎裂成金色粉末散落在空中。 智爷也不由得对上长老席,面对几人没有任何变化的样子,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伏羲猛地转过头来,扫了眼莫凡,见他腰间挂着的龙血玉佩更是带着几分讶异。 她一直在提心山姆,每一次山姆重病,丽沙都在担心,以为山姆就这样离开了,还好,他还是醒了过来。 梁飞并没有理会她们二人,先是给刘梅把脉,刘梅的身子已经冰冷,体温越来越低,身上的血已经流了大半,这种情况下,就算送到医院,到不了医院门口,她就会暴毙。 “你说什么?”由于戴着头盔,陈锋听的不是很清楚,大声的问她道。 慕云澄心中焦急,他十分想要上台去和众人讲清楚这中间曲折。可看见莫弈月从旁不动声色,慕云澄自己又不敢上去。 而且那些魔物不仅仅只是袭击佛派,还袭击周围的城镇和村庄,有些弟子的家人也在被魔物袭击中丧生,周围的城镇和村庄也都纷纷向附近的佛派求援,现在可以说是水深火热当中。 圣炎皇因为催动了本源生命火焰,所以自身修为达到了个极为可怕的地步,但在片刻之后也会因为力竭而死。 咬了咬牙,利剑的光芒,舞动出绚美的流光,奥托握紧自己的武器。对面的敌人同样,举起了自己的斩舰刀,两人又重新交战在了一起。 正思忖间,便听得一阵巨响,随即两座哨塔轰然倒下。村前的林子也跟着泛起了尘嚣。莫弈月暗道不好,忙大声喊醒众人散开。 第82章 祁连山 更漏滴到子时,余巧巧猛地掀被坐起,后脊梁窜起一阵寒意。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画出霜白格子,她盯着格子数到第三十六道时,突然想起原著里那株天山雪莲——本该由余承欢在元宵灯会上,从番商手里换来的救命药。 “完了完了......”她狠掐自己虎口,疼得倒抽冷气。 炭盆余烬里爆出个火星,映得墙 “雨下的太大,山里路不好走,怕出现滑坡,就早早的就回来了,等天晴了,路好走些,再去。”顾靖风大口的吃着沈轻舞所准备的饭菜,随后对着沈轻舞回答着。 而闭关中的伙伴们也终于陆陆续续出关了,一个个身上的气息都雄浑澎湃,脸色红润充满了生气,看样子他们都顺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朝着的方向正是张绣为中心,包括了金名都、秋亮、宋绛、朴铭辉和韩进几人,他们本来就被牢牢锁定,这些家伙没想到的是,人在炕头坐,祸从天上来。 她进去家门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个男人,就是周青,她要紧张的脑袋都嗡嗡作响,茫然不知所措。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的将军府,将军府内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寂,寥寥数人将满眼之中的素缟拆下,只余下门口上的奠子白色灯笼与大门匾额之上的一个素白幔布,在微风之下,轻轻晃动摇曳。 真气顺着经脉流转入长剑之中,陡然铮的一声鸣叫,剑气冷冽如霜,向着高狂汹涌而出,一股杀气直冲而出,已经锁定了高狂。 “你松开,饿了自己找嬷嬷要吃的去,我这儿赤手空拳的,去哪儿给你变。”沈轻舞不自在的想要挣脱顾靖风的怀抱,奈何自己实在敌不过男人的力气,只能低着头,想要抵抗着。 “什么青龙,看爷给你打成虫。”大熊猫放下手中的灵竹,一蹦三十尺,挥舞着老拳向下砸落,仅仅只是一拳便是化解萧张所有的攻势,强势碾压。 “她醒了!”胖虎蹲在林翎的旁边,一看林翎睁眼,立刻高声道。 他的感觉历来没怎出错,知悉后,连詹姆斯都隐隐认可他的判断。 “泰兰不是个傻子,他作为这里十字军的大指挥官,他明白自己肩膀上的责任!这片大地上所有正在执勤、巡逻、在据点里坚守的士兵他都要负责。 这里本就在码头,距离那几艘雇佣的商船也不是很远。为了不出现意外,马里奥并不想有人靠近那些船。 他根本不知道封腾和墨轩已经知道他天阉的事情,这两天封腾和墨轩看着尝谕的脸色都是一阵的无语。 当然,不排除,其他什么大神不愿意工程学在艾泽拉斯传播。毕竟这玩意发展到了后期,谁还有信仰? “我们曾经一度惊慌失措,我们被他们打的节节败退。我们丧失了大量的国土。”洛克身边的难民越来越多,远处十字军的士兵也被洛克的演讲吸引,他们放慢行进的脚步,听着洛克的演讲。 15分,不仅摧毁了这名同学的信心,也让其他同学感到了心惊胆战。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还有好处拿,不拿不是傻子吗,楚晨当然不傻,当即也装傻充愣地感谢道。 其实与这些伪军为了老娘、妻子、孩子等家庭原因而选择屈辱活着,本质上没有分别。 只是,李玉总感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让他忽略了!到底是什么呢?带着疑问,他沉沉睡去。 第83章 盐沼 前方探路的亲兵举旗示警,梅成功抽出腰间弯刀:“余老板且坐稳了。” 刀锋破空声里,余巧巧突然被塞进个冰凉的物件——是把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鞘上缠枝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三年前南唐细作混进大将军府。”晏陌迟终于转过头,眸色比匕首更冷,“趁乱摸进书房的,是个扮作歌姬的十六岁少女。” 马蹄声 “妈,你说的是对,可是我们都这样了,怎么报仇雪恨?”李美琪从来没有过的无助和失落。 她不说话了,呆坐着如同入定了一般,百里襄看她这幅模样,也只能叹气。 秦宇航一边在心里骂,一边关注了他,然后在评论区里留下了一串怒骂。 能抓死就赚,抓不死也不恋战,火速撤退之后,就开始拎着白起、关羽一起入侵对面的野区。 自己这一次外出游历,真的是出来对了,猜不过出来这么短的时间,自己先去修为取得了进步,并且吸纳到了一些的星辰之力,现在还有幸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身上那一股落寂感不见了,傍晚的黑暗来临,她也不是在恐惧,今晚的自己应该怎么过。 明淮景玉金氏和孩子们都守在戎王床前,大巫医和所有族长也都挤在屋里。 “青青,你要相信我,我没说假话,是真的。”凤钰着急的说道,他很怕凤青青不相信他。 莫凡斜睨了我一眼,清清冷冷的视线让人如站在冰天雪地中,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但是现在我没有功夫去管他怎么看我,只想帮一点忙。 若不是要进入青铜神庙寻宝,平时简祈来碰都不想碰这件金色盔甲,穿在身上非常碍事,行动不方便而且又不透气。现在莫里斯要求他穿上,简祈来皱着眉头四处张望,想着怎么拒绝。 眼前出言不逊,调戏佳丽和熊莹的人员,约有17人,算是一支中型队伍了。 范钥音感觉刘伟好像有软化的迹象,马上又开始装柔弱、可怜,好让刘伟心软。 “好生找一找手脚要做的干净些,和这丫头同在茶点房里任差的两个丫头,与她都要好的很。别让她们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物件。”顾嬷嬷对吟秋吩咐道。 别说别人了,就连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不死猴族孙耀的关系,恐怕就那数十只赤魂蜥蜴就能杀掉自己了。 “嬷嬷,本宫以为自己己经死了,本宫好似真真的死过去了。”银雪嗓音沙哑的言道。 悟空正在门外,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也能觉察到,唐僧也是动了凡心,只是他内心甚是矛盾,犹豫不决。对于悟空而言,什么戒条,那都是佛祖定的,他从来不想去遵循。 “恭喜王老,贺喜王老,终于突破至仙王境!”白衣男子对黑衣人恭贺道。 过了新年,转眼就入了春,清明之前,林昭庆又派了林管事来,说上一年去山东时,捎去的家什被疯抢一空。这回想着多运些。 但是知道了陈大志的所作所为之后,一直淡定的古老,也突然对陈大志没有了什么信心。 羊皮纸上却说,地球有段时间,应该是灵气充裕时期,那时候不光有修真的、古武的,还有修仙的仙人在地球居住,那时候人间的修炼圣地,随便一口不入流的灵泉就可以让普通人多活出一世。 刘晓兰绕到他身后,看着他后背的伤,泪水潸然的落下,伸手指尖颤抖的朝着顾陌成贴着纱布的后背碰去。 第84章 燕麦 “梅将军的弯刀饮过血,”她将土样收进麂皮囊,“我的锄头也该会会盐碱了。” 晏陌迟的玉扳指叩在冰面,裂纹瞬间蛛网般蔓延:“余姑娘可知,三年前南唐细作扮作农户,在盐碱滩埋下三十处毒井?” 梅成功脸色骤变,玄铁甲叶碰撞声惊飞寒鸦。余巧巧却弯腰拾起块赭红色砾石,对着日光照出其中晶簇:“这是硝石, 他才停下了叫嚷声。虽说人是没再叫了。但还是很紧张的往四周看着。 他不由自主的闭上眼,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点儿味道都没有。 因为没有墨逸的睡衣,所以,他只能委屈的穿着玖玖粉红色的睡裙。 越到后面,苏葵的语调越发的轻,随着气流,喷洒在周岚的耳边。 深吸一口气,苏一辰对众人高声说道,“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大娘大婶,兄弟姐妹们,我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我们天生的职责。 “明天还是后天出院定了吗?”盈芳从他手里抽出越编越乱的辫子,以手为梳顺了顺,三两下编好垂于胸前。 “这就是你白府的规矩?”凌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压迫扑面而来。 他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不管郑国富怎么问,对昨晚生的事,他都打死不认。 元首对黄家失望透顶,黄国忠别说为儿子求情无果,他自个都差点被一撸到底。如今虽然还在军区待着,但手上已经没什么实权了。 这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明明是一处得天独厚的风水佳地,此时却是阴风习习,死气浓郁。 被七月这么一提醒,虞萧也想明白了她母亲的心思,原来是为了他的亲事,本来很愿意的,心中却多了抵触。 “客房没有单独的卫浴,洗漱间在走廊尽头,如果你执意要睡客房的话,就只能将就一晚了!”林宇浩道。 她们给她出一个难题,让她在江山与亲情间做选择。可她直接就把她们给逼上绝境。让她们无从选择。 先前这个消息根本就没有泄露,甚至连大多数黑木崖上的魔教高层都闻所未闻,更别提这些远离黑木崖的正道掌门了。 “你这回答,不是我想要的。继续给我查,往死里查。”章力第一次对左军不满。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可是对情心的暗中放冷箭的行为,她是憎恨的,公子的无情,她无能为力,因为主是主,仆是仆,她没有资格。 漆黑的公路上,夏玉驾着车在路上急速行驶着,龙青坐在副驾驶座,赵妍和英子则在后排坐着。 赤发老者行密法化身伥虎,凭借自身凶煞之气对抗着这股强大气息。 但是见到孙逊同样是点了点头之后,白熊的脸色开始出现了变化。 孙逊在接到他们两个的时候,连忙找机会把易安海叫到一边,询问起了慕容熹的情况,但是易安海却是微微叹息,示意孙逊回去再说。 “他都这样说了,我不好拿他怎么办,就让他们将就住着呗。”祥和道。 而常规逻辑是人类思维的基础,就好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石头丢进水里会沉下去”,这些都是正常逻辑。 见此情况船长右脚向后一蹬,他手拿着十字剑,脚踏空气向空中的法师追去。 除此之外,他也喜欢结交一些奇人异士,会算命的,会绘制地图的,会制作机关物件的,只要有本事的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他都愿意相交,且以真心。 第85章 中箭了 余巧巧忙摆手:“养马的门道我可不懂,还得靠你们营里老把式盯着。不过这两样掺着喂,准比单吃干草强。” 这话引得兵汉子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我老家驴子吃苜蓿,拉磨都比别家快半时辰!” “去年冬里大雪封山,全靠燕麦粥撑过来的......” 晏陌迟策马跟在马车旁,听余巧巧给梅成功比 这次老头子让他回来,他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那桩婚事取消。 虽然众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对天怒吼发泄心中的愤懑。 叶青青和陆墨离开了,走到门口时,叶青青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宫毅向来精神奕奕的面容,出现了几分惆怅,仿佛在回忆什么。 再说巴基,他又走了一段距离,通道变宽敞了不少,这时,他隐约听到前方好像有说话声。 陆青禾将陆春荷太没有礼数,惹得场面有些尴尬,当下从容的开口。 “乖。别生气了。别不理我。你这样,我很难受。”他又在胡乱地揉搓着她的头。 听着他一句句的惊叹,张浩这个罪魁祸首心中不由有几分窃喜,可是随即想到了被闪电劈死的王玉荷,心情暗淡了许多。 但是他却直接向自己父亲展露出了自己的天赋,并且直白的告诉自己的哥哥,只要给他买了刀,他将不会和他争夺家主之位。 听到这个最近长安近乎人人皆知的名字,在场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丝变化。 尖锐的痛感自手腕处排山倒海地袭来,男人的声音,男人的眉眼也越发清晰,她再度被惊骇掉。 “那好,没什么事就退朝吧,王德让那个逆子进宫,岂有此理。”说完假装生气的走了。 第二天李慎自然醒之后,李慎带着译人来到了俘虏关押的地方,这里每两三千人就被隔离出来分别关押。 周董不愧是周董,一遍演唱就可以把自己的情绪完全带入到歌曲当中,用自己的风格将歌曲唱出来,来将歌词中的故事讲述出来。 “好啦。你这奉承话说了十几年了。没有一点新鲜感。还赶不上李慎呢。”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王德马屁没拍成功。可提到李慎李世民又道。 而如果真想要电池或者电机的新技术,单独对它们进行升级,反而更加直接有效。 所有人都看着周鹤辞,就连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周应淮,也难免错愕。 撇开殷念,这位老师父,还有这对养父母的身上的黑花是最多的。 一开始两队人都在机场,然后十架飞机在巨大的跑道上同时起飞。 虽然老母羊刚刚才嘱咐过、让她不要乱叫,但因为疼痛来得太突然,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咩”了一声。 这次的虚化比上次混沌神雷时还要迅捷,上次是在九州,有九州天道的压制,而这次,却是老婆提前在现世布置,且没有九州天道干扰。 一张即邋遢又丑陋的大脸随即钻了出来。瞧了瞧夏尔旁边的骷髅后,他呲了呲牙,随后踏步从中走出。 随后,他拿着一件柔软丝滑的皮草披肩过来,笨拙而又生疏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韩东基显然很是抗拒这个皇子,可他毕竟是君而自己是臣子,只好抬头直视他。 沙滩上预留下一地凌乱的脚印,烟火声,ng声,笑语欢声,全都因为新年的到来而缠烂无比。 第86章 厮杀 云层裂开道缝,月光泼在盐碱滩上。刀刃破风声里混进“嗖”的异响,余巧巧浑身发冷——是箭! 晏陌迟正被三人缠着,远处还有冷箭偷袭。余巧巧猫着腰探出头,见地上躺着俩北翟兵,剩下仨跟疯了似的往晏陌迟右路攻。月光亮堂堂照着,可不正便宜了暗处的弓箭手? “叮”的一声,晏陌迟反手磕飞支冷箭,右胳膊却被 但青木仙君依然毫不松口,告诉他那不是借来的寿元,就是偷来的。 我吞了吞口水,自打能御器飞行,我其实是越来越懒散的,大多数时候,能够不走路便是不走路的,如今要是走上一个时辰的话,怕是双脚就要废了。 还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就算那白色的影子就是褚渊,那他是出于何种原因,要为一个凡尘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太太续命呢? 事发突然,林月儿觉得不妙想要逃跑,却在晚上被心思缜密的云国使臣给抓了起来,说她是刺客。 她倒是见识过筑基极限的威能,比如叶青布下七绝剑阵时那颠覆性的力量,再比如狂雷符的灭绝性威能。 第二种是加入当地城邦的常备军,应征入伍,每年带薪服役三个月,并且待遇丰厚。 安全回归的叶青和丽丽解除了所有伪装,同时也解开了沐妍安脖子上的灵索。 这就有些难办了,不知道到时候真的遇上了,我们二人能有几分胜算。 进公司怎么也有半年,都没有过这种待遇,到底这个新来的有什么资格。 我看向了身旁呆呆坐着的阿隆,偷偷将记载着转生秘术的竹简交给了他。 已近中午,许良率众于枯树下挖寻,短时,果挖出一具枯骨,枯骨发黑,缠绕黑气,将黑枯骨置于烈日下,发滋滋声,犹如置油锅内烹炸般,于烈日暴晒之下,黑气渐失,一时辰之后,消失殆尽,夜叉鸟逝矣。 树根,藤蔓,树叶交汇、缠绕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条水蛇般的庞然大物,这庞然大物正缠着龙星麟的身,仿佛是在守护龙星麟一般。 “在那。”当云杰再一次被发现,他直接火了。还没完了?好,那就让你抓个够。 秋一日晚,艾六于酒馆多饮,子时方醉醺醺归。进家后,其欲脱衣寝之,突闻隔壁有婴啼,其疑惑不解,隔壁乃袁成之家,袁成未婚,何来婴啼? 刘汴大惧,其一时不知如何救之,焦急万分,束手无策。其忽忆鲤鱼王曾言之,用金屑喂养之策,忙开箱取一金元宝,用刀刮金屑,丢入水中试之。 “东极一城城主,威震天!”半步元婴的修士看着林萧然众人笑着说道。 颜秋大功告成,欲告辞,赵辉焉能舍其归?欣然问曰:“本王见婉儿敬慕汝之才华,愿以身相许,吾亦有意招赘,汝可愿否?”颜秋早对赵婉有情,求之不得,当即叩首应之。 原来是巴恩斯。这老家伙骑着青花色像鸵鸟似得坐骑又回来了。估计是朱莉等急眼了吧。 像如此的高手过招,没有个千八百招估计是分不出胜负来的,所以其他人也是笑着挑选了对手。 明朝嘉靖七年,河北定州会同村有一村民姓王名渊,孤身一人,家贫如洗,绳床瓦灶,并日而食,穷困之极也。 