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001章 穿越,是庶吉士 隆庆二年,京师。 “阿嚏!” “不愧是小冰河时期,四月份都这么冷。” 苏泽从小屋子里坐起来,看着单薄的被子苦笑了一声。 窗外还是黑的,但已经依稀听到了车马声。 穿越前的苏泽,是京师某个部委的基层公务员,虽然自称牛马,但是他都没见过早晨五点钟的京师。 没想到穿越以后反而见到了,还是隔三差五就要见! 一想到这么大早就要上朝,简直造孽。 苏泽爬起来,从已经快要熄灭的碳炉中挑出了一块余烬,将它塞进铜制的怀炉中,又包裹上了布兜塞进衣服里。 从宋代开始,大城市就开始使用石炭取暖了。 大明定都京师,冬季更寒冷,石炭价格日益高昂。 身为穿越者的苏泽,害怕一氧化碳中毒,却不敢和普通百姓一样直接燃烧石炭取暖,于是花费了半个月的俸禄,打造了这个碳炉。 只可惜碳炉打造好了,却没剩下多少钱买炭,每天临近清晨都会被冻醒。 “失策啊!” 苏泽又从屋子角落的水缸打了一盆水,拿着柳枝蹲在门口刷牙。 没办法,这个时代没有牙医,一旦蛀牙可没得补,现代考古不是都说了吗?曹操就是牙痛引发的头疾,苏泽可不想牙疼一辈子。 每当这个时候,苏泽都无比怀念穿越前的时候。 早知道不幻想了! 自己不就是在加班后抱怨了一下,在床上幻想了一下穿越,就这么穿越了。 要不要这么草率? 又洗了洗脸,苏泽打开衣橱,拿出了自己的朝服。 这套朝服,是整个屋子里第一值钱的东西,第二值钱的就是碳炉了。 古代当京官也很苦逼啊。 感慨了一声“京师居,大不易”,苏泽换上了朝服,听到了更夫的梆子声,连忙冲出了院子。 不得不说,租的这间屋子位置是不错的。 这间屋子的前主人,是个在京师熬了十年的老翰林,终于找到机会外放为官,看在同乡的份上,将屋子转租给了苏泽。 虽然屋子很小,但是距离紫禁城不远。 随着向午门前进,沿途的车马也逐渐多了起来,当然更多的是和苏泽一样步行上班的苦逼基层官员们。 京师这么多官员上朝,如果人人骑马坐轿,那午门早就拥堵不堪了。 所以大明朝早有规定,只有部阁重臣才能骑马乘轿上朝,普通官员只能步行上朝。 当然,对于苏泽来说,这条禁令也无关痛痒,反正他也买不起骡马。 大明朝的皇帝是真的把普通官员当骡马啊! 一边走着,苏泽一边想着,也亏着自己穿越到隆庆朝,如果是嘉靖朝,为了老道士皇帝修炼建道观,在京官员的俸禄经常被拖欠,很多基层官员都需要借贷才能维生。 如果是穿越到太祖朱元璋的时代就更福报了,发的工资就是大明宝钞,至于能不能用的掉,那就各凭本事吧。 感谢隆庆皇帝! 苏泽对于这位“老板”还是感恩的,隆庆继位以后,还是提升了基层文官的待遇,也不像他爹那样总是拖欠工资。 唯一让苏泽诟病的,就是这位做了十七年储君的新皇帝,实在是太喜欢上朝了! 早朝分三种,一种是大朝,就是正旦,冬至,万寿节(皇帝生日)举行,这种一般都是礼仪性质的。 朔望朝,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其性质如同大朝,也在奉天殿,只是朝贺,不讨论政事。 最后就是今天的常朝了,这种朝会举行时间全凭皇帝个人心情。 比如工作狂太祖朱元璋,就规定两日一常朝,而修仙的嘉靖皇帝,后期基本上就不上朝了,甚至连大朝和朔望朝有时候都会免了。 今上继位后,要效法祖宗励精图治,又改为了三日一常朝。 这可害苦了穿越者苏泽。 明明到了这个时代,政事处理模式已经开始向“案牍主义”转变,通过各种奏章的处理来解决政事。 嘉靖皇帝就曾说过“朝堂一坐亦何益”,公开指出朝会已丧失其处理政事的作用。 嘉靖虽然不上朝,可是一直处理奏章,后世还高度评价他“章批答奏疾如风雨”,肯定他通过公文处理朝政的勤奋。 好好的先进管理经验不学,非要搞什么大明早朝形式主义! 午门上的五凤鼓敲响,苏泽连忙加快脚步。 早朝时间设在“昧爽”时,即天刚刚破晓之时。 五凤鼓敲响三次,最后一次还赶不到午门集合的官员就算是迟到了,言官御史们可就等着这些迟到官员刷政绩呢。 总算是在三鼓之前赶到了午门,随着午门上的钟声响起,官军旗校先进入摆列还依仗,午门缓缓打开,苏泽站在文官队伍后方,排着长队从左掖门进入紫禁城。 在拂晓的寒风中,文武官员列队于金水桥前,只见一名身穿红袍的太监走上金水桥,甩动手中的长鞭发出呼啸的鞭鸣,文武官员的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期间还有御史言官来回巡逻,找出不合礼制的官员,苏泽低着头按照步骤走着,最后站在了奉天殿外。 他这样的小官是没有资格入殿的,就见到前排大佬在鸿胪寺带领下走入殿内,接着就是奏事环节了。 作为背景板折腾了半天,别的官员还是吃口早饭再去衙门上班,苏泽却只能啃了一口怀里的胡饼,匆忙赶到了紫禁城内的翰林院。 每当站在翰林院前,苏泽早朝的疲惫总是能一扫而空。 翰林院最贫困的翰林,只要一想起这里走出去的宰辅重臣们,也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虽然穿越的这具身体穷!可是咱能读书啊! 苏泽,二十五岁,隆庆二年乙榜进士,授庶吉士,入翰林院。 只可惜原身读书太用功,入翰林院后又太努力,最后猝死让苏泽穿越。 要知道这个身份,放在历史穿越科举文,没有四百万字绝对拿不下! 当然,这次穿越的好处还不止这么一个,除了这个身份外,苏泽也是有金手指的。 只不过金手指一直处在“充能中”,今天终于到了充能完毕的日子! 第002章 【手提式大明朝廷】 进入翰林院,苏泽匆忙来到了自己的格子间坐下。 内朝办公区域狭小,就算是内阁辅臣们,办公的也就是几间破屋子。 每次有内阁辅臣提出要修葺办公场所,就会有言官跳出来,指责他们妄为百官首领,竟然想着给自己修办公室! 这么几次之后,从明代中期后,再也没有内阁提出给自己修房子了。 内阁不能修宅子,连带着,翰林院的房子也越来越破。 翰林院内的书籍史料越来越多,办公场所又不能扩大,那就只能让翰林坐在格子间里办公了。 太惨了! 这办公环境,还不如自己当年政府大院里的办公室呢! 除了办公环境仄逼之外,翰林院同时也是皇家藏书的地方,所以有着严格的防火规范。 翰林院内不能燃明火,不能用火盆取暖,加上漏风的墙壁,苏泽都在感慨,皇城的数九天竟然没冻死几个翰林,大明的读书人体质实在是太好了! 坐下之后,苏泽装模作样的拿起桌案上的书。 名次靠前的进士,作为国家的储备人才,是可以在重要部门观政的。 这其中,一甲进士,也就是本科前三名,直接授翰林院的职位。 二甲进士则被称之为“庶吉士”,在翰林院观政。 《明史.职官志》载:“庶吉士,读书翰林院,以学士一人教习之”,说白了,庶吉士就是在翰林院读书的,由翰林院学士负责教导。 所以庶吉士的主要工作就是读书。 比起名次更低的,在各部衙门名为观政,实为打杂的进士同年们,庶吉士确实算得上“清(闲)”这个字了。 但是现在的苏泽,注意力也不在读书上。 【威望已达到需求,是否进行第一次奏疏递交?】 当提示响起,苏泽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他的金手指。 只见,一个微缩版的紫禁城,出现在他的桌子上。 苏泽本能的抬起头看向左右,果然这个金手指只有自己能够看到,他这才放下了心。 要不然还真没办法解释这东西,私自窥探宫禁,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你偷偷制作紫禁城的微缩模型,难道是要刺王杀驾? 虽然这个紫禁城的模型只有苏泽能见到,但是这东西是可以摸可以动的,十分的精巧。 甚至苏泽还在模型中找到了翰林院的位置,就连庭院的树木位置都和现实一致。 当然,苏泽的金手指并不只是一个可以摆弄的紫禁城的模型,准确的说,这是一个【手提式大明朝廷】。 在这个紫禁城模型的正中央,也就是建极殿的位置,宫阙的屋顶有一个口子。 建极殿苏泽曾经去过,这是紫禁城外朝三大殿中最大的一座,在嘉靖年遭遇火灾后重建,从谨身殿改名为建极殿,当然,这座宫殿后世的名字更为人所知,就是故宫三大殿的保和殿。 “系统。” 苏泽默念系统,一个对话框出现在眼前。 ——宿主:苏泽—— 年龄:25 籍贯:南直隶太仓县 官品:庶吉士,无品级(威望每日+1) 威望:50(每日+1) 模拟次数:每月1次 大明国祚:76年 任务:完成一次上奏,增加大明国祚。 任务奖励:【初始道具礼包】 是否进行第一次奏疏递交?进行国策模拟? ———— 这个【手提式大明朝廷】,就是苏泽穿越后出现的金手指。 按照苏泽对系统的研究,这是一个国策模拟系统,自己可以提交奏疏,模拟递交奏疏后的结果。 在苏泽看来,这个金手指看起来有些鸡肋。 模拟国策,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吉士,连正品的官员都还不是,又能对国策有什么大的影响? 而真的到了能影响国策的地位,那这东西又有什么用? 这还不如穿越小说里那些“肝技能”之类的金手指呢。 至于那个系统任务,苏泽干脆无视了。 自己一个庶吉士的上奏,能影响大明国祚? 别开玩笑了,这个【初始道具礼包】,怕是十几二十年都完成不了。 这还是因为自己穿越的是一名庶吉士,是位于大明科举顶点的卷王存在。 若是穿越成普通读书人,怕是这辈子都没希望影响大明国祚了。 但好歹也是穿越者的福利,苏泽还是草拟了一份奏疏,准备试一试这个金手指。 反正他刚入翰林院,第一份工作就是给皇帝上一份奏疏。 苏泽从桌案边上的书匣中拿起自己草拟好的奏章,塞进了【手提式大明朝廷】中。 可刚刚将奏章塞进去,苏泽的脸色一变! 他哭丧着脸看着运转起来的微缩紫禁城,心中只有一句话: “第一次使用金手指就弄错了,挺绝望的,怎么办?” 原来苏泽闲来没事,写了两份奏章。 第一份是正常的奏章,就是劝谏皇帝要勤政爱民之类的官样文章,大部分庶吉士的第一份上奏,都是这样的内容。 而另一份则是前天他被早朝折磨后,愤然写下的《请罢早朝疏》。 刚刚苏泽因为激动,塞进【手提式大明朝廷】中的,就是那份《请罢早朝疏》! 这怎么办? 这样的奏章还用模拟?铁通不过啊!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罢早朝疏》送到内阁,被内阁首辅徐阶票拟为“妄言”。 两天后,《请罢早朝疏》被司礼监批红,庶吉士苏泽妄言朝政,罚俸三个月。 ——【模拟结束】—— 果不其然,看到这个结果,苏泽绝望的趴在桌子上。 这破系统一个月才一次的模拟机会,而自己马上就要递交奏章了,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就在苏泽绝望的时候,系统突然再次弹出提示: 【是否消耗50点威望值,确保《请罢早朝疏》一定被执行?】 啊? 苏泽一下子挺直了身体,系统还有这个功能? 我说这个威望值到底是干嘛的?原来还有这个作用? 消耗50点威望?确保《请罢早朝疏》一定被执行? 这可能吗? 苏泽的呼吸急促起来,如果这真的可能,那不是意味着只要自己上奏的事情,必定会变成国策? 不对,威望值。 这玩意儿是需要消耗威望值的,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50点威望值一下子扣光了,那下个月呢? 但是想到一旦《请罢早朝疏》执行,自己就不用上早朝了,苏泽还是选择了“确定”。 “系统,扣除威望值,确保《请罢早朝疏》一定被执行!” 【叮!威望值已扣除,请宿主在现实中提交奏疏,模拟结算将在奏疏执行后进行!】 这就没了?! 第003章 《请罢早朝疏》 这就完了? 看到系统的提示,苏泽愣了半天。 按照系统的意思,自己只要在现实中提交《请罢早朝疏》,那奏疏上的内容就一定会实现。 这可能吗? 更大的可能是模拟的结果,自己被罚俸三个月吧! 你这系统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原本苏泽就穷,如果再罚俸三个月,那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就在苏泽纠结的时候,一名同僚凑了过来。 这人大概三十多岁,身材消瘦,带着一股老好人的气质。 但是苏泽却不会以貌取人,此人虽然看起来忠厚,但却是史书上有名的人物。 沈一贯,字肩吾,万历年间大明首辅重臣,曾经把持朝政多年,是中晚明朝堂上重要势力浙党的领袖。 沈一贯今年三十六岁,他是今科三甲一百三十六名,要知道有些时候连二甲进士都授不到庶吉士,沈一贯这个一百三十六名也能得授庶吉士,完全是因为他运气爆棚。 本科是隆庆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科举,所以补的庶吉士数量最多。 而庶吉士是未来的储相,所以对年纪也有要求,一般是四十岁以下才行。 沈一贯今年三十六岁,在一众庶吉士中,也是名次最后的那几个。 可最后沈一贯能后来居上,在一众同年中第一个担任首辅,这都说明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入翰林院后,沈一贯也一直在结交同僚,积攒人脉。 苏泽这个二十五岁的二甲进士,在沈一贯看来自然是未来可期,平日里沈一贯也经常找苏泽搭话。 沈一贯用一口浙音问道: “子霖兄,你的题本写好了吗?” 一众庶吉士入翰林院后,翰林学士布置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写一封奏疏。 给皇帝和朝廷的上书可以统称为奏疏,但是也分为两类。 简单地说,公事用题本,私事用奏本。 题本要经过通政司,抄送内阁,经过内阁票拟再送给皇帝看,而奏本则直接送入皇宫。 庶吉士们自然只能上题本,当然翰林学士们也没指望他们能够匡扶社稷,上一封惊天动地的奏疏,这个任务算是翰林院新人的传统,主要是熟悉朝廷的公文格式,了解内廷、内阁之间的公文运转流程。 当然,作为未来的国之栋梁,皇帝对于新科庶吉士还是重视的,这份题本皇帝一般都会亲自过目,遇到勤政的皇帝还会亲自批答,写几句鼓励的话给这些官场新人,勉励他们为皇明多做贡献。 能让皇帝亲自看奏章,很多官员奋斗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包括沈一贯在内的庶吉士们,都在憋着写一篇好的题本,如果能在仕途初期就能让皇帝记住名字,所谓“简在帝心”,日后仕途肯定会更顺畅。 这些日子,沈一贯也在翰林院到处打探,询问别人题本的内容。 苏泽原本是不上心这件事的。 同僚们忙着表现,却不知道隆庆皇帝上位六年就嘎了。 现在已经是隆庆二年了,也就是说隆庆皇帝只剩下四年在位时间。 现在拍他的马屁,还不如拍张居正的马屁。 对了,如今张居正虽然已经入阁,但是还担任翰林院的职位,每个月也都会来翰林院几次,苏泽就远远见过他一次。 就算是不拍张居正马屁,翰林院内还卧着好几名未来的首辅,比如苏泽的老乡,松江府的申时行,现任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日后也接替张居正做了首辅。 就是老兄沈一贯你,在万历朝也做了首辅。 原本苏泽也只是写了官样文章,也没指望能一鸣惊人。 可现在,要不要将《请罢早朝疏》送上去? 沈一贯见到苏泽走神,叹息说道: “子霖兄,本届入翰林的同僚人才济济,三甲可都是陛下亲自简拔的,他们的文章一定是深得圣心,怕是这次又要让他们出风头了。” 苏泽听出了沈一贯语气中挑拨离间的味道。 正常来说,殿试的名次和会试名次差距不会太大。 但是隆庆二年的殿试是一个特例。 刚继位的隆庆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钦点的状元罗万化,会试中的排名是第351名。 榜眼黄凤翔,会试成绩是第226名;探花赵志皋,会试名次第77名。 殿试时的前三甲居然一个会试靠前的人都没有! 一甲进士可以直接授翰林官,而不用和其他庶吉士一样等待馆选才能转正。 所以这一届的庶吉士们,都对前三甲颇有微词。 苏泽想了想,还是敷衍说道:“肩吾兄,在下才疏学浅,字迹又丑,怕是这题本要污了陛下的眼睛。” 沈一贯连忙说道: “子霖兄说笑了,二十五岁能中进士的,还是二甲进士,国朝能有几人?君若自称才疏学浅,吾等岂不是朽木了?” 但是一想到苏泽的字迹,沈一贯也说不出宽慰的话了。 作为读书人,书法也算是基本功之一。 苏泽的书法水平确实堪忧,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殿试的。 苏泽也是有苦说不出,原主的字迹本来就不行,穿越后自己花费了很长时间才适应毛笔写字,苦练到今日也才是堪堪入目的水平。 饶是沈一贯的情商,此时也说不出更多话来,只能放过苏泽,拱拱手说道: “子霖兄,通政司的官员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你要上题本,就在午膳前放进院内的匣匮中。” 说完这些,沈一贯就去找另外一名庶吉士搭话去了。 苏泽看着桌子上的两份奏疏,一份是从【手提式大明朝廷】中吐出来的《请罢早朝疏》,另一份则是他写好的官样马屁文章。 他心一横,威望值都已经扣了!自己只能选择相信系统了! 万一成了,日后就不用顶着寒风上早朝了! 就算是失败了,最多也就是罚俸三个月!自己一个庶吉士,难不成朝廷还能看着自己饿死不成? 苏泽站起身来,将《请罢早朝疏》放进了翰林院中庭的匣匮中。 等投出了题本,苏泽彷佛透支了全部力气,接下来就看系统了! 第004章 高拱 次日,内阁。 文渊阁位于紫禁城的东部,乍一看是一排不起眼的破旧房子。 但是大明所有人都知道,在这里办公的,是位于人臣顶点的内阁大学士,也就是百官称之为“宰辅”的内阁重臣们。 但是文渊阁看起来也和翰林院差不多,明代之内阁原本只是辅佐君王决策的机构,虽然随着时代发展逐渐变强,但是毕竟不是唐宋那种“真宰相”。 就算是能把持朝政,如嘉靖朝的夏言、严嵩那般,也要受到皇权和百官的多方钳制,做不到唐宋宰相那般独断。 内阁年久失修,也没哪个内阁首辅提出来大修的,毕竟那些言官连皇帝修宫殿都要反对,你区区内阁也想给自己修办公场所? 这么烂的办公环境,以至于夏言这样的权势首辅都不愿意在内阁办公,但是长期居家办公又被人抓着把柄,当年严嵩扳倒夏言,弹劾夏言的罪行中,就有一条“军国大事,私宅而裁”。 后来严嵩执政后,就很注意工作纪律,八十多岁依然坚持在内阁办公。 当朝的内阁首辅徐阶,就是斗倒了严嵩上位的,而且他一向谨慎,自然也不敢坏了规矩。 文渊阁破就破了点吧,糊点窗户纸还能过,好歹内阁大学士都有自己的隔间,大家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总比以前的工作环境好吧? 一名圆脸的红袍重臣,对着通政司的官员问道: “翰林院的题本送来了吗?” 下方的通政司小官抬起头看向圆脸的红袍大员,颤颤巍巍的说道: “回阁老,已经送来了,但是。。。” 红袍大员是个急性子,他不喜欢的下属吞吞吐吐的样子,厉声问道: “还不快拿到本官的案前来。” 一般来说,内阁重臣很少会对小吏这样严厉,但是眼前的这位高拱高阁老,在裕王潜邸的时候就以脾气火爆著称,严嵩当政的时候,就敢在朝堂上和严嵩父子对刚。 如今他担任内阁辅臣,更是数次和内阁首辅徐阶发生冲突。 通政司小官说道: “徐阁老说翰林院的题本,要先给他老人家过目。” 提起了徐阶,高拱怒气更甚了。 高拱是裕王潜邸旧人,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和今上关系非常亲近。 在嘉靖朝末期,高拱也和徐阶联手倒严。 可嘉靖皇帝驾崩后,徐阶和高拱政见不和,徐阶没有经过内阁商议,以嘉靖遗诏的名义把持朝政。 后来徐阶又指使自己的门生弟子弹劾高拱,逼迫其辞官。 但是隆庆皇帝还是念着师生之情的,隆庆二年,高拱就杀回了内阁。 如今内阁之中,徐阶是内阁首辅。 次辅李春芳清静无为,很少参与到徐高的争斗中。 武英殿大学士张居正虽然是徐阶的弟子,却也在徐高争斗中明哲保身,很少发表意见。 文渊阁大学士陈以勤也是隆庆皇帝的潜邸旧人,但是为人也很低调,主要精力放在监修国史上,对于内阁的斗争敬而远之。 内阁次辅和其他内阁大学士可以敬而远之,可苦了这些往来内阁办事的小官小吏。 这名通政司官员不想得罪徐阶,但是也不敢冲撞脾气暴躁的高拱。 怪就怪今天徐阁老身体有恙,请假没来内阁办公。 “徐阁老有恙,先拿过来给本官看!” 听到高拱这么说,通政司的官员也不敢多说,只好将翰林院的题本搬了过来。 隔壁隔间的张居正,听到了高拱的争吵声,却没有抬头。 同样是朱红色的官袍,张居正的气度要比高拱好上不少,但是内阁办事的官吏,也不敢小瞧这位张阁老。 除了是徐阶的弟子之外,张居正也是倒严的主力,他气度沉稳手段高超,普通官员见到他也是大气不敢出。 张居正自然知道高拱为什么执意要看翰林院的题本。 政治,靠的就是人。 之前徐阶能挤走高拱,就是靠着门生故吏发力,高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新入翰林院的庶吉士们,是预备储相,国家未来的栋梁。 高拱要看题本,自然是要看看这一批庶吉士的成色,从中发展自己的党羽。 张居正微微叹一口气。 自己的恩师老了,隔三差五抱恙。而高拱年富力强,又得到隆庆皇帝的支持,眼看着是越来越压不住了。 张居正再次暗暗长叹,他并非不喜欢高拱这个人,高肃卿刚直清正,能力也强,确实是首辅的不二人选。 但是到了这个地位,都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张居正和高拱在政见上有分歧。 张居正也不想屈居在高拱之下,执行高拱的改革计划。 但是时局如此,张居正也只能窝着。 张居正又想起严嵩当政的时候,如果恩师失势,自己又要何去何从? 隔壁隔间,高拱拿起题本,开始飞快的浏览起来。 其实高拱也没指望,这些年轻的庶吉士们能有什么惊世之言,写出什么千古名篇的奏对来。 他考察这些庶吉士,主要是看才华,再看奏章中的政治倾向。 如果和自己的政治理念相合,又确实有才华的,他自然会不吝啬提携一下。 作为内阁辅臣,吏部尚书,高拱手上的权力是很大的。 这本不错,暗暗记下了题本作者的名字,赵志皋。 这本也不错,张位。 王家屏的文章也不错。 但是等高拱翻到了苏泽的题本,首先就被这一手丑字给震惊到了。 这么丑的字,怎么能通过县试的? 但是看到《请罢早朝疏》,高拱又愣住了。 这是什么?好家伙,还有这样的题本? 身为读书人,不是应该求着皇帝勤政吗?哪有不让皇帝上早朝的! 但是随着高拱读完,他的眉头舒展开,他拍案道:“写的好!” 夸赞完,高拱立刻道:“取揭纸来!” 揭纸,就是票拟用的纸,内阁辅臣在揭纸上写好了处理意见,贴在题本的前面,作为“御批”的稿本,供皇帝采纳。 票拟权,就是内阁的重要权力,和司礼监的批红权,共同构成了内廷两大权力机构的基础。 高拱笔走龙蛇,写下了票拟意见,又喊来通政司的小官说道: “速速送到乾清宫,请陛下过目!” 第005章 何为祖宗法? 听到高拱的吩咐,通政司的小官吓得全身发抖,他连忙说道: “高阁老,没有经过徐阁老过目,就送进宫里,这不合规矩啊!” 高拱横挑眉毛说道: “怎么!徐阁老是阁老,本阁老就不是阁老了?是陛下褫夺了我高拱票拟之职!?” 听到高拱这么说,这个通政司的小官差点直接跪下。 阁老神仙打架,遭殃的都是这些小官,高拱这句话撂下,小官不敢再多言,只能捧着苏泽这份题本,离开文渊阁送去乾清宫。 听到这样的动静,张居正有些坐不住了,他实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文章,能让高拱这样的重臣如此动容,竟然直接绕过徐阶这个内阁首辅,当众票拟后送给皇帝看。 张居正喊来一名通政司的小官,低声问道:“高阁老看的,是谁的题本?” 大明内阁的特点,就是漏得和筛子一样,张居正师从徐阶,自然也深谙权术之道,经常拉拢这些基层办事的官吏。 这名通政司小官立刻说道: “张阁老,据说是翰林院庶吉士苏泽的题本。” “苏泽?” 张居正暗暗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准备留意一下这个年轻的庶吉士,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子,打发了这个通政司的小官。 苏泽的题本到底写了什么? 隆庆皇帝看到翻开苏泽的题本,向通政司的小官问道: “怎么不一起送来?” “回陛下,这份题本是高阁老让微臣送来乾清宫的。” 隆庆皇帝皱起眉头,是高拱特意让人送来的? 在嘉靖这样的父皇底下当了十七年的储君,连续遭遇严嵩父子擅权,景王夺嫡各种事件,最后继承皇位的隆庆皇帝,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政治上已经非常成熟了。 刚继位的时候,被徐阶等一众辅政大臣逼迫,赶走了自己的老师高拱。 等到了今年,隆庆皇帝终于反应过来,这些整日将“祖宗之法”,“先帝遗诏”放在嘴边的“清流们”,到底是什么货色。 所以隆庆皇帝顶着巨大的压力请回了高拱,不仅仅让他入阁,还兼任吏部尚书。 这个任命本来就是很不寻常的。 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掌管官员升迁考核之权,外朝称之为“天官大冢宰”。 嘉靖朝的实权首辅,无论是夏言还是严嵩,都是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的。 而高拱连内阁次辅都不是,却兼任吏部尚书,隆庆皇帝帮偏架的意图很明显了。 只可惜徐阶这老家伙是属乌龟的,面对高拱的相逼,还能摆出一副隐忍的样子,加上他门生故吏遍布朝堂,死活赖在首辅的位置上不退,隆庆皇帝也拿他无可奈何。 具体到政务上,就比如上早朝这件事,隆庆皇帝也颇有怨言。 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处理政务已经殚精竭虑,早朝这种场合也不会讨论什么大事,却要隔三差五早起。 怪就怪自己刚登基的时候,被徐阶等清流戴了高帽,说是要效法太祖之政,勤勉朝政,搞得如今下不来台。 隆庆皇帝算是回过味来了,徐阶这一套就是“上善若水”,事事看起来不争,却总是用祖宗之法来压人。 当年他就是用这一招对付严嵩的,现在都用到朕的头上来了。 一想到这里,隆庆皇帝就有些生闷气,自己继位两年,徐阶拿着“先帝遗诏”,处处掣肘自己。 就算是有高拱相助,在外朝的声浪还是斗不过徐阶为首的清流,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这份题本。 隆庆皇帝没有先看高拱的票拟,而是先看起来题本的内容。 当看到苏泽的字后,隆庆皇帝皱起眉头。 强忍着苏泽难看的字,隆庆皇帝想到这个高拱特意送来的题本,还是将题本读了进去。 《请罢早朝疏》? 看到这个标题,隆庆皇帝眼睛一亮! 作为前世国家部位的公务员,苏泽的公文写作功底还是有的。 他自己又是明史爱好者,又融合了前身的记忆,加上这些日子在翰林院修习奏疏写作,这篇文章的其实还是不错的。 再加上现代人在网络上抬杠练就的本领,这篇文章堪称逻辑鬼才。 苏泽首先辩驳了早朝是祖宗之法的说法。 苏泽在题本上写道: “太祖以布衣之身,应天承命得天下,国朝初创,事务繁多,所以太祖无日不朝,事事亲为,此为祖宗之法。” “成祖朝以内阁匡辅国政,国朝政务多由内阁论道,此为祖宗之法。” “世宗嘉靖皇帝,虽不早朝,但批答如雨,内外晏然,朝政未有不滞,此为祖宗之法。” “更有孝宗皇帝,初继位时无日不朝,中期罢朝,后期又朝,那何为祖宗之法?” 看到这里,隆庆皇帝已经叫好了! 是啊,徐阶你们这些清流说早朝是祖宗之法,可哪个祖宗是祖宗之法? 特别是最后这个例子,明孝宗皇帝刚继位的时候勤政,日日早朝,中期开始懒政,拒绝早朝,后期勤政起来了,这种哪种算是祖宗之法? 所以苏泽在题本中写道: “是故祖宗成法,也要审时度势,不可生搬硬套。” “皇明之制嬗变,军国重事有内阁票拟,陛下批答之制;庶务有六部襄理,有司各司其职之制。” “故世宗皇帝不朝,国事无滞。如今日朝夜朝,群臣坐衙昏昏,百官论政沉沉,又有何所裨益?” “陛下新朝继位,当有新朝之新气象,又怎能事事法祖呢,困于陈规呢?” “是故,臣请罢早朝。” 好! 隆庆皇帝拍案,他看完之后,又翻开高拱的票拟。 只见高拱只写了两句话: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看到这里,隆庆皇帝顿时明白了高拱的意思。 这是王安石变法时候,和宋神宗说的话。 这一方面说明高拱有效法王安石变法的意图,另一方面也是赞同苏泽题本的观点,要打出“隆庆新政”的旗号,对抗徐阶这些清流所高举的“祖宗之法”旗号! 这是路线之争!这是道统之争! 隆庆皇帝走下龙椅,来回踱步,这就是高拱的破局之法吗? 是要通过苏泽这个庶吉士的题本,打出隆庆新政的旗号,对抗徐阶掌控朝局吗? 机会已经摆在面前,隆庆皇帝深吸一口气,走回御座拿起了朱批。 第006章 画饼 翰林院内。 苏泽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 自己那封《请罢早朝疏》已经送到内阁一天了,【手提式大明朝廷】没有一点动静。 你这个金手指到底行不行啊? 第一次模拟的情况,才是正常的情况吧? 一个翰林庶吉士要朝廷罢早朝,不被罚俸才有鬼吧? 想到这里,苏泽又抓了抓头发。 就在这个时候,公房又热闹起来,庶吉士们都纷纷起身,不等门外小吏唱官,苏泽就知道这是翰林学士殷士儋来翰林院了。 殷士儋是掌院学士,也就是翰林院的一把手,但是翰林学士的主要工作是帮着皇帝起草诏书,给皇帝和太子讲学,所以主要办公地点并不是翰林院。 而翰林学士可和普通翰林不同,殷士儋还监理礼部右侍郎,执掌科举和礼仪。 根据传言,今年皇帝就准备立储,到时候殷士儋还要再兼詹事府詹事,这就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内阁的重臣。 年轻的庶吉士们,见到部门一把手回来办公,自然要起身相迎。 果不其然,殷士儋踏入公房,苏泽瞥见了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人。 说是年轻人,其实也不年轻了,能考中进士的至少也要二三十岁了,苏泽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这一科的状元罗万化。 看到罗万化站在翰林掌院学士殷士儋的身后,苏泽身边的庶吉士们露出了嫉妒的表情。 苏泽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前世入职的部委,那些刚入职的新人,也总想着被大领导赏识一步登天。 但是看到罗万化身上的官袍,苏泽也有些酸了。 和自己这种没品级的庶吉士不同,状元直接授官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这起点可要比自己这些等待馆选才能留任的庶吉士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不仅仅是状元,榜眼、探花二人,也封授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官职。 官场上就是一步快步步快,就在同年还在熬资历准备转正的时候,三甲都已经当上官了,也难怪沈一贯这些人嫉妒。 况且今科的三甲本身就不正常,都是隆庆皇帝从会试名次靠后的考生中拔擢的,世人都议论其中有什么黑幕。 当然,苏泽也嫉妒,他嫉妒的不是罗万化起步高,而是对方是从六品的正品官员,俸禄是自己的好几倍! 罗万化也是初入官场,虽然他装作淡定,但是站在殷士儋身后的时候,依然微微昂起了头。 更让人讨厌了。 苏泽当然不会和其他职场新人一样,将心里的想法挂在脸上,只可叹自己穿越重活两世,还避免不了这些办公室政治。 殷士儋是个典型的儒者气质官员,但老先生是山东人,身材高大,中气十足,让苏泽总想起后世《抡语》的梗,怕这位掌院学士抡起书砸人。 等等,好像这位殷士儋真的打过架,苏泽记得历史上他在内阁会议上和高拱激烈争吵,最后还挥拳斗殴,史称“内阁殴斗”。 苏泽哀叹一声,我大明都是一些什么虫豸在治理国家啊! 殷士儋清了清嗓子说道: “王家屏。” 一个圆脸的庶吉士拱手站出来。 “于慎行。” 一个比苏泽还要年轻的庶吉士也拱手出列。 “朱赓。” 又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庶吉士出列。 殷士儋满意的说道:“阁老们看了你们的题本,在内阁夸赞了你们,本官是来看看翰林院的年轻俊杰的。” 听到这里,三人都面露喜色,周围的庶吉士们都含着嫉妒的眼神看着他们。 苏泽有些无语,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当年刚入职的时候,几个同入职的同事因为文章写得好,被大领导表扬时候的样子。 只可惜牛马永远都是牛马,那几头“牛马”被调去了秘书部门,整日苦吟憋着给领导写材料,官没升到,头发掉了不少,比同期的都要老了十几岁。 不过殷士儋今天点的三个人,也确实都是人才,三人未来都在万历朝入了阁,都是做到仕途顶点的人物。 果然,能走到仕途顶点的人,每一步都必须快人一步。 殷士儋看了一圈,又说道: “我翰林院是为国储才之所,诸君继续在翰林院研习经义,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 这就是典型的领导画饼了。 苏泽前世吃了不少这样的大饼,如今也已经快要免疫了。 殷士儋又说了两句,这就离开了翰林院。 但是“大饼”苏泽不吃,很多人还是吃的,就在快要午膳的时候,沈一贯又凑了过来。 “子霖兄,你听说了吗?” 苏泽看向沈一贯,这些日子他已经成了翰林院的包打听,不仅仅是翰林院内的消息,甚至连一些内阁风闻都能在他这里听到。 苏泽原本只想着干饭,但是也被沈一贯勾起了兴趣,他说道:“肩吾兄就不要卖关子了。” 沈一贯嘿嘿一笑说道: “这次不仅仅是我们庶吉士,罗大状元也上了题本。” 苏泽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这让沈一贯非常满足,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和苏泽分享情报的原因。 “听说徐阁老和张阁老都很欣赏罗大状元的文章,特别是张阁老还特意要召罗大状元问话,你猜怎么样了?” 苏泽不假思索的说道: “罗修撰肯定是拒绝了。” “啊?子霖兄也听到消息了?” “不是,苏某以为,以罗修撰的人品,他不会私谒宰辅的。” 苏泽暗道,我不是听到消息,而是从明史上看到的。 罗万化虽然是隆庆二年的状元,却始终没有入阁,最后也就是主持礼部工作。 隆庆二年这一榜含金量极大,宰相就有多人,罗万化这么不如意,自然和他的性格有关。 明史说他“端方有守,不通私谒”,私谒就是私自和官员交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接受张居正的招揽呢? 果不其然,沈一贯说道: “子霖兄说的没错!罗大状元当众拒绝了张阁老的邀约,还说他是‘翰林词臣,与内廷无交,不该私谒阁老。’” 苏泽感慨,这状元郎也是个奇人,别人都上赶着要在阁老面前露脸,他却不肯去见张居正。 不过可能是罗万化看不惯徐阶张居正这帮清流结党,不想掺和上层的斗争。 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可是二十五岁的庶吉士,舞台应该是在万历朝,现在掺和徐高张的政治斗争干嘛? 可苏泽刚刚这么想,就听到门房再次唱道: “张阁老到!” 第007章 张居正不报隔夜仇 张居正来了! 苏泽连忙站起来,不一会儿,一名身穿红色官袍,有着美髯的张居正,走进了翰林院的公房中。 在穿越初,苏泽就远远见过张居正了,但是这么近距离见到张居正,还是苏泽穿越以来的第一次。 面对张居正,苏泽不敢怠慢。 这倒不是因为张居正在历史上的名气。 前世公务员的苏泽,很明白一个手腕强,能力大,精力充沛又喜欢折腾,关键还是记仇的领导,是多么的恐怖! 苏泽不想攀附张居正,但是也不想得罪张居正。 他理想中的计划,就是在张居正执政的时候做个小透明,等到张居正死了再出风头。 没办法,虽然是穿越者,可是自己的系统又看起来不靠谱。 面对张居正这种权力斗争天赋点满的人物,苏泽这个前世的小公务员,可没想着他和政斗。 当朝阁老驾临,翰林院大小官吏都集合在公房前。 掌院学士殷士儋早上巡视完毕,就返回礼部上衙了,接待张居正的,是留在翰林院职位最高的侍读学士诸大绶。 这位诸大绶也是名人,嘉靖朝越中十子之一,和沈炼、徐渭都是密友,在文坛地位超然,如今担任侍读学士,经常给隆庆皇帝讲经筵。 不过明显诸大绶对待张居正,礼貌中带着距离,苏泽估计是因为徐阶张居正在倒严的时候,对于胡宗宪这个曾经的东南总督死揪着不放,而诸大绶的密友徐渭又是胡宗宪的宾客,也被徐阶张居正牵连过,所以他对张居正没有好脸色。 苏泽有些头疼,小小一个翰林院,就牵涉到这么多的斗争,人际关系极其复杂。 诸大绶带着疏离感问道:“张阁老莅临翰林院,不知道所谓何事?” 张居正微笑着说道: “诸学士忘了,张某也还是侍讲学士,也是咱翰林的官呢。” 诸大绶只能苦笑,内阁辅臣一般都会兼任侍读、侍讲学士,这是因为内阁重臣一般都是文学之士,要负责皇帝的经筵。 但是诸大绶也不可能将张居正当做下属看待,只能说道: “张阁老,里面请。” 诸大绶带着张居正来到明堂,一种翰林官员依次坐下,苏泽这样的庶吉士则站在后排。 诸大绶和张居正寒暄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张阁老拨冗来翰林院,是为何事?” 张居正笑着说道: “本官今次前来,一是要见一见翰林院的贤才。” 听到这里,诸大绶心中有些不悦。 掌院学士殷士儋虽然在政见上素来靠拢徐阶张居正,来见被徐阶表扬的庶吉士,翰林院毕竟是他的职权范围,诸大绶这个下属就是有些不满,但是也无话可说。 张居正亲自来翰林院要来拉拢新晋庶吉士,这就有些越权了。 但是张居正毕竟是内阁辅臣,诸大绶也只能又将王家屏、于慎行、朱赓三人喊出来,让他们拜见张居正。 张居正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苏泽看到身边的沈一贯一脸的艳羡,后悔自己的题本没能写好,没能得到徐阁老的认可。 张居正接着说道: “本官还有一件事,前些日子,陈阁老上奏请修实录,陛下已经批准了。” 听到这里,在场众多翰林都精神振奋起来! 苏泽明白他们为什么激动。 翰林院之所以清且贵,除了本身工作比较清闲,又在紫禁城内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翰林院还兼着文化建设的活儿。 新皇帝继位,都要编修先帝实录,而修实录这件事,就是升迁的快车道。 再比如明成祖朱棣修《永乐大典》,嘉靖时期重修《大明会典》,修书几年就会立刻升迁,而且修书修史,本身也符合读书人“立言”的价值观,算是名利双收。 现在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殷士儋,侍读学士诸大绶,当年都是在嘉靖朝重修《大明会典》,然后进入升官的快车道,如今入阁拜相有望的。 如今内阁中,文渊阁大学士陈以勤是史学名家,他提出要修国史,那自然由他担任“兼修国史”,也就是嘉靖朝国史的总编纂官。 这就类似苏泽穿越前,部委里那些重点项目重点工程领导小组,一旦完成就功成名就,进入升迁的快车道。 陈以勤一个人没办法修史,自然需要翰林院的人来参与修史。 众人都眼神炽热的看着张居正,张居正来翰林院,看来是要挑选翰林编修国史了。 至于为什么不是陈以勤来,那是大概是因为陈阁老本身就和徐阁老张阁老关系不错,这些日子陈以勤都在准备修史,大概是委托张居正来挑人的。 看来自己是错过了一个机会啊。 一想到坑爹的系统,苏泽有些憋屈,但是想到自己的字迹和文采,怕是也卷不过那三人。 可张居正下一句话,却让在场的众人坠入冰窟。 张居正说道: “这次修史,陛下有特旨,除了要编纂世宗皇帝的实录外,还要给睿宗皇帝编纂实录。” 这句话一说,整个翰林院都忍不住哗然! 明睿宗,就是嘉靖皇帝的亲生父亲朱祐杬。 要知道嘉靖朝闹得最厉害的,就是“大礼议”事件了! 嘉靖本身以小宗继大宗,帝位来自于明武宗朱厚照无子,因为这个认爹的事情,掀起了剧烈的政治斗争。 而这场斗争虽然以嘉靖获得了胜利,但是余波尚在,留到今天最大的争议,就是嘉靖的生父朱祐杬到底算不算皇帝? 隆庆皇帝作为朱祐杬的孙子,嘉靖的儿子,要给祖父修实录,就是要承认祖父朱祐杬是皇帝。 如果真的按照隆庆皇帝的意愿,给一天都没有做过皇帝的朱祐杬炮制一本实录出来,怕是所有修史的人都要被天下读书人骂死! 可皇帝都说了要给皇爷爷修实录,谁还能反对不成? 能成为翰林的都是聪明人,虽然经历过“大礼议”的人已经不在了,但是翰林院所藏的公文批答中,依然能看出当年那场风暴的惨烈。 王家屏、于慎行、朱赓都有些退缩,他们都后悔自己的题本写的太好了。 张居正开口说道: “状元郎罗万化,应入史馆。” 听到这里,苏泽都快要笑出来了。 果然张居正不报隔夜仇,罗万化刚刚拒绝了他的招揽,这就杀来翰林院寻仇来了。 可张居正下一句话,却让苏泽笑不出来了,只听到他说道: “庶吉士苏泽,也当入史馆。” 第008章 奸佞是我? 认识苏泽的,比如沈一贯,此时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苏泽,他们仿佛在问:“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得罪张阁老的?” 苏泽则心中大呼冤枉! 我一个小小的庶吉士,又怎么会得罪当朝阁老! 苏泽当然不知道,自己那封《请罢早朝疏》已经在今天早上,夹着隆庆皇帝的朱批送回到内阁,而一个小小的早朝事件,就成了高拱“开隆庆之新政”的冲锋号,发起了对徐阶首辅位置的攻击。 作为弟子兼头号马仔,张居正自然要为老师分忧。 张居正看向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罗万化和苏泽,内心情绪又有些复杂。 从内心上说,张居正还是爱才的,他自己就是二十三岁的进士,是二甲第九名,是有名的少年天才。 罗万化今年三十二岁,苏泽今年二十五岁,这放在进士里都算是年轻的。 而张居正也看了苏泽的《请罢早朝疏》,虽然字是难看了一点,但是文章还是写的不错的。 自己刚入翰林,当庶吉士的时候,上的第一份题本是什么? 好像是本青词来的。 而且张居正自己也不是很赞同老师徐阶那一套,事事讲究祖宗成法,反而在政治观点上,张居正更赞同高拱锐意改革的想法。 当然,张居正想要改革,可不是给高拱做副手,而是要自己主导改革。 政治斗争就是你死我活,无论苏泽是不是高拱的党羽,自己都是要打压的。 至于罗万化,本身就是张居正来到翰林院后顺手打压的,这也是为了彰显自己阁老的威严,要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都压不住,那外朝如狼似虎的言官御史,就会和鬣狗一样扑上来。 经历过倒严斗争的张居正,自然明白这样的道理。 诸大绶看着罗万化和苏泽,罗万化得罪张居正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苏泽? 但是陈阁老修实录,要从翰林院调人充任史馆,这也是翰林院的本职工作,张居正只不过亲自点了两个人,诸大绶也没有理由反对。 他只好说道: “还不叩谢张阁老?” 苏泽只能万分无奈的向张居正行礼,反倒是状元罗万化似乎还有些小激动,看起来对这份差事很满意。 这状元郎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自己还是离他远点。 张居正又好好看了看苏泽,似乎要记住他的样貌,然后和诸大绶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翰林院。 就在众人快要散去的时候,门房又来通报: “诸学士,行人司的天使来了。” 诸大绶皱起眉头,今天翰林院是怎么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行人司是负责传递皇帝诏令的衙门,明代官员喜欢用古代官职来称呼职位,所以行人司的官员会被称之为天使,如果是资深的行人司官员,则会称呼大天使。 诸大绶叹息一声,又命令吏员设置香案,准备接旨。 只见一名青袍小官,手持圣旨走进了翰林院。 虽然对方只是青袍小官,但行人司的职责特殊,诸大绶还是亲自迎接上去。 却没想到行人司小官说道: “诸学士,翰林院庶吉士苏泽何在?” 又是找苏泽的?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泽,苏泽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 难道是自己的《请罢早朝疏》被皇帝见了,派行人司来训斥自己? 行人司宣旨可不都是好事,皇帝斥责大臣也会派行人司出马,简单地说就是皇帝的嘴替。 清了清嗓子,行人司官员张开圣旨,一段四六骈文后,苏泽就听到了最后的一句。 “擢庶吉士苏泽,为翰林院编修,钦此!” 苏泽愣住了,在场的翰林们也愣住了。 这就升官了? 一众庶吉士们,纷纷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就是诸大绶,也疑惑的看向苏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苏泽那封题本的功劳,苏泽到底上了什么题本,能让皇帝如此重视?直接让他庶吉士转正了? 翰林是内朝官,晋升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而翰林之所以清贵,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外朝官的升迁,有一套严格的体系。 正常的外朝京官,首先需要言官御史推荐,然后经过吏部推免送到内阁,再由皇帝定夺。 这期间,就算是皇帝想要给你升官,言官御史、吏部、内阁,都可以插手阻止。 但是翰林不同,内朝官等于是皇帝的词臣,是皇帝的私臣,提拔任用都是皇帝一言而决。 所谓三年馆选,其实很多出色的庶吉士,得到皇帝恩旨,不需要参加馆选就能转正。 就比如张居正,他当庶吉士两年后,就因为上书《论时政疏》,就被嘉靖皇帝下旨转正。 但是苏泽这样,才做了一个月的庶吉士,就被授翰林院编修的,在翰林院的历史上也是少数! 众多庶吉士,很快就想到,苏泽肯定是因为上疏被皇帝器重! 当真是“一疏而为天下知”! 苏泽此时陷入到了狂喜,他并不是为了自己升迁而喜悦,而是自己的系统真的有用! 【手提式大明朝廷】真的有用! 虽然不知道系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能让奏疏的国策必定执行,这金手指也太强了吧! 领旨过后,又有内侍送上御赐的官服官帽腰带,在同僚的注视下,苏泽一下子跨过了三年馆选的障碍,成为翰林院的正式官员,和榜眼探花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不过翰林院编修只是正七品的官员,在这个五品多如狗,六品满地走的京师,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大喜大贺的事情。 苏泽几位相熟的同僚向他道贺,翰林院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等到苏泽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众人看待他的目光已经完全不同了,就连最喜欢和他搭话的沈一贯也没有上前。 就在这个时候,通政司的官员搬来了内阁下发各部的公文。 一名闲着没事的老翰林,走过去翻看公文,第一篇就是内阁下发的《批答请罢早朝疏》。 经过高拱的票拟,隆庆皇帝御笔批答,司礼监用印,这份奏疏已经变成了代表皇权的圣旨。 这种关系所有京官的公文,内阁的印书局拓印后,分发给京师各衙门,通知他们以后除了大朝会和朔望朝,暂罢常朝。 而这名老翰林看到这份批答后,怒目圆睁,直接冲到苏泽面前,厉声道: “奸佞小人!” 第009章 蓝色道具 身为儒家子弟,“致君尧舜上”是他们的目标。 身为臣子,自然是盼着君主勤政。 好不容易熬死了不上朝的嘉靖皇帝,新帝勤政上朝。 哪有苏泽这样,劝着皇帝懒政罢朝的? 这不是奸佞是什么! 况且这些在翰林院熬了十几年的老翰林,唯一的殊荣就是能在早朝的时候远远见到皇帝,这也是京官比地方官高贵的地方! 苏泽这个奸佞,竟然连这点都要剥夺! 翰林们纷纷传阅这份公文,然后齐齐怒视苏泽! 原来你小子是靠着奸佞之言才转正的啊!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穿越后,竟然遭遇到了前世也没遇到的职场霸凌。 好在听到动静,侍读学士诸大绶又出面,弹压了这些老翰林们的抗议,这才算给了苏泽一点清净。 当然,比起后世的网曝开盒之类,这帮读书人的战斗力还是低了点,最多就是孤立苏泽,搞搞语言暴力和冷暴力。 身为穿越者的苏泽,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同僚身上。 ——宿主:苏泽—— 年龄:25 籍贯:南直隶太仓县 官品: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威望每日+2) 威望:1(每日+2) 模拟次数:0/1(每月1次),冷却中 大明国祚:77年 任务:升官 任务奖励:紫色道具抽奖机会*1 ———— 首先是自己升官了,每日威望的增长也变多了。 其次苏泽也算是搞清楚了威望的作用,比如自己一下子扣掉了50点威望,在翰林院就成了过街老鼠。 这就是强行通过奏疏的代价吗? 而另外一个让苏泽在意的,是大明国祚竟然增长了1! 如今是隆庆二年,也就是公元1568年,而明朝灭亡是在公元1644年,也就是崇祯老歪脖子树上吊的那年,所以大明国祚就是76年。 自己上奏疏请罢早朝,竟然让大明国祚增加了1年! 这是怎么做到的? 苏泽正在疑惑的时候,【手提式大明国会】弹出了“结算报告”。 【罢早朝后,隆庆皇帝寿命增加半年。】 【隆庆皇帝寿命增加半年,大明国祚增加1年。】 哈? 好像也对,隆庆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天天早上五点起来上朝,可不得折寿吗? 但是隆庆多活了半年,大明国祚怎么增加了一年? 对啊,隆庆皇帝后面是万历,隆庆多活半年,小胖子朱翊钧少执政半年,大明国祚可不得增加一年? 合理!太合理了! 搞清楚了自己金手指的用法,还阴差阳错完成了系统任务,苏泽心情大好。 苏泽又急忙开始研究任务奖励,也就是那个【初始道具礼包】。 【是否打开初始道具礼包】 “打开!”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记忆胡饼(蓝色)”,道具“模范毛笔(蓝色)”。】 苏泽连忙查看这两个道具,看完他的脸色有些奇怪。 【记忆胡饼】(蓝色):一次性道具,看起来很普通的胡饼,吃下去后,能将三个时辰内所读的内容牢牢记在脑海中。 【模范毛笔】(蓝色):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毛笔,用这支毛笔可以书写出标准的字体。 苏泽心中暗道:“系统你把记忆面包换成记忆胡饼,以为我就认不出来了?!这是不是太敷衍了!” 但是想到这两个道具的作用,正好是自己需要的,苏泽顿时又“真香”了起来。 字迹本来就是他的弱项,如今有了【模范毛笔】,好歹写公文不会拖后腿了。 而【记忆胡饼】也是个很强的东西,翰林院内藏书丰厚,更是有大明建国后的史料、奏章对答、朝廷公文,做过公务员的都知道,这些对于初入官场的人来说,都是宝贵的资料。 就比如张居正,就是在翰林院老老实实读了好几年的书,积攒自己对政务的理解,一出山就立刻飞黄腾达的。 而系统第二个任务,“升官”本身也是苏泽的追求。 要强行执行奏疏,就需要威望值,而威望值的增长,是和官位相关的。 上次《请罢早朝疏》,只用了50点威望值就执行了,这大概是因为隆庆皇帝自己也不想上早朝,只是被群臣架着下不来。 那如果要执行阻力更大的奏疏,那就会需要更多的威望值。 升官,积攒威望值,再升官,再上疏。 苏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升迁之路。 那只要自己威望值足够,是不是就能摄政? 或者干脆搞个禅让大典? 但是看到自己目前的官品,再想想每个月才能执行一次国策模拟,这个愿望似乎遥遥无期。 算了,还是慢慢来吧,如果每个月都能保证一封奏疏生效,那也已经很强了! 至于被同僚霸凌孤立这件事,反而他不放在心上。 翰林院这帮虫豸,怎么懂得如何治理国家! 我可是让皇帝多活了半年的忠臣!你们这些要把皇帝累死的文官才是奸臣! 我苏泽不屑于和这帮虫豸为伍! 就这样,苏泽在翰林院的日子,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同僚都会对他指指点点。 但是苏泽不以为意,每天也只是在翰林院读书习字,这样安宁的日子,反而让他怡然自得。 可这安宁日子没持续多久,沈一贯又凑了上来。 苏泽倒是对沈一贯有些刮目相看,这些日子他在翰林院是人憎狗嫌,老翰林见到他就骂晦气,沈一贯竟然还敢往自己身边凑。 果不其然,见到沈一贯凑到苏泽身边,一名路过的老翰林骂了句“一丘之貉”。 “肩吾兄,同年都对我避之不及,你怎么还来找我?” 苏泽调侃了一句,沈一贯却面露苦涩的说道: “子霖兄,别说笑了,那些庸人之言,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苏泽再次高看了他一眼,这位同年当真是脾气好,怎么戳都抗压,也难怪能在万历手底下当首辅。 沈一贯这才说明了来意,他说道:“子霖兄,诸学士荐我入史馆,这事情你可有什么章程?” 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泽才想起来,张居正点名让自己入史馆,帮着内阁大学士陈以勤修世宗德宗实录。 当然,修实录这种事情,就靠几个人是不行的,所以翰林院还要出人。 只是没想到,诸大绶竟然将沈一贯也推荐了进去。 要知道给嘉靖“父皇”德宗修实录这件事,翰林们可都是避之不及。 苏泽就是请皇帝罢早朝,就成了翰林院的奸佞,如果再帮着皇帝把他爷爷抬进实录,那不就是留名千古的大奸佞了? 身为翰林,自然都爱惜羽毛,沈一贯既然也入了史馆,那就和苏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此时他也顾不得苏泽的臭名声,这修史不利可是要断送前程。 所以看到这些日子苏泽处变不惊,沈一贯忍不住过来求教。 第010章 威望值的猜想 苏泽看向沈一贯,他没想到,诸大绶会推荐沈一贯。 别人不知道,但是苏泽知道沈一贯和诸大绶的关系。 沈一贯的叔父沈明臣,是著名的布衣诗人,和诸大绶同为越中十友。 这样的关系,诸大绶其实一直非常关照沈一贯,甚至亲自担任沈一贯的指导学士。 这就和苏泽前世供职的部委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谁知道那个沉默寡言的同事,是哪个大佬的亲戚门生? 更何况这里可是翰林院,是为国储才之所,人际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就算是身为穿越者的苏泽,也无法一一厘清,所以这些日子,他都躲在翰林院内韬光养晦。 但诸大绶竟然让沈一贯也入史馆? 沈一贯面露苦色,现在他和苏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真的弄了份“睿宗皇帝实录”出来,自己的名声也要和苏泽一样臭不可闻了。 沈一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视同叔父的诸大绶,也要将自己塞进史馆里,明明这是所有翰林都避之不及的祸事。 看到苏泽又是这幅处变不惊的样子,沈一贯急着说道: “我听诸学士说,陛下已经下旨,在左顺门内设置史馆,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史馆办公了!子霖兄竟然一点都不着急?” 内阁就在左顺门内,这个区域严格上已经算是禁中区域了。 修史能出入禁中,内阁的阁老们也会经常过来视察,甚至皇帝也有时候会驾临史馆,这确实是一个能在大佬面前露脸刷存在感的好机会,也难怪以前的翰林们都争破头要去修史。 要是没有嘉靖老子这档子事的话。 沈一贯继续说道: “等史馆一开,吾等都要成为百官唾弃之辈了!” 苏泽却淡淡的说道:“我早已经被百官唾弃了,这些日子弹劾我的人还少吗?” 沈一贯愣了一下,机变如他立刻说道: “子霖兄说笑了。” 沈一贯眼睛一转,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压低声音说道: “子霖兄可知道,前几日户科给事中陆树德,领着好几个言官上本弹劾你,但是被陛下留中不发。” “由此可见,子霖兄是简在帝心啊。” 留中不发,就是皇帝“已读不回”,这是一种暧昧的态度。 苏泽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和这位户科给事中陆树德并无往来,更谈不上私怨,也不知道为何对方要弹劾自己。 沈一贯也是懂得眼色的,他说道: “这位陆正言和子霖也算是半个乡党,他是南直隶松江府人,他兄长陆树声是当今吏部侍郎,一门两进士,在本朝也是少有。” 前世在部委混过多年的苏泽,一下子听懂了沈一贯话中的含义。 户科给事中是言官,大明喜欢用古代官职来称呼官员,正言就是古代的言官称呼。 陆树德是松江府人,当今朝中最有名的松江府籍官员,自然就是那位首辅徐阶了。 再进一步想,张居正将自己塞进史馆,也是站在徐阶的利益上出发,这是徐阁老要打压自己。 当然,对于徐阶这样的内阁首辅,他自然不会亲自吩咐下面的人打压自己这个小小的七品官。 张居正这些,将政治视作本能的政治动物们来说,不需要徐阶吩咐什么,他们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可是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徐阶? 苏泽有些想不通,但是既然已经得罪了,苏泽倒是也不怕。 如果历史不发生变化,徐阶今年就要辞官回乡了。 就算是历史有了变化,苏泽手里可是有【手提式大明朝廷】,大不了多攒点威望值,直接将徐阶送回家! 可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帮言官整日弹劾自己,确实也不是个事儿。 而且这些日子苏泽研究系统,也有了一点猜想。 所谓的威望值,是不是就是指自己在朝廷中的威望。 而系统强行执行国策,扣除的就是这份“威望”。 《请罢早朝疏》,扣掉五十点威望,所以才让苏泽变成人人喊打的境地。 相反,如果自己做出好名声的事情,是不是也能增长“威望值”呢? 而这些言官整日弹劾自己,会不会也影响“威望值”? 沈一贯给了自己这么重要的情报,苏泽自然也投桃报李,宽慰沈一贯说道: “这次史馆总裁是陈阁老,咱们就是给陈阁老打下手的,肩吾兄也不要太担心了。陈阁老是潜邸旧臣,自然是有分寸的。” 听到苏泽的安慰,沈一贯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说道: “正是因为陈阁老是潜邸旧臣,必然会遵从上命,吾等,哎!” 沈一贯剩下的半句没说,苏泽也明白他的意思。 陈以勤是潜邸旧臣,肯定是听皇帝的,反正他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头儿,都做到内阁辅臣了,自然也不在意名声了。 而自己这些年轻翰林们还要在官场上混,真弄出什么睿宗实录,那就是一辈子污点了。 苏泽只能再次宽慰了沈一贯两句,最后送走了唉声叹气的沈一贯。 ----------------- 四月二十日,皇帝正式下诏,命文渊阁大学士兼修国史,为史馆总裁官,在左顺门内成立史馆,编写睿宗世宗两朝实录。 隆庆二年状元,翰林院修撰罗万化,以及刚刚晋升为翰林院编修的苏泽,再加上包括沈一贯在内十名庶吉士,也同入史馆,参加编纂实录的工作。 用苏泽前世的经验,这就是成立了某个国家级项目组,从翰林院抽调人员集中办公。 既然离开翰林院,一把手掌院学士殷士儋,二把手侍读学士诸大绶,也在翰林院相送诸人上任。 也和前世一样,送部下出去干活,殷士儋也发表了讲话,无非是唱了高调,勉励众人要好好协助陈阁老修史,务必要完成皇帝和内阁的嘱托,编出一部符合大明特色儒家价值观的信史来。 除了满脸激动的罗万化之外,众人都是勉强挤出笑容来。 紧接着一名年轻的礼部官员从殷士儋身后走出来,领着众人向左顺门走去。 第011章 风暴再起 翰林院距离左顺门不算远,离了翰林院,沈一贯在内的庶吉士们都一脸颓丧。 苏泽却凑到那个年轻的礼部官员身边问道: “汝默兄,你也入史馆了?” 年轻的礼部官员也是无奈的点头,用和苏泽一样的吴侬细语说道: “我身为礼部员外郎,又曾经是翰林院撰罗,是被陈阁老亲自点名的。” 苏泽露出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年轻的礼部官员这才说道: “子霖兄,我听说你是被张阁老亲自点名的,如果你和张阁老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帮你说说话。” 苏泽连忙表示感谢,却想着张居正虽然是你的座师,但自己和张居正的矛盾,怕不是你能调解的。 眼前这个年轻礼部官员也是个名人,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科举的状元申时行。 而嘉靖四十一年的科举副考官,正是张居正,所以申时行也算是张居正的门生。 在历史上,申时行在万历朝一直紧跟张居正步伐,最后在张居正死后继任内阁首辅,又给万历皇帝做了九年的首辅。 而申时行也是南直隶太仓县人,和苏泽是老乡,苏泽刚入翰林院的时候,正好是申时行调任礼部的时候。 申时行今年三十二岁,和苏泽是同乡,年龄也差不多,苏泽自然攀上了他,和申时行结成了朋友。 没想到申时行也被陈以勤点将,那这一次史馆可以说是人才济济了。 申时行也是经历过嘉靖隆庆之交几场政治斗争的成熟官僚了,在苏泽面前表示了忧虑后,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领着众人参观了新的办公场所。 作为隆庆皇帝继位后文化系统的“重大工程”,史馆的办公条件还是不错的。 正堂自然是留给史馆总裁陈以勤的,但是陈以勤是阁老,更多时候还是要在内阁。 副总裁则是礼部右侍郎吕调阳担任,不过这位的主要工作也还是礼部的日常工作。 史馆的中层,也就是具体办事的人,就是申时行和苏泽这些翰林官了。 申时行和罗万化分别领一个小组,苏泽则加入申时行的小组担任副组长。 苏泽又将沈一贯要到了自己的手下,几人都在一个公堂内办公。 一直到了现在,苏泽终于有了升官的感觉! 申时行是礼部员外郎,还有其他的差事,国史馆也不是他的主要办公场所。 苏泽手底下带着包括沈一贯在内的四名庶吉士,也算是手底下有人了。 除了庶吉士外,苏泽手下还有五十名抄书手,这些都是从各中枢衙门征调的书手,都是精于公文抄写的老吏。 又过了两天,苏泽又见到了国史馆的正副总裁官。 文渊阁大学士陈以勤是个宽厚的老者,也是说了一些好好工作的场面话,然后就返回内阁办公去了。 副总裁礼部右侍郎吕调阳也只是露了一面,也是讲了一顿废话,就匆忙离开了国史馆。 而修实录的工作,其实也不复杂。 比如嘉靖皇帝的世宗实录,就是从嘉靖的起居注中,将一些重要事件考证精简一下,然后按照年份写进实录中。 唯一麻烦的就是睿宗实录,因为睿宗老人家没做过皇帝,所以只能从嘉靖皇帝对父亲的只言片语中,现编一段出来。 但是做过公务员的都知道,这种工程素来都是先易后难的,嘉靖皇帝在位时间长达四十五年,他的实录比起大部分皇帝都要厚,所以目前史馆的重点工作还是放在了世宗实录上。 本来苏泽以为,自己就要在史馆一边研究系统,一边混下去,却没想到朝廷上层的政治风波,还是不可避免的将他卷入其中。 ----------------- “什么?退租?” 面对房东,苏泽疑惑的问道。 “苏大人,这房子实在是没办法租给你了,租金小老儿都退给您,请您另谋住处吧!” 苏泽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栋房子虽然又小又破,但是胜在距离皇宫很近。 要不是前任租客是自己的老乡,想要在皇城边上租到这样合适的房子还是很难的。 苏泽问道: “可是有人胁迫你?” 房东长叹一声说道: “苏大人,您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小老儿就是普通人,指着京师的房产过活,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苏泽再次问道: “到底是何人胁迫你?” 房东这才说道: “是户科给事中陆树德陆大人。” 苏泽听到这个名字,苏泽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陆树德,户科给事中,也就是科道言官之一。 陆树德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和当朝首辅徐阶是同乡,也是科道中的清流领袖人物。 房东忙不迭说道: “苏大人您也知道,我家中虽然也有人在朝为官,但陆大人的兄长是吏部侍郎,小老儿实在是开罪不起啊!” 苏泽也不难为这房东,直接将自己的铺盖卷收拾好,在这京师想要仓促租到房子也不容易,更何况陆树德能用这样的下作手段,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手在等自己。 苏泽干脆直接提着铺盖卷,直接向着皇城而去,反正史馆有值夜留宿的地方,自己干脆就去史馆住上一晚再说。 ----------------- “陆正言!听说苏泽这厮,这些日子都在史馆值房过的夜,如今翰林院和史馆都称呼他为‘丧家翰林’,哈哈哈!” 几名年轻士人,围着一个圆脸中年官员,举着酒杯恭维着。 陆正言,自然就是户科给事中陆树德了。 若是在嘉靖朝,陆树德这样的言官,是绝对不敢私自结交官员,聚众饮酒的。 但隆庆皇帝登基后,优待士大夫,陆树德又仗着自己做礼部侍郎的兄长,和背后的阁老同乡,逐渐将这些规矩抛之脑后。 徐阶当然不会亲自指使陆树德这个户科给事中针对苏泽,陆树德只是知道自从苏泽上奏后,高拱就举着“开隆庆之新政”的名义,开始打击徐阁老清流一系的势力。 而自己那个做吏部侍郎的兄长,面对吏部尚书高拱,每次回家也长吁短叹。 陆树德作为“清流”,自然要“挺身而出”,打压苏泽这样的“奸佞”。 心情大好,陆树德又说道: “睿宗皇帝实录这件事,大家也要齐心合力,要给史馆形成物议压力。” “昔日太史公治史,秉笔直书。此等千古事,岂能成为苏泽这等佞臣趋炎附上的捷径?” “编写世宗实录,也是为了明世宗皇帝之德政,为今世立祖宗之法度。” “此等大事,切不可让苏泽这等奸佞肆意妄为!” “我陆某在此立誓!必将苏泽驱逐出京!” 众人纷纷击节喝彩道:“好!” 第012章 第二次上疏 沈一贯满脸疲惫的来到了史馆。 他看到长住在值房的苏泽,已经早早洗漱完毕,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练字。 这也是苏泽最近的发现。 自己那个蓝色道具【模范毛笔】,可以写出标准字体,除此之外,这杆毛笔如果临摹不同的字帖,就能写出不同的字体来。 这个功能倒是十分的实用,要知道在大明能写出一手有特色的好字,还是很有优势的。 当朝首辅徐阶,不就是靠着一手好字,给嘉靖皇帝写青词,然后飞黄腾达的吗? 史馆中有大量的藏书,苏泽可以随意临摹誊抄,寻找合适自己的字体。 沈一贯看到苏泽写的字,大叹道: “这世上还真有苏兄这样的书道天才啊!” 原本苏泽的字沈一贯是见过的,大概还不如史官那些抄书小吏。 但是这些日子苏泽书法水平的进步之大,如果不是沈一贯亲眼所见,大概不相信一个人能在这么短时间获得这么大的进步。 更神奇的是,苏泽无论是临摹谁的字,都能临摹到惟妙惟肖。 用苏泽的解释,他年幼家贫,没有机会好好学习书法,现在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磨砺书法了。 虽然沈一贯也觉得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既然苏泽这么说了,沈一贯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看到苏泽如此淡定的样子,就连沈一贯也要佩服他的养气功夫了。 “子霖兄,你可知道外朝已经为了修史的事情吵起来,礼部、科道的官员纷纷上书,认为不该给睿宗皇帝编实录,我昨天还被人堵了宅子,国子监的一群读书人围着我家骂到了傍晚才散。” 沈一贯感觉到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苏泽要住在值房了。 这些日子他天天被年轻的读书人滋扰,每天都要早出晚归。 史馆其他几位同僚的情况也差不多,明明首倡修史的是陈以勤陈阁老,这帮读书人不敢在阁老府上造次,天天对着史官的普通官员叫骂。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申时行也一脸疲惫的走进史馆。 “汝默兄。” 沈一贯也和申时行混熟了,上前热情的打招呼。 申时行也是一副憋屈的样子,他对沈一贯回礼,就对着苏泽说道: “子霖兄,也难怪你不肯搬去我家住,这些日子我可被骂惨了。” 苏泽刚刚搬到史馆值房的时候,申时行就拉着苏泽去他家住,但是被苏泽婉拒了。 这几日给嘉靖老子修实录的事情愈演愈烈,国子监的年轻读书人也被煽动,白天在礼部抗议,早晚就在申时行这些修史官员家门口堵门叫骂。 大概就是斥责他们身为翰林和礼部官员,不能上书劝谏皇帝,反而顺着皇帝给没做过皇帝的“睿宗”修实录,是趋炎附上的奸佞。 这辈子顺风顺水的申大状元,何曾被人这样骂过,这些日子他都精神紧张,甚至也想学着苏泽躲进礼部了。 不一会儿,其他同僚也纷纷来到史馆,他们也都和申时行沈一贯的状态差不多,精神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泽依然坐在桌子上临摹,等到上衙的时候到了,苏泽才收起摹贴,就在这个时候,门房突然通报: “陈阁老到!” 申时行连忙领着一众编纂官站在门前迎接,只见前阵子都没来史馆的陈以勤,迈步走进了史馆。 陈以勤先是视察了史馆的修史进度,接着带领众人在明堂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些日子,外面物议纷纷,本官今日来史馆,为的就是睿宗实录的事情。” 陈以勤看了一圈,接着说道: “本官已经上奏陛下,修史有先后,先将睿宗实录修成,再修世宗实录。” 此言一出,众人不顾礼仪,当众惊呼起来。 陈以勤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苏泽,继续说道: “当然,睿宗实录的内容还是比较少的,世宗实录准备的史料繁多,所以大部分人还是先整理世宗在朝的史料。” “翰林院编修苏泽,睿宗实录就交给你来修,这是陛下关切的事情,你务必要办的妥当。” 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泽。 这其中有申时行的关切目光,沈一贯的担忧目光,更多的则是其他庶吉士们幸灾乐祸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罗万化突然站出来说道: “阁老,睿宗实录虽然少,但是也有需要勘误考证的地方,下官想要和苏编修一起修史。” 苏泽有些意外的看向这位状元郎,他实在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是罗万化站出来要和自己一起修这个烂摊子。 听到罗万化这么说,申时行也站出来说道: “阁老,苏编修刚入翰林院,应该由下官领着他修史。” 厚道人啊,苏泽也有些感动的看向申时行,也难怪历史上申时行能调和张居正暴卒后的朝野矛盾,在万历朝这个粪坑打滚那么多年,最后还活的到了80岁善终。 沈一贯也咬牙站出来说道: “下官也愿意帮苏编修一起修史。” 这下子苏泽倒是有些意外,虽然不知道沈一贯的动机,但是他也记下了沈一贯的相助。 陈以勤咳嗽了一声说道: “刚刚本官就说了,睿宗实录不需要那么多人,这样,罗万化,你和苏编修一起,申时行沈一贯,你二人继续整理世宗实录的史料。” 陈以勤这么说,事情也一锤定音,陈以勤又命令人打扫出一间单独的房间,让两人搬进去专修睿宗实录。 苏泽当然知道陈以勤是在针对自己。 这帮言官对自己的攻击,让苏泽猜到了,自己应该是不小心介入到了徐阶和高拱的政治斗争中。 陈以勤虽然不站队徐阶张居正,但是和高拱更不对付。 可陈以勤是史馆总编纂,苏泽自然无法反抗。 官场中人,人人都想升官,就是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上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下级的未来前程。 纵使你几十年寒窗,要是遇到一个打压你的上官,最后也只能一辈子一事无成。 穿越前的苏泽既无背景也无钱无势,又干不出溜须拍马的事情,苦活累活没少干,最终也不得不躺平。 但是穿越后,苏泽有了系统,也不愿意再受这个窝囊气。 官场中人,都是擅长揣摩上级想法的,苏泽被徐阁老厌弃,这个消息迅速在清流中传播开。 这场史馆的小风波,也让清流们看清了陈以勤的态度,外朝的风波再次扩大。 以户科给事中为首的陆树德为首,十三名言官一同上书,对苏泽发动弹劾。 这次声势实在是太浩大,在朝廷上下都出现了让苏泽罢职的声音。 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泽,依然不为所动。 终于,时间来到了五月。 看着【手提式大明朝廷】的【模拟次数】刷新,苏泽终于放下了手里临摹的笔,拿起了桌案上的空白题本。 苏泽将奏疏一鼓作气写完,然后将这份奏疏塞进了手提式朝廷里。 ——【模拟开始】—— 第013章 请修国史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修国史疏》送到内阁,被内阁首辅徐阶票拟为“妄议国朝大计”。 两天后,《请修国史疏》被司礼监批红,翰林院编修苏泽妄言国朝大计,罚俸三个月。 ——【模拟结束】—— 果然如此。 如果按照一般程序,自己这份奏疏也是没办法通过的。 但是苏泽可是有系统的人。 【是否消耗20点威望值,确保《请修国史疏》一定被执行?】 果然! 苏泽对系统的猜想没错,这个系统消耗的“威望值”,是和执行难度挂钩的。 请罢早朝这件事难度比较大,虽然隆庆皇帝自己不愿意上早朝,但是群臣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但是自己这份《请修国史疏》,皇帝其实是不会反对的,最大的难处是绕过徐阶这个首辅。 所以只需要20点威望值,就能强行通过这份奏疏。 而苏泽升任翰林编修后,每天增长的威望值变成了“+2”,到今天刚好存下了22点威望值。 “是!” 【叮!威望值已扣除,请宿主在现实中提交奏疏,模拟结算将在奏疏执行后进行!】 苏泽将自己的奏章交给通政司的官员,接下来继续返回自己的公房等待。 ----------------- 内阁。 张居正刚刚结束了给皇帝的经筵,返回到内阁就听到了争吵声。 只听到高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正在铿锵有力的说道: “徐阁老!这帮言官整日盯着苏泽弹劾,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内容,牍扰圣上,我们内阁应当为陛下分忧,不该将这些奏章送上去。” 可是徐阶却说道: “高阁老此言差也,吾等内阁辅臣,不过是帮着陛下分忧,襄理政务的咨政罢了。当年就是奸臣严嵩当权,高阁老你弹劾他的奏章,也都是能送到先帝御案上的。” “如今圣天子在朝,吾等又怎么能闭塞言路,阻拦言官上书的权力呢!” 张居正不由的为自己的老师喝彩,不愧是徐阁老啊! 就连一向咄咄逼人的高拱,也被徐阶这几句话给挡了下来,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生闷气。 张居正返回内阁,向徐阶这个首辅打了招呼,也返回座位上票拟奏章。 又是一份弹劾苏泽的奏章。 今日经筵的时候,张居正已经试探过皇帝的态度。 面对言官无休止的攻击,一向耳根子软的隆庆皇帝,也已经开始动摇,准备找个理由将苏泽调出京师了。 张居正在裕王府的时候,就经常给隆庆讲学,自然对他的性格十分的了解。 隆庆皇帝优柔寡断,虽然有仁心,但是做事很难坚持,不像是先帝嘉靖皇帝,认准的事情从不回头。 反正不上早朝的目的已经达成,先让苏泽抗一下,大不了过几年再补偿他。 张居正大概能猜到皇帝的想法,当年徐阶用先帝遗诏逼走高拱的时候,隆庆皇帝也就是这么想的。 后来虽然回过神来,将高拱召回朝中,但是对于高拱的支持也是不坚决,以至于徐阶依然能压制高拱。 就在这个时候,通政司的官员又送来一批奏章。 张居正瞥见苏泽的奏章,他刚准备拿走,却突然被高拱拿了过去。 张居正心中涌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在高拱读完了苏泽的奏章后,立刻站起来说道: “好!” 说完这些,高拱直接拿出揭纸,写下了自己的意见,然后走向徐阶。 “徐阁老,这份奏章请您票拟,尽快送到宫里去吧。” 徐阶接过了奏章,刚看到苏泽的名字,徐阶心中轻笑。 这大概是苏泽顶不住了,所上的请罪奏章。 可等到徐阶看到奏章的标题,《请修国史疏》,他的脸色有些变化。 等到徐阶翻开奏章,读完了第一段后,以他的城府心机,竟然也掌心冒出汗来! 这并不是一封请罪奏章! 而是苏泽请求隆庆皇帝,从本朝太祖皇帝开始,编纂一本《明史》出来! 苏泽在奏章中说的理由也很简单,本朝有起居注,有实录,但是却没有一本纪传体的国史。 官修国史这件事,历朝历代也都是有先例的。宋代就做的很好,北宋的史书,宋人自己已经修完了。 现在自己给自己修史,总比后人再修要好。 而且我朝野史泛滥,这都是因为国家没有正史的原因,有正才能有邪,正史一出,那些野史歪史自然就消散了。 苏泽又在奏章中写道: “国史一成,则圣祖之丰功峻德,悬日月而无穷;良臣之鸿猷嘉谟,炳天壤而不朽。” 最后苏泽又说道: “国史一成,可以史为鉴,为后世子孙之师;国史一成,也可让后世铭记陛下之功业,为万世之钜业!” 看到这里,徐阶就知道,如果这份奏章送到隆庆皇帝的案头,皇帝是什么反应了。 哪个皇帝能够忍受这样的诱惑? 别说是皇帝了,如果将史馆的工作从编修实录变成编修国史,那总裁官肯定就不会是内阁次辅陈以勤了,皇帝必然要任命自己这个内阁首辅亲自担任总裁官。 国史一成,作为总裁官的自己,就和《永乐大典》的总裁官解缙一样名流千古了! 可是苏泽突然上这样一份奏章,到底有什么深意? 徐阶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但徐阶毕竟老了,他脑子一时无法转过来,于是对高拱说道: “肃卿啊,这样的大事,还是先在内阁议一下,形成合论再送入宫中吧。” 徐阶这是缓兵之计,他是想要拖延,等回去再找自己的门生弟子好好探讨一下,斟酌苏泽这份奏章有没有什么坑。 但是高拱显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拿出刚刚徐阶的理由说道: “如今圣天子在朝,吾等又怎么能闭塞言路?此等大事,自然要立刻送到陛下面前,恭请圣裁!” 被高拱用自己的话顶了,徐阶也无可奈何,高拱干脆贴上了自己的票拟意见,直接喊来通政司官员,将这份奏章火速送进皇宫。 果不其然,隆庆皇帝见到这份奏章,立刻亲自批示,下令将史馆变成国史馆。 改由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徐阶担任总裁官,张居正、陈以勤担任副总裁官,监修国史。 朝野上下,都被苏泽这套骚操作给惊到了,而更多的人则是扼腕叹息,这样一个拍皇帝内阁马屁的好机会,怎么就被苏泽抓住了呢? 国史一成,这又是多大的功劳? 陆树德更是恨得牙痒痒,再次赌咒发誓要将苏泽赶出史馆。 陆树德和同僚商议完毕,继续加大力度弹劾苏泽后,醉醺醺的返回家里,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第014章 《条陈国史三事疏》 陆树德在京师做官,都是住在兄长陆树声家中的。 陆树声是嘉靖二十年的会试第一,如今官至吏部右侍郎,在京师也算是挤进了重臣行列。 陆树德和陆树声虽然是兄弟,但是两人年龄相差十三岁,而陆树德小时候也是在兄长陆树声指导下读书的,所以两人虽然是兄弟,但是却更像是师生。 陆树德对兄长很敬重,做官以后也对兄长的教导言听计从。 但是今天陆树德一回家,却发现陆树声正在打点行李。 “兄长,您这是?” 陆树声见到弟弟,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开口训斥道: “你身为科道言官,还整日醉酒,立身不正,如何垂范天下?又要如何正谏君王?” 陆树德知道兄长又要训斥自己,他连忙问道: “兄长这是在干嘛?” 陆树声说道: “哎,为兄已经向陛下辞官,今日就要归乡。” “啊?” 陆树德看向兄长,连忙问道: “父母都已经过世,兄长为何现在就要归乡?” 陆树声今年六十岁,这个年纪在明代大臣中中规中矩,而大明也没有明确的致仕退休年龄。 徐阁老比陆树声还要大六岁,依然当着内阁首辅,而严嵩更是在阁老的位置上坐到了82岁才倒台。 陆树声说道: “兄长身体不好,所以向陛下请辞归乡养病。” 说完这些,陆树声看向弟弟说道: “最近南京六科有缺,你要不要去?” 陆树德这下子明白了,兄长这根本不是回乡养病,而是看出了朝廷将有风暴,找个理由从京师跑路。 甚至还想让自己也一起跑。 陆树德不明白兄长为什么如此风声鹤唳,难道是因为徐阶和高拱的争斗? 就算是辅臣之间的争斗,也不至于要归乡啊? 而且如今内阁四人,张居正是徐阶的弟子,陈以勤虽然不站队,但是也和高拱有旧怨。 徐阶的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三打一还怎么输? 在陆树德看来,高拱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信,才能在内阁立足,以徐阁老的手腕,很快就能将他再次赶回老家。 自己兄长是吏部右侍郎,是清流安插在吏部,牵制高拱的骨干,怎么能撂挑子回乡呢? 兄长你不要进步,我还要进步呢! 看到弟弟的表情,陆树声明白了弟弟的想法,他叹息一声说道: “你舍不得京师的荣华富贵,这座宅子就留给你了。” 说完这些,陆树声也懒得再劝,直接吩咐管家加紧打点行囊,明日一早城门开了,就立刻启程离京。 ----------------- 次日,陆树德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六科廊,昨日聚会的同僚凑上来,对着陆树德说道: “陆兄,你的奏疏写好了吗?” 陆树德这才想起来,昨日约着要一起弹劾苏泽的,他连忙拿起桌上的空白题本说道: “我兄长辞官离京,昨日我帮着他打点行李的,这就写,这就写。” 科道官在大明的官僚体系内,地位也是十分特殊的。 秉承了太祖“以小制大”的思想,科道官员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地位很高,有着纠劾百官的巨大权力。 这一点也体现在六科的办公地点上,六科的公房是一条长廊形的房子,俗称“六科廊”,和内阁翰林院一样,六科廊也是在皇宫内的。 所以六科给事中能有机会见到内阁重臣乃至于皇帝,也能第一时间知道皇帝和内阁的情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科道官员冲进了六科廊,对着众人说道: “不好了!苏泽上第三疏了!” 听到苏泽的名字,陆树德都觉得心脏一窒,他这些日子对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但是很快的,陆树德又对苏泽的第三疏好奇起来。 今年刚中的进士,苏泽总共上了两疏,这两疏都名震天下! 要知道很多的言官,这辈子都没能写出一篇能影响朝堂的奏疏。 上一个“一疏而天下知”的,还是在先帝朝上《治安疏》的海瑞呢。 这名科道官员拿着拖本,在六科廊读了起来。 《条陈国史三事疏》? 这是有关修史的奏疏? 这样的奏疏,又能有什么波澜? 陆树德不明白,他不是治史的专家,其实国史这种事情,和普通官员没啥关系。 但是听了同僚读的苏泽奏疏,陆树德的脑袋嗡了一下。 他怎么敢! 原来,苏泽这第三封奏疏,刚送到了内阁,就引起了剧烈的震荡! 内阁首辅徐阶看到这份奏疏,差点直接气到晕倒,而张居正看完了奏疏,也是脸色发白。 陈以勤更是双手颤抖,心中开始咒骂苏泽十八代祖宗。 只有高拱佯装震惊,却藏不住嘴角的笑容,然后命人立刻送到宫中,请皇帝圣裁。 见到苏泽的奏疏,隆庆皇帝也很头疼,于是他按照高拱的票拟意见,将苏泽的奏疏发往各部衙门,让群臣公议。 苏泽在《条陈国史三事疏》中,主要就讲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要修国史,建文帝的问题怎么定性,要不要列本纪? 第二个,景泰帝的问题怎么定性,要不要列本纪? 最后一个,才是如今群臣攻击的问题,嘉靖亲爹睿宗皇帝的问题怎么定性,要不要列本纪。 和第三个相比,前两个才是重量级的问题,可以直接将内阁和礼部炸飞的那种! 成祖朱棣北伐的时候,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承认建文帝的。 但是到了晚年,对建文帝的事情进行了革除,甚至连建文这个年号都不用了,直接将建文四年称之为洪武三十五年。 要知道朱元璋在洪武三十一年就驾崩了,这洪武三十五年的说法,任何一个读书人都绷不住。 景泰帝的问题也同样棘手,明堡宗夺回皇位后,对景泰帝也是多方打压。 景泰帝被谥为“郕戾王”,实录都被混在明堡宗的实录里。 和这两个重量级问题相比,嘉靖他生物爹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反正太祖朱元璋也给自己的老子朱世珍追封了皇帝,编了实录的。 原来苏泽的后手在这里? 陆树德全身发抖,只听到刚刚宣读奏疏的官员说道: “那苏泽建议,礼部、翰林院和科道官员,都要上书议一议这三事,陛下也朱批准奏了。” 陆树德一屁股坐在到凳子上,他已经后悔了,为什么不听从兄长的话,调去南京六科。 第015章 圈子 凡是在职场工作过的都知道,当自己被领导交办了无法完成的任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任务闹大,将整个部门的人都拖进来一起受苦。 那任务失败的时候,就不用自己一个人背锅了。 用苏泽在前世总结的话,这一招就叫做“炸屎”。 领导给你屎盆的时候,如果你不吭声,那吃屎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如果这时候你将整个茅坑都炸了,那就是所有人一起吃屎了。 而明史中,就有这么两个大坑,这两个大坑可要比嘉靖老爹的问题严重多了。 朱棣靖难自然不必说,朱祁镇的夺门之变也是个大麻烦。 苏泽先是上书请修国史,让皇帝和内阁同意编纂明史。 紧接着就将这两个大雷点燃,然后推给内阁科道来讨论。 这奏疏要怎么写? 你对成祖靖难有什么意见吗? 还是觉得夺门之变有问题? 这可都是涉及到皇位法统的重大问题。 可是装作看不见,现在修明史,不能再搞一个洪武三十五年吧? 这岂不是要被后世耻笑? 还有朱祁镇做的那档子事,他儿子朱见深都给于谦平反了,那代宗的本纪怎么办? 总不能让朱祁镇在瓦剌打猎的那几年,也还用英宗年号吧?那也太绷不住了。 陆树德这帮科道官员们,平日里弹劾别人写奏疏是洋洋洒洒万言,面对这两个棘手问题,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陆树德抓着头发,这倒霉奏疏到底怎么写? ----------------- 国史馆内,苏泽悠然的坐在公房内,看着手里的书。 不过手里的书只是掩饰,其实苏泽正在查看【手提式大明国会】弹出“结算报告”。 【群臣争议两个月,编修国史没有进展。】 【隆庆二年六月,国史总裁官徐阶辞官,编修国史工作暂停,隆庆帝驾崩后,国史馆解散。】 果然和苏泽所料的那样,面对靖难和夺门之变这两个棘手问题,这大明官修国史是肯定搞不起来了。 和苏泽前世在部委参与过的很多重大工程一样,当工作推进不下去,工作组就会逐渐瘫痪,抽调的人员返回原来的岗位,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摘掉牌子解散。 自己在国史馆的工作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爽快的摸鱼时间了。 而这一次系统结算,还给苏泽一个意外惊喜。 徐阶要在隆庆二年六月倒台了。 徐阶的倒台,在苏泽看来是必然事件。 大明的内阁首辅,外臣都是以相公相称,但实际上和真正的宰相没法比。 大明内阁只是辅臣,不是真宰相。 若要能行相权,都是在特殊时期,比如皇帝年幼的内阁辅臣,往往还有顾命大臣的身份,比如万历时期的张居正。 即使是张居正,在万历渐渐长大亲政后,也要让出权力,这也是张居正暴卒的,要不然他和万历之间也避免不了冲突。 隆庆皇帝已经三十多岁了,徐阶只是首辅不是顾命大臣,所以平日里只能用祖宗之法来压制皇帝。 但是祖宗之法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存在辩经空间的,隆庆皇帝召回高拱,徐阶就已经落入下风。 一个没有皇帝支持的首辅是很脆弱的,可能言官的某一次攻击,就能将他拖下内阁首辅的位置。 罢相是迟早的事情。 也就是说,徐阶还有一个月就要罢相了,那自己要不要上疏一封,搞一个弹劾首辅的成就? 苏泽想了想,决定还是静观其变,自己毕竟只是翰林,又不是科道言官,弹劾首辅对他的资历也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被人忌惮。 就在这个时候,一脸颓丧的申时行推门进来,他看向苏泽说道: “子霖兄,你可是害惨了我。” 苏泽当然知道申时行说的是什么,皇帝让内阁、礼部、科道上陈国史三事,申时行是礼部员外郎,自然也被要求上疏条陈。 这些几天申时行的头发不知道揪掉了多少,当看到始作俑者苏泽,竟然在史馆悠然的读书练字,他自然是气上心来。 申时行垂头丧气,沈一贯却兴高采烈的推门进来,嘴里嚷嚷道: “子霖兄!科道那帮家伙可惨了!听说这几日都闭门在家写奏疏,那陆树德头发都愁白了!” 沈一贯这才看到满脸怨念的申时行,他连忙说道: “苏兄这一招是厉害,可误伤了礼部,外面骂你的人更多了。” 苏泽哈哈一笑,却不以为意,这时候罗万化也走进了公房。 罗万化对着苏泽作揖,接着将一堆书放在桌上,又问道: “子霖兄,你说的那些书我已经读完了,还有别的吗?” 苏泽随口又报出了几个书名,罗万化认真记下,他叹息说道: “苏兄果然博闻强记,我这状元实在有愧啊。” 如果别人这么说,苏泽会觉得是装逼,但是罗万化是老实人,他是真的在夸苏泽。 苏泽有些汗颜,自己的博闻强记,自然是因为吃了【记忆胡饼】的缘故,要说求学态度,罗万化确实比自己严谨很多。 苏泽也搞清楚了罗万化为什么要自请入史馆,这位状元郎是真心喜欢做学术。 苏泽在前世部委也遇到过这样的同事,他们往往无欲无求,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 这种人是最好相处的,他们看不起你,是因为觉得你能力不行,而一旦你表现出更强的能力后,他们会心悦诚服的听从你,将你当做师友来敬重。 不知不觉中,国史馆内已经形成了这么一个以苏泽为纽带的小圈子。 在苏泽看来在,这个圈子含金量十足,光是状元就有申时行和罗万化两位。 未来首辅也是两位,历史上申时行和沈一贯都做了首辅。 罗万化也做到了礼部尚书,这也是重臣之列了。 苏泽对这个圈子很用心,四人其实都是初入职场的新人,这时候结成的情谊,往往能超越利益和政治派别,更加纯粹和真诚。 就在四人闲谈的时候,门房突然通传道: “张阁老到!” 张居正来了? 四人连忙站起身,整理衣袍走出公房。 不用说,张居正果然是冲着苏泽来的,只见一把好看长须的张居正,走到了苏泽面前。 第016章 立人设 张居正来的很早,国史馆的官吏还没有上班,苏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来国史馆,张居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四人站在公房前迎接张居正,首先是职位最高的申时行,对着张居正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师相”。 申时行果然是个妙人,这一声师相既称呼了他和张居正的师生关系,又称呼了张居正的职务,算是亲近中有保持了距离。 罗万化和沈一贯和张居正没有这层关系,所以老老实实的称呼“阁老”。 这也是中规中矩的称呼,作为官员,张居正身上有很多职务,称呼最大官职总是没错的。 但是苏泽却拱手为礼,口呼“学士”。 张居正饶有兴致的看向苏泽。 学士,自然是张居正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挂职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苏泽称呼张居正为学士,而不是他的其他职务,是强调他的翰林出身。 而在场其他四人也都是翰林出身,这一句“学士”,拉进了众人的距离,也表示了苏泽对于前辈的尊重。 更重要的是,对于读书人来说,“学士”这个词也带有恭维学问的意思。 对于做官到张居正这个地步的官员来说,只差一个内阁首辅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反而很多内阁首辅,更看重文坛的名声。 比如嘉靖朝的大奸臣严嵩,再比如当今首辅徐阶,这二人都热衷于学术,甚至亲自下场组织讲学活动。 张居正自然也不例外。 听到苏泽口呼“学士”,张居正更加欣赏他了。 “本官也兼着副总裁官的位子,今日就是来史馆随便看看,进去再说。” 四人自然不相信张居正只是来随便转转,但张阁老这么说了,众人也只能将他迎入了公房。 落座之后,闲聊了一会儿史馆的工作,张居正说道: “岁月倥偬,当年本官在翰林院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翰林院的馆藏,你们在翰林院读了哪些书?” 众人纷纷报出书名,等苏泽报出一长串的书名后,张居正又挑了几本询问了一下。 吃过【记忆胡饼】的苏泽,自然倒背如流,这让张居正对苏泽的态度更好了。 气氛也逐渐融洽了起来。 苏泽又说道: “前几日,下官整理先帝朝的奏疏,读到了阁老任职翰林院时所著的《论时政疏》,阁老年轻的时候就有凌云之志,当真是吾等的楷模。” 张居正眼睛更亮了,他当年刚入翰林院的时候,上陈《论时政疏》,首陈“血气壅阏”之一病,继指“臃肿痿痹”之五病,系统阐述了他改革政治的主张。 但是时任皇帝嘉靖和首辅严嵩,都没有重视张居正的上疏,后来张居正就不怎么上疏,继续在翰林院读书,避免参与朝中的政治冲突。 申时行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泽,他甚至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张居正的弟子? 自己这位座师规矩森严,今日见他笑的次数,超过了申时行这一年见过的次数,苏泽这些恭维都算不上多肉麻,可都拍进了张居正的心坎里。 不是,你不是高阁老一派的吗? 当然,更惊讶的是沈一贯。 他一向觉得苏泽不懂人情世故,是个恃才傲物的愣头青,今天他对张居正的这通马屁,当真是让沈一贯惊掉了下巴。 不是,兄弟,你这么能拍马屁的吗? 已经被吊成翘嘴的张居正,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苏泽的彩虹屁,这才说起了正事。 “子霖啊,你上陈《条陈国史三事疏》,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定议?这三事你怎么看?” 在场众人也都看向苏泽,尤其以罗万化的眼神最为炽热。 这些日子,罗万化已经成了苏泽的迷弟,他也很想知道苏泽到底是怎么看这“三帝问题”的。 苏泽倒是早有了准备,他装作思考了一下,开始说道: “张阁老开口,下官就说一说自己的浅见了。” “首先是靖难之事,成祖靖难的理由世所周知,是当时建文朝中奸佞横行,满朝虫豸!成祖靖难是为了清君侧做周公,可没想到建文帝失踪,最后不得已继了皇位。” “成祖的本意是好的,都是为了维护我皇明社稷,可如果不列建文帝的本纪,那后世愚钝之人怕是有什么不好的猜想,如今民间野史很多,这就是正史不清的缘故。” 沈一贯崇拜的看向苏泽,心中暗道:“还是苏兄你能睁眼说瞎话啊!” 其实苏泽这些说法,就是明成祖朱棣在《奉天靖难记》中的说辞,属于官方政治正确,他这么说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张居正显然不准备放过苏泽,他继续问道: “那景泰的问题呢?” 苏泽说道: “景泰帝的问题也没有什么难的,景泰病重无嗣,归政也是他本人的意愿,景泰诸臣在宪宗朝多以平反,列为本纪也是应该的。” 苏泽接着说道: “三帝都无嗣。” 张居正看向苏泽,心中充满了惋惜,这苏泽怎么不是自己的弟子呢? “三帝无嗣”,这就是关键问题。 当然,苏泽说的三帝无嗣,分别是建文帝、景泰帝,以及世宗皇帝前的明武宗。 三帝无嗣,所以三帝问题并不涉及法统问题,所以无论怎么议论,都对皇权正统性无碍。 当然,作为一个老于权谋的权臣,张居正很清楚,虽然三帝无嗣,但是要让皇帝明确三帝问题,依然是很困难的。 这毕竟涉及的是皇帝的祖宗家事。 所以大概这次的编修国史,最后也要无疾而终了。 张居正有些遗憾,他是个喜欢做实事的人,如果真的能完成官修国史,那也是一份功绩,只可惜这三帝问题,让官修国史是修不成了。 张居正越看苏泽越是遗憾,只可惜他没能早几年中进士,如果能和申时行同科中,就是自己的弟子了。 又想到内阁的斗争愈发的激烈,自己夹在徐阶和高拱之间更加的难熬,张居正也露出一丝疲态。 张居正又勉励了一下四人,让他们好好进学,又对苏泽说道: “本官当年在翰林院的时候,正是奸相严嵩祸乱朝政的时候,曾因病归乡,倒是也见了不少乡土之情,如今想来,也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当日权相严嵩如日中天,百官趋炎,可今又何在?” “苏子霖有相才,本官实在不忍心你折损在浊政中啊。” 第017章 威望增加 苏泽自然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张居正的意思。 张居正刚考中进士,也是热血青年,曾经上《论时政疏》针砭时弊。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力量太小,因为不得志曾经病退了一段时间,后来再入翰林院的时候,就开始韬光养晦,跟随徐阶的脚步。 张居正这是拿自己的经历,来劝说苏泽,不要参与内阁的争斗。 当年严嵩权势煊天,最后落到一个“寄食墓舍以死”的下场。 张居正也是在点苏泽,别看高拱如今得势,可朝堂局势瞬息万变,一旦高拱失势,苏泽跟着高拱这么紧,那肯定要被清算。 这就是士大夫所谓的“乱世隐,盛世出”,张居正是在点苏泽,让他不要贸然介入高层的斗争中。 苏泽对此当然不以为然。 穿越前他就在隐,现在穿越了,又有了金手指,难道还要隐? 但张居正是长辈,又是上司,他这样放低姿态劝说苏泽,苏泽当然要有所回应。 苏泽说道: “学士,末学幼年曾就读书院,书院有一楹联,曰——‘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张居正听完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这是哪位大儒所提?” 苏泽摇头说道: “年代久远,不可考也。” “苏泽以此联为戒,范文正公也曰‘处庙堂之高,则忧其君’,苏某上疏并非为了自身功名,而是为了国事计。” “众臣谋身,何人谋国?但为国计,不计生死。” 听到苏泽这么说,张居正也不再多劝,神情复杂的看向苏泽,就转身离开了史馆。 苏泽知道这次交谈,自己的“人设”是立住了。 混过职场的朋友都知道,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人设”。 无论什么样的职场,最终决定事情的还是“人”。 人就有自己的好恶,古今中外都有人情世故。 私人交往自然是一种方法,但是在和领导靠近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立好人设。 当然,这个人设不是随便立的。 马上要主政的高拱,和历史上会在神宗朝主政的张居正,这两人都是实干派的政治家。 所以他们更加看重实干人才。 苏泽将自己敢于任事,能够做事的人设立起来,就算是在政治上和张居正产生冲突,他也会顾念自己的能力放过自己。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张居正比苏泽何止官大一级。 如果张居正真的要压制苏泽,就算是苏泽真的完全站队投靠高拱,也能在他的升迁中造成阻碍。 实干的人设立起来,张居正就算不提拔自己,也不会刁难自己。 对于才官居七品的苏泽来说,这样就够了。 至于徐阶,系统说他下个月就要罢官,冢中枯骨罢了! ----------------- 朝局果然和苏泽所预料的那样,在内阁、礼部、科道的争论中,三帝问题还是争执不下。 而原本攻击苏泽的科道言官们,此时也自身不保。 有好几个言官上书条陈三事,甚至连最基本的问题都没能讨论清楚,还有将野史记载也写进奏章中的。 隆庆皇帝对此也很头疼,朝堂上为了三帝问题争论不休,正常的政务都没办法开展了。 就在这个时候,还是高拱站了出来。 户科给事中陆树德,在上书奏议三帝问题的时候,将先帝嘉靖皇帝的年号写错了。 高拱抓住了这个机会,以大不敬的名义,请求处罚陆树德。 而一向对群臣宽厚的隆庆皇帝,也因为这个笔误发了大火,直接朱批写道: “科道小臣动辄弹劾大臣,内不修文德,酌降三级,调外任用!” 陆树德直接降级外任,算是杀住了议论之风,百官奏章隆庆皇帝全部留中不发,逐渐将三帝问题的议论压了下去。 朝堂是暂时清净了,但结果就是,国史馆的项目刚刚立项,就惨遭夭折。 国史总裁官徐阶一次都没有去过国史馆,副总裁官张居正和陈以勤也不来了。 又过了几天,从各部衙门抽调的书手也都纷纷返回了原部门。 在大明的阁部中,这些基层的吏员书手才是处理公文的主力,现在国史项目黄了,各部的老大就会偷偷把人抽调回去,总裁官和副总裁官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紧接着,被抽调来的礼部官员和翰林院官员,也开始不来国史馆上班了。 他们都找些理由返回原来的部门,国史的事情眼看就已经黄了,留在这里只会耽误自己的前程,所以他们赶紧返回原来衙门刷存在感,寻找新的晋升机会。 这些日子,沈一贯也是国史馆和翰林院两头跑,而申时行这个礼部员外郎,更是直接被上司要回去干活了。 只有罗万化跟着苏泽,整日泡在史馆里读书。 炸了“屎坑”的苏泽,却成了这场风暴之中最安然无恙的人。 五月中旬末休沐时候,外朝的风波逐渐平静,苏泽也终于离开了史馆。 整日住在史馆也不是个事情,陆树德被降级外任后,言官们也不敢再继续弹劾苏泽。 而苏泽力陈三帝问题,给他在京师士子中挣了不少的声望,好几个曾经堵他家门的国子监生,都找人带话向苏泽道歉,而在这种风评逆转后,苏泽也接到了【威望值+50】的提示。 果然如此! 威望值就是苏泽的个人威望,官职本身会定期增长威望,而苏泽如果做了提升威望的事情,也能一次性增加威望! 这次上奏《条陈国史三事疏》,就是苏泽的一次试验,想要看看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威望值。 果然可以! 也就是说,除了升官提升每日的威望值增长这个方式外,也可以通过事件来提高自己的声望,来增长这个【威望值】。 搞清楚了威望值的获取方法,苏泽将注意力放在了系统任务上——【升官】。 可惜国史馆的项目黄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殷士儋和自己不对付,苏泽想要升官,也只能另辟蹊径了。 苏泽心中也有了计划,马上就要到六月了,等手提式朝廷的cd刷新了就办。 第018章 会馆 不过今天休沐,苏泽倒是有别的事情要忙,今天他约着申时行,在京师寻找租房。 国史馆已经实质上停滞工作了,这时候苏泽也不方便继续住在官署里了,毕竟国史馆是在皇宫内的。 申时行曾经邀请苏泽去他家中暂住,但是苏泽拒绝了他的邀请,于是今天又邀请苏泽,陪着他一起找房子。 休沐时间,两人都穿着儒衫,申时行还带上了书童仆人,两人一同向崇文区的苏州会馆而去。 “子霖兄进京后,还没去过苏州会馆吧?这京师租房子门道太多,还是要找乡党帮忙才行。” 会馆,就等于后世的驻京办,不过大明会馆还有老乡会和商会的功能。 苏泽前身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穷酸读书人,没有去过苏州会馆,他也好奇这个时代的会馆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我们苏州府还有单独的会馆?” 申时行在京师多年了,他说道: “其实弘治朝的时候,整个南直隶的会馆都是一起的,叫做南直隶会馆。” 苏泽在后世听说过“湖广会馆”,他也疑惑的问道: “为何南直隶会馆没了?” “南直隶太大了,各府都看不起对方,先是徽州府的办了徽州会馆,后来各府也单独开办了自己的会馆。” 苏泽有些无语,原来散装江苏在明代已经这样了,散装的历史悠久。 申时行又自豪的说道: “我苏州府是天下第一府,自然也要有自己的会馆。” 这话倒是没问题,如今苏州府确实是整个大明最繁华的地区,当时就有“苏州样、广州匠”的说法。 所谓广州匠,就是因为广州地处沿海地区,因为远洋贸易而带来了手工业发达,广州的工匠手艺独步天下。 而苏州府作为大明最富庶的府,也是大明的时尚之都。衣、食、住、行,苏州是当时当之无愧的标杆。 苏州流行的服饰,很快就会成为全国流行的服饰,苏州流行的食物,也很快会成为京师达官贵人家的菜。苏州流行的曲目,也会在全国上演。 果不其然,来到苏州会馆前,苏泽见到人流明显多了起来,街边都是热闹的店铺。 申时行轻车熟路,带领苏泽来到了一个前后三进的建筑前。 门房见到申时行,立刻将一行人迎接了进去,不一会儿,苏州会馆的管事连忙出来迎接。 “状元郎,有事让我等去府上拜见就行,怎劳您亲至会馆!” 虽然在京师,但是管事依然是一口地道的吴音,申时行大大方方的坐下,接受了对方的恭维。 自从穿越以来,苏泽见到的都是朝廷重臣,光是内阁辅臣就见到了好几位了,还和张居正对话过。 一直到这个时候,苏泽才发现,自己穿越的身份高得离谱。 七品的翰林编修,已经是很多人仕途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了,但是对于年轻的翰林官员来说,这才是仕途的起点。 就比如申时行,他现在是礼部员外郎,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员了。 而申时行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踏入仕途也才六年,要知道苏州知府也才是正四品。 申时行对着苏泽说道: “这位是翰林院编修苏泽苏子霖,今科二甲进士,也是我苏州府人士,黄管事给苏兄登记一下乡籍册。” “子霖兄要在京师租房子,请会馆出面寻个伶俐的牙人,找一间合适的宅子,要离皇城近的。” 听到这里,这位黄管事眼睛一亮,热切的看向苏泽道; “原来是今日名满京师的苏编修!会馆本想要登门拜访的,可听说您这些日子都住在史馆值房。今日早上起来就听到雄鸡唱日,原来是两位大人驾临,蓬荜生辉啊!” 黄管事连忙亲自回去捧乡籍册,申时行则对苏泽说道: “这位黄管事是当今苏州知府的门客,是个办事利落的,有什么事情让他办就是。” 申时行又补充道: “但我等清流官,冰敬炭敬虽然是官场定规,但毕竟是陋俗,苏兄若是手头不宽裕,来我府上支取就是,可别让那些言官找到由头。” 苏泽连忙向申时行表示感谢,他立刻明白了申时行的意思。 会馆就是驻京办,这黄管事就是驻京办主任,是现任苏州知府的贴心人。 前世苏泽也明白驻京办的工作,就是以联络老乡情谊为名,在京师拉关系。 无论是申时行还是自己,都算是朝廷明日之星,又在要害的部门。 申时行是提醒自己,若是黄管事向自己行贿,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平日里交往虽然不谈钱,但是申时行一看就是不差钱的。 申时行原本姓徐,养父曾任苏州知府,后来中了状元才认祖归宗。 申家也是苏州府的富商,天降一个状元郎认祖归宗,自然是全族热烈欢迎。 申时行的妻子吴氏,也是苏州府有名的乡绅,在苏州府城内有好几座丝织工坊,成婚的时候带来的嫁妆可是堆满了一条街的。 不仅仅是申时行,沈一贯也是大家族出身,叔父沈明臣在东南很有才望,交往的也都是大人物。 就连罗万化也是富农出身,家中也是有大片祖产良田的。 呸,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 不一会儿,黄管事就捧出乡籍册,高高举起对着苏泽说道: “请苏编修留下墨宝。” 所谓乡籍册,就是在京苏州府乡籍名人留名的地方,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同乡都是宝贵的政治资源。 苏泽前世也参加过老乡会,只不过那时候自己官职卑微,只跟着吃了几次席就不去了。 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又一名牙人被人领着,来到了苏泽身边。 牙人,就是中介的意思,宋代就开始出现专门的中介,有专门介绍佣人的,也有这种房产中介。 果然找对了门路,事情就好办多了,这名牙人相当的伶俐,带着苏泽简单转了一圈,就找到了一间合适的房子。 而这一路上,黄管事都鞍前马后的跟着,让苏泽明白了什么叫做腐朽的地主阶级。 最后等到下定的时候,黄管事又上前说道: “苏编修,这宅子是典房,典租的钱就由会馆垫了,您且先住着。这种事在京师也常有,言官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弹劾您的。” 苏泽看向黄管事,不愧是能做驻京办主任的人物,竟然能用典房的方法贿赂自己。 第019章 第四封奏疏 典房,顾名思义,是介于租和买之间的经济活动。 当屋主遇到经济困难,但是不愿意卖房的时候,就会用典房的方法将房子“典当”出去。 和出售不同,屋主如果经济情况好转,就可以用同样的钱将房子赎回来。 典房的特点就是房屋的产权不发生转移,黄管事典房给苏泽住,理论上确实不存在行贿的问题。 房子产权是原来屋主的,又不是苏泽的。而典房的钱也是随时可能拿回来的,这怎么能算是行贿? 当然,苏泽是不愿意在这点小事上占黄掌柜便宜的。 成立国史馆后,皇帝也给国史馆发过赏赐,这间屋子的价格也不高,苏泽还是自己掏钱典了下来。 黄管事也不强求,大家都是同乡,来日方长,只要让苏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行了。 会馆的工作本身就是烧冷灶下闲子的事情,只要能让苏泽留下好印象,也就算是他黄管事办好了工作。 有了新居,苏泽又向申时行发出邀请,等下一次休沐来家中聚餐温居,申时行欣然答应下来。 申时行回到府中,他妻子吴氏立刻迎接了上来。 “夫君,苏编修的房子租上了吗?” 申时行脱下外衫点头说道: “已经办妥了,今日会馆的黄管事陪着跑了一天,子霖兄月末邀请我们去他新宅温居。” 吴氏和申时行成婚多年,感情是相当不错的,她问道: “那小妹的事情?” 申时行摇头说道: “今日外人多,人多嘴杂,等下次温居的时候再说。” 吴氏叹息说道: “苏编修确实是良配,就怕他看不上小妹。” 申时行说道: “成与不成,还是要先说着看看。前些天我听人议论,说是师相也想招子霖为婿,但是独女年龄太小了,已经遣人回江陵老家,看看族中有没有合适的闺中女子。” 吴氏听说张居正也想要招婿苏泽,她连忙说道: “那夫君可要抓紧了,当朝宰相可不止恩相一位啊。” 申时行也说道: “就是这个道理,你妹妹家世外貌都是良配,但是。” 吴氏知道自己丈夫的意思,她也苦着脸说道: “当年爹娘让她读的那些书,把脑子都读坏了,整日里就忙着那些商贾之事,她一个未婚女子,把娘家产业折腾再大又有什么用?” 申时行反过来劝说妻子说道: “王泰州的学问还是有些裨益的,就连徐阁老也对他很推崇,只不过他的弟子坠入邪道,那李贽口出狂论,污了日用派的名声。” 吴氏的秀眉这才舒展了一些,她说道: “苏编修和夫君相交甚厚,又是同乡,又有大好的前程,这次若是再不成,我就写信给爹娘,让她出家做姑子去!” 听到妻子放下狠话,申时行也只能苦笑,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妻子娘家的事情。 但如果真的能和苏泽成为连襟,这倒也是不错,而且自己妻子娘家是苏州巨富,嫁妆肯定也少不了。 ----------------- 剩下的日子,苏泽就一直在史馆摸鱼,月末又在家中办了温居宴,邀请几位好友在家中吃饭。 席间申时行讲了自己小姨子的事情,想要从中做媒,苏泽有些意动,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自己前世忙着学业工作,等躺平的时候已经是大龄楚南了。 而前身也是一样,一直都忙着学业,父母双亡也没有定亲。 可大明朝想要自由恋爱也有些奢望了,可是苏泽本能抵触这种封建时代包办婚姻,只是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申时行倒是也没有再提。 时间来到了六月,苏泽早早的来到史官,不一会儿罗万化也到了。 偌大的史馆,除了门房和几名杂役小吏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罗万化是个书痴,史馆里有书看,他自然也不要回翰林院。 不一会儿,沈一贯才姗姗来迟。 沈一贯前些日子已经溜回了翰林院,但还是被诸大绶踢回了史馆。 沈一贯甚至怀疑诸大绶和自己叔父的友谊是假的,这不是摆明坑自己吗? 沈一贯还是不时找机会溜回翰林院,他刚听说几名同年都被掌院学士委派了差事,就心急到身上蚂蚁爬。 今天一进门,沈一贯又是唉声叹气。 “子霖兄,状元郎,真佩服你能坐得住。” 接着沈一贯神秘兮兮的说道: “听说了吗?掌院学士殷士儋可能要入阁了。” 沈一贯是消息灵通人士,苏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历史上殷士儋就是隆庆二年入阁的。 殷士儋的资历足够,他经常给隆庆皇帝讲经筵,也深受皇帝喜爱,要是殷士儋一阵子不进宫讲学,隆庆皇帝还会询问左右殷士儋怎么不来。 大领导要入阁,下面的职位自然要动一动,这是翰林院最近的大事件,沈一贯自然是十分关注。 翰林院作为大明储才之所,有一套区别于其他衙门的升迁路线。 一般来说,除了三甲直接授官,庶吉士三年馆选后可以授翰林编修,也就是苏泽现在的职位。 接下来就是五六品的侍讲、侍读,这个职位虽然不高,但是经筵官,也就是要经常入宫给皇帝讲学的,能够与皇帝经常接触,因此晋升的机会也更多。 另外,翰林还有可能被派往道府任职,这也是常见的情况。 比如申时行,他状元后授官翰林院修撰,然后升任侍讲,然后在张居正举荐下没有外任,直接去礼部做了员外郎。 接下来申时行等着升任礼部侍郎,就是典型的“储相”了,入阁就指日可待了。 当然,员外郎很多,礼部侍郎却只有一个位置,这一步也称之为“天堑”,能跨过就入阁拜相,跨不过就外任道府,这辈子顶点就是个封疆大吏了。 对于资深的翰林编修来说,一旦殷士儋升入内阁,那肯定要补缺侍讲、侍读,翰林院会发生剧烈的人事变动。 虽然这和庶吉士沈一贯没太大的关系,但是这也是经营未来人脉的关键时期,沈一贯自然不甘心留在史馆中读书。 苏泽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拿起【模范毛笔】,【手提式大明朝廷】的cd已经好了,他写下了自己第四封奏疏。 第020章 《请修帝鉴图说疏》 问:项目组黄了,怎么升官? 苏泽这些日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接上疏求官?且不说这到底能不能算是奏疏,【手提式朝廷】能不能执行,自己给自己求官,这需要的威望值恐怕就不是现在的苏泽能负担得起的。 这些日子思考下来,苏泽想到的办法就是——借壳上市。 前世苏泽就有一个牛人同事,在一个本已经搞黄了的项目中,硬生生的做出了政绩来,最后平步青云而上。 真正的牛人,不是把一个项目搅黄,而是要将一个搅黄的项目重新盘活。 其实国史馆还是一块很好的招牌,所有人没意识到,这是一块很好的“壳”。 无论古今,政治都是人的艺术,人力永远都是最宝贵的。 国史馆的挂名总裁官是内阁首辅徐阶,两个副总裁官是内阁辅臣张居正和陈以勤,这个规格就高得离谱。 用前世的话说,这就是一个顶级的国家级项目。 权限上,国史馆可以查阅翰林院的所有资料,包括不限于历代皇帝的起居注、实录、君臣奏疏批答,朝廷的各种法度文件,以及翰林中搜罗的前朝史书。 这样的项目组,也就只有新帝登基的时候才能组起来。 编修国史的项目虽然黄了,但是国史馆还可以开辟新的项目啊。 一旦新的项目完成,那作为首倡者的自己就是大功一件,那就不愁升官完成任务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泽很快就打好了腹稿。 沈一贯看到苏泽拿起题本又提起笔,连忙问道: “苏兄,你又要上奏疏?” 刚刚拿出书准备看书的罗万化,也将视线移了过来。 如今苏泽在外朝的名声很响,甚至还有一个绰号,名为“苏三本”。 三道题本奏疏,全都掀起了外朝的风暴,不过苏泽的风评是“褒贬不一”。 有人将他视作和先帝朝海瑞一样仗义执言的直臣,也有人将他视作奸佞之辈,但是好歹比刚开始“多半差评”的风评好上了一些。 沈一贯和罗万化看向苏泽,苏泽停了停笔说道: “这份奏疏,我想请两位兄台和我附属,一起上奏。” 题本讨论的公事,所以题本可以单独上奏,也可以是一个部门的人联署。 联署上奏可以看做是整个部门的合议,分量更足,皇帝和内阁对于联署上奏的题本都会更加重视。 当然,苏泽带着沈一贯和罗万化三个人,联署上奏也没什么分量。 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为了拉近三人的关系。 玩政治还是要靠人,徐阶这个内阁首辅,如果没有门生弟子帮着冲锋陷阵摇旗呐喊,那他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张居正也有申时行这个弟子,帮着他在礼部做事。 苏泽刚刚踏入官场,自然没有弟子这种东西,但是同年也是很重要的政治资源。 就和前世一样,同一批进入单位的同事,往往比其他同事更紧密些,考中进士后还要编纂《同年录》,维持好同年的关系,日后肯定有用得上的时候。 奏章是苏泽起草的,首功自然是他,邀请沈一贯和罗万化联署,就是苏泽要分润功劳给他们。 沈一贯看出了苏泽的示好,脸色有些激动起来。 苏泽提起笔,迅速完成了这篇奏疏,他迅速在奏疏结尾签字画押,然后将奏疏递给沈一贯。 沈一贯迅速看完了奏疏,他激动的身体颤抖起来,脸色涨红的看着苏泽问道: “子霖兄!你真的愿意让我联署?” 这时候罗万化也看完了奏疏,他虽然没有沈一贯的政治敏锐感,但是也意识到这封奏疏的不一般,而且奏疏上要做的事情,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情。 罗万化也看向苏泽,皱眉说道: “此事是子霖兄首倡,我等联署不太合适吧?” 苏泽大气的说道: “这有什么!此事若成,也绝计不是苏某一人能做成的,还不是要诸位勠力同心?” 苏泽又看向沈一贯说道:“肩吾兄,我们是同年,是好友,这份奏疏也是有风险的,你可愿意联署?” 沈一贯也是个果断的人,听到苏泽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毫不犹豫的拿起笔,迅速签字画押道:“子霖兄这是什么话,你要送我富贵就说,何必扯这些?日后真要上刀山下火海,我沈某也跟了!” 看到沈一贯签字,罗万化也迅速提起笔签字画押。 苏泽笑着说道: “此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沈一贯说道: “无论成与不成,子霖兄都是首倡之功。” 等到沈一贯和罗万化离开,苏泽将奏疏塞进了【手提式大明朝廷】里。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修帝鉴图说疏》送到内阁,内阁不敢票拟,送入宫中请求皇帝定夺。 两天后,《请修帝鉴图说疏》被皇帝留中不发。 ——【模拟结束】—— 果然如此。 苏泽能够猜到隆庆皇帝的微妙心思,皇帝不会这么痛快的批准这份奏疏。 但是苏泽可是有系统的人。 【是否消耗20点威望值,确保《请修帝鉴图说疏》一定被执行?】 果然,隆庆皇帝其实内心还是愿意批准这份奏疏的,只不过他心中有些微妙小疙瘩,心态上还有些过不去。 所以只需要20点威望值,就能够执行这道奏疏,也就是说这份奏疏的批准难度不高。 如果是正常情况,苏泽上书,在群臣中引起议论,再来几次上书,皇帝就会批了。 但是苏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首倡之功虽然诱人,但是和定储之功比起来,那还是差点意思。 都已经有了系统了,自然要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入怀里。 上个月苏泽自然增长了40点威望点,加上这些日子声望回升获得的50点威望点,合计有90点威望点。 区区20点罢了! “是!” 【叮!威望值已扣除,请宿主在现实中提交奏疏,模拟结算将在奏疏执行后进行!】 苏泽将自己的奏章交给通政司的官员,接下来继续返回自己的公房等待。 第021章 立储之功 六月三日,京师城外,福兴居上,刑科给事中陈瓒正在给被贬外放的前户科给事中陆树德饯行。 因为今天不是休沐日,所以两人都没穿官袍,陆树德的家丁就在福兴居下,等喝了这顿酒就要立刻出发。 大明对官员赴任时限有着严格的规定,陆树德这次被贬为浙江某府的推官,距离京师路途遥远,一刻都耽误不得。 陈瓒是徐阶的弟子,也是当年嘉靖帝驾崩时,上书弹劾高拱的先锋,是徐阶弟子中战斗力最强的言官。 陈瓒和陆树德的兄长陆树声算是一辈人,年龄比陆树德年大不少,他用安慰晚辈的语气说道: “与成(陆树德字)啊,当年恩相也曾经被福建延平府推官,现在不也入阁拜相了吗?你此去浙江当推官,也应该效法恩相,好好体悟为官之道。” 陆树德苦笑着点头,这次沦为了徐阶和高拱斗争的牺牲品,他反倒是不怨恨高拱。 唯有一个人,让他恨的牙痒痒的。 陈瓒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说道: “苏泽此人,大奸似忠,现在竟然有人认为他是清流,真是岂有此理!” “与成你放心,等你离京后,我会继续弹劾苏泽,让世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听到陈瓒这么说,陆树德终于安心。 当年陈瓒能一封奏疏弹劾走了高拱,苏泽一个区区的七品翰林编修,只要露出马脚,必然会被陈瓒弹劾送走。 自己的兄长陆树声在吏部人脉广,就连贬官也被安排到了浙江为官,算是最好的去处。 而且这次虽然被贬官,但是只要找到机会,应该会很快返回京师。 他苏泽不过是靠着揣摩高拱意图,攀附上了高拱,而高拱的性格做派,在陆树德看来也不是长久的样子。 一旦高拱倒台,或者苏泽自己犯了错事,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里,被贬谪的情绪也冲淡了很多。 就在两人吃酒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隔壁议论起了苏泽的名字。 福兴居靠着漕运码头,是南下官员必经之路,陆树德南下也要乘坐漕船,所以京师官员迎来送往都会选择在这里设宴。 听到苏泽的名字,陆树德安静下来,听着隔壁桌的谈话。 “听说了吗?苏子霖又上书了,这次又让他抢了先机啊!” “是啊,我有个好友在御史台,听说那些御史们都悔恨死了,竟然让一个翰林抢了先!” “谁能想到啊,先帝几十年都未立国本,陛下竟然因为苏泽一封上奏就立国本了。” 上疏?国本? 陆树德有些疑惑,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陆树德好奇,但是陈瓒更急性子,他直接走到隔壁桌问道: “苏泽上疏?上的什么疏?” “啊?陈正言!您怎么在这里?” 今天为了给陆树德饯行,所以陈瓒请了假,早上没有去科道廊上衙。 这两个官员中,其中一个是通政司的官员,他趁着外出办公的机会,约着好友来福兴居吃酒,他一眼就认出了陈瓒。 陈瓒在京师名声不小,他又是科道官,这个通政司小官吓得全身发抖。 陈瓒又追问道: “快说!” 这名通政司小官这才说道: “陈正言,您不知道吗?” “本官今日请假给友人送行,苏泽到底上了什么疏?” 听到说陈瓒也是出来给友人送行的,小官稍稍放松了些,他说道: “前日那翰林院苏泽上疏,请求国史馆以历代帝王为纲,编写一本《帝鉴图说》,用简单易懂的故事,辅以配图来总结历代君王的经验教训。” “那苏泽建议,图说分为两卷,上篇“圣哲芳规”讲述了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之举,下篇“狂愚覆辙”剖析了历代帝王的倒行逆施之祸。” 听到这里,陈瓒和陆树德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陈瓒连忙问道: “陛下怎么批答的?” 这通政司小官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消息灵通,他说道: “下官听说,内阁不敢票拟,送入宫中请陛下御批,陛下原本是想要留中不发的,可是。” 陆树德急了,他连忙问道:“可是什么!?” “可正好李妃带着三皇子去见驾,陛下见了三皇子后,批答了苏泽的奏疏,命令由国史馆编纂《帝鉴图说》。” 听到这里,陆树德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口中喃喃道: “国本已定!建储之功,这是建储之功啊!” 陈瓒也沉默了。 这苏泽年纪不大,竟然有如此的手段! 用历代皇帝的故事规劝君王,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 但是苏泽上疏是要编写的是《帝鉴图说》。 什么是图说?就是配图的连环画,如今市面上的图说,基本上都是给小孩启蒙或者给女子看的书。 当今皇帝已经三十岁了,自然不用看什么图说,那这本《帝鉴图说》是编写给谁看的呢? 结果自然是不言自明了。 隆庆皇帝目前只有一个活着的儿子,就是李妃所生的三皇子朱翊钧。 但是嘉靖皇帝迷信“二龙不相见”,所以对儿子很不亲近,也一直都没有正式立储,隆庆在登基前一直都只是裕王,并非太子。 所以隆庆皇帝登基后,就有大臣提议立储,却被拖延了下来。 不过这个立储倒是也无所谓了,当今皇帝只有一个活着的儿子,储君地位稳固,所以内阁大佬们也没有再逼着皇帝立储。 立储之功,对于内阁大学士们无所谓,但是对于普通臣子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苏泽提议编写《帝鉴图说》,其实就是提醒隆庆皇帝要重视皇子教育。 虽然三皇子朱翊钧才六岁,但是皇室教育可以搞起来了,先弄一本插图的《帝鉴图说》看看也行。 这就是委婉的请求隆庆皇帝立储了。 而皇帝这次没有留中不发,还下令由国史馆来编写《帝鉴图说》,这就是向群臣释放态度,皇帝要立储了。 陆树德牙都要咬碎了!这可是立储之功啊! 三皇子朱翊钧储位稳固,继承大宝是必定的事情。 立储之功,不亚于定策之功,这可是泽被后代子孙的大功劳啊! 而一旦皇帝真的建储,册立东宫,翰林官员就有了另外一条升迁途径。 作为首倡者的苏泽,岂不是就要飞黄腾达了? 第022章 升迁途径 奏疏和皇帝的批答传到翰林院,整个翰林院都沸腾了。 甚至要比掌院学士殷士儋可能要入阁的消息,在翰林院引起的波澜还要大。 沈一贯今天一大早就偷偷跑回翰林院,然后就被同僚们逮住,那些往日里对他不见颜色的同僚,纷纷露出谄媚的表情。 甚至还有毛遂自荐的: “肩吾兄,史馆那边还差人吗?我自幼通读史书,可以帮着编《帝鉴图说》。” “肩吾兄,什么时候请子霖兄回来聚聚,大家可都要感谢子霖兄呢。” 沈一贯扬眉吐气,昂着头和众人寒暄,但是他话说了一堆,却没有答应下任何事情。 这时候侍读学士诸大绶踏入翰林院内,他看到被人围住的沈一贯,清了清嗓子,将他叫到了自己的公房里。 私下场合,沈一贯乖巧的称呼: “叔父。” 诸大绶看向沈一贯说道: “今日听礼部说,陛下已经准备开詹事府,这次你有联署上书的功劳,应该能入詹事府了。” 听到这里,沈一贯自然是心思若狂。 但是跟着苏泽,沈一贯也算是有了见识,他故作沉稳的说道: “侄儿要恭喜叔父了。” 诸大绶的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一贯问道: “喜从何来?” “以叔父的学问,必入詹事府,侄儿是恭喜叔父要升官了。” 前面说了,翰林院的两条升迁途径,一个是在翰林院内部升迁,等待经筵官的机会;另一条就是从翰林院出去,在六部的中层官员开始做,然后靠功劳升迁六部的高级官员入阁。 这两条路都不好走,经筵官要给皇帝讲学,这对学问要求很高,也要看能不能得到皇帝的欢心。 而且翰林院的编制也是很紧张的,大明官员也要按照级别晋升,有时候需要晋升的时候,前面的上司还没能动,那就只能在后面排队。 有时候这一耽误,就快到致仕的年龄了,如果中途赶上父母去世再丁忧个几年,官场生涯也就到头了。 古今官场,都讲究一步快步步快,翰林院的职位晋升路径陡峭,还对个人素质要求极高,同僚又都是庶吉士,堪称卷王地狱。 所以也有那些熬不住的老翰林,想到另外一条路。 而翰林院的官员,也未必能在六部处理好实务工作,如果考核不佳就会外放道府,这辈子仕途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这两条道路之外,还有一条升迁道路,那就是詹事府了。 詹事府,就是一个太子的辅导机构,由太祖洪武帝为了教导太子朱标所立。 詹事府设詹事一人,正三品,少詹事两人,正四品。 詹事府下,又设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 詹事府詹事入朝奉侍太子读书,与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的翰林院官员轮流讲解经义。 左春坊、右春坊下,还有从正五品的大学士、左右庶子,到从八品的左右司谏,这一系列的东宫署官。 要知道经筵官的数额可是很稀少的,这还是遇到隆庆皇帝这种喜欢讲学的,若是遇到嘉靖这种不爱讲学爱修道的皇帝,经筵官就只有个位数。 而六部空缺的中层官制也很有限,詹事府这多官职,又给了多少苦熬的老翰林以希望。 要知道当今在朝的阁老们,哪个不是隆庆皇帝的“潜邸旧人”? 今上就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储位稳固,能入詹事府,就意味着能在未来的新朝入阁。 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啊! 这也是苏泽的风评迅速在翰林院好转的原因,用玄幻的说法,苏泽“开辟一条新的道途,给了众生通天之路”。 诸大绶的职位是正六品的侍读学士,一旦詹事府成立,他立刻可以升为左右春坊的左右谕德,这是从五品的职位,是完美的升迁路径。 詹事府的职位素来被翰林院垄断,而且翰林官可以兼任,也就说诸大绶可以继续给皇帝讲学,又能给太子讲学。 如果说苏泽的建储之功,只能说是未来可期,那詹事府成立,对于诸大绶这样等待升官的翰林来说,那就是天降鸿运了。 多少人要跟着进步一下。 诸大绶罕见的露出笑容,他对着沈一贯说道: “当日我调你去史馆,其实也是看你性子跳脱,想要磨砺一下你的性子,等你能沉下心来,就调你回来。”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也好,这些日子你跟着苏子霖,可有什么所得?” 沈一贯苦着脸说道: “叔父,这苏子霖做事如羚羊挂角,侄儿鲁钝,实在是学不会啊。” 诸大绶摸着胡子说道: “这倒也是,苏子霖这样的天纵之才,不是谁都能学会的,但是我听说在国史馆的时候,苏泽和罗万化都安心治学,只有你往来于翰林院和诸司之间,这是何故?” 沈一贯的脸都白了,诸大绶说道: “罚你去誊抄《资治通鉴》。” “啊?” 一想到《资治通鉴》的字数,沈一贯就绝望,可是诸大绶是他的上级,又是长辈,他只能灰溜溜的回到了国史馆。 等回到国史馆的时候,前几日还冷冷清清的国史馆,一下子就热闹非凡。 那些跑路的官吏全都回来了,众人见到沈一贯,也都谄媚的打招呼。 国史馆的又有了新项目,而且是要给太子编写教材的重点项目,这样的好事谁不上赶着回来啊。 但是和编写国史比起来,这本《帝鉴图说》就是给皇子的启蒙教材,那编辑部的名额肯定是有限的。 除了首倡上书的苏泽等三人,其他人能不能加入项目组,就要各凭本事了。 所以众人都热切的看向沈一贯,只要能参加《帝鉴图说》项目组,那就一定能加入詹事府,走上升迁的快车道了。 沈一贯看着这帮趋炎附势的家伙,也懒得和他们客套,挺着胸膛走进了苏泽的公房。 一进公房,见到苏泽和罗万化,沈一贯的气势立刻泄了。 他将翰林院的事情,对着苏泽和罗万化说了一遍,苏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一向严肃的罗万化也嘴角上扬。 苏泽说道:“诸学士可是为你好。” “为我好?” 第023章 讲学之风 “既然要编写《帝鉴图说》,让肩吾兄抄写《资治通鉴》,也是为了让你更好的编书。” 听到这里,沈一贯正色说道: “原来如此!我这就去抄书!” 苏泽倒是有些意外的看向沈一贯,但是他很快想起来,沈一贯也是在全国读书人中考中进士的明代卷王。 不,能当庶吉士的,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通天之路放在眼前,沈一贯又怎么能不努力呢。 看到沈一贯这个样子,罗万化也低下头继续看书,公房中又安静了下来。 公房外喧喧闹闹,公房内只有翻书的声音。 ----------------- 与此同时,内阁中。 徐阶坐在内阁首席,高拱张居正陈以勤三位阁臣坐在侧边,今天四位阁臣没有处理奏疏,而是听着上首的徐阶讲学: “所谓仁义礼智浑然全具,而恻隐羞恶恭敬是非随感而发,鄙意窃谓此是良知本体。” “诚之一字,于学极有力。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只一念之发不能存诚,良知便从此失去,况望其能致也。” 徐阶作为内阁首辅,要在内阁中讲学,其他阁臣自然也没有办法。 但是面对徐阶开口闭口的“致良知”,三人的态度各不一样。 高拱是明显的厌恶。 高拱并不是厌恶王阳明,而是厌恶朝堂上的这股讲学之风。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因为内阁首辅徐阶痴迷阳明心学,如今京师中讲学之风极盛,文人士大夫聚会都在讲“致良知”。 而且王阳明已经死了很久了,所以心学也逐渐发展出不同的流派,在高拱看来,很多流派的理论甚至已经背离了王阳明的本意。 比如在南直隶颇为流行的泰州学派,主张百姓日用为道,这点高拱但是不反对。 但是泰州学派讲究顺从欲望,其子弟行为乖张、个性张扬,甚至还有李贽这种直接骂孔子的狂儒。 然后还有徐阁老老师聂豹的守静学派,整日里避世枯坐,开口闭口良知,搞得和禅宗的和尚一样,一开口就是“身论”“心论”那一套玄虚的,和魏晋那帮谈玄的差不多,最为高拱所不喜。 当然,徐阁老讲的又是另一派了,他是更主张入世的“事功派”,讲究的通过做事来磨砺自身,从而达到致良知的地步。 这套理论上高拱倒是不太反对,但是徐阶太痴迷于兜售他这套学说,不仅仅整日拉着内阁讲学,甚至以首辅身份下场,亲自还推动京师的讲学活动。 