世人常说重皮相者浅薄,但佳人美目含情地望来,对于男人而言,犹如三伏天饮下冰凉的井水,透心的舒爽。 第87章 羊肉汤 “三更天的,狼群都不敢叫这么响。”晏陌迟嘴角微翘。 余巧巧愣怔片刻,噗嗤笑出声来。前头梅成功举着火把回头:“笑啥呢?赶紧的!” 晏陌迟猛地将余巧巧搡出三步远,“折回去!等天亮梅成功就能寻到你!” 余巧巧踉跄着抓住枯树桩,指甲缝里扎进木刺,“要活一起活!” “他们冲我来的!”晏 今日她想要去那庆丰年看一看,并不是不相信杨广北,反正就是要坚持有自己的东西什么的——她和杨广北夫妻恩爱,这些东西已经并不重要——她只是很想去看一看。 当初,褚氏匆匆离开长平公主府,回到大将军府,夏池宛还是记得清楚。 徐胜被新郎官身上的气势震了一下,巨石挡路,不过是看看新郎是否有不惧困难的勇气。巨石之间留了不少的空间,虽有些曲折,去完全能让人从中通过。像这个新郎官这般直接以手开巨石,可谓是前所未见。 叶飞在两个地下角斗场的打手保护下离开了角斗场,旁边有一些输惨了的人想要冲上来闹事,被一些打手狠狠地揍翻在地,然后从一个圆形的管子里丢了出去,那外面,是整个莫斯特城最肮脏、腥臭的下水道。 龙族是神体一族,基本上所有龙族一成年,就会有5万斤以上的龙劲,随着龙龄的增长,他们的龙劲也会越来越强,突破10万斤龙劲也不是很困难。 “目的为何?有多少人?是什么军队?”林闯正在城墙上巡查,见斥候来报,连忙问道。 “峰儿,为何刚来北地郡便将王太守给抓了起来?”马车内,陈美人疑惑的问道。陈美人不懂刘峰的办事方法,她只知道多什么都不要多敌人。 一根巨大的血柱冲了出来,如同顶天血柱,一直冲天而去,但下方却久久都不见其底,这血柱到底有多长? 其他的,娇客们来了之后都暂时在松林院的厅上坐着,少爷们便由人领去了前面,由林家少爷们招待了。林家办少年人之间的聚会,宋阶自然少不了做为主人帮忙,而秦明远也没让自己闲着。 而包括邓龙在内的那十几名弟子此时已然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犹自悲鸣呼痛。 此时,卡蕾忒必须把它们定义为品种类颇为丰富的食物,繁多的花样使得她在进门时的第一眼就被它们抓住眼球,而不为坐在桌首主人位置上的男子所吸引。 “荷西”扬起一侧唇角做出一个冷厉的邪笑,抬步径直朝她逼了过去,阴险的眼光始终盯在她惊色不语的红脸上。 “就你还关云长,你是张飞还差不多。”黄长生调侃到,安排完了作战计划,大家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艾尔在当时看到这个场景时就曾经萌过这种想法。他觉得那不是普通的黑洞,或者说,他的直觉告诉他平常的黑洞不该是这样。虽然事实上艾尔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黑洞,但是他依然觉得哪里不对。 想起了昨天晚上和花青衣一起打斗的何清月突然愤怒了,她想杀人,而且是那种疯狂的杀人。 弯腰将赵无极以及戴青林的须弥袋捡起来,随手丢进自己的星痕戒内,然后才转身看向一旁的千夜雪。 当卡蕾忒水蓝眼眸中的清澈颜色彻底转为一片灰沉之时,男孩停止吹号,脸上浮现一许阴暗的笑容。 第88章 枣红马 炭火噼啪炸响,她故意将铜火箸敲得叮当响:“军医说这葫芦干最利伤口愈合。”说着往粥碗里又添了一勺。 晏陌迟忽然抓住她手腕,指尖触到昨夜冻裂的血口子:“那晚......”他喉结滚动,“若我真说了什么。” “说要把客栈地契送我抵债。”余巧巧甩开手冷笑,“烧糊涂了还念叨‘东厢房第三块砖下藏银票’ 如果他真的是楚云霄的仇家派来的,那些人杀阀狠决,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如果他们真的怀疑自己的话,肯定在第一时间里就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原来这个刚刚以一敌众的人在被墨熙泽打败绑起来后任不死心,在那里挑衅着沐月他们。 在屏幕上,对方也发过来同样的这样一句话,就算是标点符号都没有错。 “刘叔”的助理是隐约知道这几人关系的,自然懒得搀和。至于高宇的经纪人,暗暗翻了个白眼。相比起刘晓茜来说,还是高宇更好打发一些。 不过想到那个男人的脸色,应该对秦雨灵没有任何感觉。他说,把她当成男人。跟一个自己当成男人的结婚,应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吧? 若惜细指一僵,这十多天要么是他亲自送上学,要么是胡友道送,同学们早就八卦起疑了。 可是,现在东方玉卿如果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意味着把东方药业集团又往火炕里推了一把。 云迢乖巧的回答着他的问题,忽然看到房东儿子直接去了她的卧室,皱了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好,连忙跟了进去。 那是一件雪白的婚纱,质地高档的蕾丝白纱上镶满了璀璨的钻石,在这样的夜晚美得无与伦比。 “这是我叔的电话,你打过去报我名字,就说我让你去给他帮忙的。”吴道把孙祺的电话发给司机。 更何况,这里的影像都通过石盘上的阵法传递到了外面,他现在代表的可是卓公子。 “不要废话,我烈焰,今天就要挑战你,摆擂,你接不接?”烈焰仔细感觉过,云瑾瑶的呼吸有些絮乱微弱,加上刚才瞄见的苍白脸色,正是挑战的好时机。 “那就好……”夜归微微蹙眉,似乎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他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冷寒澈拿着一张卡,‘刷’的一声,房门就打开了,然后带着苏绵绵进去,公寓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但该有的家具,都很齐全。 孟辉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看了一眼沈七七,点开了公放。 洛云汐死死的咬着牙,可下一刻,她轻哼一声,眉头一紧之间,身下一疼。 想到什么,沐云轻眨了眨眼睛,当即拿出了一个水晶球,这东西,有录像的作用。 “那声音,是在引诱我们过去?”言筱漪微蹙柳眉,看向夜清落问道。 看来,以后她要多多锻炼身体,如果多多锻炼身体,那她现在就不会这么累了。 眼神一闪,秦睿玺突然动了,不仅引起龟里人的注意,还让聊得热火朝天的围观党安静了一会儿。 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她对阵法一窍不通根本就帮不上大忙,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耗死在这里,怎么办?怎么办? 在一片抱怨声中,张黑脸跟着流动监考出了教室,林轩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坐下继续答题。 房间里安静沉闷,乔席安靠坐在床头,拨弄着手机,已经很久了,那个存在电话薄里的名字,被他调出来又删掉,然后再找出来,反反复复,不知厌倦。 第89章 白薯 余巧巧攥着石灰粉在泥地上划线,白线歪歪扭扭延伸到柴垛旁。 康婶抱着捆干稻草过来,瞧见这阵势惊得差点崴了脚:“哎哟我的姑奶奶!不是说让姑爷......” “他得补课业!”余巧巧截住话头,石灰粉呛得直咳嗽。前日拆绷带时瞥见晏陌迟肩头渗血的纱布,针脚歪斜得像蚯蚓爬——定是那老郎中又喝多了黄汤下 在7月22号,在‘中曜’大厦落成的那一天,在一场街头的火拼中,步云桥涉嫌枪杀了正在参与大厦落成仪式的韩曜。 这些弄完了,将似睡非睡的孩子唤醒,把杯子里法水给孩子灌了些。孩子又昏睡如旧,再唤也不醒,旺财摆摆手,不要家人再出声。 可是尸人毫不畏惧的我的踢击,我的脚踢在它的太阳穴上,它竟毫无反应。 和尚震骇,空荡荡的大街再没有人,那依附在大榕树的游魂野鬼,也不见了踪影。他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但是,不杀叶青,如何跟夫人交代? 以慈尊者为首的五位尊者,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地向马清风表达了想和他一起去的愿望。 “行啦,进去说吧。他们到啦?”许辉南可不想傲雪在外面吹冷风。 大壮都安排好了以后,然后看着白无常,白无常是演技派,脸都憋红了,看着就让人心疼,尤其是一双闪动的大眼睛配上她长长的睫毛,天呐,如果不上钩,那就不是男人。 果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以后,有更多的人朝这边过来了,目测有个五六个吧,赵晓晨一抹脸上的水,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来了就干吧。 老板也是有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而且人也不算说瘦弱的,可是没想到,铁拳的铁壁出来了以后,直接锁住了他的喉咙,把人直接给举了起来。 听到这个牵强的理由,叶青不禁心中一阵好笑,不过他也知道凌若彤是怕自己到了天耀学院因为没有强大的武技而被欺负,便决定收下来。这份情谊便记在心里了。 迅速赶到撼铁佣兵团的朱啸并没有直接进入撼铁佣兵团,而是直接绕到了撼铁佣兵团的大门处。朱啸一眼看到了门上高悬着的牌匾,虽说是打人不打脸,但是朱啸却从来都是这样做的。 画卷此时已经被全图展开,曲博不经意一瞥,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通过亦卜剌番役知道朱厚照所说话的众多瓦剌将领们齐齐跪地表示了效忠。 ”这些满人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第一时间索要起水来,在咕咕的喝下一大碗之后,这些满人老才将明军的要求说了出来。 两大强者直接的战斗,虽然谁都还没有出手,不过二人之间的元气波动却也是难免让朱啸等人都会暗自心惊。 卫青激泠泠打了个冷战,他感觉现在不是在大汉的京城,而是在金军的大营。这高层的勾心斗角,比之汉金战场之争更是可怕,更为惨烈。 知县大人題字,四个字,五百两纹银,知府大人嘛,后面就得加个零了,整整五千两。 这种感触如同一道亮光,瞬间划过贾似道的脑海,随即又匆匆地消失去。 “哈,我去冲凉了,完了一起去吃饭。早上修行到现在,我们连早餐都还没吃呢。”罗亚哈哈一笑,便走进了浴室。 胡朝先使软剑,剑身受阻已变至月牙之状,但这剑尖之处却已是逼至巴十肆喉尖之处。 第90章 银戒 晏陌迟用瓷勺搅着碗底未化的冰糖:“再躺下去要生褥疮了。”烛光映着他苍白的唇色,纱布边沿渗出的淡黄药渍像幅未干的水墨画。 “放屁!”老郎中摔了汤匙,陶匙在青砖地上碎成三瓣,“前日换药时伤口都化脓了!”他从怀里掏出药方拍在桌上,泛黄的宣纸沾着褐色的药汁,“当归二钱、熟地三钱——明日赶早进城抓药!” 这次两人依旧没有重点的聊着天,只是不时罗伯特·肖恩会试图打听皮特的过往,就好像是想知道到底怎么被派到这里一样。 如果真的像之前厉幺说的那般,他因为脑损伤导致脑瘫,他是否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左看右看,出了的厨艺好些,真没发现五福哪里有太子妃的潜质了。 “夏夏,当心着凉。”虽然已经开春了,可到了晚上仍然有些凉。 药老确实很委屈,被主子和郡君接二连三的忘记在卫府不说,自己独自一人离开,原本想着过来吃一顿的他,后头跟着李若安和卫如眠两个姑娘。 这个凤淼淼是个蠢货吗?她刚刚明明就是帮着她去打压连如晴的,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此刻,她不用转身,也能感觉到沈眉和连如晴对她投来的恶狠狠的目光。 “就是,既然他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愿意回去,他到底去哪里了?”连大力看了五福一眼,也赶紧问连大满。 “哈哈好,终于可以装备火炮火铳了!”把骑兵改回步军这还是吴礼的提议,他发现火器兵崛起后,骑兵也开始沦为二流部队。 还有一部分就有点花里胡哨的,有的是打斗的时候意外被吸进了空间乱流,有些是被人为的丢了进去,还有几个是好奇,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还有一个最冤枉的是传送阵坍塌,传送阵中坐,祸从天上来,掉进了空间乱流。 唯独知识分子有点点领悟,可领悟敌不过世界的残酷,照样被杀。 薛冰一脸的轻蔑,听到李慕白是来自外面的世界,顿时心里闪过一抹不屑。 安格斯跟何矜夏对于剧组人员在私底下的赌注一无所知,倒是导演斯坦兰卡知道了些,但并没有去制止,严格来说,这些事情还不到他关心的那个点上。 虽然罗林心里不想承认,但他明白,事实上自己就是在做这样的蠢事,以此来逃避内心的空虚与不安。 其实这个少年的资料耀夜早就熟记于心,但是为了防止少年的不适应他还是按部就班的问了起来。 此时刚才的考试已经结束了,里面的人纷纷出来,但外面的人却没有想进去的,都想看看这道题究竟有什么问题。 耀夜慢慢的放松自己让自己沉入这无尽的暗黑之中,不知过了过了多久耀夜然后只觉得身体一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自己初次见梦灵空间的地方。 狄青麟等人熟知的曾经的大臣们,几乎全都病死老死了,旧人不再,旧事不再,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对于凡人来说,一代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地狱方晓不敢看,心想的确,他的每一次循环,都是地狱陆芸承受苦痛的下一个开始。 而皇帝舍弃了一切可以舍弃的,得到了这个至尊的皇位,拥有了最想拥有的天下。 说来从前虽然和蒙澜游走各地,不过从来都是严肃正经,好像像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有。 第91章 逃兵 暮色四合时,晏陌迟带着一身寒气回来。锅里炖着鸡汤,余巧巧正往戒圈暗格里填药粉。 “县衙来的消息。”晏陌迟从怀里摸出张海捕文书,“上月越狱的江洋大盗,专挑流放犯家眷下手。” 余巧巧就着油灯细看,画像上的吊梢眼与记忆重合。她突然想起去年押送流放犯的官差里,有个总爱摸腰刀的络腮胡——正是今日这 这就是无尽混沌中至高存在对于时间的概念,也是无尽混沌的精彩瑰丽之处。 这里的湖水非常的清澈,古斯丽钻到湖底,刘宇都还可以看到她白皙诱人的玉体,在古斯丽进阶了练气六层以后,她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正当他在咳嗽时,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将他吞噬,天歌忍不住捂着肚子趴在地下,剧烈的翻滚着。 不过说起来,他之前可是吸收了‘幸运符石’的力量,人品应该不会太差吧? 一声巨响,石像怒王的斧子在地面上砍出了一个深坑,周围的地面全都寸寸龟裂。 刘彻虽说修为不是那么高,但他元符期的修为在这些人之中已经算非常不错了,有这么一下立威,众人对他顿时改观了不少。 话音刚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怀里塞满食物的唐笑和李少白跑了进来。 到此正事算是完了,好戏上场。一个时辰后毛山峰浑身通泰、心满意足的回军营去了,瞧那样子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 剑奴的实力尹天仇是非常清楚的,他加入天网才没多少时间就能晋升为天阶杀手,那死在他剑下的亡魂肯定是不计其数了,尹天仇不敢怠慢,连忙抽出断刀进行抵挡。 刘宇还没有靠近大能府邸,已经有隐门前八的,太子门核心弟子九极挡住了刘宇。 金蚊及一千只红色巨蚊一齐进攻,数不清的“毛剌雨”骤然而来。 虽然丁一也能看到报表,看到业绩,可是具体情况看不到,肯定不如没事去一线的王兰更有发言权。 他很想问一句唐重,你说的还是穿越火线吗?你说的还是外挂吗?我们说的是同一个游戏吗? 但是,旷世奇人,无名先生,你的成功可以复制,但你的固执绝对不能学。 他之前以为十将那个级别已经是修真圈中顶级大佬的标志……可现在发现,他那眼光有点井底之蛙。 唐重也没有多想,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路上看到了那辆奔驰,所以留下了印象,只是印象不深,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说到势力与实力,天马商行不足茅山宗百分之一,毕竟,商行主要是卖买为主,像供俸和护卫等,大多数都是茅山宗聘请,若是硬对硬的话,绝对讨不了一点好处。 上一次和冯磊的一战,对于媒体人来讲,不仅是碾压的一战,而这后面还透露着很多的东西。 在宏达建设,宏达地产中,丁一都占了一半的股份,说是他的公司,确实没什么毛病。 看了眼徐龙,唐重把篮球在指尖转动的同时,想了想后应了一声。 她不想和安旭阳之间有什么,要是被占北霆那个醋缸子知道了,又要开始‘家无宁日‘了。 可是在熊熊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她面对的却不是自己幻想的男神,而是那个整天能把她气的半死的尹念执。 看着蓝颜风那越来越阴沉的脸,散发出来的冷气越来越冷,冷冽不忍心的看多了一眼扬帆,希望他能够死的好看点。 第92章 人贩子 “那怎么办?难道让他们这样下去?”作为一起成长,说是上下级,实为兄弟的夏哲,张逸还是很关心他的事情,更何况夏家就夏哲一条独苗苗,他和他爷爷一样,都希望夏哲能够开枝散叶。 “我要睡觉了,你自己慢慢想,这世上没有迈过去的坎儿。再说了担心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夏静姝说着从炕头抽出被子铺好。 唐贝贝笑了笑,然后连续瞬移回到房车前面的树下,坐在草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情慢慢放松,手中紧握着一枚蓝色的晶核开始宁神修炼。 重新回到那黑暗的虚空中,化作一颗桃色星辰,沿着那白色星辰曾经的运行轨迹运转着。 “火箭队的坂木!你不要乱来!”大针蜂的毒针正架在御龙一族的脖子上,虽然不是渡的什么至亲,但是起码是同姓同源的亲戚,渡不可能故意害死他们。 “人来的差不多,反响还行。我没有点名,又不是没有长大的孩子,还得老师、家长屁股后面跟着。都是成年人了,这点儿觉悟与自控力都没有,还怎么当军人。”萧楚北冷静地说道。 虽然沈瑜仅仅是筑基中期,无法理解空间之妙。但是沈瑜仍然能够感觉到,火山虚影内部的空间中存在着一股限制,让人无法破开空间,离开这火山虚影的内部。 这些船甲板上的船楼里安装了多架高速机枪,还有前后两台迫击炮,现在都解除了伪装,全力攻击敌方船只。 另外还有数个核心机器,则需要石轩自己制作,无法用采购得到。 “自认俗物,平常心对待,不少人提到“办公室政治”鄙夷不已,认为其就是“肮脏野蛮”的代名词,其实在办公室里,只要做到时刻提醒自己,做一个清醒的俗物,就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泽?”刘宏一愣,刚才让父让朕所喝的酒,不也是刘泽所酿吗? 刘病已进来之时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笑得这般开心,身子可好些了?”一路而来,身上还挂着晶莹。 血雪拿着信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信封是久久的没有动作。他不过才离开两日,她却觉得已经是极为久远的事情,此时拿到了他的来信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他只好捡起地上的绳索,看了看,是条奇怪的九节鞭,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得,捡起后,就缠到了腰上。 纪灵跟随袁术多年,向来是袁术帐下第一人,目空一切许久,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存在,闻听张飞之言,咬牙说道:“兀那黑厮,休要污蔑我主。”手中发狠,向张飞要害扎来。 国之栋梁,病重至此,即便刘病已想隐瞒,也还是逃不过霍成君的耳朵,宫中有太多的人希望霍成君可以知道霍光如今的情况,更有甚者,为着霍光的病而叫好。 须臾,冯彻入门。他此次来是为了刘汝卿的事情,上回邵安写信托付,虽然信中也说明了他知道的情况,但是冯彻一调查,却发现矛头直指刘汝卿,想无罪释放恐怕是难了。 看似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人想到他们费尽心思离开客栈后却又再次折回。此刻左丘黎夜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客栈追踪他们而去,但那只是南辕北辙。 罗泰一直信奉的是人魔两族共同发展,从而打压妖族的势力,而张墨却违背了他的意志,使他十分不悦。 那天,她见过贝瓦之后,给她的身上装了追踪器,她自己都不知道。 景柯也不再问了,他知道陆承俊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对他知无不言的,他不会瞒着他。 容月临走时拿走了两瓶红酒,某人从腰带中解开手,却一直躺在地毯上不想起来。 程羡嘻笑着,对着时初摆了手表示再见,随即人重新返回到那个玻璃长廊,原路退回。 “人生本就如此,生老病死,唯有在自己如日中天之时,大放光明,方不负此生。”叶孤城眼神微黯,像是有着心事,但转瞬已被抹去,又化作了一个冰疙瘩。 你明明如此急迫的想要知道这个所谓的‘大明星’的一切,甚至也想看一看,她是不是跟你有几分神似。 不过,当他们看到林中无数支离破碎的残肢遗骸后,一个个都是呆若木鸡般颤抖的看着,如入魔怔。 陈一璇惊呼的原因,是元豪甩出一个如狂风般的凌厉鞭腿,奔周陆脑袋而去。 风雷,这是天地之力,岂能轻易以人力所驭?除了境界,肉身之力更需无数次的打磨,方能承载天力,否则就如孟秋水的剑意,伤人伤己。如那“天殛四势”,伤的便是本源,是心神,是魂魄精神,只能一点点的去弥补。 言许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话还未说出口,黎裴远就从门边拿了一把伞出去了。 他不是笨人,夏一依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对他忠心耿耿,关心备至,这些都恰到好处的,但她的心思,他又怎会不察觉? 若是山川帝国的强者,跟这大冰帝国的强者交战,那般场景,一定会极为壮烈。 这段时间秋高气爽,林木正是葱郁的时分,在这之前,洛府已是派过数拨人上山勘察过,确认沒有潜在的凶险了,兄妹三人才放心上山,继续清明那次未完的拜祭。 第93章 衙役 回程牛车吱呀碾过雪道,三个女娃挤在晏陌迟的灰鼠斗篷里打盹。远远望见官道尽头黑压压的人群,老窦叔的铜锣声震落枝头积雪。举着钉耙的村妇冲在最前头,铁匠王叔的砍柴刀映着雪光。 “都别动手!”余巧巧跳下车拦在中间。村民们瞧见人贩子满头血污,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刘寡妇的扫帚悬在半空:“这...这是遭狼啃 “炒点菜,蒸点米饭,这个蛋白质就是怎么能吃怎么做……吃不下去也得吃。”纪尘枫看着这碗“浆糊”,也是直无奈地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之前在那黑影人身上太高了看的不清楚,我还以为他们身上的那些盔甲也跟那些兵士一样全部变成了黄沙呢。 说起来如果是永久沉睡的话,也太过分了,大概这张卡就会被加入传说中的禁卡表了。 无论是在界海回溯时,看到的来自未来的准仙帝强者,还是在回归时窥见过的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时光场景。 后世王厚的领导讲话,有困难要迎难而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迎难而上!现在王厚是实践出真理了,靠着卖脸皮,又把颜良的两千多匹驮马,八百多头驼牛的免费使用权给忽悠来了几个月。 宋西洲也是一双眼睛亮得个灯泡一样,高兴得蹦了起来,双眼盯着哗啦啦响个不停的出币口,感觉自己仿佛达到了人生巅峰。 “什么!”护士大惊失色,跑到贾少杰面前,开始检查贾少杰身体。 石磊很激动,杰哥没把这事儿交给石恒,说明杰哥更信任自己,他感觉自己即将要做一件大事,“杰哥,调监控干啥?”他又往贾少杰那边凑了凑,屏住呼吸,好奇的问道。 我俩正说话间,飞机突然剧烈的震荡了一下,紧接着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机舱的门慢慢打开了。 这大概是季言墨在京城时,经常会住下的地方,别墅并非空荡荡,而是有保安和管家一系列的人在。 “给我做的?那不难看。”墨勋笑道,开心的把碗端出去,坐在了饭桌旁边,拿着勺子捞了捞,虽然全都是素菜,但是却很丰富,她是把冰箱里所有素菜都往里面放了吧? 张队长说自己还得去法医那里等待验尸报告,同时还得部署安排警务人员在北郊墓园这一带巡逻,所以就先走一步了。 其余的,都是在这部剧里,或多或少有出镜率的一些重量级的配角。 会场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灯光映着酒杯,音乐轻柔,她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薛以怀。 巧儿到家没一会,刚抱着娃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杜鹃就提着点心上门了。 他们都能感觉到,薛以怀对她的耐心与宽容已经大不如从前了。这让容允惜本来就慌张的心情,更加糟糕。过去是她唯一的筹码,她不能让这点筹码都消失不见。 警惕,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要不然,他叶重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张飞突然怒喝一声:“我倒希望那些黄巾贼早点来的好,只要他来,看我刺那些黄巾贼一万个透明窟窿”。张飞这一句话声音极大,辛好赵栩等和他已经认识久了,都习惯了,不然,突然让张飞嗷的一嗓子,非得吓个半死。 在他身边,一个身着浅绿色长裙的萝莉在蹦跶着,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着,叶承凡动了动自己的游戏角色,回了句话。 第94章 谋逆罪 风雪扑开木门时,元宝攥着烧火棍挡在门口:“我给小花猫拌了鱼骨饭!” “好孩子。”余巧巧揉乱他发顶,“西屋窗棂第三根横木有暗格。”大氅扫过门槛的刹那,老狼狗突然狂吠着冲向村道。 康婶追到柴房才见端倪——柴堆里埋着柄玄铁陌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余巧巧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窝里,司南针在 可没人能要求容棱要直到人生最后一刻,都得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他前半生已经很累了,他只是想把剩余的时间留给家庭,留给妻子,这并不过分。 在他看来,谭云朵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恶意,那么只有那个叶秋了。 这件高领毛衣的材质非常柔软,而且极富弹性,穿上身上就像是贴了一层皮肤,衬托出白芸苓那丰满的身材。下身一条黑色的高腰阔腿裤,线条柔顺,腰肢显得更加柔软。 奏折片刻之后交到一国之君的手上,奏本上的字迹,的确是六王的,但折中第一句话,就已让皇上眉头紧皱。 没有多久的功夫,那边的道路之上,一只庞大的军队,却也来到了这里,这周围的天地之中,无数仙力蒸腾着。 洗漱完毕在村委院子里面锻炼了一下,赵艳秋和严春苗就一起找了过来。 而叶丰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傍晚,叶丰和余任之饮酒切磋医术之际,江氏爷孙,也终于见到了罗德先生。 再往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这就要看司马季自己了,他如果是一个废物,多少布局都会便宜别人,如果他自己本身有这个能力,不管是宗室、胡人,还是其他的乱世枭雄,自然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行。那是之后需要考虑的事,现在来忧虑这些,或许有些过于不负责任了。 他暗想,如果换了自己,是绝对做不到在这重重包围中,将一个大活人救走,可苏秦并不是一个傻瓜,他为何主动提出参予这个必输的赌注? 这一根根长矛射在冰岛上,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直接使得大量的冰碎裂,化为无数的冰水,这是破冰矛,在之前鱼鳞人入侵人类世界时候用过。 大家伙儿循声望去,恨不得将说话的撕吧撕吧喂鹰。武士彟寻死的心都有了,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得急性心肌梗塞死去。 一直垂头丧气坐着的胡作坤听了黄长发这一番话后,他联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明白了事情严重后果,他的心坠到了谷底。完了,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看来城管队队长这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 天地灵气在与他外放的大梵阎罗灵力相融的时候,也同样融入到他的神识中,将他的精气神温润其中,那与天地相接的玄妙之感。在这种感觉愈加玄妙的时候,刑无极再一次‘看’破虚空,见到了那形成虚空的先天道纹。 “不过,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陈老自信的说道。 在三人的夹击下,那金蝉子应对的也是十分吃力,光是通天大圣一人就足够他喝上一壶,更何况旁边还有两个妖物,对他不停的骚扰。 半个时辰之后,巨人用它还不太纯熟的语言组织能力,将三天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具体阐述了一遍。 “臣知道了!”冯去疾低着头,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向着殿门外走去。 一天之内,大宋军神岳飞在接连收到十二道金牌,其中全是措辞严峻、不容反驳的急令,命令岳家军必须班师回鄂州,岳飞本人则去中京朝见皇帝。 第95章 贺家兄妹 后来,他为了将来能出人头地,能保护自己的亲人,他孤身一人来到战矛学院求学,励志成为强者,成为人上人;如此一走,就是十年。 胡海想起当初自己到湘州府结亲的事情,本来是想和堂姐亲上加亲,但因为堂姐夫不愿意,生出变故,自己眼看就要被晾到一边,下不了台阶。 为了一个明明子虚乌有的东西白干这事儿,李娜你的脑袋是不是真的被门给夹过了。可偏偏自己的脑袋被人夹过就算了,还非得拽着自己的老公来跟着自己犯傻。来干这种危险急了的蠢事。 大司命说这话时很是骄傲,她在未能成为大司命之前,曾有好一段时间负责凤儿的饮食居住,一人一鸟相处的极为融洽,因而两者的关系极好。她如此的骄傲自豪,也是因为与凤儿的关系太好,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和喜悦。 三十多米高的巨熊横飞起来,嘴里溅血,还有巨大的犬齿横飞出来。 罗伊耸耸肩膀,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强人之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这些有家世的人多接触一下。 接下来,徐又当场给老族长写了一封信,言明毕日将派人把大伢押回徐家村,并叮嘱老族长必须束缚好大伢,日后大伢若敢擅自离村,直接逐出徐家村一脉。 “千古明君!”朱厚熜默念着这四个字,心中不由一阵火热,目光炙炙地看着徐晋。 这最后一次争夺东风鼎的掌控权,如果优胜者不是风灵根,夏毅虽不能说是十拿九稳,但也有八九分把握。 还留在体育场的人只剩下五百个左右,有三百人都在这一关被淘汰掉了,淘汰率高的吓人。 靳姜说完之后就看见二哈龇着牙,猛地睁开猩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自己。 犹格·索托斯突然怒目圆睁,祭祀场上卷起了阵阵寒风,将他的黑色长袍吹得咧咧作响。 那里实在太远,以至于她不能长久地待在那,否则就会因为范围过远而导致共生链接不稳定存在消散可能,因此如果还是没能打听到情报,她就得原路返回。 野原琳抬起清秀的面容,微微提高声音,带着肯定的语气说道;她不想让卡恩觉得她没有用处,仅仅是心中的不情愿,那野原琳感觉自己能够克制。 往后虽不好说可以放心大胆、横行无忌如何,可至少闯荡江湖时,少了绝大部分的顾虑。 相传,他曾是诸神所钟爱的人类,非但有王者的身份,甚至有大贤者、大法师梅林去辅佐他,以及十二圆桌骑士拱卫左右。 这赵敏声音娇柔清脆,脸上巧笑嫣然、美目流盼,言辞说笑间却透着狠戾。 所以任何标记物一旦出世,就必须要在官方监控之中,因为谁也不知道,这种标记物的成长,会不会对人类社会秩序造成颠覆。 要知道,在那个幻觉里,母树可是被“莎布·尼古拉斯”一口连树根带星核给吞了。 林秦则是在阳台看着她尴尬的回去,只见她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美背。 走过去一看,原本就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朵,还是放肆的盛开,又仔细的看了看,原来都是云景一朵一朵的绑上去的。 龙金山都得去讨好的人,却被她给得罪了,想想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直接就瘫在了地上。 许爸许妈在许路遥起身的时候,也跟着起身了,在许路遥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也跟着准备过马路了。 戴琳在普通培养基上培养出的珍珠木耳变种最终结果表明对亡灵毒素无任何效果。 “行了,我知道你错了,下辈子注意点就行了。”说完了就坐在他的身上,刀子直接刺下去了。眼看自己就要死了,胖子惨叫一声,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可这个安和王到底是一个出身兵家出生的,自然是对于这些事情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孩子受伤。 尤其是那个洛家家主,以他金钱至上的狗屁原则,洛雨蝶肯定又得被逼着嫁给其他人。 然而在闪避的作用下,秋雪的身形受到某种力的作用,微微偏离了一个角度。 “这就是为什么……忍者和普通人能共同存在的理由吗?”水井泽思考良久。他的身边,水井武也同样静静地站立着。 蓝孔雀点点头,找了一件漂亮衣服:“不就是引蛇出洞么,这就是我最擅长的,好事儿干不出来,可是坏事却是很容易的。”她自信的换好衣服,和李二蛋一起离开了。 不知为何,此次西行顺利无比,原本据传充满了鬼魅、惊悚的一段路径变得平坦无比,这支商队只是花费了半日时间就彻底通过。 他们似乎这才知道,曹一方认识刘佳佳,再看过去时的眼神顿时骤然一变。 这位经纪人一开口,曹一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刚要张嘴,经纪人就竖起手掌在身前,示意他稍安勿躁;对这家伙骨子里透出来的居高临下,曹一方其实心里有点不爽,但基本礼貌还是有的,便听他说了下去。 第96章 换了个人 箭雨骤歇的刹那,木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晏陌迟瞳孔微缩,反手将贺氏兄妹推向后窗:“走!“话音未落,三道黑影破门而入,雪刃映着窗外残阳,直取他咽喉。 软剑如银蛇出洞,绞碎半空飘落的窗纸。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暗红的花。晏陌迟背抵八仙桌,玄色衣襟已被划开三道裂口,他却恍若未觉,剑锋掠 就在乾元踏上归程的同时,关于此战的消息也迅速在东大陆传播开来。 