最大的一次活动,也就是嘉靖四十四年的灵济宫大会,就是徐阶亲自推动的。 那次讲学活动赴者五千人,邀请了海内有名的儒生,声势浩大,从此京师士大夫都以讲学为荣。 这其中到底多少是真的喜欢研究王阳明的学问,多少是为了趋炎附势投其所好的。 张居正作为徐阶的弟子,自然不能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情,还要表现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张居正也同样厌恶讲学。 张居正认为,讲学这股风气污染了地方,书院聚集弟子,名为讲学,实际上是妄议朝廷,一旦遇到事情就会聚集闹事,江南的读书人每年都要将文庙的孔子牌位抬出来闹事。 在京师,各级官员也聚集在一起讲学,以讲学之名行结党之事,搞得朝堂乌烟瘴气。 陈以勤也是心学的狂热爱好者,算是徐阶在心学路上的同道中人,所在在场的人当中,就是陈以勤听得最认真。 听完了徐阶的“高论”,陈以勤附和道: “仁,人心也。心最虚灵。虚谓大公,灵谓顺应。良知者,即此虚灵之发见。识仁原只是良知自识。” 徐阶听到陈以勤附和自己,也一下子来劲了,他立刻说道: “陈阁老高见!良知良能,原不丧失,以旧习未除,却须存养此心。” 高拱都快要翻白眼了,要说这位徐阁老当真是痴迷王阳明到了一定境界。 他经常临摹王阳明画像,还喜欢搜集王阳明的遗物手稿,如果放在当代,绝对可以做明星站姐。 讲完了之后,徐阶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说道: “可惜李子实不在阁中。” 听到这句话,高拱和张居正都警惕起来。 特别是张居正,他的眼神和对面的高拱接触了一下,然后迅速分开,双方都是人精,很快都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 李子实,就是李春芳。 李春芳早在嘉靖末年就入阁,如今身上还领着建极殿大学士的职位。 前阵子边关异动,北方的俺达汗又有入侵的迹象,在高拱的“力荐”下,隆庆皇帝派遣李春芳巡视边务。 李春芳是徐阶的亲密战友,高拱好不容易将他挤出内阁,徐阶突然提起他,显然是准备召回李春芳。 而张居正的情感就更复杂了。 原本自己上面压着徐阶和高拱,如果李春芳返回内阁,以他和徐阶的亲密关系,以及他本人的名望,又要压在自己的头上。 要知道李春芳可是状元,在嘉靖朝就以写得一手好青词,深受嘉靖喜爱。 李春芳也是阳明心学的狂热爱好者,他也是灵济宫大会的主要推动策划者,和徐阶是心学研究上的同道。 张居正也是不愿意李春芳返回内阁的。 陈以勤又说道: “赵大洲如果在就好了。” 听到这里,张居正和高拱更是警惕的对视了一眼。 赵大洲,就是吏部左侍郎赵贞吉。 赵贞吉是南直隶泰州人,喜欢研究心学泰州学派,也是徐阶在心学上的同道。 当今皇帝很喜欢赵贞吉,经常召他进宫讲学,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入阁的条件。 陈以勤提起赵贞吉,政治动物的张居正本能发动,明白这是陈以勤在暗示徐阶,引赵贞吉入阁,制衡高拱。 想到这里,张居正心里更不是滋味。 赵贞吉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是张居正的科场前辈,他和徐阶、李春芳都是心学同好,关系也亲近。 如果赵贞吉入阁,又要排在自己之上。 带着异样的心情,张居正返回家中,等天完全黑之后,派出亲信召来了弟子申时行。 第024章 徐阶思退 其实朝臣之间私下交往,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 如果是朱元璋那时候,“阴结大臣”,光是这个罪名就可以上演九族消消乐了。 但是大明朝到了这个时候,臣子之间的交往已经很正常了。 当年徐阶领着高拱张居正倒严的时候,三人就经常在徐阶家中密会,商议对付严嵩一党的办法。 申时行是张居正的弟子,张居正也很看好申时行。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身儒衫的申时行,出现在张居正的书房中。 “拜见师相。” 申时行还是那样礼数周到,无论在公众场合还是私下场合,行礼都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 张居正自己也是极为板正的人,他受了申时行的礼后,首先说起了詹事府的事情。 “这些日子已经有言官上书,请陛下建储,以定国本。国本一定,詹事府自然要立起来。” 张居正看向这个得意门生,接着说道: “詹事府一立,自然要从翰林院和礼部调一批人去,本官想要让你去詹事府司经局,负责选校教授太子的书籍。” 这就是有靠山和没靠山的区别了。 司经局的一把手职位叫做洗马,从五品,和申时行目前礼部员外郎的职位是一样的。 但是詹事府作为教育储君的重要机构,职位是很多的,比起在礼部挤破头等着空缺,詹事府这种机构完全没有等位子的烦恼,只要稍微做一点成绩出来,就可以直接升迁。 和申时行同年的进士们,不少还在州县中徘徊,等待每年的考核。 申时行都不用开口,张居正就主动将他调往詹事府,人比人当真是气死人。 申时行神色如常,对于张居正将他调往詹事府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只是礼貌性的感谢了一下。 张居正说完了申时行的事情,这才说道: “今日内阁议事,徐阁老提起了李春芳和赵贞吉。” 张居正直呼其名,可见他对于李春芳和赵贞吉的态度并不友好,申时行敏锐的问道: “师相,徐阁老这是思退了?” 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用欣赏的眼神看向申时行说道: “是啊,徐阁老想要引李春芳和赵贞吉入阁,制约高肃卿。” 对高拱称呼表字,却对李春芳赵贞吉直呼其名,申时行感受到了张居正对高拱态度的默默变化,并且将这个变化记在了心里。 “那李春芳处处学徐阁老,海刚峰称呼徐阁老为‘甘草宰相’,大臣中也有称呼李春芳为‘甘草阁老’的,李春芳入阁,朝政又是一团死水。” 甘草是一味中药,性味甘平,是一种可以调和许多药汤的草药。 海瑞说徐阶是甘草宰相,是说他善于调和君臣关系,算是褒义词。 但是张居正说甘草,则是说李春芳这样的人只会搞人际关系,当个老好人和事老,主持朝政也只会循规蹈矩,无所作为。 张居正当着爱徒,直言不讳的开始攻击李春芳,甚至拐弯骂了徐阁老。 申时行很快就明白了张居正的想法,他是不愿意李春芳和赵贞吉入阁的。 徐阶准备致仕,引李春芳和赵贞吉入阁,说起来是制衡高拱,何尝不是在制衡张居正? 但是申时行也有些疑惑。 如果是师相想要反击,搅黄徐阁老的安排,也不该召见自己这个礼部官员,而是应该找科道的门生故吏,想办法弹劾李春芳和赵贞吉,阻止他们入阁。 召见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张居正下一句话,解开了申时行的疑惑。 “你和苏子霖是同乡,素来相厚,这件事你可以告诉他,问问他的口风。” 明白了,这下子全明白了。 苏泽一直被视为高拱的党羽,虽然群臣也疑惑,高拱和苏泽是如何结识的,但是两人在几次苏泽上奏中的配合,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张居正表明自己的态度,又让自己去见苏泽,就是要建立一条和高拱沟通的渠道。 政治上就是这样,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 当年倒严的时候,高拱和徐阶还是亲密战友来的。 严嵩倒台后,徐阶就纵容弟子弹劾高拱,两人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张居正和高拱其实在政见上的分歧并不大,在反对李春芳和赵贞吉入阁上也有共同利益。 张居正并不指望和高拱结成什么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只要双方能有些默契,在一些事情上共同进退就行。 申时行也明白了自己调往詹事府的原因,除了他个人仕途之外,苏泽这个建储的首倡者,肯定也要入詹事府的,以后两人就是同衙为官,自己这个张阁老的得意弟子,和苏泽这个高阁老的“心腹爱将”,就是张高二人的传声通道。 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后,申时行恭敬的退下,张居正则看向南方,微微叹了一口气。 ----------------- 与此同时,高拱宅。 作为当朝内阁大学士,高拱的宅邸相当的低调。 这座宅子在距离东宫不远的地方,是高拱在嘉靖朝时候担任裕王府讲学的时候,嘉靖皇帝看他家贫,总要穿梭半个京城赶往裕王府讲学,这才御赐给他的房子。 高拱后来几次起落,但是都留着这座宅子,今年返回京师入阁,也搬进了这座只有二进的普通名宅。 光是这点,苏泽就对高拱的印象好上不少。 在这之前,内阁辅臣苏泽也见了大半了。 徐阶在国史馆开馆的时候来讲过话,张居正和陈以勤都和苏泽面对面交谈过。 和这些级别的人当面交谈,这可是苏泽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说起来也是滑稽,京师官员都认为苏泽是高拱的亲信,可偏偏至今苏泽都没近距离见过高拱,只在刚穿越时候的朝会上远远见过。 今天自称是高拱书童的人突然叩开了苏泽的家门,说是高拱要见他,苏泽这才第一次踏入这位高阁老的宅邸。 今天算是达成“大明内阁搜集全成就”了,只可惜自己这个系统没有成就功能。 苏泽的思想飘忽起来,当他被书童引入高拱的书房,终于见到了这位隆庆名臣。 第025章 再升官 书房是古代读书人处理公务的地方,也是整个宅子里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士人交往的信件,家族产业的账本,甚至行贿受贿的名册,都会保存在书房中。 而高拱这样的重臣的书房,还可能有草拟中的奏疏,内阁将要执行的政令之类的敏感文件。 有的官员甚至限制家中子侄出入自己的书房。 能在书房见的外客,都是亲信级别的了,某种意义上说,苏泽还真是高拱的党羽了。 苏泽进入书房后,高拱放下了手里的书信,看向苏泽。 苏泽也看向这位高阁老。 内阁四人中,徐阶是典型的学者型官僚,看起来就像是苏泽大学的校长,说话也是温温和和。 张居正则是技术官僚的样子,做事雷厉风行,目光尖锐洞悉人性,在他面前就会有被考核审视的感觉。 陈以勤内敛沉稳,因为长期出入皇宫,看起来心机深沉,也曾经暗中坑过苏泽。 高拱这个人则完全不同,他的爱憎都挂在脸上,对于看不上的人毫不避讳的表示厌恶,而他器重的人则会毫无保留的表示欣赏。 当年裕王府的潜邸旧臣中,徐阶张居正也和严嵩斗争,但是每次冲在前面的往往是高拱。 在当今皇帝还是裕王的时候,高拱不惜得罪嘉靖和严嵩,公开支持维护裕王,所以他在潜邸旧臣中,和隆庆的关系最亲密,两人是真正的亦师亦友。 苏泽向高拱见礼,高拱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却是和苏泽倡议编纂的《帝鉴图说》有关,高拱问道: “本官看过你的上书,《帝鉴图说》,志编“圣哲芳规”,述历代帝王的励精图治之举,本官在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等志向,真是后生可畏。” 高拱有一张威严的圆脸,留着当今士大夫流行的山羊胡子。 苏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将威严和圆脸融合在一起的,但是站在高拱面前,都会让人觉得不自觉的紧张。 苏泽在前世也见过这样的领导,这类领导往往对下属要求极严,但是如果你能满足他的期待,他也会不拘一格的提拔你。 说到底,政治就是人和人的游戏,到了阁老这一层次的斗争,坑爹的下属是会葬送政治生命的,而给力的下属则可以帮着你进步,孰轻孰重,这些玩政治的人精是最清楚的。 当年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就是因为猪队友苏舜钦聚众饮酒,被保守派抓到了破绽,欧阳修这个猪队友,又上陈《朋党论》,直接戳中了宋仁宗恐惧大臣结党的心结,庆历君子全部被贬谪出京,新政失败。 高拱和苏泽虽然没有私人关系,但是苏泽上陈的奏疏中,所表现出来的“开隆庆之新政”的政治主张,正好也是高拱的政治主张。 政治上是同路人,苏泽这三封奏疏的水平,也让高拱看到了明日之星。 他想起自己当年刚刚入翰林院的时候,连奏疏还都写不好,苏泽已经靠着三封奏疏名扬天下了。 但是看到如此年轻的苏泽,高拱还是问了一个问题: “子霖以为,历代帝王,谁为最上?” 这是什么? 高阁老也爱看盘点历代帝王流的小说? 这道题在后世是个争议话题,但是在大明就没啥疑问了。 苏泽不假思索的说道: “自然是本朝太祖,太祖起家于寒微之中,创业之路筚路蓝缕,举事之艰,为历代之最。驱鞑虏,复中华,功劳之大,也冠绝古今。” 高拱摸摸胡子,苏泽的回答中规中矩,算是标准答案。 “那第二呢?” 苏泽不假思索的说道: “自然是唐太宗,兴贞观之治,明君臣之义,文治武功,为历代帝王之最。” “再后呢?” 苏泽看向高拱说道: “下官以为是秦孝公。” 这个答案实在是太离奇,高拱看向苏泽,疑惑的问道: “为何?” 苏泽说道: “自古以来,新朝初建,虽然创业艰难,但是国朝初期执政却是最容易的,大抵只要不折腾,休养生息,国家都会好起来的。” 高拱点点头,苏泽说的确实没错,大明士大夫虽然不懂什么王朝周期律,但是玩政治的人都知道,国家刚建立的时候,政治集团还没有板结,百姓也才从战乱中恢复过来,而且这时候王朝手里也有一支百战之兵,国防压力是最小的时候,各种问题都容易处理。 苏泽说道: “自古创业难,中兴更难,下官以为,这制度和人一样,也有老迈衰退的时候,国朝初建时候的制度,到了一定时候就不奏效了,甚至会拖累国家。” “秦孝公能以商鞅为相,改革变法,无论最后变法结果如何,给了后世一条路,改革变法之路。” 苏泽抬起头看向高拱,只见高拱的眼睛中闪过满意的光芒。 高拱看向苏泽,满意的说道: “子霖之才,已经简在帝心,但是本官还是向陛下推荐了你,等詹事府成立后,你一边修《帝鉴图说》,一边给皇太子讲学,这大明朝的担子,迟早还是要落到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 高拱接着说道: “当年我和张叔大(张居正)同在裕王府讲学的时候,和你们这差不多般大。” 高拱话锋一转说道:“听说你和申时行相交,这次他也在张叔大推荐下入詹事府,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你们多亲近亲近。” 苏泽有些疑惑,高拱怎么突然提起了申时行? 苏泽突然想起了前世短视频的话,当领导突然提起不相干的人和事,肯定有话外之音。 让自己和申时行亲近? 是你高阁老想要和张居正通气吧? 也对,张居正是徐阶的弟子,不能公开反对徐阶和徐阶的路线。 但是张居正的政治主张和高拱其实是相近的,两人暗中结盟,就让自己和申时行通气? 应该是这个意思。 苏泽的心情是有喜有忧。 喜的是高阁老将这等机密的事情交给自己做,就是将自己视作心腹。 忧的是隆庆皇帝驾崩你高阁老就要倒台了,就算是自己请罢早朝,让隆庆延寿半年,你高拱最多也就做四年多的阁老。 至于用手提式朝廷更改遗诏? 苏泽可不觉得自己四年能攒到这么多的威望值。 但是高拱这么说,自己升官是板上钉钉了,感谢了高拱之后,苏泽安心返回家里。 果不其然,六月九日,群臣上书请定国本,隆庆皇帝下诏建储,立皇三子朱翊钧为皇太子,设詹事府,为皇太子讲学。 苏泽授左春坊左赞善,从六品,掌记注纂修之事。 升官了,系统也弹出了提示: 【任务已完成,紫色道具抽奖机会*1,已发放。】 第026章 紫色道具 【是否开始抽奖?】 “开始!”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家庭装种植毯(紫色)”。】 家庭装种植毯?这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苏泽看向道具的介绍。 【家庭装种植毯】(紫色):可重复使用道具,3m*2m的种植地毯,该地毯可以模拟各种类型的土壤田地,农作物可以种植在种植毯上,并大大加快作物成熟速度。 这是什么?3m*2m,总共才六平方,也就是一个厕所大小的便携式农田? 这玩意儿是紫色道具? 苏泽从仓库拿出道具,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卷起来的地毯。 苏泽抱着地毯来到后排的空屋,将地毯展开。 等到地毯展开后,一块满是黑色土壤的农田出现在房间中。 苏泽只觉得十分的神奇,明明只有一厘米厚的地毯,却怎么都挖不到底,什么四次元地毯! 更神奇的是,这块【家庭装种植毯】还可以设置农田的类型,比如水田、旱田之类的,甚至还有更详细的土壤肥力和盐碱度的调节。 比如苏泽设置为水田,就出现了一个江南常见的水田,田陇中是没过小腿的水,水下是松软的土壤。 可是一个六平方的农田能干什么? 等等。 苏泽连忙查看道具的介绍,看到“大大加快农作物成熟的速度”,苏泽笑了。 可以随时调节农田种类,又可以大大加快农作物成熟速度,这不就是育种神器吗? 苏泽想到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参加过一个农业部牵头的项目,看着那些等着农作物成熟的农业专家们,要是他们得到这样的神器不是要笑死? 六平方米的田用来做菜田太小了,但是育种也足够了! 而且可以切换农田类型,那不是什么作物都可以来育种? 只是这个大大加快,到底快到什么地步? 苏泽准备明天休沐的时候,去搞一点不同作物的种子回来种植试试。 不愧是紫色道具啊,苏泽心情大好。 这时候,【手提式大明国会】弹出了上次上奏的“结算报告”。 【《帝鉴图说》编成,隆庆皇帝大喜,将它作为皇太子教育的指定教材。】 【皇太子朱翊钧对你精心编写的教材很喜欢,你们渡过了一段愉快的师生时光。】 【成年亲政后的朱翊钧,逐渐对你教材上的内容产生了叛逆之心,开始疏远群臣,沉溺后宫,你的苦心最终作废,大明国祚没有变化。】 果然,朱翊钧还是历史上那个钧子,历史还是没有发生变化。 其实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帝鉴图说》就是张居正执政后,为万历量身打造的教材。 结果也和这次模拟一样,朱翊钧等到张居正死后,就逐渐不理会朝政,将当年张居正的教导都抛诸脑后。 苏泽看向自己的属性。 ——宿主:苏泽—— 年龄:25 籍贯:南直隶太仓县 官品:左春坊左赞善,从六品(威望每日+3) 威望:140(每日+3) 模拟次数:每月1次 大明国祚:76.5年 任务:和一名内阁成员关系达到“亲密”。 任务奖励:道具抽奖机会*2,每月模拟次数+1。 ———— 看到刷新的任务,苏泽眼睛都亮了! 道具的强大他已经见到了,这个每月模拟次数果然是可以增加的! 就靠着一个月一次的模拟次数,让苏泽每次上奏都要思考良久,生怕奏疏强制执行需要的威望值不够,浪费一次上奏机会。 能增加每月一次的模拟机会,那苏泽就可以做更多的尝试。 就算是威望值不够强制执行,也能够通过一次模拟上奏提前知道朝堂的反应。 次日,六月十日是中旬末休沐的日子,这一次苏泽没有邀上申时行,而是自己一个人来到了苏州会馆。 黄管事再次站在会馆门口迎接苏泽,这一次他的态度比上次更殷勤了。 寒暄过后,黄管事将苏泽引到会馆的花厅,堆着笑容问道: “草民恭喜苏翰林升官,往常苏州同乡高升,都是要在会馆摆宴庆贺的,但草民知道苏翰林低调,也不敢擅做主张。” 苏泽看向黄管事,莫名的想到了前世所在部门的办公厅主任,同样是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这份情商当真是厉害。 而且自己昨日才得旨升官,今天黄管事就知道了,会馆的消息灵通,也说明了黄管事的驻京办工作做得到位。 人情世故这一块,现代人还真不一定卷得过古人,单论伺候人,苏泽就肯定比不上宫里的太监们。 苏泽说道: “酒宴还是不要办了。” 黄管事微笑着点头,他接着又说道:“不少同乡也都找草民,打听苏翰林的住址,草民自然不敢擅自透漏,这些同乡都留下了名帖,本来准备今日送到府上的。” 名帖就是这个时代短距离交流的工具,是一种比信件更加频繁的交流手段。 上门拜见如果遇不到主人,可以留下拜帖,写上自己的身份和求见的事由留下,如果主人要见你,则可以再派人上门邀请。 聚会的时候互相交流名帖,就和后世交换名片一样,名帖上都会写上姓名身份和住址。 此外还有喜事用的喜帖,吊唁用的丧帖,请别人赴宴用的宴帖。 怪不得原身怎么都没能融入圈子,是他没来会馆啊。 一筐做工精美的名帖,送到了苏泽的面前。 看到这些名帖,苏泽总算是对苏州府官员的财力有了新的认知。 名帖用纸也是讲究的,最上等的是蜀地产的蜀笺。 蜀笺不是简单的白纸,而是和现代那些手账一样,都是绘有花纹和图案的高档纸。 苏泽还见到了一份撒有泥金,绘有兰花的金花笺,这种笺纸一份就要三厘银子,当真是寸纸寸金。 纸醉金迷啊! 苏泽算是对历史上隆万时期的奢靡士风有了直观的感受。 再一看这份名帖的主人,王锡爵,国子监提学。 好家伙,又是一个未来首辅。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位苏州府老乡,是嘉靖四十一年的会试第一,殿试探花。 嘉靖四十一年这一榜,状元申时行,探花王锡爵都出自苏州府,也足可见此时苏州此时文风之盛。 苏泽看向黄管事问道:“会馆可有笺纸?” 第027章 钱法不通 黄管事立刻说道: “有的,当然是有的,草民这就让人拿来。” 不一会儿,黄管事抱着一叠的笺纸,重新回到了花厅中。 苏泽一看,黄管事果然是个伶俐的人,他知道苏泽的经济状况,也知道苏泽的性格,所以拿来的笺纸就是市面上的一般货色,但是也不会显得太寒酸。 这份七窍玲珑,也难怪他能在苏州同乡圈子里混这么好。 黄管事说道: “苏翰林尽管回帖,会馆会派人将回帖一一送到诸位大人府上的。” 苏泽不由感慨,黄管事的这份职业素养,比自己后世见过的领导大秘都不遑多让。 回帖肯定是要回帖的,乡党也是人际关系中的重要一环,同乡这么热情,苏泽不赶紧表示一下肯定说不过去。 苏泽将自己的新地址写下,又向同乡们表示了感激之情。 处理完了这档子事,苏泽又问道: “黄管事,这会馆中可有种子贩售?” “种子?翰林郎,这京师城内是没办法种地的,要买种子也要去京郊集市上,或者从农户家中收购。” 苏泽有些失望,看来会馆也不是万能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黄管事突然说道: “对了,前些日子,申大人让我搜集北方的棉花种子,正好从北直隶的行商手里买了一批,翰林郎要吗?” “棉花种子?”苏泽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本来只是想要种植一些粮食,但是黄管事提到棉花,他才想起来棉花这种重要的经济作物也是可以改良的。 申大人?不就是申时行吗? 申时行要种子干嘛? 黄管事说道: “翰林郎,您忘记了,申大人的泰山吴家,可是咱们苏州府有名的布商,应该是吴家听说北方有良种,想要引去南直隶种植。” 苏泽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江苏很多地方是种植棉花的。 前世的时候,苏泽曾经听农业部的朋友谈过,一直到九十年代,江苏还有很多良田都是种植棉花的,江苏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棉花种植的大省。 原因自然很简单,棉花这种经济作物,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出口创汇的支柱产业。 而江苏种植棉花的发端,是元代在江南成立的木棉提举司。 元代在江南推广棉花种植业和织布业,就是为了利用江南的人力和资源优势,换取海外贸易的利润。 从元代开始,江南的很多良田,都被用来种植棉花。 松江府的棉业,规模已经不亚于桑蚕业,比如徐阶的松江徐家,这些年兼并的土地,也大多用于种植棉花。 原因无他,种植棉花比种植粮食更赚钱。 现实中可能没有改稻为桑的国策,但是江南地区改农田为棉田,一直都是大趋势。 松江吴家想要转型棉布产业,也是很有远见的转型。 按照历史发展,大明朝的海疆政策很快就会转向,从朱元璋制定的“片板不得下海”,改为有限度的开放港口贸易,史称“隆庆开海”。 而开海自然要有贸易,无论是丝绸、棉布、瓷器还是茶叶,这些都会制造惊人的利润,流向东南地区。 无论是松江徐家,还是申时行老婆的娘家松江吴家,在这个时间点上大力投入到棉业中,如果说没有什么猫腻,苏泽是不相信的。 这些年来松弛海禁的呼声在朝堂逐渐成了气候,也不知道是这些家族有商业嗅觉敏锐的聪明人,还是从朝堂中提前得到了消息。 苏泽不由内心叹息,古今中外,这种政商联系都是斩不断的。 甚至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都不被视作违法行为。 最大的商业红利都是政策红利,而最靠近决策中心的商人们,才能吃到这笔红利。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苏泽“隆庆开海”这个事件。 嘉靖朝的倭乱已经平定,但沿海地区的走私活动依然难以禁绝。 所谓“隆庆开海”,实际上不过是对东南地区走私行为的追认,将无法禁绝的远洋贸易,变成朝廷可以监管的指定港口通商。 这个事件自己也可以利用一下,如果能找机会成为“开海”的首倡功臣,对于自己的仕途也会很有帮助。 而且高拱和张居正,都是支持开海的阁老。 自己的任务是【和一名内阁成员关系达到“亲密”】,苏泽自然是准备刷高拱的声望,在这件事上和高拱保持一致,也能提升自己和高拱的关系。 苏泽决定关注一下近些日子朝廷对于海禁的讨论,找时机上书请求开海。 黄管事命令手下拿来了一袋子良种,他对着苏泽说道: “单论种植棉花,还是北方的更好,北方的绵种自然也更好些。” 苏泽点点头,棉花的种植范围很广,从热带到寒带都能种植。 但是无论是什么品种的棉花,大体还是耐寒,怕涝,喜光的。 比起江苏地区,其实北方更适合种植棉花。 而且元代大力推广棉花,在各地建立木棉提举司,花了大力气在北方提升棉花种植的农业技术。 苏泽疑惑的问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北方种植棉花,再运到南方纺织呢?” 黄管事说道: “原本确实是如此的,每年南方的漕粮入京,总要带点什么东西返回南方,棉花就是最好的压舱货物,先帝那些年,咱们松江府的商人也都是这么做的,每年漕粮入京的时候,都是会馆最热闹的时候,商人们在京师买上一堆货物,再租漕船运回江南。” “那时候北直隶附近,都是大片的棉田。” 苏泽也没想到,大明的商品经济要比自己想的还要发达,自己这个想法竟然真的已经实行很久了。 他疑惑的问道:“北方种棉,南方织布,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为何不这么做了?” 用江苏上好的良田来种植棉花,其实是极大的浪费。北方明明适合种植棉花的土地不少,南方的商人舍近求远,实在让苏泽想不通。 黄管事给出了一个让苏泽意想不到的答案: “因为北方钱法不通,实在没办法做买卖了。” 第028章 徐阶罢相 说到了钱法不通,苏泽立刻就明白了。 大明朝从建立之初,就面临严重的货币问题。 这个货币问题,和现代人经常遇到的通货膨胀不一样,大明朝从建国之初,就饱受通货紧缩的影响。 通货紧缩的原因很多,大明朝通货紧缩的原因则比较简单,就是货币的数量,跟不上商品经济的规模,导致市面上缺乏流通性的货币,出现了谷贱钱贵的问题。 当然,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很复杂,比如宋代开始铜矿开采的差不多了,明代想要铸币也缺铜。 再比如宋元的对外贸易,导致了大量的铜钱外流,就比如倭国使用的铜钱,就是从中原流出的,越南、朝鲜等国的货币,也都是中原的铜钱。 还有就是民间私铸泛滥,劣币驱逐良币,市场交易混乱。 朱元璋发行宝钞,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缓解宋元以来的银钱不足问题。 当然,最后宝钞还是崩了。 在隆庆时期,钱法不通的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 黄管事说道: “陛下登基以来,京畿地区的钱法不通,京师城内都没有银钱交易了,很多城外的市场都开始以物易物了。” “户部官员多次上奏请求疏通钱法,但是都提不出有效的法子来。” “钱法淤塞至此,普通百姓也不敢种植棉花,只能种植粮食自保,再用粮食换物。” 苏泽都有些瞠目结舌,堂堂大明朝的京师,竟然已经退化到了以物易物的阶段。 也对,无钱可用,粮食就是最稳定的一般等价物。 这时候百姓哪里还敢种植棉花?万一卖不出去就要全家饿死了。 所以明明已经发展到了商品经济时代,却因为缺乏货币又重新退回到了小农经济时代。 也因为北方棉花种植不稳定,所以苏州府和松江府的地主,开始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植棉花。 当然,京师钱法不通,也就意味着财富更聚集在东南地区。 本质上,钱法不通,是朝廷在失去财政的控制权。 东南士绅集团的尾大不掉,在这个时候已经埋下了种子。 苏泽思考了一会儿,也想不出疏通钱法的办法来。 掏出了购买笺纸的钱,黄管事也没有因此和苏泽拉扯,而是坦然的收下。 这份“职业”的态度,让苏泽对他的印象更好了。 再次感慨,这黄管事果然是八面玲珑,让你感觉到了尊重,但又不是那种谄媚奉承,这对于自诩清流的江南文人来说,才是最好的拉近距离的办法。 苏泽这是才踏入官场,已经有这么多的事情,日后再升官,光是这些人际关系就要牵涉大量的精力。 如果能有黄管事这样的人,帮着自己处理日常事务就好了。 对了!苏泽灵机一动问道: “黄管事,会馆可以帮着招幕友吗?” 幕友,也叫做幕客,师爷,是帮着官员处理事务的参谋。 比如当年帮助胡宗宪平叛的徐渭,就是以幕客的身份协助胡宗宪,帮着胡宗宪处理政务出谋划策的。 黄管事立刻说道: “草民让人在同乡中打听下,有没有人愿意去您府上为幕的。” 但是苏泽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又连忙说道: “不急不急,我只是姑且一问,有合适的人选再说。” 黄管事八面玲珑心,他立刻说道: “这个自然,为苏翰林选任幕客,自然要好好挑选才是,要品学兼优才行。” 苏泽这才满意的返回家中,他摊开【家庭装种植毯】,调节成沙壤的土地,将买来的绵种种下,不知道这道具上说的“大大加快作物成熟速度”,到底能快到什么地步。 看着【手提式大明朝廷】,苏泽开始思考下个月的上疏。 ----------------- 六月十一日,苏泽再次来到史馆,一进门就见到了憋了一肚子话的沈一贯。 沈一贯急忙将苏泽拉到公房中,他立刻说道: “徐阁老被参了!” “阁老被弹劾,不是正常的吗?” 阁老被弹劾,是大明特色,不得不品尝。 苏泽看向沈一贯,在他穿越前的历史上,你老兄日后做了阁老,也是隔三差五被弹劾。 沈一贯又说道: “徐阁老已经上疏乞休了!” “阁臣被弹劾,乞休不是也很正常?” 阁臣被弹劾,自请上书乞休,这也是正常的操作,这有时候是表明自己认错的态度,请求皇帝处罚,有的是用辞职向皇帝施压,弹压科道官员。 徐阶作为阁老,一年乞休没十次也有八次的。 沈一贯满头汗的说道: “徐阁老乞休的奏疏被陛下留中了!” 这下子苏泽正色起来。 阁臣乞休,正常操作都是皇帝下旨安慰挽留,然后训斥处罚一下弹劾阁臣的言官,表明自己支持阁臣的态度。 但是皇帝留中徐阶乞休的奏疏,这就意味着皇帝是真的在考虑让徐阶退休了。 虽然留中只是不批复,但是按照大明的政治惯例,徐阶就要再上疏乞休了。 也就是说,徐阶去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系统的预言果然对了!徐阶就是在六月份罢相了。 苏泽问道:“是哪位上书,弹劾了徐阁老?” 沈一贯露出得意的表情,好像是说你苏子霖也要问我,不过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 “是南京礼科给事中张应治。” “南京?”苏泽喃喃说道: “难道是徐阁老松江老家的事情?” 沈一贯看向苏泽,暗中赞叹不愧是朝堂大佬都看重的人,竟然能从弹劾的人,就猜到了弹劾的内容。 “正是!张应治上书弹劾徐阁老纵容子弟为祸乡里,又言徐阁老身为大明阁老,松江徐氏却带头欠缴朝廷赋税,累计欠款达到了数万两!甚至还领着松江士绅抗税。” 苏泽倒吸一口气,好犀利的奏疏! 如果是前者,纵容子弟在大明不算什么大的罪过,顶多算是徐阁老治家不严,申饬一下就行了。 大不了让徐阶上演一出大义灭亲,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但是带头抗税这件事性质就不一样了,江南士绅拖欠朝廷税赋也是有传统的了,但是徐阶身为内阁首辅子弟都抗税,这事情性质可就变了。 而且现在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北方俺达叩边,东南倭乱刚刚平定,京师钱法不通都没有足够的财政疏通。 你徐阶坐拥大片良田,还带头抗税,皇帝怎么想? 这份奏疏被隆庆皇帝留中不发,苏泽估算着徐阶的首辅职位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 第029章 赵贞吉到任 果然不出苏泽的意料,次日,内阁首辅徐阶再次上书乞休,这一次皇帝依旧留中不发。 六月十三日,徐阶再次以自己老病为由乞休致仕,这一次隆庆皇帝下旨慰留,再派遣御医前往徐阶府上,展现慰留的态度。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大臣们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态度。 御史台和六科的言官们,又怎么能忍住这个机会? 除了徐阶的门生故吏外,言官开始疯狂上书,弹劾徐阶在位期间的各种过错,御案上堆满了弹劾徐阶的奏疏。 六月十五日,徐阶再次上疏,在这一次上疏中,徐阶历数自己为政的得失,在奏疏最后向皇帝推荐了李春芳和赵贞吉入阁。 事到如今,徐阶罢相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份奏疏也体现出徐阶的水平,姿态放的非常低,态度也十分的真诚。 更重要的是,徐阶推荐的李春芳和赵贞吉,是无论资历名望,还是和皇帝私人关系,都是足以入阁的人选。 这是给自己找退路了。 徐阶和李春芳亦师亦友,是心学同道,李春芳的政治主张也和徐阶差不多,简单的说就是清静无为,性格也比较保守。 赵贞吉和徐阶也是讲学同好,政治立场上也和徐阶差不多,属于不粘锅类型的。 这两人入阁,以李春芳的资历威望,必然接替徐阶担任内阁首辅,这样就能继续压制高拱。 苏泽不由感叹,政治果然就是“人的艺术”。 徐阶虽老,但是这一手致仕的表奏,给自己留足了退路。 按照徐阶的设想,等他致仕后,内阁五人,首辅李春芳,辅臣张居正、陈以勤、赵贞吉,都是他的门生故旧,四个人打一个高拱,肯定是优势在我。 那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致仕后的安全问题了,不用担心高拱的政治报复了。 只是苏泽冷笑一声,徐阶不知道的是,高拱和张居正已经暗中有了默契。 苏泽想起了史书中,南京礼科给事中张应治,是张居正执政时期实行一条鞭法的急先锋,就知道他是谁的人了。 只能说张居正实在是太擅长布闲子了,朝中没人看出他和张应治的关系,不知道这次“倒徐”是他在暗中发力的。 好弟子不可靠,李春芳性格软弱,赵贞吉又是不粘锅。 至于陈以勤? 在徐阶上书乞休的时候,内阁大学士陈以勤也同样上书,请求致仕。 这一次皇帝下诏挽留,但是陈以勤似乎去意已决,一天上疏三封请求致仕。 就这样,让徐阶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致仕,陈以勤就先辞职了! 完了!四打一变成了三打一! 六月十八日,在北方巡边的李春芳回朝,隆庆皇帝诏李春芳入宫廷对。 六月十九日,徐阶的乞休奏疏终于被皇帝批准,这位历经嘉靖隆庆两朝,斗倒了严嵩的大明首辅,终于辞官归乡。 隆庆下诏表扬了徐阶定策翼赞之功,又给徐阶的三个儿子荫官升迁,君臣二人算是体面的分手。 再有诏书,建极殿大学士李春芳入阁任首辅,吏部侍郎赵贞吉改任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也入阁。 这些朝堂上的大风暴,和身在国史馆的苏泽没有太大的冲击,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詹事府左春坊左赞善。 唯一的影响,就是赵贞吉掌詹事府事,成为自己部门顶头上司的上司。 当然,赵阁老现在应该是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个小虾米,苏泽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左春坊左谕德,也是一位老熟人,正是从翰林院调过来的诸大绶。 除了诸大绶之外,罗万化也被调入詹事府,和苏泽一同担任赞善。 沈一贯也因为联名上疏,请修《帝鉴图说》的功劳,庶吉士提前转正,担任左春坊司谏,从七品,主掌进谏规劝储君之事。 国史馆的办公地点不变,但是加詹事府牌子,改由内阁首辅李春芳担任《帝鉴图说》的总裁官,詹事府詹事赵贞吉担任副总裁官。 用现代的说法,也就是说国史馆还是同一套班子,但是换了牌子办公。 但是很快,朝堂的风就吹到了苏泽这里。 六月二十三日,新任詹事府詹事赵贞吉,在一众詹事府官员的陪同下,将苏泽这些挂着詹事府职位的大小官员,都召集到了詹事府。 苏泽终于见到了一脸疲态的申时行。 说起来也是讽刺,高阁老让自己亲近申时行,但是这些日子申时行忙着册立太子的大典,几乎天天睡在礼部,根本就没机会来史馆。 钦天监算出了吉时,册立大典定在下个月的二十号,礼部官员都忙了快一个月了,还有很多事情没能筹备妥当。 不仅仅是申时行,詹事府中也有不少兼任礼部职位的官员,他们都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苏泽。 苏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首倡建储的功臣,自己一封奏疏上去完事了,还升官了,但是礼部的官员可就忙坏了。 你苏泽只要上疏就行了,我们礼部官员要考虑的事情就太多了。 看着这些申时行幽怨的眼神,苏泽都要忍不住愉悦的轻哼起来。 可没想到,赵贞吉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苏泽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这些日子为了筹备东宫册立大典,礼部上下都忙坏了,本官身为詹事府詹事,又是礼部尚书,身负部府之责,特意上奏陛下,詹事府上下也要为册立大典的事情忙起来。” 申时行回了苏泽一个“活该”的眼神,包括苏泽在内的詹事府官员却只能行礼受命。 苏泽也没想到,历史上这位著名不粘锅赵贞吉,在处理政务上竟颇为雷厉风行。 刚刚宣布了皇帝的命令,赵贞吉紧接着开始布置工作。 被喊到名字的官员纷纷上前,领受了自己负责的任务。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册立皇太子的大典,是仅次于皇帝继位大典的重要仪式,需要准备的东西自然很多。 更糟糕的是,上一次册立太子,还是嘉靖十八年,嘉靖皇帝册立庄静太子的时候。 庄静太子暴薨后,嘉靖皇帝就相信二龙不相见,再没有册立过太子。 礼部最老的官员,都不知道东宫册立大典要怎么办,只能从《大明会典》中找资料。 就在这个时候,赵贞吉突然喊到苏泽的名字,他开口说道: “左赞善苏泽,交予尔乌思藏贡务。” 听到这个任命,包括申时行沈一贯在内的苏泽众多好友,纷纷变了脸色。 第030章 乌思藏争贡 乌思藏,就是后世的藏地,也是大明的藩属国之一。 赵贞吉吩咐完毕任务,也没有在詹事府过多停留,而是直接返回了内阁。 詹事府新成立,领了差事的人,都想要在赵贞吉这个詹事面前表现,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杀向礼部开始工作。 申时行和沈一贯则拉住了苏泽,最了解情况的申时行说道: “子霖兄,这乌思藏贡事可是很难办的啊。” 不用想,自己又被穿小鞋了。 这是什么?先天穿小鞋圣体? 你赵贞吉看着浓眉大眼,怎么也搞穿小鞋这一套啊? 苏泽无奈的叹气,自己身上这个高拱党羽的标记太明显了,赵贞吉是在徐阶推荐下入阁的,顺手打压一下自己也是正常的。 部门一把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特意针对属下,只需要将一些难办的任务交给手下办,再美其名曰“锻炼年轻人”,就可以轻松断掉年轻人的前途。 苏泽前世就见过不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折在这一手上。 关键是你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大家都领了任务,怎么就你办不好呢? 你说工作难办?天底下工作哪有不难办的?工作还要挑肥拣瘦吗? 苏泽向申时行问道:“请汝默兄赐教。” 申时行简明扼要的说道: “乌思藏自先帝朝就争贡不断,每次入贡动辄遣使千人,索要贡礼。先帝已经御批严令禁止乌思藏多贡,但是依然无法禁绝贡使。” “这次册立东宫,乌思藏又来争贡。” 争贡,苏泽终于明白为什么申时行说乌思藏的事情难办了。 说起朝贡体系,后人想到的是万国来朝,是天朝上国的大明当爹。 当爹是真当爹,但是儿子向爹要钱,爹也是要给生活费的。 和现代人所想的不同,大明的藩属国是很乐于朝贡的。 首先每次朝贡后,大明都会给不菲的奖励。 这就等于儿子给老爹拜年,老爹就要给压岁钱一样,藩属国只需要朝贡一些当地特产,大明给的赏赐,远远超过贡物的价值。 而这些朝贡使者把收到的钱用来购置中国商品,然后拿到他们本国出卖,获取大利。 而且朝贡使者一登上中国的土地,他们的开支就都由公款报销。 因此这些藩属国争相来贡,大明只能限制他们来贡的次数。 其中最贪婪的就是朝鲜了,朝鲜对明朝的朝贡十分频繁,虽然明朝明确规定朝鲜三年一贡,但朝鲜对一年三贡、甚至四贡仍不满意,有时达到六贡。 此外就是倭国,嘉靖年的东南倭乱,起因之一,就是因为“争贡”。 日本大名细川氏和大内氏,各自派遣对明朝贸易使团来华贸易,两团在抵达浙江宁波后因为勘合真伪之辩而引发冲突,在浙江宁波爆发了武力杀戮事件。 这场争贡事件,让嘉靖皇帝断绝了倭国朝贡的资格,倭国为了和中原贸易,滋生出大量的倭寇,然后就有了东南倭乱。 听到争贡,苏泽就知道事情难办了。 赵贞吉果然将难办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办了。 苏泽又疑惑的问道: “这次册立大典时间这么紧,乌思藏的贡使怎么来的这么快?” 申时行说道: “这次不是正赶巧了吗?乌思藏格鲁派法王去世,内部为了新法王争的头破血流,甘丹寺和哲蚌寺,分别寻得转世灵童,派遣使者前往京师请求陛下圣裁,这些使者听说要办册立大典,就立刻改称贡使。” “到底哪一派才是转世法王,为了这件事,礼部也争论不休。” 哈? 苏泽听到这里,也觉得头疼。 乌思藏以宗教治民,法王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大明朝对乌思藏的控制还是很强的,这次乌思藏新任法王人选出现争议,请求上国仲裁也无可厚非。 可偏偏在东宫册立大典上来这一出,还争着来贡,这就变成政治问题了。 接受哪一派的贡使,就等于承认哪一派的正统性。 可乌思藏内部情况复杂,涉及到法王转世又有很多宗教和政治因素,要大明朝在短时间内裁决,这就是给朝廷出难题了。 赵贞吉这个老阴比,上来就给自己穿这么小的鞋。 沈一贯也将自己听说到的消息,向苏泽说道: “甘丹寺和哲蚌寺,都是格鲁派根基三大寺,按照格鲁派的传统,法王应该在三大寺之间轮转,上一代法王出自甘丹寺,这一代法王应该出自哲蚌寺,但是上代法王留下转世箴言,甘丹寺和哲蚌寺都说找到转世灵童,两派争论不休,据说都快要起刀兵冲突了。” “按照传统应该由哲蚌寺寻得转世灵童,但是甘丹寺说是有上代法王箴言,无论确认哪个灵童,对方都不服气。” 苏泽听完了申时行和沈一贯的话,明白了这件事的棘手程度。 乌思藏杀了大明一个措手不及,要利用大明册立太子典礼,来处理自己内部的争端。 藩属国的事务属于外交事务,外交无小事,若是处理不当引起了乌思藏内部的动乱,那负责官员就要倒霉了。 如果是平时,这件事属于礼部主客司的事务。 显然礼部主客司是不愿意背锅,所以趁机推了出去,苏泽就成了背锅的人。 职场战争,就是甩锅和背锅之间的战争,在锅的总数保持一致的情况下,各部门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本部门的锅甩出去,挡住别人扣下来的锅。 很显然,被赵贞吉拿捏的苏泽,是没有甩锅的能力的。 苏泽内心冷笑,如果是别人,刚刚入职场就被扣上这么一口大锅,怕是没办法翻身了。 但是苏泽在转瞬之间已经想好了对策,况且他还是有系统的人。 赵贞吉这面不粘锅,苏泽算是将他记下了。 看到好友们担忧的样子,苏泽淡定的说道: “诸位不用担心,苏某已经有了定计,大家还是忙自己份内的事情,切莫延误了大典,引得上官生厌。” 看到苏泽胸有成竹的样子,申时行、沈一贯和罗万化还是不放心。 但乌思藏的事情复杂,他们也是一知半解。 申时行说道: “子霖兄,我在主客司认识点人,可以请他来讲一讲乌思藏的事情。” 沈一贯也说道: “子霖兄,我叔父认识大隆善护国寺的主持,我可以帮你引荐。” 就连罗万化也说道: “子霖兄,我在翰林院读到过太宗时期乌思藏入贡的奏疏,可以帮你找出来作为参考。” 苏泽感激的说道: “诸位兄台的好意苏某领了,苏某已经有了办法,诸位无须多虑。” 第031章 大明神剑 接下来的几天,苏泽的办法就是窝在史馆。 申沈罗三人都以为苏泽是不想连累他们,所以躺着摆烂,三人轮番来劝说苏泽振作,但是苏泽却都反过来安慰他们,赶着他们回去干活。 七月二十日,就是皇太子的册立大典,现在已经快要到六月底了,礼部忙得都要着火了,三人见劝不动苏泽,也只能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六月剩下的日子,苏泽就在史馆中读书练字,和忙碌的同僚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对于苏泽这种摆烂的样子,身为礼部尚书,詹事府詹事的赵贞吉自然听说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派人催促苏泽。 这些日子,朝堂的重点工作都放在册立东宫上。 而朝堂上的格局,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李春芳接替徐阶入阁,这位新任阁老保持了自己一贯的风格,对于内阁的重要事件从不表态,票拟的工作都交给了手下的三名内阁辅臣。 高拱虽然名义上是次辅,但兼任吏部,原本被徐阶安排掣肘的两个吏部侍郎,陆树声辞官养病,赵贞吉升任内阁兼理礼部,吏部逐渐成了高拱的一言堂。 高拱忙着整理吏部,倒是没有将精力放在内阁里。 这些日子,起冲突最多的,是负责户部事务的张居正,和负责礼部事务的赵贞吉。 自赵贞吉入阁以来,和张居正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两人票拟也是针尖对麦芒,事事都要别苗头。 原因也很简单,东宫册立大典,作为国家的重要典礼,是需要花钱大大操办的。 操办典礼的支出,操办典礼后的赏赐,四方朝贡使者的回赏,这些东西都要花钱。 手里握着钱袋子的张居正,对大撒币的赵贞吉,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赵贞吉虽然晚于张居正入阁,但是他官场资历比张居正深,同样也是阁臣,自然也不惧怕张居正。 结果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身为张居正好弟子的申时行,也被赵贞吉安排了一大堆的任务,整日忙的喘不过气来,恨不得住在礼部。 反观苏泽,每日就准时下班,回去就查看自己种植的棉花。 不得不说,紫色道具就是厉害。 正常来说,棉花的种植收获周期在半年左右。 但是从中旬末栽下种子,到月底也就是十天左右,棉花已经长出了相当高的枝条,苏泽估计差不多再过五天就能开出棉花来。 按照这个计算,半年生的作物半个月成熟,一年生的作物一个月成熟,【家庭装种植毯】可以将种植周期缩短到十二分之一,当真是恐怖的育种神器! 只可惜黄管事给的棉种,并不是后世的美洲棉,而是从印度传到西域,再传入中国的印度棉。 印度棉的棉纤维比较短,棉花也不大,远不如后世广泛种植的美洲棉。 当然,最好的棉花还是海岛棉,也就是后世说的长绒棉,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发现。 能不能搞一点美洲棉的种子?也不知道京师能不能找到西班牙或者葡萄牙传教士。 这些日子,苏泽也在思考,要不要再种植一些药材灵芝之类的,搞个祥瑞献给皇帝? 又或者找人寻找橡胶甘蔗金鸡纳树之类的经济作物,或者红薯土豆之类的高产作物育种。 只可惜自己在京师,不是东南沿海地区,这些东西东西还是难寻的。 不过苏泽已经让黄管事让人在苏州府寻找这些作物的种子了。 等到六月底的时候,明天就是系统刷新的日子,苏泽已经起草好了奏疏,就等着明日系统刷新后就上奏。 就在这个时候,高拱家的书童再次来到他家门口,高阁老又召见自己了。 想到那个刷阁老声望的任务,苏泽连忙换上便装,跟着书童再次来到高拱的府上。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苏泽来高拱府上就放松很多,等到了高拱书房后,高拱就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看向苏泽。 光是这一点,就让苏泽对高拱的好感增加不少。 有的领导,明明是他喊你去见他,去了他办公室却装作公务繁忙的样子,等到看完公文才和你布置工作。 这种领导往往是没能力的,喜欢用所谓的权术手段来折腾下属,查看公文什么时候不能看?非要等到下属来的时候再看? 高拱就不会,苏泽进了书房就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这也是对下属的尊重。 苏泽也恭恭敬敬的向高拱见礼,高拱点头受礼后,就让苏泽坐了下来。 高拱也是开门见山的说道: “徐阁老罢相后,科道言官依然弹劾不断,陛下和内阁深受牍扰,苏子霖你有什么好法子?” 苏泽看向高拱,所有人都知道,高拱和徐阶不对付,徐阶离职还引李春芳赵贞吉入阁,就是不让高拱当内阁首辅。 这样的关系,高拱自然不可能为徐阶着想。 有时候领导的话要反着听,苏泽顿时明白了高拱的意思。 这是要对徐阶穷追猛打啊! 徐阶也是一个好师傅,正如徐阶对严嵩穷追猛打一样,高拱显然也不准备放过这个卸任阁老。 在政治上也是正常的。 高拱打击的,并不是徐阶这个具体的人,而是徐阶代表的政治势力。 徐阶虽然去职,但是他的门生弟子还遍布朝堂,打击徐阶就是打击他代表的集团。 但是这种政治追杀又不能太难看,毕竟严嵩是世所公认的奸臣,但是徐阶却有清流名声。 始作俑者,何无后呼? 如果每一任都搞政治追杀,那大明首辅就是韩国总统了。 这其中分寸,就是高拱这样的老练政治家,也要询问亲信下属,参谋意见。 苏泽明白了高拱的意图,他很快也想到了答案。 苏泽看向高拱的书桌,盯着他书桌上放毛笔的笔架,委婉说道: “高阁老,南直隶需要一座笔架山,稳住朝中汹涌的物议。” 聪明人自然是默契的,高拱立刻说道: “笔架?你是说海笔架海刚峰,让海瑞去南直隶?” 果然聪明人就是好交流,高拱掌握吏部,推荐官员正是他的职责。 苏泽说道: “下官听说,江南多年积欠金花银,应天缺一个巡抚,海大人是大明神剑,可请他去江南试试锋芒。” “好!” 第032章 神剑出鞘 海瑞,字刚峰。 嘉靖三十二年,海瑞选授福建南平县教谕。 按照大明律,学政官员可以不用向地方官下跪。 海瑞遵守朝廷体制,参见上官时只是作揖,而身旁两位县学训导则跪拜左右,三人形似笔架,因此被戏称为“笔架山”。 后面的事情就无须赘述了,海瑞在嘉靖朝上《治安疏》。 隆庆帝继位后,给海瑞不错的待遇,又给海瑞升了官。 应天巡抚这个职位,正好是海瑞目前可以担任的职位。 高拱直接站起来,来回踱步道: “妙!妙哉!” 众所周知,海瑞刚正不阿,连皇帝都敢骂。 而且海瑞是世所周知的清官,当年上《治安疏》后,大怒的嘉靖皇帝派锦衣卫调查,海瑞家徒四壁,妻儿老母还要在家织布贴补家用。 苏泽淡淡的说道: “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让清流去查清流。” 高拱听完,直接咧嘴道: “好一个让‘清流去查清流’!” 高拱并不是要斗死徐阶,而是要让徐阶声名扫地,清理他的政治影响力。 他如今执掌吏部,又是阁臣,让吏部推举海瑞担任应天巡抚,内阁方面也拿不出阻挡的理由。 这样一柄大明神剑去了江南,面对劣迹斑斑的徐家,又会如何? 高拱返回座位,对着苏泽说道: “赵大洲让你处理乌思藏贡务,你连礼部一天都没待过,本官明日就上奏陛下,由礼部官员处理这件事。” 苏泽心中一暖,果然高拱这种实干型领导最容易相处。 前世苏泽遇到很多领导,唯一技能就是画饼,比如“退休前奖励四级主办”,只讲奉献不讲回报。 真正的能团结下属的领导,也要帮着下属出头,只有看到你有兑现大饼的能力,别人才能吃你的饼。 自己帮着高拱出谋划策对付徐阶,高拱就投桃报李,帮着苏泽解决乌思藏贡务的难题。 至于高拱为什么之前不出手? 人家可是堂堂宰辅重臣,和你也非亲非故,怎么可能事事帮你出头? 混过职场的都知道,能遇到高拱这样的领导,已经是幸运中的幸运了。 但是苏泽早已经有了盘算,他拱手说道: “阁老,乌思藏贡务,下官已经有了办法,就不劳阁老费心了。” 高拱再次看向苏泽,他当然不会因为苏泽拒绝而恼怒,反而对苏泽表示自己能独立解决乌思藏贡务表示出了赏识的表情。 但是高拱也没有询问苏泽到底用什么办法解决乌思藏争贡的难题,反正无论苏泽怎么办,都绕不开内阁。 高拱满意的说道: “这次的事情,本官记下了。下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直接给门房送上拜帖,本官自然会见你。” 苏泽闻言露出大喜的表情! 别看高拱的宅子不起眼!这可是内阁辅臣的宅邸啊! 高拱给了自己出入他宅邸的权限,这放在后世,就是某某海的通行证啊! 宰相门房还七品官,多少五品六品的官员,想着见高拱都没机会。 更不要说高拱不仅仅是内阁辅臣,还是吏部尚书,是掌握了大明无数官员升迁命运的天官大冢宰! 他恭敬地表示了感谢,这才离开了高拱家。 高拱在烛光下微微一笑,苏泽还是年轻气盛,不肯服软,但是他这个态度倒是也正中高拱的心意,高拱自己就是一个“意气颇磊落,粗直无修饰”的人。 苏泽不要自己出手,那就等到赵贞吉要发作的时候自己再出手。 吏部掌握官员考核之权,就算是苏泽是礼部官员,高拱也可以将他捞起来。 次日,高拱的动作也快。 吏部文选司上奏,这些年长江经常发大水,江南屡次被淹。此前明廷曾多次疏浚吴淞江,治理了几十年都没有成功。所以请奏设立应天巡抚,辖应天、苏州、常州、镇江、松江、徽州、太平、宁国、安庆、池州十府及广德州。 吏部文选司推举海瑞担任应天巡抚,内阁诸臣中,李春芳依然是不发表意见,高拱强烈支持,赵贞吉明确反对,张居正则态度暧昧。 果不其然,这份奏疏被送到皇宫,隆庆皇帝立刻就赞同了高拱的票拟意见,升海瑞为应天巡抚。 这件事在朝堂引起了剧烈的风暴,但凡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知道海瑞这个应天巡抚,重点是要巡抚哪里。 但是六科十三道的言官,却在这件事上出奇的宁静。 如果这个应天巡抚是高拱的党羽,那些徐阶的门生故吏自然会群起攻之。 可偏偏吏部推举的人是海瑞! 那个先帝亲口认证的大明神剑! 你自诩清流,能清得过海瑞? 而且海瑞的履历也扎实,历任地方官,也在地方上都做出过实际政绩的,又有能力又有清名,实在没有可以攻击的地方。 就这样,这样一个明显针对松江徐家的任命,就在满朝的沉默中得到了通过。 不过这一切,也不过是册立大典之前的小插曲。 时间步入七月,京师的天气明显热了起来,但是更热的是负责大典事务的礼部,大量官员进进出出,为了大典筹备工作进行最后的准备。 四方馆中,却有两群身穿僧袍的人,围着四方馆的主事,用着不太纯熟的汉话说道: “我等是乌思藏贡使!为何不让我等进贡!” “我们才是乌思藏贡使!上官请看,这是勘验文书!” “你的勘验文书是从我们寺偷出去的!勘验文书上写的可是甘丹寺!” 四方馆主事被纠缠得没办法,无奈的甩了甩袖子说道: “等本官禀报部里,再行定夺吧!” 四方馆是负责四方朝贡使者的地方,四方馆隶属于礼部,主事不过是七品小官。 这两拨乌思藏贡使都住在四方馆内,整日寻衅滋事,搞得这位马主事头疼不已。 要是在四方馆出了事情,担责的肯定是马主事。 可他找到负责藩属国事务的主客司,却被告知乌思藏贡务已经被新任尚书大人交给了詹事府的苏泽办理。 可已经到了七月份了,这位苏赞善一次都没来过四方馆,也没有听两方贡使的说法,直接做起了缩头乌龟。 一想到这里,马主事内心就痛骂,听说这苏赞善还是翰林出身呢!没想到也是草包一个! 马主事都恨不得冲到苏泽的衙门里,将他拉到四方馆来处理争端。 可偏偏苏泽在皇宫内上班,马主事可没有出入皇宫的权限。 “清流清流!狗屁清流!呸!” 马主事越想越气,就在这个时候,一群礼部官员,急匆匆地向四方馆而来。 第033章 第五疏,金瓶掣签 七月一日,系统刷新的日子。 苏泽拿出上个月准备好的奏疏,将这份奏疏塞进了手提式大明朝廷里。 《请设金瓶掣签清源法王承续疏》。 这份奏疏的内容其实不复杂,就是在乌思藏法王去世后,使用金瓶掣签的方法,来决定继任法王。 而金瓶掣签,就是铸造一个金瓶,将各方寻得的转世灵童写在纸条上,扔进金瓶之中,然后再从中抽签! 用抽签决定下一任法王,听起来自然是有些荒谬。 但实际上这个制度的重点,不在于决定法王的过程,而是这个抽签的过程。 按照苏泽的奏疏,这个金瓶掣签要在京师举行,也就是说每次前任法王去世,乌思藏各方都要齐聚京师,在参加这个金瓶掣签的仪式。 除此之外,苏泽还在奏疏中提议,派遣一大员为驻藏大臣,负责调解乌思藏内部的争端。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设金瓶掣签清源法王承续疏》送到内阁,高拱张居正票拟赞同下,奏疏送入皇宫中。 两天后,《请设金瓶掣签清源法王承续疏》被皇帝留中不发。 ——【模拟结束】—— 果然,内阁能通过,但是皇帝犹豫了。 这项制度疑似有些太先进了,隆庆皇帝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 但是苏泽估计,以隆庆皇帝的政治水平,看不出金瓶掣签这项制度的好处。 金瓶掣签,看起来是增加了一个抽签过程,实际上是让明廷拥有了法王继任的最终确认权。 而派遣驻藏大臣,则是加强对藏地的控制,让明廷可以进一步干涉藏地的事务。 作为变法派的政治家高拱和张居正,自然对苏泽的这份奏疏大加赞同。 这项制度也不是苏泽原创,后世清朝就是用这一套制度控制了藏地,甚至这一套制度延续到了苏泽穿越前的时候。 不过没关系,苏泽也是有系统的人。 【是否消耗50点威望值,确保《请设金瓶掣签清源法王承续疏》一定被执行?】 50点,果然阻力不小,但是苏泽看着自己积攒的威望值,果断的选择了“是”。 紧接着,苏泽就喊来署吏,由通政司官员送到了内阁。 ----------------- 内阁。 这些日子为了筹备皇太子册立大典,张居正和赵贞吉在内阁中把嗓子都吵哑了。 你以为的高端的政治斗争,草蛇灰线布局阳谋。 实际上的高端政治斗争,阁老扯着嗓子吵架。 张居正和赵贞吉这两位,都是少年高中的顶级卷王做题家,赵贞吉又是心学大家,张居正的经学造诣也不差。 又都是熟读典章制度的名臣,吵起来自然是引经据典,好不热闹。 高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小吏递过来的茶水。 高拱是河南新郑人,隆庆皇帝专门从皇家贡茶中,挑选了同为河南的信阳茶赐予内阁。 这件小事足以可见隆庆对于高拱的敬重。 这些日子高拱的心情很好。 赵贞吉升任后,他再也没有掣肘,狠狠的清理了吏部中的徐党残部,将他们逐出重要的部门,牢牢掌握了吏部。 李春芳入阁后一言不发,也就搞搞讲学活动,这让高拱对他十分鄙视,朝野已经开始称呼这位首辅为“青词宰相”,说的就是他靠着一手好青词,才得到先帝嘉靖皇帝的提拔。 就剩下赵贞吉,但是现在也有张居正挡着。 高拱发现,曾经在徐阶身后亦步亦趋的张居正,和自己在具体政务上的默契竟然出奇的大,很多事情上都能达成一致。 恐怕一个月前准备退休的徐阶没想到,自己设想的四打一,不过一个月就变成了一打二了。 “今日可有什么要紧的奏疏?” 高拱喝了一口茶,向身边的佐吏问道。 “有一份国史馆送来的,是詹事府苏赞善送来的。” 内阁的佐吏也都是人精,他们自然知道领导的想法,知道苏泽是高拱眼前的红人。 苏泽的上疏? 高拱来了兴趣问道: “奏疏在哪里?” “在赵阁老那边。” 高拱皱起眉头,苏泽名义上是詹事府的官员,也就是赵贞吉的手下,通政司先交给他过目自然没问题。 赵贞吉压制苏泽,会不会票拟不利的意见? 内阁票拟,是每个阁臣都可以票拟意见,当然,内阁大佬一般也都有自己的分工,不可能每一个奏疏都全部票拟意见,一般来说只要有一两位阁老票拟,就可以送入宫中了。 此时的内阁,已经没有封驳劝,也就是苏泽上的奏疏不可能被赵贞吉扣下。 虽然不能被扣下,但是票拟先后也有区别。 一般来说,皇帝处理政务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所以需要票拟。让内阁对奏疏内容提炼总结,形成的处理意见。 可每天这么多的奏疏,皇帝就算是看票拟都是很累的。 那种每个阁臣都票拟意见的奏疏,读起来更是费劲。 第一个票拟意见往往更能决定皇帝的心意,明代大臣不懂心理学,但是也懂人心。 赵贞吉如果第一个票拟,写下不利于苏泽的意见,那皇帝可能就会被他的票拟意见引导,不同意苏泽的奏疏。 高拱站起来,他准备从赵贞吉手里将奏疏要过来,自己先票拟。 就在这个时候,张居正来到了赵贞吉的座位前说道: “赵阁老,苏泽的奏疏您看完了吗?” 赵贞吉看了一眼张居正,垂目说道: “苏泽此子妄言大政,竟然提出如此荒诞的方法,将承继法王之事视为儿戏。本官已经票拟好了,请陛下惩处他,怎么?张阁老这样的奏疏也要看?” 赵贞吉严格地说不是不粘锅,相反他的脾气也很火爆,嘉靖朝的时候就经常直接怼严嵩。 张居正皱眉说道: “本官倒是觉得苏泽此法甚妙,既然赵阁老已经票拟过了,可以把奏疏给我了吗?” 如果是前朝宰相,赵贞吉恨不得将苏泽的奏疏直接封驳退回。 只可惜本朝的内阁辅臣没这个权力,他昨天和张居正斗了一天,年纪上赵贞吉比张居正大十七岁,今天实在是吵不动了,只能不甘心的将奏疏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笔走龙蛇的票拟完毕,直接将自己的票拟意见贴在了赵贞吉的票拟之前! 一旁的通政司小官看的双腿发软,他想要提醒张居正这样做不合规矩,但是又不敢开口。 张居正直接拿着奏疏,询问李春芳要不要看,这位甘草宰相自然摇了摇头,张居正又来到了高拱面前说道: “高阁老,苏子霖这份奏章我觉得切实可行,请您也过目吧。” 第034章 司礼监(加更,感谢大家支持) 高拱看了一眼张居正,默契的接过了张居正手里的苏泽奏疏。 《请设金瓶掣签清源法王承续疏》? 苏泽的奏疏不长,其实明代的奏疏基本都不长,而且遣词造句都比较白话。 明初文臣动不动几万字的万言书,半天车轱辘话说不到正事,所以朱元璋就要求奏疏“切实言事,忌虚言长议”。 看完后,高拱也赞道: “妙哉!” 原来苏泽当天晚上说,自己已经想好了解决乌思藏争贡的办法,这不是年轻人气盛不肯认输,而是他真的有办法。 而仔细思考,苏泽的办法竟然还真的切实可行! 金瓶掣签,最重要的不是掣签,而是金瓶。 由大明朝廷赐下金瓶,这意味着大明掌握了册立法王的最终解释权。 以后所有的法王,都需要经过大明的确认,那就等于掌握了乌思藏的法王延续之权。 另外设立驻藏大臣,这也是一个好办法。 其实大明对乌思藏的控制还是很深的。 永乐时期,藏地的高僧就经常往来于大明,甚至这个格鲁派,也是明廷扶植起来对抗噶举派的。 在西宁卫(青海)和川西卫,明军也有驻军,可以随时干预乌思藏的事务。 有很大一部分的藏地土司,已经归于明廷的统治,接受明廷册封了。 历史上明代始终,乌思藏都没有特别大的叛乱,一直都是大明忠实的藩属国。 这套金瓶掣签之策,将手伸入藏地高层,这样一来,藏地再也不会出现唐代吐蕃那样的政权了。 万世之功! 想到这里,高拱立刻拿来揭纸,写下了自己的票拟意见,然后一下子贴在了张居正的票拟之后。 通政司的小官战战兢兢,他想要提醒高阁老张阁老不合规矩,可又不敢出声。 通政司小官只能拿着苏泽的奏疏,来到首辅李春芳面前。 这位内阁首辅正在闭目养神,嘴里喃喃说道: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接着就睁开眼睛,提笔在纸上写下两句。 好吧,这位内阁首辅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通政司小官只能拿着三位阁老票拟过的奏疏,向着皇宫内走去。 就在通政司小官离开后,张居正迅速批完桌上一份有关户部的奏疏,接着又招来另外一名通政司官员,对此人使了一个眼色说道: “速速将这份奏疏送到冯公公手里。” 这名通政司官员立刻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点点头拿着奏疏就立刻离开。 这名官员脚步飞快,竟然抢着那个拿着苏泽奏疏的官员前,先一步的走进了司礼监。 ----------------- 登基一年多,隆庆皇帝已经不再和以往那样勤政,群臣的奏疏不可能和刚亲政那样本本都看。 实际上除了朱元璋,大部分皇帝也看不过来。 史书上记载,朱元璋一天要批答奏章两百多份,就算是有了内阁票拟制度,这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所以朱元璋废除中书省,将权力归于皇帝,成祖朱棣又搞了内阁,将议政批驳之权给了内阁。 再往后,宣德进一步摆烂,连批红都懒得自己做了,直接交给了司礼监。 皇帝、内阁、司礼监,三方权力在各皇帝在位期间的都会有些区别,但是决策模式大概定了下来。 隆庆朝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是李芳,比起前辈刘瑾,后辈魏忠贤,李芳性格谨慎,遇到大事都会报给隆庆皇帝,不敢擅自批红。 见到三位阁老票拟的奏疏,李芳看完了后,立刻说道: “这份奏疏还是请陛下御览,算了,本监亲自送去吧。” 通政司小官丢了这个烫手山芋,如蒙大赦,连忙向李芳表示感谢。 李芳夹着奏疏,正准备离开司礼监,却听到身后有人提醒道: “大监,陛下在翊坤宫李贵妃那边,仆臣正要去翊坤宫办事,要不这份奏疏就由我带去吧。” 说话的中年太监语气平和,态度谦恭,但是在李芳耳朵里就十分的刺耳。 说话的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 冯保手里拿着张居正夹在奏疏中的密条,又看向了李芳手里的苏泽奏疏,思考着这次要怎么完成张阁老交办的任务。 奏疏落在了李芳手里,棘手啊! 司礼监的一把手是掌印太监,掌管皇帝玺印。 秉笔太监是有资格批红的太监,人数不等,相当于内阁中的辅臣。 冯保除了是秉笔太监外,还兼任了提督东厂事,掌握东厂这个恐怖机构,是司礼监的二把手。 混过职场的都知道,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绝对好不了。 李芳夹着奏疏说道: “还是本监亲自跑一趟吧,冯秉笔就和杂家一起面圣吧。” 冯保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和李芳争执,两人面和心不和的离开司礼监,向着李贵妃居住地翊坤宫而去。 等到了翊坤宫,这里明显要比皇宫其他地方热闹多了。 原因很简单,偌大的皇城内,只有李贵妃的翊坤宫中有孩子。 只见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从宫内冲了出来。 这个男孩看到冯保,就喊道: “冯大伴!” 冯保立刻上前,匍匐下身子,对着这个五岁大的孩子行礼。 “冯大伴!我要骑大马!” 冯保立刻趴在地上,让这个六岁孩子爬上了他的背。 翊坤宫中的宫女太监对此习以为常,若是让外廷见到,威名赫赫的厂公冯保这个样子,怕是要惊掉下巴。 李芳看到这个场景,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这个男孩就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子嗣,马上要被册立为皇太子的朱翊钧。 在裕王府的时候,冯保就是负责照顾三皇子的贴身太监,即使现在冯保已经在司礼监了,李贵妃依然会让冯保来翊坤宫陪三皇子玩乐。 大明太监权力完全来自于皇帝,看到冯保和储君关系如此密切,李芳心中自然更难受了。 他向朱翊钧行礼,夹着奏章走进了翊坤宫。 进入翊坤宫,只听到阵阵梵唱,李芳莫名的觉得心安了一些。 李贵妃虽然是小门户出身,但是生性谨慎不喜欢多事,和皇后相处也比较融洽,有时候还能规劝皇帝。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佞佛了,不过这年头妇道人家拜佛也是正常,他们这些没根的太监也都会信些佛道,求着来世能投胎户好人家。 李芳吸了一口气,来到隆庆皇帝的御案前道: “陛下,这份奏疏是内阁紧急送来的,请陛下御览。” 第035章 冯保 隆庆皇帝接过奏章。 比起父皇嘉靖,隆庆并不是一个能力很强的皇帝。 嘉靖皇帝批答如雨,虽然不爱上朝,但是处理政务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任命宰辅边臣重臣的时候,嘉靖也会召入宫中问对,群臣被召见的时候都战战兢兢。 隆庆皇帝本人的政治才能和权术能力就弱多了,所以他非常需要倚靠内阁和司礼监帮助他处理政务。 看到苏泽奏疏上三张票拟,隆庆皇帝正色起来。 不过他还是有身为君王的基本素养的,他没有先看内阁的票拟,而是先看起奏疏的正文。 又是苏泽? 看到苏泽的名字,隆庆皇帝思考着,这都是第几次了? 苏泽每次上疏,都能引起朝堂的风暴,这一次又得了三张票拟。 苏泽奏疏不长,看完了之后,隆庆皇帝的脸色有些奇怪。 在一旁的李芳也在偷偷看皇帝的脸色。 喜?不是。 怒?也不是。 李芳突然冒出了一个大不敬的想法,皇帝这副表情,不就和几天没上厕所的表情一样吗? 李芳猜的没错,隆庆皇帝看完了奏疏,唯一的感觉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用抽签来决定法王? 国家大事又岂能如此儿戏! 但是他又看向奏疏前贴着的票拟。 张居正高拱支持,赵贞吉反对。 高师傅张师傅这是被苏泽迷了心智? 隆庆皇帝搞不清状况,他看向身边的李芳问道: “司礼监怎么看?” 李芳也愣了一下。 他也是看完了奏疏和票拟的,其实内心上他是支持金瓶掣签的。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立场。 司礼监二把手冯保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如今有和张居正暗合的迹象。 既然两人支持,李芳自然要反对。 但是反对也要有反对的理由,李芳斟酌说道: “陛下,可以先将奏章留中,请礼部和六科十三道商议后再议。” 把事情推向外廷,引起更大的争议,以隆庆皇帝怕麻烦的性格,这件事大概就能不了了之。 隆庆皇帝点点头,就在他准备把奏折留中的时候,李贵妃走入殿内,李贵妃身后跟着冯保,三皇子朱翊钧紧紧贴在冯保的身上。 见到爱妃,隆庆皇帝又想起她喜爱佛事,于是打趣说道: “贵妃,朕今儿收了一份离奇的奏疏,要让朕用抽签的法子,决定乌思藏法王转世灵童。” 听到皇帝这么说,年轻的李贵妃连忙说道: “陛下,这可是外朝政务,臣妾可听不得。” 隆庆皇帝喜欢的就是李贵妃的本份,就在他准备留中的时候,在冯保身上的三皇子朱翊钧却说道: “父皇,儿臣觉得这个法子极好。” 后宫不能干政,但是朱翊钧马上要被立为储君了,自然可以说话。 不过朱翊钧才六岁,隆庆皇帝戏谑问道: “钧儿,好在哪里?” 朱翊钧奶声奶气的说道: “佛子转世,连抽签都抽不中,算是什么佛子?” 李贵妃听到儿子乱说话,立刻说道: “钧儿,住嘴!这等军国大事,又岂是你能插嘴的!” 但是隆庆皇帝却拦住李贵妃道: “钧儿说的有道理。” 再想到高拱和张居正的票拟,隆庆皇帝拿起朱笔,御批写道: “览奏,着礼部来办。” 李芳恭恭敬敬的接过奏章,但是他收起奏章后,却看向抱着三皇子的冯保。 李芳眼睛里闪过精光,冯保这厮是越来越放肆了,竟然敢利用三皇子来影响陛下。 马上就要册立东宫了,随着三皇子储位安定,储君日益长大,冯保的权势还会继续增加。 可面对这样的局势,李芳却毫无办法。 ----------------- 经过司礼监用印后,苏泽的奏疏又送到了六科廊。 六科十三道有纠核奏疏的权力,但是明代的言官权力还没到前朝门下省封驳诏书的地步,有的仅仅是弹劾权。 也就是说,有内阁票拟,皇帝御批,司礼监用印的奏疏,已经是国家法令,六科十三道可以第一时间读到,上疏反对弹劾,却无法阻止奏疏的执行。 刑科给事中陈瓒第一个看到苏泽的奏疏,读完之后他就开始吹胡子瞪眼。 “妖言惑国!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陈瓒在六科颇有声望,众言官纷纷聚集过来。 众人读完后,也义愤填膺的说道: “军国重务如同儿戏!高阁老和张阁老也是,竟然赞同如此谬言!” “高张二人祸乱国事,逼走徐阁老,难道你还指望他们是正人君子?” 很快,科道的舆论,就从批判苏泽的奏疏,变成了批判高拱为首的奸党误国上。 陈瓒因为好友陆树德被贬,正准备找苏泽的麻烦,见到自己挑起了舆论,连忙说道: “我等一同上疏,请陛下撤回谕旨!再弹劾高拱张居正苏泽!” “好!” “算我一个!” 这时候,角落中的户科给事中张宪臣说道: “国之大典将近,不宜再起事端,这件事还是要礼部去办,等礼部商办后吾等再上疏弹劾也不晚。” 众言官有些迟疑,这时候陈瓒站出来说道: “当年严嵩老贼诬张正言罢官,是得了徐阁老举荐你才能复起,今日徐阁老被奸臣所逐,你不想着报答举主,竟然委曲求全!可耻!” 身为言官,陈瓒自然是扣帽子的高手,张宪臣强辩道: “我朝不设举主,张某非是一人私党!” 陈瓒等人冷笑,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书写奏疏。 ----------------- 这次事情闹得太大,等到傍晚的时候,金瓶掣签法的消息就传遍了朝堂。 就在下衙前,沈一贯、申时行和罗万化三人,一前一后踏进了国史馆。 “子霖兄!” 申时行先一步走进公房,苏泽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申时行立刻说道: “子霖兄,今天你还是别回家了,你家又被国子监生给围了,外面都说你妖言惑国!” 苏泽无奈的说道: “这些清流,怎么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套啊,还好我有被褥在馆内。” 沈一贯也冲进来说道: “子霖兄,你每封奏疏都这么石破天惊,礼部上下可是把你骂惨了,听说主客司已经去了四方馆,要把你的办法通告乌思藏贡使,要是贡使闹起来,可要如何是好啊!” 苏泽看着两位好友,笃定的说道: “乌思藏贡使肯定会接受的。” “啊?” 第036章 谁赞成?谁反对? 申时行和沈一贯都看向苏泽。 苏泽说道: “格鲁派根本大寺有三,贡使有二。” 申时行的政治觉悟比较高,他立刻说道: “是啊,子霖兄二桃杀三士,妙策啊!” 沈一贯听到申时行说“二桃杀三士”,也立刻抚掌叫好。 只有罗万化听不懂,茫然看向另外三人。 沈一贯连忙说道: “格鲁派的根本大寺有三座,以往的法王都是在三座大寺中轮流产出。可这次来贡的使团只有甘丹寺和哲蚌寺的,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接受金瓶掣签之法,日后就是这两座大寺抽了。” 申时行又说道: “而且用掣签之法,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中,就是抽不中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只能说自己天命不行。” “子霖兄,妙策啊!” 苏泽微微一笑,别说是法王了,日后我大明还要将掣签法用在官员选任上,不也是好评如潮? 公平不能保证的时候,抽签才是最大的公平。 ----------------- 果不其然,当礼部主客司的官员赶到四方馆,将金瓶掣签之法告诉两拨乌思藏贡使后,两边竟然一下子就接受了,还请求朝廷立刻举行金瓶掣签仪式,好让抽中的使团参加皇太子的册立大典。 这下子连主客司主事魏用敬都傻了,他本来以为乌思藏贡使会激烈的反对,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支持? 为了解决乌思藏贡使和法王承袭的问题,这些日子礼部上下想破了头,竟然被苏泽用一个抽签的方法解决了? 魏用敬忍不住对哲蚌寺的贡使问道: “大师不觉得这个掣签法太儿戏了?” 没想到这位哲蚌寺的大和尚却用流利的汉话说道: “我寺寻得的灵童必然是法王转世,岂有掣签不中之理?甘丹寺的伪灵童将不攻自破!” 这位魏主事才想起来,乌思藏贡使首先是一群僧人,然后才是贡使,自己以前竟然要和一帮僧人讲道理,还不如交给老天爷呢。 魏用敬涌起了对苏泽的无限憧憬,苏翰林一出手,一封奏疏,就让一场争贡的事端就此消弭。 高,实在是高! 魏用敬立刻说道: “工部已经在打造金瓶,等金瓶制成,定会请诸位参加金瓶掣签仪式。” “多谢上国!” 另一边,甘丹寺的贡使也热情的向魏用敬表示感谢。 在收获了乌思藏使团的感谢后,魏用敬又赶回礼部覆命,将乌思藏贡使全盘接受金瓶掣签法,并感激天朝上国帮助他们解决争端的事情写成奏疏,第二天一大早就送到了内阁。 ----------------- 内阁。 当看到从六科十三道送来的,堆积如山的奏疏,张居正露出笑容。 他手里拿着魏用敬的奏疏,他其实昨天就已经知道,乌思藏贡使接受金瓶掣签法的消息了。 高拱的心情和张居正一样好。 金瓶掣签法,皇帝赞同,内阁赞同,连乌思藏的贡使也赞同,那到底是谁在反对? 哦,是言官在反对啊。 隆庆元年高拱罢官,就是被言官胡应嘉和欧阳一敬逼迫辞官回乡的。 如今高拱返回朝堂,胡应嘉被外放湖广布政司,欧阳一敬则已经辞官。 但当年跟着两人一起弹劾高拱的言官,还有不少留在六科十三道,他们不少都是徐阶的门生故吏。 这次正好是一个好的机会,这不是更证明了这帮言官百无一用,不仅仅提不出有用的国家政策,反而会攻击真正干实事的人。 苏泽这一次的上疏,不仅仅解决了乌思藏争贡的问题,还给了高拱一个清理科道的借口。 高拱掌管吏部,只要能得到皇帝的支持,贬谪几个言官出去,实在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面对一厚一薄的两摞奏疏,赵贞吉也沉默不言。 作为礼部尚书,苏泽帮着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作为内阁辅臣,他也是讨厌那些外朝掣肘的言官。 解决乌思藏贡务,是他管理的詹事府和礼部的功劳,也扬了内阁的志气。 可怎么就觉得这么憋屈呢? 赵贞吉内心十分的矛盾。 魏用敬的奏疏上,李春芳、高拱、张居正都已经票拟了意见。 这一次,首辅李春芳也下场,三位阁臣的意见出奇的一致,都是敦促工部加快打造金瓶,礼部制定完善的金瓶掣签制度,解决乌思藏法王继承问题。 赵贞吉微微叹息,他只能拿起揭纸,也赞同了前面三人的意见。 魏用敬的奏疏好处理,但是科道的弹劾奏疏? 赵贞吉摸着自己的胡子,咳嗽一声说道: “乌思藏争贡的事情已毕,这些言官小臣的奏疏,我等就不用票拟了,直接送去司礼监,不要牍扰圣听了吧。” 隆庆皇帝比较放心司礼监和内阁,所以形成政治默契,如果不是内阁特别说明请求御览,内阁能达成一致意见的小事,司礼监就会直接按照内阁意思批红用印,不会送到皇帝的御案上。 赵贞吉的意思,自然是要保护那些上疏的言官。 但是高拱却站起来说道: “这些言官小臣屡屡攻击大臣,干涉国务!真有事要他们建言献策,于国事提不出有用的章程,反而攻击解决了问题的苏子霖!” “好生可恶,高某要请陛下严惩这些科道言官!” 高拱唱了白脸,张居正则站起来唱红脸。 “高阁老息怒,六科十三道是太祖所设,言官上书是保障言路通畅。因言获罪伤的是天下士人之心。苏泽做得对,就嘉奖他就是了,六科十三道做的错了,申饬即可,不用喊打喊杀。” 赵贞吉脸色铁青,两人一唱一和,看起来是在打擂台,实则是在唱双簧。 内阁辅臣意见不一,李芳那个谨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肯定会一本不落的送到皇帝御案上。 那时候隆庆皇帝看到魏用敬和言官们的奏疏,肯定要对科道产生不满。 科道官章进谏纠劾,如果皇帝都对你不信任,那科道奏疏的威力就大大降低。 即使皇帝不处罚这些科道官员,也会极大的影响六科十三道的威信。 可赵贞吉看向不知道在写什么首辅李春芳,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徐阁老才离职一个月,内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037章 讲读东宫 果不其然,面对高拱和张居正“各执一词”的奏疏们,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芳也发愁。 和大明的内阁首辅一样,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在大明也是忽高忽低。 李芳前后,虽然前有刘瑾这样权势滔天的厂公,后有魏忠贤这样的九千岁,但大明的大部分掌印太监,都是对皇帝和大臣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更不用说司礼监中还有冯保这个虎视眈眈的二把手。 李芳没有理由袒护这些言官,免得被冯保抓到一个“擅专”的罪过,只能老老实实将这些奏章送到隆庆皇帝的御案上。 果不其然,在见到这一高一低两摞奏章后,一向好脾气的隆庆皇帝,也罕见的发了火。 “清流清流!这就是朕的清流!?” 隆庆皇帝看着如同小山一样的科道弹劾奏疏,再看看礼部主客司的奏疏,顿时觉得万分的讽刺。 同时皇帝看着几乎话术一致的弹劾奏疏,心中更是警惕,当年严嵩结党的时候,隆庆皇帝可都看在眼里。 如今六科十三道这么团结的攻击苏泽,现在的科道里,是不是有一个徐党? 除了对科道结党的不满,隆庆皇帝也不傻,他现在也明白了金瓶掣签法的好处。 更喜的是,乌思藏使团对于金瓶掣签法也没有异议,这意味着大明的更加渗透入乌思藏。 这是祖辈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继位以来,徐阶处处用祖宗规矩压制皇帝,隆庆都是延续着先皇的政策,亦步亦趋。 这次金瓶掣签法,让隆庆皇帝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 自己可以做到先帝,乃至于祖宗都做不到的事情! 皇帝站起来,看向屏风上自己亲笔写下的字——“开隆庆之新政”。 这是高拱给皇帝的改革主张,也是对大明未来的美好期待。 今天这件事,也让隆庆皇帝下定了决心,徐阶已经离朝,科道也应该要清理一下了,接下来就是任用有为大臣,开启隆庆新政。 隆庆皇帝再次拿起朱笔,在屏风上写下了苏泽的名字。 一个初入官场的新人,竟然连续上书军国重事,偏偏每次都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罢早朝,修国史,立太子,再加上这次抚乌思藏。 就在这个时候,李贵妃走进了宫殿内。 “爱妃,还记得前日朕和你说过的那本奏疏吗?金瓶掣签的那本。” 李贵妃立刻说道: “陛下,臣妾不敢言国事。” 皇帝今天心情不错,于是继续说道: “乌思藏的贡使都愿意接受金瓶掣签法,这苏泽所献之法真的成了!日后乌思藏法王转世,都要我大明册封!” 李贵妃依然没有对具体的政务发声,但也高兴的说道: “恭喜陛下得一能臣!” 隆庆皇帝说道: “只可惜苏泽年资太浅,朕是用不到了,等钧儿继位以后再用吧。” 李贵妃连忙说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陛下春秋正盛,等个十几载,这苏泽不就能入阁辅政了吗?” 隆庆皇帝听完哈哈大笑。 李贵妃出身低微,原本只是裕王府的宫女。 之所以能得到隆庆皇帝的宠幸,除了她本身姿色不错之外,靠的就是知道皇帝心意。 “陛下,臣妾向您求一件事。” “爱妃但说无妨。” 李贵妃装作迟疑,又说道: “此事不该由臣妾开口,还是不说了吧。” 隆庆皇帝佯装生气说道: “朕让你说就说!” 李贵妃连忙装作惶恐地说道: “臣妾想说,陛下如此看重那苏翰林,他如今又是詹事府的官员,不如让他给钧儿上课。” 听到这里,隆庆皇帝连忙走过来,将李贵妃拉起来说道: “你就是本份过头了!钧儿是储君,爱妃是钧儿生母,操心儿子功课,此乃家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贵妃垂泪说道: “臣妾见陛下日夜为案牍劳神,不想因为自己多言,让外朝再起物议,说臣妾后宫干政。” 隆庆皇帝听完,想到六科十三道的奏疏,心头更加的窝火,他又翻起一件旧事道: “今岁朕要按照祖制举办上元灯会,又是徐阁老带着这帮言官拦着,拿着先帝不办灯会的事情压着朕。” “先帝修万寿仁寿二宫,朕继位后从未大兴土木,他们怎么不说!?” 这次的科道弹劾,将隆庆皇帝被徐阶压制的不满全部爆发出来,他走到御案后,对着一直装作小透明的李芳说道: “拟旨!” “詹事府左赞善苏泽,加经筵,讲读东宫。” 皇帝又看了一眼如山一样弹劾苏泽的奏疏,再次说道: “凡上书弹劾苏泽者,罚俸三月,命行人司前往申饬!” “传谕吏部文选司,尽快补足出缺的科臣。” 李芳接了旨意,走出翊坤宫的时候,看着宫城的南方,微微叹了一口气。 李芳也是经历两朝的人精了,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是暗示高拱控制的吏部可以动手,驱逐科道内的徐阶残余势力了。 虽然李芳曾经和徐阶合作的不错,但是徐阁老的时代已经落幕了。 但是谁能接替徐阶,成为内阁的话事人,李芳还有些举棋不定。 内阁高拱和张居正看似联合,但等到徐阶的残余势力都被驱逐,两人还能和现在一样融洽无间吗? 在李芳看来,这两人都是极富主见,不肯屈居人下之辈。 看着夜色,李芳萌生退意,但想到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又只能苦笑一下。 身处这个位置,又岂是你想要不争就能不争的? ----------------- 苏泽并不知道,自己一封奏疏竟然引起了这么大的连锁反应,间接让隆庆皇帝决定驱逐徐阶残部,开启隆庆新政。 当然,苏泽要是知道,也只会拍手叫好。 此时的他,正在查看本次的结算报告。 【金瓶掣签法,保障了乌思藏地区的安宁,大明加强了这一地区的统治。】 【只可惜天下大乱的时候,乌思藏距离中原太远,无法影响中原局势。】 【败退到四川的明廷残部,在乌思藏土司的支持下,又坚守了两年,但依然无法抵挡大势已去的命运。】 【大明国祚无影响,残明余祚+2】 【皇帝因为你的奏疏,处罚了弹劾你的科道官员,威望-30】 【当前威望值:80】 第038章 徐文长 苏泽放下手提式朝廷,乌思藏地区在明代就存在感稀薄,果然没能增加国祚。 不过一个金瓶掣签法,能保证乌思藏的安定,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而且大明控制乌斯藏,使其作为中华不可分割领土的一部分,这也是千秋之功了! 如今看起来蒸蒸日上的大明朝,内部的问题已经越来越多,乌思藏不添乱就不错了,想要带动大明国祚还是太难了。 但是看到科道言官因为自己被训斥,苏泽心情又好了起来,就连扣掉的30点威望,他也觉得值得起来。 可这个威望值是怎么回事?难道就是言官中的声望? 不,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应该说言官把持了大明朝的舆论风向,影响了朝野的态度,所以自己的威望才会降低。 苏泽当然不想要去迎合这些清流,那有没有其他办法增加威望值? 如果自己能控制舆论风向,那不是就能操纵威望值了? 苏泽将这个想法记在心里,等以后有机会再试验吧。 ----------------- 转眼之间,又到了七月十日,上旬休沐的时候了。 距离皇太子的册立大典只剩下十天,礼部和詹事府的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苏泽却每天就是读书习字,无事一身轻。 新任法王已经通过金瓶掣签法抽出来了,礼部制作的金瓶,在两派的见证下,供奉于大明皇家佛寺大隆善护国寺的大殿中,由汉藏高僧诵经七日,最后抽出了新任法王人选。 新任法王是哲蚌寺寻得的灵童,甘丹寺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日后法王转世就从两家寺院中抽了,藏地转世灵童能不能活过成年还是未知数,来日还长着呢。 反正赵贞吉交办给自己的事情就这么一件,苏泽也没傻到主动给自己揽事的地步。 六科十三道的言官被皇帝派遣使者申饬,这次言官们也知道自己理亏,罕见的乖乖领受了斥责。 科道消停了一阵日子,也让册立大典的工作少了一些掣肘,等到七月十日的时候已经大体准备完毕。 礼部尚书赵贞吉给礼部上下放了假,连续忙了半个多月的沈一贯,终于得到了宝贵的休息日。 休息的沈一贯却没有回家休假,而是凑到了苏泽的身边。 “肩吾兄,你我的关系有什么事情就直说,何必如此作态?” 苏泽看出了沈一贯有事要说,却又张不开嘴的样子,他也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包打听沈一贯都难以开口。 沈一贯的交际能力是让苏泽惊叹的。 调入詹事府后不久,他将詹事府上下官员的底细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和所有人都能热情的攀谈。 不仅仅是詹事府,沈一贯的关系网已经延伸到了礼部、翰林院,甚至连科道他都有消息来源。 沈一贯关上公房的大门,这才说道: “子霖兄,这件事我本不想开口,但是长辈所托,若是你不愿意,直接拒绝就是。” 长辈? 京师中,沈一贯的长辈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诸大绶了? 沈一贯点点头说道:“正是诸公让我来说的。” 苏泽来了兴趣,看到沈一贯吞吞吐吐的样子,必然是难办的事情,诸大绶能有什么事情求到自己? 沈一贯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听说子霖兄在寻访幕客,我这里有一个人选,还是我浙江绍兴人。” 幕客,幕宾,也就是师爷,绍兴师爷名扬天下。 给自己介绍幕客,有必要这么吞吞吐吐的吗? 沈一贯咬牙说道: “此人叫做徐渭,绍兴人。” 苏泽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站起来问道:“徐渭,徐文长?可是随着胡部堂抗倭的那位徐文长?” 听到苏泽听说过徐渭的名字,沈一贯放松了一些,他说道: “正是这位徐文长。” “徐文长是我叔父的好友,是越中十子之一,也和诸学士相厚。” 苏泽反过来拉着沈一贯说道: “带我去见这位徐文长!” 沈一贯被苏泽的热情吓了一跳,徐渭确实有些名声,但那是在浙江抗倭时候的名声。 苏泽又不是浙江人,怎么会对徐渭这么大的反应? 沈一贯不想要坑好友,拉着苏泽坐下说道: “子霖兄,你既然知道徐文长曾是胡部堂的幕客,应该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 苏泽点点头。 抗倭英雄胡宗宪,曾任兵部尚书,所以浙江百姓都尊称他为胡部堂。 在东南立下抗倭大功,但胡宗宪却是严嵩一党,在严嵩倒台后,胡宗宪的立场就尴尬起来。 嘉靖四十一年,徐阶取代严嵩成为内阁首辅,他的门生吏科给事中陆凤仪弹劾胡宗宪十大罪状。 这一次嘉靖皇帝手书“宗宪非嵩党”,将胡宗宪释放。 但是两年后,嘉靖四十三年,清流再次弹劾胡宗宪和严嵩之子严世蕃结党,这一次胡宗宪被捕下狱,一代抗倭英雄在狱中留下“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诗,引刃自尽,死于狱中。 胡宗宪一死,他的旧部立刻被清算,徐渭是胡宗宪的幕僚,自然也逃不了干系,几次被抓捕审讯。 沈一贯说道: “徐文长在诸学士的帮助下入京,给李阁老当了两年幕客,这才逃过了清算。” “但李阁老驭下极严,徐文长生性恣意旷达,过得十分的苦闷,所以求到诸学士那边,想要解聘。” “可若是他离开京师返乡,怕是又要被地方官员戕害,所以诸学士劝说他留在京师。” 苏泽点点头,政治斗争就是这样,一旦斗争开启,斗争的范围和烈度,就不是上位者能控制的了。 你要进步,我也要进步,清算旧党是最好的进步之路。 已经致仕的徐阶恐怕也没想到,自己发起的清算,余波还在荡漾,依然有人想要从胡宗宪旧部身上挖出点什么,牵连到那些曾经和严嵩有交往的官员身上。 沈一贯苦笑说道: “可诸学士给他介绍了朝中多位大员,这位徐文长都不愿意,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你的名字,非说要做你的幕客。” “子霖兄,如果你不愿意,我直接去和诸学士说去,学士也不会迁怒你的。” 苏泽却说道: “快带我去见徐文长!” 第039章 支线任务 徐渭,绍兴人,字文长,号青藤老人。 苏泽在前世曾经参加过一次艺术展,展馆方对徐渭的评语是“东方梵高”。 对此苏泽颇有些异议,梵高是什么?凭什么和徐渭相比?说梵高是西方徐渭都是抬举他了。 徐渭不仅仅是书法家、画家,还是文学家,军事家,政治家,不仅仅在文学艺术的造诣冠绝大明,还帮助胡宗宪进行抗倭战争,立下了不少功劳。 在抗倭的时候,徐渭就多次加入到前线部队,写下了关于抗倭作战的具体战况,并且向胡宗宪提出了军事上的具体建议。 徐渭还为胡宗宪谋划,助其擒获倭寇首领徐海、招抚海盗汪直。 只可惜在抗倭战争胜利后,胡宗宪作为严嵩一党的骨干,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倒严政治风波中,最终死在了狱中。 沈一贯和苏泽挤在马车里,作为浙江人,他自然也是听说过徐文长的。 他又想要好友能聘下徐渭为幕,能给徐渭一个安稳的生活。 却又担心徐渭的身份太敏感,影响到了苏泽的仕途。 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马车来到了城北的一座破落小院中。 临下马车,沈一贯这才说道:“子霖兄,这徐文长狂狷疯癫,若是有什么狂言,切莫往心上去,他和诸学士相处,谈不上几句也都要翻脸,若不是诸学士怜惜他的身世和才情,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苏泽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这里就是徐文长落脚之地?” 京师的格局四四方方,以皇宫为中央,京师流传“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 城北是整个京师房租最低的地方,这个巷子恶臭横流,马车都无法通行,可见这位徐文长在京生活的窘迫。 一代抗倭志士,竟然落到这样的处境,苏泽不由得握紧拳头。 沈一贯领着苏泽走进小巷,推门而入一个破落的小院,只见一名布衣老者坐在院中,他没有束发,任由风将他的白发吹得乱舞。 老者闭着眼睛,手中却拿着一支笔,石桌上展开一副画卷。 沈一贯的叔父沈明臣和徐渭论交,结为“越中十友”,所以沈一贯执子侄礼,对着徐渭说道: “晚辈沈一贯,拜见徐公。” 徐渭没有搭理沈一贯,依然闭着眼睛。 苏泽走上前去,看到石桌上摊开一副画卷,只见画卷上是一根老藤,然后就是一颗颗水墨淋漓的墨团,看起来像是葡萄藤上结出的葡萄。 在这幅画的上半部,则写下了两句诗:“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徐渭的草书也非常有特色,狼藉恣野自称一派宗师,后世郑板桥就曾经研习徐渭的书画,曾经感慨“愿为青藤门下走狗”,表明自己的书画都师从徐渭。 看样子是徐渭画完了画,题诗写了一半,却不知道后半段要如何写,所以才闭目思索。 苏泽不假思索地说道: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说完这半句,徐渭突然睁开眼睛,一双清亮的眼眸死死盯着苏泽。 紧接着徐渭就笔走龙蛇,在画上写下了苏泽所说的后半句。 紧接着徐渭开始大笑,“好一个‘闲抛闲掷野藤中’!” 苏泽看着这幅画,心中在盘算着这张入选后世语文教材的名画到底值多少钱。 等笑到哭处,徐渭收起笔,用衣襟擦拭不知道是笑出来还是哭出来的眼泪,对着苏泽恭敬的说道: “绍兴徐渭,拜见郎君。” 这下子沈一贯也愣住了,对于这位徐文长,他从自己的叔父和诸大绶口中都听说过,只知道他恃才傲物,除了在胡宗宪麾下为幕的那些日子,对达官贵人都很少有好脸色。 但仔细思考苏泽所说的半句诗,沈一贯又觉得这半句实在是对的太妙了,不仅贴合画意,更直接将徐渭的不得志写了出来。 “太仓苏泽,拜见徐公。” 徐渭又拿起桌子上的木钗,将头发束起,刚刚那个邋里邋遢,疯疯癫癫的老儒生,一下子变得冷静下来。 扑面而来的气势,沈一贯更是一震,这才想起这位虽然屡试不第,但是在浙江可是和自己叔父齐名的才子。 沈一贯顿时收起了刚刚入门时候的轻视,能够让自己叔父和诸学士如此看重的才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 徐渭引苏泽等人坐下,将画卷收起来说道: “苏翰林的来意徐某已经知道了,身为幕客,也有做幕客的规矩。” 明代中期以来,科举的难度进一步加大,所以不少读书人屡试不第后,要么给官员做幕僚师爷,要么开设私塾授课,所以也形成了幕客文化。 比起汉唐时代宾客那种依附性门客关系,明代幕客更类似于一种职业经理人的商业雇佣,讲究的是一个双向选择,拿人钱财为人效力,如果双方实在相处不来,只要退回聘金就可以解除关系。 就比如徐渭给李春芳做幕僚,别看李春芳在内阁脾气很好,但是他治理僚属下人极严,李家规矩森严,徐渭就受不了要离开。 李春芳不许,还派人向徐渭讨要聘金,可徐渭的聘金早就买酒喝掉了,最后还是诸大绶这些好友凑钱,退还给了李春芳的聘金,才让徐渭解聘。 徐渭的眼睛再次变得浑浊,他接着说道: “我徐某人先自我介绍吧,我徐某人是‘半生坎坷,一事无成,二兄早亡,三次结婚,四处帮闲,五车学腹,六亲皆散,七次冤狱,八试不授’,就这样,苏翰林还愿意聘我吗?” 这下子一旁的沈一贯都傻了,这到底是徐渭求着苏泽聘他,还是苏泽要求着聘他? 身为幕客,哪个不是把自己的才情能力展现给东主,争取能谈上一个好价格。 上次毁约李春芳,徐渭为了偿还好友垫的钱,将自己在绍兴老家的家产全数变卖,如今已经身无分文。 可就算是这样,他张口却这么说,这不是劝退吗? 沈一贯看向苏泽,却发现苏泽低下头。 看样子是没戏了,沈一贯觉得有些可惜,却不知道苏泽正在查看系统。 【支线任务:完成徐渭的心愿,帮助胡宗宪平反。】 【任务奖励:道具抽奖机会*1】 任务? 苏泽果断接受了任务,他抬起头看向徐渭说道: “苏某听说,当年胡部堂礼聘三次,徐公才出山,苏某不如胡部堂,但不介意比胡部堂多跑几次。” 听到“胡部堂”三个字,徐渭眼睛中的浊气散去,他说道: “不用三次,徐某愿意为苏翰林幕客!” 第040章 欲买桂花同载酒 沈一贯也不知道,苏泽是用了什么惑心妖术,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徐渭。 两人甚至连聘金都没有订好,也没有起草契书,徐渭就这样答应给他做幕客。 不过徐渭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要等到下个月才能搬去苏泽府上。 苏泽倒是也不在乎一两个月,爽快的同意了徐渭的请求,甚至还提前给了他一点银子,让他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等到沈一贯将苏泽送回家里,他登上马车,连忙向着诸大绶的府上而去。 这些日子,沈一贯经常往来于诸大绶的府上,府上的管事小厮都已经将他当做诸大绶的门生,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诸大绶的书房,沈一贯这才老老实实的在偏厅等待诸大绶的召唤。 不过沈一贯没等太久,就被诸大绶召入书房中。 放下手里的笔,诸大绶问道: “徐文长应下了?” 沈一贯连连点头,又一五一十的将徐渭小院子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诸大绶喃喃说道: “好一个‘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当真是道尽了徐文长半生!” 其实诸大绶本来准备资助徐渭,让他留在京师,但又知道他自尊心强,宁可变卖祖产,也要偿还欠朋友的解聘金。 最后诸大绶才想出这个办法,给徐渭再介绍一个东主,好让他留在京师。 如果徐渭返回绍兴,那些想要升迁的地方官,还不知道要怎么炮制他呢。 诸大绶看向沈一贯,欣赏的说道:“这次事情办的不错,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沈一贯自然是满脑子的疑问,但是他知道诸大绶的性格,所以只挑了一件他最想要问的问题,说道: “诸叔父,为什么是苏泽?” 诸大绶抬起头,赞许的说道:“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抄《资治通鉴》,还是有些长进的。” “是苏泽,但也不是全为了苏泽。” 沈一贯知道这是诸大绶在锻炼自己,全力思考起来。 这就是从政有人带和没人带的区别了。 政治,是人和人的关系。 人心是最难测的,明白谁是敌人谁是盟友,自古以来就是政治上的第一难题。 初入官场的人,往往会在不经意间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进而处处碰壁。 沈一贯没事做就赖在诸大绶的府上,就是要从他身上学习为政的智慧。 “是高阁老?” 诸大绶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这才说道: “不仅仅是高阁老,张阁老也很看重苏泽,徐文长入幕苏泽,可以看做是一次试探。” “试探?” 诸大绶说道: “胡宗宪旧部的试探。” 看到沈一贯还是不懂,诸大绶这一次难得耐心解释道: “当年浙江平叛,牵涉多少人和事,徐文长都不算是牵涉深的。” “文有谭纶,武有俞大猷、戚继光,哪个不是胡宗宪旧交旧部?” 诸大绶又说道: “都说胡宗宪是严嵩旧党,可当年那个朝局,真的要做点事实,谁又能绕开严嵩?” “就说清流,如今内阁中的那位赵阁老,不是也夸赞过严嵩‘文才本朝第一’?” “胡宗宪已经倒台,但是他的旧交旧部不是。现在严氏父子倒台这么久了,徐阁老也致仕了,这些人自然也需要一个去处。” 这下子沈一贯也清楚了,徐渭是一个幕客,但是也代表了朝堂的风向。 这代表了朝堂对于胡宗宪旧交旧部的态度。 谭纶如今就任两广总督,俞大猷任广东总兵,戚继光是福建总兵。 这些人都是实打实有军功在身,不是轻易能够打倒的。 但是他们的功劳这么大,级别这么高,在朝中没有靠山,又是绝对混不下去的。 李春芳是什么人?当朝首辅,难道还真的缺徐渭一点聘金? 为了这点钱非要追讨,难道是李阁老缺钱? 不过是李春芳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还是要坚持徐阶的路线,不愿意收留胡宗宪的这些旧部余党。 可你李阁老不收,高阁老呢?张阁老呢? 严嵩已经被打倒了,连打倒严嵩的徐阶也已经下台。 对于胡宗宪旧交旧部来说,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果能重新找到朝中靠山,那说不定还有发光发热的机会。 如果一直都找不到靠山,那只能被越调越偏远,最后被逼着致仕。 政治斗争就是如此可怕,站错队远远要比做错事的后果更严重。 沈一贯也惊出冷汗,也感受到了朝堂政局背后的刀光血影。 诸大绶今天心情不错,所以忍不住又提点了沈一贯几句: “翰林院之所以清贵,就是在局势明朗之前,你有不站队的机会。” “这一点申时行就做的不错,他虽然是张阁老的弟子,但是在政见上未必完全依附张阁老,和外朝关系都不错。” “反观苏泽,站队太快太急,未必是一件好事。” 沈一贯想到苏泽两次被国子监生围家,也有些心有戚戚,如今苏泽俨然成了科道的公敌,一旦高拱失势,后果不堪设想。 诸大绶又说道:“不过你和他们交友,也不用太有功利心。” 诸大绶彷佛回忆起少年岁月,淡淡的说道: “当年我和你叔父徐文长他们交游,结交了沈纯甫(沈炼)这样的友人,我们臧否时政,畅论英雄,也说了不少蠢话,放了不少狂言。” “可到了这个年纪,老友再聚,却再没有当年的意气。”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沈一贯连忙向诸大绶稽首表示受教,其实这是诸大绶提醒自己,刚入官场不要太功利,现在交往的朋友更加纯粹,比起日后因为利益在一起的人更值得交往。 ----------------- 苏泽现在不知道,徐渭入幕这件事,背后还有这么多的关窍。 此时他看着【家庭装种植毯】上的棉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丰收的喜悦。 花期半年的棉花,在【家庭装种植毯】只用了半个月就开花了。 只是看着稀稀疏疏的棉花,苏泽皱起了眉头,怎么和自己穿越前看到的那些大团的棉花不一样? 这产量也太低了吧。 苏泽叹息一声,果然任何技术变革,都是渐进式的,而不是说发现了某个物种或者发明了某个机器,人类的历史就飞跃式的发展。 而工业革命出现前的基础,前提是完成农业上的革命。 第041章 册立 早期棉花的产量不高,棉纤维也细小容易断,和丝绸相比谈不上什么优势。 要知道江南地区种桑养蚕可是有了千年历史的,种植棉花才多少年。 当然,棉花也有棉花的优势,不挑土壤,可以间种在田间,纺纱织布的难度要比麻布的难度低,所以棉布取代的其实是麻布的生态位。 但是苏泽知道,棉花的潜力远不止这些。 棉花,将在其后的一两个世纪里,迅速成为全球种植的植物。 而棉布贸易,将会迅速取代香料贸易,成为全球贸易中霸主中的霸主。 在苏泽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依然有无数落后国家,还在通过棉花种植业——轻纺织业这条道路,尝试完成国家的工业化。 苏泽将其中棉絮饱满的花朵掰开,从中取出棉籽,然后将剩余的棉花都收割了,重新种下下一波的棉籽。 现代育种学自然是一门复杂的科学,但是育种的原理却很简单,我们老祖宗几千年前留下粮种,改良作物,这就是最原始的育种。 现代育种学,苏泽也是不会的,所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自然育种效率不高,但是苏泽有【家庭装种植毯】,种植效率要高上十几倍,对于育种来说可是指数级的效率增长。 ----------------- 接下来的日子,苏泽在史馆的日子没什么波澜,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七月二十日,册立皇太子大典的日子。 天还没亮,苏泽就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虽然罢了早朝,但是册立皇太子的大典是要上朝的,苏泽用冷水击面,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他洗漱完毕,换上官服走出家里。 大明朝已经几十年没册立过太子了,对见多识广的京师百姓,这也是一件稀罕事。 苏泽暗暗吐槽,恐怕京师百姓不知道,大明太子实在是难产,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下一次册立太子京师百姓又要等上几十年了。 不过这样的大典是要实行禁令的,百姓只能留在家里,苏泽等一众官员汇聚成人流,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这也是苏泽穿越后第一次参加国家大典,只能说礼部这些日子的忙碌还是有成果的。 前往承天门的御道两边,摆满了桌案,这是四方贡使进献给大明的礼物。 随着人流进入皇宫,接下来是整齐的皇室仪仗。 苏泽看到几个相熟的礼部官员,此时都是一脸疲惫,却要强撑出高兴的样子,在这样的国家大典上失仪,可是要被言官弹劾的。 苏泽感受到了不友善的目光,只见到一名负责监督的言官看向自己,苏泽也正色起来。 他想起自己现在可是科道的公敌,只能不甘心的收起了四处游走的视线。 册立册立,最重要的就是册。 册就是册立太子的诏书,作为一国储君,需要用镀金银册。 此外还需要“宝”,也就是太子金宝(印玺),这枚金印上书“皇太子宝”,和镀金银册都设于皇极殿之内。 皇极殿,就是三大殿中最大的那座宫殿,明初叫做奉天殿,嘉靖年间失火后重建改名皇极殿,后世则叫做太和殿,也就是民间戏曲中的金銮殿。 这座宫殿只用来举行皇帝继位、册立皇后皇太子的典礼,这也是苏泽第一次来到这座宫殿。 不得不说,“国之大典,在戎在祀”,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站在皇极殿外,苏泽也感觉到一种神圣感。 皇帝着冕服,升座皇极殿,百官依次叩拜。 鸿胪寺官员宣读册立诏书,苏泽就看到同样身穿冕服的一个小胖子,在司礼监几名大太监的搀扶下,从东阶升座,来到御座前四拜。 隆庆皇帝亲自将金册、金宝授予太子。 小胖子朱翊钧一板一眼的跪受册宝,叩谢皇帝,又接受百官再拜,然后在仪仗引导下退至东宫。 苏泽瞥了一眼御座上的隆庆皇帝,这位继位不久的新君果然身体不太好,今天这场册立典礼就看出他的虚弱来,等到仪式完成后,都需要太监的搀扶才能坐下。 好在接下来的过程和皇帝无关了,百官在皇太子的带领下前往太庙告庙,就算是完成了这场册立大典了。 苏泽看着六岁的朱翊钧,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一板一眼的完成了告庙祭祀,在场的大佬们纷纷露出欣慰的表情。 苏泽暗暗吐槽,如果他们知道历史上的万历亲政后就不郊不祀,每次都派遣大祭司定国公徐文璧代祭,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对了,定国公,苏泽在勋贵班列中看到了这位“大祭司”,今年三月份老定国公才去世,也就是说徐文璧才承袭爵位。 作为勋贵,徐文璧也是要陪祭的,但是看到徐文璧动作不熟练的样子,苏泽摇摇头,看来现在的大祭司业务还不熟练啊!也不是先天红白事圣体啊。 也对,人才都是锻炼出来的。 现在的班首重臣还是成国公朱希忠,皇帝遣官代祭也都是成国公朱希忠去,徐文璧要等万历继位后朱希忠去世,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等这套仪式完毕,已经快要到中午了,苏泽饿得两眼昏花,别的官员此时就可以回家了,但苏泽作为詹事府的官员,又要再返回东宫完成詹事府的仪式。 看着同样饿得不行的沈一贯罗万化,苏泽却看到同样身为詹事府司经局洗马的申时行步态从容。 申时行接触到了苏泽的目光,悄悄将一个铜钱大的圆饼塞进了苏泽的手里。 这是什么?面饼? 苏泽这才看到,申时行这厮竟然借着拂袖的时机,将这种圆饼塞进嘴里。 好呀,申时行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学会作弊了啊! 苏泽再看周围,那些詹事府的官员,好像都有这样的动作。 环视一圈,苏泽才发现,饿得头晕眼花的,都是自己和沈一贯这种在京师没成家的年轻官员! 不对,沈一贯早已经成家了,只是他妻子还在老家没接到京师。 苏泽只能学着申时行,将这块小饼塞进嘴里。 入口可以含化,小饼带着蜂蜜的香味,苏泽才想起申时行屡次显摆自己妻子吴氏贤惠,这小饼恐怕是吴氏亲手做的。 可恶啊!自己吃的哪里是小饼,明明就是狗粮啊! 第042章 经筵 苏泽想到,家中有这样的贤惠妻子,申时行还经常去青楼,以至于他的同年同乡王锡爵都看不下去,写信劝他要戒色。 少年状元,家庭美满,事业顺利,到底谁才是主角? 苏泽又想到,申时行这厮致仕后活到了八十岁才去世,这好事都让他占全了! 可恶啊,若是自己日后主政,这辈子绝对不能让申时行舒坦,一定要狠狠压榨才行! 申时行不知道,自己给苏泽递饼,却结下了这样的因果。 詹事府一行人来到东宫,接着在詹事府詹事赵贞吉的带领下,拜见太子朱翊钧。 朱翊钧又回拜诸大臣,紧接着赵贞吉喊出了几个名字,其中也包含了苏泽和申时行的名字。 在众多同僚嫉妒的眼神中,赵贞吉的眼神扫过苏泽,举行了经筵官的仪式。 太子理论上的老师是太子太师,不过这在明代已经是正二品的荣誉职位,几乎不会授予在朝的官员。 但是詹事府的经筵官要负责给太子讲课,所以理论上也算是老师。 所以朱翊钧跨半步,向众经筵官口呼“师傅”,这就算是完成了拜师仪式。 师傅,不是师父,苏泽暗暗吐槽,你大明是会起名字的。 当然,这个师傅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当年裕王府讲学的众人当中,隆庆皇帝只称呼高拱和张居正为“高师傅”“张师傅”,足以可见两人在隆庆皇帝心中的特殊地位。 如今苏泽也成了朱翊钧的“苏师傅”,好了,国师流的元素也凑齐了。 但是苏泽也没天真到觉得自己能够教好朱翊钧的地步。 张居正教了万历这么多年,等张居正一死万历就开始摆烂犯浑,苏泽可不觉得自己的手段比张居正还厉害,就能管住万历。 和万历始终不肯册立太子,不让儿子读书不同。 隆庆皇帝对于太子的教育还是很上心的。 心学大儒,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赵贞吉,是整体负责教育工作的詹事,相当太子教导学院院长。 万历自己最尊重的两位“师傅”,高拱和张居正,作为特聘教授,也被塞进了太子经筵的队伍中。 苏泽的前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前翰林院掌院学士殷士儋,这次没有入阁成功,调任礼部侍郎,也兼任了詹事府少詹事,算是太子教导学院的教导主任。 当然,以上大佬只能算是挂名,主要负责给太子开经筵的,还是詹事府内“加经筵”的普通官员们,他们才是具体的任课老师。 这些基本上都是翰林院中调来的饱学鸿儒,都是科举制度卷出来的王中王。 不过朱翊钧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苏泽和申时行的身上。 六岁的朱翊钧,正是好玩的年纪,只不过现在有父皇和母妃压着,只能装出一副乖乖宝宝的样子,但他肯定不想要听一帮老头子讲课。 在一众白胡子老头中,就苏泽和申时行两个经筵官最年轻。 特别是苏泽,朱翊钧想起他提议父皇用抽签来决定乌思藏法王,就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人,不像是那些古板的大臣。 今天在经筵官中听到了苏泽的名字,朱翊钧特意多了看了两眼,准备下一次召见苏泽来给自己讲经筵。 沈一贯看着经筵官队伍中的苏泽和申时行,内心也是百般滋味。 作为好友,他自然为苏申能成为太子经筵官高兴。 但看到同辈都走了这么远,自己才刚刚授官,沈一贯又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沈一贯再看向身边的罗万化,这位兄台反倒是一脸轻松,反而为自己落选太子经筵高兴。 这些日子罗万化就泡在国史馆,《帝鉴图说》的编纂工作基本上落在了他的头上,首倡者苏泽都成了甩手掌柜。 沈一贯也没想到,别人都避之不及的编书苦活,罗万化甘之如饴,每天就是翻查史料编写图说。 恐怕在罗万化心中,给太子上经筵,反而是浪费他编书的时间。 沈一贯看向经筵官队伍中的诸大绶,诸大绶是詹事府左谕德,这个职位十分关键,等同于负责太子教育的班主任。 给太子讲经筵也不是随便乱讲的,讲课之前的教案,讲课中的过程记录,最后都要交给诸大绶审阅备份。 给太子安排教学计划,也是诸大绶这个左谕德的工作。 沈一贯知道自己好好表现,早晚也能加入到太子经筵官的队伍中。 等到仪式结束,高拱匆忙的离开东宫,忙着返回内阁处理挤压的政务。 赵贞吉也返回礼部,处理大典剩下的工作。 只有张居正留在东宫,和苏泽在内的一众经筵官开了一个小会。 又看到张居正和皇太子身边的冯保熟悉的样子,苏泽暗暗感慨,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张居正就开始备赛万历朝了。 高拱日后也输得不冤,谁会想到隆庆皇帝这么短命呢? ----------------- 接下来几天,詹事府的经筵官陆续被召进东宫,给皇太子朱翊钧讲学,就连申时行都被召见了两次,可苏泽却迟迟没有动静。 苏泽倒是不着急,他也没兴趣给大钧讲课,每日还是留在史官中编书,学习翰林院中留存的公文奏疏。 等到了临近月底的时候,就只剩下苏泽一个人没有被皇太子召请经筵了,各种小道消息迅速传开,那些没能选上经筵官的官员对着苏泽幸灾乐祸,而被召请经筵的经筵官则得意洋洋,认为自己压住了苏泽一头。 这下子沈一贯坐不住了,他再次来到史馆,看到还在看存档奏疏的苏泽,一把将苏泽眼前的奏疏推开说道: “子霖兄!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 苏泽看向沈一贯,疑惑的问道: “着急什么?” “皇太子勤学,日日召请经筵官,如今詹事府唯独你没有被召请,难道你不想要知道原因吗?” “这还用说,定是有人不愿意苏某给太子开经筵呗。” 沈一贯说道:“子霖兄都知道?也对,以你的才干,又岂能不知,可你就这么干坐着?” 在一旁编书的罗万化也抬起头看向苏泽,他虽然自己对给皇太子讲课没兴趣,但是见到苏泽被不公平对待,心中还是有些气愤的。 沈一贯见到苏泽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自己先沉不住气说道: “其实我听说皇太子多次要召子霖兄经筵,但是六科十三道又弹劾你,少詹事殷士儋以此为由挡了你入经筵。” 第043章 《请办乐府新报疏》 最朴实无华的职场斗争,就是在老板面前说对手的坏话。 六科十三道在金瓶掣签上吃了大亏后,就改变了策略。 他们不再声势浩大的集体上书,而是轮流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弹劾苏泽。 除此之外,他们还发动在京士人和国子监监生批判苏泽,捏造一些段子和烂梗来污蔑苏泽。 沈一贯担忧的看向苏泽,这些言官议论其实本来无关痛痒,皇帝和内阁也懒得搭理他们。 但是少詹事殷士儋上次传言要入阁,但是据说是在内阁大学士高拱在最后关头拦了他一下,让殷士儋没能入阁。 因为这件事,殷士儋和高拱彻底撕破了脸。 苏泽作为高拱的党羽,自然被殷士儋针对。 沈一贯想起了诸大绶教导自己话,太早站队果然是有利有弊。 苏泽能多次破格提拔,年纪轻轻就担任太子经筵,这就是站队的好处,上面有人自然进步飞快。 但是在进步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被上层政治斗争波及,殷士儋用一个“有争议”,就挡着苏泽给太子开经筵也无可厚非,就算是高拱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小事帮助苏泽出头。 苏泽表面上反过来安慰了沈一贯两句,其实他也对科道言官厌恶透顶。 这帮家伙就是属苍蝇的,一旦被他们盯上就无休无止,总能在什么时候恶心你一下。 除了在朝堂上恶心里,这些科道言官还特别擅长发动舆论,苏泽家就被国子监的监生们围了两次。 这都让苏泽想到了前世的“网暴”,这帮言官就像是键盘侠一样,反正笔杆子在他们手里。 除了在舆论场上网暴,明代文人还热衷各种笔记和私修史书,他们会编纂各种段子黑你,或者干脆出书来黑你。 这其中的翘楚,就是王世贞和沈德符,王世贞专门黑张居正,专门写书黑张居正,什么张居正用侵占辽王旧王府,生活奢靡这样的大小段子,都是出自他的《嘉靖以来内阁首辅传》。 沈德符也是重量级,虽然他的《万历野获编》是研究明代历史的重要资料,但是他夹杂大量的私货,将历任首辅都黑了一遍。 这之后的东林党,更是将这些传统发扬光大,政治上和东林亲近的都大书特书功绩,和东林疏远的则编各种黑材料,比如眼前的沈一贯,日后就是和东林党不对付的浙党领袖,和他有关的黑材料史书上也是一串一串的。 虽然苏泽不在意这些跳梁小丑,但是也不准备再纵容他们下去了。 马上就到了【手提式大明朝廷】刷新的时间了,苏泽已经准备好了反击的奏疏。 苏泽刚返回家中,却发现一个身穿破旧儒衫的老者站在他家门口,苏泽连忙快步上前: “青藤先生!” 来人正是苏泽刚刚聘请的幕客,青藤先生徐渭。 徐渭虽然穿着破旧的儒衫,但是身上自然有一股不凡的气质,见到苏泽后他向苏泽稽首行礼: “东翁。” 苏泽打开小院子大门,将徐渭引入屋内,接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小院窄小,前些日子我将厢房收拾出来,青藤先生就先住在这里吧。” 徐渭倒是不以为意,他本来就是随遇而安的人,苏泽的小院虽然小,但是苏州会馆的黄管事隔三差五派人上门打扫整理,院子整洁干净。 “青藤先生的事情处理完了?” 徐渭点头说道: “回东翁的话,徐某已经了结了拖欠的酒钱,今天开始就可以给东翁为幕了。” 苏泽热情的说道: “府内近日也没什么事情,青藤先生且先住着,熟悉一下再说。” 但是徐渭却不是之前那副狷狂的样子,而是一板一眼的说道: “东翁,身为幕客,拿人钱财为人效力,又岂能尸位素餐?” 苏泽有些感动,竟然还有这样的员工,这么着急进入工作状态。 徐渭稽首说道: “徐某不才,愿意佐僚东翁,只是不知道东翁所求为何?” “哦?” 徐渭不卑不亢的说道: “若东翁要在士林扬名,徐某疏通文墨,可助东翁。” 苏泽暗道,你是疏通文墨,那大部分人就是文盲了。 幕僚帮着东家代笔,这在明代也是正常的事情,徐渭的意思就是他能够帮着苏泽在文化圈出名。 看到苏泽没有反应,徐渭又说道: “徐某也略懂治政,东翁想要专宰州府,治政理民,徐某也可以调理内外,襄理刑讼。” 看到苏泽还是不点头,徐渭又说道: “当年在东南的时候,徐某曾写下《备倭十条疏》,也懂一些练兵知兵之法,东翁要边军建功,徐某也可以助您。” 苏泽却摇头,知道这不是徐渭在吹牛。 但是他从怀里掏出准备明天上奏的奏疏说道: “青藤先生,这是我起草的奏疏,您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正的地方。” 徐渭接过奏疏,他曾经做过胡宗宪的幕僚,帮着胡宗宪起草过不少奏疏,熟悉其中的门道。 苏泽的几次上疏都引起了朝堂的震荡,徐渭也读过苏泽的奏疏,知道他总能“发他人不能发之见,行他人不能行之事”,也对苏泽这份新的奏疏十分的好奇。 徐渭读得很慢,也读的很认真,苏泽耐心的等他读完问道: “青藤先生,您以为如何?” 徐渭读完后,沉默了良久,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东翁,您这篇奏疏递上去,朝堂能同意吗?这可是要和六科十三道正面开战了。” 苏泽说道: “难道我现在不是科道公敌吗?科道聒噪,就算是苏某认输投降,他们就能不弹劾我了?” “在大明朝做事,哪有不被科道弹劾的?” “至于陛下能不能同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苏泽自然是不担心,他可是有系统的人,大不了多用点威望值强行通过奏疏。 只要这道奏疏能成,就能极大的打击六科十三道,以后自己做事也能少些掣肘,这就是苏泽这半个月来,想出来对付科道的办法。 徐渭沉默了一下,当年他给胡宗宪做幕僚的时候,胡宗宪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一瞬间,苏泽的形象和胡宗宪的形象渐渐重合起来。 徐渭也痛恨这些科道言官,当年胡宗宪下狱,就是被言官诬陷。 而当年在东南抗倭的时候,徐渭也要经常帮着胡宗宪写请罪的奏疏,来应付朝中一轮又一轮的言官攻击。 徐渭沉默了一下,他越看苏泽的奏疏越是觉得惊奇,这份计划可以说是十分完备了,考虑到方方面面,就连执行计划都切实可行,徐渭也见过不少官员,可思虑像苏泽这么周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正如苏泽所说的那样,一旦这个奏疏获批,将对现在的科道言官造成重大打击,极大的分薄他们的舆论话语权。 可这一份奏疏真的能行吗? 皇帝和内阁,真的会批准苏泽的奏疏吗? 徐渭看着这份《请办乐府新报疏》,陷入到了沉思中。 第044章 拆台子 徐渭还是拿起笔,给苏泽这份奏疏润色起来,文书工作本来就是他身为幕客的职责。 其实这份奏疏的也很简单,就是请求朝堂在邸报之外,办一份《乐府新报》。 大明已经有类似官方报纸的邸报了。 邸报起源于唐代,其实就是朝堂发生的大事制作成报纸,发往的也是给地方官府,是让地方官员了解朝堂大事的重要手段。 明代负责发行邸报的就是通政司,五天或者七天一次,由通政司搜集朝堂发生的大事进行汇编,然后经过雕版后印刷,通过驿站发往各府县衙门。 在苏泽看来,邸报其实并不是报纸,而是类似于传递红头文件的公文系统,是从上到下逐级传达的,其实和报纸没什么关系。 苏泽上疏要办的《乐府新报》,则是要从下到上,搜集民情民声,汇编而成京畿新闻的地方性报纸。 苏泽在奏疏中写道: “《礼记》云,‘命大师陈诗,以观民风。命市纳贾,以观民之所好恶、志淫好辟。’” “昔周室设采诗之官,汉武立乐府之署,皆以俚语巷议为鉴,察四方风土之异。” “今圣天子垂拱而治,然疆域广袤,州县星罗,欲知闾阎疾苦,非设新制不可为继。” 你们儒生不是动不动就要复古吗?苏泽搬出了周礼中的“采风”制度,又以汉代乐府为名,提出要仿效先贤设立一个采访民风的机构,你们读书人总不能反对吧? 这也是苏泽前世的工作经验,以及这些日子观摩历代重臣上疏,学习到的套路。 就算是改革,也要先提出政治上可行性的方案。 要么从典籍中找,要么从祖宗之法中找,就算是全新的政策,也要打出复古的旗号。 其实古今中外都是这么干的,苏泽穿越前的美利坚,不也拿着两百年前的宪法天天辩经? 说完了周礼,苏泽又说起了“祖宗之法”。 “太祖皇帝设通政司,意为通达四方之政。可臣观近年之政,民间疾苦,或如暗流潜涌;乡里冤屈,常似寒蝉噤声。” “昔乐府能收赵代秦楚之讴,今当仿其意,办《乐府新报》,使布衣黔首皆得言事。” 说完了法理上和政治上的可行性后,苏泽开始论述具体的实施方案。 “自国子监择通晓文墨之士为访员,月给廪饩,专司采录民间歌谣、市井闲谈、田舍琐事,但记事实,不加藻饰。” 这就是苏泽的分化瓦解之策了。 明代的国子监,在国初的时候还是官员入仕的重要通道,只要完成国子监的学业就被授予官职入仕。 明初很多大臣,也都是从监生升上去的。 但是到了这个时候,高级仕途几乎都被进士出身的官员垄断,国子监的含金量大大降低,就算是获得监生资格,也只能寻一些不入流的小官职位。 前途无望后,国子监就逐渐变质,从国家干部培训学校,逐渐扭曲为混文凭的野鸡大学。 很多有志于科举的监生,都不愿意去国子监坐监读书,更愿意选择留在家乡的书院就读。 国子监中的学生良莠不齐,还有一些富商会为了虚荣心给子弟购买监生资格,所以国子监中聚集了大量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这些人考学不行,但又觉得自己是国子监生,是天子门生,所以也是在野舆论重要力量。 科道言官最喜欢的就是发动监生中的“意见领袖”,发动他们示众抗议。 古往今来,年轻人都是热血冲动,容易被有心人当枪使的。 苏泽这一招,就是给国子监生一份差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要《乐府新报》办成了,这些国子监生还会围苏泽家? 笼络完基层的国子监生,苏泽又继续写道: “仿宋代小报规制,以翰林院总纂其事,或诗、或词、或乐府、或曲,乃至俚语白描、小说话本,以陈民风。” 这就是给翰林院中那些不得志老翰林机会了。 翰林院中的庶吉士这么多,能引起皇帝和内阁辅臣关注的也就那么几个天命之子。 《乐府新报》只要发行,就算是皇帝宰辅看不到,也能让买报的人看到,这对于文人来说的诱惑是无穷的。 将《乐府新报》的编辑部设在翰林院,也是给这些清贵翰林找点事情干,又给他们一个扬名的渠道。 下层和中层都拉拢完毕,苏泽最后写道: “设文渊阁学士总其事,每月择要编成《民风辑要》,呈御前亲览。如永乐年间解缙编《永乐大典》之制,分类辑录,以备圣聪。” 苏泽将终审权送到内阁,想必那些想要有些作为的阁老们,比如高拱张居正他们,一定乐意将这项权利掌握在手里。 对于皇帝来说,这份《乐府新报》也多了一条了解民情舆论的途径,日后内阁想要推进什么政策,可以用报纸上的舆论来影响皇帝,而不是和以前一样,舆论都掌握在言官手里。 画饼完毕,就是公式化歌功颂德了: “此三大利,一可使圣天子明见万里,如观水镜;二可令百官惕厉,闻民间讽喻而知勤廉;三能存当世风俗,异日修史,犹得参酌。” 徐渭润色到这里,揉了揉眼睛,他曾经给胡宗宪做幕僚,在政治上胡宗宪也不过如此。 如果真的办成了,一直围攻苏泽的科道必然大受损失。 没有攻击任何一个言官,直接就拆了科道言官的台子! 苏泽年纪轻轻,手段竟然如此老辣。 也难怪他能“五疏惊天下”,成为朝野侧目的政坛新星。 只是这奏疏真的能成吗? 舆论权是科道手里最大的权力,苏泽是要拆他们的台,六科十三道必然竭力反击。 而徐渭也知道,隆庆皇帝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皇帝,很容易被风向左右,当年被迫罢免高拱就是如此。 连自己最喜欢的大臣,隆庆皇帝都能顶不住压力让他致仕,苏泽要办《乐府新报》,科道岂能坐以待毙? 如果办不成,苏泽更是成为科道眼中钉肉中刺,他到底有什么把握? 徐渭当然不知道苏泽有挂。 八月一日,苏泽将奏疏塞进【手提式大明朝廷】。 第045章 大闹天宫 将奏疏塞进【手提式大明朝廷】,系统开始了模拟。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办乐府新报疏》送到内阁,首辅李春芳罕见表态反对,高拱张居正也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奏疏被送到司礼监。 两天后,《请办乐府新报疏》被皇帝留中不发。 两天后,六科十三道联合上书弹劾苏泽,奏疏全部被留中。 十天后,皇帝顶不住朝野压力,批答科道奏疏,申饬苏泽。 ——【模拟结束】—— 果然,舆论权是科道手中最重要的权力,面对苏泽这种掘根的打击,科道自然拼死反对。 而性格本来就不强硬的隆庆皇帝,在科道的压力下,也不再支持自己。 甚至在这件事上,内阁中的高拱和张居正也没有表态支持自己。 如果没有外挂,这份奏疏是铁定失败的。 可是爷有挂! 【是否消耗100点威望值,确保《请办乐府新报疏》一定被执行?】 看着自己攒下的110点威望值,果然执行这道奏疏需要的威望值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也说明这道奏疏的阻力是最大的。 “执行!” 当100点威望值扣除,系统弹出提示: 【请宿主在现实中完成上书。】 苏泽嘴角露出笑容,这些日子被言官猛打,总算是有了反击的时候了。 不过这封奏疏上去,肯定会引起疾风骤雨,苏泽又喊来了徐渭。 “青藤先生,这次上疏,本官必然成为科道言官的众矢之的,估计那些监生又要来围家了,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史馆,您也寻个安稳的住处安顿下吧。” 徐渭惊讶的看着苏泽,合着自己这位东家都已经被人堵家堵出经验来了? 徐渭知道自己疯,却不知道自己这位东家这么疯,上来就要拆科道的台。 但是徐渭一想到,若是这《乐府新报》真的办成了,那些曾经诬陷攻击胡宗宪的科道言官们会痛苦成什么样子,他又忍住了劝说苏泽的想法,任由苏泽将这份奏疏递上去。 徐渭心中涌起了对苏泽的惭愧之情,他拱手说道: “东翁放心,徐某会自寻去处。” 苏泽从袖子里掏出最后一点碎银子,交给徐渭自行寻找居所,然后就匆忙向着史馆去了。 徐渭微微一笑,直接去用这些碎银子在巷子口买了酒肉,却没有另寻他处,而是将这些酒肉搬回院子里,又搬来一张太师椅,朝着院门坦然坐下。 ----------------- 八月二日,京师的天气已经开始燥热起来。 李春芳在亲随的簇拥下,仪驾来到了皇宫边上。 李春芳虽然在内阁是个好好先生,在官场上也有宽仁的名声,但是他对待府内下人十分严格,稍有不规矩的就要被严惩。 众多亲随揭开车帘,扶着李春芳下了马车,进入左顺门就是皇宫区域了,李春芳前往内阁这段路,就只能步行了。 刚刚走到内阁前,李春芳就见到司礼监秉笔冯保,正使唤一群小太监,举着高高的杆子在几棵大树边上忙碌着。 见到李春芳,冯保凑笑过来说道:“李阁老,陛下被知了扰梦,又怕各位阁老被这些不长眼的蠹物纷扰,赐下粘杆清理内阁周围的知了。” 李春芳是传统士大夫,对太监没有太多的好脸色,特别是冯保尤其以擅长溜须拍马闻名,所以他就更没好脸色了。 “区区粘杆这等小事,还劳烦冯秉笔亲自督阵。” 李春芳这句话不阴不阳,和他在内阁中一贯的好好先生形象完全不一样。 就是以冯保的城府,也短暂惊讶了一下,又堆起笑容说道: “内阁的事情就是朝堂的大事,又怎么说是小事,再说了,为陛下办差,哪有什么大事小事。” 李春芳暗骂一句无耻,更不愿意和这阉宦多啰嗦,打了个招呼就走进了内阁。 冯保眼中闪过精光,这几任阁老,从严嵩到徐阶他都打过交道,但是和李春芳这样,从心底看不起自己,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维护的首辅,还是第一个。 冯保甩了甩袖子,对着几个粘知了的小太监呵斥道: “手脚利落些,别扰了阁老们办公!” 李春芳走进内阁,却见到今日的气氛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高拱和张居正都会提前到内阁,他们会先把重要的奏疏提前看一遍。 赵贞吉重视养生,一般都是踩着点到,到了以后也会过目高张二人看过的奏疏。 李春芳是首辅,年纪也大了,所以他一般会晚点到,这时候高张赵三人一般都在争吵。 有时候高拱张居正吵,有时候高拱赵贞吉吵,有时候高拱张居正一起和赵贞吉吵,有时候高拱和张居正赵贞吉吵。 嗯,高大炮名不虚传,每次吵架都有他。 但是今天内阁十分的安静,三人都在各自的位子上。 见到李春芳走进内阁,三位内阁大学士都起身向他稽首,接着高拱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首辅大人,这份奏疏还请您过目。” 看来已经吵过了。 李春芳拿着奏疏,看到苏泽的名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李春芳想到了自己昨天刚刚写的东西,这苏泽就和孙猴子一样,整日的大闹天宫!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这苏泽,这大闹天宫还写不好呢! 想到这里,李春芳还是翻开奏疏,等他看完奏疏,用手捏了捏暴跳的太阳穴。 这次苏猴子不是大闹天宫,是打上灵山了。 李春芳预见到了科道的疾风骤雨,看向内阁剩下的三人道: “三位都不票拟吗?” 高拱有些犹豫。 从情从理上,他都愿意支持苏泽,他也是科道的受害者之一。 但是科道这把刀,是用来打压政敌的好武器,别人能用,自己也能用。 