这时候,另一边的摊子忽然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顿时便将林枫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陈奇并不意外,那条龙虾的进化等级肯定比敖顶天高,体型向来是动物变异进化等级的标准之一。 曹老板得意的笑道,而他的话让赤峰宇和在场的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秉性纯良,心思通透,又有大智慧,这是曲境泽回来复命的时候,对慕容恺的评价,那时,他已经有了要慕容恺接手北安的心思,只是他没想到,慕容恺在求娶阿蛮不成之后,就离开了。 永乐帝对太子虽然一直不大满意,但对太子妃跟皇长孙却一直很满意的。 李大龙早就觉得,这种选拔对人数少的飞升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鲁信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看着眉头正在一点点拧在一起的孟起,知道这是孟起在杀鸡儆猴了,如果他和杨衡再不作出决定,估计孟起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所以,为了能够成功进行突袭,此刻的这两艘飞舟,就好像是空军的战斗机一样,超低空秘密潜入,而且全都保持无线电静默,甚至就连探测雷达也不敢打开。 忽然,贺萱听到脚步声,又有人走上楼来。贺萱抬头看时,正是刚才在楼下的那位公子。贺萱忙收回了目光,刚才自己已经有些唐突,若是此时还是盯着对方不放,难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失大体。 但就在这时,声后突然传来“呱”的一声尖叫,那刺耳难听的叫声让刚刚腾空而起的周田体内真元顿时一个激荡,心神眩晕,差点从半空中摔下来。 既然不是苏代林医院里的同事,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是他的朋友呢? 雷忠彬倒吸了一口凉气,仅剩的那点睡意也全部消失不见,他有些犹豫不决的看了看妻子,却发现妻子无奈地对他点了点头。 而且那肥土,怕也捂不了多长时间。这山又不是她一家的。只要村里人知道了,必是会全员上山起肥土往田里撒的。 竹老六脸色阴沉如水,望着直升机离开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时不时的拧着,显然今天这一切的发生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天游氏族的百战伏魔阵?"天琴眼中露出一丝凄凉,看来余建霞是势必要铲除异己,不给自己最后的翻身机会! 俄思圭吃了一巴掌,可除了满眼的怒火,狠狠看着二人之外,丝毫不敢有其他行动,他知道孟起他现在惹不起。 房间里比较安静,郎怡馨的话从话筒里传出,阎九凤也能够听得见。 丁磊在旁边听了一阵恍然大悟,二王子失去教团叛变者的保护,那么就会很轻易的被弄死了。 而这一次的事情非常严重,但前提是必须取得足够的证据,要不然,很有可能又让他蒙混过关。 “吓到倒是没有,只是第一眼看到觉得难以理解,还有……为什么我的全身衣服都在消失?”永琳的腹部已经完全暴露了,胸前也几乎是朝不保夕。 第97章 公报私仇 “后来呢?“贺锦澜往前倾了倾身子。 “后来。“余巧巧望着窗棂外渐白的天色,“他拿狐裘跟猎户换了三张兔皮,给孩子们做了护膝。“ 贺金飞手中茶盏“当啷“晃出半杯水。他记得那件狐裘是晏老夫人临终前亲手缝的,晏陌迟连宫宴都舍不得穿。 晨雾漫进窗缝。余巧巧忽然瞥见晏陌迟指尖动了动,青布帘上映 “去死吧!”真户晓毫不迟疑的将手中的蓝色短剑刺出,而两个白西服壮汉同样因为crc瓦斯的原因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这时一个身影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挨下了这一击。 就在绚都稍稍有些愣神的那一瞬,金木出现在了绚都面前,一记狠狠的膝撞撞在绚都的肋骨上,疼的绚都背后的羽赫都消散了。 宁岳眉头紧皱,这天帅的确是比之前要强大太多,不仅仅是力量,就算是道意也是如此。 贞元人皇结束跟木森的沟通后才反应起来,自己是找木森算他擅杀火夜的账。 看着眼前的一切全部消散,一旁的天帅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那天尊却是眉头紧皱,虽然他并没有任何发掘,而且也的确是无法探查到宁岳的存在了,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些不放心。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天帅,冷哼了一声。 “这样的生活,还真不错呢。”陆云温柔的盯着他们的背影说道。 “送给我也没关系吧!”壮汉握住了钳子,在水族箱灯光的照射下抬起了头,明显听的出他的咬牙切齿的声音。 宁岳的灵魂好似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感觉,但左秋司与露丝都知道,那是宁岳的灵魂诞生道意的迹象,道意与灵魂的融合,完全化作宁岳自己的道意,一道他苏醒,或许修为变动并不大,但其灵魂却足以与度主一战。 这一次也被安排到了第一场比赛,对手自然是万众期待的海域健身馆的学员。 宁岳微眯双眼,放眼望去,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那散发出的庞大气息绝对是极为骇人的。 此时正是三月初春,北方大地上还有些料峭寒意,虽然出了太阳,但并不热烈的光芒,还是无法彻底淡化空气中的凉意。 “公公还没有看一看我的样子便是要直接拒绝吗?”慕容熏说道。 “我不但知道‘门’后面有boss或者特殊怪,我还知道‘门’后的怪样子一定是燃烧着火焰的马!”看见龙破天不相信自己,李风连忙拍心口保证到。 马车里面静静的,谁也没有说话。楚非烟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谁也不理。 辛夷无奈的搔搔头:“没办法,咱这个第三产业服务业,咱们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呀,人家青楼的姑娘卖艺卖身卖笑,我卖艺卖笑,一样,都得卖笑!这么算起来,我竟还比她们不如呢。”说到这,她也不满的哼唧起来。 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俺一眼,然后说道:解药的配制是比较麻烦的,道士这样做只不过是害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二师兄,那可不行,咱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再说了,他是眉山居士老人家的师兄,咱们怎么好意思动手呢?如果被他老人家知道了的话一定会鄙视咱们的,没准儿还会找咱们报仇。没等猴哥开口沙师弟就说话了。 再看桂雯儿却像根本就是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身子直直的从她身边儿一飘而过。就在二人擦肩而过的同时,桂樱猛然看清:桂雯儿脸色惨白,目光呆滞,胸前也有一个血窟窿,血依然向外冒着。 第98章 揉面 蹲在杀手哥哥举高高左侧的一名id叫做‘富城将至’的梳中分头男青年接腔道,他随后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罐可乐,嗤的一声打开后,殷勤的递到了妹纸的面前,伺候妹纸喝饮料。 路上找到一个避风的所在,众人动手生火搭帐篷。比虎把换来的十人拉到一边训话。 但就在两人安全的走出了三分之二的距离,眼见得在经过不到十米距离,就能进入亮堂堂的白昼区域了。 “别别别……别开玩笑了,我无功不受禄,怎么能无缘无故要这么多的财产。”丁木连连摇头,拒绝道。 真正的龙族虽然先天上优于鲤鱼、蛇这些带有龙族血脉的旁属,但想要修成真龙之身绝非易事。 唐三藏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众人在三座雕像旁停下,仰头看着那些被劳累压得麻木的的和尚们,眉头微皱,看样子情况比他想象中的更糟糕些。 因此,尼姆巴斯并不太相信丁木能一夜之间就本科毕业,成为高级魔法师。 现在的赵祯根本就没有子嗣,若是赵祯一出事的话,那自然而然的继承人就要在他们这些皇亲之中选择了。 好吧,最后白森还是冷静的,不过也总算是对于这条该死的大蜥蜴有了新的认识。 二打一的局面,仅仅维持了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两人的身后,冷热交替,那股侵袭感,让人不自觉的浑身颤栗。 他们都是佛教的信徒,一直相信菩萨与佛祖的存在,只要自己不忘供奉香火,满天神佛就一定会保佑他们。 而在巢穴深处被惊醒的黑龙:酷依莱卡,也是在感知了几遍之后,整张龙脸上面都带着满满的困惑之色。 远处,古棺冲天而起,横陈天穹,垂落下清冷丝缕,宛如寒冰一块,令人透骨生寒。 朱富连忙谢过,毕竟原来的职位是晁盖几人给的,由于姜德不在,所以也只能是个暂字,现在去掉了,也代表姜德正式接纳他为梁山的一员了。 侯爵接着对着李昀辉说道:“李昀辉,你带着忆真去楼上,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忆真。”李昀辉答应了一声,说道:“侯爵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侯爵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侯在一旁的李公公急忙跑过去,揉着赵祯的脑袋,就像父母严眼中的孩子似的。 一打开包袱一股子香味朝散发出来了,尽管包袱之中还有壹层油纸,但却也丝毫遮挡不住包子本身的香味。 “他们都跟我来宿县了,明日|你寻个借口把他们接上山,道衍大师要为我爹娘超度……”马秀英说着说着,竟在水中沉沉睡去。 秦苍大概能猜出他是怎么想的,李东大概是曾经尝试过,但是质量不好。所以才会挣扎好一会儿之后放弃。 “看来这人比我追的还紧,”看来这巫茧比自己还要不放心夏欢欢了,听到这话的时候,下人的人没有说话,要知道夏欢欢也不知道到底有着什么魅力?弄的眼下如此多人为对方丢了魂魄。 不管匈牙利如何反应,陈翰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前段时间海军的表现太厉害了,陈甲,那个和自己同姓的家伙下手真的狠,战报一封一封的传,搞得陈翰林亚历山大。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将其中一个卷轴施加到我身上就成!”安吉拉笑嘻嘻的说道。 那三个染着头发的家伙,一看就是喝了酒,正好碰到翻墙出去白校花,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调戏机会。 “终止轮回之力?呵呵,众神之王奥丁都没办法破除的轮回之力,你又如何能够破除?”塔南说着不置可否的笑了起来。 府里的家眷见孙德崖不是登门闹事,反而送了一堆礼物,无不吃惊诧异。 “皇兄欺骗了所有人,可自己是没办法欺骗的,是你做的,是你逼死了我,也是你逼死青衣姐姐,跟震的,”贺兰长公主道。 故而,对于这野狐岭和魔焰窟,王庆没有动手,方腊自然看得清楚王庆的用意,故而,方腊在没有与王庆结盟商议清楚之时,倒是还不敢轻易动手。 手术台!是紧张和庄严的,可儿看着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只有丁丁当当收拾手术刀的声响,无影灯被打开,病人被麻醉后直挺挺的躺在那儿,沈子默走到了病人面前,持刀划向了那人的胸口。 那一年,樱花树下,樱花飘零,不过是惊鸿一瞥,他看到了让他再是无法忘却的身影,然而,再相见,她却早已成为了他人的新娘。 在见得众太医点头之后,秦素素笑了开来,而后走到一边,对着一个侍卫吩咐了两句,那侍卫立刻赶了出去。 而慧能也在此时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到沈锋面前施了一礼,伸手示意,要带他进天机坛的第三层。 秦素素只是一直哭着一直哭着,直至很久,哭累了,在他的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沈锋体内的罡气充盈到如汪洋大海,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帮助纳兰长空渡入大量的罡气,却并不能帮助他冲破境界。 “谁是可怜人,还不清楚呢。”木晚晴淡淡地说道,便是转过头,继续往前走去。 “你知道就好!”一拂袖,百里沧溟转过身,眸光冷冷地扫过底下的人。 木晚晴等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才睡了过去,但是安睡不到两个时辰,陈丹青便来吵醒她。 因此,当饕餮、穷奇、混沌、梼杌四大凶兽再度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里早就没了萧笑的气息。四头巨兽立于空中,聚精会神的感知着方圆万里地域的风吹草动。可是,他们却依然没有感知到想要感知到的气息。 峡谷内,大树参天,绿荫环绕,遮天蔽日,使得环境幽暗。哪怕偶有几缕阳光插缝进入,也是零零散散得如豆一灯,光线微弱。 第99章 果子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时,最后一笼包子蒸得了。 余巧巧掀起草帘子朝堂屋喊:“都来趁热乎!“康婶几个鱼贯进了暖烘烘的东屋,盘腿在炕桌边围成圈。 甜酒酿的香气混着蛋花香飘进来。余巧巧端着粗瓷盆跨过门槛,水红棉袄袖口沾着面渍。 炕沿上晏陌迟身边空着半尺宽,她却偏要蹬掉绣鞋往墙根挤,生生把康婶 他觉得这门功法比葵花宝典还离谱,创造这门功法的五仙教初代教主简直是神经病。 自从他割了烦恼根就跟着铁胆神侯,本以为可以飞黄腾达,成为最有权势的大太监呢,可眼看就要被牵连处死了。 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现在变成了租种,每一年交的粮税变成了交租。就相当于衙门把这里的田地租种给他们。 刚才顶着他的压力,她那么怂的情况下,还坚持要与梁家姐妹共事,怕真的是她底线。 美藤伊织的语气有了点颤抖的羞涩,语气变的软糯缠绵,浑身臊得慌,没有一丝力气,生怕在这个时候大意,导致注射失误。 “到底是赶出来的,还是我主动提分家的,也没有外人看见,你爱怎么说都可以。既然说不清,那就看看我和何花分家后,得到了什么?”韩聪一脸镇定。 心中的恼怒愤懑被她的绕指柔死死堵在心口,不上不下,难受的要死。 “要不……吃个饭再走?”乔薇憋了半天,也没有想到用什么借口挽留住他们,只能这样说。 洛弈早有预料一般,一拳猛烈轰出,带着破空的呼啸,狠狠砸向了魔蛇异象。 “懂!放心,交给我了!”张大强一脸笑,临走还伸手抓了一把花生带走了。 “启禀凯特大法师,前方突然出现不明魔兽,体型庞大,会不知名魔法。我们士兵对它是束手无策!这头魔兽初步判断为初步判断为”那士兵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陈修远的身子忍不住就热了起来:“你去哪了?”那是路遥遥专有的味道。 赵政策主持了黑山市的市委常委会议,议题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灾后重建问题。 “哗啦啦”只听见一阵乱响,魔幡招展,墨黑的雾团迅速将整个法坛全部罩住,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无数的魔神咆哮,身形时隐时现。 别忘了,陡然而富是所有人的一种对头,如果不能度过去,那就算是废了。 “那你自己开车吧,我有点怵那地方”!陈虎等人一听去郑老居所,慌不迭的往后缩,只把志双和萧寒给扔在了一边。 此时的平京街头,车流已经逐渐的变大起来。其还不乏一些名车好车。不过,从悬挂的车牌来看,大多都是涉外车辆。 太一转过身来,望一干妖众走去,而鲲鹏落后太一半步跟随,两人走到白泽、飞廉、计招、英蒙四大妖帅身旁,四大妖帅在已是泣不成声,望着太一说不出话来,俯身便要拜倒,太一赶忙扶住几人,朝几人点了点头。 道祖鸿钧倒还罢了。老君是断不能容忍另一个玄木道人压自己一头地。 宋巧巧一时之间被逼到了绝路,家里面临着高额债款,原本住的房子也要被人收走了,家徒四壁,每天还要面对不同催债人的恐吓,打骚扰电话在家门口泼油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狮王淡淡的说了句:“本王喜欢你的坦诚,发誓就不必了,我相信坦诚的人是不会言而无信的。”说到这趴在了地上,一副任君摘采的模样。 第100章 搭伙 最后实在不行,也只能调其他州府的存粮来解燃眉之急了。可别的州府也要吃要喝的,势必抽不出多少余粮来。 “茜茜,别怕,你会成功的。”杨四海走过去,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所以狮驼等人当夜一到长公主府,迎头就看到了拿着他们底档的老将军。 等到猫爪海贼团、金狮子大舰队旗下附庸海贼团的大股部队汇聚。 当所有学生全部出城后,正准备关城门的士兵很不解,这圣宇帝国的学生怎么连夜出城了呢?为什么不等到明日天亮再走呢?都摇摇头,把厚重的城门关上了。 她艳红的大氅在雪地里,煞是耀眼,却因为眩晕,脚下打滑,便只能依偎在他身上缓慢前行。 贺辰听到叶阑珊的声音以后,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她走了过来。 越是这样想,光熙内心恐惧越甚,同时还有无尽杀意在蔓延。这光明教廷一日不除,便是他的背上芒刺,叫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风玄大师开口了,显得非常愤怒。现在证明,他的眼光没有问题。 半推半就,秦尧跟着沈盈进了里面的检查室,躺在了那张病床上。 见打探消息非一日之功,柳家四口便收拾了物件,被黄家派马车送回了柳河村。 手举长刀的清水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韩东,想到了某种可能,顿时双目之中满满的都是震惊恐惧。 