这些日子,靠着吏部尚书这个职位,高拱也在科道中安插了一些自己人。 历朝历代的改革,难得不是刀刃向外,难就难在很多事情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第一刀都是扎向自己的。 所以高拱犹豫了。 同样,张居正也犹豫了。 李春芳拿起揭纸,迅速写下了自己的意见,递给身边通政司的官员说道: “科道风闻言事乃是祖制,苏泽不是言官,妄议大政,本官请陛下罚他,诸位有没有异议?” 高张赵三位阁老都齐声称“唯”,李春芳处理完这一件政务,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提笔写下: “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 第046章 叩阙 苏泽这份烫手的奏疏,司礼监当然不敢擅专,掌印太监李芳又让司礼监几名秉笔看完,立刻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隆庆皇帝看到苏泽这份奏疏也同样犯了难,他虽然也对苏泽的提议感兴趣,但是一想到科道的战斗力,又有些退缩。 一时之间,他对于如何处理苏泽的奏疏也犹豫起来,只能先将奏疏留中。 ----------------- 六科廊。 苏泽的奏疏虽然留中,但是按例要将抄本送到科道。 和皇帝内阁的猜想一样,苏泽这份奏疏送到科道,立刻掀起了巨浪! 这一次,不仅仅是以往和苏泽不对付的那些言官,整个六科十三道,所有的言官都拍案而起,疯狂的攻击苏泽! 六科十三道最大权力是什么? 其实不是弹劾官员的权利。 给领导打小报告,并需要一个专门的职位,任何人都是可以的。 而且比起吏部的举荐权考核权,科道所谓的弹劾权力其实很有限。 那么多大臣被弹劾,一年被罢黜的能有几个? 实际上科道最大的权力,是垄断皇帝“言路”的权力。 六科风闻言事的权力,就是无论大事小事都可以上书给皇帝,而朱元璋设立科道的目的,也就是不让高级官员垄断发声渠道,可以通过科道听到基层乃至于民间的声音。 国家的大政方针,科道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将基层的民生问题反馈上去。 当然,制度上是这样的,但是到了今天,屠龙者终成恶龙,科道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也会为了垄断言路权力,打压苏泽的提议。 刑科给事中陈瓒,上一次和苏泽对战吃了亏,被皇帝点名申饬了一顿。 陈瓒读到了苏泽的奏疏后,表现得最为激动,当场就举起抄本大喊道: “我科道官员风闻言事乃是祖制!苏泽攻击祖制!其心可诛!” 众言官也纷纷起立附和,整个六科廊更加狂热起来。 “老夫豁出性命死谏,也不能让这等奸佞魅惑主上!” 陈瓒站起来,整理衣冠说道:“本官准备去左顺门叩阙!” 听到“左顺门叩阙”这五个字,整个六科廊都安静下来。 左顺门叩阙,这就是言官的大杀招。 当年嘉靖皇帝大礼议期间,两百余名反对议礼的官员在左顺门跪请上书“示威”,百官叩阙,声震阙庭,试图逼世宗就范。 叩阙,是言官对皇权施压的最强手段,这时候皇帝只有屈从和廷杖两个选项。 如果选择廷杖,那陈瓒立刻就会成为言官中的偶像,获得“犯死直谏”士大夫绝对政治正确的超级buff加身! 除非像嘉靖皇帝那样掀桌子的皇帝,一般的皇帝最后也只能选择屈从了。 总而言之,左顺门叩阙,就是赌上身家性命的决死冲锋,陈瓒是要和苏泽一起爆了! 陈瓒说完,另外几个言官也站出来说道: “我也去!” 当然,苏泽这份奏疏还不到大礼议的高度,也有不少言官不愿意为此赌上前途性命。 最后陈瓒领着十三名言官,来到了左顺门前。 见到这么一群言官冲向左顺门,负责左顺门的太监也吓得半死,连忙派人向司礼监禀告。 只见到陈瓒带头跪下,口中大呼“大呼太祖高皇帝、世宗皇帝”,接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守门的张太监头皮发麻,绝望得全身颤抖,言官叩阙可是大事。 作为守门太监,张太监的职责是守卫左顺门,但陈瓒在这里哭嚎,惊扰圣驾的罪名他已经背在身上。 一个处理不好,更多的罪名都要扣在自己头上,张太监想到自己刚刚花了一千两银子认了司礼监秉笔冯保的当了干爹,如今别说升官了,就连保住一条小命都难。 张太监的表情扭曲起来,凭什么你们外朝文官打架,我们太监要倒霉啊! ----------------- 发生了左顺门叩阙,司礼监也连忙开起了会。 李芳头疼地看着几位同僚,特别是司礼监秉笔兼到东厂厂公的冯保,他有些憔悴的说道: “言官叩阙,咱家要立刻禀告陛下,这件事都是因为苏泽那封奏疏而起,要怎么处置苏泽,大伙儿还是要有个公论。” 李芳看向四周,几名秉笔太监也都是老奸巨猾,纷纷沉默不语。 发生这样的事情,皇帝肯定会询问司礼监的意见。 但是李芳又不想要落下太监干政的骂名,所以准备推出一个司礼监“公论”出来。 可在场的几名秉笔,不想要掺和到这场外朝的争端中。 其中一名方脸秉笔太监说道: “李公公,这是外朝的事情,我们司礼监何必掺和其中?” 说话的名叫陈洪,原本是尚膳监的管事太监,因为擅长揣摩皇帝的心意被选入司礼监,如今是司礼监的三把手。 陈洪发话,冯保也说道: “陈公公说的没错,外朝文官的事情,我们还是勿要多言,说多了反而里外不是人。” 李芳看着手下反对,李芳罕见的发火说道: “什么外朝内朝,都是陛下的臣子,咱们都是为陛下分忧的!” 李芳在司礼监还是有威信的,他厉声后,冯保也低下头。 李芳说道: “若陛下问道,就按照当日李首辅的意见办,如何?” 众秉笔称“唯”。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隆庆身边的亲信小太监匆忙跑来,隆庆皇帝召集司礼监商议。 冯保走在李芳的身后,双手插在袖子里,捏着一封刚刚送来的奏本。 奏本,和公开上疏的题本不一样,等同于直接上给皇帝的密奏。 奏本是不需要经过内阁和科道,直接由通政司送到司礼监的。 其实明代大臣不爱上奏本,不走公开渠道上奏的奏疏,更类似于小报告小作文,对皇帝来说可信度不高。 而且经常上奏本,还会被言官批判“幸进”,如果被定性为“官场双面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什么事情不能公开说? 那就会影响在整个官场生涯的前途。 冯保原本有些犹豫,但看到李芳如此强硬的支持李春芳的意见,又让冯保起了别样的心思。 别看李春芳和李芳都很佛系,实际上他们也都在用“柔”的手段控制内阁和司礼监,他们决定的事情下面的辅臣和秉笔也很少能直接反对。 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太监,冯保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状况。 这是一个机会。 第047章 助攻 等李芳一行大太监见到隆庆皇帝的时候,他头上绑着绸带,李芳连忙上前道: “皇爷的头疾又犯了?” 隆庆皇帝点点头说道: “太医已经用过针了,不碍事。” 隆庆皇帝在裕王府的时候就有严重的头疼毛病,做了皇帝后愈发严重了。 听说太医看过了,李芳还是不放心地说道: “左顺门外那件事,就由仆臣派人安抚回去,不能让这些言官小臣扰了圣驾。” 隆庆皇帝苦笑一声说道: “你劝?就是内阁李首辅来了,也赶不走那帮家伙。” “平日里这些言官小臣无礼都要闹三分,这次他们还占了理,又岂能善罢甘休?” 李芳听出了隆庆皇帝息事宁人的想法,于是顺着说道: “苏翰林是詹事府官员,没有议政的权力,应该按照李首辅的意见申饬一下他,这样也能让左顺门外的那些言官罢去。” 隆庆皇帝扶着额头,其实他本人还是觉得苏泽建议不错的,至少能让皇帝多一个了解民情的渠道。 只是苏泽太能惹事,这些言官都左顺门扣阙了。 可这样一来,又显得自己是被言官逼迫着申饬苏泽,隆庆皇帝心中也有些不甘心。 他还是挣扎了一下说道:“这是司礼监的公议吗?” 就在李芳准备说这是司礼监公议的时候,突然冯保抬头说道: “陛下,仆臣这里有一份奏本。” “奏本?” “江宁织造杨清太监的奏本。” 江宁织造太监? 李芳有些疑惑,江宁织造太监是宫廷外派在江宁,负责皇室布料采买的江宁制造局。 因为设在鱼米之乡的江宁,是个宫内太监人人羡慕的肥缺。 杨清是前朝旧人,和冯保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上杨清的奏本? 李芳知道事情不对,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可能拦住冯保,只能看着冯保将杨清的奏本送到了隆庆皇帝面前。 织造太监给皇帝上奏本,这也是正常的事情。 一方面,这些外派的太监,需要和皇帝维持感情,需要定期请安汇报工作。 另一方面,这些外镇太监,其实也有监视地方的职责,算是皇权的触手。 看着杨清的奏本,隆庆皇帝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等到看完之后,隆庆皇帝直接将奏本拍在御案上,怒道: “清流清流!这就是朕的清流!?” 李芳连忙上前说道: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啊!” 隆庆皇帝的头更疼了,他指着御案上的奏本,对着李芳说道: “你看看,这些就是朕的清流!” 李芳拿起御案上的奏本,等看完了之后,他的手脚冰凉。 原来,江宁织造太监杨清这次的奏本,说的不是江南制造局的事情,而是如今南直隶的一件大事。 海瑞到任江宁后,立刻进行了清田工作。 所谓清田,就是明代抑制豪强土地兼并的常用手段,就是鼓励小民诉讼大地主,官府再支持小民从大地主手里分一部分田给百姓。 这是因为地方上大户的土地,往往都是兼并小民得来的,在兼并的过程中肯定都有说不清楚的地方,只要官府偏向普通百姓,就能在实质上起到抑兼并的效果。 当然,有多少地方官员清田是真的为了抑兼并,有多少官员是用清田作为借口敲打地方豪强,有多少官员清田是为了自己捞钱,这也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但是海瑞清田,确实是为了抑制兼并,想要让江南的大地主吐出一点土地出来。 结果海瑞清着田,就清到了松江府的大地主,已经致仕的徐阶徐阁老家里。 海瑞的清田令发出来,就有不少百姓拿着讼状,状告徐阁老家里抢占土地,发放高利贷等恶行。 海瑞这个应天巡抚立刻开始了调查,他很快就调查到了,徐阶徐阁老的家族,在松江府拥有土地六万亩。 不仅仅是土地,徐阶家族还从事当地的高利贷生意,他的儿子徐璠和徐琨本性贪婪,在松江府营造豪华府邸,一边拿着几万两银子放高利贷,一边却还拖欠着朝廷的税钱。 海瑞派遣官吏上门催要拖欠的税钱,徐阶的子孙也态度嚣张,甚至还组织乡野士绅抗税。 一时之间,整个江南到处都是议论徐阶父子的声音,大量百姓前往衙门诉讼徐家。 作为江宁织造太监的杨清,自然将这件事写成了奏本,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师。 隆庆皇帝捂着脑袋说道: “徐阶当政多年,他的家人横行松江,科道都是瞎子还是哑巴?” “张口闭口说自己是大明言路!松江之事可有一人上奏?” “这就是我大明的清流!现在这帮清流还在左顺门叩阙,要逼迫朕!” 李芳心中咯噔了一下,知道事情要坏,显然皇帝是要将怨气全部撒在言官头上了! 他连忙说道: “陛下息怒,这奏本上的只是杨清一面之辞,未必做的数,左顺门外的言官也和徐阁老这件事没关系。” 李芳下意识地想要回护这些言官,听了他的话,隆庆皇帝也算是冷静了一些。 这倒不是因为李芳和徐阶有什么旧情,而是李芳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司礼监这个体系的最高位者,他下意识的要维持现状。 不是有句话说,“当权者都是保守派”。 提出变法的,往往都是在野派,而执政派一般都希望政局稳定,他们才能继续执政下去。 李芳自然不希望内朝外朝的矛盾激化,那他这个掌印太监的位置就会动摇。 冯保这些虎视眈眈的秉笔们,无时无刻不想要将自己拉下来。 好不容易劝住了皇帝,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通传,内阁的四位辅臣请求面圣! 隆庆皇帝以为是为了左顺门叩阙的事情,对着李芳说道:“宣!” 不一会儿,内阁四人站在御座前。 隆庆皇帝有些虚弱的说道: “四位爱卿是为了左顺门的事情来的吧?” 四名内阁辅臣都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高拱迈步出列说道: “陛下,臣等是为了应天巡抚海瑞刚刚送到内阁的急奏而来的。” 第048章 流黜(加更!) 半个时辰前,内阁。 海瑞的加急文书,是傍晚的时候才送到内阁的。 当高拱见到这份题本后,内心是十分的复杂。 海瑞这个应天巡抚,是他掌控的吏部推免的,到任也不过一个月多月。 这本来就是苏泽的建议,让海瑞这把大明神剑去江南试试锋芒。 可高拱也没想到,海瑞这柄神剑竟然这么快,这么锋利! 海瑞的奏疏写得十分的漂亮,而且整本奏疏没有任何含糊不清的地方,全部都是在就事论事。 海瑞将徐家在松江府侵占民田,徐阶儿子们发放高利贷,带头抗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记录了下来。 随着奏疏而来的,还有海瑞亲自审理的记录,以及诉讼徐府百姓签字画押的万民书。 无论是公文写作,法律判决,全部都找不到一点差错! 海瑞也没有对退休首辅徐阶进行任何的牵连攻击,整个奏疏所讲的都是松江徐氏,没有任何主观唯心的推论。 但在官场混过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刀才是最快的!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的纰漏,海瑞走的是公开上书的题本,也就是说他这份奏疏是完全经得起所有官员和言官检查的。 一切都是在合法合理合规的情况下,海瑞在奏疏中询问朝廷,要如何处置松江徐家,特别是徐阶两个放高利贷的儿子。 因为徐阶的儿子都恩荫做官,处置他们需要经过朝堂的论罪,海瑞这么做也是正常的程序。 高拱看完奏疏,心中百感交集。 徐阶倒了。 和上次致仕不同,大明官员致仕复起也是正常的,徐阶上次致仕,名望和门生故吏都在。 可海瑞这一封奏疏,是彻底将徐阶养了几十年的名望粉碎,在政治上徐阶已经等同于死人了。 高拱本质上是个感性的人,严嵩徐阶,两任首辅都落到这样的下场,若日后自己也坐上首辅的位置,还能善终吗? 但是高拱毕竟是刚毅的人,他抚平自己惆怅的情绪,将这份海瑞的奏疏递交给了首辅李春芳。 李春芳看完了海瑞的奏疏,第一个想法是,“这苏泽当真是妖猴”? 言官前脚左顺门叩阙,这边海瑞的奏疏就到了? 以李春芳的政治智慧,已经猜到了皇帝的反应。 大明朝在政治上有两个首都,在南京有一套和京师近乎一比一的南京朝廷,不仅仅有南京六部,南京还有六科十三道的言官。 松江府在南京眼皮子底下,南直隶这么多的官员,南京六科十三道的言官,都对松江徐家视而不见? 京师科道又群起攻击苏泽,皇帝心中会怎么想? 两京六科十三道,是不是已经成了徐党的党徒? 科道的言路不再被信任,那苏泽请办的《乐府新报》,是不是可以成为皇帝新的耳目? 还有徐阶。 李春芳是徐阶举荐入阁,也是徐阶讲学的同道。 但是看到海瑞这份奏疏后,李春芳就知道徐阶完蛋了。 徐阶个人政治生命已经完蛋,徐阶的党羽如果找不到新的门庭,也会很快失势被驱赶出去。 而科道必然会成为皇帝清理的主要部门。 到了这一步,李春芳已经很快接受了现实,如今要做的,就是帮着皇帝清理科道中的徐阶余党,然后将自己的门人弟子安插进去。 李春芳是清静无为,但是清静无为的前提是有人帮着作为。 如果朝堂局势失衡,高拱一家独大,他这个内阁首辅就不是清净无为,而是被人架空了。 李春芳定下计划,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徐阶一党的言官迅速切割,对外做出内阁和皇帝一致的态度来,追责两京六科十三道失察的罪过。 李春芳又将奏疏交给赵贞吉和张居正,两人也都涌起了类似的想法。 李春芳环视一圈,站起来说道: “入宫吧。” ----------------- 有了江南织造太监的密奏,看完海瑞的奏疏,隆庆皇帝反而冷静下来。 海瑞所列的松江徐氏罪名,也就是牵连到徐阶的儿子徐璠和徐琨头上,按照现在的证据,徐阶也就是个纵子行凶的罪过。 这反而让隆庆皇帝松了一口气。 彻底打倒前任首辅,还是帮助自己登基的辅政大臣,先帝托孤重臣,这样的代价皇帝也是承受不住的。 现在将罪过追索到徐阶的儿子,力度也是刚刚好。 隆庆皇帝看着内阁四名宰辅大臣,问道: “徐首辅的二子要如何处置?” 听到隆庆皇帝还称呼“徐首辅”,李春芳、赵贞吉、张居正都松了一口气,这是皇帝已经给案件定性了,不会全面清算徐阶,只追查到他儿子为止。 高拱正色说道: “革去官职,当流。” 这下子轮到张居正惊讶了,按照海瑞的上疏,徐阶的两个儿子杀头都不为过,高拱竟然只提议流放,没有继续追杀徐阶的儿子们。 隆庆皇帝点点头,很满意这个处理结果,他说道: “那就流放广东徐闻,如何?” 广东徐闻县,位于雷州半岛的最南端。 大明不是大宋,比起流放西北东北,流放徐闻其实算是优待了,毕竟两广地区经过几百年的开发,已经不是宋代瘴气横行荒芜边疆了。 内阁诸臣都没有意见,隆庆皇帝又问道: “叩阙的言官要如何处置?” 这时候赵贞吉站出来,对着皇帝说道: “陛下,本月刚定国本,不宜见血。” 老狐狸! 高拱看了一眼赵贞吉,一个天天讲随心所欲为道,求本心致良知的心学大儒,竟然将汉儒这套谶纬之说拿出来,可偏偏这句话,对于有些迷信的皇帝很有效果。 隆庆的老爹嘉靖能为了一句“二龙不相见”,就几十年不见亲儿子,隆庆皇帝自然也不愿意在爱子册立的当月就见血。 高拱进一步想到,赵贞吉回护言官,这是给徐阶门生弟子一个信号,表明自己愿意继续庇护他们。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赶尽杀绝也是不可能了,高拱说道: “当黜。” 隆庆皇帝点点头说道:“领头的那个,刑科给事中陈瓒,降外任用,广东徐闻县典史。” 和大礼议时期嘉靖对抗群臣不同,皇帝和内阁形成合议,这些左顺门叩阙的官员命运已经定下。 隆庆皇帝看向四名内阁辅臣,接着说道: “朕觉得,苏子霖所言的《乐府新报》,可以筹办起来了。” 第049章 暗中博弈 皇帝这么说,内阁四位人精就明白,要办《乐府新报》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 内阁四辅臣五味杂陈,怎么又让苏泽办成了呢? 但是也和苏泽上疏所言的那样,《乐府新报》其实对内阁也是有利的。 能拓展言路,从言官手里分走权力,这对于想要有所作为的高拱和张居正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事情已成定局,接下来就是争夺利益了。 一向和稀泥的首辅李春芳,这时候也不和了,直接说道: “按照苏子霖所奏,《乐府新报》应设在文渊阁下。” 隆庆皇帝点点头说道: “那就由卿担任总裁官。” 这个结果是理所当然,这样重要的机构,自然要掌握在内阁手里,苏泽上疏中也是这么设计的。 李春芳是内阁首辅,兼任总裁官也是理所应当。 这个职位不重要,众所周知,“总裁总裁,总而不裁”,他李阁老内阁的一摊子事情都懒得管,还能管《乐府新报》所有的事情?这不过是挂个名,抓一个审核权而已。 高拱站出来说道: “苏泽是首倡者,当以他为总编官。” 高拱想的很清楚,这报馆的总编肯定要总裁管用,这一次苏泽帮着自己彻底扳倒徐阶,那么自己也要投桃报李支持他。 官场就是这样,关系是都是双向的。 不能为下属出头的领导,也别想要得到下属的拥戴。 如果连立功的亲信都不奖励提拔,那手下人就会离领导而去。 既然苏泽首倡办这个《乐府新报》,那高拱自然要帮他争取利益。 对此隆庆皇帝也没有异议,他点头说道: “此为理应之事。” 这时候张居正站出来说道: “按照苏泽的奏本,当以史官为例,从翰林院抽调编纂官。” 自从前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殷士儋升任詹事府詹事后,张居正兼领了翰林院事,而翰林院本来就是他的控制范围,从翰林院抽调人选成立编辑部,这是张居正往这个新机构塞人。 这件事自然也没什么异议,但是赵贞吉急了。 内阁四辅臣,如今李春芳得名,高拱得人,张居正得利,自己是什么没捞到? 不,不是没捞到,是自己还要吃屎! 赵贞吉兼任礼部尚书,国子监也在他的手里,按照苏泽的奏疏,这个《乐府新报》的采风使,要从国子监中抽选人来做。 谁来做这个采风使?给采风使什么编制待遇?这些都是自己的事情! 要知道国子监的战斗力,赵贞吉也是知道的,他可不想要被国子监的监生堵门! 想到这里,赵贞吉立刻出列说道: “陛下,国子监廪额早已经定了,如今国子监也拿不出银钱来,如果要办《乐府新报》,还要户部拨钱。” 众人看向张居正,户部是他的势力范围。 张居正摸着自己油亮的胡须说道: “户部今年没批这笔银子,实在支不出来这笔钱。” 张居正这句话,倒不是他要打压苏泽。 户部支银,六科十三道的言官都是盯着的,预算监督权就是在言官手里的。 这一次皇帝处罚了带头的陈瓒,但是大明言官的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 如果张居正违规拨钱给《乐府新报》,肯定会成为言官的新靶子。 皇帝看向两名重臣,户部说没预算,国子监说没经费,他又看向首辅李春芳。 李春芳顶着压力站出来说道: “陛下,既然这件事是苏子霖首倡,就让他先想想办法,若是《乐府新报》反响好了,再让九卿公议拨款的事情。” 滑头! 高拱瞥了一眼这位首辅,也难怪徐阶举荐他当首辅,这份左右逢源的本事,深得徐阶真传。 可高拱管的是吏部,手也插不进户部,没办法帮着苏泽搞钱。 听到李春芳这么说,皇帝也点头说道: “命中书舍人拟旨,苏泽为总编官,负责《乐府新报》筹办事项。” ----------------- 这场小型的左顺门叩阙事件,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四位内阁辅臣亲自前往左顺门,宣读了皇帝的旨意,领头叩阙的陈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想要挣扎一下,就被看守左顺门的张太监打了一个暗棍。 锦衣卫押住陈瓒,四位内阁辅臣都当做没看到,宣读了皇帝斥责六科十三道的诏书,他们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场言官都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的政治前途已经彻底结束,虽然皇帝只贬黜了陈瓒一人,但接下来的人事调整中,他们一定会被清理出科道,明升暗降出京任职。 可政治投机就是这样,面对手持木棍的守门太监们,已经理亏的言官也不想要体验一秒六棍,只能乖乖领受斥责,失魂落魄的离开皇宫。 最惨的还是陈瓒,他又被暗中打了几棍,然后被锦衣卫押回家中,当天就押送他前往徐闻上任。 这场风波过去,皇帝下旨新办《乐府新报》,六科十三道舔着伤口,不敢再上疏反对。 眼看着风波散去,苏泽终于从史馆返回了家里。 可一进门,却发现自家的小院子堆满了酒坛子,徐渭坐在门前的椅子上,喝的醉醺醺的。 “青藤先生?” 苏泽走上前,听到他的声音,徐渭站起来,对着苏泽道: “东翁。” 这一次小院门口干干净净,不像是之前苏泽被冲的时候,门槛都被踹坏了,他疑惑的问道: “不是让青藤先生暂避锋芒的吗?您留在家里的?” 徐渭点点头,苏泽又问道: “那些国子监生没来?” “来了啊,那些酒坛子就是他们送的。” “啊?” 徐渭翕然一笑说道: “东翁,且听我说来。” 原来苏泽交代完徐渭后,国子监的监生们就围了苏泽的小院。 一开始这些监生只是在门外骂,徐渭就坐在院子里对骂,骂了一个上午之后,这帮监生愣是没骂过徐渭一个人。 接着就有人要冲院子,徐渭就自己打开了院子,站在院子里和这些监生继续对骂。 徐渭的骂人功力实在是太强,不带脏字却字字诛心,让这帮国子监的读书人又怒又难受,偏偏徐渭引经据典,骂的他们没话说。 原本这些国子监生是要冲苏泽的,却离奇变成了和徐渭的对骂,比的是谁骂的有文采,谁骂的有水平。 也不知道是谁,提出要用对对子的方式决一胜负。 徐渭笑着说道: “东翁,徐某就出了一个对子。” “上联是,‘好读书,不好读书’,不知道东翁以为要怎么对?” 第050章 办报 原来是这个对子啊。 苏泽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这是徐渭的一副绝对。 “好读书,不好读书”,上联的“好“字读作第三声,表示“喜欢“,意思是“喜欢读书,却不好好读书“。 苏泽微笑着说道: “那我就对,‘好读书,不好读书’。” 徐渭震惊的看向苏泽。 下联虽然同样是一个好字,却发的是第四声,表示“善于“,意思是“善于读书,却已经不适合读书了“。 这个对联的绝妙之处,就在于上联下联都是一样的字,却因为多音字而表达了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更绝妙的,是这个对联道出了人生的两难,年轻时有大把时光却不知珍惜,等到明白读书的重要性时,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苏泽笑着说道: “青藤先生,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了您的绝对,这帮监生就散了?” 徐渭疑惑的看向苏泽,刚刚苏泽询问门前的事情,明明对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现在却说是从别处听了自己的对联。 徐渭当是苏泽藏拙,于是说道: “这之后,这帮监生又和徐某比诗书画戏,全部都被徐某打败,然后徐某就说自己好酒,他们就从京师买来了这些酒。” 苏泽看着满屋子的酒,不由的感慨,也难怪文化人都向往大明,这很大明。 一个文人才子可以得到普遍崇拜的时代。 一个少年天才被推崇的时代。 “东翁,这些酒要不要退回去?” 苏泽看着满院子的酒坛子,摇头说道: “青藤先生喜欢就留着吧,另外有一件事,朝廷已经准了我的上疏,要办《乐府新报》了。” “啊?” 这下子轮到徐渭惊讶了! 他是看过苏泽的上疏的,虽然苏泽的奏疏计划可行,可要办《乐府新报》的阻力可想而知,国子监就被言官发动起来,还不知道在朝堂上,苏泽要被言官怎么针对。 竟然成了? 这下子连徐渭都怀疑自己酒没醒了。 苏泽已经从沈一贯那边,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将海瑞奏疏的事情说了出来,又推说是自己凑巧和海瑞上疏一起,让皇帝下定决心办报。 听说徐阶倒台,徐渭突然哭泣起来,苏泽知道他是想到了胡宗宪,任由他宣泄完了情绪,徐渭这才起身说道: “日后徐某任由东翁驱策!” 苏泽拉着徐渭说道: “青藤先生何须如此,不过眼下正好有件事要请您。” “东翁请讲。” 苏泽说道:“这,不是朝堂的邸报,要采访民风为主。” “《乐府新报》要的就是能陈民风,能言民之疾苦,所以内容上,也和只刊登朝廷大事的邸报不同。” 苏泽看向徐渭说道:“所以我准备在《乐府新报》上设置一版面,名为‘曲苑新风’,连载一些好看有趣的话本戏剧。” “青藤先生?” 徐渭一下子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徐渭不仅仅是文学家,还是戏曲大家,他尤其擅长南戏,采用北杂剧的形式,又吸收南曲的自然格律,自成一派,自称其戏曲是“南腔北调”。 后世绍兴的一位大文豪,就用“南腔北调”给自己的文集命名。 既然定义上就是贴近民风,作为创刊号,苏泽自然需要一份能拿得出手的戏曲作品。 徐渭说道: “东翁,徐某是写了几部戏曲,不知道东翁合适哪一部。” 不一会儿,徐渭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了四份剧本,苏泽一看,果然是徐渭的四部知名戏曲。 这应该就是后世徐渭曲艺集《四声猿》中的戏曲,分别是《狂鼓史渔阳三弄》、《玉禅师翠乡一梦》、《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 《狂鼓史渔阳三弄》是将祢衡死后在阴司做官,在阴司痛骂曹操的剧,是当年徐渭为了讽刺严嵩当权所做。 这个不行,政治讽刺性太强。 《玉禅师翠乡一梦》,则是讲佛门姻缘色戒的,说教味道太浓。 苏泽还是看中后两个。 雌木兰就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而女状元则是后世曲艺中的经典段落,讲的是才女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故事,无论是京剧还是黄梅戏都有这个剧目。 苏泽想了想,还是决定用《女状元辞凰得凤》,作为《乐府新报》的创刊戏曲。 ----------------- 次日,苏泽来到史馆。 这一次史馆中热闹起来,那些和苏泽不太相熟的同僚,都向苏泽道贺,并表示自己愿意加入到报馆中。 苏泽也只是一一答礼,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消息灵通的沈一贯也冲进史馆,对着苏泽说道: “子霖兄,史馆又添了一块牌子,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就在这个时候,传旨的通政司官员也走进了史馆。 圣旨自然是命令苏泽创办《乐府新报》的圣旨,但是圣旨上只是让翰林院和国子监拨了一些印刷书籍的工匠给苏泽。 等到圣旨宣读完毕,唯独没有提报馆经费的事情。 最沉不住气的沈一贯首先说道: “子霖兄!这朝廷让你办报,却不给经费,这怎么办?” 一旁的罗万化也皱眉,大家都不是官场新人了,在官场上想要做事,银钱是少不了的。 更不要说是办报这样的事情。 既然苏泽说要采访民风,那总不能让人免费做吧? 撰写文章,编排版面,校对勘误,这些都需要人手,而且都是额外工作,如果不给额外的报酬,再有热情的人也会坚持不下去。 原本眼热苏泽的同僚们,此时也纷纷看清楚了形势,刚刚主动要求加入报馆的翰林,此时也露出退缩的表情。 这帮人精也看出来,皇帝和内阁的态度——支持办报,但是又不太支持。 给点支持,但是给的支持只有一点。 苏泽倒是不慌不忙,他首先向前来宣旨的通政司官员问道: “大宣谕,圣旨是让报馆自筹经费的意思?” 通政司负责传递奏疏圣旨,所以会选择形貌优异的年轻官员。 通政司虽然职位不高,但是能接触到皇帝和宰相,所以外朝官员都会尊称一句“大宣谕”。 这名年轻的通政司官员知道苏泽的名声,也不敢在苏泽面前摆谱,连忙说道: “回苏翰林的话,户部和国子监都拨不出额外的经费,内阁的意思是,请报馆先把《乐府新报》办起来。” 苏泽点点头,这就是名声的好处了,显然这个通政司官员为了结交苏泽,故意说了一些内阁的内幕消息。 苏泽掏出自己的拜帖,又夹上一点碎银子,递给这名通政司小官,算是结下善缘。 宣旨完毕,围观的史馆官员纷纷散去,刚刚说要加入报馆的几个翰林,也开始找理由外出躲避苏泽。 沈一贯看到苏泽成竹在胸的样子,回到没有外人的公房里,急切的问道: “子霖兄,你素来谋定而动,想来定是早有对策,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快快吩咐来吧!” 第051章 国祚减二 苏泽倒是也不算是胸有成竹,只能是早有预料。 虽然自己有挂,但是在任何一个稳固的官僚系统中,推进哪怕一点点改革,阻力都是非常大的。 就算是皇帝和内阁同意自己办报,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卡着自己,苏泽也预想过被卡财权的情况。 甚至这是他预想中阻力最小的方面,至少皇帝还是将翰林院和礼部的印书匠拨给了自己。 苏泽对着沈一贯说道: “陛下圣旨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办报的经费要自筹。” 沈一贯愣着说道: “自筹,要怎么自筹?” 苏泽看了一眼沈一贯说道: “自筹,就是卖报啊?将报纸卖出去,经费不就有了?” “啊?” 苏泽没有再解释,而是对沈一贯说道: “肩吾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乐府新报》办起来再说吧,我正好有几件事需要人手,不知道肩吾兄愿不愿意帮忙。” 沈一贯听到苏泽找他帮忙,立刻拍胸脯说道: “我沈一贯任由子霖兄驱策!” 在一旁的罗万化反应比较慢,这时候也站出来说道: “子霖兄尽管吩咐!” 苏泽看着两人说道: “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苏某是要向两位兄台约稿。” “约稿?” “稿费什么等办报经费酬到了再给,我想要请两位写一篇八股文。” “八股文?” 这下两人都愣住了,八股文是科举考试的公式化作文,在考上进士以后,两人就没再写过了。 废话,谁考上公务员还写申论啊! “就以去年应天府乡试的题目为题,请二位各写一篇八股文来,如何?” 罗万化是苏泽同科的状元,沈一贯的科举名次不算高,但也是全国读书人中考上进士的卷王中王,区区一篇八股文还是手到擒来的。 两人一口答应下来,却不知道苏泽让他们写八股文有什么用处。 打发完了两位同年好友,苏泽这才注意到,【手提式大明国会】弹出了“结算报告”。 【《乐府新报》刊印,这种报刊立刻风靡京师。】 【有心人注意到,报刊作为舆论阵地的关键作用。】 【《乐府新报》加剧了明末党争的烈度,朝中各派系都开始办报创刊,互相攻击政敌,明末政治局面更加混乱。】 【大明国祚-2】 哈? 大明国祚还减了可还成! 不过想想也是,前世的舆论场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晚明那个德行,有了报纸不是斗的更厉害? 算了,自己的本意是好的,只是后人执行歪了! 到时候再想办法,将大明国祚续上就是了! 苏泽放下了心理负担,反正大明国祚就是-2,现在也还有75年。 放下手提式大明朝廷,苏泽又对着沈一贯说道: “肩吾兄,你在国子监认识人吗?” 沈一贯大惊道:“国子监?我在国子监认识一两个同乡,你是要去国子监?” 也难怪沈一贯大惊,苏泽已经被国子监围了几次家了,他在国子监中的名声已经和过街老鼠差不多,几乎和奸佞划上了等号,他竟然还要去国子监? 沈一贯担心苏泽的安全,又说道: “子霖兄,国子监那帮监生最爱生事,又都是年少轻狂之辈,你有什么事情还是让我帮你跑腿吧。” 苏泽摇头说道: “陛下的圣旨中也说了,要以国子监生为采风使,我当然要去国子监了。” “肩吾兄且放宽心,苏某自有定计,这次去国子监没事的。” 苏泽又看向罗万化说道: “一甫兄,你也陪我去一趟国子监吧。” ----------------- 苏泽没有直接从史馆前往国子监,而是先回家到自己家里接上了徐渭,一行四人才来到了国子监前。 沈一贯先是送上了拜帖,不一会儿一名中年官员就从国子监内走了出来。 “苏兄,这位是国子监司业沈鲤,子霖兄认识吗?” 苏泽摇头,沈一贯疑惑的说道: “沈司业是高阁老的同乡兼弟子,子霖兄当真不认识?” 苏泽虽然不认识沈鲤,但是这位也是历史上万历年间的内阁大学士。 沈鲤和高拱是同乡,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而这一年的主考官是高拱。 座师兼同乡,朝中自然将沈鲤归作高拱一党,而如今苏泽也是众所周知的高党,也难怪沈一贯疑惑苏泽不认识沈鲤。 不过这时候上头有人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沈鲤对着苏泽颇为热情,对着他说道: “苏翰林可是为了办《乐府新报》来的?” “正是,苏某今日来国子监,是按照陛下旨意,从国子监中选任采风使,为《乐府新报》撰稿。” 沈鲤的脸上堆笑,引着苏泽一行人进入国子监,等到了明堂后他才说道: “高阁老昨日已经有堂书送到国子监,命吾等好好配合苏翰林办报,可是国子监疲敝多年,坐监诸生愚者多能者少,想要他们给苏翰林撰稿,怕是难为他们了。” 沈鲤拿出一份名单,递给苏泽说道: “这些都是沈某到任后观察,有些科举志向的人才,但咱们都是经历过科场学海的,科举是他们的头等大事,能不能让他们给苏翰林效力,也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苏泽看向沈鲤,不愧也是日后能做阁老的人,做事当真是点滴不漏。 上来先说困难,说明国子监中的监生里良莠不齐,不堪大任,降低苏泽的期待值。 接着又抛出名单,将自己挑选好的人推荐给苏泽。 最后又提示苏泽,这些人的软肋是科举考试在,自己可以诱之以利,从这里下手。 谁说穿越就能大杀四方的?如果不是自己有挂,早就被这帮一百个心眼子的文官玩死了。 高拱主持嘉靖四十四年的科举,算他门生弟子的不少,为什么史书上单单留下他看中沈鲤的记录。 这沈鲤是真的有东西。 苏泽说道: “想必这些监生,都是沈司业的弟子吧?” 沈一贯惊讶的看着苏泽,不是,苏兄,这也是可以直接问的吗? 没想到沈鲤大大方方的说道: “不瞒苏翰林,这些都是贡监入监的穷困监生,我也是怜惜他们的才能,有空的时候给他们讲讲八股,如果苏兄能解他们之急,免去他们奔波之苦,就算是沈某承了苏兄一个大情。” 第052章 贡监 沈一贯看着两人在做谜语人,恨不得将这里两个谜语人叉出去。 罗万化倒是已经习惯了,反正苏泽交代他做什么就是什么了。 在场的人中,只有徐渭明白了苏泽和沈鲤交换了什么。 徐渭久试不中,所以也研究过入监的路子。 国子监入学有四种生员,分别是举监、贡监、荫监、例监。 举监是指参加京师会试落选举人,复由翰林院择优送入国子监学习者。 贡监则是地方上的县学州学,推荐优秀的人才去京师和南京的国子监读书。 荫监则是权门子弟,在父辈的恩荫下入学。 例监就是买监生名额了,在朝廷有事,财用不足,平民纳粟于官府后,特许其子弟入监学习的。 这其中,举监是最有才学的,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有会试资格的举人,入监就是为了找个地方复习读书,准备下一次的会试。 荫监和例监就是纨绔子弟,国子监的学风就是他们败坏的。 这贡监就有点不上不下了。 贡监的本意是好的,是地方上挑选优秀人才去国子监,享受更好的教育。 可是随着国子监的教学能力日益衰退,而地方上的书院和私塾兴起,那些有志向的读书人,也都不愿意入国子监了。 贡监生源质量越来越差,孝宗时期,又于各府州县常贡之外,每三、五年再行选贡一名,这又导致了贡监生源质量进一步下降。 到了今日,地方上送来的贡监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州学县学资历老的廪生,他们对科举绝望,试图通过国子监踏入仕途。 一种是州学县学中的穷学生,因为地方财政的恶化,很多地方的州学县学无法保证教学和基本的伙食费,这些穷学生选择到两京的国子监入学,好歹这里能吃饱饭,也算是有一点教学资源。 至于县学州学中有钱人家的子弟,人家早就不在县学州学上学了,也看不上那点补助,要么去书院上课,要么筵请名师去家里教学,明代中期以后州学县学日益凋敝,而书院日盛。 贡监大概就这样的情况,沈鲤愿意用自己的时间,给贡监中优秀的穷困读书人讲课,这已经是相当无私的官员了。 而沈鲤向苏泽开口,是要请苏泽帮着他解决这些贡监生考籍的问题。 举监本来就是举人,所以他们直接参加下一次的会试就行了。 荫监和例监本来就是混日子的,没有参加科举的需求。 但是贡监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般都只是秀才,科举还要参加家乡的乡试,也就是考取举人功名的考试。 乡试是要返回自己原籍的省城考试的,这就给贡监生们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如果是京师附近的省份还好,大不了舟车劳顿一下,可如果是比较远的省份,比如四川两广之类的,那可就遭了老罪了。 以大明的交通条件,一来一去赶考下来,小命就送了半条,能不能好好参加乡试都难说。 考中了继续返回京师参加会试,如果考不中再回来坐监,一来一去就是以年为计。 这对于这些本来就科举不顺的读书人来说,简直就是无尽的折磨。 但实际上,这种舟车劳顿之苦,是可以避免的。 国子监中的荫监生,也就是父辈为官恩荫入监的,就可以参加顺天府,也就是京畿地区的乡试,不用返乡参加乡试。 用后世的话说,政策上是有空间的,但是给不给你政策,还要看个人的能量。 所以沈鲤将这件事作为筹码,求到了苏泽面前。 苏泽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可以请这些监生过来,让我见一见吗?” “这个自然,我这就让人将他们喊来。” 不一会儿,十几名身穿粗布的读书人,站在了苏泽的面前。 这些人走进明堂,首先向沈鲤行礼,接着几个人看到徐渭后,也连忙行礼: “文长先生!” 徐渭在苏泽耳边说道: “这几个来过东翁府上。” 苏泽点点头,看他们对徐渭尊重的样子,应该是被徐渭的才学折服。 沈鲤咳嗽了一声说道: “这位是翰林院的苏翰林,陛下有旨筹办《乐府新报》,从我国子监中挑选采风使。” 听到苏泽的名号,这些监生们都偷偷看着苏泽,怎么和想象中的奸佞不一样啊? 沈鲤和徐渭在场,这些监生自然不可能在这里闹事,但是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显然不愿意帮着苏泽做事。 苏泽示意徐渭,由徐渭上前考教了一下这些监生的学问。 徐渭问的都是一些基础的四书五经问题,这些监生的回答都中规中矩,基础还算是扎实。 苏泽又示意徐渭,徐渭清了清嗓子说道: “苏翰林问你们,算学货殖之术,你们可曾习得?” 让苏泽意外的是,这十几个监生都举起手。 沈鲤低声说道: “这些贫苦贡监,也都存着科举不第给人做幕僚的心思,所以也钻研过算学货殖之术。” 原来如此,苏泽更加满意了。 等到徐渭考完,其中一个领头的监生站出来,对着苏泽说道: “苏翰林,刚刚都是您考较我们了,现在该我等问了!” 沈鲤有些不悦,但是这个这个年轻监生还是说道: “小生张纯,北直隶河间府人士,想要请问苏翰林,若是吾等帮着《乐府新报》采风,可有什么裨益?” 沈鲤正准备呵斥,苏泽却自己主动说道: “问得好!” “诸生应该知道,陛下继位后倡导节用,朝堂用度紧张,户部那边也说了,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付给你们这些采风使了。” 苏泽如此坦言,都没有给诸生画饼,他们纷纷议论起来。 “肃静!” 沈鲤一声,倒是让众人安静下来,看来他在这些贡监生中很有威信。 苏泽说道: “阁部让报馆自筹经费,若是能成为采风使,每期《乐府新报》例给十份,由你们自行发卖。” 不给钱就给十份报纸? 带头的张纯差点笑出声来,给一份破报有什么用? 就在张纯准备出言嘲讽的时候,苏泽指着身边的罗万化和沈一贯说道: “这两位,都是苏某的同僚,这位是今科状元罗修撰,首刊《乐府新报》上会有他为去年顺天府乡试摹写的八股文。” “日后的《乐府新报》上,会有专门的版面,苏某会请翰林同僚们撰文的。” 苏泽此言一出,在场贡监生的眼睛都火热了起来! 第053章 化缘礼部 对于这些还在考取乡试的读书人来说,什么教育资源最珍贵? 名师当然是一方面,但实际上他们比那些有钱人家子弟更缺乏的,还是教辅书。 科举到了隆庆朝这个时期,已经衍生出了很多科举相关产业,其中教辅书产业绝对是最欣欣向荣的文化产业,没有之一。 江南各地的书坊,会将一些优秀的八股文编纂成册,命名为《状元册》,再请上所谓的“名师”点评,作为读书人研习八股的教辅书。 苏泽的同乡,大文豪王世贞,他当年在京师为官的时候,就有脑子活络的苏州书商,重金请他写八股文,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江南刊印成册,这些书在江南被抢购一空。 申时行这样的状元,也有人重金向他约稿,只不过大部分考上进士的读书人,不愿意给商人写这些东西。 苏泽表示将在《乐府新报》上刊登翰林院官员的八股文,在场的贡监生们的眼睛立刻亮了! 能入翰林院,都是庶吉士起步! 他们都是穷学生,能维持温饱就不错了,别说是购买教辅书了。 而且市场上这类书籍鱼龙混杂,盗版正版都分不清楚,如果是不小心买错了书,学到了落第文人杜撰的盗版书,按照那个学这辈子八股就完了。 别的不谈,至少国子监内,《乐府新报》就能卖爆! 为首的张纯此时也不顾苏泽是不是奸佞了,直接说道: “我愿意为《乐府新报》采风!” 听到张纯带头,在场的贡监生们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沈鲤摸着自己的胡须,他也没想到苏泽竟然能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的学生为他效力。 但是想想《乐府新报》上如果真的刊登翰林院官员的八股文,也能给那些买不起教辅书的穷苦读书人一条路,沈鲤又对苏泽有了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 从翰林院出来,沈一贯对苏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大为佩服,他连忙问道: “子霖兄,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礼部。” “啊?礼部?” 礼部尚书是苏泽的顶头上司的上司赵贞吉,众所周知苏泽是高党,和这位赵大洲不对付,赵贞吉也没少给苏泽下绊子。 沈一贯本以为苏泽要先去吏部户部,这种高拱和张居正控制的部门,没想到苏泽第一个竟然是要去礼部? 沈一贯还是乖乖陪着苏泽来到了礼部。 门房送进去拜帖,不一会儿,就见到申时行急匆匆的从礼部衙门里走了出来。 “苏兄,你怎么来了?” 申时行的人事关系已经转到了詹事府,但是可能赵贞吉觉得他太好用了,还留着他继续在礼部办差。 没办法,谁让詹事府詹事也是赵贞吉呢。 但是这也能看出申时行的本事来了。 朝野都说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门生,但是和张阁老也不对付的赵贞吉赵阁老,却也对申时行青眼有加。 苏泽很快就放弃了比较,肯定是高拱高阁老的问题! 谁让自己的靠山人缘太差! 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苏泽稽首说道: “我是来拜见赵阁老的。” “阁老正在视衙,你随我先进去吧。” 作为阁老,赵贞吉基本上都在内阁办公,但是兼任礼部尚书,隔三差五也要来礼部视察,宣示自己的权力。 苏泽见到礼部内闹哄哄的,谁曾想刚进门就碰上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申时行要拉着苏泽躲避,却迎接上了赵贞吉的目光。 只见到礼部的官员,按照官品高低排列在赵贞吉的身后,赵贞吉领着这群官员一个个视察公房,这场景让苏泽想到了前世医院里的大主任查房。 其实过程也和主任查房差不多,赵贞吉也会过问官吏手头上的工作,询问他们的工作进展和工作思路。 见到苏泽,就算是赵贞吉的城府,眉头都皱起来,他对着左右侍郎说道: “今日就到这里。” 众人齐齐称唯,苏泽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做阁部大臣的威风。 “你随我来。” 赵贞吉虽然不待见苏泽,但是又怕他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带着他来到了礼部的花厅。 花厅是大衙门奉茶待客的地方,但是这会儿赵贞吉似乎也不准备留着苏泽喝茶,坐下后就说道: “何事求见本官?” “大宗伯,今日下官前来,是请礼部订上几份《乐府新报》。” “订报?” 赵贞吉皱眉,他本来想要拒绝,苏泽说道: “陛下谕旨,让下官奉旨自筹办报经费。下官斗胆揣摩上意,自筹最重要的还是这个‘筹’字,陛下是让下官在京师各部衙门化缘。” 赵贞吉盯着苏泽,他差点被苏泽这番话给气笑了。 自筹是这个意思吗? 在一旁的申时行沈一贯等人也是脸色发白,沈一贯也没想到,苏泽想到的筹措经费办法,竟然是找京师衙门摊派? 不是,从来都是京师各大衙门摊派下面,什么时候倒反天罡,一个小小的报馆,找他们摊派? “订报费用如何?” 苏泽掰着指头说道: “不贵,大宗伯,礼部的人在六部中是第二多的,下官估算礼部要订五十份报纸,年例就给一千两银子吧。” 赵贞吉一拍桌案说道: “礼部没有这笔开支!” 苏泽却继续说道: “大宗伯,《乐府新报》可是陛下御旨批办,李首辅牵头的大事,办报也是昌教化树风纪的好事,礼部这么大的衙门,总有些应急的银子吧?” 以赵贞吉的养气功夫,此时也快要忍不住了。 苏泽话锋一转说道: “大宗伯,王学泰州曾言,‘百姓日用即为道’,可您看看这礼部的诸位,哪个不是我大明云端尖尖上的人物?他们还能知道什么叫做百姓日用?” “大宗伯,您还记得您年少时,曾想要拜王守仁为师,志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如今您已经身居宰辅,为国计操持,已经几时未见民苦民困?” “君不见‘慈航偏易渡,岂若世途难’?” 赵贞吉愣了一下,这两句是他青年时送别友人的诗句。 他不以诗才见长,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却没想到苏泽竟然随口就引用了他的诗。 苏泽看向赵贞吉,知道自己的猜对了。 赵贞吉的诗确实一言难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的应制诗,一辈子没写下一个名句。 但是他流传下来的诗作不少,晚年还自费出版过诗集,显然是很看重自己在诗词上的名声的。 苏泽这番操作下来,赵贞吉的神色反而缓和了一些,他说道: “五百两,从礼部的纸张钱中拨出。” 见到赵贞吉点头,苏泽又说道:“下官还有一事。” 第054章 上秤千斤重 苏泽被从礼部轰了出来。 和他一起被轰出来的沈一贯和罗万化。 沈一贯无语的说道: “子霖兄,国子监的那帮监生都答应给你做采风使了,为什么还要提顺天府乡试的事情,触赵阁老的霉头?” 原来就在赵贞吉答应订报,一年给报馆五百两例银之后,苏泽又顺杆子上爬,提出要解决国子监贡监生的乡试问题,让他们能就近在顺天府参加乡试。 这样的得寸进尺的行为,自然让赵贞吉破了防,直接将三人轰了出来。 在门口等待的徐渭跟上队伍,苏泽向沈一贯说道: “沈司业所请,也是为了寒门子弟着想,如果能他们免除赶考之苦,也是功德一件。” 沈一贯不理解苏泽这样的行为,跟在队伍中的徐渭反而最是感动。 在场众人,只有徐渭是吃足了科举的苦头,也最明白这些寒门子弟赶考的困难。 他年轻时候的几次赶考,都是向亲戚借钱筹集路费。 屡试不第后,徐渭放弃科举梦,也是因为家庭经济条件不允许了。 苏泽能真的为这些寒门子弟着想,这在少年高中的进士中也是不多见的。 沈一贯说道: “子霖兄,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六科廊!” “啊?” 沈一贯彻底傻了。 科道官员可是恨透了苏泽,显然去六科廊,这不是找骂吗? 怕不是找骂,不挨打都是轻的了! “走!” 看到苏泽斗志昂扬的样子,沈一贯也只能咬牙跟上。 ----------------- 六科廊。 “苏泽来了!” 六科廊中的一众给事中听到这个消息,纷纷站起来! 六科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 六科,就是负责督查六部的监察机构,六科不设长官,每个给事中都有自己的负责督查工作。 每部设置左右两名给事中,负责侍奉皇帝、规劝谏言、弥补缺失、纠正错误,并稽查六部及百官等事务。 除此之外,六科还有一个重要权利,就是参与到京察中。 明代规定,三品以下的官吏由吏部组织考察,京察由吏部牵头,但是最终的考察结果都需要六科给事中用印,这可是决定官员前途的大事。 除此之外,六部的重要职位出缺,内阁推免人选后,六科给事中也有监察权。 所以六科给事中虽然只有从七品,却是所有大明官员都向往的职位,不少有名的大臣都是从这里起家的。 这也最能体现太祖皇帝以小制大,牵制重臣治国的思想。 前些日子,刑科给事中陈瓒因为苏泽被远放徐闻,虽然六科因为徐阶的事情理亏,暂时退让了一些,但是是听说苏泽来了,还是群情激奋起来。 最后还是户科给事中张宪臣站出来说道: “大家别冲动,还是且让苏泽进来,听听他为了何事而来再说!” 众人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苏泽带着沈一贯和罗万化来到六科廊中,眼睛却看着六科的办公场所。 不得不说,六科的办公环境还是不错的。 六科廊虽然叫做廊,实际上占地面积不小。 六科的官员又不多,每个人的办公空间要比翰林院的格子间大多了。 六科给事中都有独立办案权,一般也会有几名吏员辅佐,而且他们的工作没有绩效和kpi。 羡了羡了。 但是六科给事中们怒视苏泽,苏泽拱手说道: “诸位正言,陛下命令苏某筹办《乐府新报》,之前苏某已经去了礼部,大宗伯赵阁老已经同意出年例五百两银,订阅《乐府新报》。” “六科是我大明言路,更需要知民生之艰苦,所以也请六科也订上几十份?” 听到苏泽这么说,在场的六科给事中都要气炸了! 科道就是因为阻止苏泽办报,吃了皇帝的挂落,如今苏泽竟然找到门上让六科买报! 这不是杀人诛心是什么? 这是骑着六科输出啊! 就算是刚刚帮着苏泽说话的张宪臣,此时也捏紧了拳头。 沈一贯和罗万化则是做出了逃跑的姿态,大明朝科道官员揍人也算是传统了,他们可不想要陪着苏泽挨揍! 看到六科官员都状态紧绷,苏泽淡淡的说道: “不订报就不订吧,苏某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苏泽慢条斯理的说道: “按照本朝的旧例,乡试考生都需要返回原籍参考,可苏某听说如今不少在京官员的子弟,都直接参加顺天府乡试,不知道科道是否风闻此事?” 苏泽这句话说完,六科廊内炸开了锅。 京官子弟参加顺天府的乡试,这算是官场潜规则了,从弘治朝就开始了。 苏泽突然将这件事翻出来,科道官员却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 可之前皇帝刚刚斥责科道,说他们只知道攻击朝廷大政,却不承担真正的监察职能,徐阶家的子弟横行乡里都没有言官上奏。 苏泽说的又是事实,在京官员子弟参加顺天府乡试,确实是不合规的事情。 有的事情,不上秤没事,上秤就是千斤重。 京畿地区的顺天府乡试难度,是远低于很多南直隶、福建、江西等南方省份的,录取比例也是远高于这些地区的。 在京官员让子弟在京师参加顺天府乡试,颇类似于后世北京上海高考,也是当权者利用教育不均衡,为了子孙谋利。 其实高考移民在明代已经有了,科举移民,篡改乡籍参加县试乡试,都是数见不鲜的事情。 可在京官员这么多,大家都有子孙后代,这事情也就成了潜规则。 苏泽将这个难题摊开来说,那六科给事中就不能再当做这个事情不存在,如果苏泽再上疏,那科道就不是失察了,那在皇帝眼中就彻底失去信任了。 户科给事中张宪臣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 “我们六科会查证的,到时候会上疏朝廷的!” 苏泽微笑说道: “请六科速速查证,三日后苏某就会上疏言此事!” 说完这些,苏泽轻飘飘的离开,六科官员却无一人再多言。 等到苏泽走后,这些六科言官围着户科给事中张宪臣问道: “张正言,怎么办?” 张宪臣绝望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上疏吧!” 第055章 压力怪 接下来的几天,苏泽都领着沈一贯和罗万化,在京师的各大衙门化缘。 高拱主管的吏部,给了苏泽一千两银子的订报钱,张居正执掌的户部工作人员最多,一下子给了一千五百两。 六部排名亦有先后。 掌管官员晋升的吏部排名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过工作人员最少。 户部官员人数第一,执掌第二重要的财权,名义上却排名第三,因为礼部在名义上更重要。 这三部,是大明的上三部。 刑部、工部、兵部,自然就是下三部了。 刑部人少,苏泽化缘了五百两,工部兵部人多,最后也都给了八百两。 除了六部之外,大明还有大九卿小九卿之说。 大九卿,就是六部长官加上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的长官。 小九卿,则是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司卿。 这些衙门苏泽也没有放过,除了都察院和六科态度一样强硬,其余部门也都纷纷掏钱。 苏泽奉旨化缘,竟然就这样从大小九卿衙门讨来了近八千两银子! 这笔银子让家境富庶的沈一贯罗万化都惊呆了! 这一份报纸没卖出去,竟然就直接要来了八千两银子! 如今朝野都说苏泽是“杀星下凡”,现在看明明是财神下凡啊! 不过苏泽知道,这些银子是一年的办报经费,其实算上排版出版成本,再加上人员薪水,最后也剩不下多少,但是好歹将启动资金给凑齐了。 紧接着,苏泽命人将国子监那些愿意担任采风使的贡监生们喊到了报馆,给他们布置了采风的任务,又带着报馆的沈一贯等人,总算是将《乐府新报》的创刊号给搞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雕版印刷了! 是的,雕版印刷。 其实活字印刷早就有了,但是在万历朝末期,才开始用活字印刷刊印邸报。 如今的邸报和大部分书籍,也还是用的雕版印刷。 特别是雕版印刷书籍,刻印出雕版后就可以直接印书,其实要比每次印完还要活字排版的活字印刷还要方便一些。 手脚麻利的雕版匠,一天的时间就能完成一页的雕版,如今的邸报和朝廷公文,都是这些雕版印刷工匠完成的。 苏泽暂时也没有改进活字印刷的想法,泥塑活字的磨损太严重,铅合金活字才有大规模利用的价值。 但是苏泽现在也不懂如何制造铅合金,为了赶快将报纸印刷出来,还是采用了雕版印刷的方法。 等日后经费足了,再想办法让匠人研究活字印刷。 ----------------- 苏泽忙着办报,赵贞吉这些日子可就是焦头烂额了。 因为左顺门叩阙消停了几天的科道,突然又开始发难,这次攻击的目标就是赵贞吉兼任的礼部,攻击的就是在京官员子弟在顺天府参加乡试的问题! 众所周知,科举是关系读书人最根本的利益,是大明最重要的根本制度。 大家都是科举起家的,自己考上了科举,自己的子孙后代也要考的。 国初南北榜案,老朱可是杀了不少人的。 如今皇帝倒不至于为了乡试杀人,但是在京官员子弟参加顺天府乡试,确实是影响科场公平的事情。 而且科道这次调查还十分仔细,上一届冒籍参加顺天府乡试的人员中,还有一些都不是官员子弟,而是在京师经商的商贾子弟。 如果官员子弟还可以说是恩荫,那这些冒籍参考的就是赤裸裸的渎职了。 首先是顺天府学政,被科道官员疯狂的攻击,紧接着主管科举的礼部,也受到了猛烈的攻击! 似乎六科十三道,将之前攻击苏泽失败的怒火,全部宣泄到了顺天府学政和礼部头上。 很显然,这一次六科十三道是占了理了,他们为了科举公平帮着天下人出头,在道义上和道理上都占了上风。 赵贞吉很是头疼,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在搞鬼。 苏泽在六科挑唆的话,自然瞒不住赵贞吉这个内阁辅臣。 此时的赵阁老,内心都有一丝后悔,早知道当时就应下苏泽的请求,让那几个国子监的贡监生参加顺天府的乡试好了。 平白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赵贞吉坐在内阁,顺天府学政已经被这些言官弹劾辞官了,如今已经有言官开始弹劾他这个礼部尚书了。 而赵贞吉也明显感受到了,在京官员对自己不友善的目光。 他看了一眼隔壁的张居正,赵贞吉他几个儿子读书不成器,人家张居正的儿子听说有乃父之风,读书很争气,日后说不定也要走顺天府乡试这条路子的! 人家是真的有人要参加顺天府乡试的啊! 现在事情闹这么大,若是真的断了这条路子,他这个礼部尚书肯定要被人诟病。 这个苏泽,当真是恶心人! 可再怎么痛骂苏泽,也是无济于事,事情已经闹大了,赵贞吉在思考怎么收场。 看着上首座位上的内阁首辅李春芳,赵贞吉又摇头。 上次短暂发力,这位李首辅再次进入到了清静无为的状态,也不参加内阁票拟,在这件事上也沉默不语。 李春芳家和赵贞吉家差不多,三个儿子都不成器,都已经恩荫做官了,大概是不会走科举这条路了。 再看一看高拱。 这位就更绝了,高拱的儿子高务观,年少就有神童之名,十几岁通过了县试。 可高拱为了自己不被政敌攻击徇私,压着儿子不参加科举,早早给儿子恩荫了官职。 高拱不帮着这帮言官打击自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赵贞吉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干脆摊开题本,准备写养病请假的奏疏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居正突然说道: “通政司刚刚送来苏子霖的奏疏,言顺天府乡试之事,本官觉得他的条陈切实可行,诸位阁老也请看一下吧。” 苏泽又上疏了? 这下子李春芳放下手里的笔,将苏泽的奏疏要了过去。 看完之后,李春芳罕见的说道: “取揭纸来。” 第056章 宰辅之才 李春芳从张居正手里接过了苏泽的奏疏。 看完了这份奏疏,李春芳不由的感慨,当年是后浪推前浪,这份奏疏写的真好啊! 李春芳平步青云,就是从给嘉靖皇帝写青词开始的。 但除了青词之外,李春芳自己的奏疏写也很有水平。 政治毕竟是人的艺术,想要让别人接受你的建议,这里面的就多了。 苏泽的奏疏开头中规中矩,开头是大明官场惯例的引经据典。 “臣闻《周礼》有‘国子肄业于庠’之制,汉唐皆设“荫监“以养才俊。今圣朝崇儒重道,然观在京诸臣,或离乡三千里,或守阙十余载,子弟应试须归原籍,跋涉山川,动经年岁。臣窃以为当效洪武年间南京设贡院之例,特许京官子弟附考顺天,以彰圣主推恩之仁。” 首先苏泽指出,这个官员子弟在首都参加考试,是有先例的,也算是祖宗之法。 朱元璋那个时候,国家刚刚定都,地方上还不太平,官位空缺也多。 所以在洪武初年,确实有恩准官员子弟参加南直隶乡试的事情。 这算是给政策找到了法理基础。 在论述了政策理论可行性后,接下来就是政策落实的方案了。 “臣条陈有三,其一定附籍之限。凡在京有品文武官员,任职满六年者,许一子附顺天府籍应试。如景泰年间军户附籍法,严查冒籍,以杜奸弊,以科道查之。” “其二,立附试之额。每科于顺天解额外增二十名,专录官生。仿永乐二年分南北榜例,试卷弥封后另作“官“字朱记,取中者注明‘官籍生员’。” “其三,行考课之法。附试子弟须先在国子监肄业满三载,由祭酒考核其行止文章,方准列名。如正统年间监生历事制,兼察德才。” 李春芳看完这三条也点头,苏泽这个方案可以说是相当稳妥了。 首先明确了恩荫的范围,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那就能减少暗箱操作。 接着在原本顺天府乡试的名额外,增加官生的录取人数,和原本顺天府的录取名额不冲突,这样也能让顺天府本地生员满意。 第三让国子监监督,要求这些官生坐监,这也是给了国子监权力。 李春芳摸着胡子,这样妥帖的方案,只有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油条才能想出来,苏泽这家伙,写这样的奏疏却和玩一样,一个月都不止一篇。 此子恐怖如斯! 论证完了方案可信性,苏泽开始掺私货了。 “太祖设国子监,为聚天下英才于辇下,观政习礼,扬朝廷优渥士人。国子监贡监诸生亦为天子门生,泽恳请陛下体恤诸生求学之艰,承天子之宠光,以官生之籍在京附考。” 李春芳冷笑,前面这么多,重点其实就是为国子监贡监生求情这一段。 苏泽这是虚空造牌,将贡监生和官员子弟捆绑在一起,要么一起在京参加乡试,要么全都滚回原籍参加乡试! 但是如果只是这么一层,李春芳认为苏泽是个九卿之才。 但是后面一句话,让李春芳对苏泽有了新的认识。 “臣闻,令出于一门,而无宵小营私舞弊之弊,恩罚出于主上,则政事清,此法解臣工顾复之忧,使能专心王事。” 这句话,将整个奏疏又上升到一个高度。 苏泽讲的道理也很清楚,恩荫这些官员子弟在京参加乡试,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祖宗能做,景泰皇帝在位期间也曾经让在京军户子弟参加乡试,这本身就是皇帝的权力。 但是这份恩荫,有且只能由皇帝给,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皇帝给的明文恩荫,而不是下面官员徇私舞弊,这么做才能让朝政安稳。 这句话就由政治家的高度了,而且也迎合了隆庆皇帝刚刚亲政,想要掌握权力的心理。 李春芳清楚,这样一份奏疏递上去,皇帝绝对没有不批准的道理。 既然是恩荫到所有在京官员的事情,作为首辅的李春芳自然也要表态,他在揭纸上写下了赞同苏泽奏疏的票拟意见,又递给了身边的高拱。 高拱自然也没意见,苏泽的奏疏就送到了赵贞吉的面前。 看着苏泽的奏疏,赵贞吉内心是百味杂陈。 喜的是苏泽这份奏疏送到皇帝面前,前些日子科道对礼部和顺天府学政的围攻就烟消云散了,礼部也不会得罪在京官员了。 难受的是这份奏疏是苏泽上的,这家伙求自己的事情还是办成了! 赵贞吉心里十分的难受,他莫名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回京? 如果自己早点回京,必然以礼部尚书的身份主持今年的会试,那苏泽不就是自己的弟子了?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赵贞吉掐下这个想法,他也提起笔赞同了首辅李春芳,次辅高拱的意见。 张居正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 “这份奏疏本官还是不拟票了。” 李春芳点点头,张居正的几个儿子快要参加乡试了,这件事和他算是利益相关,自然要回避。 通政司官员拿着票拟后的奏疏,向着司礼监走去。 ----------------- 李芳坐在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位置上,装作看奏疏的样子。 这些日子他有点烦。 外朝风波不断,言官刚刚叩阙完,又因为顺天府乡试的事情闹起来。 当然,太监又没后代,李芳倒不是为自家子弟担心。 李芳担心的,是对徐阶越来越猛烈的弹劾风潮。 流放徐阶二子,对于想要进步的言官来说,就等于是冲锋的号角,这是皇帝要对付徐家的信号! 这些日子,南京方面弹劾徐阶的奏疏陆续到京,京师的科道也有了清算徐阶的风向。 李芳瞥了一眼一旁的冯保,虽然他不是徐阶一党,但是当时徐阶是首辅,自己是司礼监掌印,一内一外自然有些默契,也一同办了不少事情。 如果清算徐阶的风潮扩大,必然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李芳知道这是必然的,内阁换了首辅,司礼监那些秉笔是不是也想要换掌印? 就在这个时候,通政司官员将苏泽的奏疏送来,李芳有些烦躁,徐阶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个苏泽而起,但李芳又好奇,苏泽到底又闹什么幺蛾子。 可看完了苏泽的奏疏,李芳眼睛眯了起来。 第057章 思退 李芳看完了奏疏,又递给身边的冯保说道: “冯公公,这份奏疏您也看下吧。” 冯保虽然早就想取李芳代之,但是对待李芳的礼数一点都不差,恭恭敬敬的接过了奏疏,迅速看完后,他堆着笑容说道: “内阁的阁老们都赞成,怎么司礼监还能有什么话说。” 李芳拿起奏疏说道: “事关学政,还是本监亲自送一趟吧。” 冯保稍稍有些奇怪,正常情况下这类奏疏也不需要李芳这个司礼监掌印亲自送。 但是他也看过了苏泽的奏疏,只觉得恩荫乡试不过是一件小事,于是目送李芳离开司礼监。 ----------------- 李芳站在御案边上,等隆庆皇帝看完了苏泽的奏疏,就听到皇帝说道: “这苏子霖,一个月一疏还嫌不够!这才过去半个月,又闹出这么大动静!” 皇帝虽然嘴上带着责备,但是眉眼间却带着笑意。 李芳知道,这是苏泽“简在帝心”,隆庆皇帝嘴上说着嫌苏泽惹事,实际上对他的奏疏很重视。 李芳内心感慨,多少大臣兢兢业业几十年,都不曾被皇帝记住名字。 苏泽才踏入官场半年,却已经被皇帝记住了表字了。 和他同期的进士,还在九卿衙门观政,这人和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隆庆皇帝放下奏疏说道: “司礼监是什么意见?” 李芳低着头说道: “恩罚出于主上,司礼监自然是赞同的。” 隆庆皇帝点头道: “内阁和司礼监意见一致,就发往礼部去办吧。” “唯。” 隆庆皇帝有些乏了,李芳亲自伺候着收拾御案,不过他故意装作迟缓的样子,收拾了一会儿说道: “陛下,仆臣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爽利,想要调养一阵子。” 隆庆皇帝看向李芳两鬓的白发,这才想起来这位伺候自己一辈子的太监也老了。 “那就好好调一调身体,司礼监离不开你。” 李芳连忙跪下说道: “多谢陛下隆恩!仆臣年纪大了,今年更是觉得力不从心。” 隆庆皇帝心一软说道: “你才多大岁数,好好养病,朕离不开你。” 说到这里,李芳也算是深得恩宠了。 但是李芳却也知道,皇家的恩情都是凉薄的,他用病休作引,将话题逐渐引导了旧事上。 说着说着,自然就说到了先帝朝裕王府时期的事情。 隆庆皇帝也来了谈兴,说起了不少裕王府的旧事,李芳跟着凑趣,让皇帝心情又好了不少。 看到时机成熟,李芳这才说道: “仆臣又要感慨,自己真的老了,人老就爱记得以前的事情,今日读苏翰林奏疏,读到‘恩罚出于主上’,就想到了当年徐阁老也曾经上书,言‘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犹如昨日之言耳。” 这句话说完,隆庆皇帝脸上笑容立刻消失,李芳顺势跪下来说道: “仆臣失言,请陛下治罪!” 隆庆皇帝脸色一变,自然是因为李芳提到了徐阁老,也就是致仕的徐阶了。 ‘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这是徐阶斗倒了严嵩后,成为新任内阁首辅的徐阶,向先帝提出的政治纲领。 这也可以看做是徐阶自己的施政纲领,就是主张提高大小九卿部门的职能权力,内阁和司礼监退回到辅助皇帝决策机关的历史地位上,强化皇帝权力。 阁部之政,是贯穿明代历史的政治斗争,就是以内阁司礼监这类的内廷,和六部九卿衙门之间的斗争。 朱元璋废中书省,大明在祖制和法理上都没有宰相一职了,所以内阁大学士只是名义上的宰相,是有宰相之权而无宰相之实。 但实际上,严嵩这样的内阁首辅,又可以做到比唐宋权相更厉害的事情,将六部九卿衙门都当做奴仆。 以六部为首的部权,和内阁为首的阁权,双方因为权力而斗争,引发了无数政治动荡。 因为严嵩专权,所以徐阶提出的政治纲领是削弱内阁权力,将具体事务交还给六部,再加强皇权,由皇权来裁断六部的事务。 不管徐阶是不是这么想的,徐阶执政以后都是这么干的。 这自然和主张加强内阁权力的高拱,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两人不仅仅是权力之争,也是路线之争。 李芳在这个气氛下提起了徐阶,让隆庆皇帝原本硬起来的心,重新软了下去。 隆庆皇帝想到在裕王府的时候,徐阶为了自己筹谋。 景王和严嵩逼着自己走投无路,也是徐阶在朝中组织清流支持自己。 先皇驾崩,徐阶辅政,安定了混乱的政局。 想到这些,隆庆皇帝的心终于化开,叹了一口气说道: “徐阁老还是有功的。” 李芳心中暗喜,皇帝这么说,也就说明不准备继续清算徐阶了。 接着皇帝又为难起来:“可海瑞上疏,朝堂物议,朕又才惩办了徐阶两个儿子,要如何收场?” 李芳这时候贴心的说道: “陛下,徐阁老上个月送来的请安奏本,说过他在松江府建园子,准备在家乡颐养天年。” 退休的重臣可以向皇帝写奏本,一般也就说说乡野的小事,是为了维系和皇帝的私人感情。 徐阶致仕后,也照例给皇帝写奏本。 这份奏本送出的时候,还没闹出海瑞清田的事情,徐阶讲述了自己归乡后的生活。 李芳接着说道: “请陛下御笔给徐阁老的园子赐名。” 隆庆皇帝立刻明白了过来,给徐阶新修的园子赐名,这就显示了皇帝的态度,徐阁老的儿子虽然罚了,但是徐阁老还是好的,是忠臣。 只要皇帝表明了态度,再压下风声,对徐阶的清算就到此为止了。 “叫什么名字?” 李芳说道: “陛下,还政园如何?” 隆庆皇帝拍手道: “好!” 还政园,说明了徐阶在隆庆继位辅政期间的功劳,也暗示徐阶“还政”,表明了皇帝不会再启用他,让内阁中的高拱安心。 如此一来,高拱也就不会继续猛烈攻击徐阶,皇帝也就有了台阶。 就这样,苏泽并不知道,自己奏疏中的一句话,被李芳利用,化解了对徐阶的清算风暴。 捧着皇帝御笔所书的赐字,李芳从御书房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徐阶致仕还有自己救,等到自己退休要怎么办? 李芳再次起了思退之心,只是退也要安全的退,如果退了之后和徐阶这样,那宫中可没人保他。 李芳看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个年轻的太监身上。 “张宏,你跟了杂家多久了。” “回干爹的话,七岁入宫,小宏子就挂在干爹名下,至今也十五年了。” “东宫初立,那边需要帮衬的人多,明天就去东宫吧。” 别的小太监听到这个消息,都用嫉妒的眼神看着张宏,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却一脸惶恐的说道: “干爹,是小宏子伺候您不周吗?您不要赶我走啊!” 李芳笑骂道:“你这个直货,多少人求不来的差事,让你去便去!” 李芳又小声嘱咐道: “日后去了东宫,若是遇到苏泽给皇太子讲学,你多盯着点,好好和这位苏翰林相处,你日后的富贵,乃至于干爹的平安,可能都落在他身上。” ----------------- 苏泽自然不知道宫中发生的一切,这样皇帝和内阁必定会批的奏疏,他自然也没用【手提大明朝廷】。 他也不知道李芳用自己奏疏中的一句话,就挽救了徐阶本人的命运。 第二天大早,他在报馆的印刷坊内,喜滋滋的看着刚刚刊印出来的《乐府新报》。 第058章 断章狗 报馆的编辑部设在紫禁城内的史馆,但是印刷部门则被苏泽设在了宫外的礼部刊印馆。 这自然是为了分发报纸便利,要不然光是将报纸运输出宫,就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苏泽看着新刊印出来的报纸,将报纸分发给身边的徐渭,接着就有报馆的吏员,将这些报纸运送到各部衙门。 “青藤先生,三日能成刊吗?” 徐渭想了想,还是点头说道: “赶一赶应该可以。” 苏泽说道: “万事开头难,现在人手少,等架子搭起来了,压力就要小很多了。” 徐渭也点点头,从苏泽拉来经费,到报馆的工匠完成雕版印刷晾晒,这一系列过程都是徐渭亲自参与的。 后世公文,总喜欢讲什么“优化业务流程”,将这句话变成了一句空话套话,但真正都要做事,优化业务流程,又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比如报馆的版面怎么安排,雕版的顺序如何,怎么审稿怎么校对,这些流程都要从无到有设计出来。 就比如这第一个版面,是从邸报上摘抄的朝廷重要新闻,这部分只需要一个熟悉邸报的吏员誊抄就行了。 但是誊抄后的公文需要有人审核验证,万一刊登错了或者弄岔了,这可是政治上的大忌讳。 第二版苏泽命名为“市井之声”,是一些京师城内的市井新闻,这同样也需要有人校对核对。 第三版是苏泽承诺给国子监生的八股范文,第一期只是刊登了罗万化的文章。 苏泽坚持给了罗万化稿费,罗万化开始坚持不肯收,后来还是苏泽说起了“子贡赎人”的典故,对着罗万化说,如果他这个状元坚持不肯收稿费,那日后再约稿,别人也不可能收稿费。 可写文章是耗费心力的事情,大家都科举上岸者,也有了本职工作,这样长久以往,就没人愿意再给《乐府新报》写文章了。 罗万化听了苏泽的话,最终不仅仅收下了稿费,还在翰林院宣传给《乐府新报》写稿有稿费拿的消息。 让苏泽意外的地方,是罗万化的宣传效果,甚至要比沈一贯在同年中吆喝还要好。 苏泽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罗万化一向谨慎低调,所以建立起了靠谱的人社,和沈一贯那种包打听的人设不一样,说的话更容易让人信服。 苏泽不由的感慨,这就是人设的好处。 一旦建立起来,别人都会先看你的人设,再看你办的事情。 那自己的人设是什么? 苏泽不知道,千人千面,自己大概在各个人心中的人设都不一样吧。 第四版就是“曲苑之声”了,连载的是徐渭的女状元。 女状元虽然篇幅不长,但是苏泽还是让徐渭分成了六段,分成六期刊登出。 苏泽又从后世网络写手身上找到灵感,让徐渭在剧情关键之处断章,让这些大明读书人也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断章狗”。 苏泽要的就是这个追更的效果,前世小时候苏泽看报纸,每次也都是从报纸的文娱版块开始看的。 就算不爱看其他版面,有着第四版勾着,也能保证报纸的“追读率”。 除了徐渭的戏文,苏泽还亲自执笔,回忆了一个后世《笑林广记》中的一个笑话,也刊登在了第四版上。 这下子,整个报纸四版全部凑齐了。 这四版之中,第一版只要抄邸报就行了,第三版苏泽先从翰林院和同年中薅羊毛。 第四版也简单,徐渭的曲艺作品不少,这个时代戏剧话本都不少,后世知名的《三言二拍》,虽然是天启年间才成书,但是其中不少故事已经脍炙人口,散布于各种官员杂记中。 唯一需要苏泽亲自抓的,就只有第二版“市井之声”,毕竟这才是他办报的重点,也就是他为了打破言官垄断的那点饺子醋。 不过苏泽倒是用了取巧的手段,第一期的“市井之声”绝对是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来刺! 可因为苏泽拉来的“赞助”实在是太多,京师大小衙门都要送报,报馆这点吏员有些不够用了。 眼看着就要到中午了,苏泽有些焦急起来。 他低估了京师的道路拥堵情况,很多大早上去送报的车马都没回来。 不出意外,《乐府新报》绝对会成为午休时期各大衙门热议的话题,这时候如果还有衙门的报纸没送到,肯定会被被记恨。 对啊,都是朝廷的衙门,凭什么隔壁吏部有报纸看?我鸿胪寺没得看? 什么,你说鸿胪寺比如吏部重要?大家都是为皇帝效力的,《大明会典》上哪一条说吏部比鸿胪寺重要的? 顾客就是上帝,苏泽自然不愿意因为这个得罪了上帝。 就在苏泽发愁的时候,突然报馆门口热闹了起来。 苏泽走出公房,见到了的前几天刚刚见过的国子监司业沈鲤,跟着沈鲤的,则是他的贡监弟子们。 “沈司业?” 沈鲤见到苏泽,直接一个大礼拜下,他身后的贡监生们,更是齐刷刷的给苏泽一个对待师长的大礼。 苏泽连忙上前,拉住沈鲤说道: “沈司业,这是如何?” 沈鲤有些激动的说道: “今日陛下已经下旨,恩准贡监生和在京官员子弟一起,参加顺天府官籍生的乡试。” 之前曾经顶撞过苏泽的贡监生张纯,此时对着苏泽羞愧的说道: “苏翰林不计前嫌,免去了吾等赶考奔波之苦,张某特来向先生请罪!” 苏泽也拉起他说道: “体恤你们的是陛下,和苏某何干?你们要谨记这份皇恩,以及沈司业的授业之恩,好好准备乡试。” 张纯等贡监生非常的羞愧,他们之前被言官蛊惑,三次围了苏泽的家门。 又寒暄了一阵子,沈鲤问道: “报馆是出刊了吗?怎么乱糟糟的?” 苏泽叹了一口气,将报馆运力不够的麻烦说出来,这时候张纯站出来说道: “苏翰林,若是不弃,我等可以帮先生送报!” 苏泽看了一眼,这些国子监监生,有时候也会被安排到大小衙门帮忙,他们确实熟悉京师官署衙门分布。 “那就有劳诸位了!” ----------------- 内阁的报纸自然是最先送来的,张居正揉了揉眼睛,拿起小吏刚刚送来的报纸。 第059章 日用之道? 张居正揉了揉太阳穴,又看了一眼正在看报的高拱,再一瞥首辅李春芳和四辅赵贞吉,两人也都在看报。 “《乐府新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一刻之前,张相公看奏疏太认真了,小吏就没敢打扰。” 张居正捏了一下太阳穴,看着眼前的奏疏,脑袋又嗡嗡的疼起来。 这是宣大总督王崇古送来的奏疏。 宣大总督,是总管宣府大同军务的重臣,王崇古虽然是文臣,但是履历遍布倭乱时期的东南,倭乱平定后又调往西北,在宁夏整饬过边务,是如今大明少数精通军务的文臣。 可以说,王崇古是胡宗宪死后,大明最了解军务的文臣了。 俺答,全名是孛儿只斤·俺答,从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谁的后代。 北方草原这块,从来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在瓦剌衰落后,俺答汗所在的土默特部就开始崛起。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部起兵,突破了明廷在九边设置的防线,一路上杀到了北京城下,这就是嘉靖朝的庚戌之变。 张居正看了一眼一旁的赵贞吉,庚戌之变可以说是赵贞吉仕途的起点,当年俺答兵围京师,世宗集百官商量对策,只有赵贞吉反对议和,得到世宗赞赏,升左谕德兼御史。 那时候京师城外兵荒马乱,众大臣都不敢出城,赵贞吉带着自己的弟弟赵颐吉出城犒军,组织京师的防务。 在东南倭乱解决后,大明最大的威胁,就是北面的蒙古俺答部了。 张居正只是看到奏疏的封面,就知道王崇古所奏是什么了。 宣大总督上书一般只谈三件事——要钱、要钱,还是他妈的要钱! 王崇古所奏,朝廷累计拖欠宣大军银二十万两,他请求朝廷尽快拨足赏银。 所以王崇古每次的奏疏,都会先送到执掌户部的张居正手里。 可是朝廷也没钱啊。 张居正长叹一口气,他内心知道,王崇古这个宣大总督已经很不容易了。 王崇古的前任仇鸾,那才是妥妥的贵物。 仇鸾是严嵩的党羽,他执掌宣大的时候,经常用当地士兵的军饷去贿赂俺答汗,让敌军从别的地方进攻。 除了贿敌之外,仇鸾还贪污腐败,纵容士兵杀良冒功,他主持宣大期间,宣大的军费才上涨了这么多。 王崇古到任后,整顿了宣大的军队,算是重建了西北防线。 但俺答汗依然不断地在边境用兵,而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封贡。 是的,俺答的目标不是占领什么领土,而是向大明朝贡,和大明贸易。 嘉靖朝的时候,俺答几次入侵,都是要大明开放马市,和草原进行贸易。 嘉靖朝也曾经短暂开放过马市,但是土默特部反复无常,在嘉靖三十年雪灾后,又纵兵劫掠大同,嘉靖皇帝立刻罢了马市,再次断绝了和俺答的贸易。 在张居正看来,俺答封贡其实是划算的。 用封贡安抚俺答部,换取北方的防线的安定,不知道能省下多少军费。 而且和俺答贸易也并非无利可图,中原缺马,在宣府大同和俺答部贸易,也可以稳定的获得战马。 但是封贡这个话题,在大明朝是个禁忌话题。 东南倭乱的起点,就是倭寇在宁波争贡。 反正对言官来说,他们只需要考虑自己坚定的对敌立场就行了,但是户部兵部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居高不下的军费,因为战争糜烂的九边,言官们可以上疏开疆,可军队能不能打出去,打下来的地盘能不能占住,打完仗以后得犒赏和抚恤谁出,这些都不是言官需要考虑的事情。 反正如今谁提俺答封贡,谁就是汉奸投降派! 我大明就是战死,饿死,也不能因为外藩蛮夷的逼迫,就和他们开贡市! 其实王崇古在给内阁的私信中,也提出过想要在宣大开贡的事情。 内阁中,高拱其实也支持封贡,解决西北军费居高不下的问题的。 但光是高拱张居正支持没用,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敏感。 张居正放下了王崇古的奏疏,拿起了苏泽办的《乐府新报》。 第一版就是邸报新闻摘抄,就是简单介绍最近邸报上的大事,这倒是方便基层的官员和百姓知道朝廷的动态。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其实大明也一直在提倡政务公开,太祖朱元璋设计的县衙,其中一个职责就是在县衙外的宣谕亭张贴朝廷的最新政策,朱元璋还规定县令还要派遣乡老在乡野宣读政策。 当然,这项制度执行得怎么样,还要看基层的情况。 对于大部分县令来说,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让这些百姓知道了朝廷政策,官绅胥吏还怎么利用政策的信息差来盘剥百姓? 张居正很清楚基层的德性,如果《乐府新报》能发到所有的州县,是不是就能杜绝官绅盘剥百姓? 张居正摇了摇头,自己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了,这报纸能在京师发行都困难,别说覆盖全国了。 但是这种新闻简报的形式不同,要比邸报上的长篇大论来的有意思,可以很快了解朝廷的大事。 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和内阁票拟一个意思? 只是票拟是给皇帝看的,而这个简讯是给报纸读者看的。 第三版是罗万化的八股文,张居正看完十分的满意,准备将报纸带回去给自己的儿子当做范文。 张居正轻笑一声,苏泽当真是人精,有了这第三版,《乐府新报》就有人看,就是考过了科举的官员,谁还没个备考的子侄呢? 这样一来,被强行订报的户部,议论声应该小上不少。 第四版的戏文和笑话也有趣,张居正准备回家好好读一读。 因为是随手翻的,张居正最后才翻到了第二版。 恩?日用之道? 这苏泽什么时候投了泰州学派?怎么搞起日用之道了? 张居正最不喜欢朝野的讲学之风,他看了一眼赵贞吉,难道苏泽向赵贞吉投降了? 《两小儿辩日解惑》? 张居正深入的读了进去,怎么感觉不是赵贞吉那一派的心学理论,反而在谈论什么“光学”,用的论证都是《周髀算经》和《梦溪笔谈》里的东西,这还是心学说的百姓日用之道吗? 张居正撇向赵贞吉,不知道赵阁老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第060章 物价指数(加更加更) 两小儿辩日,是《列子.汤问》中的文章。 一儿曰:“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一儿曰:“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面对这个问题,孔子都被难住了,原文是“孔子不能决也”。 这文章一看就是苏泽写的,苏泽用了两段,分别论述了两小儿的问题。 首先是“晨昏之惑解”,苏泽写道: “见日出时巨轮垂地,实因大气若‘琉璃镜’。朝日初升,斜穿千重‘琉璃镜’;晨雾凝露如菱花纱帐,水汽折射则日影弥散;地气蒸腾若素练横空,尘埃散射令光轮膨胀。” 张居正看得头疼,不过苏泽最后一句比喻他懂了。 “譬如置烛于纱帷后,其影必大于真烛。” 也就是说,日出的太阳是被什么“大气琉璃镜”放大了? 苏泽下半部,名为“午热之秘诠”。 “小儿觉正午炽热难当,乃因光路如矢。日上中天时,阳光直射仅穿十丈‘琉璃镜’;辰巳相交际,斜射却需穿透百丈‘琉璃镜’。《梦溪笔谈》测算,每重气层皆如冰纨滤火,厚者滤热多则地温寒,薄者滤热少则沙石烫。” 张居正还是看不懂,但是下面的比喻他倒是也看懂了。 “此理同冬日穿户牖纸,斜阳暖于直照。” 张居正觉得苏泽这“日用之道”挺有意思,在文章最后,苏泽还留了一个小实验。 苏泽用“大气琉璃镜”来举例子,又指出将琉璃镜打磨成中间凸两边薄的镜子,就能够放大所见。 这是真的吗? 张居正不确定,但是看了《乐府新报》的官员中,应该会有人有兴趣尝试吧? 张居正看完了这篇文章,第二版剩下的版面,只有一张表格。 “京师四方物价表?” 张居正皱眉,他其实对《乐府新报》最不放心的,就是这第二版的“市井之声”。 百姓各有各的想法,什么是市井之言呢? 谁又能说明你苏泽在《乐府新报》上的市井之声,到底是民间的声音,还是市井自己的声音? 而且市井之民,大家本来想法就不一样,商人和农民,百工和优伶,他们的想法能一样吗? 你怎么代表百姓之声? 张居正知道苏泽得罪了言官,如果言官要攻击苏泽,第二版就是最好的靶子。 如果报纸上刊登了什么犯忌讳的新闻,那倒霉的自然是苏泽这个总编官。 可苏泽先是用一篇“日用之道”凑了版面,接下来就是这张物价表了。 整个表,将京师内十个比较大市场的日用品价格做了罗列。 比如口粮中的米、面价格,粗粮价格,肉的价格,浊酒的价格。 还有蜡烛、针线、粗布等日用品的价格。 除了当期价格外,苏泽还空着几列,分别是去年同期价格,以及上月的价格。 张居正是掌管户部的,他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份价格表的妙处。 京师商品的价格,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言官根本找不到攻击的点。 但是物价的涨跌,又确实关系到小民生计。 京师百姓生活,不外乎就是衣食住行四件事,也都和这些价格息息相关。 去年同期的物价,和上月物价的对比,就能看出物价涨跌的趋势,这也确实能作为衡量百姓生计的重要依据。 苏泽从国子监招募的采风官,采的就是这些价格? 妙啊! 张居正摸着自己的胡须,更是觉得这张表简直是大巧若工! 他再仔细看,城北的粮食价格要比城南低一些,那是因为城北基本上都是贫民,高价的粮食在这里卖不出去。 城东的各项价格是最高的,因为京师达官贵人都住在城东。 可偏偏城东的粮食价格不高。 张居正一摸胡子,很快就想通了原因。 城东除了官员,还有京师卫所的军官,这些人可要比大明的官员多得多了。 按照兵部账上的数据,戍卫京师的三大营七十八卫所,总兵力有二十万人,这其中的把总小校自然是不计其数。 当然,这个数字说说得了,谁信谁才是傻子。 大明朝到了今日,谁也不相信这三大营的二十万大军能戍卫京师。 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俺答的骑兵都杀到了京畿了,这二十万大军在哪里? 实际上到了明代灭亡,这二十万大军也没见影子。 但是在领军饷的时候,这二十万大军又都是真实存在的。 京师这二十万卫所军户,就像是大明祖传的屎山代码,一直传到了隆庆皇帝手上。 但是任何人都没有想过清查这二十万人。 至于这二十万人,为什么是城东粮价便宜的原因,那是因为漕粮。 经常有人疑问,明代漕运几百万石的白米到底哪去了? 或者说,每年大明朝廷从江南征收,通过大运河运到京师的几百万粮食,到底哪去了? 后世有说供养藩王的,有说供养皇室的,有说被官员贪污。 执掌户部的张居正则会告诉你,这每年运送到京师的二百多万石漕粮,基本上都发给了三大营七十八卫所官吏旗校军士了。 三大营七十八卫所每年支出的漕粮高达二百万石,而京师大小九卿衙门的官吏,再加上国子监监生的廪食,总计一年才支出四万石。 而这些七十八卫所官吏旗校军士拿到了漕粮,立刻就会将这些米卖出,因为这种大规模抛售,才导致城东的粮食价格偏低。 当年徐阶执政的时候,就曾经上疏说过这个问题: “南方输米一石入都,计用米二石,每石用银五钱计之,凡费银一两。” 南方输送一石米到京师,加上消耗需要准备两石米,其中一半都是沿途运送的损耗,也就是所谓的“加耗”。 这京师的一石米,成本就是一两银。 “京师军士得米后就低价卖出,得钱不过四钱。” 只怕是后世大清的八旗子弟看了,也只能直呼内行。 这些卫所军士也要说了,我太爷随着成祖靖难,把我这辈子吃的苦都吃完了。 这样一张表,就看清了京师物价变化,也能看出民生的变化。 再不济,皇帝至少也能知道米粮的价格,不至于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这报纸办的好啊! 张居正有些遗憾,苏泽要是早些年中进士,成自己的弟子就好了。 张居正再次抬起头,赵贞吉的脸色有些难看。 第061章 读者们(感谢大家支持) 赵贞吉是心学门徒,他看到苏泽的“百姓日用之道”后,鼻子差点气歪了。 什么时候日用之道是这样了? 泰州王艮的日用之道,实际上是将“良知”就在日常生活中,主张遵循本身的欲望好好生活,从日常事务中体会良知,从而达到圣贤的境界。 怎么被苏泽曲解成这个东西! 赵贞吉想要骂人,可偏偏又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在科举中,赵贞吉肯定要给苏泽这篇文章零分。 可放在报纸上,这篇文章又没问题。 这是不是百姓日用? 是不是苏泽从日常所见的事务中,窥探到了道理? 关键他这个道理似乎还是自洽的,就连赵贞吉也忍不住回去找一块琉璃,试试能不能做出苏泽所说的“放大镜”来。 他这些年年老视衰,有些书上的小子都看不清了,如果真的能做出放大镜来,自己就不用让儿子念书给自己听了。 读书这种事情,还是安静的自己读才有意思,听着别人读总是差点意思。 和张居正赵贞吉不同,首辅李春芳对于报纸的第四版更有兴趣。 徐渭这篇《女状元》其实早有流传,当年徐渭给李春芳做过幕客,李春芳自己也是读过的。 但是和自己读过的那一版相比,这次徐渭的版本剧情更生动一些,而且这个断章正好断在剧情起伏的地方,正好勾着人想要继续读的地方。 李春芳越是读越是觉得精妙,觉得自己又从中学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自己写的,能刊登在《乐府新报》上? 李春芳连忙将这个念头挤出脑海,当朝首辅在报纸上刊登这种话本小说,怕是脸面都丢光了,还是等日后自己致仕再说吧。 高拱拿起报纸,但是他只看了第一版。 儿子已经被他亲手断了仕途,自然不用看什么八股文。 高拱是个工作狂,对于戏曲话本没兴趣。 第二版的经济问题,也和他这个主管吏部的高官没什么关联。 高拱更欣赏第一版的朝廷要闻。 比起又臭又长的邸报,苏泽编辑总结后的要闻言简意赅,总能将朝堂发生的大事概要清楚。 而且苏泽似乎还用了一种更加简练但是精准的公文格式,这让对于吏部工作很敏感的高拱立刻就注意到了。 高拱作为兼理吏部尚书,也要处理大量的吏部公文,面对那些繁冗的公文,他同样很头疼。 白天在内阁票拟奏疏,晚上还要回去处理吏部公务,就算是高拱精力充沛,如今也有点吃不消。 更关键的是,吏部那些官员,总喜欢在冗长的公文里,在最后的地方才夹杂真正要说的事情! 比如吏部最喜欢做的,就叫朦胧推升。 就是一些被朝廷罢黜的官员,按理说是不应该随便推升的,有的官员被罢黜,皇帝都是命令几年不得推升的。 但是每年被罢黜,或者京察考核不合格的官员这么多,皇帝和内阁也不可能都记得。 吏部在推升官员的时候,会将这些被罢黜官员也列在其中。 至于这是故意还是不小心,那就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这类违规晋升,故意忽略被晋升官员身上的污点,迂回升官的套路,就叫做朦胧推升。 就在前几天,高拱就在吏部长长的推升名单中,看到了曾经弹劾过自己的政敌胡应嘉。 如果不是高拱那天读公文读的细,胡应嘉在这次推升后就要去南京科道了! 高拱严厉惩罚了负责名单的文选司官员,可是高拱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只能震慑一时,每年那么多官员要调整,吏部还有繁重的日常工作,如果遇到一个不怎么管事的尚书,官员推升中的猫腻更是数不胜数。 高拱放下报纸,拿起笔给苏泽写了一份通文,让他将报纸第一版的公文格式总结给他,高拱准备在吏部推广这种精炼的格式化公文,提升吏部的办事效率。 内阁辅臣们对于苏泽的报纸是多半好评,但是在大小九卿衙门中,《乐府新报》就是好评如潮了! 朝廷虽然有邸报,但是印刷数量不多,要到了一定品级才能拥有自己的邸报。 普通官员想要邸报,就要自己去衙门的架阁库去看。 当然,有钱的官员可以让自己的门生幕僚去架阁库誊抄邸报,但是对于在京的普通官员来说,雇人誊抄邸报还是太奢侈了。 大部分低级官员,只能排队去架阁库看邸报。 各大衙门订的《乐府新报》,可要比邸报要多多了,很多中低级官员也可以借阅报纸。 比起邸报,乐府新报也要好看多了。 正在看报官员们都爱不释手,排队等着看报的官员则埋怨为什么上官不多订一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看。 就这样,整个下午京师的各大衙门里,大小官员都看着报纸。 其他衙门都有报看,那谁没得看呢? 自然是六科和都察院了。 六科廊内,六科给事中们喊杀震天,一副要和苏泽拼命的样子。 户科给事中张宪臣也跟着同僚骂了几句,但是他对于同僚的行为嗤之以鼻。 天天骂,日日骂,还能骂死苏泽吗? 如果能骂死,那严嵩也不能秉持国政几十年了! 户科给事中张宪臣回到家中,就见到管事递上来的《乐府新报》。 “这报纸是哪里来的?” 管事立刻说道: “回老爷,这是苏州会馆送来的。” 张宪臣是苏州府昆山县人,就算放在南直隶,也和苏泽算是半个同乡。 他和苏州会馆的黄管事也很熟悉,听说是他送来的报纸,也就没那么抗拒了。 “会馆怎么有报纸的?” 张府管事立刻说道: “这些都是会馆买的,苏州会馆带头买了几十份,说是要助苏翰林办报,一部分送回到苏州府去了,一部分就递到了在京同乡的府上。” “听说报纸反响很好,不少会馆也都找上报馆要订报。” 张宪臣翻看报纸,果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简单看完了几个版面,张宪臣叹息道: “只可惜苏子霖考的太好了。”、 “?” “若是苏子霖不是庶吉士,那肯定会派来科道观政,他若是做言官,可要远胜六科廊内诸公啊!” 张府管事只当自家老爷的脑子坏了,进士中名次比庶吉士低的,才会去科道观政,放着前途远大的翰林不做,谁要去做言官? 他在张宪臣回府前也读过了报纸,这苏翰林的才能确实非凡。 按照苏州会馆的说法,这样一份报纸,订一年才十两银子。 老家那边有子侄要科举,要不要也央着张管事给老家送上一份? ----------------- 东宫,被李芳派到东宫的太监张宏,给太子朱翊钧读完了报纸上的笑话,将小胖子逗得哈哈大笑。 小胖子意犹未尽的问道:“这苏师傅也是东宫讲学吧?明日请苏师傅来给本宫讲笑话,不对,是讲学!” 第062章 俺答入寇 “殿下召见苏泽讲学?” 詹事府詹事是赵贞吉,理论上是负责皇太子教育问题的最高官员。 但实际上赵贞吉又是内阁辅臣又是礼部尚书,公务繁忙,所以教导太子的日常工作,是由詹事府二把手,少詹事殷士儋。 殷士儋的眉头皱起来,他原本就对苏泽没有好印象,如今苏泽又成为高拱的党徒,更是让殷士儋厌恶。 赵贞吉不让苏泽给皇太子讲学,殷士儋也是顺水推舟。 “给太子殿下讲学,是詹事府的职责。” 殷士儋看了一眼太监张宏,脸上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给太子安排老师是詹事府文官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太监可以左右的。” 张宏毕竟年轻,被文官这么羞辱,他的脸都涨红了。 他听从干爹李芳的话,调来了东宫伺候太子。 可干爹让他亲近苏泽,张宏一打听,才听说苏泽至今都没有给皇太子讲学过。 苏泽都不来东宫讲学,自己要怎么接近他? 正好今日《乐府新报》送到了东宫,张宏就利用给皇太子讲报纸上笑话的机会,成功吸引了朱翊钧的注意力。 张宏吸了一口气,回忆自己跟随干爹李芳学身边到的东西,挺直腰板说道: “苏翰林是陛下亲封的经筵官,殷大人不让苏翰林来东宫讲学,是何居心?” 果然这一招“仗势欺人”,让殷士儋微微有了一些忌惮。 苏泽的名声在京师如日中天,就连战斗力最强的科道言官,都在他面前数次吃瘪。 他背后又有高拱撑腰,殷士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在这点小事上得罪死苏泽。 反正是皇太子自己要召见苏泽讲学的。 殷士儋说道: “太子经筵自有成法,经筵侍讲也要先将讲学内容送来詹事府审阅,本官先去通知苏泽,且请太子殿下等上上几天。” 张宏内心惊讶,要知道这位少詹事殷士儋名望大资历老,在东宫非常有威望。 申时行这些年轻的经筵官,见到殷士儋都要小心翼翼,还经常有经筵官讲的不好,被殷士儋当众训斥的。 可今日自己提到了苏泽的名字,竟然成功让殷士儋退让。 张宏暗暗记下来,看来干爹说得没错,这苏泽非同凡响,自己一定要好好和他结交。 ----------------- “讲学?” 苏泽看向好友申时行,露出难受的表情道: “汝默兄,能不去吗?” 申时行看到苏泽这幅样子,没好气的说道: “你说呢?” 苏泽也长叹一口气,放下手里的【模范毛笔】,抱怨说道: “史馆一堆事情要弄,今天我还在写下一期《乐府新报》的稿子,这讲学实在是抽不开身啊。” 申时行一脸无奈叹道: “子霖兄,你知道多少人想要给太子讲学吗?” 苏泽拿起笔,对着身边的罗万化和沈一贯说道: “一甫兄,肩吾兄,你们想吗?” 苏泽问完,就看到两人幽怨的看着自己,苏泽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太子经筵官这个差事。 致君尧舜上,是读书人的梦想。 成年的皇帝没那么容易忽悠,但是未来的皇帝可以啊。 给太子当老师,是名利双收的差事,只有苏泽才会觉得这是苦差事。 申时行懒得和苏泽多废话,只是说道: “子霖兄,你也是詹事府的官,给太子讲学是詹事府的差事,你可要好好准备。” 苏泽只能无奈的点头,他眼珠一转,拉着申时行说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汝默兄,苏某也有件事要央求你。” 申时行看向苏泽,摊开手说道:“子霖兄是要求稿吧?” 苏泽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疯狂点头说道: “是啊是啊!头刊是今科状元一甫兄的文章,这第二篇就请汝默兄这位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出手,这绝对是是文坛一桩美名啊!” 申时行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卷子,递给苏泽说道: “早就写好了,经些年不写,手生疏了很多,可不要误人子弟才是。” 苏泽连忙接过卷子,读完之后一拍大腿说道: “汝默兄文采非凡,若是让苏某早点读到汝默兄的文章,科场也能少走几年弯路!” 听到苏泽这么恭维自己,就算是申时行也觉得轻飘飘的。 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沈一贯这种长袖善舞的恭维人,别人只会觉得寻常,甚至他不热情反而会被觉得怠慢。 苏泽在朝中和群臣保持距离,又和科道大战过几场,虽然他的风评如今还是褒贬不一,但是上至宰辅下至稗官小吏,都承认苏泽的才华。 能被苏泽夸赞,申时行这样稳重的都有一点忘乎所以,苏泽顺势说道: “汝默兄,苏某第一次为皇太子讲学,能否借你的经筵讲稿一览?” 苏泽自然是要抄申时行的教案了。 申时行无奈的看着苏泽,别的经筵官都使出浑身解数,在皇太子面前展示自己,苏泽却如此不上心经筵,连讲稿都要抄自己的。 但是面对苏泽的请求,申时行只能无奈的低声说道: “往期讲稿在詹事府都有备份,我下衙回去再写一份,明日让人送到子霖兄府上。” 就在几人聊天的时候,史馆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沈一贯立刻站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神色紧张的返回公房。 “不好了!俺答起兵,围困大同!” 听到俺答起兵,在场众人都紧张起来,就连申时行的脸色都白了。 还是苏泽最先冷静下来。 在他穿越前,史书上并没有俺答起兵的记载。 有可能是自己穿越的蝴蝶效应,但是更有可能还是这次起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果,草草收场,所以史书上才没有记录。 苏泽在翰林院读群臣奏疏的时候,从嘉靖末年开始,俺答部几乎年年都会起兵,但是被史书记下来的也就只有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 这次入侵大概又是雷声大雨点下,苏泽对众人说道: “俺答兵围大同,陛下一定会让群臣公议,诸位兄台还是快点去准备奏疏吧!” 听到苏泽的话,众人纷纷反应过来。 就如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变,赵贞吉一封上书,让他走到了如今的宰辅重臣位置上。 这种群臣上书公议,等于全国统一命题的申论考试,最能看出谁的水平高,也是年轻大臣最容易出头的机会! 第063章 车营之法 “翰林院!” 沈一贯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直接就向公房外冲出去。 罗万化也反应了过来。 俺答部也不是第一次入寇了,关于如何应对,翰林院中的群臣奏疏中肯定有答案。 那些老成的翰林,早就已经冲回了翰林院,从群臣奏疏中寻找应对方案了。 果不其然,等到沈一贯等人返回翰林院的时候,有关俺答问题的群臣奏疏,早就已经被抢夺一空。 最热门的是当年赵贞吉赵阁老在庚戌之变的上书,两个老翰林为了争抢差点打起来。 看到这样的场景,沈一贯哀嚎一声,果然和这些翰林院的老油条比起来,自己的反应还是太慢了。 军事上的事情和其他政务不同,打仗是十分专业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文臣其实都是提不出什么有效意见的。 但是大明朝到了这个时期,倭乱虽然平息,但是北方和西南地区不宁,精通军务的大臣更容易升迁。 就比如胡宗宪,他是三甲进士,初授的官职是县令,这样的起点正常能爬到一方布政使,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但是胡宗宪靠着抗倭战争,打破了自己职场天花板,晋升到了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 现任宣大总督王崇古也是同样一个例子,他同样也是进士名次不高,却做到了边疆大吏。 不是所有文臣都想要带兵,但是知兵的大臣更容易被重用,如今内阁中赵贞吉军事背景最硬,所以在军事问题上反而最有话语权,在这个议题上就能压住高拱和张居正。 果不其然,等到八月十八日,隆庆皇帝下旨在京官员,要求百官上书言俺答入寇事。 京师大小官员都纷纷卷起来,就算是自己的意见不能被采纳,要是能给皇帝和内阁留下一个“略通军务”的名声,对于升迁也是很有帮助的。 就在百官卷着上书的时候,苏泽终于编排完了第二期的《乐府新报》。 这一次二版百姓之声,依然是苏泽亲自撰稿,这次他抄了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实验。 苏泽用智叟和愚叟为名,讲两个人在应县木塔下方打赌,一个同样大小的木球和一个铁球同时从木塔顶上扔下来,到底哪个球先落地。 在整个故事最后,苏泽又提出“重力”之说,同样也留下了一道思考题,铁球从佛郎机炮中射出,其飞行路线是什么样的? 对于这些问题,苏泽也没有给出答案,他刊登这些故事,只是想要让人激发出研究这些问题的兴趣来。 万事开头难,谁说古代中国就没有研究科学的土壤的? 仅仅说中国古代读书人都热衷科举,研究经史子集所以才没有研究科学,那就有点唯结果论了。 西方近代科学史上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家境优越的贵族富豪?他们研究科学难道是为了做官吗? 同时期的伽利略支持日心说就要被教会软禁,西方的科研环境不是更恶劣? 苏泽只想要起个头,只要有人愿意研究,而这些成果只要能用在百姓生活和军事上,那就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到科学研究中。 百姓日用之道,格物致知之道,未尝不能成为科学之道。 王艮在王阳明的基础上阐释新学,自己又在王艮的基础上阐释心学泰州派,王阳明和王艮都没意见?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反正苏泽有的是耐性,只要能弄出成果,苏泽就立刻上奏给这个人封赏,看到朝廷有奖励,自然就有更多人投入到科研之中。 苏泽将校对好的稿子交给了下属小吏,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家中。 “青藤先生?你这是?” 这些日子苏泽早出晚归,只是将一些日常书信应答交往的事情交给徐渭办,可没想到今天回到家中,却看到徐渭又恢复到了初见时候的那副疯癫样子。 他见到苏泽后,眼神这才清明了一些,徐渭用木簪将头发扎起来,拿起桌案上的文稿,对着苏泽说道: “东翁,这是徐某写下的御寇方略,东翁以此进献朝廷,定能得到朝廷嘉奖!” 徐渭说这话的时候傲气十足,让苏泽想起了当时初见徐渭时候的狂狷模样。 但是想想徐渭好像还真有狂的本钱,他辅佐胡宗宪抗倭,和俞大猷戚继光并肩作战过,他还曾经和好友唐顺之一起编纂过军事著作《武编》。 苏泽看着徐渭呕心沥血所写的万言书,心中有些感动。 他在烛光下仔细的读了起来,越读越是觉得徐渭果然是有大才的! 这份万言书从边军战略,到宣府大同地区山川地理,边防情况,都有详细的论述,徐渭甚至对草原上各部的情况都有所了解,还提出了对应的分化拉拢之策。 徐渭甚至连详细的战术都做了论述。 徐渭提出的战术名为车营。 当然,徐渭在万言书中也说了,这个车营并不是他首创,而是在抗倭战争中,从俞大猷的偏厢车战术中得到的灵感。 徐渭写道: “仿俞大猷独轮偏厢车式,前设虎头牌,侧镶榆木板,内藏佛郎机铳眼。车辕刻阴阳榫卯,可速结方阵。” 他给车营安排了配置,“每车配眼快军士六人,携三眼铳二杆、神机箭匣五具、铁蒺藜囊三袋。” 阵法则是“遇骑则结龟甲阵,退兵则化长蛇势。” 而徐渭又提出守战四策,分别对应“平原野战、险隘设伏、垦殖屯边、冬扰春袭”,系统性的提出了具体的对敌方略。 甚至徐渭还对车营可能产生的问题做了预案,“须防将领贪功冒进,车阵未成而遭截杀;严查匠作偷工减料,榫卯不牢则全军危殆;慎择天时地利,雨雪泥泞则寸步难行。” 最后徐渭自信的写道: “昔李牧守代郡,以车千乘破匈奴;岳武穆郾城大捷,麻扎刀克铁浮屠。今若得精车三万,辅以边墙烽燧,可复河套而制漠南。” 苏泽看完万言书,对着徐渭说道: “先生大才!” 徐渭却有些黯然,他说道: “东翁献上此策,必能得朝堂侧目,以东翁在陛下和诸位诸位阁老心中的分量,若是车营之法能成,能报我大明边疆数十年安宁,徐某也就此生无憾了!” 徐渭没有官员身份,没有上疏的资格,所以只能作为幕僚帮着苏泽起草奏疏。 苏泽看完了万言书,对着徐渭说道: “青藤先生,苏某不愿意贪功,这份奏疏还是等你以后自己上吧。” “?” 苏泽又说道: “前些日子,我和国子监沈鲤沈司业说起过青藤先生的事情,正好国子监内有贡监生出缺,就给你补了监生资格。” “以后青藤先生一边给我做幕,一边准备顺天府乡试吧。” 徐渭惊讶的看着苏泽说道:“老夫已经虚岁四十八,还要参加科举吗?” 苏泽说道: “我在翰林院读到,嘉靖朝有一位进士王鸿渐,他在少年就中了河南乡试解元,到了四十九岁才登科进士。” “青藤先生也不过四十八,为何不能再考?” “若青藤先生有志于军务,中了进士后可以任官西北,也能造福一方,所以这封上疏应该由你自己上!” 徐渭眼眶湿润,对着苏泽一拜到底,长稽为礼。 ----------------- 其实苏泽本来就不准备掺和这次北疆的事情,果不其然,八月二十二日,边关再次传来消息,原来这次兵围大同是个乌龙事件。 可朝廷争议的重点,却从如何防御京师,滑向了不可知的方向。 第064章 边关告急 原来这一次所谓俺答入寇,缘起是俺答部的一个中等部族首领把汉那吉私下和大同边军走私贸易,正好遇到了宣大总督王崇古巡视边关,扣下了黑市的货物。 把汉那吉损失惨重,于是联合靠近大同的几个部族一起起兵,号称十万人,包围了大同索要货物。 王崇古一边向朝廷派兵支援,一边又组织大同城防,再派人出城打探虚实,最后确定把汉那吉只是虚张声势,其实总共也只有一两万游骑。 当然,一两万人,王崇古出城也是打不过的,但是守城还是绰绰有余,他一边巩固大同城防,一边向朝堂上书,请求朝廷定夺。 所以当王崇古的第二份奏疏送到京师,风向就彻底变了。 在报馆的公房内,沈一贯和苏泽正在说着这些日子群臣的趣事。 “这阵子朝堂上真是乱疯了,前几日边关说俺答入寇,有大臣上疏要请陛下仿效成祖,御驾督师北伐的;也有要陛下迁都南京,避其锋芒的。” 在一旁写稿子的罗万化也笑了起来,前几天朝堂上可以说是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这些爆论也不知道是这帮人当真不懂军事,还是为了博眼球博出位。 苏泽看向沈一贯,打趣说道: “肩吾兄不是也上书,要调浙兵戍边吗?我听说张阁老对这个建议很认真,还亲自票拟了?” 沈一贯听到苏泽夸奖自己,不由的挺直腰杆。 沈一贯是浙江人,他上书的意见是调遣在抗倭战争中立下战功的浙兵北上。 浙江南部山区的矿洞很多,所以这里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矿工。 戚继光在浙江抗倭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些浙南地区的百姓善战,于是将他们编练入伍,这也就是后世的戚家军。 沈一贯应该是了解过戚家军的厉害,他的上疏也得到了张居正的支持。 自己这位好友应该是有军事才能的。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沈一贯在万历朝就做到了内阁首辅,在他主持内阁的期间,筹谋了抗倭援朝的战争。 沈一贯能顶着万历不理政,外朝官员掣肘,帝国财政崩溃的巨大压力,最终打赢了抗倭援朝战争,在军事上他的能力应该是合格的。 当然,苏泽也不会简单的认为,这就是沈一贯个人的想法。 随着隆庆给徐阶的园子赐名,清算徐阶的风暴被压下。 但是徐阶在政治上已经彻底失势,朝堂上又涌起了给徐阶政敌翻案的暗潮。 徐阶斗垮的是严党,那被徐阶对付的都是严党吗? 这其中一个最大的地方山头,就是曾经在浙江主持抗倭的胡宗宪。 胡宗宪的总督衙门在浙江,他在东南主持抗倭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也都在浙江,整个浙江官场上,因为胡宗宪升迁立功的官员不计其数。 胡宗宪倒台后,这些官员自然也被影响。 在徐阶执政的时候,这些浙江籍贯的官员不敢吱声,如今徐阶倒台了,这些浙江籍贯或者和浙江有关的官员,就开始重新冒头。 而张居正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股势力,他给沈一贯的奏疏票拟,也是表示了对这些“浙党”的态度,他张居正是愿意接纳这些浙党的。 历史上张居正也正是这么做的,做过胡宗宪副手的谭纶,在胡宗宪麾下效力的大将戚继光俞大猷,都是张居正后来启用的。 浙江籍的水利专家潘季驯,也是在张居正支持下治理黄河和运河的。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沈一贯应该是被浙党推出来投石问路的。 当然,这对于沈一贯自己也是有好处的,这份奏疏虽然被皇帝留中,但是这个选项皇帝已经看到,如果北方局势真的溃烂到这个地步,那首倡浙兵戍北的沈一贯,就能得到大量的政治回报。 说完了前些日子的事情,沈一贯又说道: “王总督的第二封奏疏送来京师,朝堂的风向又变了,现在朝中就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要坚决执行边禁政策,没收把汉那吉和不发商人的赃物,处置向俺答部走私的商人。” “这其中最激进的是都察院,十三名御史联名上疏,要求将宣府大同周边的百姓迁回内地,在边境执行迁界禁边政策。” 罗万化抬起头皱眉说道: “迁界?这么做边关空虚怎么办?宣府大同附近多少百姓,全部迁往内地怎么安置?” 沈一贯也点头说道: “是啊,这帮言官说得容易,就仿佛朝堂只要一道命令,边关百姓就能安置下来,这些内迁百姓安置不当,闹出流民生变,怕是整个北方边务都要被他们败坏掉!” “但是他们嚷嚷着禁边是祖宗之法,又拿先帝朝的例子说事,当年先帝曾经在宣大开马市,但是这些鞑靼反复无常,最终先帝也撤回成命,继续禁边。” “现在这一派的声浪最大,很多大臣都支持坚壁清野,严格执行边禁。” 罗万化又问道:“另一派呢?” 沈一贯说道:“是山西参政郑洛为首的一批有关地方任职经历的官员,他们主张松弛边禁,和俺答部互市。” 罗万化皱眉说道: “在俺答部包围大同的时候提出同意互市,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大明太软弱了?” 沈一贯也点头说道: “这一派被诟病的也是如此,言官也在攻击郑洛软弱无能,甚至还有言官说郑洛就是山西走私的后台,他主张松弛边禁就是为了自己牟利。” “不过我看过郑洛的奏疏,他也不是要在现在废弛边禁,而是要和俺答部谈判,要求俺答部约束边关部落,等到边关局势稳定下来再开边市,其实也算是老成之言。” 沈一贯又低声说道: “这郑洛是山西参政,也是宣大总督王崇古的副手,他这封奏疏怕是也有王总督的意思。” “其实这些年王总督一直提议重开边市,但是朝中的反对声浪实在是太大。” 沈一贯叹道:“这次事件扑朔迷离,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陛下好像也十分犹豫,对两边都是留中不发。” 苏泽则一句话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内阁重臣的态度如何?” 第065章 言官的进攻 沈一贯击掌说道: “对啊,无论外朝议论如何,最终还是要内阁来牵头,内阁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沈一贯又皱眉说道: “可这一次,内阁四位辅臣都保持沉默,没有表态。” 苏泽笑着说道: “没有表态就是时机未到。” 沈一贯看着苏泽说道: “时机未到?边关军情如此紧急,还时机未到?” 苏泽笑而不语。 看到苏泽又卖关子,沈一贯没好气的说道: “子霖兄,这一次俺答入寇,翰林院内只有你没有上疏,如今外面可都在议论,苏一疏怎么这次没上疏?” “苏一疏?外面都是这么叫我的吗?” 沈一贯点头说道: “是啊,每月一封上疏,都能石破天惊,外面都说子霖兄是‘每月一疏惊天地’,外号苏一疏。” 这下子就连一贯严肃的罗万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泽也笑着说道: “既然是每月一疏,那不是这个月还没过吗?本月苏某已经上过疏了,要等下个月咯!” “你!哈哈哈!” 沈一贯也笑了起来。 等到笑完,沈一贯还是好心说道: “子霖兄,我知道你最近是忙于报馆的事情,所以才没空上疏,但是边关事务是国家大政,就算是上疏附和几句也是好的,若是被扣上‘疏于军务’的帽子,日后就会成为你入阁的阻碍。” 苏泽感激的点头,沈一贯说的自然是没错的。 沈一贯看到苏泽还是不上心,又说道: “入阁的大臣可以不懂兵法,但是不通军务是不可能入阁的。” 苏泽看向沈一贯,怎么你也是头顶尖尖的? 不过再一想,沈一贯说的好像没问题。 内阁大臣不需要能带兵打仗,但是要懂得军机战略,否则怎么处理国家的大事。 大明和大宋不一样,大宋有枢密院负责军务,大明内阁是军政一把抓的。 见到好友为自己担心,苏泽还是感激的说道: “肩吾兄,受教了,苏某下个月会上疏的。” 沈一贯想到下个月也就几天了,这才放过了唠叨。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梆子声,这是到了茶歇的时候了。 衙门都有茶歇的时候,史馆这样清贵的部门,在待遇上还是相当好的。 茶歇的茶水都是皇帝御赐的贡茶,而国史馆又在紫禁城内,所以连茶歇的点心都是御膳房做的。 苏泽三人走出公房,茶歇的时候官吏们都会聚集在华亭用茶吃点心,这也是一个衙门非正式的小聚餐。 如今留在史馆的官员,要么是编修《帝鉴图说》的,要么就是《乐府新报》编辑部的,苏泽实际上已经成为这个部门的一把手。 宋代以来,官场就是差遣大于官位,用后世的话说,帽子大于位子。 官品高低决定的是政治待遇,但是具体负责什么职位,才决定含权量。 苏泽是《帝鉴图说》的编纂官,又是《乐府新报》的总编官,具体就是这两个项目组的日常工作负责人。 苏泽进来吃茶歇,整个花厅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如今已经到了八月,京师的夏季还是十分酷热的,苏泽喝了一口气热茶,只觉得背后开始冒汗。 他看向左右说道: “前几日我去六科廊,他们的衙署中怎么凉凉的,为什么史馆这么热?” 这时候一名小吏出来说道: “总编大人,按照祖制,六科廊夏季赐冰,冬季赐炭,所以冬暖夏凉。” 原来如此,难怪大家都要做言官,这待遇实在是好啊! 赐冰就是皇家每年冬季在冰窖存冰,夏季取出来消暑。 赐冰算是大明朝一项福利,不过一般也只有重臣才能享受。 苏泽想了想说道: “本官这就向上书,史馆也是我大明重要的衙门,夏季编书酷热难当,也请陛下赐冰。” 听到这里,众官吏纷纷欢快起来。 作为部门负责人,苏泽当然知道,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的下属谋福利。 后世一些领导,开口闭口就是奉献,从来都只谈大道理,可实际上却对下属苛刻之极,只知道媚上欺下,完全不把下属当人看。 遇到这样的领导,下属不给你添乱就好了,还想要帮助你做好工作? 无论是编书还是办报,其实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工作,工作指标也难以量化。好好做事和磨洋工,办事效率完全不一样。 苏泽也不介意改善一下大家的办公环境。 ----------------- 可是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再次超出了控制。 由于内阁四辅臣迟迟不肯表态,言官们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首先是都察院御史詹仰庇上书,弹劾内阁辅臣尸位素餐,坐视边关告急,却迟迟不肯进策,延误军机要务。 詹仰庇一次性弹劾所有内阁成员,用了明代言官的大招——扣帽子。 果然,在詹仰庇带头冲锋后,六科都察院的言官们开始疯狂攻击内阁,要求他们在这次俺答寇边的事态中表态,而不是“首鼠两端”,“伺机揣摩迎合上意”。 这句话是对大明对内阁辅臣的一贯进攻话术。 你内阁要支棱起来管事啊!如果皇帝不听劝,你们内阁就应该冲上去逼着皇帝同意百官的意见! 要不然你这个内阁辅臣,是怎么辅佐君上的? 詹仰庇奏疏的意思,如今群臣分成两派,皇帝举棋不定,你们内阁不发表意见就是首鼠两端!就是准备做见风使舵的小人,看到皇帝的意见偏向谁就跟上,而不是真正站在朝廷利益出发。 对于这样见风使舵的内阁,必须要出重拳! 你不干活就应该下来,让真正愿意干活的人上! 当然了,言官这话也是说说,如果真的遇到夏言、严嵩这样对朝堂控制森严的内阁首辅,他们这时候又会说,“我朝不设宰相,内阁首辅只是僚佐之臣,这么专权是要做胡惟庸吗?” 苏泽看着朝堂鸡飞狗跳,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万历朝的内阁为什么经常倒台,这言官的战斗力果然非同小可! 可就在苏泽开心吃瓜的时候,却有一把火烧到他的身上。 第066章 殃及池鱼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老老实实在报馆编报,竟然也会被言官的攻击波及到。 六科和都察院的言官们,又从将通政司送来的官员题本进行了统计,接着就对主张松弛边禁,和俺答部互市的官员进行了人身攻击。 尤其是领头的山西参政郑洛,他的为官经历都被言官们翻出来,甚至连他写过的文章都被找出来,逐条寻找他的罪行。 可就算是这样,这些言官还嫌不够,他们又对在京官员的奏本进行了统计,又将在这次俺答入寇问题上没有表态的官员找了出来。 当看到苏泽的名字后,六科都察院的言官眼睛都亮了! 都察院御史詹仰庇起手一个弹劾,上奏弹劾詹事府苏泽在内的京官员二十五人,在陛下圣旨要求百官上疏的时候抗命不尊,不上疏表态,是准备见风使舵的政治投机者! 言官的意思是,“别人都上疏,你为什么不上疏?” 你一定是不站在群臣这边,就等着皇帝和内阁表态,然后再跟着附和! 当苏泽从沈一贯那边听说自己被弹劾的时候,差点都被气笑了,上疏被你们言官弹劾?这次不上疏也被弹劾? 大明的言官是属疯狗的吧? 不表态就是不站在群臣一边? 你们科道就能代表群臣了? 沈一贯也劝道: “子霖兄,还是快点上疏表态吧!” 苏泽问道: “如今朝堂上是什么风向?” 沈一贯苦着脸说道: “这一次言官还是占着点理的,大小九卿衙门有品级的官员基本上都赞同迁界禁边,主张弛缓边禁的人数太少,但基本上都是山西籍的官员,或者曾经经历过边务的官员。” 苏泽冷笑说道:“是啊,迁界禁边苦的是山西官员百姓,所以他们当然要反对。” 沈一贯也是长叹一声,作为浙江人,他当然深有体会。 当年倭乱严重的时候,朝中也曾经有言官提议,要在东南进行迁界禁海。 好在嘉靖皇帝没有糊涂,驳斥了这些言官的说法。 如果东南真的迁界禁海,那就算是倭乱平定了,东南的繁华也毁了。 但这次的情况有所不同。 东南是大明最富裕的地区,皇帝当然不会因为家里进了贼,就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砸了。 但是在大同执行迁界禁边,对朝廷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这样的事情也是有先例的。 宣德九年,明廷裁撤奴儿干都司,但保留了建州卫等羁縻卫所。 更有名的则是关西七卫。 明初的时候,明朝在嘉峪关以西(今甘肃西北、青海北部及新疆)设立的七个羁縻卫,成化年间,哈密被吐鲁番汗国所占领,在明廷经历了与吐鲁番汗国的长期拉锯战之后,最后放弃了关西七卫,退守嘉峪关。 当然,大同是北方边防重镇,是戍卫京师的门户,再怎么也不会放弃的。 但是放弃大同的百姓,将百姓内迁禁边,还是可以的。 至于以大明现在的动员能力和组织能力,这些百姓内迁的过程中会死伤多少,内迁后的百姓能不能妥善安置,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将边疆百姓内迁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南北朝迁六镇军民于河北。 苏泽不准备上疏,原本是觉得没必要。 隆庆二年这次的边关动乱,根本没记载在史书上,但是这一年大明朝廷也没有调整边关政策。 苏泽判断,这个时候高拱张居正应该已经在筹备俺答封贡的事情了。 但是朝堂上的反对声浪太大,所以内阁对这次的事情进行了冷处理。 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俺答封贡应该是隆庆五年才最终得以实现。 这是让苏泽没想到,这帮言官竟然如此疯狗,没表态竟然也成了过错? 沈一贯焦急的说道: “子霖兄,还是上疏吧!” 苏泽却依然拿着手里的毛笔,写着第三期《乐府新报》的文章,他说道: “还是等下个月再说吧。” 沈一贯想想,还有几天就是下个月了,将劝说的话吞了下去。 ----------------- 九月一日,都察院中。 御史詹仰庇迈入公房,其他御史纷纷起身和他打招呼,詹仰庇一一回礼,内心十分的得意。 这一次詹仰庇掀起这么大的声势,这就是他言官生涯宝贵的资历,如果最终朝廷采用他的政策,那日后就可以靠着这项功劳平步青云。 所以詹仰庇才不遗余力的打压反对声音,逼迫内阁和中立官员表态。 吵过群架的朋友都知道,声浪大的那一方不一定占理,但是一定赢。 都察院和六科的升迁途径还不一样。 御史是一个很灵活的职位,都察院也和六科不一样,六科的官品都很低,也没有部门领导,所以六科升迁只能外任。 都察院从正二品的左右都御史,到正七品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升官台阶是十分平缓的。 此外,御史还可以外放。 都察院还有一个几乎无所不包的地方派出系统,即巡抚系统。举凡地方政务、军务、财务,以及与此有关的一些特殊事务如盐政、茶政、马政等等,均由这个系统掌管。 比如海瑞这个应天巡抚,实际上他也算是都察院的编制,他现在就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只是他的差事。 所以都察院的升迁之路非常广阔,而且一旦外放军务盐务,都是超级肥缺,这也是御史们疯狂内卷的原因。 一名年轻的御史走进来,对着詹仰庇说道: “詹御史,在京大小官员除了詹事府苏泽外,全部都已经上疏表态了!” “内阁呢?” 这名年轻的御史说道: “首辅李大人昨日乞病休,陛下准了。” 詹仰庇轻笑道: “咱们这位李阁老,果然只能当甘草。” 众御史也纷纷笑了起来,甘草在大部分药方中都是可有可无的辅料,这里詹仰庇说起李春芳的外号,就是说他不能担事,不能承担佐弼君王的职责。 “高阁老、张阁老都没有表态,四辅赵阁老上疏请求朝廷整饬边务。” 詹仰庇鄙夷的说道:“赵阁老还是老样子,属泥鳅的。” 众人纷纷跟着笑起来,赵贞吉这就是上疏说正确的废话了。 废话,俺答入寇,整饬边关军务自然是必要的,说了等于没说。 詹仰庇想了想,还是说道: “听说苏泽是高阁老的党徒,我们继续弹劾苏泽,用他来逼迫高阁老表态!” 詹仰庇说得好听,实际上是他怂了。 因为言官对内阁的攻击,首辅李春芳乞病休,阁部事务都被耽误了下来。 如果继续弹劾内阁辅臣,反而会让皇帝厌恶。 詹仰庇能在御史台混出头,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攻击内阁只不过为了直谏的名声,弹劾下了四位内阁大学士,也轮不到他詹仰庇入阁。 正好科道深恨苏泽,就拿他当做靶子好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名都察院官员冲进来道: “苏泽上疏了!” 第067章 第八疏,求战! 詹仰庇立刻问道:“苏泽上疏说什么了?” 这个御史摊手说道: “苏泽的奏疏才送到内阁,我在通政司有熟人,是他提前告诉我的。” 原来是才从通政司送到内阁啊。 詹仰庇盘算了一下,就算是皇帝留中,最迟两天也能在六科廊见到苏泽的奏疏抄本了。 詹仰庇想了想说道:“那苏泽素来喜欢标新立异,拖到今日才上疏,定是反对我的迁界禁变之策!大家现在就起草奏疏,弹劾他!” 很显然詹仰庇是不准备再等了。 把汉那吉兵围大同,但是他又不是俺答汗本人,只是俺答内部的一个中等部落,他不可能长期围困大同的。 一旦把汉那吉撤兵,边关的局势稍缓,那朝堂的注意力就会从这件事上移开。 那个时候再推动迁界禁边,事情就不这么好办了。 在场的御史们,也纷纷地响应詹仰庇,不过真正写奏疏弹劾苏泽的,却要比响应的人少。 苏泽在六科的战斗力已经满朝皆知,都察院的御史们虽然嘴上喊打喊杀,但这一次也不敢贸然行动,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等看到苏泽的奏疏再说。 ----------------- 内阁中。 高拱揉了揉眼睛,看向空荡荡的首辅宝座。 李春芳乞病休了。 老狐狸! 首辅李春芳不在,次辅高拱主持内阁,高拱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力。 但是这个时候主持内阁,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高拱是赞同俺答封贡,通过贸易安抚俺答部的。 嘉靖朝的东南抗倭战争,加上嘉靖末期发生宫灾,紫禁城内的宫殿被烧毁,为了重修宫殿又要花钱,几乎掏空朝廷的国库。 如今东南倭乱平息,北方边患又闹起来,国库更紧张了。 如果能给俺答封贡,解决北方的边境问题,那就能节省下大量的银钱,用来推动高拱准备进行的内部改革了。 可偏偏群臣反对声浪这么大,甚至连迁界禁边这种政策都提出来了,高拱又不敢支持封贡了。 时机还不成熟啊。 高拱长叹一声,又看向下手的张居正。 执掌户部的张居正,肯定更头更边患问题,张居正应该是也是支持封贡的。 高拱再看赵贞吉,当家才知道柴米贵,当年主张对俺答强硬的赵贞吉,也只是上书请求整饬边关军务,他的态度其实也很明显了。 难得内阁能在一件事上达成一致,却被外朝言官给毁了! 至于首辅李春芳?他一般没意见。 就在这个时候,通政司的官员送来了苏泽的题本。 “苏子霖终于舍得上疏了?他这个苏一疏,还当真是一月一疏。” 高拱笑着拿起苏泽的奏疏,罕见的开起了玩笑来。 张居正和赵贞吉也看向高拱手里的苏泽奏疏,不知不觉中,苏泽的上疏在诸位阁老心中,也有了特殊的地位。 高拱翻开苏泽的题本,看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奇怪了起来。 高拱放下题本,捏一下太阳穴,突然对下手的张居正问道: “张阁老,太仓库里还有多少备边银?” 张居正疑惑的看向高拱。 大明的国库,其实是个笼统的概念。 大致上可以分为内帑和外库。 内帑就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主要收入是金花银。 而外库就是朝廷能动用的国库,大部分税收都是进的外库。 这其中,户部管理的太仓库,是外库最大部分。 而备边银,则可以看做是户部专门留存的战争预算,这笔钱就是专款主用来打仗的,如果今年不支就会结转下年,不得挪作他用。 当然,很多时候,皇帝在皇亲典仪、分封藩王这些需要用钱的场合,也会挪用备边银。 隆庆朝的内阁辅臣还是比较刚的,隆庆皇帝登基的时候想要挪用备边银办元宵灯会,被时任内阁首辅徐阶给顶了回来。 张居正张口说道: “今年太仓库还结余备边银一百二十万两。” 这笔钱听起来很多。 但嘉靖年的每年军费开支高达四百万两,如今东南抗倭战争结束,但是九边支出上升,一年需要的常例银也有二百多万两。 常例银是军队日常开支,是户部专项列支的,而备边银是独立的留存的紧急军费,互相是不混淆的。 但即使如此,也就是说户部的战争备用经费,也只够九边军队动员半年。 实际上时间还要更短,因为打仗期间的军费消耗和和平时期是不同的,明代士兵打仗都需要赏钱,战后还要犒赏,这一百二十万两看起来很多,实际上一点都不多。 张居正疑惑高拱突然提起备边银,高拱就将苏泽的奏疏递了过去。 张居正接过奏疏,脸色也和高拱一样难看起来。 因为苏泽这份奏疏,既不是支持郑洛,要求松弛边禁的,也不是和詹仰庇一样主张迁界禁边,彻底断绝和俺答部贸易。 苏泽在两者之外,提出了另外一个路线——打! 看完了这份奏疏,张居正都愣住了,你苏泽疑似有些太极端了吧? 如果不是苏泽的奏疏,怕是张居正估计看了开头,就直接票拟“妄言”,打入另册了! 可偏偏是因为这份奏疏是苏泽的,张居正还是看了下去。 等全部看完后,你还别说,你还别说,张居正觉得还挺有道理。 甚至张居正都有点赞同苏泽的奏疏了。 张居正看了一眼高拱,他知道高拱是主张封贡的,但是刚刚高拱询问自己户部还有多少备边银,说明他也在考虑苏泽的提议,要对北部动兵了。 人望,就是人和人在他人心中分量的不同。 领导重视你,好歹能将你的意见听完,也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如果领导就不重视你,他甚至都听不完你的意见,就算你的意见再好,也不会被采纳。 当然,苏泽这份奏疏写的也很好,他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张居正眼前一亮。 “臣曾闻,兵法有曰:‘若将威素立,则先收之以恩;若将威未行,则先振之以威。’” “治国若治军,以威求安则天下安,以退求安则天下危!” 第068章 平绒策(加更) 紧接着,苏泽又写出什么叫做“以退求安”。 看到这里,张居正都舒展开眉头,脸上露出笑容,这苏一疏果然非同凡响,上来就将当下两种观点都喷了一遍! 张居正只觉得莫名的解气! 接着,苏泽又引用典籍道: “《说苑》曰,‘夫兵不可玩,玩则无威;兵不可废,废则召寇。’” “廷议或欲市恩封贡以弭兵,或倡迁界禁边以避祸,此皆剜肉补疮之术,非长治久安之道也。” “夫封贡之策,貌似怀柔,实则示弱于虏。庚戌之耻,俺答受敕书而益横。今若重施故伎,是使豺狼知我府库空虚,边备弛废,必生觊觎之心。” “迁界之议,徒损边民生计,断互市之利源,犹抱薪救火,终致边墙内外皆成焦土。” 张居正很满意苏泽的两段论述。 他没有表态赞同封贡,就是觉得时机不成熟,如果大明朝廷因为把汉那吉入寇就同意开边,那九边重镇的威慑力何在? 