李大虎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浑身肌肉紧绷,手中的武器握得很紧。 韩东现在是吹牛皮上瘾了,反正也没有人能拆穿他,就使劲儿吹吧。 这一杯泡了迷魂丹的茶水灌下喉去,就算不四仰八叉地倒下,至少也该晕晕乎乎了吧?可是这王鸣,怎么反而越喝越精神嘞? 马六本就是汉子,又是个好吃懒做的,生得就胖,身子卡在上宽下窄的水渠中间就动不了了,两侧的泥土夹着水,冻成了尖尖的冻坨子,卡得马六哀哀直叫。 刘氏生怕周氏再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忙下了炕趿拉着鞋往外走,柳絮摇了摇头,将刘氏推回炕上,让她安抚着难过的柳毛。 见她没有任何反应,顾唯深不禁抿起唇,他把手机放在地上以后,转而伸手将缩在角落的人拉了过来。 只要有矛盾,就必须要解决矛盾。三大宗门对约斗之事,不支持不反对,弟子在武斗之中被杀,只能怨他们技不如人。 最后一点,或许才是你最关心的,也是老夫关心的。等老夫恢复道行后,再也无人能制住我们,我也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门外,万象剑宗所有毒圣长老踱来踱去,时不时的抬头望一眼房门,脸上的焦虑越来越浓。 锤分阴阳,阴锤重一万七千斤,柄长四尺七寸,锤头浑圆,光滑如镜,阳锤重两万一千斤,柄长六尺五寸,锤头方正,八棱有角,后有尖锥,粗糙无光。两锤锤柄一端用一条拇指粗细长约三丈三尺的灰色金属锁链链接。 火球袭来,带着一股炽热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顾清妍眼见无法躲闪,只能把弯刀横在身前。 远处的夜未染脸色变了变,英俊的容颜也是浮现血色,显然他因困阵遭受攻击而受到波及。 霍青风所化的三角犀兽看着这碧眼金睛的怪兽,虽然体型相仿,但是它的心中却有一股发毛的感觉,一时之间呆在原地不敢妄动。 在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料想到了这一天。所以此刻变成了这般模样,他还是能够接受。 哼,竟然想借着黑烟偷袭?石惊天冷哼一声,这速度和力量吓唬吓唬普通人还能凑活,想对付我差远了!石惊天身型暴长,半空中铁腿横扫朱江平的腹部,以攻为守,守中有攻便是弑天心法的精髓所在。 林景弋倒是认同了骆九天的猜测,准备先去红白二蛊打听下消息。 可兰子义没想到的是他话刚说完那几个骑马过来的台城卫便从马上跃起,一点声响也没有的飞临兰子义头顶,那些包裹在台城卫身上的斗篷刚一升空便翼展开来,在下落的时候又变成遮天蔽日的黑幕,将人笼罩其中。 大鱼神,沈玄武,吴佳俊三人都沉默着,没有要提醒龙腾注意,这是蟠桃圣尊的话。 虚妙才吓得魂飞魄散般,疯狂的,拼命的催发午马血脉纹之力,冲向远方。他好不容易从龙炎火原石的陷阱地逃生,可不想最后还是死在残暴幼龙口中。 “你又要闭关?”绫渊闻言顿时一愣,楚凌才从苍黄界中归来,其实力已经足以横扫整个洪荒古域,为何又要急匆匆的闭关? 帕里斯通一直没有排除会在黑暗大陆上遭遇罗和金的可能性,届时会引起怎样的变故,他心里也没底。 他在这里,是偶然性的等待酷拉皮卡的到来,也是必然性的等待玛奇他们的到来。 万淼跟着扭头看着后面的越野车,他神色忽然紧张的问道:“对了,两个队员怎么样了?”鲍崖和张磊也神色紧张的向吴莹莹和游处长望来。 第101章 新年锦囊 灶膛里爆开的火星子溅到余巧巧裙摆上,燎出个米粒大的洞。她想起昨儿晏陌迟摔门而去的模样,棉袍后襟沾着草屑,像是刚从雪地里打过滚。 五更天的梆子还没敲响,康婶就掀了余巧巧的被子。冻橘子塞进嘴的刹那,余巧巧瞥见镜台上摆着簇新的红头绳——是腊月里赶集时晏陌迟捎回来的。 “大吉大利!“康婶往她发髻 莫天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感叹,其他人反应过来,目光却是止不住的怪异。 “够了!就算你念到一百,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们的事情,就在这里解决!”她突然朝着他低吼一声。 徐春雷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然后用身份证取了登机牌儿,朝安检口走了过去。 这一次的攻击和之前的血莲花开不一样,血莲花开孕育了很长时间,而且,其中并没有极致的半步剑道法则。 这种病,是人们在在遭受巨大刺激后,才会做出的一种应激反应。 虽然刀疤男躲避的及时,但还是吸入了一些药粉,脑袋顿时也有些发晕。 如果他真的知道什么了,那今天她的超常发挥肯定也是无用功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赵云岭看着背对着自己躺着的于妩,忍着痛脱下了外袍,上了床。 福斯卡用力的点头,握住了拳头,他手臂上青筋暴露,肌肉一跳一跳的,显然是不停的蓄积着力气。 那边景王妃却是已经带着莫轻罗入了座,将莫轻罗的上上下下皆是看了一个仔细,最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一路走来,沿途又多是一些山清水秀的景色,比较少见大的集镇什么的。又走了几天,前面重重的树林中隐隐约约地透露着一些房屋的边角。 圣旨的内容永久早已经知道,无非是平北将军而已,倒是比中郎将升了一级。待那太监高声唱完,永久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从那太监手里接过了圣旨和平北将军印信。 秦婉怡点了点头,朝着二楼的方向而去,心中疑惑,秦泰和秦舒媛的表情让她隐隐不安。 南宫亦儿深呼一口气道:“本王妃有些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休息了,大皇子欣赏完了是去是留请自便!”说完作势要走。 祖地所在的大殿位于整个沙穹王府的最里面,从外围进去,要掠过王府上空,所以一路之下,赵源把王府如今的模样全都看在了眼里。 可是,现在自己没有权力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钱不在自己的手里呢。 难怪时下有许多人都在练签名呢,原来是在为将来的出名做准备,俺老猪怎么就没有这个先见之明呢?俺寻思那个怕俺被笑话的“八戒迷”一定是害怕别人说他吹牛:名人猪八戒的签名怎么可能这么难看,一定是冒牌的。 如此冥思苦想了整整半个月之后,几人从打坐中苏醒。如同前几日的苏醒一般,众人脸上一脸的失落之色。 秦婉怡抬头蓦地看见往前的风景她都陌生得不行,连忙扯了扯白慕心的衣袖,疑惑的问道。 南宫亦儿也只能心里想想,毕竟她不属于这个时空随时可能会离开,不管是她爱上别人,还是别人爱上她,都是伤人伤己的事情!所以她不敢放手真心去爱任何人,更不希望别人花真心去爱上她!可是感情这事谁要能阻止呢? 一行人径直朝着餐厅走去,刚走到门口,立刻有服务员走过来接待。 第102章 药苦 余巧巧拎起竹篓往家走,两个皮猴一左一右拽她衣角。山道旁的积雪化了大半,露出底下冻僵的狗尾巴草。元宝突然指着路边的粪堆:“二旺你看!像不像张二苟叔的脸?“ 青砖院墙外,八副扁担排成蜈蚣。红布扎的绢花在风里直晃,张二苟的络腮胡上还沾着腊肉渣。汉子们齐刷刷抱拳:“东家过年好!“声浪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刚开始,刘思卿可心疼坏了,一看到这样的老婆婆她就赶紧上前扶着人家,给人家找位置坐下吹着空调。 【紫水碧】就感觉一阵无言的压力仿佛从天空中压下来,如此的沉重,沉重到宛若山岳崩塌,常人难以呼吸。 巨蟒却对李二的突然袭击暴怒异常,自从上次在地宫中咬死另一条巨蟒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獠牙,两颗隐藏在上颚中的蛇牙有三尺长,在这阴森的月光下仿佛能滴出毒水来。 原本还在思索着怎么对付那虫子的萧伯然,此时却是猛地一抬头。 江明奕也新袍换旧服,少年身体硬朗火力旺,只穿着那薄薄的一层竹叶青色长袍,倒是有几分长身玉立的君子之风。 陆铭帮李安安拉开座椅,今天安安很漂亮,银色礼服,优雅娇美迷人,像个误入凡间精灵,此刻,眼巴巴的等着送餐,又有几分可爱。 “他这算个屁!!”大鹏看见张九德对乔杉如此做法,内心不爽,看乔杉德眼神里带着不服,大鹏的一脸迷乱,醉意得有七八分。 俗话说,不做亏心,不怕鬼敲门,这两人现在却跟反过来了一样,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当然还有一件事,既然是停职调查,我想林恩先生的证件和徽章应该先交出来吧。”打圆场的黑西装不动声色道。 郭德刚面带微笑,不点头,也不摇头,以一种慈祥的目光看着二人。 甚至,他丹田的这粒物质,可以比原先的那颗毒源半身晶体更加的强大。 清茉郡主微微的点了点头,漂亮眼睛之中射出了睿智的光芒,目光瞬间落向了下方早就在姜云梦之前进来的铁拳身上。 “得之是缘,岂有回头之理。缘本是道,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它。”声音如在耳边,听着虽老迈,但中气十足,且判断不出方向,却可以听出此人的功力非常深厚。 她稳稳地点下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自然是要进去的。”但同时她神情谨慎了起来,这九重楼难道就这么容易的,被他们找到了?除了身旁这些毒物生灵,没有别的任何威胁了吗? 所以楚风不仅要帮他消除家庭之间的裂痕,还要将他的修为提升上来,为他守护他的国家,他的世界。 幽寒平原,不仅是东洲最大的冰雪世界,甚至放眼整个天域九州,都没有哪个地方的寒冰,能比这里更充足。 此刻的乌龟妖怪对于陈凡是百分百的臣服,打定了主意,外乡人陈凡叫他往东他绝对不会往西。 “竟然,竟然有人把阵法打破,将噬妖族救了出去。”其中一个老者惊恐的指着面前散的很干净的迷雾说道。 秦江枫他从未学过该如何面对刀刃,在之前的李雄事件中他在没有拿起棒球棍之前也是被对方虐得很惨。 一辆加长的林肯之中,跟赵昊一起去的还有ea的约翰里奇蒂耶洛以及育碧的负责人伊维斯。 第103章 外姓人 余巧巧往冻僵的指尖哈气:“换前年晒的陈茶。“窗台上晒的野菊茶还剩半罐,是给雇工们解暑用的。康婶会意点头,粗瓷碗底沉着几片发黄的叶子。 元宝盘腿坐在炕沿,脚上棉鞋踢飞了一只。余二爷的羊皮袄蹭着炕席直掉毛,他第三次端起茶碗时,茶汤淡得能照见人影。“你爹要在世。“话没说完被元宝的哈欠打断。 “ 大口喘着粗气,依令蹲踞下身子、在一处断壁后掩藏了身形的郭怒一边据枪摆出了警戒的架势,一边却是张嘴狂吐起来。而在郭怒身侧不远处的鲁辛,也是一脸惨白的模样,就连据枪的双手,也产生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声兵刃交加的响声,紧接着,是向弥的一声大吼,紧接着,刚才还厮杀之声不绝于耳的前方烟尘,也渐渐地不再飞扬了。 没有俘虏,更没有幸存者,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原本气势汹汹的追兵,成为了这片干旱土地上燃烧的残骸、破碎的残肢。 越来越多的人族体修,和妖人一起,被人族道修、术修联合追杀。 一面暗骂这两个冤家,果然是自己命里的魔王,一面却又忙喊了婆子,去薛蟠屋里拿来换洗的衣服。 这房间中的装饰同外面的风格一样,满满的都是西方优雅的格调。 很明显,这姬峰是新近突破化元中期,特地离开天星宫,四处炫耀的。 就在何腾蛟父子商量要在四川自立的时候,在长沙城外的朱宏三也在会见一个重要客人,那就是永历朝廷的湖南巡抚堵胤锡。 却说近日王熙凤因为主持修建省亲别院,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倒让贾琏得了些‘自由’。 反之,那些锦衣华服者,则是个个如丧考妣至少在表面上皆是如此。 用张伟的话来说,陪是陪不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陪好,卖萌又不会卖,聊天又不会找话题,只有靠尬聊才能维持住基本交流的样子。 一开始进屋的时候喻景怀并不知道这个房间里还会装着摄像头,也是陪着孩子一起去洗手间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而且喻景怀也没有正视摄像头,只是余光瞟了一眼确定了这件事便罢了。 早上一到时间喻景东就觉得去给段望报信,他希望喻景怀也在,可喻景怀要是不在的话也没关系,他哥既然不愿意告诉他肯定有隐瞒着的理由,可喻景东又十分想验证一下这个信息,所以便早早起来朝训练区跑去。 等到荷官坐回了胡一菲身旁,张伟这才抓起了面前已经分好的牌。 这时,武道院之中,先天之上的强者皆已经现身,纷纷伫立高空,观看这一场战斗。 而且她自己也是要四处跑来跑去,中间奔波的时间都浪费不少,人更是劳累不已。 此时已经来到大堂处的老程,在听到哄笑声后,下意识回过了头去,看着众人一阵疑问。 当最后一脚反身回旋,踢飞了刀疤脸之后,楚伝高高跃起,跳上半空,左膝顶着刀疤脸的胸口撞击在地上。 当他知道劳拉在跟自己恋爱的8年期间,有6年都是在劈腿以后,他确实很愤怒,可后来呢? 青年军,也就意味着失败。年轻人,总是在吸取失败的教训之后,才能够成长。 “对,姐姐是这么说的。”玉兔点头,她也正奇怪呢,这次姐姐回来的时候好像很兴奋,连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第104章 第一公子 等开春大伙儿结伴来套近乎,他混在人堆里装糊涂,还怕沾不上光?这买卖划算得很,舍了脸皮能换真金白银呢! 晏陌迟这趟出门原是往梅家取簪子。梅花空心的银簪躺在锦盒里,梅大夫人还捎了句话:“按姑娘画的图样,里头暗格做得比寻常深两分。“晏陌迟摸着簪子尖上那点寒光,顺手把揣在怀里的信压在妆奁最底层。 但到了第四天比赛,所有进入六十四强的各派弟子可都实力不俗了,不论遇上谁都是一场硬仗,除非是像都不成这样的妖孽之外,其余人都不敢再胡来了。 两头杜卡诺兽一前一后,穿过巨洞进入到城市内后,直接朝着安琪儿与她身后的军队冲来。 陈杰感受到火焰剑气上的能量,心头一惊,他确定感受到了可以威胁他的力量。 唐代主要饮品不是茶叶,而是奶制品,牛奶、羊奶和马奶数量极多,像甄家这样的大户每天都能喝上新鲜的羊奶和马奶,至于牛奶也能偶然见到。 能做的也只有亡命奔逃,做鸟兽散,在惊慌失措和六神无主之中,感受着被阵线被撕裂,盾墙被击溃,如蝗的箭雨中袍泽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的“新奇体验”了。 危险仍未退出,上善门长老不敢贸然招惹暗处的那人。他身后,还有着一众弟子要他守护,岂敢如此大意。 “那我会不会有危险?”姜轻烟看着眼前这么多紫晶魔兵,有些害怕。 秦燕歌提议晚上去燕京最豪华的kvt天山人间唱歌,陈楚良也同意了。不过,中午到现在大家玩的比较开心,陈楚良就安排大家先休息了一会儿,等会儿让段飞和李戚开两辆车,送他们直接过去。 在他这样说着的时候,汉弗拉挑中了一个箱子,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它。 易风眉头一皱,手中苍天大剑上迸射出一蓬晶蓝色的冰霜斗气,剑刃急速舞动起来,弹开了周围的几道青色剑芒。 刘松看了何大山等人一眼。是有点事,但宗涛和白如馨成亲这么久,还没单独逛山寨。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刘松轻轻摇头。 但被他身体之中传出的一阵阵灵气气浪一宕,也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何跃条件医生的肚子在交换,可能是刚才做手术久了,还没有吃饭,何跃看了看医生,医生全身颤抖了一下,不知道这位杀神又有什么事情,若是这位杀神发怒了,他们的命就保不住了。 第一天战斗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刘宠故意的还是真的照顾不到,匈奴人的箭就射到了蔡琰的脚上,光荣的负伤,战斗的时候就留在徐荣这个大主帅身边,跟着指挥部。 虽说二人压根儿就没打算过放掉如玉公主和紫罗公主其中一个,可是刘安这厮这会儿把这事儿挑出来说。 宗涛既喜又惊。李上屋一带肯定有鬼子伪军,丁大勇不去阻止敌人‘骚’扰,却转过来。 不管真的有没有神佛,但是大家走到雕像或者塑像面前时都充满了敬意。 顿时缥缈出尘的气息,变的极为冰冷,猖狂,气焰嚣张,让人感觉就是一个狂徒,一个凶人。 换句话说,不是段业的情报工作不到位,而实在是苻宏一旦决策,就没有拖延任何时间,而是直接派卫彬马上来宣布。 这个时候,门外走进一个男子,对着青缈恭恭敬敬的说道,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跪在地上的青游,嘴角肌肉忍不住抽了抽。 第105章 东家 “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你知道,里面是私人的东西,在没有定我罪之前,我是一个合法公民,你没有权查看我的私隐东西。”林下帆担心被男警看到霜月那些照片说。 长安城东郊现在大唐帝国学院正在建造,这事情报纸早已进行刊登,为了大唐所有的孩子们能够免费进入学院之中学习,这些都需要钱,可是但靠着朝廷的税收,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福威是奥蕾莉亚海盗团的团长,星露当然懂得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又要做些什么。 芙蓉池距离皇城之内的工部确实还挺远的,一路马车的颠簸,让李慎也有些不太舒服,估计也心情不好的愿意,有些担心那一番话会不会将侯佩佩给伤着,总是感觉这路程有些太远,始终都无法抵达目的地,有些枯燥无比。 “前辈,饶命,饶命……”奄奄一息的老道士,十分艰难地从衣服摸出一个丹药,吞到嘴里说。 就算他身为平民,但是身体之中依旧流淌着皇家血脉,应该不会有人为难他,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其他的,他还真是想不出什么,更何况他的便宜两个儿子李象他们爵位依旧还在,现在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来到一楼,绫濑已经将牛奶倒进杯里,且用微波炉加热过了,正冒着微微热气。 