而且这些草原胡虏是反复无常,今日同意开贡,明日又会得寸进尺索要更多。 但是迁界禁边之策,张居正就更反对了。 大明朝廷如果有这个钱粮去执行迁界禁边,还真不如就听苏泽的,和草原打上一场,说不定所耗的银钱还少些呢! 哪有为了伤敌八百自损一万的道理? 引经据典,苏泽又讲祖宗之法。 “伏望陛下效太祖北逐蒙元之雄略,法成祖五征漠北之遗烈,敕令边臣严兵固守,选将练兵,待秋高马肥之时,以堂堂之阵破虏于野。如此则九边震慑,俺答丧胆,可保十年太平矣。” 看到这里,张居正已经要快要被苏泽说服了。 但是紧接着,苏泽又开始说理。 看完这一段,张居正的表情更欣赏了。 苏泽这一段,说的是俺答部屡次犯边,反复无常的原因。 别的官员上疏,基本上都是说这些草原胡虏都是夷狄禽兽,都是反复无常之辈,不懂圣人教化,所以才这样。 但是苏泽却从另外一个角度进行了分析。 苏泽在奏疏中说,草原百姓也是人,都是天生父母养的,其实和中原百姓也没有区别。 但一方水土一方人,草原的生存方式和中原不同。 草原百姓逐草而居,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就是牲口,一旦遇到雪灾旱灾,牲口就会死光,和农耕民族不同,草原百姓失去了牲口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每一次草原上发生大灾,活不下去的游牧民都会南下入侵,比如嘉靖朝的庚戌之变,就是当年草原上发生了白灾(雪灾)。 草原的不稳定性,是游牧民族经常南下的原因,紧接着苏泽又开始论述,为什么俺答部总是反复无常,背信弃义。 苏泽的论述也很简单,俺答部和中原不一样,草原的统治是松散的。 俺答部虽然名义上草原共主,但不像是中原皇帝一样,对手下部族拥有绝对的控制力。 当灾祸发生的时候,俺答汗能救济本部落就不错了,其他外围的中小部落根本没办法管。 所以就算是朝廷和俺达汗封贡互市,如果他手下的一些部族活不下去,依然会违背俺达汗的意愿攻击大明。 嘉靖年间开的马市,就是因为俺答部的一个小部族不满互市价格,纵兵劫掠了百姓,最后让那一次互市毁于一旦。 所以苏泽论断,即使封贡俺答,依然无法完全阻止边境冲突,甚至一些边缘部落,会觉得自己遭受了大明和俺答汗部的双重盘剥,从而更加激烈的挑起边境冲突。 看到这里,张居正已经完全赞同了苏泽的看法,这篇分析没有之乎者也,完全是从人性出发,又结合了俺答部的制度,解释了北方边防不宁的原因,可以是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苏泽紧接着继续写道: “臣进以‘以战止战’之策,俺答部掠我边民一社,我军则出塞攻伐其部族一部;俺答部劫掠我百姓米粮一斗,我军则出塞夺其牲畜一头!” “且每次进军前,都要列数其罪,师出有名!” “长此以往,边境俺答部或归附,或远遁,边境则安。” “此时再行宋代河湟生番熟番之辩,对其恭顺者互市之。” 看到这里,张居正已经要击节叫好了! 苏泽这里用的典故,是宋代河湟开边的时候,对西夏地区贸易的方策。 当时西夏的主要产品是青白盐,一开始宋代采取禁盐法,禁止西夏的青白盐流入中原,想要用贸易战的方式拖垮西夏。 但这样做却将西北地区那些原本站在宋朝这边的熟番,也就是归化的羌人部族都推到了西夏一边,反而加剧了边关的动乱。 后来宋朝改变了盐法,对恭顺的熟番允许互市,禁止西夏的商队交易,虽然转口贸易这种无法避免,但是安定了边境的局势,后来又在这些熟番的帮助下,实现了对河湟开边的成果。 苏泽这一套方法,可以说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萝卜大棒都有,名义上是要对俺答部用兵,实际上是要分化瓦解草原。 但是张居正又皱眉,这一套需要相当精细的手法,以目前九边的兵力,似乎无法完成这样的重任。 很快,苏泽已经在奏疏中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 “昔年东南抗倭,文有谭纶,武有俞大猷戚继光,皆是一时之属,如今边关告急,朝堂可调派南兵北上,九边可定!” 看到这里,张居正拿出揭纸,写下了自己的赞同意见,递给了身边的赵贞吉。 赵贞吉反复看了三遍,也对苏泽的策略越发的欣赏,再又看看高拱,脸上浮现出嫉妒的表情。 赵贞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明明是自己的下属,怎么就投了高拱?” 赵贞吉连忙摇头,对这样的奏疏,赵贞吉也只能写下赞同的票拟意见。 ----------------- 苏泽看向【手提式朝廷】中的模拟,和自己的想的一样: ——【模拟开始】—— 一天后,《平戎疏》送到内阁,内阁三辅臣均票拟赞同。 《平戎疏》紧急入宫,隆庆皇帝犹豫不定,又将《平戎疏》交群臣公议,在科道的反对下奏疏被驳回。 ——【模拟结束】—— 这帮言官,果然就是拖后腿的。 不过好在自己有挂! 第069章 寡断 【是否消耗30点威望值,确保《平戎疏》一定被执行?】 只要30点吗? 也对,内阁都赞同自己,皇帝只是在言官反对下驳回上疏的,那只需要少量威望值就能强制执行了。 “执行。” 【威望值已扣除,当前威望值80点】 苏泽坐在椅子上,他并不是好战分子,而是有些问题总是要解决。 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隆庆朝的两大功绩,就是俺答封贡和开放海禁,基本上大部分史料都是点到而止,将俺答封贡带来了北方边境长时期的和平,节省了大明军费。 可实际上要比这个复杂的多。 实际上,俺答封贡后,西北贡市依然是开开关关,俺答部也经常南下掠夺。 宣大安宁下来,是在万历年间,郑洛主持宣大的时候,运用灵活的军事和外交手段,平衡了草原上的势力,期间也发生过好几次反复。 再往后,等到乌思藏的藏地佛教入蒙,西北才逐渐安定下来。 在苏泽看来,现在是解决北方草原问题的好时机。 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趁着现在国家军费宽裕,四方没有战事的时候解决,总比战事四起,军费紧张的时候再解决好吧? 而且如今内阁中的辅臣,李春芳低调但是有怀柔手段,高拱张居正有能力,赵贞吉也是久经官场的沉稳官僚,可以说是大明的黄金内阁。 刚刚结束了抗倭战争,文有谭纶,武有俞大猷戚继光,这也算是黄金组合。 这时候恰恰就是解决北方问题的最好时机。 难道要等到万历三大征的时候再解决? 还是等到李自成起兵的时候再解决? 以战促和,打小仗求和平,这就是苏泽《平戎策》中最精髓的地方。 接下来就要看系统的了。 ----------------- 司礼监的太监们,对于这份三位辅臣都票拟赞同的奏疏不敢怠慢,这一次司礼监全体出动,由李芳亲自带着苏泽的奏疏,来到了御书房中。 隆庆皇帝看完了奏疏,他揉着眼睛问道: “诸位大监怎么看?” 李芳沉默,这时候秉笔太监陈洪看了看,迈出半步脚准备发言。 可这时候,司礼监二把手冯保躬身说道: “此乃国策,请陛下垂询宰辅。” 隆庆皇帝点点头,陈洪连忙将脚收了回去。 不过这一切,都被老狐狸李芳和冯保看在了眼里。 特别是冯保,平日里陈洪都装着不争,这下子露出马脚了吧? 冯保暗暗警惕,将陈洪放入到自己打压的名单中。 对于李芳来说,他则准备拉拢陈洪,在司礼监中压制冯保。 转瞬之间,司礼监的局势就发生了悄然的改变。 很快,太监来到内阁,皇帝召见内阁大臣问对。 这一次问对,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高拱张居正将口水都说干了。 高拱首先向皇帝解释了苏泽奏疏中的典故,又旗帜鲜明的支持苏泽的方略,认为这是“一策安北”的上策。 而张居正则从可行性上出发,详述了太仓库存银和边境的战力,甚至对调动军队北上的花费都做好了估算,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请陛下放心,户部掏得出打仗的银子!” 赵贞吉则是将宣大的军情说了一遍,也赞同苏泽对边疆局势的分析,俺答部确实和苏泽奏疏所言,其实统治能力十分的松散,对麾下部族的控制力很弱。 如果调遣南兵北上,还真的能打出一定的战果,稳固边疆的局势。 可无论三位辅臣如何再说,隆庆皇帝还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发往大小九卿衙门公议。 返回内阁的路上,张居正有些低落。 他对着同样低落的高拱说道: “苏子霖的奏疏发往朝堂公议,怕是外朝汹汹,陛下又要打退堂鼓了。” 高拱也深知皇帝的性格,他点头说道: “苏子霖还是太急了,若是边关无事进献此策,再由我等缓缓劝说,怕是也能说服陛下。” 张居正叹息道: “他应该是被言官逼迫急了,这帮言官小臣,大事无用也就罢了,还屡次掀起物议败坏国政!” 高拱的手插在袖子里,眼睛里闪过精光道: “科道是应该好好清理一下了。” ----------------- 和内阁商议了一天,隆庆皇帝晚上还是选择了摆驾翊坤宫。 李贵妃带着儿子出来迎接,看到六岁的胖大儿,隆庆脸上露出笑容。 李贵妃看到皇帝心情有些不好,立刻说起了解忧的家常: “陛下,您看钧儿是不是知礼多了?这开了经筵就是不一样,有那么多大师傅教,钧儿学的可快了!” 每一个父母都是期待子孙成材的,听到李贵妃这么说,隆庆皇帝的心情好上了不少。 他又将朱翊钧喊来,简单问了一些开蒙的问题。 朱翊钧对答如流,这让隆庆皇帝心情更好了,他对着陪在朱翊钧身边的太监张宏说道: “传谕詹事府,给皇太子讲学的师傅,赐银二十两。” 朱翊钧见到父皇开心,也挺直了胸膛,又听说父皇给自己老师赏银,心情更是高兴。 他开口问道: “父皇,苏师傅也有吗?他没给儿臣讲过学也有吗?” 隆庆皇帝这才想起来,自己给苏泽加了东宫的经筵官。 可苏泽至今没给皇太子讲学? 隆庆皇帝看向张宏,这个伶俐的太监立刻说道: “陛下,东宫讲学自有制度,需要詹事府两位大人审阅才行。” 隆庆皇帝又好奇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苏师傅的?” 朱翊钧立刻说道: “儿臣读过苏师傅办的《乐府新报》!” 说完这些,朱翊钧又给隆庆皇帝讲了一个《乐府新报》上的笑话,将隆庆皇帝和李贵妃都逗得笑了起来。 朱翊钧虽然才六岁,但是也懂得察言观色,他听张宏讲过报纸上的笑话,就断定苏泽是个有趣的人,所以一直期盼着让苏泽来讲学。 今日有了机会,他拉着隆庆皇帝说道: “父皇,明日您就下旨,让苏师傅来给儿臣讲学吧。” 隆庆皇帝一口应了下来。 享受完了天伦之乐,隆庆皇帝只觉得全身都舒坦了不少。 朱翊钧还年幼,很快就睡下,隆庆皇帝灵机一动,对着李妃说道: “爱妃,朕明日要不要也去听一听苏子霖给钧儿讲学?” 第070章 倦鬼之说 第二天一大早,张宏就来到詹事府,向少詹事殷士儋问道: “殷大人,殿下遣咱家来问,为何左赞善苏泽还不讲经?” 少詹事殷士儋看向张宏,冷冷的说道: “经筵之事詹事府自有定制,不劳公公费心。” 苏泽的讲稿已经送过来了,不过殷士儋显然不满意,又打回让苏泽重拟。 苏泽明白殷士儋是针对自己,干脆也不再上稿,反正这破讲学谁爱去谁去! 本来殷士儋以为这件事已经了结了,皇太子孩童心性,注意力转移也快,应该很快就记不起苏泽了。 没想到今日又遣太监来催,殷士儋就准备给张宏一点颜色看看了。 大家都是人精,皇太子住在东宫,又怎么能知道苏泽? 殷士儋一打听,就知道是张宏给太子读了《乐府新报》。 少詹事负责东宫,殷士儋要给张宏上个眼药实在是太容易了,他正准备拿张宏开刀立威,却见到张宏从贴身内衬中掏出了一份手谕。 “这是陛下手谕,召左赞善苏泽今日讲学东宫!少詹事还不让苏泽入东宫吗?” 殷士儋的脸色有些难看,张宏捧出了皇帝手谕,他再拦着就有些不合适了。 皇帝手谕,没有内阁确认就是所谓的中旨,如果是朝廷政务,他作为大臣自然可以拒绝执行手谕。 但是给皇太子讲学,是国家事务也是家事,皇帝让苏泽给自己儿子讲课,殷士儋再拦着也就没有道理了。 心中虽然不满,但殷士儋还是说道: “本官去召苏赞善来东宫。” 看到殷士儋屈服,张宏更是高兴,他走出詹事府的官厅,再次想起干爹李芳的教导。 这一次能压住殷士儋,日后自己在东宫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苏泽果然是自己的贵人! 找机会一定要和苏泽结交结交! 只是张宏又有些忐忑,若是苏泽也和那些文官一样,看不起太监怎么办? 而就在张宏回到东宫正殿,却看到了自己思念已久的干爹李芳。 但李芳给了他一个稳重的眼神,张宏这才发现,李芳穿着普通太监的衣服,他再一看正殿内,吓得差点跪了下来。 原来隆庆皇帝也穿着便服,正坐在正殿之中。 李芳拉着张宏说道: “陛下今日起了兴致,要来听太子经筵,等会儿苏赞善来了,陛下就在屏风后听。” 张宏顿时明白了,他又问道: “那干爹的意思,要不要提醒苏赞善?” 李芳瞪了自己的干儿子一眼说道: “你不要命了!此事若是泄露,你就去南京给太祖爷守陵去吧!” 听到李芳如此严厉,张宏也不敢多言。 他又开始患得患失,若是苏泽讲的不好,让皇帝不满意,日后岂不是就不能来东宫了? 自己还要如何亲善他? ----------------- “太子召我讲学?” 史馆中,面对詹事府派来的官员,苏泽疑惑地问道。 前来召苏泽讲学的,也是詹事府的官员,名叫黄骥,原本也是翰林院的官员,还要比苏泽早上几年中进士。 黄骥在翰林院熬了三年,才从庶吉士授编修,然后又熬到建储东宫,才运作到了詹事府。 又在殷士儋的推荐下做了经筵官。 本来黄骥以为自己就要飞黄腾达了,有点看不起以前翰林院的同僚,想着自己给太子讲学成为潜邸旧臣,日后就像那几位阁老一样入阁拜相。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但是结果却不是这样。 黄骥的基础扎实,要不然也不能考中进士,又当庶吉士,但是他讲课水平不行,每次都讲的皇太子昏昏欲睡。 朱翊钧不喜欢他讲学,在他讲了两次之后,就不要他继续讲学了。 如今皇帝经常召见的是申时行这些官员,这可把黄骥给嫉妒坏了。 这次皇太子两次点名让苏泽讲学,更是让黄骥嫉妒若狂,看到苏泽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黄骥更是气急败坏的说道: “教导皇太子乃是我辈大臣的重责!苏赞善为何如此不情愿!?若是真不情愿,何不辞去经筵官?” 苏泽看向黄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同僚,不过苏泽也不是惯着他的人,直接说道: “殿下有召,苏某去就是了。” 说完这些,苏泽干脆不管他们,直接向着东宫而去。 等苏泽到了东宫,殷士儋看到他两手空空,连教案都没带,更是皱眉。 但是想到他是被皇帝所召,殷士儋又说道: “今日讲学内容就按照你上次送来的讲稿来,不可出偏,本官也要亲自听讲,若是有讲述不当的,本官要上疏弹劾你!” 苏泽也是无语,不过殷士儋官大几级,苏泽只好应下来,然后就在詹事府和东宫的属吏带领下,前往东宫正殿。 ----------------- 苏泽看着朱翊钧,朱翊钧也在看苏泽。 经筵官算是太子半师,所以朱翊钧对苏泽行了半礼,而苏泽则对朱翊钧行臣礼,双方礼毕后,皇太子朱翊钧看了一眼旁听的殷士儋,老老实实的坐在书桌后。 当然,殷士儋虽然严肃,但是朱翊钧其实不怕他的,他主要怕的是屏风后的父皇。 苏泽自然不知道隆庆皇帝也在场,他直接清了清嗓子,开始太子讲学程序。 太子讲学的规矩,是太祖朱元璋亲自订下的。 上来先讲《皇明祖训》,老祖宗朱元璋亲自编写的“祖宗之法”,对皇太子讲学部分,就是一些劝学劝上进的内容。 老朱的本意自然是好的,但是苏泽背诵这些枯燥严厉的祖训,自己都想要睡觉,更别说听讲的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这么教下来,也难怪老朱家的子孙一代比一代怠惰! 殷士儋在一旁听着,倒是连连点头。 苏泽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这《皇明祖训》倒背如流,也是下了功夫。 这可惜是个奸佞。 若是他能走正道就好了。 殷士儋感慨着,却发现朱翊钧已经双眼迷离快要睡着了。 其实不仅仅是朱翊钧要睡着了,屏风后的隆庆皇帝也要睡着了。 这让他想起了裕王府的时候,就算是高师傅讲《皇明祖训》他都能睡着,这还真怪不得苏泽讲的不好。 苏泽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朱翊钧,也对他产生了同情,六岁孩子天天听这个哪受得了啊。 一般这个时候,经筵官就要进谏“劝学”了。 不过苏泽却没有说那些先贤的大道理,而是讲起了故事,他说道: “前些年,臣沉迷玩乐荒废学业,整理书稿,拿起一册就觉得困倦。” “古人云:‘人精强则神辅之,困惫则鬼入之’,臣就想,这世上是不是有鬼曰倦鬼,专门在人疲惫的时候纠缠?” 听到苏泽讲故事,朱翊钧的眼睛中的困顿一扫而空,期待着苏泽继续讲下去。 第071章 父母之爱儿 果然有效,苏泽想起了自己高中语文课,一旦老师讲书本内容就困得不行,一讲到书本外的故事就精神了。 想到这里,苏泽更觉得此时的朱翊钧,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和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并不是一个人。 以后可以在经筵方面下点功夫。 旁听的殷士儋听到苏泽讲起了鬼神之说,本来想要阻止他,但是苏泽这个开头有趣,他也有点忍不住要听下去。 最感兴趣的,则是屏风后的隆庆皇帝。 明代皇帝都对鬼神之说很感兴趣,不用说隆庆的老爹嘉靖修了一辈子道了。 苏泽继续说道: “臣想起,唐代韩昌黎写文斥五穷鬼,宋代柳三变写词骂三尸鬼,于是臣也提笔写文,斥责倦鬼。” “师傅是怎么写的?” 苏泽说道: “天地孕育万物,造化铸造人形。人头顶天脚踏地,内藏聪慧与明察。” “昔日大禹治水手足生茧,周文王勤政至日暮,周公旦端庄勤勉日夜操劳,汉宣帝为国事废寝忘食。这些圣人专注至此,倦鬼无从侵扰。” “唯独我为何遭你纠缠?你悄无声息地来,不似毒虫螫人,却能让人未眠先梦、未醉先昏、无病先疲、无悲先叹。如浮云压顶,如负重难行。” “种种倦态皆因你而起!我欲效仿终南术士驱鬼,却无越地巫师法力。只能备刀戈桃木,誓将你逐出躯体,流放荒野,渡往虚无。快走快走,莫再停留!” 听到苏泽要驱逐倦鬼,又讲的如此绘声绘色,朱翊钧小脸满是激动,他又紧张的说道: “苏师傅见到倦鬼了吗?” 苏泽淡淡的说道: “见到了。” “啊?” 这下子不仅仅是朱翊钧,就连殷士儋,以及屏风后的隆庆都发出轻呼。 就在殷士儋准备斥责苏泽,不应该用乱力怪神之说误导太子的时候,苏泽立刻说道: “见一人昂首阔步而来,垂头拖足,对我说道:‘我非你仇敌,何必责难?你可知蜉蝣生于晦暗,鬼魅现于无人。吕后病重方有妖犬噬腋,晋侯昏聩才有黄熊入门。若你心志坚定,我岂能侵扰?你怠惰不立,反怪罪于我;学问不专,却嗔怒于我。苛责他人却宽宥自己,岂非颠倒黑白?’” 听到这里,朱翊钧其实根本听不懂,但是屏风后的隆庆皇帝倒是明白了苏泽的意思,这是苏泽用倦鬼之口向朱翊钧劝学。 朱翊钧关注的还是倦鬼,他又问道: “苏师傅,这就是倦鬼吗?” 苏泽点头,继续说道: “那倦鬼又道:‘我本性安静柔弱,只爱优游偃息。不与勤勉者为伍,偏与懈怠者亲近。董仲舒闭门苦读,我绝不窥探;孙敬闭户勤学,我绕道而行。苏秦锥刺股时,我避其锋芒;匡衡凿壁偷光,我护其明灯。寒窗映雪、囊萤照书之人,我见之即退。唯有贵公子贪享膏粱、厌弃诗书之徒,或愚童逃避学问、虚度光阴之辈,才与我形影不离。’” 听到这里,殷士儋也闭嘴了。 这故事也当真有趣,而且用上了古代劝学的典故,看到朱翊钧如此感兴趣的样子,殷士儋就知道苏泽的讲学大概是有效果的。 苏泽最后说道: “那倦鬼又曰:‘你为何不自省,反迁怒于我?若说我是鬼,汉宣室问鬼神之说却无我名;若想驱赶我,谁能持桃木剑伤我分毫?尔胡不励精以为刃,淬志以为戈?锐意以为棘矢,殚力以为桃弧?若你能如此,我自与你永别,何须喋喋不休?’” 朱翊钧听完,劝学的话他是没听进去,心思还在倦鬼上,他紧接着问道: “苏师傅,那倦鬼去了吗?” 苏泽笑着说道:“若是倦鬼未去,臣如何考上进士?” 苏泽这句话说完,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古板的殷士儋都露出笑意。 朱翊钧这下子更高兴了,比起其他经筵官,苏泽讲的鬼故事要比那些大道理有意思多了。 年幼的孩子,本来就对鬼神之说有兴趣,他走下座位对着苏泽说道:“苏师傅,能否请您写下此文,助本宫也祛除倦鬼。” 多好的孩子啊,怎么以后就长歪了呢? 看着小胖钧满脸期待,苏泽拿起毛笔,将自己这篇文章写了下来。 朱翊钧喜滋滋的拿着苏泽写下的文章,想着今天也要让人誊抄一遍,看看能不能见到苏泽所说的倦鬼。 而屏风后的隆庆皇帝,以及旁听的殷士儋,还真的以为皇太子听进去了,要用这篇文章勉励自己上进。 特别是屏风后的隆庆皇帝,更觉得让苏泽给儿子讲经是选对人了。 穿插了一个小故事,朱翊钧明显有精神多了,苏泽又顺势开始儒家经学的教学,他又穿插了几个小故事,整节课朱翊钧都听的十分认真。 等苏泽讲完课,辞别恋恋不舍的朱翊钧后,他刚刚走出东宫,却见到东宫的一个年轻太监追了出来。 “苏赞善留步!” 苏泽停下脚步,只见到这个年轻太监平缓气息,接着说道: “皇太子旨:‘苏师傅上本请战宣大,其心何为?’” 苏泽愣了一下,太监肯定不可能假冒皇太子的旨意,但是这个问题明显不是朱翊钧这个六岁小孩能问出来的? 是李妃?还是皇帝? 苏泽想了想,按照回复皇帝的语气说道: “臣闻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昔日成祖五征大漠,就是为了让后世子孙安宁。臣上疏请战,也只是不想让祸事留给后世子孙也。” 张宏将苏泽的话认真记下,又堆起笑容说道: “仆是太子身边侍从太监张宏,苏赞善日后要常来东宫了。” 苏泽看着张宏,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他塞进张宏的手里说道: “到时候有劳张公公引路了。” 张宏受宠若惊的坚辞不受,心中却暖滋滋的,那么多的讲官都没人把他这个太监当人看,看看人家苏善赞! 人家学问这么高!对自己却一点都不歧视,张宏这下子是真心想要和苏泽亲近了。 他连忙说道:“下次苏赞善来东宫讲学,仆一定来宫门前迎接您。” ----------------- 等到众人散去,听完了张宏的回报,看着自己的好大儿,隆庆皇帝喃喃道: “父母之爱儿,则为之计深远,俺答的事情朕不能留给子孙。” 说完隆庆皇帝对着司礼监掌印李芳说道: “着内阁六部议战。” “唯!” 隆庆皇帝又想了想说道: “让苏泽也列席。” 第072章 内阁的眼药 回到御书房,隆庆皇帝看向御案上最高的那堆奏疏。 这些都是言官主张迁界禁边的奏疏。 隆庆皇帝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奏疏,上面贴着张居正和高拱的票拟意见。 上书的,正是掀起这次政治风波的都察院御史詹仰庇。 隆庆皇帝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对这个御史没有太好的印象,翻开奏疏后,这是詹仰庇弹劾苏泽的奏疏。 越看隆庆皇帝的眉头皱的更厉害,皇帝又想起上一次弹劾内阁,也是这个詹仰庇带的头,这下子更气了! 内阁首辅李春芳都因为这些言官称病了,如果内阁其他几位辅臣也告病,这政务谁来处理? 言官吗? 接着皇帝开始看两位阁臣的票拟意见。 看完以后更气了! 高拱的票拟意见很简单,甚至可以说,高拱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将詹仰庇的任职经历和上官考评的话附列在揭纸上。 如果从履历上看,詹仰庇的履历还是不错的。 他进士出身,初授了南海县令,到任以后缉捕强盗,抚恤地方,清断诉讼,因此受到上官的褒奖,升迁为都察院御史。 一向有京官大三级的说法,京官外放都要升三级任用,七品县令升迁到正七品的监察御史,这算是相当大的升迁了。 如果只是这些,那高拱就是写了詹仰庇的履历,但是接下来上官考评,就体现出高拱的诛心之言了。 在南海县令的时候,詹仰庇就不断上述请求朝廷优免本县赋税,还请求朝廷罢了皇室在南海采购珍珠的差事,让民众能休养生息。 詹仰庇当年的上级,还评价他“宽厚爱民”。 但是一想到詹仰庇现在的主张,要将整个大同的百姓内迁,隆庆皇帝更加觉得他虚伪。 而张居正在票拟上也没有对詹仰庇进行评价,而是罗列了户部测算,将大同百姓内迁,户部到底要花费多少银钱。 张居正这也是从苏泽在《乐府新报》上搞的物价指数上得到了灵感。 张居正罗列各项费用,户部测算,仅仅是大同一地,如果迁界禁边就需要花费五十万两银子,这还只是动迁的费用。 给这些动迁百姓安置,维持这些动迁百姓稳定,这些费用还需要被迁入地区官府承担,其费用可能还大于动迁的费用。 看到这里,隆庆皇帝算是将帐算明白了。 他提起朱笔,迅速写下了对詹仰庇的处理意见。 “着调降外任用,南海典史。” 处理完了詹仰庇,隆庆又觉得念头通达了一些,自己被这些言官小臣蒙蔽,竟然忘记了自己要“开隆庆之新政”的志向! 正如苏泽所说的,对北方用剿要抚,要开贡还是禁边,总要先打上一场再说! ----------------- 【《平戎策》得到执行,明廷调集南兵北上,戚继光领兵出塞击败把汉那吉部。】 【俺答汗听闻后,遣使贡马请罪。】 【《平戎策》安定了北方边防,减少了北方卫所的军费。】 【大明国祚+2】 果然,这条国策让国祚又增长了。 苏泽满意的将【手提式大明朝廷】收起来,按照系统的模拟,戚继光在大同建功,那徐渭的那个为胡宗宪平反的支线任务就有眉目了。 戚继光只要立功,那苏泽就可以顺势上疏给胡宗宪平反,那样就算是强制执行,需要的威望值肯定也不多。 但是另外一个在阁老们中刷声望的任务,苏泽却还没有头绪,也不知道自己在阁老们心中的地位如何? 都怪系统!连个声望值都不显示!哪有打怪不亮血条啊! ----------------- 两天后,东宫,朱翊钧让张宏抄下了苏泽的《倦鬼》,又命令他大声诵读,可无论张宏喊破了嗓子,也没见到倦鬼出来。 “怎么按照苏师傅的办法,没见到倦鬼啊?” 张宏被胖钧折腾,但是内心却十分高兴。 太子能让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说明自己已经是太子的心腹了,他卖力的说道: “殿下,也许是您这些日子勤勉,苏翰林不是也说了吗?倦鬼不敢打扰勤勉的人。” 朱翊钧的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这两天经筵都没打瞌睡!原来是倦鬼已经跑了!” 将《倦鬼》一文收起来,朱翊钧又说道: “这两日的讲学乏味的很,苏师傅什么时候才能再给孤讲学啊?” 张宏这时候就不忘给殷士儋上眼药了,他立刻说道: “听说苏翰林早就该给殿下讲学了,但是被少詹事殷大人给驳了,如果不是陛下降旨,殿下连苏翰林都见不到呢。” 听到这里,朱翊钧的小脸气鼓鼓,但是少詹事殷士儋德高望重,是父皇给他请的教导主任,他也不敢直接骂他,还能说道: “他们自己讲的不行,还不让苏师傅给孤讲!” “孤这就去求父皇,让苏师傅天天给孤讲学!” 听到朱翊钧这么说,张宏连忙拦着说道: “殿下,陛下国事繁忙,怎么能事事劳烦呢?这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朱翊钧想到殷士儋的严肃样子,也怂了一下,接着他又开始盘算起,要怎么让苏泽给自己讲学。 朱翊钧虽然年纪不大,但脑子实际上是相当好的,他已经在开始盘算,如何绕过詹事府的制度,让苏泽给自己讲学。 他对着张宏说道: “你去把《皇明祖训》拿来,还有那个什么,会什么?” “《大明会典》?” “对对对,孤就不信,这祖训里,就没有让太子自己选师傅讲学的办法!” 看到朱翊钧兴致冲冲的样子,张宏也没想到,苏泽竟然用这种方式完成了劝学。 ----------------- 苏泽并不知道,自己成了皇太子学习怎么使用权力的靶子,如果他知道了,只怕也只会笑着说一声“孺子可教”。 报馆的工作总算是上了正轨,苏泽刚刚完成了第三篇科普文章。 这篇文章讲的是火药,苏泽从火药历史,演变用于武器的过程,都做了一些科普,最后提出了一个问题。 火器发射,是不是药火填充的越多越好? 如果不是,那填充的药火多少为宜? 药火中的各种原料配比,有没有改进的可能? 有没有比现在药火更好的起爆物? 苏泽没有在文章中写任何配方,自然也不用担心泄露什么军事秘密,他只是将这些问题抛出来,只要有人愿意来尝试研究就行了。 就在苏泽刚刚轻松了一些,就接到了让他去兵部参议的通知。 第073章 六部重臣们 部议,就是内阁和六部议政。 在唐宋设有宰相办公场所的时候,国家重要决策是在政事堂或者中书门下这样的宰相机关进行的。 明代废中书省后,到了要重臣议事的时候,反而宰相要去六部参议。 这也是明代中后期,内阁和六部之间的争斗越来越多的隐因。 内阁有宰相之实,却没有宰相之名,还需要承担宰相的义务。 当然,话还是那句话,任何政治制度最后还是要看执行的人。 隆庆朝内阁人才济济,现在的内阁还是能压住六部的,高拱兼任吏部,张居正领户部,赵贞吉领礼部,三个阁老分别兼着上三部的事务,兵部工部刑部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只是这部议叫上自己? 我苏泽?参加部议? 自己一个区区詹事府左赞善,从六品的小官,凭什么参加部议啊? 负责传令的,是内阁的中书舍人郭准,见到这个年轻的官员,苏泽却没有怠慢。 明代的中书舍人和前朝不一样,虽称天子近臣,帮助皇帝起草诏书,但是重要性已经和唐宋那种被视之为储相的两制学士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因为到了明代,朝堂的政治制度逐渐成熟,文才不再成为决定大臣前途的唯一标准,而公文也逐渐走向实用化,这也让起草诏书的重要性大大降低。 文学在行政系统中的重要性下降,而皇帝的顾问机关变成了内阁和司礼监,你中书舍人就算是皇帝近臣,你要参与国策? 你看内阁学士和司礼监秉笔锤不锤你? 不仅仅是地位,中书舍人的学历也在下降。 中书舍人的门槛不高,进士、举人、恩荫,只要通过专门的书法考试,就可以担任此职位。 成化年,还有进士担任中书舍人。 但是到了嘉隆时期,进士已经不肯去当了。 现在大明官场已经形成了升迁惯例,进士前列都是去卷翰林院了,考得靠后的也要去卷一卷科道,谁还去当什么中书舍人? 如今的中书舍人,很多都是恩荫官,也就是重臣家的子弟担任。 当然,中书舍人之间亦有高下,中书舍人又分为中书科舍人,两房舍人和两殿舍人。 中书科舍人,是负责给皇帝起草诏书的,地位最高。 两房舍人,是帮助内阁整理票拟文书的中书舍人,次之 而两殿舍人,则是武英殿舍人和文华殿舍人,这是负责抄写皇家图书,给皇家机构打杂的,地位最次,苏泽的报馆和史馆里,就有一些负责文书工作的中书舍人。 能安排在两房,给内阁辅臣打杂的中书舍人,背景应该不一般。 苏泽接下了差事,送走了中书舍人郭准,迎来了沈一贯羡慕的眼神。 “子霖兄!内阁让你列席部议!” 不就是去兵部开会吗?我的奏疏还能强制执行呢,苏泽对参加兵部部议兴致缺缺。 但是沈一贯却激动起来,他继续说道: “是啊,《平戎策》是你首倡的,阁部大臣肯定要听一听你的建议。” 沈一贯激动的,让人以为是他要去参加部议。 罗万化抬起头看了一眼沈一贯,又低下头继续修书。 苏泽忙着报馆的事情,修《帝鉴图说》的工作就落在了罗万化的头上,前些日子他终于完成了大纲,现在又开始翻查史料。 沈一贯看到苏泽淡定的样子,又叹息道: “也对,子霖兄在阁部大臣心中已经有了一席之地,也不用上赶着去表现,只可惜吾等科场中第,阁部大臣们却连我们的名字都记不得。” 看到沈一贯如此幽怨的样子,罗万化忍不住说道: “不就是阁部大臣吗?昨天我还见了赵阁老的,有这么难见吗?” 沈一贯看向罗万化惊道: “你怎么见到赵阁老的?” “《帝鉴图说》纲要编成,赵阁老主掌礼部,召我谈了一下纲要的事情,还勉励我说纲要编的不错。” “啊!一甫兄你!” 看到沈一贯作痛心疾首的样子,苏泽也被他逗乐,等沈一贯闹了上一阵子,苏泽才问道: “内阁的几位阁老我都认识,部院大臣这边,请肩吾兄帮我介绍一二。” 听到苏泽有求到了自己头上,沈一贯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道: “这吏部尚书是高阁老,这就不用我多介绍了。” “户部尚书马森,马大人因为母病乞休在家,子霖兄明天应该是见不到马部堂的。” 高拱是直接兼任吏部尚书,张居正只是领户部事,户部尚书另有其人,就是这位马森马部堂。 不过摊上张居正这样的分管领导,马森也不知道是真的孝顺还是不愿意上班。 “礼部尚书高仪,是高阁老举荐的,他原先是南京礼部尚书,现在还在赴任途中。” 高仪在历史上就是高拱的同党,不过两人虽然都姓高,却没有亲戚关系。 高拱是河南人,高仪却是沈一贯的浙江老乡,高拱举荐高仪担任礼部尚书,显然是为了牵制赵贞吉。 高拱的手段看来比自己想的还厉害。 也对,高拱能以次辅身份掌控隆庆朝的政局,手段怎么可能不高明? “兵部尚书霍冀,也是先帝朝的旧臣了,因熟知军务而被先帝简拔。” “刑部尚书毛凯,此君性格和李首辅相近,部议上怕是不会有什么见教。” “工部尚书雷礼,此君专注于机巧之事,对戎政也没什么建树。” 苏泽倒是对这位雷工部很感兴趣。 雷礼在明史上记载不多,他主要功绩是在嘉靖朝重修三大殿,但是苏泽却是从后世的一本网络小说中,知道了“样式雷”这个家族。 雷家在明清两代都是建筑世家,这位工部雷尚书是绝对的建筑工程管理专家,也就是传说中的土木圣手。 不过按照历史,他应该很快就要致仕了。 介绍完了六部,沈一贯又对苏泽恭敬的行礼: “多谢子霖兄在奏疏中彰我浙兵之勇,让天下人记得我浙兵为东南抗倭战事流的血,沈某拜谢!” 第074章 袭职盛况 次日,苏泽穿着绿色官袍,来到了兵部之外。 虽然昨天在沈一贯面前表现得很淡定,但今天出门后,苏泽才意识到这是前世和今世第一次参加最高决策层的会议。 前世他只是部里的一个基层公务员,别说最高决策层了,部门高层他都没有列席资格。 阁部会议,这可是仅次于御前会议的决策会议,而且比起定调子的御前会议,阁部会议讨论的更多的是实际的执行过程,近距离观察这个时代最高层的政务是如何决策运转的,这也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想着想着,苏泽来到了兵部衙门前。 兵部是六部中的下三部,但这也是署理大明军务的重要部门,掌管了大明百万军队的超级部门,整个兵部门前都站满戍卫的士兵,而在兵部大门外,又摆着大量的茶摊,不少身穿锦衣的人都坐在茶摊里,焦急的看着兵部大门。 这些人当中,不乏还有一些和苏泽一样,身穿低品文武官服的人,也坐在茶摊上眼巴巴的看着兵部大门。 苏泽穿越以来,一直都在皇城内的翰林院上班,偶尔去过几次礼部,门口都很冷清。 兵部这番热闹的样子,让苏泽有些诧异。 苏泽试图找出一条进入兵部的道路,却发现这群人把道路都占满了。 就在苏泽束手无策的时候,从兵部内又冲出了一群兵丁,他们手持武器开始驱散兵部大门口聚集的这帮人。 “部阁大臣议事,闲杂人等退散!” 领兵的军头喊着,门前这帮人被迅速驱赶开,但是这帮人却更不肯散去了,他们硬生生的挤在路边上,眼巴巴的看着街道尽头。 苏泽本想要亮明身份进去,却被这群人挤到了手持武器的士兵面前。 苏泽的脸都快要贴在这些士兵的甲胄上了,后面的人却又更来劲了,他们大呼道: “高阁老来了!” 就在苏泽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苏翰林吗?快把苏大人放进来!” 这时候一双大手伸进来,将苏泽从人群中拉了进来,苏泽大口的喘气,自己差点就被挤得重新穿越了。 “郭舍人?” 苏泽大口的呼吸,认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正是昨日来史馆传令的中书舍人郭准。 昨天已经从沈一贯那边打听到了,这郭准是恩荫官,他能做到两房舍人,是因为他的父亲是致仕阁老郭朴。 《我的阁老父亲》? 郭朴,和李春芳一样,都是靠着青词,在嘉靖年入阁,郭朴长于吏治,曾经担任多年的吏部尚书,算是高拱的政治盟友。 郭朴是高拱的盟友,在隆庆元年与高拱一同被罢相回乡,后来高拱返朝也想过重新启用郭朴,但是郭朴已经无心做官。 父亲是前任阁老,又是当今次辅的亲密战友,郭准这个中书舍人就等于高拱的贴身秘书。 “多谢郭舍人救命之恩!” 不管郭准什么身份,自己刚才差点被挤死,答谢了对方救命之恩后,苏泽才发现郭准是跟在一辆华丽的马车后面的。 苏泽认出,这是隆庆皇帝御赐给高拱的马车,就看到马车的帘子打开,苏泽看到了高拱那张标志性的圆脸。 苏泽连忙行礼:“高阁老。” 高拱只是示意点头,而周围的那些人见到高拱,更是狂呼起来。 有的放声哭泣,有的则大声喊着什么,还有的做出各种古怪的动作,试图吸引高拱的注意力。 高拱不堪其扰,从马车上下来,直接扯着袖子大步走进了兵部。 苏泽被这个动静看傻了,他疑惑向身边郭准问道: “郭舍人,这是唱得哪一出?” 郭准一边带着苏泽跟上高拱,一边说道: “苏翰林是今科进士,没见过这‘袭职’的阵仗。” “袭职?” 郭准虽然只是一个中书舍人,但是他作为两房舍人,经常往来大小九卿衙门传达内阁的指令。 郭准说道: “《大明会典》有规定,天下卫所军户袭职,都要兵部武选司核准勘验,这些都是来袭职的,或者为了争夺军职上京告状的。” 听到郭准这么一说,苏泽就明白了。 太祖朱元璋建立卫所制度,军户世袭,而军户的职位也是世袭的。 指挥使的儿子还是指挥使,千户的儿子还是千户。 比如戚继光,他就是戚继光袭父职任登州卫指挥佥事。 俞大猷也是袭父职任泉州百户,然后在抗倭战争中积攒军功升上去的。 按照《大明会典》规定,原军户死亡后,家属需要向上级都司衙门提交袭职申请,再由都司衙门出结保文书,送到兵部勘验,核准后再让子嗣袭职。 这其中自然就有各种特殊情况。 比如嫡长子未成年的时候,袭职者就要等成年后完成兵部的考核,才能承袭父职。 再比如遇到绝嗣的情况,确定由近支哪一支来承袭职位,这就是兵部的工作了。 此外还有状告袭职者不是亲生儿子的,次子状告嫡长子不孝,要求朝廷取消袭职的。 这些人日夜聚集在兵部门前,就形成了“袭职”的“盛况”。 郭准继续说道: “等下次苏翰林去吏部,见到‘补阙’的盛况,可要比兵部还热闹上三分。” 苏泽默默点头,说起补阙苏泽就明白了,这是取得功名的读书人,在吏部等候授职的程序。 理论上科举到了举人就能做官,比如海瑞就是举人出仕做官的。 但是到了隆庆朝,有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官位已经不够用了,很多举人都要等到官职空缺。 还有因为父母去世,丁忧结束的官员,也需要在吏部等待补阙。 这些候补官员排队在吏部门口补阙的盛况,在明代官场笔记中也多有描述。 苏泽穿越以来,见到的都是阁老重臣,原本他对兵部不以为然。 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看不上的“下三部”,原来也是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顶级部门。 要知道门口等待袭职的千户,那也是正五品的武官,这些人可是连兵部的大门都进不来的。 苏泽走进兵部大门,只见到一名身穿朱红色官袍的官员正在迎接高拱。 郭准低声说道: “这位就是兵部的霍部堂。” 第075章 引子 高拱的排场并不大,除了御赐马车之外,身边也只带着几个属官。 兵部尚书霍冀,作为这次阁部会议的东主,自然要站在正门后迎接诸位内阁重臣。 高拱和霍冀交谈了几句,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后方的苏泽身上,这时候高拱对着苏泽招手,苏泽连忙走上前去。 在一旁的郭准也愣住了,他知道高阁老欣赏苏泽,却没想到他竟然当着兵部官员的面,当众表示对苏泽的亲近。 这已经不是普通门生故吏的水平了,高拱是将苏泽当做心腹来看了。 郭准暗暗庆幸,自己对苏泽的态度不错。 高拱如此器重苏泽,怕是不用几年就能飞黄腾达了。 等苏泽走到身后,高拱对着霍冀说道: “这就是上《平戎策》的苏子霖,快见过霍部堂。” 高拱的语气就像是介绍自家子侄,苏泽看着满脸笑容的霍冀,就知道这位兵部尚书大概也是高拱的同党。 高拱亲自给自己抬咖,苏泽对霍冀行了一个晚辈后学的礼仪,霍冀脸上的笑容更甚道: “苏子霖的《平戎策》本官也拜读了,本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苏泽连忙谦恭的说道: “霍部堂言重了,苏某是纸上谈兵的空论,早就听说霍部堂经历九边,是朝臣中最熟悉边务的,苏某还请部堂指教。” 霍冀端详苏泽,苏泽自当官以来,每一封奏疏都惊天动地,他本来以为苏泽是那种类似于高拱这样,不在意人情世故的直臣。 可没想到他的姿态这么低,还拐弯抹角的夸了自己。 在一旁的高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他直接说道: “霍部堂岂是那种虚伪矫饰之辈?有话直接说就是了!” 霍冀正被苏泽的高帽搞得心中舒坦,却被高拱一句话打断,他只好继续说道: “苏子霖在《平戎策》开篇所言,‘若将威素立,则先收之以恩;若将威未行,则先振之以威。’这是哪部兵书所言?本官怎么从没读过这本兵书?” 高拱也看向苏泽。 高拱自己没读过几本兵书,苏泽的《平戎策》开头引用的这段话,他也觉得很有道理,深得治军之要,高拱本以为这是一本他没读过的兵书上的名句。 但是霍冀不同,他长期和军事打交道,家中的藏书大部分都是兵书,如果连霍冀都听说过的句子,难不成苏泽还敢在给皇帝的奏疏中现编? 看着两位重臣的目光落在苏泽身上,苏泽身后的郭准都觉得压力巨大。 高拱霍冀这样的阁部重臣,他们的一句评价,就能影响一名年轻官员的前途。 郭准虽然是前阁老之子,也算是高拱的故人之子,可面对高拱依然小心翼翼,不敢有差池。 苏泽却笑着说道:“其实这句话不是兵书上的。” 霍冀笑着对高拱说道: “高阁老,看来这场赌约是我赢了。” 高拱从腰囊中掏出几个碎银子,他和霍冀谈论苏泽这份《平戎策》的时候,就和霍冀打了个赌,没想到苏泽这家伙竟然胆大包天,竟然真的在奏疏中现编典故! 高拱又想起来,詹事府有官员向自己汇报,苏泽在给皇太子讲经的时候编了一个倦鬼的故事劝学。 高拱瞪了苏泽一眼,大概是埋怨苏泽害他输了钱,苏泽又说道: “高阁老,且慢。” 两位重臣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泽身上,苏泽慢条斯理的说道: “这句话不在现存的兵书上,但是在往后的兵书上。” ? 苏泽说道: “高阁老,霍部堂,苏某有一位幕僚,曾在胡宗宪麾下当过幕僚,他曾经和戚继光总兵聊过军事,这句话就是戚总兵说的。” “下官听说,戚总兵正在编写兵书,这句话一定会出现在兵书里的。” 苏泽笑着说道: “高阁老,您这银子可以收回去了。” 听到苏泽这么说,高拱哈哈一笑,立刻将银子收了回去。 霍冀没赢下赌约,但是用欣赏的眼神看着苏泽,又念了两句戚继光的名字。 苏泽在《平戎策》中用《纪效新书》中的名言开篇,本来就是留下一个引子,准备通过这个引子在隆庆皇帝面前推荐戚继光。 不过今天能在主管全国军政的霍冀面前提起戚继光,也算是达成了目标。 郭准敬佩的看着苏泽,他面对自己的阁老父亲都不敢这么说话,苏泽却能让两位部阁重臣如此亲近。 就在这时候,门口唱名的小吏喊道: “张阁老到!” 兵部的大门再次打开,苏泽就见到了张居正华丽的马车,接着就是一群佐官前方开道,簇拥着张居正走进了兵部大门。 好大的排场啊! 这些佐官都是户部的官员,他们手里清一色提着贴着户部封条的木头匣子,这应该就是户部的账本了。 也对,今天是商议对俺答用兵的事情,户部作为出钱的一方,自然要把帐算清楚。 高拱微微皱眉,他素来不喜欢张居正的排场,但是这段日子他和张居正合作的不错,也不会在这种事情拆张居正的台。 霍冀作为东道主,也热情的迎接张居正,不过从他淡淡的疏离感中,看出他和张居正并不是一派的。 张居正也瞥见了苏泽,却没有上前搭话,紧接着门口小吏又喊道: “工部雷尚书到!” “刑部毛尚书到!” “赵阁老到!” 这下子阁部重臣算是来齐了,最后一个踏进兵部的赵贞吉看了一眼苏泽,就无视他和其他阁部大臣寒暄,然后一行人就进了兵部议事的明堂。 而郭准等一众随从官员,被兵部官员安排进了侧边的偏厅。 苏泽跟着郭准也走到偏厅,郭准连忙说道: “苏翰林,怎么跟着我到偏厅来了!” 郭准连忙喊来引导的兵部右侍郎曹邦辅道: “曹侍郎,苏翰林是陛下亲旨列席阁部议事,劳烦您速引他去明堂。” 兵部官员们面面相觑,兵部侍郎曹邦辅更是一脸懵。 曹邦辅已经是兵部侍郎,兵部的二把手了,但是依然没有资格参加阁部会议。 这么一个绿袍小官? 可是郭准是高拱身边的中书舍人,也不敢假传圣旨,曹邦辅还是恭敬的将苏泽领到了明堂。 一进明堂,苏泽就听到了高拱洪亮的声音。 第076章 阁部会议! 内阁首辅李春芳告假,所以主座空着。 高拱坐在主座下首第一位的位置,对着苏泽说道: “子霖,本次会议纪要就交给你笔录了。” 苏泽连忙走上前,从高拱面前接过了纸笔。 大明的行政体系已经非常完善了,每次会议都要有详细的记录留档,在这种阁部会议上谁发言了,说了什么,都要记录在案,事后送给皇帝御览。 写纪要的一般都是最年轻的官员,或者官职最低的官员。 可阁部会议级别太高,商议的是国家大政,低一点的官员都不能列席,所以高拱将这差事交给他,在场众人都没有反对。 苏泽立刻接过了纸笔,然后在明堂的角落坐下,老老实实的当起了记录员。 虽然只是记录员,但是苏泽知道外面多少人想要当这个记录员都没门路! 阁部会议讨论的事情,可都是既具有情报价值的大事,能提前知道这些消息,就是所谓的信息差。 很多时候,最高决策层,比起其他高层官员,强就强在这点信息差。 而高拱的那句“子霖”,也是在向在场的阁部大臣宣布,苏泽是他罩的人。 紧接着,高拱就率先发难道: “宣大总督王崇古熟悉宣大军务,御边无过,不应迁转。” 做过决策的朋友都知道,任何政策,最重要的就是人事。 所以这种涉及到边关重大政策的会议,最先讨论的就是人事工作。 作为内阁次辅,又是吏部尚书的高拱,开口就保下了现任宣大总督王崇古。 这倒是在苏泽的意料之中。 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王崇古就是俺答封贡的重要推手,高拱则是王崇古在朝中重要的助力,可以说是俺答封贡就是在两人默契下完成的。 王崇古应该是高拱一党的,保住王崇古的宣大总督位置,也是高拱要掌握这次平戎战事的主导权。 果然,在高拱发话后,兵部尚书霍冀也立刻跟上参团道: “王总督镇抚宣大以来,边情比先帝时期稍解,胡虏再没有侵入到京畿地区。这次靖边平戎,还是要以熟悉边务的干练老臣为主。” 这两人定了调子,王崇古的宣大总督职位就保住了。 而其他阁部大臣也拿不出更好的人选来,于是这件事算是通过了。 苏泽掏出了自己的【模范毛笔】,迅速写下了高拱的发言,以及其他阁部重臣的回应。 现在坊间都传说朝廷要撤换宣大总督王崇古,但是现在苏泽就提前知道了,王崇古还要继续留任,甚至要主导对蒙古的战事。 这个消息就价值千金。 这还只是阁部会议的开门小菜。 确定王崇古继续留任宣大总督,高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将平戎靖边的主导权掌控在自己一派手里。 不过高拱还只是内阁次辅,他还是没资格独吞蛋糕的。 张居正摸着自己光亮的胡须说道: “宣大总督不用撤换,但是平戎靖边也不止是宣大的事情,二月,前任蓟辽总督曹邦辅任满回朝,蓟辽总督至今空缺,也需要有一稳重大臣在蓟辽坐镇,以防胡虏绕袭辽东。” 张居正一发话,高拱也微微点头,九边防务是一个整体,北方最大的两个军事重镇要职,就是宣府大同的宣大总督,以及辽东的蓟辽总督。 张居正这个提议也算是谋国之言。 张居正说完,刑部尚书毛凯突然说道: “苏子霖的《平戎策》,有调南兵北上之策,两广总督谭纶在倭乱中表现出众,本官举荐他担任蓟辽总督。” 苏泽看了一眼毛凯,按照沈一贯的情报,这位刑部尚书应该是首辅李春芳的党羽。 可这么看,这位毛尚书和张居正一唱一和,看来是投了张居正。 也对,李春芳是徐阶举荐的,张居正也是徐阶的学生,毛凯转投张居正,等于在己方势力内换了个山头,不算是改换门庭。 而苏泽穿越前的历史上,张居正在和高拱对抗的时候,就暗中收拢了胡宗宪留下的浙江军事集团,重新启用了谭纶、俞大猷和戚继光。 这么看,谭纶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张居正达成了某种联系。 也对,谭纶这个级别的重臣,怎么会看不到站队的机会呢?反正自己是首倡平戎的,谭纶怎么都要承自己的人情。 宣大总督和蓟辽总督,都要加兵部侍郎衔的,也就是这么一刻钟的工夫,一个新任的正三品兵部侍郎就新鲜出炉了。 苏泽想到了门外,为了承袭个低品军职挤破头的人,阁部会议上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位大军区司令,国防部次长级的高官,这才对阁部重臣的份量有了新的理解。 两个总督级的人选已经决定了,气氛就轻松了不少。 这时候兵部尚书霍冀突然说道: “这上书平戎的人就在堂中,南兵北上之策就是他提的,我们也听听他的想法,到底由谁来领兵平戎。”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苏泽身上,苏泽看向霍冀,顿时明白了霍冀的想法。 刚刚在兵部门口的对话,高拱和霍冀其实都明白了苏泽的意图,是要举荐戚继光负责领兵。 这个任命霍冀也是不反对的。 高拱和霍冀刚刚决定了王崇古留任,再继续插手总兵人选,就显得太独断了。 所以霍冀就直接让苏泽发言,如果其他阁部大臣不反对,那就顺势又收下戚继光,拿下宣大总兵这个关键职位。 高拱和张居正都意识到了,在胡宗宪倒台,徐阶彻底致仕后,这些在抗倭战争中立下功劳的文臣武将,就是无主的香饽饽。 今天这场会议上谁提议重新重用他们,就能成为他们的恩主,获得他们的投效。 如果遭遇反对,那反正是苏泽的提议,不行就重新讨论就是。 一帮老狐狸! 不过苏泽自然也不介意,由自己提出这个宣大总兵的人选,这样一来,苏泽也就算得上是戚继光的半个举主了。 既然高拱让自己发言,那苏泽也不客气了,他当着阁部重臣们的面说道: “下官斗胆,请调福建总兵戚继光北上领兵平戎!” 但是在场的大臣,显然不会让高拱这一派独享好处,果不其然,苏泽话音刚落,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第077章 一锤定音 跳出来反对的,就是内阁四辅赵贞吉。 赵贞吉没有看发言的苏泽,而是对着高拱说道: “南兵北上,多有水土不服,刚刚阁部议定留任宣大总督王崇古,那这次平戎战事就直接交给宣大的军队就是了,何必劳民伤财调师北上?” 紧接着赵贞吉又对着主管户部的张居正说道: “户部将宣大积欠的赏钱发下去,宣大将帅定然用命。” 赵贞吉说完,高拱和张居正都沉默了。 高拱自然不必说,他提议留任王崇古,那王崇古统领的宣大军队一并留用,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赵贞吉又炮轰户部,指出户部拖欠边赏,才是宣大战斗力不足的原因。 看到高拱和张居正沉默,赵贞吉准备乘胜追击,苏泽突然说道: “赵阁老此言差矣。” 众人目光再次看向苏泽,苏泽说道: “谭子理(谭纶)自闽浙转战两广,戚继光由山东调防福建,皆能因地制宜整军经武。若说水土不服,何以谭公可掌蓟辽?此非南兵之弊,实为怠惰托词!” 苏泽将谭纶和戚继光捆绑,反驳赵贞吉说的南兵北上水土不服的问题,等于将自己的举荐和张居正举荐谭纶捆绑起来。 果不其然,张居正此时也点头赞同道: “正是此理。” 苏泽看向赵贞吉,接着说道: “若宣大真能靖边,何至胡虏屡屡绕开防线威胁京畿?平戎需攻守兼备之师,非守成之军可胜任!” “赵阁老当年也是去过宣大的,先帝朝仇鸾任职宣大总督时,虚报兵员、侵吞军费,以致鞑靼入寇京畿酿成庚戌之变!” “今日户部欲发积欠赏钱,焉知不会重蹈覆辙?当年仇党克扣士卒饷银,中饱私囊,致使边军饥寒交迫、士气溃散!赵阁老若只知发钱,却不管钱入谁手,岂非纵容贪腐?” 高拱皱起眉头,苏泽这句话虽然攻击的是仇鸾,实际上也对现任宣大总兵王崇古连带攻击了。 苏泽这时候又拉了王崇古,他说道: “王崇古王总督到任后,努力革除前任积弊,虽稍稳边情,然胡虏仍可长驱直入劫掠州县。此非王公无能,实乃宣大积弊未除——将领怠于整饬防务,只求''御边无过''以保乌纱,与昔日仇鸾''养寇自重''何异?” “赵阁老称''发积欠赏钱激励士气'',然宣大边军空饷之弊犹存!若今日发银三十万,经总兵、参将层层盘剥,士卒所得不过一二。” “以赏钱激励,恰如抱薪救火,徒肥贪吏而无益士卒!” 张居正听到这里,自然是连连点头。 户部拖欠宣大的赏钱,其实也就是这个原因。 宣府大同年年报捷,可每年都有蒙古人杀进内陆州县,而且宣府边境走私贸易也是屡禁不止,宣府大同军队的腐败可想而知。 这笔赏钱发下去,下次请赏的金额就会更大,甚至会出现杀良冒功,或者边军故意挑起边境冲突求赏的情况。 没办法,本地卫所盘根错节,和地方豪强结合繁衍至今,早就已经不堪大用了。 苏泽看到赵贞吉无言反驳,于是又说道: “当年戚总兵在东南抗倭,军饷由浙直总督衙门直拨,经谭子理监察,分毫不敢克扣!” “今若留王总督掌宣大,再用戚继光领南兵独立成军,则可形成制衡——戚部不受宣大旧体系掣肘,其战法、军纪、财务皆由中枢直管,方能避免重演仇鸾贪腐误国之灾!” 在场懂得军务的大臣,此时都连连点头,赞同苏泽的发言。 赵贞吉被苏泽反驳,他却没有恼怒,而是语气反常温和的对苏泽问道: “苏子霖刚刚所言军制,可否再详细说一说?” 苏泽看着反常的赵贞吉,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这些都是有成制的,都是当年胡总督在东南抗倭用过的,苏某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苏泽当众说起胡宗宪,众人的表情微微一变。 这当然是苏泽故意的,等会议结束后,会议纪要要送给皇帝看,苏泽也是为了给胡宗宪翻案做伏笔。 不过这时候还是要先说服阁部重臣推行新制。 苏泽继续说道: “南兵军饷由户部直拨至戚部军中,经兵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共监。每卒月饷造册画押,钱帛当面点验,斩将夺旗之赏即日兑现。” “当年在东南抗倭的时候,戚继光就发现,士兵为了争夺斩首之功,反而会争功而延误战机,甚至因为争功反过来被敌军击败。所以不计斩功,而是以旗为单位评定战果,功劳要由王总督核准上报,赏银也要发到士卒手里。” “设平戎专账于户部,每笔开支登载《乐府新报》昭示天下,对陷阵斩敌的军士也登报表彰,伤残阵亡者的抚恤恩免,也都要在刊告。” 张居正又问道: “此法可以推广到九边吗?” 苏泽摇头说道: “九边积弊已深,推行此法阻力太大,而且朝廷也养不起。” 在场的阁部重臣也随之叹息。 九边军制的弊端,在场的重臣都知道。但是九边铁板一块,就算是换几个总督,结果也都是一样。 遇到王崇古这种人品好点的,在九边还能维持局势,要是遇到仇鸾这种贵物,朝廷是又花钱又挨打。 高拱站出来,一锤定音的说道: “子霖,你将刚刚所说的,都记在纪要上,等陛下御览后再行定夺。” 众大臣纷纷点头,就是刚才反对的赵贞吉也沉默,苏泽就知道自己举荐戚继光的事情成了。 几个重要的人事任命讨论完毕,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执行层面了。 不得不说,隆庆朝的阁部重臣质量真的高。 兵部尚书霍冀十分的专业,调兵沿途囤驻的卫所,拨付钱粮方案,他都提出了相当详尽可行的计划。 张居正又补充了几个军粮运输筹措的方案,节省了一些开支。 赵贞吉也提了几个监督方案,以防士兵在沿途扰民。 苏泽也见到了大明如何决策调兵的过程,算是积攒了相当重要的工作经验。 这场阁部会议总算是结束了,苏泽又将会议纪要交给在场诸大臣过目,众人都用印画押,再由内阁送到宫中交给隆庆皇帝御览。 阁部会议散去,苏泽看向高拱和张居正,想到自己那个刷阁老声望的任务,准备找机会和高张二人亲近下,趁热打铁狠刷一下二人的声望。 可没想到,苏泽却被意料之外的人叫住了。 第078章 公私 “雷尚书?” 叫住苏泽的,正是工部尚书雷礼。 雷礼身材矮小,如果不是一身朱红色的官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 但是身为执掌工部的一部之长,没人会等闲看待雷礼,苏泽恭敬行礼。 雷礼用一口浓重的江西口音说道: “子霖在《乐府新报》上刊登的那个实验,老夫命人在工部做了,木球铁球确实同时落地,老夫思考了良久,均不得法,何解?” 包括赵贞吉在内,几个步伐慢的阁部重臣也竖起耳朵,想要听苏泽怎么解释。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在《乐府新报》上刊登的实验,这么快就有人去验证了,而且还是雷礼这位工部尚书。 咱们大明工部的工作不饱和啊! 但这也正是苏泽在《乐府新报》上连续刊登这些科学实验的目的。 他说道: “回雷尚书的话,《墨经》有云,‘力,行之所以奋也’。木球铁球下坠,皆因有力而驱之。” 雷礼连连点头,他是营造过三大殿的工部尚书,本身也精通于营造之术,对于力是太了解了! 苏泽指着地面说道: “而人能脚踏实地,盖因大地有力吸之,万物皆受重力牵引,如同稚子扑向娘怀,木球铁球盖因此力而坠也。” 听到这里,赵贞吉也跟着点头,显然苏泽这一套重力说,和他信奉的泰州王学思辨有些类似了。 苏泽接着说道: “万物皆有重力,但是物重则力沉。” 雷礼也点头,这个道理也很容易理解。 苏泽又说道: “铁球力沉,但铁球质重。木球力轻,但是木球质轻,力均则速同也。” 雷礼捻须的手忽然顿住,他想起工部营造时运料车马常因载重不同而速度各异。 苏泽这个例子,等于是铁球重但是重力大,木球轻但是重力小,所以两者的加速相当,最后就能同时落地。 他浑浊的眸子蓦然清亮:“子霖是说,无论铁木轻重,所承之力与自身质料相称,故坠落之速竟能一致?“ 果然是有过丰富工程实践经验的工程大佬,苏泽一点就透。 就在这个时候,赵贞吉又问道: “那日老夫在家中习字,纸笔同时打翻跌落,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同时坠地,为何是笔先落地呢?” 苏泽看向赵贞吉,原来赵阁老你也偷偷在家做了实验啊! 苏泽立刻说道: “因为风阻。” “风阻?” “天地有气而生,万物置于气中,如在水中,自有托举之力。” “铁球木球质重,则风阻甚微而无碍,但对于纸而言,风阻就如同舟行水中,故要比笔更缓落地。” 苏泽一呼袖子,就看到官袍的袖子随着空阻而动,赵贞吉立刻明白了苏泽的意思。 在场的大佬们满意的点头,虽然苏泽只是从概念上做了解释,但是其中包含的道理还是很有意思的。 对于雷礼来说,重力之说也让他很有兴趣,后世土木工程最重要的就是受力分析,显然他也从苏泽这里得到了灵感。 但是让苏泽失望的是,高拱张居正似乎对苏泽这一套学问并不感兴趣,他们在阁部会议散会后匆忙离去了。 苏泽稍稍有些遗憾,又少了一次在阁老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 苏泽虽然拥有出入高拱家的权限,但是苏泽却不想和舔狗一样日日上门。 这一方面是,苏泽在前世就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本能的对这种走关系有些抵触。 另一方面是,大明朝其实对这种阴结党羽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忌讳的。 普通官员可以无底线的投靠阁老,但是苏泽是翰林官,是被视作未来宰辅的人,如果无底线的靠拢高拱,会被群臣所轻视,甚至高拱也会看不起他。 在公事上迎合高拱,可以说是“公党”,是因为政见和高拱相合所以才一起。 但没事上门献殷情,那就是私党了,一旦高拱倒台,那就是清算的对象。 既然这次刷不到好感,苏泽也着急不得,反正这两位只要你好好做事,他们总会赏识你的。 ----------------- 阁部会议结束后,吏部和兵部迅速拟定了推举的官员名单。 谭纶调任蓟辽总督,加兵部侍郎,这样级别的大臣经过吏部推举后,又通过了内阁廷推,送到了隆庆皇帝面前。 隆庆皇帝朱笔一挥,就标志了差点被清算的胡宗宪旧部谭纶,重新得到了朝廷重用。 两广总督虽然也是总督,明代总督职衔,素来都是以九边为重的。 而且加兵部侍郎衔,就是很明显的升迁信号,如果谭纶在蓟辽总督任上做得好,那就是有机会稳定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 戚继光这个宣大总兵的任命就要简单多了,兵部武选司推举,经过内阁票拟送到皇帝御案上,司礼监用印就算是完成了任命,正式调遣福建总兵戚继光北上。 ----------------- “姐姐!姐夫!” 京师城外的漕运码头上,一个年轻人正对着申时行招手。 申时行身穿便装,携着妻子吴氏,带着一帮家丁站在码头岸上。 漕船上的老船夫一把将绳子抛到了岸上,岸边的纤夫则拉着船绳将这艘漕船拉到了岸边,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读书人跳上了岸。 这个年轻人,正是申时行的小舅子,太仓吴氏的公子吴佑宁。 申时行的妻子吴氏一向疼爱这个幼弟,见到他经历风霜的样子,有些心疼弟弟的说道: “都怪你姐夫,非要让你在京师科考,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申时行一脸苦笑,苏州府的乡试是个什么地狱难度,他这个状元自然是知道的。 自家小舅子是什么水平,想要在地狱难度的苏州府乡试中个举人都难。 要不是自己疏通关系,吴佑宁哪有机会入监国子监,参加顺天府的乡试。 不过吴佑宁还是明白事理的,他连忙对姐姐说道: “这次可是姐夫帮了大忙,弟弟才能入京备考,多谢姐夫了!” 吴佑宁恭恭敬敬行礼,自己出门前爹千叮万嘱,自己这位姐丈前途远大,日后吴家的前途大概是靠着他了,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申时行倒是对这个小舅子甚是满意,吴县吴氏虽然不是巨富,但也是苏州府内有名的豪绅,出身这样的家族不染上恶习,还能用心备考科举,这说明吴家的家风还是正的。 这时候,一个明眸皓齿的书童也从船上跳下来,申时行和吴氏见到这个书童,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第079章 灵活的祖训 吴佑宁苦着脸低声说道: “大姐,二姐非要跟着来,我也没办法啊!” 吴氏气呼呼的说道: “爹没拦着?” 吴佑宁苦笑说道: “爹能拦得住?” 原来这个书童,正是吴氏的妹妹,吴佑宁的二姐,也就是吴县吴氏的二小姐吴素卿。 吴氏看着妹妹,立刻对着身边的使唤婆子说道: “速速将她押上马车!” “大姐!” 吴素卿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吴氏手下的粗使婆子押上了马车,吴氏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备考!” 吴佑宁大呼冤枉,又看了一眼姐夫申时行,知道这时候向姐姐解释是没用的,他只能对申时行说道: “姐夫,前几次京师送回家里的绵种都不行,二姐说要来京师亲自挑选绵种,爹都拦不住,小弟也没办法啊!” 申时行知道妻子正在气头上,只能给小舅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接着他又头疼起来,本来想要给这个小姨子说媒,让她嫁给苏泽,没想到她自己跑到了京师来了。 想到这个受心学影响,无法无天的小姨子,申时行又觉得还是别祸害好友了。 ----------------- 东宫。 少詹事殷士儋坐在詹事府中,看着讲官们送上来的汇报,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讲官黄骥站在殷士儋对面,小心的说道: “这几日太子读书勤勉,《皇明祖训》的前几章都会背了。” 黄骥小心的看着殷士儋,他是老翰林熬进了詹事府,进了詹事府就死死抱住了殷士儋的大腿。 少詹事负责编排太子的课表,对于黄骥这类的讲官有很大的权力。 黄骥也知道太子不喜欢听他讲课,但是有了殷士儋的撑腰,每周黄骥都能见上一两次太子,日后自己也就是潜邸旧臣了。 殷士儋满意的点头,大明太子的教育体系已经很完备了。 十岁前学《皇明祖训》,经学只要开蒙就行。 十岁以后则学习经学,典章制度《大明会典》和刑律《大明律》也会加入到课程中。 凡是能完整经历皇室教育的皇帝,执政能力都不会太离谱,如果今上隆庆皇帝,小时候就被徐阶高拱张居正带着读书,儒学水平也是不低的。 朱翊钧一改之前摆烂的性子,开始主动学习《皇明祖训》,这都让殷士儋觉得是自己孜孜不倦的教导之功。 黄骥也面带喜色。 黄骥刚听说苏泽破例参加了阁部会议,苏泽比自己还要晚进翰林院,但是已经能和阁部重臣搭上话了,黄骥更是嫉妒的不行。 但上次苏泽讲学过后,皇太子没有再嚷嚷着请他来讲学,这让黄骥稍稍放心。 黄骥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好好给太子讲学,将自己这个潜邸旧臣的位置坐稳! 黄骥隐约有一个大不敬的想法,苏泽如此忽视讲学,一旦太子继位,那就轮到自己风光了! 就如同现在的高阁老张阁老一样,他们不也是今上裕王府潜邸旧臣出身? 莫欺中年穷! 黄骥心中稍稍平衡了一些,且让那苏泽再嚣张些日子,等到自己掌权后,一定将黜出京师! 就在这个时候,朱翊钧身边的贴身太监张宏走进了詹事府。 殷士儋不喜欢张宏,黄骥自然也投其所好,对张宏颇为轻视。 张宏见到黄骥在场,也对他恭敬行礼,但见到黄骥只是淡淡回礼,张宏心中也是不喜。 詹事府这些讲官中,除了申时行少数几个讲官对张宏还算客气,黄骥这种干脆连基本的礼数都做不到。 张宏又想到苏泽对自己的热切态度,人家苏翰林是宰执们都欣赏的大才,不比你们这些讲官有能力? 苏翰林都不歧视杂家,你们凭什么? 张宏心中厌恶黄骥这些人,不过他还是忍住,对着殷士儋说道: “少詹事,太子请您过去。” 殷士儋跟着张宏来到了东宫,只见身穿太子蟒袍的朱翊钧坐在正座,左右宫人站在两排,竟然搞出了一副太子的仪仗来。 只是朱翊钧的年龄,加上这些宫人稀稀拉拉的队伍,反而更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殷士儋恭敬的参拜行礼,大明太子朱翊钧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殷师傅,孤前几日读《宝训》,我明太子讲学有日讲,有经筵,为何孤只见日讲不见经筵啊?” 原来是这个事情。 殷士儋这个少詹事承担着太子教学任务,太子向他询问问题,殷士儋自然是十分的欣慰。 殷士儋说道: “正如殿下所言,太子讲学分为日讲和经筵,日讲是日常讲学,由讲学官主讲,讲授的都是祖训和经义。” “而经筵所讲的都是义理和国家大政得失,如今殿下还在打基础的时候,先以日讲为主,等日后再开经筵。” 正如朱翊钧所问的那样,日讲和经筵还是有区别的。 用后世的话说,日讲就是日常小课,经筵就是专题公开课。 日讲重在传授知识.而经筵重在规谏和义理。 皇太子年幼,殷士儋不开经筵也是正常的。 但是朱翊钧小脸一皱说道: “这怎么行!孤读《皇明祖训》,太祖教导子孙日讲经筵不歇,怎么能只开日讲不开经筵呢?” 殷士儋听到朱翊钧如此好学,自然是十分的欣慰,他立刻说道: “那臣择日就开经筵。” 朱翊钧说道: “太祖有规,五日一经,以后五天就开一次经筵吧。” 殷士儋躬身说道: “臣遵命。” 看到殷士儋这么老实,朱翊钧又说道: “既然开经筵,那东宫所有讲官都要列席,任何人不得缺席!” 殷士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朱翊钧说的也是东宫的规定,他点头说道: “臣遵命。” 等到殷士儋离开,朱翊钧连忙散去身边的宫女太监,对着张宏说道: “大伴!孤的表现如何?” 张宏连忙跪下来说道:“仆臣见殿下,犹见世宗在朝之威仪!” 朱翊钧叉腰大笑说道: “殷师傅上当了!等开了经筵,苏师傅就一定要来,到时候孤就让他讲学!” 张宏连忙拍马屁道: “殿下妙策!” 第080章 暗流再起(加更) 苏泽并不知道,朱翊钧用开经筵的办法,逼着殷士儋让自己参加讲学。 他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麻烦,正在有心的操纵下,悄然向朝堂袭来。 