这几名学生见到苏雨,登时吓得面色发白,也不用苏雨威胁,就主动献上了武器。 白末曦也在下面看清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心中替仲陵无比担心起来。 说完依旧坚持给仲陵碗里大筷夹肉,仲陵挡住碗口不给夹,两人便这么客套的僵持住了。 也没有见过,那个名叫南翁的老者,一掌隔着千万里擒拿这头黄金兽的情景。 需知,这个宇宙的第三十五重天,也只是刚刚被打破罢了,甚至所造成的动静,还没有完全结束……这是真真正正接连打破这个宇宙的两重天了。 龙腾怒火未息,只道燕长华是南宫镇的贵宾,自然会帮他说话。当下便大手一甩,示意燕长华说下去,竟然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在一道僻静的林子之中,程无双陡然睁开双眼,这道林子,是他最近打坐吐息的地方,如今虽然一家人团聚了,但是他可不会将修炼的事情落下。 郗风对陀大怪生出了惧意,辗转反侧,总算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睡去。不想方一合眼,他那幼子郗念慈便又哭闹起来。郗风被孩子一吵,顿时睡意全无,哄了一阵才又让孩子睡去。 “不知道,但是感觉他,似乎要比城主都要厉害!”李庆雄严肃的说道。 所以说只要有了炼器师的资格,除非资质极差,是基本不担心饭碗问题的。而且他们在那些势力中的待遇,比散修武人还好,最起码不用喊打喊杀。 没想到紫金烈日当即就是变形开来,形成一只大手,将血色光芒抓在手心之中,然后带着血色光芒飞回楚毅的眼前。 “以前是同事,不过现在不是了。”洛昊看了一眼胡菁就转过头,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 赤炎的红发在他一出生时也曾引起过族内的震动,但是族内之人都知道他们的先祖火冕公子也是一样拥有一头红发,因此才没将赤炎视作怪胎。 这些人落地还没看清方向,结果街道对面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 琴岚她昏倒在废墟下很久,等到她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了她。原来她的爸爸妈妈为了保护她,在房子倒下来之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琴岚,琴岚她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她的爸爸妈妈却被压死了。 韩炳没在游戏,察觉到一点不对劲,问了一句,不过还没得到回答,宿舍门就开了,刘峒从外面回来。凛趁着这个空档走出阳台。 在徐泽光的眼中,陈夜风长得虽然比自己帅,但要是论钢琴的话,他应该实属上不了台面。 什么叫恶人自有恶磨这就是了,对付那些躲在暗处的耗吴峥没时间陪他们去绕圈圈,还是让这头老耗子去做比较合适。 所以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以前李寿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凛不知道,他只觉得现在在手里的东西有点烫。 本来林宝长的就不怎么样,加上被火烧了一下子就更让人觉的瘆的慌,活脱脱的一个“鬼脸儿杜兴”。 孩子当时就被这狰狞的面孔吓傻了,不由得往回倒退,脚底下也被什么绊一下子。那鬼婆子也扭过脸来,冲着孩子阴森森地一咧嘴。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扭头冲出来就跑。 白队的队员全都低着头,连充当替补的尤进宝、李俊林、赵媛等五人都一样。 许寞十分的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的,不管他在屋子里面是个什么样子的,那么出去以后一定是光鲜亮丽的。 若他的事情真的是云楚伊给宣扬出去的,他必定会想办法让她付出代价的。 因为打歌榜单有曝光度,你想要来打歌,那就来个骨折价,便宜上台演唱几首歌。 现如今,看似是处于胶着,实际上,董卓总有一种可怕的念头时不时的在脑海之中窜出来。 钟夫人亲自去餐厅把陆梨碰过的杯子,吸管,那些东西都收起来。 在这个村子无论建设什么样的生产,最终都难以运输出去转化成财富。 第106章 韩老板 做完这一切,李真这才感到全身真的没有一点儿力气了,忽然脑后一阵剧疼,眼前一黑,让他不由自主地倒在地上,竟然失去知觉,任人们惊讶的叫喊声,也无动于衷。 华生咬着牙冷哼一声,双手不断的结印,将所有落在身上的雷弧尽数吸收了。 一股滔天的爆炸冲击波,席卷天地,而那魔龙的爪子,根本就来不及躲避,直接被爆炸力量席卷了。 此时此刻,在与陆羽的对撼之中,掌控者只感觉自己的双臂传来了阵阵酸麻肿胀的感觉,居然有一种不自觉的发抖之感。 李真一一看了他们的伤势,都是被人打伤的皮肉伤,只要清理一些於血就行了。 等龙傲天一离去,四个师兄弟又重新商讨一番,才定下各样的事项与规矩。 “老公,你觉得这次我们要跟那些企业合作?”陈心仪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但她还是想问问林天,并且听听他的意见。 千手魔王在临死之前已经后悔了,不是后悔自己对华生起了贪念,而是后悔自己在华生这一枪之后心里闪过太多的念想,而浪费了破解这一招的最佳时期,等到觉悟的时候,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何海紧随其后。经过了一场苦战,人类不管是意志还是体力都已经耗费大半,再与凶兽血战一场,一点胜算都没有。 这这不仅是徐鹏举好奇了,就连朱寿跟朱寿的那个仆人也是好奇的将脑袋凑了过来。 慕容逸看着她颈项处依旧发红着,眸色昏暗,脸色依旧,只是声音低压,直接横向了慕容雪。 她明白他的生气与怨恨,却是不太懂他听自己提起佳琪那激动的模样,脑子里想来想去也不明白。 他们这一批人都是同一天来报道的,随后就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经常在一起学习训练,久了感情自然也就来了。 送走高母,路洋洋把车停在路边,翻看白筱雅传过来的照片,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 “没关系,陪老师坐坐吧,反正我也忙完了,没什么事。”顾老师温柔的说。 向阳退开一步,血龙无法,只能把中指戴着的戒指脱下,递给吴豆。 因为他即便是庸俗时,眼里,心里也全都是她,而她那时候,还是个没发育完的豆芽菜,连脸,都是还没完全长开的样子。 闻人诀边后退边想办法,要么去掏些鸟类的窝,看能不能有些收获吧。 “妈,你怎么过来了。”高沐远握住门把的手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有时候想的太多,慢慢的就变成了脑子里的一种执念,时间久了,便是有一种陷入迷障的执拗。 “禀大将军,夹攻齐人已有三刻。白将军言我军钜甲有瑕,锐士伤亡甚众。”幕府计时用漏壶,零下二、三十度漏壶里的水也冰冻,和火油弹一样,漏壶用炭火烘烤着才能使用。随着一滴滴的水漏下,壶内的浮箭一点点升起。 “还有,以后少干这种事,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粱鹏飞把手一挥,让这两人离开了办公室。 而在这段话的旁边,还有一副清晰的图像,若是靠近过去仔细一看,便会发现这幅图像上所描绘的肖像,正是苏牧的面容。 想到这里,颜徐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想要牢牢的记住,龙骧的味道。 想他乌特雷德,身为毁灭系大圆满主宰,经过了多少岁月,吃了多少苦,才达到现在的这个境界。 郦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沙海大营的王翦正在数千士卒的围观下射箭。他从怀县回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每日照常升帐,只是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层。 “似杨制使所说,咱们只需拿住了那索超,大名府城池便可以说是已经下了一半了!?”听杨志说完,邓飞惊喜道。 周云台等人夹杂在队列之中,心中激动万分。这么好的铁甲,这么好的兵器,还有这么好的战马,就这么轻轻松松配备给了他们。 “这……”八马拖曳的火炮,野战状态下是平地还好,若有沟壑根本就过不去。两军对阵,总不能等到火炮运来再开打吧?如果追击,火炮还没有运来,两军就已经冲杀在一起了。 掀掉寝衣的灵袂还在哭泣说话,因为哭泣,她身体颤抖着,胸前殷红跟着颤抖,长腿则在交错。熊荆像是被定住了身形,目光直瞪瞪落在那双雪白的长腿上,再也挪不开一寸。这时候灵袂一只手臂撑在榻上,想要起身。 说完他乐呵呵笑了起来,韩渡瞟了一眼,眼神略严肃,他顿时收敛笑容,不敢再傻笑了。 二十多年的青春,就这么喂了狗,心塞的连茹,在拿到离婚证的那一瞬间,指着王总的鼻子大骂。 第107章 温差 酒肆外的打更梆子敲了三响,巡夜兵卒的铁靴声由远及近。 韩清越追到门槛处,狐裘在风里猎猎作响:“余姑娘可知频婆果在波斯语里叫''沙漠珍珠''?“他忽然改用胡语呢喃,声调如蛇信嘶嘶,“种活二百棵,要拿心头血浇灌。“ 余巧巧翻身上驴时,瞥见巷口闪过玄色衣角。她扬鞭抽在驴臀上,蹄铁在青石板溅起火星。 按理说,长孙无忌这样的权臣,想要在朝中安安稳稳的长久下去,与储君的关系不应如此才是。 听到孙峰这话,武老头顿时傻了,不光他傻了,叶媚萱几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同时异口同声,带着浓浓惊奇,诧异的对着孙峰喊道。 姜剑秋等人走在曲折漫长的冰宫通道之中,众人只觉得在不断向下方前进,似乎已经走了非常之久,但是眼前的景色依然是一成不变,全都是晶莹剔透的寒冰墙壁和地面,散发着丝丝寒气。 最开始的反抗者,已经被这些恶棍,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边活剐一边涮肉吃掉。剩下的人都成为圈养的牲口,被囚人数,从一开始的上百人,逐渐减少到现在的三十多人。 很多诗人其实都是天真的人,尤其是在物质至上的当代,很多当代诗人都是不适应当代社会和时代潮流的人,以前姚意涵还是个疯丫头,写诗很正常,现在身为时尚大咖和商界精英的她,就很少写诗了。 可能是hani的性格真的太对林承宰的个性了,反正他对金雪炫和孙娜恩她们还没有那么容易生出一个那种生理上的本能。但是hani却办不到,这一点他自己也感觉到很奇怪。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的头上还有人盯着。这福建并不是我最大,要是我当上巡抚,这教堂你爱盖几间就几间。”反正吹牛皮又不收税,许维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开空头银票。 这个方法,虽然会让青儿元气大损,但性命却是无碍,只是沦为一介凡人而已,但此时邪剑仙提出的“直接的办法”,虽然能避过林川、蜀山的察觉,却需要青儿付出“形神俱灭”的代价。 “靠近过去,告诉他们,咱们没有恶意,咱么是前往长安的使节团,他们不会攻打咱们的。”使者说道。 这番冷淡的反应终于也让杨洛意识到话里的不当之处,不过此刻他的只是讪讪的一笑,没有过多解释,就同样看向了主席台。 虽然这些凶兽的修为都不高,但架不住数量众多。不一会儿,就有弟子受了伤。 放弃明家的姑娘选择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平民,这种爱,大概就是他们这些混迹在名利场里永远都懂不了的真爱吧。 就在红姬准备主动出击,趁机杀了伊凡·雷帝的时候,邢来突然开口,用虚弱的语气说道。 “这附近都是喜水的植物,附近一定有河流,只要到了河边,我们就能再想办法了。”他一口气说完,拉着夏阿美拐了一个方向,修炼他不会,但是架不住脑子好用,知道的知识多。 昍园的灯,亮到天明,直到淇儿身上最后一点红疹消褪,姚心萝才随意地洗洗睡下了。 果然,悉悉索索不到三分钟,萧家的队伍就被三四十只短尾灵狮包围了。 这是十五号建立的吧,至十六号,短短一天,已经有了二十五万的关注。 第108章 一千棵 银刀划过,果肉间果然凝着冰糖似的晶粒。袁老板见状,急忙剖开自家果子——果肉绵软如絮,甜得发腻。 “奇了!“袁老板拍案,“姑娘怎知?“ “地势高低不同,受光时辰各异。“余巧巧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山形,“北园寅时见光,西时落阴;南园辰时方亮,戌时尚暖。这两时辰的温差,便是果子滋味的关窍。“ 江嘉意问了一下这套房子的价格,中介告诉她每平方的价格是三百元,全套下来可以便宜两百块,也就是一万块能把这间房子拿下。 余光瞧见二皇子松了松领口起身离席,盛青姝唇角微勾,拈了块点心吃。 因为离得太近她就算下意识想退后也来不及,甚至还因为动作过猛脚步有点踉跄。 她还能随时抱怨妈妈两句,嫌她给准备的东西太多,拿着太沉,而且吃不完都放坏了。 江母不理解她这种“自家亲哥要去喜欢别人,我以后再也不是他最在意的人了”的心态。 他的两只契约灵同样受到了主人的影响,开始疯狂进攻,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冷不愉等人站在原地却未做举动,眼下自己这方面也陷入困境,但不知什么地方还有埋伏。 交代之后,曼冬带着澜哥儿去了东厢房,绿卿一路去到内室,待看见床榻上悠然倚着的燕扶光时,绿卿后退了两步。 现在容光焕发的就算她亲口说自己六十岁人家也不信,顶多以为她五十出头。 青鸟一族的一位准神强者仿佛受不了了唐新绝杀领域的痛苦,在撕心裂肺的同时突然说道。 而程帅对于接到陈旭的电话,也是非常的意外,对于这位大主顾,他可是非常的喜欢呀,所以接到陈旭的电话,当下就朝着辰欣家里赶来。 我一看这楼层,心里一跳!九十六楼!这大楼尼玛的难不成好几百米? 陈飞一看鬼差愣了一下,心里便窃喜,看来自己选择套近乎这个方法是对的。但是下一刻,陈飞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说话的空档鬼差已走到陈飞身边,二话不说,毫不犹豫的又是举起了双指。 看着她的眼神,再看看富兰克林和艾拉迪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木梓飞呵呵一笑然后说道:“刚才那个只是给你们尝尝味道的,你看那里不是有一大块呢吗,一会还有很多呢,我马上就烤。”说完木梓飞就又开始忙活了。 张民祥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因此张民祥也是停下了他的话语,扭头看向了房门。 “你们很不错,才一天就能把我提出来的问题加以解决,很不错嘛。”木梓飞笑道。 看到林枫的反应,流擎天抚须一笑,似乎林枫的点头让他的压力顿时大减,随即手中流光一闪,一口暗冒华光的炉鼎出现在林枫手中。 林枫缓缓朝着陈豹走去,陈豹已经没有的反抗的力量,只能满脸恐惧的看着林枫,虽然林枫不可能杀了他,可只要他不死,林枫随意处置,即便是将其废了也没有关系,这就是弱者的下场。 “大圣误会了,在下齐麟,乃是一名神使,这次和哪吒前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想和大圣合作。”齐麟自知自己金丹后期的境界还不足以让蛟魔王有合作的心思,唯有神使身份能让神名刮目相看。 街道两旁的路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样子,四周的行人道上早就没有了一个路人,商铺店面也早就关上了门。 第109章 商会信物 韩清越灰蓝瞳孔映着冬日暖阳:“余老板买这么多金灯笼,莫非要开波斯酒楼?“他忽然压低嗓音,“你其实是微服私访的公主吧?“ 余巧巧忍俊不禁:“何以见得?“ “寻常人谁敢赌上全部身家?“韩清越掰着手指,“频婆苗三年才挂果,期间要雇工、施肥、防虫。“他忽然指向天际,“除非你能让频婆果四月开花!“ 当下走过去,一把将龚志凡脖子上的吊坠扯了出来,顿时就怒了。 张贵目测了一下青铜大门正对着的方位,在溶洞的洞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个类似沙井盖的玩意儿。 节目组很有钱,给他们定的是京城著名的安曼国际酒店,房间很不错,很大。 “正因为她脾气火爆,实力更是强悍无比,所以以往的学员,便给她取了个暴龙的称号。 裴云音却抬眼看了一眼李云妙,又看了一眼宋司,却什么也没说。拿着她和李云妙的礼物交给了管家让他送房间去。 就这样,当他成功烹煮出了灵食后,便开始以灵食喂养五壳幼龟,经过几天喂养,除了那只真五壳龟没有任何变化外,其余的五壳幼龟,生长速度全都有了增长。 炽热高温一瞬间令天地变得沸腾,一朵仿佛带着魔性戾气的天柱出现在世人眼前。 索斯特带着微笑问候,目光看向了实验室的角落,那里正有一团黑雾弥漫,凝聚出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高大人影。 “艾沃斯城的格物会终究是个麻烦,比王室和教会还要棘手。”费兰特纠结的说道。 当初撒出去的十枚诸天令的最后一枚,也终于找到了世界坐标,开始穿透世界晶壁。 与此同时,楚轩半天找不到韩子航的人,电话又不接,只得打探了才知道,韩子航在浩瀚,迅速赶了过去,在包厢里找到韩子航。 说完这句话,于梁又是朝着这个蘑菇林的深处走了过去,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微微的眯了眯眼睛。 身体里的冰魂力在这种方法下,被压缩成了雾状,这样一来,丹田的位置就空出了三分之二,可以用来盛放更多的魂力,不用担心会在这种烈日下晋级。 但沐然却一心想要离开那个宛若桃园的地方。最后沐然拜师之后鬼医放沐然离开了。 韩子航婚内出轨林希的事不光彩,无论是林家还是韩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但本来也是可以是私底下协商的事,柳眉直接给闹大了,不给个交代,他们着实也没办法收场。 沉默了片刻之后,于梁这才轻轻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对着马提咪轻声开口。 当年他追求柳眉,面对父母的施压,不惜要断绝关系,就可以看出。 秦川说的没错,二个月以来的碾压式猎杀,让他们的内心有点飘。 不知道是不是韩子航的错觉,柳眉的脸色寒了几分,像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卫曦月越说越感觉气急,直接站起了身,跺了跺脚,转身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秦皇一剑斩出,整个岷州路坍塌,在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 严乐出来后,瞧四处无人,就辨别着摄像头的死角,避开其视线,迅施展跳蚤弹力异能同公共厕所那边飞奔。 “你来啦。你可算来啦。”傲雪一进班就听到宝意待着复杂情绪的声音。 “一个镯子、一条项链、一个茶包、还有那一套香薰的东西、对啦还有一堆耳环和那项链配套的。”店员一件件数着。 第110章 烤馒头 康婶拎着滚烫的汤婆子掀帘进屋:“灶上给你温着红枣茶,喝了赶紧歇息。“说着掀开蓝花布被褥,铜壶往被窝里塞。 余巧巧解开发带,装作不经意地问:“晏夫子近来可好?“ “能吃能睡的。“康婶抖开被角,“晨起教书晌午归家,倒是常往后山跑,说是采风作画。“ 铜壶碰着床板的声响里,余巧巧接着问:“ 这屋对现在的陈晚荣来说,太压抑了,急急忙忙跑到另一间屋前,一屁股坐到门槛上,头靠在门框上,大口喘气。 “走吧,吃饭。”她叹口气,对我说道,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我往后退了一步让她扑了个空,她几分尴尬,她的几个同学嫌恶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却无声地在怜悯她,怜悯她有我这个妹妹。 亨特没有反对,他只是提醒一下杰瑞队长,即将超过规定范围而已。 “好啦,咱们不过是妯娌说笑几句,你们干啥都过来了?回去回去!”大福晋见槿玺这下真恼了,也不禁朝大阿哥使了个眼色,意即让他带头回去。 “不糊涂,这才是孝顺的孩子。不全听信于人,也不全盘否定,假以时日,弘时绝对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槿玺笑着赞道。 奇怪!难道刚才的两股气息之一就是九头蛇所说的大禹王残留的气息不成?怎么现在怎么又消失了呢?大禹王的气息不会是从刚才被我收到乾坤袖中的那个玉盒上面发出的吧? 这可不是初代龙骨的龙骨残片,而是从神龙遗骸上拆卸下来的一块脊骨。 沐云峰先前探到的那只正往这边赶来的剑骨巨鲸可能是感应到了僵尸人偶的强大气息,半路转了向,这让已经释放出僵尸人偶的楚云惜有点惋惜。 管一微微躬身,“我提前就给老板预约过,让他给咱们留了位置。”酒店的老板是个华夏人,来到澳洲已经几十年了,他一见到叶南就热情的和叶南拥抱一下,热情的介绍起店里面的菜品。 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顺着他的眼神,我可以想象当时他爸爸在门口被车撞死的那一幕。 在这个基础上生活了两年,只要没有大过,那就会自动升级为庶民。这部分居民拥有很少的一部分权力,赋税和义务也相对贱民少得多,是华夏共和国的主要组成部位。 父皇,下次等儿臣回來,一定会让您刮目相看的,,是这句话吗? “我明白了主人,等会就去办理,您说的这个国药厂生产的是飘风宁心片和飘风大活络丸,在治疗高血压中风以及冠心病方比较出名”,赤狼说道。 “我不管你和他有什么仇,反正今天这人我要定了!”叶枫一字一句的说道,语气也异常寒冷,两人都和王百万有血海深仇,自然都想要亲手宰了他。 “我会慢慢告诉你们,现在我先去为你们谋求一个身份,你们叫什么名字?”龙初夏问道。 “什么?你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疑惑,显然不明白韩羽的意思。 “别摆出那张脸,所谓阵法,也就是灵力与道纹的结合,只要明白其中规律,就不会觉得太难。“盘古斧微笑解释。 如玉心头猛地一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平日里笑意温雅的王爷竟然还有如此凌厉的一面,当场就傻了眼。 宇坤这番似誓又似保障的言语咬的坚定不移、还发着一股暗狠。可见是真心悔愧了。 第111章 宰羊且为乐 “西北大营的冻土能硌断犁头。“晏陌迟摩挲着平安扣上的纹路,“你要改良的怕不只是土地。“ 余巧巧灌了口冷茶,把喉间的哽咽冲下去:“军屯今年要试种抗旱黍米,总得有人教他们堆肥。“她掰着指头数,“还得挖渗水沟,搭防风帐。“ 话音渐渐低下去。晏陌迟忽然伸手抹掉她嘴角的芝麻粒,冰凉的触感惊得余巧巧 当前的黑特局势风云突变,各大国纷纷布局,夏国自然也不能落伍。 “娘娘,您梳这个发髻真的像是出水芙蓉呢,真是大家风范。”雪蕊望了眼镜中的美人儿,不由得真心的为这位王妃娘娘赞叹起来。 罗煦城说:云溪城的北边山比较多,西边的雪岭山比较冷,东边有条河,只有南边有一大块的平地,巫马长青主要从南边来,这里不适合大部队行军,再说他们来了,也不会为难他们。 “守护好大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否则杀无赦!”拓跋力微同卫兵吩咐了句,这才离开。 解下这输液管,褪去那止血巾,南宫恋伤势痊愈,甚至连伤口处细微的疤痕都未曾见到。 “哐当——”那一旁穆夫人的杯盏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打得个粉碎。 忽然听见孩子的哭声,苏星月有些慌了,忙俯身查看两个宝宝的情况。 但特种障碍的各个环节不但难度更高,体力消耗更大,而且技术性要求也更高。 就算这些都为嘛喊破了喉咙,这些慌乱的修香也都不会有认可的反映,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的逃,逃回船上去,在在这江边就只能沦为这箭雨中的活靶子。 几百个热血少年呢,精力堪比赵日天,少盯两秒钟,估计都喊进熊窝撩拨人家黑瞎子了。 继而,短剑衍化出来的那片莹白的气芒,终于在这一刻近乎疯狂的朝向四面八方肆虐了开来。 正当杨英杰、黑袍老者追到城外护城河的时候却停止了追击,因为他二人看到了桥的对面黑压压的全是士兵。 馒头原来做了是顶替用来祭祀的俘虏蛮夷的头,所以是称为蛮头,后改用曼头用以避讳,再后加了食旁成为现在的馒头。 余寒无奈,摇头将十八块玉简分别安置在了校场周围的十八个方位,然后催动道图,将阵法彻底激活,立刻就有一道光芒冲天飞起。 刘长老也是轻轻拱了拱手,微笑着回道,以刘长老此时的修为,想要控住住自己的心绪,不将心中的情感表现出来,那是一点都不困难。 “你不就是天策府派入森罗殿的奸细吗?这么诋毁自己的东家没关系吗?”徐寒皱了皱眉头,他很不喜欢元修成这意有所指的语气。 这长长的队伍足有万人,从山下一直排到山上,无障采用传递的方式,搬运石料和木材等,省去了往返的时间,也使得徭役有充足的体力,搬运速度成倍提高。 江火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听着从手机扩音器内传出来的音乐,白皙柔嫩的面颊,瞬间涨得通红。她急忙伸出左手,想要按下手机旁边的音量按钮,将手机声音彻底关闭。 赵行正脸上的笑意更甚,他慢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事物递到了那顾司锦的手中。 ——六年前,正是振清十四五岁的时候。于是,心中内疚想补偿一些给振清……。那天也有柔和的月光,华无敌怕杨明昊把事情告诉给熊振清。因为他跟本不怕杨明昊,也不怕他告诉给熊青云的孩子,只不过心中想安息一点。 第112章 雪莲 “梅将军说这院子。“余巧巧指尖抚过炕沿划痕,“是陌迟养伤时住的?“ “可不是!“贺锦澜突然挨着余巧巧坐下,“那年他胸口中箭,血浸透三层绷带。“她比划着伤口位置,“吓得我哥三天没吃下饭。“ 晏陌迟抱臂冷笑:“贺金飞分明是心疼那车人参。“ 梅成功端着烤羊腿进来时,正撞见贺锦澜扯着余巧巧 苏阳现在心情很复杂,既想法娜能获胜为土系夺冠增加胜算,又想梅伊能赢,这姑娘平时安安静静似乎总有心思的样子,又和自己是很好的朋友,真是希望她能获胜。 从感应到的情况来看,那名中年男子正在往帐门处走,好像要离开一样。 沈燕娇没想到,还算是为国尽忠职守的父亲最后竟然会是这么死了,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暗潮流涌的权利争斗里面。 当俊秀话音落下时,秀英马上就模仿起了高贤贞在电视剧里表演了。不过,秀英的模仿是声带模仿。 随着手掌拍击在皮毛上的轻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云豹胸膛前方的皮毛内破皮激射而出许多不规则的黑色碎片,射出十几米远,最后力竭落在了脏兮兮满是水渍的地面上。 看股东大会差不多要结束了,叶牧一行人趁着记者不注意的时间悄悄离开,等盖尔比打来电话,要他晚上出席公司的大股东会议,他已经在飞机上了。 “没关系,朕就喜欢抱着你!”那人说道,看着怡妃的眼里满是欲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在最后关头他便什么用都没有了。 还好吴影不是敌人,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对付这个把自己看透了的敌人。 哎!苏阳一抹脑门,要不是自己没人给做饭,还舍不得去饭店吃,还真不会做这么多菜,上学那会没事就做点好吃的给自己锻炼出来的厨艺,没想到这会倒用上了。 苏阳这里有不少空的营房,苏阳找了一间已经打扫好的,让盘瑞休息,然后又让矮人给盘瑞端来不少好吃的,面对一大堆矮人爱吃的食物,这可把把盘瑞给开心坏了。 “我知道了。”塔兹米的眼里哀伤,根本无法停不下来,只是希尔看到的时候,有些思考思考了起来。 “带走,我伟大的试验品马上就要彻底出世了!”说着方伟天打开一道机关只见一道门缓缓的打开,一个间实验室也慢慢的显露出来了。 钟声一响,原住民们就立刻安静了下来,玩家们纵使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逐渐被旁边的其他玩家提醒,认清了现在的情况,原本有些纷乱的场面终于被控制住了。 废墟外围的高墙如同一道灰色的弧形悬崖,足有十米高,上面点缀着一道道银色和白色的斑纹。莫奇知道他整体应该是环形的,却无法估算出它到底有多长。 莫奇尝试着用木矛攻击了其中一只【疯狂的巨熊】,发现对方只掉了不到十五之一的血量,而巨熊拍自己一下,却掉了四分之一的血量。莫奇不敢硬打,只能跳进水里,在十分狼狈地游过湖岸之后,才摆脱了巨熊的追击。 感受到猎物的防抗,湖岸爬行者向后沉下了身体,两对后足的黑绿相间斑纹收紧像是积聚力量。 随着秦桑的话音落下,大地开始震颤,一道道冰墙开始冲破地面,然后将整个房间封闭。 第113章 狼嗥 余巧巧拨开外层枯叶:“五年生的雪莲。“她指尖拂过花茎上的冰碴,“此处砂石地排水好,北坡日照足。“ “能治重伤不?“年轻士兵眼睛发亮,“俺爹咳血三年了。“ “配川贝母可止咳。“余巧巧掏出绢帕裹住根茎,“但活死人肉白骨是讹传。“ 贺锦澜挤进人堆时,正听见这话。她拈起片花瓣对着日头瞧:“ 第二天一早,他刚刚打开店门。便有一个四巡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在店里转悠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却也没有抬脚就走。 侍卫包括蒙一四兄弟和耿一四兄弟。董贤妃和曲莹留在京城帮她处理王府内外的事情。巫九和安格斯也没跟来。 光芒彻底的散去,君千汐的身形完好无损的在半空中出现,不曾后退半分。 “我哪儿记得那么细琐的事?”宜妃愤恨不已,可她的确记得自己有一段日子特别想德妃死,可并非真要拿刀拿枪地杀她,就是嫉妒成恨,仅仅有个唬人的念头而已。 但天子置若罔闻,或者回避不提,难免让皇后不安,太子无嗣,太子妃位空悬,若圣上无易储之心,这时应当将这事放在首重,早日择定太子妃。 “放心吧,无伤,现在只是刚开始有感觉,离真正生产还有很长时间呢。”云净初拍了拍百里无伤的胸膛,让他放松。 偶尔遇到一两只大狼狗,对着他们叫了几声,然后看着那些杀手手里拿着枪,嗷呜了一声夹着尾巴便逃跑了。 墨凌风一掌拍开了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全部给震的粉碎,最后把衣柜也给拍碎。 然而昭煜炵的话在这府里就是圣旨,尤其是将冯氏在府中的势力清扫一空的时候,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在将军府里只手遮天,也没人敢于反驳他的命令。 这个念头突然跳进他的脑海,但却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不过方法明明是雷生给的,但丰世长老却不能讲出来,只能说是杂事院自己研制出来的,这么做其实是在保护雷生,毕竟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嗖”的一下就回了父母的院子,那边的朱常津也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倒是蓝姑娘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瞟了一下。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战列舰,所以这种抢占t字头的战术还没有大行其道,只有咱们的沈渊知道这个秘密……其实这出自一个简单的原理。 通知了希尔薇后,秦枫连忙关闭了店内的灯光,随即靠在店门口,等待时机。 真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他发誓他真的看到了一支队伍从城门不远的地方经过。 这武东梅一乐,声音更是没法听了,简直就像是被咸盐齁着了的老狗。 “是有这个想法,你觉得如果我们要动的话,先从哪里开始为好?”杨尚没有瞒着姜达,他准备这几天就和众人商讨一下这件事儿,如今正好和姜达先通通气。 如果这是墓主人的长眠地,那外面的冤魂就是为了阻挠外人打扰的手段。 这方法十分有效,在他听到清彦的威胁后,立马闭上了嘴。只不过身体还在颤抖,估计再这么下去又得去医院了。 丹妮莉丝回答不上这个问题,陆煊并不奇怪。他要的,其实只是她的一个态度。陆煊今晚的各种问题,近乎于刁难。但是丹妮莉丝始终保持谦卑的心态,认真的思考了每一个问题,这已经让陆煊很满意了。 第114章 值得么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扣住她手腕! “啊!“余巧巧惊叫出声。狼群顿时骚动起来,嗥叫声逼近了七八丈。 熟悉的檀香味钻进鼻尖,她猛地转头:“晏陌迟?你怎么。“ “这话该我问。“男人玄色大氅上凝着霜花,玉冠下的眉眼比冰碴子还冷三分,“余姑娘是要给狼群送宵夜?“ 暮色漫过砂石滩时,余巧巧将 “郝大师,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别让她过来!”陈立本被追到墙角,实在没地方跑了,这才答应说出真相。 想想他要对付南海鲲鹏府,而为了三四日给他们的“厚礼”,他还有不少的东西准备,他得离开这里,好去与人一道作准备。 当然,叶不非也十分的担心,这梦里的东西黑本系统是否能够拍下来。 她想用自己的实力告诉阿克公爵,有他们魔法师的帮助,根本不需要撤退。 不过刘天他们还没有行驶出那森林的时候,他们就要远远的听到了一阵鸣笛声,当下刘天心头一紧,那大壮的神色也变了变,对于这突然传来的鸣笛声,他们心头也是有些担心的。 会议室中的争吵还在继续,甚至有的人在争吵他们平时间里领地的争端问题。格雷好似无意打断他们的争吵,他闹中取静,低头思考着一件事情。 她久未突破的境界,这时隐约有所松动,不由一阵激动。这一顿海吃海喝,受益匪浅,功力增长良多。 当然,真心的来说。如今的北斗系统比那什么gps高出几个级数。 眼前这魁战他刀疤脸自然听过,北漠神庭封侯的神威侯,光是这名号,放在以前,刀疤脸给人家舔鞋都不配。 下课了,因为距离的问题十四娘并没有坐校车,而是由夏禹每天接送,即便他有事情也有司机来接送。 84年是鹿鸣春最是名声大噪的时间,83年刘敬贤力压全国名厨,为鹿鸣春搏得了偌大的荣誉,也为自己铺就了执掌这间老店的路,从此人生得意,把炒勺翻到了国宴。 这段航程很轻松,船上连太多额外的补给都不需要,澳大利亚沿海无论什么都能提供。 当然,有瓦尔迪在,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哪怕是对手们都不得不承认,就算英格兰派上二线阵容,但只要瓦尔迪出场,英格兰就有夺冠的机会。 而他之所以选择带护目镜,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眼睛再受到强光刺激,再者,经过昨晚那一役,他两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全部都变得红肿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涂了红色的眼影,颇为搞笑。 “这样掉下去真的没事么?”脱离了坠落状态的留姬回过了神,有些担心的盯着朝地面坠去的同伴,这里少说也有四五千米的高度,若是在地球上,掉落下去绝无生还之理。 在距离欧冠决赛还有四天的时候,国米就已经全队移师首都,进行最后的备战,哪怕这里他们万分熟悉,却依然不敢马虎。 “该死,这么偏僻还有人过来!”那人低声咒骂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悦。 清奈川在其他位面的时候,不是没有夹着尾巴做人过,甚至装孙子对大佬低头都是常见的事情。 虽然想要将亚路嘉从揍敌客家族中带出来相当困难,但这种问题却不得不防。 “没问题,也不是很难么!”夏诗璇信心满满的说道,我的厨艺虽然还比不上李诗晴,可怎么说也跟你练了这么久,包个元宵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第115章 不联姻 “什么?!“贺锦澜提着裙摆追来,茜色斗篷沾满草籽,“巧巧伤着哪了?“ 余巧巧慌忙摆手:“不过撒了把药粉。“ “蒙汗药混着砒霜。“晏陌迟突然插话,“余老板这手绝活,比红夷大炮还厉害。“ 梅成功倒吸凉气,贺锦澜的帕子掉进冰窟。余巧巧瞪他一眼,却见这人唇角微勾,哪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模样。 “法师,灵儿都死了一年多,你说她的尸体还没有腐烂,这这么可能?你不会在玩我们吧?”一个瘦瘦的中年人问道。 他哪儿见过陆晨这种打法,明明大家都是神魂出窍,直接以道法对轰便好。 “看来刚才我们兴奋的还太早了,那些箱子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擎天宗的老底,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其实是这里……”身处在这片空间中,叶尘久久才感叹出一句话,不可思议地巡视着眼前的一切。 看着姜沐淩慌张地将自己关上的门猛地打开,几乎是飞逃似的跑了出去,叶尘只是笑着站到了门口,并没有再继续往外追,心道是这兔子急了也咬人,自己还是要把握好尺度才行。 再往上,还有天人第二境、第三境,人仙三境,地仙三境,天仙三境。 众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难道她还真想去做表面风光背地辛苦的明星不成? 这一剑是时空剑豪一生中最强的一剑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剑,一生挥一剑,一剑斩众魔。 “平起平坐?拿什么平起平坐,无赖吗?我们飞星学院还嫌脏呢。”叶尘听了白日心的话心中腹诽了一阵,才又开了口。 于是,几个昨天阴阳怪气,今天还依旧连带讥讽不屑的几个将领,便成为了最好的出气筒。 “好看,好看!”温旭看了顾安悦一眼,顿时眼前一亮,朝顾安悦说道。 “我去你妈得!”另外一个家伙明显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又怒骂一声,抬腿一脚朝我踹了过来。 周围山坡不算陡峭,只有不到四十五度。叶墨看了这里觉得不错,就将剩下的花籽全部撒在了山坡上。 花解语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因为他是在世界杯参赛名单上报期限的最后3天里,赶上了国家队的末班车。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原来这个男人不但长得帅,还是网络盛传的单枪匹马干掉韩国电竞代表队的邪尊,更是网络超级红人乐神。 毫不客气的说,柳若依虽然才十四岁,可任谁都可以看出,将来必定会出落成一个美到极点的尤物。 她一定要想办法医好父亲,不能让他的以后的日子中都在病痛中度过。 在第十一颗气态巨行星外一光月,黑暗空洞的太空中,集结点静静的漂浮在那条轨道上,就仿佛星系的第十二颗行星。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风蓝瑾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故作轻松的扬眉笑道。 听到温旭的回答,夏雨薇顿时沒了声音,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王辰在刘雪身边待了三天,终于是有了一丝收获,是不是大鱼不确定,如果那人确实针对刘雪而来,那么即便不是真正的降头师,也绝对会跟降头师有关系。 试想若是将来他不在了,淮南派出杨渥或者李神福、台濛等名将,带着那足以与梁军争锋的精锐部队前来攻打,以江西的实力,和两个儿子的能力,如何能挡住? 第116章 频婆果 他是虚张声势也好,还是真正发了疯也好,现在都只能跟着他的pi股走,现在都只能以全线进攻争取获得突破,来逼迫他重新退回来。 接着往下,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全息雷达显示,距离目标点位已经十分接近了。 叶斩自然清楚自己的状况,却不敢过份乐观,因为在半空之中,他的神念不仅无法探查巨核内部,甚至就连地穴外凌空而立的极个别高手,神念也探之不清。 所以双方一拍即合,受荷兰人委托的英国人立刻来扮演和事老了。 其中,魔龙雷山的尸体被张龙抽血,剥皮,抽筋,分解兑换成了各种丹药材料。 拍打了韩泰俊几下当做是惩罚,这种时候韩泰俊的确有些恶心,不过允儿却没有真的生气,菜的香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娘!”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张叫花奔跑着追向欲走越远的汽车。 凌宵天深深呼吸,想要将身体里所有污浊的血气全都呼出来似的。 漓渚要塞指挥官,步兵五旅副旅长孙升,有些无奈地看着对面蜂拥而来的清军,对他身旁另外一名军官说道。 这些逃了一次的溃兵,却在两边的绞杀之下,最终无奈的都惨死在了军堡前不大的平原空地之上,远远望去,尸横遍野,极为触目惊心。 有关于王子衿的葬礼,事后蔓生得知王燕回并没有对外派发请柬,所以宾客也无一人。 再看右掌心,那里表面不见丝毫异样,但他分明清晰地感觉到,在劳宫穴内,隐藏着一个可以容纳他意识的光影,与血肉相连,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孙胜全倒是有原则,可是太过老实,憨厚;对二姐的所作所为,也采用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其实我想的事确实和你有关。你把你妈当在门外,她一定会生气。因为我,而让你们母子关系不好,值得吗?”喻楚楚不解的问道。 轮到舒凝过安检,带着舒宝贝过了安检在候机室等了大概二十分钟,工作人员通知上机。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陆羽始终双目紧闭,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痊愈,体内的气血也补充了许多,但是距离巅峰状态,依旧有不少差距。 不过当蒋氏知道曲祎祎体内的剧毒已经清除后,就猜到她上次给自己的这个消息不一定是真实的,就算是真实的,那么他们也会在事后把藏宝图给转移了新的地方去。 “神界第一会武,叶姑娘,你知道这个么?”陆羽如此问道,他在心中,对这神界第一会武也充满了期待,一直都听说神界何其浩大,强者如何多,但真正有多大,强者有多少,陆羽从来没有真正见识到。 这一日,几只血红色的乌鸦在低空盘旋着,嘎嘎的尖叫,它们靠吃尸体腐肉为生,据说它们有种奇异的感知能力,会闻到将死之人的气息,于是哪里要死人,它们就会提前在哪里聚集。 冰兽不满的呜呜两声,两个爪子在李宇肩膀上挠了两下,随后便是跳在地上,自己跑去玩耍了。 我现在的样子,我自己都觉得丢脸。灰头土脸,衣衫不整,浑身上下湿透了不说,膝盖的位置还蹭坏的明显……周振坤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这么大的烟是抽出来的?他当我是烟囱么? 嘴角微微一扯,夏念露出一个让人无比心酸的笑容,眼里有泪,可她却拼命的忍住。 双脚落地之后,李宇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心中的震撼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 顾若宇的公司按照合同对自然世界进行了赔偿,而他的调查似乎也送来了结果。 同时,对方的修炼天分也高的可怕,白冷叶才教导对方几个月时间,就已经进步神速,达到了武师的境界。 挂去苏雪的电话,我又拨通了颜洁的电话,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牵挂,那就是颜洁和苏雪了,而母亲我不必去担心,因为我知道苏亦承会照顾好妈妈的。 “人才还不好找?直接你去参加不就得了?”天真难得有机会调侃李强,戏谑的笑道,似乎对于青帝的禅位根本没什么觉得诧异的地方。 “轰!”就在我躲过去的时候,身后的月星夕mm却是被可恶的boss的技能攻击技能打中了,瞬间秒杀!月星夕就化作一道白光复活去了。 这时不禁想到师叔当初对付苗老汉时特意背了个喷火枪,如果这时我手里有个这东西,不要说这些毒虫了,就是这条巨型的地龙,我都能将它烤成蚯蚓干。 当棋局进行到第五十八手时,双方的局面才出现了细微的差异——段流明在这一手时出人意表得没有选择和余辉英一样的赤火棋子,却反而选择了一枚可说是完全相反地玄水棋子。 李尔从来不认为他是天才,因为能考上哥伦比亚大学,完全是靠他重生之前积累下来的知识;但他相信世界上有天才,今天他看到了。 第117章 签契 土地庙的青砖地上落满香灰,余巧巧踩着斑驳日影走到供桌前。老窦敲了三下铜锣,鼎沸人声才渐渐平息。 “种频婆果分两头说。“她举起契书,“头一件,领树苗的要按我定的规矩来——沙土地优先,坡地次之,水田一概不种。“底下响起窸窣议论,赵铁匠的烟锅子磕在门槛上溅起火星。 “第二件,从栽苗到挂果,我手 普雅口唇张了张,但感知到净鸾的坚定之后也就止住了声息没有多言。 “哎,我说斑鸠。有件事情我想事先通知一下你。”石头忽然开口说道。 她在洛阳几十年来都被人称赞是天下第一美人,人人都认识她,欣赏她,把她当做梦中情人,温柔的解语花。一想到自己老去的样子,苏若颜就受不了。 曾毅的步步临近,让端坐正中的老人也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宛如行将就木一般。 曾毅的的话让北昆母兽为之一愣,随即她想到了以前的种种传说,要说这渡劫找人相助的在这洪荒之中并不是没有,但是从来就没有成功过。 蒋肖在陈默凡将车子的轮胎开上砖头斜坡的一刹那心里跳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这件事情,如果不是隐藏着什么阴谋的话,唐悠儿真想不明白慕容霄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波安心中惊骇,手中极品利刃嗡嗡作响,若不是狠狠的攥住剑柄,他还真怀疑,自己的剑会不受控制的脱手而出。 远在千里之外正忙着同另一只母老虎打架的双翅霸虎,突然一个激灵,长枪一软坐在了地上。 拽着陈默凡一只胳膊的田爱媛边拉扯边撒娇,声音嗲的连过路的爷们儿听到了都感觉腿发软的地步。 东鬼灵的那些手下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地面不住,非得住在地下。在鬼岭的一边,有一个巨大的大坑,看起来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蓝心愣了五秒钟,满怀感动,仍旧理性的奉劝道:“芳婷,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我打发韩逸出去后,告诉朱颜让她对这件事保密,如果事情传扬出去,知道韩逸是个怪物那后果不堪设想。 “哼!儿子和老子一样,油嘴滑舌。”季飞香冷冷的说道,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看来今天要不将苏晨洋打个半死,这口气一时半会还真发不出来。 “为什么,一下子战斗力强盛到这个地步”?阴阳玄的心腹疑惑道。 “难道你的手下没有告诉你这种东西对我而言就是玩具吗?”说完胡成又恍若初醒似的抚了抚额头。 他可以转身,但他转身的这片刻,双方的距离就会拉的很近,那时,他的套索就没有了用处。 “你将清晨和午夜的时间都用来练剑?那你用什么时间来休息和思考”? 楚原虽然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预料到,因为自己错过了约定的回归日期,而去的地方又是海市上有名的至险之地,肯定会仍一部分担心。 明天,汉军就要按计划出城迎敌了,不知道他这个计划是不是能顺利实施?能否赶在东胡军后续部队到达前击败当面之敌?就算如期击败了当面之敌,东胡军的后续部队抵达时,又当如何守住城池? 也正是因为吞噬掉了十二楼主人的魂魄,他才能轻松找到十二楼的隐藏据点大肆杀戮。 “谷主大人,请看本尊的信物!”一旁的师宝有些不耐烦,直接祭出五兵掌天盾。 第118章 韩老板 “过几日就到村口。“余大爷冷笑,“商队运货讲究时辰,退不了货。“他掰着熏黑的指甲算,“戚大嫂他们统共六家,能种几亩?剩下的树苗。“ “烂在地里!“老光棍拍大腿乐出声,豁牙漏风,“到时候余巧巧跪着求咱们种!“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余大爷的影子投在黄泥墙上,活像头直起身的老狼。 二 几名五品高官看到事情解决了,纷纷离开了,在走以前全都严厉批评了吴桂一句。 没多久,一个年约三十岁,体瘦如柴的青年火速赶来,正是沈家世子沈玉龙,其后跟随着一众沈家高层。 李师师嘤咛了一声,双手不受控制了,放在胸口揉捏了起来,夹紧了美腿。 进入修炼室,姜风召唤出斗鹿,斗鹿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趴在了姜风的身边。 他的眸子瞬间变冷,像是在千年寒冰里滚了一圈,浑身都散发寒气。 男人正低头削苹果,手指修长冷白,骨节分明,就像艺术家在雕刻作品,十分赏心悦目。 她有了爸爸,有了妈妈,有了哥哥,有了同学,有了朋友,有了爱人。 “吆喝,还是个硬骨头,”王大鹏瞟了一眼围在马车周围的随从,不屑道。 涉及到监守自盗,官员不敢擅自做决定了,赶紧请来了总捕头张凤仪,这件事还得由她来拿主意。 人在醉酒状态下,不宜平躺,由于体内会下意识产生排斥酒精的措施,也就是呕吐。 天皇有天皇帝印,而人皇亦有人皇帝印,人皇放出这方大印,显然是有着隔空提点后辈的心意的。 胡润话音一转,“而以张先生,杰克马,波尼马等it富豪为代表的中国新一代科技企业家在逐渐取代第一代富人的位置。 有跑到鸿鹄贴吧爆破的,有在义武子弟夺帅论坛中哭号的,有在欧阳松、许一帆和凤霜的微博下留言的,有在弹幕上直接指弹神通互射的。直播弹幕一层层一团团一坨坨,糊得屏幕五光十色,犹如复活节彩蛋。 莫天晨和吴梓柔的事情,之前凌一一也逼着吴梓柔详细交代了一遍,但莫天晨并不知情,这下见凌一一要在他和吴梓柔“纯洁平静”的关系上使坏洒盐,他吓得立马“花容失色”。 张益达记得tiktok在印尼遭遇过的封,好像在印度也发生过一次,只是记不清具体在什么时候了。 林清研无语,虽然现在是十一黄金周,华云玉石店里的生意很忙,但莫沫却知道她的境况,给她放了几天假,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看着那前行的脚步身,那不断吐着信子的‘嘶嘶’声,都化作催命符咒,一点一点的掠取着他们的神魂。 龙渊拿起汤药的手顿了顿,瞥了一眼徐太医,然后蹙眉将苦涩的药喝下。 由以普通商人为对象的“两替”商和以幕藩领主为对象的“藏屋敷”、“挂屋”及“札差”,构成了全国的信贷系统。它们除经营信贷外,大多兼营商业及高利贷。幕藩都利用两替商从事金融活动,从中谋利、弥补财政。 往常流魂街的居民,连死神都很少见到,在应对蓝染的危机中,排名靠前的流魂街居民,可以见到死神。 胡子清微微一笑:“请许观主出题。”这个许长生年龄估计比她大不了一两岁,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还真逗。 第119章 嫁接 油灯在炕桌上投下暖黄的光晕,韩清越盘腿坐在草席上,蓝眼睛映着跳动的火苗。余巧巧刚放下粗陶茶碗,就见他突然双手撑膝坐直:“我哪里做得不对?“ 康婶在灶台边“当啷“摔了锅铲。晏陌迟研磨药材的声响顿了顿,碾槽里飘出苦艾香。 “西晋婚嫁要三媒六聘。“余巧巧捻着袖口补丁,“你当街问姑娘喜不喜欢,好 丹炉的盖子飞起,在地上铲一下,就有一株株灵药被吸纳进炉子中。 “星舟!真的是星舟!有了这个,咱们就能出去了!”封老头仰着头,激动到哆嗦。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棉线两端明明已经点着了,烧得黑籼糊的,却怎么也不断。 沈欢装着没有看见,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然后在上官羽的介绍中一一给上官家的所有人见了一个礼。 “不对。”沐夏却是眉头紧紧地皱起,死死盯着天幕上那一张终于凝实的脸。 甄蕴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听着荀思晴的工作汇报,一边看衣服的销售情况,心情还不错。 罗斯站起了身来,对着士兵挥挥手,士兵连忙摘下了伊凡头上的头套。 皇后娘娘,做人不能太自私太霸道。自古以来,没有哪个皇上只娶皇后,而将整个六宫空置的。 只不过,要新兴一门学科绝非一日之功,这得靠一代人或者几代人不停的为之奋斗。 甄蕴玺反省,她是怎么一步步把自己给逼到这副田地的?好受吗?好玩吗? 见贾政沉下脸来,赶紧又道:“就是我愿意他去,可老太太那里,也断不能点头。 晦涩难名的气息包裹在这颗黑色气雾球体的外围,向着周边的星界空间辐射,撑起一片并不明显的虚空场域,场域的力量越是到远方越是不明显。 贾琮呵呵一声,没有言语,就听贾代彦道:“这些都不要说了,哥儿说的对,别的都可分,祖宅不可乱动。”说罢,还瞪了贾珲一眼。 同时她也没有提醒方士莫要被对方的话语蒙蔽——自然,方士的好奇心太盛是最主要的错因。 闲言碎语不要讲,屠龙宝刀,点击就……就到了四强争霸赛第一关开始的日子。 猛地,墨沧的话凝滞住了,江长安目光定格在了她手腕上那一堆战利品中的一枚白玉手镯上,镯子白玉古朴没有一点雕刻的纹饰,朴素干净。 看着拿起刀叉,现在对另一只猪肘发起进攻的王晶晶,窦唯暗自佩服。 “啧,前几天刚构思了一部喜剧电影,投资的资金也就位了,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男一号。 任务看起来很简单,如同傀儡旅游镇一样,玩家需要在镇内游玩旅游项目,直至副本结束,而目前的副本,则需要玩家记录至少七种珍稀动物。 他们寄希望于超脱有限的肉身命数,以傀儡之躯羽化升仙,就算不能成仙,那也得长生不死。 陶谦见梁善一别诚恳的表情,貌似没有说谎,不禁有些奇怪,随后话锋一转,突然开始质疑起梁善的能力来,视线也开始向梁善的下身移去。 城门口,多格城厚重的城门被炸开了。当亡灵想要冲进城市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城门的后面已经是被房屋废墟和碎石给堵死。 石壁想撞的痛感没有传来,与此相反地却是一股温润如玉的触感从湿透的衣料上传来,暖暖地还带着一股雨后竹叶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