京师,登月楼上,今天是隆庆二年进士的聚会。 同年聚会,是大明官场的常例,而只有刚中进士的这一年聚会最为频繁。 原因也很简单,中进士的第一年,新进士们往往都在京师观政,等到观政结束授官,那进士们就天各一方,很难再聚会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都喜欢聚会的,比如今科三甲罗万化、黄凤翔和赵志皋,这三人都不爱参加聚会。 再比如当今风头正劲的苏泽,也不愿意参加这种聚会。 沈一贯最喜欢交际,他如约而至来到登月楼,先对着众同年一个罗圈揖,连忙告罪来晚了。 新科进士朱赓立刻站起来,拉着沈一贯入席,他和沈一贯年纪相仿,他又是浙江绍兴人,和沈一贯是同籍,也和沈一贯一样是庶吉士。 同年同籍同馆,这是相当亲近的关系了,两人自然也成为好友。 朱赓是个老实人,授庶吉士后就老老实实在翰林院学习,也没赶上詹事府选拔,在同年中一向低调。 相比之下,沈一贯跟着苏泽办了不少事情,在同年中就风光多了,如今翰林院都在传说沈一贯要提前完成馆选,提前转正。 同年之中,除了三甲外,目前就苏泽一个人提前转正,在场的同年看向沈一贯,眼神中都透出羡慕的光芒。 不过科举已经过去快半年了,新科进士早已经形成了各自的圈子,这时候再去巴结苏泽,又显得太过于下作,这也是这些新科进士们不屑为之的。 当然,在场的同年中,也有对苏泽不满的。 比如这个时候,坐在主座上发言的沈思孝,就侃侃而谈道: “吾这些日子在都察院观政,方知我大明清流之重!” 沈一贯皱眉看向沈思孝,沈思孝要比沈一贯年轻,今年才二十六岁,只比苏泽大一岁。能在这个年纪高中进士,绝对是少年得志了。 只可惜沈思孝的科举名次不高,所以没能选上庶吉士,只能在都察院观政。 沈思孝是浙江嘉兴人,和沈一贯朱赓也都是同年兼同乡,按理说关系应该不错。 但是自从沈思孝在都察院观政后,就变成了一个“清流吹”。 沈思孝动不动就说言官的重要性,也和清流言官一样染上了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毛病,经常私下攻击朝中大员,抨击朝廷的政策,这也让沈一贯疏远了他。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沈思孝和言官站在同一战线上,经常攻击苏泽,这让沈一贯对他不喜。 但是同年聚会,沈一贯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听着沈思孝又在吹捧言官了。 又喝下一轮酒,沈思孝突然低头说道: “詹大人可惜了,这等为国为民的纯臣,却被打压外放,高阁老焉知严嵩下场!?” 这句话就有些重了,在场的同年们纷纷提醒沈思孝慎言。 高拱执掌吏部,再不久大家就要结束观政,去吏部候阙了。 虽然进士都能授官,但是高阁老给你上个眼药,发配到云南贵州当官,那区区新科进士也是无力反抗的。 沈思孝的好友张位立刻说道: “继山(沈思孝字),你今日酒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思孝却不领情的说道: “昨日詹御史贬谪离京,六科十三道只有寥寥数人相送!我大明科臣都被宰辅打断脊梁了吗?” “当年严嵩在朝,沈公被奸党所害,六科十三道可是在京外置办灵堂,为沈公守灵的!” 说完,沈思孝看向沈一贯。 沈思孝说的沈公,是嘉靖年被严嵩害死的沈炼。 沈炼和沈一贯的叔父沈明臣、徐渭、诸大绶并称越中十子,是沈一贯叔父的好友。 沈思孝将詹仰庇比作沈炼,将高拱比作严嵩,周围的新科进士们都沉默了。 有一个同年问道: “继山兄,你也去送詹御史了吗?” 沈思孝昂着头说道: “这是当然!就算是内阁辅臣权势滔天,我大明自有正道!” 接着沈思孝又阴阳怪气的说道: “可叹有些同年,甘为权奸爪牙,岂不是赵文华病蛊之祸!” 沈思孝说的自然是苏泽,而赵文华是严嵩的亲信,他因为给嘉靖皇帝修城门不利被革职,后来就染了怪病腹裂肝肠出暴毙。 沈思孝这么说,就有诅咒苏泽的意思了,沈一贯作势要拍案而起,被身边的朱赓拉住。 但是话说到这个地步,酒宴是没办法继续了,新科进士们各自回家。 但是沈思孝借着酒劲儿,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监察御史雒遵的家中。 沈思孝虽然只是一个都察院观政的进士,但是他名望大能量也不小,所以雒遵还是开门迎客,将他迎接了进去。 沈思孝看向雒遵,他知道这位雒御史也很反对高拱,也参加了送别詹仰庇的活动。 而且雒遵非常反对苏泽正在推动的边关政策,也是主张迁界禁边的倡导者之一。 雒遵也跟着詹仰庇吃了处分,被罚俸了三个月,沈思孝此时的酒已经醒了,他对着雒遵说道: “雒御史,我有一策可以让朝廷停罢平戎策!” 雒遵看向沈思孝,其实对方的行为很冒昧,自己明明和他交往不多,喝了酒入夜上门,雒遵如果不是看在沈思孝的名声上,早就将他驱赶出去了。 现在又听到沈思孝口出狂言,雒遵更是有些不喜。 沈思孝见到雒遵沉默,反而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 雒遵越听眼睛越亮,到了最后他对着沈思孝拜道: “沈先生!若是此策能搬倒权奸高拱,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听到雒遵称呼自己为“先生”,沈思孝就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经说服了雒遵。 其实这个计划也不是沈思孝临时起意,而是筹谋已久的。 他的观政就要结束了,如果能在观政前搬倒一名宰辅大臣,那自己就能超越苏泽,成为新科进士中第一人,说不定就能留任都察院,一步登天成为御史。 要不然按照新科进士末流的升迁路径,他要外任县令还要考核优秀,才有机会调回朝中担任御史。 更重要的是,一旦高拱倒台,那攀附高拱的苏泽也会受牵连。 沈思孝早就将苏泽视作同年的竞争对手,这一次就让高拱苏泽成为他这把初鸣利刃的祭品吧! 第081章 清田 大同。 “大柱!” 赵大柱骑着马,身后跟着十几个同乡的弟兄返回村子。 守村的乡亲见赵大柱回来了,连忙招呼乡民拉开坞堡的大门,赵大柱带着弟兄们驰入坞堡中。 赵大柱所在的村子距离边关很近,以前常被俺答部入侵,这些年赵大柱领着乡人在草原上买马,又靠着贩马的银钱将乡勇武装起来,领着乡民加固了坞堡,这才有了几年安生日子。 一名老者从屋子里走出来,赵大柱连忙下马说道: “二叔,您不是病着吗?且将养着吧。” 老者拄着拐杖说道: “没事没事,大柱你先回家,你娘在家里等着你呢。” 赵大柱是父亲早亡,是母亲将他拉扯大的,听到二叔说起母亲,将物资账本交给二叔,连忙向着家里走去。 见到儿子,赵大娘内心激动,去草原上贩马是违禁的买卖,马匪、俺答部的骑兵、巡边的边军,稍有差池就会全军覆没,甚至会连累整个村子。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做这种脑袋搁裤腰带的买卖。 母子两人简单叙旧了一下,赵大娘这才说道:“前几日赵百户遣人来,说是朝廷要清军,让你赶紧回去一趟。” 清军,是明代一项重要的巡视制度。 太祖朱元璋设计的卫所制度,当年朱元璋曾得意的说:“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而卫所的两项关键制度,即父死子继和军屯制度。 父死子继,就是卫所正卒在老病或者去世后,由其儿子或者近支代替父亲从军,从而保证军队的人数。 当然,很多时候军户后代是不愿意从军的,所以有了“清军”。 所谓“清军”,即由清军御史及清军官定期清理军籍户口,检查落实跟补、勾补事项。 赵大柱的父亲是军籍,他父亲战死后,按理说他应该勾补从军。 不过大同这边的情况又有了变化。 卫所制度的另一项支柱,也就是屯田制度,即由军户在和平时期进行军屯,自己生产粮食满足军队需要。 在明初的时候,这项制度自然执行的不错。 可到了隆庆时期,军队卫所的土地早就已经被豪强侵占,仅剩下的土地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卫所兵。 制度都是死的,人还是要活的。 朱元璋设计的卫所制度,逐渐变了样子。 首先是赵大柱这样的世袭卫所兵开始自谋出路,跟着卫所吃不上饭,那就只能自己单干。 无论是给人当佃户种田,又或者和赵大柱这样走私,反正活人总不能饿死。 而卫所的百户千户也对此睁一只闭一只眼,甚至默许这些卫所兵脱籍。 反正朝廷如果拨下赏钱或者军饷,这些卫所兵不领,就能进入到百户千户的口袋中。 一旦遇到朝廷“清军”,就像这样将士兵再招回军营就是了,再不济从城里抓几个乞丐不良人,让他们冒充军籍给清军御史点个名就行。 赵大柱的父亲死后,他也参加过两次清军。 但是他母亲忧心忡忡的说道: “娘听说这次清军和往年不一样,总之你小心担待着点,别给百户惹麻烦。” “俺懂。” 接着赵氏又担忧的说道: “前些日子大同刚刚解围,这段日子还是别出塞了?” 赵大柱知道母亲关心自己的安危,但是整个村子上百号人口,光靠着村里这点荒田早晚要饿死,都指望着自己领着出塞糊口。 但赵大柱是孝子,还是安慰母亲说道: “这次儿子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就在家歇上阵日子。” 赵氏脸上这才露出笑容道: “娘已经攒了点钱,等这些事了,找人给你好好说房婆娘,日后我们赵家好好过日子。” 赵大柱心中苦涩,自己这个军户身份,谁家女儿愿意嫁过来? 同村的军户之女,都想着办法外嫁脱离军籍。 ----------------- 大同参将府内,灰暗的烛光下,参将郑年眯着眼睛,看着手下的千户百户们。 这是一次秘密聚会,大同参将郑年看了一圈下属,开口说道: “这次朝廷调南兵北上,怕是别有深意。” 在场的军头们纷纷议论起来,郑年看到气氛烘托到了,又开口说道: “朝中奸臣早就对我们大同军镇不满了,等南兵一到,朝廷就要派人清田清军。” 听到清田清军,在场的军头们再次喧哗起来。 清军还算是好办,抓点人头充数,大不了再贿赂一下清军的官员。 清田就不好办了。 卫所的屯田,从国朝立国到现在,早已经被侵占的差不多了。 在场的军头们家中的田地,大部分也都是侵占的卫所屯田。 再加上变卖掉的,其中产权混乱,不仅仅是卫所军户,当地豪族,地方官府,甚至大同的代王府都牵涉其中。 可清田查来查去,最终还是落实在卫所头上。 朝廷不问这些土地是怎么流转的,单问你卫所的屯田为什么不在册了,谁都担待不起。 果然,一提到清田,在场的军头就坐不住了。 有人喊道: “朝廷拖欠我们的赏钱不发,又调南兵北上,是摆明了不信任俺们!” “俺家为大明戍边七代,朝廷就这么对俺们!还不如反了他娘的!” 郑年拍了一下桌子,训斥了几个胡言乱语的军头,这才放众人返回各自的卫所。 “赵百户,你留一下。” 等众人散去,参将郑年说道: “京师那边有人递话过来,这次清军清田,再用往年的办法,是混不过去了。” 赵成是郑年的亲信,瞬间明白了上司的意思,他说道: “参将,小的麾下有一个叫赵大柱的军户,往年都靠着往来草原贩马维持生计,在卫所中颇有声望。” “属下准备找个由头,将这个赵大柱扣了,再让人鼓动下,就能闹起兵变来。” 赵成果然是贴己人,郑年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他又问道: “事情不会闹大到不可收拾吧?” 赵成拍胸脯说道:“都是些庄稼汉,闹不大的,参将只要夸大点向朝堂上报就行了。” 郑年点头,利用手下兵变要挟朝廷,这也是边关军将常用的手段了。 只要朝廷屈服,补足了大同积欠的赏钱,郑年再带兵安抚。 郑年说道: “上头的大人们已经承诺了,只要大同闹起来,他们就会上书请罢南兵,等诛了首恶赵大柱,本将记得你的功劳!” 第082章 代王 赵百户恭敬的点头,但是他又担忧的说道:“参将,听说这次南兵北上乃是阁部议定的,怕是不像以前那么容易糊弄?” 大同距离京师并不远,赵百户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郑参将说道: “京师的那些大人们自有筹划,能不能阻挡南兵北上,也不是靠你我就能成事的。” 听说京师那些大人们还有后手,赵百户也明智的不再多说。 ----------------- 大同,代王府。 代王一脉承袭六代,现任朱廷埼四十多岁,养尊处优的他看起来十分的年轻,他正在听着京师回来的管事汇报。 “朝廷真的要派御史清查大同边屯田亩?” 朱廷埼手中握着玉珠,询问自己的亲信。 管事躬身说道:“王爷,朝廷已经命戚继光领南兵北上了,这就是要清查边田了!” 朱廷埼心中烦躁,代王一脉受封于大同,第一任代王朱桂是朱元璋第十三子。 这代王一脉,从第一任代王朱桂开始就是歪的。 朱桂在建文帝时期就因罪被革去王爵,后来朱棣靖难后恢复了这个弟弟的王爵,但是朱桂依然在封地为非作歹。 朱棣多次写信训斥这个弟弟,还革去他的护卫惩戒。 首任代王的谥号是“简”,“政略疏阔,失于简慢”为简,得了这么一个谥号,可见代王一脉的传承。 从首任代王开始,就不断侵吞大同边境卫所的屯田,到了现任代王,其名下的过半土地,都是侵占的军所屯田。 除了侵占卫所屯田,代王一脉还热衷于和草原走私。 打着王府旗号的商队,往来于草原和京师之间,所以受封于山西这块贫瘠土地的代王,却比一些受封于湖广的王爵还富贵。 代王府盘踞大同六代,和地方卫所也是同气连枝。 朝廷如果真的调集南兵北上,自然会影响代王的利益。 朱廷埼向管事问道: “京师的那些夫子们怎么说?” 虽然嘴里说着“夫子”,但是朱廷埼却对京师那帮文官没什么好感。 但他是大明藩王,按例是没办法影响朝廷的大政的,所以还需要和这些“夫子们”联合才行。 其实明代藩王对政局的影响力是很大的。 很多藩王都会在官员刚入仕的时候,资助乡籍的官员,遇到对方生日或者家中喜事都会送上贺钱。 再比如这些官员虽然在各地为官,但是他们的家人还留在原籍,作为本地宗王也能提供不少帮助。 这名管事,就是朱廷埼派往京师的“驻京办主任”。 管事立刻说道: “王爷,夫子们请您在适当的时候上书,请求迁藩。” 朱廷埼的脸色一变,他看向管事问道: “真的要这么做?” 迁藩,就是请求朝廷重新安排封地。 这在大明是有先例的,最有名的就是辽王藩,原本是北方的藩王,在成祖靖难后被封到了荆州。 请求迁藩,这算是鱼死网破了,朱廷埼也有些迟疑道: “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了吗?” 管事连忙跪下说道: “王爷!朝廷磨刀霍霍,早就对宣大边镇和我山西宗王不满了!这次调集南兵北上,戍边是假,要对我等动手才是真的!” “到了这个境地,唯有殊死一搏,方有活路啊!” 朱廷埼沉默了一下,想到了自己犯下的那些荒唐事情。 作为宗王,朱廷埼在本地做的祸事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经不住查。 朱廷埼还有些犹豫,管事又说道: “王爷,您忘了饶阳王了吗?” 管事说到了饶阳王,朱廷埼身体一震。 当年朱廷埼刚刚继承王爵的时候,饶阳王朱充跼欺辱代王府,经常和朱廷埼冲突。 朱充跼气焰嚣张,还以“边事不靖”为名,上书嘉靖皇帝,皇帝罢黜了偏向代王一脉的御史和总兵。 朱廷埼花费了不少银钱,最后巴结上了当权的严嵩,将饶阳王朱充跼扳倒。 最终饶阳王朱充跼被判处禁锢凤阳高墙。 皇室如何对待藩王的,朱廷埼心中很清楚,凤阳府内那座高墙环绕的皇城,就是专门用来圈禁宗人的超级监狱。 朱廷埼可不想要和自己的敌人朱充跼,一起在凤阳高墙内相见。 下定了决心,朱廷埼说道: “等到时机成熟,本王就上疏!” ----------------- 京师的风向变化很快。 就在前几天,六科十三道还在反对苏泽的《平戎策》,这些日子科道言官开始支持朝廷。 监察御史雒遵上书朝堂,请求在宣府大同二镇清军清田。 接着又有御史上书,要求彻查宣府大同冒功讨赏的一起旧案。 京师的风向转变太快,反而引起了高拱和张居正的不安。 高拱在雒遵的奏疏上票拟意见,反对在这个敏感时期清军清田。 但是显然隆庆皇帝不是这么想的,作为皇帝,对于九边积弊他自然是清楚的。 九边每年消耗这么多的边饷,但是边镇依然糜烂,好几次被蒙古人打到内地州县。 辽东也不安宁,蓟辽每年都闹出乱子。 无论是苏泽的《平戎策》,还是阁部会议中大臣的发言,也都提及了宣大卫所不堪用的事实。 虽然高拱和张居正都票拟反对,但是隆庆皇帝还是同意了雒遵的上疏,准备派遣巡边御史前往宣大,好好整顿一下边务。 九月十二日,皇帝下旨都察院,院推巡边御史前往宣府大同。 但《平戎策》已经成了阁部共议的国策,已经是阁老们主导的事情了。 虽然察觉言官风向转变有些异常,但苏泽被阁老们使唤着奔走六部各衙门推进《平戎策》,无暇顾及外朝风向的转变。 而今天好不容易得空,苏泽又一大早就换上了官袍,前往东宫参加皇太子的经筵。 踏进东宫,苏泽就见到了自己的同乡好友申时行。 “汝默兄。” 申时行看向苏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 昨日他夫人吴氏又提起要给苏泽说媒,申时行暂时将夫人安抚住,吴氏又邀请下次休沐的时候,请苏泽来家中吃饭。 自家娘子这么说,申时行也不好再拒绝了,他对着苏泽说道: “子霖,我妻弟前几日进京,带了家乡的虾酱,你嫂子约你下次休沐来家里吃饭。” 虾酱,就是用河虾的虾籽、虾黄炒成的酱,也是苏州本地的味道。 后世闻名苏州的三虾面,大概就是脱胎于虾酱。 听说家乡的虾酱,苏泽也犯了馋虫,连忙说道: “那旬中休沐,苏某就登门叨扰了。” 申时行想起小姨子在家鼓捣的古怪机器,说是能用来去除棉籽,就更头疼起来。 这时候皇太子身边的亲近太监张宏走到门前道: “太子宣诸位师傅进宫经筵!” 第083章 亲亲尊尊 黄骥走在讲官的最前面,他瞥了一眼队伍末席的苏泽和申时行。 这是皇太子开讲后第一次的经筵,少詹事殷士儋让自己提前准备了讲稿。 日讲和经筵是不同的。 日讲只是日常的讲学,经筵则是所有的讲官都列席,是相当隆重的活动。 能在经筵上作为主讲,这也说明少詹事殷士儋器重自己。 而且这次经筵苏泽也在场,正好可以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等到苏泽看到自己给皇太子讲学时候的样子,就会明白什么叫做潜邸旧臣! 等日后皇太子登基,自己这个“帝师”必然要入阁的! 别看苏泽现在风光,等自己成了阁老,找个理由将他贬官出京好了。 黄骥想着自己担任阁老后的风光,竟然忍不住都要轻哼出来。 如果不是殷士儋咳嗽了一声,黄骥还在幻想,他连忙做出严肃的样子,背了背自己准备好的讲稿。 一众讲官走进东宫正殿,经筵在正殿举行,比起在书房进行的日常讲学更隆重,东宫的太监署吏也都站在殿内,颇有些上朝的气象。 坐在龙床上的朱翊钧,见到苏泽进殿后眼睛就一亮。 等众讲官在殷士儋的带领下对太子行礼,朱翊钧也站起来回半个师礼,朱翊钧说道: “给诸位师傅赐座!” 一帮太监们拿着圆凳走进殿内,众人辞让后还是坐下。 殷士儋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 “今日讲学的题目是‘亲亲尊尊’。” 听到这个题目,申时行和苏泽都对视了一眼,显然这是殷士儋早就已经拟好的题目,而出这个题目,显然是不准备让苏泽和申时行这种没有提前拿到题目的讲官发言了。 “亲亲尊尊”,这是儒家最基本的义理之一,这属于写上论文几天几夜都说不明白的命题。 能给皇太子讲学的,都是科举的成功者,可就算是这样面对这样的题目,也都要慎重思考上几天,查阅大量的儒学典籍才能开讲。 平日里和殷士儋相熟的几个讲官,此时都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他们早已经拿到了题目,准备好了讲学的教案。 申时行这样的好脾气,脸上都略有愠色。 你少詹事殷士儋要捧自己人,何必拉着自己来秀? 申时行看了一眼身边的苏泽,只见苏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申时行暗道苏泽好涵养,这样都不动怒。 但实际上申时行并不知道,苏泽是压根就不在乎给太子讲学。 本来就是被拉着过来走形式走个过场的,如果不是经筵过后有奖赏,苏泽才懒得过来。 但是想到经筵后的赏钱,囊中羞涩的苏泽还是来了。 只是混个半天,东宫就会赐食赏钱,明代皇室对于太子教育还是很舍得花钱的,就当自己兼职做个家教好了。 至于什么“亲亲尊尊”,就算是殷士儋提前告诉他,苏泽本来就对这些虚空的儒学辩经不感兴趣,,他也不会为这个题目准备什么劳什子的讲学教案。 但是苏泽不重视,其他讲官重视。 果不其然,就在殷士儋提出题目后不一会儿,黄骥就跃跃欲试要上前开讲。 可龙床上的朱翊钧却突然说道: “苏师傅,这个题目你怎么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苏泽头上。 我怎么看? 苏泽在众人目光下站起来,他稽首说道: “殿下,臣科举不治《礼记》,对亲亲尊尊精研不深。” 科举考试的范围是四书五经,但是《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书是必修课,《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这五经是选修课,科举的读书人只要选修一门就行了。 亲亲尊尊是《礼记》和《春秋》上的内容,苏泽科举治的是《易经》,他这么回答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显然朱翊钧不准备放过他,而是继续说道: “苏师傅,父皇都称赞你的才学,为何经筵不肯多言?” 小胖钧都这么说了,苏泽也只好说道: “既然如此,那臣就畅所欲言了。” 龙床上的朱翊钧坐直了身体,双目放光的说道: “请苏师傅见教!” 在一旁的黄骥,此时牙已经快要咬碎了。 明明是殷詹事给自己的露脸机会,却被太子点了苏泽先讲! 太子让你苏泽讲,你苏泽竟然推三阻四! 黄骥更恨苏泽,心中又盘算着,先听听苏泽讲的什么,然后再从他的讲稿中找到破绽,好好的将苏泽一军! 苏泽思考了一会儿,就开口说道: “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黄骥皱着眉,起手一个孟子,还算切题。 “《礼记》云''亲亲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乃言亲疏有别,而《春秋》载郑伯克段于鄢,正昭示尊尊之义不可违。” 亲亲,就是儒家构建的亲疏体系。 所谓“以三为五”就是自己上亲父,下亲子,然后以父亲祖,以子亲孙。“以五为九”就是再以祖父亲曾祖、高祖,以孙亲曾孙、玄孙。 儒家就是从家庭伦理推导出去,从而构建出整个社会的亲疏关系。 亲亲之外,就是尊尊。 在血缘构成的亲属关系之外,再以尊卑构建一套社会关系,这就是儒家世界观下的社会关系总和。 郑伯诛杀弟弟,这就是尊尊大于亲亲。 这两句话也是常论了,宋儒早就辩证完了,虽然谈不上什么新意,但是黄骥也没办法反驳。 黄骥更是觉得苏泽虚伪,刚刚说自己不治《礼记》,但是对亲亲尊尊还是很了解的嘛! 就在这时候,苏泽话锋一转说道: “孟子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今有宗室诞育十月即享岁禄,而边镇士卒血战经年方得饷银五两。若使藩王体圣心行仁政,自请削减冗费以充军资,方为真亲亲,真尊尊。” 这句话说完,不仅仅会一直盯着苏泽破绽的几个讲官傻眼了,就连申时行也傻眼了? 不是,让你讲亲亲尊尊,你苏泽看看你讲的是什么? 亲亲尊尊怎么讲到藩王的事情了? 这是能对太子讲的吗? 第084章 边乱 苏泽将话题扯到了宗王头上,黄骥也算是找到了突破口,他立刻说道: “殿下!苏泽离间天家骨肉!岂不闻太祖封建诸王以屏帝室?!” “宗藩之政,乃亲亲之道!” 苏泽从容的说道:“《皇明祖训》有载,洪武三年诏曰‘量减各王岁支,以足军国之用’,如今国用紧张,正是全宗室之亲亲,明皇室之尊尊的时候。” “臣昔汉武行推恩令,使诸侯推私恩分封子弟,既全亲亲之仁,又固尊尊之义。” 黄骥等一众讲官,又跳出来攻击苏泽,但是翻来覆去还是那一套“离间天家骨肉”的说法。 在龙床上的朱翊钧,两只眼睛放光,内心不停的鼓掌,心中暗暗道: “吵起来!吵起来!” 只可惜苏泽懒得和这些讲官纠缠,但是现场局面也一发不可控制,这让每天都只能枯燥听讲的朱翊钧开心不已。 其实对于皇族来说,这些地方藩王他们根本不在乎。 很多藩王都是五服之外的亲戚了,除了都姓朱外,不熟好吧。 朱翊钧的爷爷,世宗嘉靖皇帝就处罚过不少宗室,还重新确定了宗室禄米制度,降低了宗室的待遇。 而朱翊钧的亲爹,继位以后也没给宗室多少好脸色,还追回了不少嘉靖赐给宗室的礼物。 大明宗室是有问题,但宗室是一个整体,宗室和宗室之间的贫富分化也是很严重的,而皇帝对于大部分宗藩,也没什么好脸色。 朱翊钧并不在乎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看到那些严肃的讲官们吵架,反而让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兴奋。 果然召苏师傅参加经筵是对的! 只可惜孩子的欢乐都是短暂的,最后还是少詹事殷士儋出面,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殷士儋先是斥责了苏泽:“太子经筵讲的是儒家经义,苏泽妄言朝政,停赏一个月!” 好吧,苏泽一个月的讲学赏钱被扣了。 但殷士儋是少詹事,是苏泽的上司,苏泽也只能无奈的领受。 但殷士儋也不好只罚苏泽,又点着黄骥说道: “讲官黄骥殿前失仪,也停赏一个月。” 黄骥也只能不情愿的领罚,另外几个讲官也被殷士儋惩罚,殷士儋这才停止了这次的经筵。 龙床上的朱翊钧意犹未尽,等到经筵结束后他立刻找来了张宏,紧接着张宏就快步走了出去。 东宫门外,黄骥等讲官狠狠的瞪着苏泽,在黄骥看来,苏泽这个奸佞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抢了属于他的风头,还在皇太子面前妖言惑众,将皇太子带歪了。 黄骥指着苏泽说道: “今日之事,本官要上书弹劾你,请陛下褫夺你的讲官资格!” 苏泽本来是想要混个加班费的,却没到被殷士儋扣了赏钱,他本来就不想要来参加经筵,更是云淡风轻的说道: “请自便。” 黄骥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在这个时候,张宏从东宫里出来。 黄骥虽然看不起张宏这些太监,但是毕竟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好歹打了下招呼,张宏却直接走向苏泽说道: “苏师傅,殿下体量您讲学辛苦,特赐下赏赐。” 说完这些,张宏将一块玉佩递给了苏泽,然后无视黄骥等讲官直接返回了东宫。 这下子连站在苏泽身边的申时行都眼红了! 这块玉佩,明显就是皇太子贴身佩戴之物,能得到皇太子贴身之物的赏赐,这对于一名讲官来说,这就是深得太子喜爱的证明。 但是对苏泽来说,这玉佩明显就是鸡肋之物。 太子玉佩上有龙凤纹,明显就是皇家器物,苏泽就是拿出去当了,也没哪家敢收。 不能换钱,只能当做传家宝,还不如把赏钱发给自己呢。 自从聘请了徐渭以后,苏泽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变成了拖家带口。 日常交往的开支也在逐渐加大,但是苏泽的官位一直都没升,待遇也没有提高。 而报馆的公账,苏泽也从来都是公开透明,不会给言官留下任何的把柄。 以至于现在徐渭有时候拿了稿费,反过来要请苏泽吃饭。 在黄骥等一众讲官嫉妒的目光中,苏泽将小胖钧所赐的玉佩收好,施施然的离开了东宫。 “黄兄,还参不参苏泽?” 黄骥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最后说道: “参!明日我就上本!” ----------------- 黄骥的奏疏迟迟没有递上去,边关的紧急军情却送到了内阁。 九月十六日,快马弛入京师,这封插满了鸡毛的军情急报,摆在了首辅李春芳的案头。 李春芳病休刚刚结束,看着这封大同送来的奏报,头疼得想着是不是要继续乞休。 “大同乱民赵大柱因朝廷欠饷聚众造反,宣大总督王崇古派兵镇压失败,诸位怎么看?” 高拱捏了捏太阳穴,朝堂本月刚刚调集南兵北上,大同军户就造反了,这其中如果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可就算是知道,高拱也没有对策。 没办法,高拱没有军事经验,不懂得如何处理军务。 张居正看完了军情急报,也摸着自己的胡子发愁。 张居正家是军籍,他祖父还做过辽王护卫,可张居正这一代早就读书做官了,也没有军事经验。 三人的目光最后都落在了赵贞吉身上。 没办法,谁让内阁之中有军务资历只有赵贞吉呢。 赵贞吉叹息说道: “当日我就说了,我不是反对苏子霖的《平戎策》,而是觉得此策操之过急。就算是要用南兵靖边,也要先将军队调到边关再宣布才安稳,如今激起兵变,事情就难收场了。” 高拱罕见的低下头,大力推动《平戎策》是他的意思,显然高拱也没意识到,九边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高拱原本以为赵贞吉要借此发难,推翻《平戎策》,却没想到赵贞吉说道: “阁部公议的结果,岂能因为区区一个乱民搁置?阁部都要拿出强硬态度来,将国策执行到底!” 赵贞吉很快显示出自己的专业素质来,他说道: “王崇古的军情语焉不详,赵大柱因何而反,聚众多少,都没有说清楚,内阁要责令王崇古将详细军情上报!” “兵部侍郎曹邦辅曾都督蓟辽军务,熟悉军务,今年刚刚回部,兵部可以急派他前往宣大督师。” “再急令戚继光速速北上,等南兵一至,宣大就掀不起风浪了。” “大同边镇叛乱,朝堂风向必起变化,咱们内阁要压住风向。” 主座上的李春芳叹息一声说道: “赵阁老所言极是,本官即刻进宫,向陛下面陈利害,绝不可让言官小臣影响陛下。” 第085章 橙色道具 高拱和张居正连忙站起来,李春芳这个内阁首辅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重要的就是皇帝的态度了,如果皇帝被言官影响停了《平戎策》,那对于阁部的威信就是个重大打击。 那日后言官就会更疯狂的攻击阁部的国策。 现在是内阁一致对外的时候,李春芳抓住了关键,先进宫稳住皇帝! 张居正说道: “我就不进宫了,我去户部。” 李春芳点点头,平叛总是要花钱的,张居正先一步前往户部控制钱袋子。 赵贞吉也说道: “我也不进宫了,我亲自去一趟兵部。” 紧接着赵贞吉看向高拱说道: “这次是苏子霖惹出来的事,本官想让他跟着我去兵部,高阁老没意见吧?” 到了这个时候了,高拱自然没有意见。 本届内阁第一次齐心协力起来,四位阁臣兵分三路,而史馆中的苏泽也接到了中书舍人的通知,得知了大同叛乱的事情。 赵贞吉特意绕道史馆,带着苏泽一同向兵部走去。 一边走着,赵贞吉一边问道:“上《平戎策》的时候,苏翰林可曾预见今日的场景?” 苏泽低着头,他显然也没预料到这个结果。 本以为赵贞吉要找机会奚落自己,却没想到赵贞吉说道: “没想到才是正常的。” 赵贞吉又谈起了一件旧事道: “当年严嵩秉政的时候,曾经想要派本官去宣大清兵,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差点就接下这差事。” “当时总督宣大的是仇鸾,若当时去了,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苏泽是真的虚心受教了,赵贞吉是用自己做官的经历,告诉苏泽这个经验,但凡是涉及军事上的事情,没人会给你讲道理,他们都是直接动刀子的。 赵贞吉停下脚步,对着苏泽说道: “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本朝制度,以翰林为储相之所,君子当朝自然是没错的,但也少了征伐之气。” “我也承认高肃卿在治政上的能力,但军务可不是治政,没人会和你坐下来按规矩来。” 苏泽低着头说道: “下官受教。” 看到苏泽这幅虚心受教的样子,赵贞吉反而对他更有好感了。 这些日子苏泽刊登在《乐府新报》上的实验他每一期都没落下,对于苏泽的才能赵贞吉也是认可的。 赵贞吉拍着苏泽肩膀说道: “本官初入官场的时候,远不如你,年轻人犯错不可怕,我们这些阁老就是帮你担着的。” “可等你日后入阁,接过两京十三省的担子,再惹出祸事谁来帮你担着?” 赵贞吉笑着说道: “庚戌之变的时候俺答军队都打到京郊了,天不是也没塌?” “大同兵乱这点小事,就想让阁部改弦易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这些阁老们!” 苏泽看看向赵贞吉,没想到自己有些看不起的内阁四辅,竟然能有这样的气势。 也对,能从严嵩当政的时候发育起来,又数次贬谪复起,最后入阁拜相,又怎么能是等闲之辈。 两人一前一后向兵部走着,赵贞吉又问道: “这次大同兵乱,症结是什么?” 苏泽思考了一下说道: “下官思之不周,应该先暗中调遣南兵北上,再接管宣大戍务,不给了宵小作乱的时机。” 赵贞吉满意的说道: “孺子可教,还有呢?” 苏泽又说道: “但这也只是术,宣大的问题还是兵制上,九边卫所至今,早已经是弊病丛生,真正的症结还是钱粮二字。” 赵贞吉满意的说道: “能认识到这二字,子霖已经得兵家三昧了,那大同的钱粮问题要何解?” 苏泽斟酌说道: “清田不过是治标之策,至于真正的治本之策...” 苏泽顿了一下,赵贞吉却说道: “治本之策子霖不是在昨日经筵上说了吗?怎么在本官面前不敢言了?” 说完这句,赵贞吉和苏泽也已经到了兵部。 【任务已完成:和一名内阁成员关系达到“亲密”。 任务奖励:道具抽奖机会*2,每月模拟次数+1。】 这就完成任务了? 苏泽看着在坐镇兵部的赵贞吉,一道道军令在他和兵部尚书霍冀联手下发出,整个大明兵部这台战争机器开始运转起来。 苏泽也明白了赵贞吉带着自己来兵部的意图,这是近距离观察兵部如何运转的好机会。 将领人选,兵力调配,物资供给,赵贞吉和霍冀相互配合下,一套平叛方案就这样制定了出来。 等到兵部一系列的军令发出去后,苏泽终于找了个空闲。 自己是把赵贞吉的声望刷满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任务是完成了。 “抽奖。”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翻译年糕(蓝色)”,“事后画册(橙色)”。】 【翻译年糕】(蓝色):一次性道具,看起来很普通的年糕,吃下去后,可以掌握一种语言,进行无障碍读写沟通。 果然是蓝色道具啊,看起来有用,但是似乎又有些鸡肋。 自己都是已经是进士了,而且大明又不用考外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但是下一件道具,却让苏泽双眼冒光。 【事后画册】(橙色):消耗性道具,剩余(5/5),将发生过的事件过程画在画册上。 这是什么?调查神器,福尔摩斯一生之敌,不,这个神器能调查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事件,那岂不是历史上那些疑团都能解开? 但这是一个消耗性道具。 苏泽看着【事后画册】,这是一本薄薄的画册,总共只有五页纸,也就是说只能用五次。 而用法也很简单,将需要知道的事情写在画纸上,再合上画册,事件过程就会出现画在画册上。 等到今日兵部的事情处理完毕,苏泽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从系统空间拿出了【事后画册】,在画册上写下了“大同赵大柱叛乱事件经过”这几个字。 紧接着苏泽合上了画册,等他再打开画册时候,一张类似于《清明上河图》样子的大幅群相画卷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事情背后果然有阴谋! 苏泽从这幅画卷的最边上开始看,首先是两个人在密谋,只可惜画卷用的还是中式写意的画风,苏泽只觉得其中一人有些面熟,但是认不出是谁。 紧接着是一群身穿儒衫的在同样的地方密谋,接着就是画风一转到了另外一个场景,两个武将打扮的人在密谋。 第086章 【事后画册】 苏泽的眉头皱起,紧接着场景又是一转,来到了军营之中。 刚刚密谋的一个武将,坐在军营的点将台上,点将台下则是一个赤膊上身的壮汉,他被两边的亲兵押着跪在地上,怒目看向点将台上的武将。 然后就是这个壮汉被投入监牢,场景又转到了村庄中,一群手持武器的村民聚集在一起,挥舞着武器冲出了村子。 整个画册惟妙惟肖,下面的场景就是牢房中的壮汉被村民救出,他满身是伤的看着营救他的村民,无奈的也挥舞起了武器。 不用说,这个壮汉应该就是这次大同兵变的主角赵大柱了。 果然和自己的猜想的没错,大同兵变是有心人策划下的阴谋,赵大柱就是在这些阴谋操纵下兵变的。 画册接着就是赵大柱领着村民,击败了前来围剿的官军,画册描绘的十分传神,前来平叛的官军只是做做样子,甚至有的直接将武器扔在地上就跑了。 然后就是一群人密谋的场景,其中有刚刚出现的士人,武将,苏泽还看到了一个身穿藩王服饰的人,以及一些身穿士绅衣服的人在各自密谋着。 看到这里,苏泽彻底放下心来。 赵大柱兵变,是一场官逼民反的阴谋,而这些背后主使者,也没有胆子将兵变闹的太大。 这倒是也正常,隆庆时代不是明末,朝廷对九边还是很有控制力的,这些阴谋家也不可能让整个大同叛乱。 所以赵大柱兵变,只是这么一群人密谋竖起来的靶子,目的还是要攻击自己上奏的《平戎策》。 这不就是明末常用的手段吗?用民变、兵变来裹挟民众,对抗官府的政策。 布局者应该就是画册开头的两人了,只能说这个布局十分的巧妙,利用了大同边军和地方豪强抵触南兵北上的心理,利用他们做局制造了这场兵变。 苏泽又想到了前些日子,都察院上奏清军清田的事情,这应该也是阴谋的一环,利用清军清田制造舆论,给大同的地方势力一种压力,让他们跳出来作乱。 而图上那个身穿藩王服饰的人,这应该就是就封在大同的代王吧? 已经通过了【事后画册】了解到了前因后果,苏泽反而安心下来。 对于阴谋者来说,赵大柱叛乱只是个引子,接下来才是致命的攻击。 但是对于苏泽来说,他担心的是边关叛乱,他反倒是不怕这些言官的攻击。 看着系统的【模拟次数+1】,这个月又多了一次上疏的机会。 但是苏泽并不准备现在上疏,他需要等待那个最有分量的人跳出来再挥拳还击! 等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能一举解决大同的问题。 苏泽安下心来,接下来就是看这些阴谋家表演了。 ----------------- 果不其然,九月二十日,大同卫所集体上书,请朝廷罢南兵,结清积欠的边饷,就能“贼兵自退,边关得安”。 紧接着,包括大同知府在内,在职和本地致仕官员三十二人也一同上书,请求朝廷“慎议边务”。 这些奏疏送到京师,阁部紧急取消了这一次旬中的休假,紧接着六科十三道带领下,言官开始对《平戎策》进行了疯狂的攻击。 首先是监察御史雒遵上书,将这次赵大柱叛乱归结于苏泽“擅改国策、酿成边乱”,上书朝廷惩罚苏泽。 雒遵又称南兵北调不合祖制,请求皇帝废止《平戎策》,并且说只要将积欠宣大的三十万两银钱赏银发下去,就能“边关自宁”。 六科十三道又有多名言官上书附和,对苏泽喊打喊杀的声音遍布朝野。 沈一贯一大早就冲进了史馆,看到苏泽正在悠闲的临摹画像,他冲过去说道: “子霖兄,朝野都在攻击你的《平戎策》,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画画?” 苏泽放下画笔说道: “怎么能说是我的《平戎策》?《平戎策》是陛下御批,阁部公议的,朝野不只是攻击我,这是在攻击阁部的公议。” 沈一贯愣了一下,又说道: “若是阁部顶不住压力,最后还是会影响到子霖兄的。” 苏泽不在意的摇头,他拉着沈一贯说道: “肩吾兄你交游广,你认识此人吗?” 沈一贯看着苏泽临摹的画像,点头说道: “这不就是带头上书弹劾你的监察御史雒遵吗?” 果然,奸臣就是会自己跳出来的!雒遵是一个! 苏泽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这就是【事后画册】上最早密谋的两人。 苏泽又将另外一个临摹的人像给沈一贯看,沈一贯立刻说道: “苏兄你不记得了?这是我们同年沈思孝啊。也对,你不参加新科进士聚会,对他没印象也是正常的。” 提起了名字,苏泽才记起来,原来是沈思孝啊! 苏泽记下这个名字,这场阴谋的密谋者都已经清楚了,也不枉费自己用掉了一次【事后画册】的机会。 见到苏泽还是这幅淡然的样子,沈一贯也只好离开史馆,继续关注朝堂的动态。 果不其然,阁部首先出手了。 前蓟辽总督,现兵部侍郎曹邦辅抵达宣府,会合宣大总督王崇古,很快调查清楚了事情。 叛乱的赵大柱因为走私被百户赵成逮捕,赵大柱的乡民气不过劫了狱,赵大柱在大同底层戍卒中很有威望,于是大家就推举他起兵造反。 但是赵大柱也清楚事不可为,打退了一次围剿官军后,就领着队伍逃遁草原。 曹邦辅上书,大同局势没有那么严重,就算是赵大柱叛乱扩大,宣府也可以领兵镇压。 而内阁也强硬表态,四名阁老都在言官奏疏中票拟,《平戎策》是经过阁部共议的国策,岂能因为这点小问题就废止? 阁部出手,言官消停了一些。 就在沈一贯以为这场风波就要过去的时候,大同代王上书送到了通政司。 代王朱廷埼上书哭惨,又说因为《平戎策》而九边不安。 因为是藩王,所以朱廷埼没有议政,而是以宗亲身份请求皇帝,看在宗族亲情的份上,将大同的代王藩内迁。 代王这封上书,再次打破了原本的均衡,这一次言官不仅仅弹劾苏泽,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内阁。 第087章 齐发力 雒遵府上,他正在后院设宴款待沈思孝。 “继山(沈思孝字)妙策!代王这份奏疏送到京师,一锤定音了!” 沈思孝脸上也带着笑容,大同的宗藩、边军、士绅一同发难,就算是皇帝也要顾虑影响。 沈思孝说道: “明日还请诸位大人们上书,请朝堂暂罢南兵北上,只要能拖住南兵北上,事成矣!” 雒遵想了想,也觉得沈思孝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南兵北上,这是《平戎策》最关键的部分,如果是彻底否定《平戎策》,那阁部大臣必然会激烈反对,因为这是挑战阁部权威。 但事情闹大了,请求南兵暂缓北上,不要激化矛盾,这总没问题吧? 只要阁部不那么激烈的反对,那事情就可以拖下去了。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拖着拖着就没了。 或者说,有些政策在遇到阻力后,一下子取消又会引起动荡,就会用拖的办法先将事情停下来,等到影响过去后再悄悄的取消。 历史上很多改革,最后都是轰轰烈烈开始,然后默默无闻的结束。 沈思孝这一套连环拳,可以说是将内阁都打的措手不及。 雒遵笑着说道: “这个本官省得,今日都察院的上疏都被陛下留中了,事近成矣!” 作为资深御史,雒遵擅长观察朝堂风向。 前几日上书请罢《平戎策》的言官,都被皇帝下旨惩罚,但是今天都察院联署的上疏,却被皇帝留中不发。 这足以说明皇帝也要已经动摇。 而没有皇帝的坚定支持,南兵北上这第一步就实行不下去,《平戎策》就成了一纸空文。 雒遵忍不住喝了一口小酒,能阻止《平戎策》,自己就能成为言官中的领袖,升迁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而沈思孝也同样喝下小酒,自己出谋划策,得到六科十三道的背书,观政期满就能留在京师。 更重要的是,《平戎策》如果不能实施,那作为首倡者的苏泽就会遭遇重大打击,而惹出这么大的风波,必然会影响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以苏泽在六科十三道的臭名声,一旦失去皇帝的恩宠和内阁的庇护,就距离贬谪不远了。 ----------------- 大同,代王府。 代王朱廷埼在府中秘密设宴,招待大同参将郑年。 地方藩王和边军将领交往自然是大忌,但是大同不是京师,没有那么多锦衣卫。代王又是设的秘宴,郑年还是带着亲信手下百户赵成参加了宴会。 郑年的态度谦恭,对着代王说道: “此次若不是王爷出手相助,我大同卫可就要沦为南兵的骡马了,末将敬王爷!” 代王朱廷埼接了郑年的敬酒,亲自拉着郑年坐下道: “郑参将,代王府和大同卫同气连枝,不用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 宾主尽欢,郑年又低声说道: “王爷,逆首赵大柱已经逃遁草原,赵家村的军屯也被卫所收回了,过上几日您派人去趟衙门,这块田就是您的了。” 代王朱廷埼面露喜色,赵家村的土地很少,要不然赵大柱也不会领着村民走私。 但赵家村夹在代王府两座田庄之间,代王早就想要占下来,将田庄连成一片。 酒宴更加尽兴,就在这个时候百户赵成说道: “王爷,前几日卫所抓了几个闯关的宗室,眼下正是关键时刻,您还是把积欠的禄米发了吧。” 代王朱廷埼却不以为然的说道: “赵百户放心!那几个闯关的宗室已经被本王严惩了。” 代王一系却不止代王府这么一家。 代王一系传承六代,旁支众多,除了王爵的代王府外,还有一大堆镇国辅国奉国将军、中尉之类的宗爵。 这些代王旁支,都归代王府管理,也都住在大同周围。 就和大家族中有富有穷,代王府富可敌国,但是很多代王旁支过得很惨。 这些宗室还有宗令禁锢,不能从事农林工商的行当,只能靠着朝廷发放的禄米过日子。 就这点禄米,还经常被代王府克扣。 宗室有藩禁,一生只能留在藩地,但是一些活不下去的宗室会违背禁令闯关入京告状。 山西地区的宗室贫富差距尤为明显,嘉靖时期就有很多穷宗室越关赴京告状。 很显然,代王并没有在意赵成这个百户的意见。 他喝完酒后,又对郑年说道: “明日本王就去城外哭祖庙!让朝廷彻底停罢平戎策!” ----------------- 九月二十五日,代王在大同哭祖庙,消息传到京师,就连隆庆皇帝也坐不住了。 皇帝亲旨抚慰代王,又令部阁在议平戎之策。 见到这个信号,六科十三道又开始疯狂的上书。 史馆中,沈一贯焦急的看着苏泽道: “子霖,你怎么还坐得住?陛下令部阁再议,你的《平戎策》怕是...” 沈一贯看了一眼苏泽,见到他面色如常,还在提笔写着什么,沈一贯来回踱步说道: “也对!前几日詹事府黄骥上书弹劾你,陛下暂罢了你东宫讲官的差事,这定然是外朝物议汹汹的缘故。这些日子子霖你还是低调些,反正有阁部撑在前面呢。” 沈一贯这也是为苏泽考虑,这些日子言官主要攻击的是阁部大臣,反而对苏泽这个首倡者追杀少了。 这也是正常的,能扳倒一位阁老,那就是言官的军功章,若是能斗垮一届内阁,那就是言官的丰碑了。 任何想要进步的言官,哪里还顾得上苏泽? 只要内阁倒了,苏泽作为前任内阁辅臣的亲信,难道还没人收拾? 政治斗争就是这样,只要最上头的山头不倒,就算是受点委屈也算是立功,早晚有机会调回来升官。 头顶上的山头倒了,就算是暂时抱住了位置,也早晚会被清算。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中书舍人走进了史馆。 这位中书舍人名叫潘泉,是赵贞吉身边的两房舍人。 潘泉将一张赵贞吉亲自手书的字条递给苏泽,只见字条上写道: “戚继光已至天津卫,罪首赵大柱逃奔草原”。 看到这里,苏泽立刻将字条销毁,又对着潘泉说道: “劳烦潘舍人通报赵阁老,苏某明白了。” 潘泉点点头,从史馆离开,苏泽立刻将手里的奏疏写完,然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088章 《请废代藩疏》 天津卫。 一身戎装的戚继光,在亲卫的护送下走下船。 按理说,戚继光从福建赶来,起码都是要两三个月的。 但是他接到内阁急令后,就丢下了大部队,只带着两百个亲信部曲,改乘海船北上,渡海抵达了天津卫。 兵部的一名官员已经站在天津卫码头上,对着走下海船的戚继光道: “戚总兵,阁部让您不要进京,直接前往宣大,这是阁部的军令,战马已经准备好了。” 戚继光检查了一下军令,上面果然有内阁和兵部的印章,确认了调令的真实性后,戚继光也不废话,直接对着手下说道: “出营,上马!” 戚继光身后的部曲亲信也当真精锐,刚刚从颠簸的海船上下来,就立刻听令上马,这名兵部官员也见过不少军队,但戚继光这么精锐的还是头一次见。 戚继光也跨上一匹高头大马,扬起马鞭就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 劝走了沈一贯,苏泽将写完的奏疏放进了【手提式大明朝廷】里。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废代藩疏》送到内阁,内阁辅臣高拱、张居正、赵贞吉票拟赞同,请皇帝派遣有司前往大同,调查代王罪责。 两天后,《请废代藩疏》被皇帝留中。 一个月后,山西河南宗王哭庙,皇帝下旨惩罚苏泽,贬谪出京。 ——【模拟结束】—— 果然。 要废代王藩,刚刚继位的隆庆皇帝是没有这个魄力的。 【是否消耗50点威望值,确保《请废代藩疏》一定被执行?】 只要五十点? 这说明其实皇帝也对这些藩王不满? 而且模拟中,内阁中三个阁臣都支持自己。 也对,废宗王其实也是明代中晚期大臣一直在提的事情,好像记得在高拱张居正内阁的时候,还废了荆州的辽王藩。 也就是说,其实废除宗藩,其实本来阻力不大。 既然这样,那还不狠狠的上疏! “执行!” 【威望值已扣除,当前剩余威望值120点】 苏泽将现实中的奏疏交到通政司官员手中,直接离开报馆前往印刷馆,前些日子被言官耽误,害的《乐府新报》第四期难产,苏泽忙着去将第四期编排出来。 ----------------- 苏泽的奏疏送到了内阁。 李春芳进宫给皇帝讲学去了,内阁剩下的三名阁老看到苏泽的奏疏,纷纷伸出手要拿。 如果是以往,高拱肯定当仁不让的抢走,但是这一次承了赵贞吉的情,高拱难得缩回了手。 张居正想了想,也缩回了手。 赵贞吉笑着拿起奏疏,看到奏疏的标题,赵贞吉就苦笑说道: “这苏子霖,每次都是直入要害啊。” 派人传话给苏泽,赵贞吉的本意是暗示苏泽上疏,将大同兵变的责任推出去。 只要能将大同兵变的责任和《平戎策》分开。 将兵变责任推到了赵大柱这个小兵身上,戚继光已经北上,大同只要闹不起来,内阁可以用这个理由继续劝说皇帝推行《平戎策》。 罪责让赵大柱承担,先保住《平戎策》,这就是赵贞吉希望苏泽做的。 赵贞吉知道以苏泽的才智,肯定能理解自己的用意。 可赵贞吉没想到,苏泽是个不肯认输的,上来就来个大的,直接要求革除代藩! 赵贞吉作为阁臣,自然知道代王侵占军屯,是大同边关矛盾的根源之一。 操之过急啊! 赵贞吉认为时机还没成熟,如果苏泽手里没有证据,又要如何扳倒一名传承六代的宗王? 但他还是翻开奏疏,眼睛却亮了起来,只见到苏泽写道: “臣查阅翰林院内大同奏疏,弘治年间大同卫所军屯计三十二万顷,至陛下继位仅余十四万顷。” “弘治年,代王府报宗正田产两万顷,如今不下十万顷。” “此田产还是代王府、地方官员、巡边御史所奏,隐田代田不知其数。” “嘉靖三十二年,饶阳王朱充跼上书,诉代王府私占军田五万顷,时奸党严嵩在位,朝廷未行勘核,但大同卫土地日少,代王府土地益多,而整个大同府在册土地,自弘治年至今益少。” 果然是苏泽的风格。 但是赵贞吉只能说苏泽的奏疏确实写到漂亮,和那些风闻言事的言官不同,苏泽的奏疏罗列的都是数据。 偏偏这些数据才真让人信服。 苏泽所列的这些数据,你代王府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代王亲自带着人垦殖荒田吧? 那为什么整个大同府在册土地日益减少呢? 赵贞吉自然知道,这是地方上的士绅投效隐田,逃避朝廷田税导致的。 好狠的刀! 这些证据当然不足以直接扳倒代王,但是足以让皇帝对代王一脉厌恶了。 “太祖设宗藩以安九边,但代王却不以边关安定为任,反而侵占军产盘剥军士,致九边不安又耗费朝廷公帑平叛,此其罪也!” “嘉靖四十五年,饶阳王嫡次子因饥馑盗王府粮仓,遭代王私刑处决;陛下建元履极元年,镇国将军朱充灼因索要禄米被代王廷杖致死;宗人府册载,代藩旁支禄米实发不足五成,自嘉靖朝至今,有代藩宗室闯关十二起,为诸宗藩之首。” “圣人言,‘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代藩同宗,为代王之亲,代王不能亲至亲,有何能仁民爱物?” “代王不亲至亲,又何能尊陛下?” “臣上表,请朝堂派有司详勘赵大柱叛案,若赵大柱因《平戎策》而叛,臣请革去功名冠带闲住,若赵大柱因卫所军制败坏,代王侵占军田而叛,臣请收王产以实军储,断代藩以安九边,则三军感奋,鞑虏不敢南窥矣!” 赵贞吉看完奏疏,长叹心道,苏泽当真是有才,可还是操之过急了! 现在这个时机上疏,言官就要攻击苏泽“携私报怨,离间宗亲”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又有什么是合适的时机呢? 赵贞吉苦笑着,他欣赏的苏泽,不就是这份“不计自身为国事计”的决绝吗? 当年俺答杀到京畿,群臣沉默,那时候挺声而出的自己,不也是如此的决绝? 赵贞吉写下支持的意见,将奏疏递给高拱张居正说道: “两位阁老也好好看一看吧。” 张居正的座位距离赵贞吉近,他拿过了苏泽的奏疏,眼睛立刻瞪大了。 第089章 两级分化 张居正迅速看完了这封奏疏,他思考了良久说道: “苏子霖操之过急啊。” 此时高拱看到两人的反应,此时已经心痒难耐了,他亲自下位接过了张居正手里的奏疏,迅速翻看了起来。 看完以后,高拱也和两人的反应差不多,他叹道: “若是时机成熟再上此疏,说不定还真的能革除代藩,当真是可惜了。” 作为内阁辅臣,高拱当然知道代藩之弊。 可以说,山西边防的问题,有一半就出在山西这些宗藩上。 但以高拱对隆庆皇帝的了解,苏泽在这个时候上疏,反而会触怒皇帝。 可这天下事,往往时机成熟的时候事不可为了,高拱作为成熟的政治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想到这里,高拱看向张居正,又看向赵贞吉,接着提起笔说道: “苏子霖的上疏本官支持。” 高拱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赵贞吉也立刻说道: “本官也支持。” 两人的目光看向张居正,张居正则是三人中,内心最为复杂的。 原因也很简单,张居正是真的吃过藩王的苦。 张居正是军籍出身,他的祖父张镇是辽王的护卫。 张居正年仅十六岁就考中举人,轰动整个湖广地区,传为美谈。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以结交他为荣。 辽王朱宪炜还是世子的时候,他的嫡母毛王妃经常批评朱宪炜不好好读书,动不动就拿张居正作比较,要他以张居正为楷模,好好念书。 毛王妃恨铁不成钢的唠叨,张居正这个“隔壁张叔家孩子”,让朱宪炜内心深处充满了对张居正的妒忌与仇恨。 后来朱宪炜继承辽王爵位,派人宴请张居正的祖父张镇,席间又派人给张镇敬酒,最后张镇散席回家后暴死。 而辽王朱宪炜在荆州,也经常被地方官员弹劾,张居正也经常接到老家的来信,讲述辽王的荒唐事。 什么侵占土地,强抢民女,残害百姓这些都属于藩王正常的操作了。 淫乱,宠爱男色,这些在宗藩中也是不足为奇。 朱宪炜最炸裂的,他准备将自己王府内娼妓所生的儿子报给宗人府,让这个娼妓的儿子也名列宗谱。 这种明显违反祖训的操作,连辽王府内的近侍都看不下去,朱宪炜就派人将这些准备举报他的近侍打死。 张居正作为荆州人,无论是公还是私,都对辽王恨之入骨。 苏泽这个请除代藩的奏疏,正是写在了张居正的心坎上。 若是能革除代藩?那辽藩呢? 张居正对着身边的中书舍人说道: “去户部,将大同历年清田的奏议找出来,本官要写奏疏。” 听到这里,高拱知道张居正是要另外写一份奏疏赞同苏泽。 他提起笔写下票拟意见,现在只能看皇帝的态度了。 ----------------- 京师城外。 “爹,前面就是京师了!” 朱俊棠扶着自己的父亲辅国中尉朱充华,躲藏在草丛之中,等待天明入城。 朱充华父子都是代藩的宗室。 按照宗室的制度,他们是不能离开大同的。 他们一路上翻越关卡前往京师,自然是为了告御状。 父子二人这一路上不仅仅要避免代王府追捕的护卫,两人还要绕道躲避朝廷的关卡,所以只能夜行日歇,还只能走荒野小路。 朱充华已经非常的虚弱,他也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去了,拉着儿子的手说道:“儿啊!只要到了京师,把万言书送到通政司,我们爷俩就有活路了!” 朱俊棠仪表不错,但是全身瘦骨嶙峋,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朱充华又让儿子解开行囊,这里面是他继任辅国中尉时候朝廷赐下的官袍,也是他们证明自己宗室身份的唯一凭证,要不然父子两人这幅狼狈样子,通政司怕是以为父子俩是进京乞讨的乞丐。 辅国中尉其实放在宗室中,也都能算得上是中层了,但是朱充华父子这些年是真的没吃饱过饭。 大明宗室是个两极分化严重的群体。 藩王的生活奢华无度,高级宗室从生下来就是米虫,享受朝廷的禄米和各种特权,在地方上也无法无天。 中低层的宗室就惨了,他们的禄米经常被克扣,还因为宗禁,不允许从事四民之业。 虽然明代中期以来,皇室放松了对宗室科举的限制,允许一部分宗室参加科举。 但科举本来就是非常难的事情,就算是开放士禁,也只能改善一部分优秀宗室的生活,对于普通的中低级宗室来说,又不给禄米,又不让从事农工商,那是真的没活路了。 嘉靖四十年,王宗沐曾山西布政使,时年山西遭遇旱灾,王宗沐就上书嘉靖,“去年因饥疫死者几二百位”。 嘉靖末年的宗禄问题,是一个“国与宗俱困”的“双输”局面:一方面,国家财政因支放禄米数额过大而不堪重负;另一方面,下层宗室因无法领到赖以生存的禄米,而日益穷困。 相反,上层宗室的土地却在不断的膨胀,他们还会利用作为宗藩之主的特权,克扣下面底层宗室的禄米。 朱充华因为禄米拖延不放,去代王府讨要,全被代王府管事赶了出来。 后来朱充华又带着几个快要饿死的宗室去闹,这一次代王朱廷埼出面,命令侍卫将朱充华打了出去。 代王朱廷埼认为是朱充华带头闹事,又下令剥夺了朱充华之子朱俊棠参加科举的资格。 明代中期虽然对宗室开放了士禁,但是依然只允许“宗室优异子弟”参加科举。 而确认谁是优异子弟,这权力就在各宗藩的藩王手里。 朱俊棠从小读书上进,是朱充华唯一的希望,如今代王剥夺了儿子科举的希望,朱充华干脆咬牙心一横,带着儿子上京告状。 朱充华又让儿子拿出行囊中的万言书。 这份万言书是朱俊棠,讲述了这些年代王侵占军屯,盘剥百姓,欺压宗室的种种不法事,这上面还有代王一系宗室七十人的签字画押。 也正是因为这份万言书,朱充华父子被代王府的护卫一路追杀。 就在这个时候,朱充华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第090章 登闻鼓响(明日中午十二点上架) “快跑!” 朱充华将官袍和万言书塞进儿子朱俊棠手里,立刻命令他逃跑。 果不其然,从身后竖起起了几支火把,这是代王府的追兵到了。 朱俊棠含泪要拖着父亲逃跑,却被朱充华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他猝不及防被推开老远。 将儿子推开,朱充华扶正了自己头顶上的简陋木冠,掏出怀里的防身匕首。 “身为太祖子孙,窝囊了一辈子,不饿死在病榻,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朱充华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冲向了身后的追兵,给儿子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 朱俊棠听到身后的刀兵声,他正准备回头去救父,却不小心绊了一跤,囫囵滚下了土坡。 朱俊棠抱着东西昏了过去,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自己竟然还活着? 朱俊棠再一抓,父亲塞给自己的官袍和万言书都在怀里。 他挣扎站起来,重新爬回昨日休息的土丘,除了乱石之间的血迹外,再没有任何踪迹。 为什么自己能活下来?难道真是祖宗显灵保佑了? 朱俊棠知道自己父亲已经凶多吉少,含着泪用这些沾染血迹的石头做了一个衣冠冢,又对着冢叩拜了几下,咬着牙向着京师而去。 朱俊棠并不知道,昨日追兵杀了朱充华之后,也派人追了朱俊棠。 鬼使神差的,这群人在山石后发现了一具刚刚饿死的流民。 这些代王府的护卫追了一路,本就十分地疲乏,早就想要返回大同复命。 看到这具尸体和朱俊棠的身形差不多,看到这荒郊野岭的,就以为这是朱俊棠。 至于官袍和万言书,护卫就当是在追杀的过程中丢失了,反正人都死了,代王交代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这里距离京师不远,夜长梦多,这帮护卫也懒得摸黑搜寻。 他们将朱充华和“朱俊棠”割下脑袋,又处理掉剩余的尸体,这帮护卫就兴冲冲的返回大同覆命领赏去了。 ----------------- 京师,都察院。 雒遵得到了消息,得知了苏泽上书请废代藩。 听到这个消息后,雒遵不怒反喜,苏泽肯定是病急乱投医,当真是自取灭亡! “这苏泽当真是疯狗乎?代地因为他的奏疏边关不宁,代王因此请内迁避祸,他竟然将边关动乱推到了代王身上!” 雒遵对着都察院的同僚们说道: “这等无耻小人,竟与吾辈同朝为官,当真是耻辱!” “离间宗亲,以疏间亲,苏泽真是昏了头!” 雒遵看到气氛烘托了差不多了,他说道:“本官要上本弹劾苏泽,声援代王!” 雒遵说完,在场的御史们纷纷附和:“算我一个!” 雒遵走入班房,迅速就写成了一份奏疏,在场的御史纷纷署名。 在一旁观政的沈思孝看得是热血沸腾,只可惜他只是观政进士,没有资格在奏疏上附署。 雒遵也没忘记自己这位出谋划策的小老弟,他递来一个目光,告诉沈思孝自己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本官要亲自去通政司,请通政司直奏陛下!” 六科十三道除了弹劾大臣之外,还有一项特权就是可以不经过内阁,直接将奏疏送到皇帝的面前。 当然,这需要通政司的通政使同意,并且亲自呈送才可以。 但一般来说,只要言官形成巨大的舆论压力,通政使肯定会屈服。 这帮御史捧着奏疏,围着雒遵向着通政司而去。 ----------------- 通政司。 通政使李一元头疼欲裂。 他是今年二月刚刚从鸿胪寺卿调任通政司的。 同样是九卿衙门,通政司的职责自然要比礼仪性质的鸿胪寺更重要,所以李一元也算是升迁了。 但是等他真正做到了通政使这个位置上,李一元才知道这是个多么烫屁股的椅子。 别看通政司的功能就是传递奏疏,但身为整个大明公文传递的核心,通政司的职能其实是很重的。 奏疏怎么送,什么时候送,送的早送的晚,都是有讲究的。 这些日子,李一元就夹在了内阁和科道之间,里外都不是人。 科道总觉得自己的奏疏投递慢了,是通政司和内阁串通一气,故意拖延言官弹劾内阁的奏疏。 内阁则认为通政司递送奏疏太勤快了,这是帮着言官一起给皇帝施压,想要让内阁倒台。 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李一元知道这些送到内阁,自己又要被训斥。 但是不送,明日言官的弹劾名单上就要加上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亲信突然冲进来,对着李一元喊道: “大银台,那帮言官杀来了!” 李一元已经被那帮言官搞出心理阴影了,听到言官杀来就本能一颤说道: “这些奏疏立刻送往内阁!” 亲信连忙说道: “那帮言官说要直奏陛下,请大银台亲自入宫递送!” 听到“直奏”两个字,李一元的头更疼了。 绕过内阁直奏皇帝,这是对内阁权威的极大蔑视,自己这么做肯定会得罪内阁。 但如果自己拒绝言官的要求,这帮言官说不定就会直接去左顺门“叩阙”,那一个“尸位素餐”的帽子肯定逃不掉。 “大银台,那帮御史?” 李一元咬咬牙,最近内阁摇摇欲坠,他决定还是站在都察院这边,对着亲信说道: “本官亲自去迎接奏疏!” 通政司打开大门,雒遵昂首阔步走进司内,身穿绿色官袍的他,如同上级一般昂着头,将奏疏送交到了身穿朱红色官袍的李一元手里。 接着雒遵就如同上官命令小吏一样,对着李一元说道: “此乃我都察院公议,还请大银台即刻进宫,面陈陛下!” 李一元只觉得心中屈辱,可偏偏此时发作不得。 就在李一元含笑收起奏疏的时候,通政司门口突然响起了鼓声。 随着这鼓声的节奏越来越快,李一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随着鼓点跳出胸口。 压抑而低沉的鼓声咚咚咚的响着,不一会儿就有一名小吏冲进了通政司。 这名小吏不顾众御史在场,直接跪在李一元面前道: “大银台!登闻鼓响了!” 上架感言 今天中午十二点上架,会爆更的! 目前本书十九万字,90章,算是免费字数比较多的了,而且卡好了情节,所以今天的章节都要十二点以后发了。 感言什么,肥鸟也是老鸟了,照例就是求票求追读之类的,至于卖惨的话就不说了,也没必要。 以上都是废话,现在开始正题。 肥鸟要说的,是这本书,以及肥鸟所有书的一个主旨(包括切掉的那本《北宋无战事》)。 每次读中国史,相比外国历史,我觉得我们老祖宗真的有一种特殊的崇高追求,这几乎是刻在我们中华民族骨子里的东西,那就是“求变”。 没有一个民族,和中华民族这样崇拜变法者的。 从管仲商鞅,到王安石张居正,历朝历代都是不缺乏变革者的。 而且中华民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这些变法者不仅仅出现在国家出现困难,快要灭亡的时期,还有很多变法者是出现在所谓的盛世。 衰亡变法图存,这点其实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本能反应,在古今中外也不少见。 但是在盛世求变,翻遍史书,只有中国有。 这到底是为什么?肥鸟才疏学浅,也说不出来原因,但是这种精神,是浩瀚史书中吸引我的点,也是肥鸟选题的切入点。 这大概就是这本书的创作初衷吧。 变法有多难,无论是看历史,还是看现在对岸的美利坚,大家估计都能直观的感受到。 肥鸟一直认为,一项政策,一条法令,都是有生命周期的。 很多政策执行到最后,都会蜕变成盘剥百姓的恶政。 但是如果从结果论来说,这世界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人都是会死的。 所以政策也是会死的。 万世不易之法,这种事情就如同乌托邦一样,是不可能存在的。 一条法令,在制订的初心是为百姓,在执行的初期是利国利民,那这条法令就是好的法令了。 真正的变法精神,是在制订新法后,再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堵上漏洞,改良具体实施细则,也就是不断进行改革。 很多法令,等到变成恶法的时候,变法者都已经不在了,难道还要变法者背锅吗? 人亡政息,或者是后人打着变法者的旗号,在法令中塞自己的私货,这才是历史的常态。 所以,现在的肥鸟,比起写下《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的肥鸟,不会再苛责老朱什么,毕竟老朱也不知道他子孙会把大明朝变成后面的样子。 老朱活着的时候,他的儿孙们就未必把他的话当回事,所谓祖训,也不过是薛定谔的祖训罢了。 话说回到这本书上,肥鸟在写书的时候,想的也是“求变”。 皇帝流、科举流,肥鸟其实都写过,大家应该也看得多了。 肥鸟不想要走旧路,所以写了这本书。 说实话,正如第一章所说的,开局庶吉士,这还是很冒险的。 网文发展到今日,其实也已经形成了所谓的“范式”,突破范式就意味着承担风险,在市场验证之前,谁也不知道这是个天才的主意,还是个愚蠢的想法。 所幸的是,大家支持肥鸟,这本书的求变大家接受了。 所以肥鸟十分感谢,只能以更好的故事来回馈读者们! 最后,还是女主的问题,正如同上文所说,女主也是要有的,不过本书的主旨还是这个“求变”,所以女主的篇幅会很少(本身肥鸟也不擅长写这些)。 最后,今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求个首订! 第091章 巡案人选(一更!) 关凯如此想要被选拔成五人之一,其目的并非为了这次行走,而是为了能够最终进入内‘门’。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如同白昼般的耀光撤去,这时,整个船舱没有了拥挤的黑影阻挡,完全呈现在了肖凡眼前。 那些尚未学会玩世不恭而一个个乖乖提前返校的莘莘学子们,刚胆战心惊的从军训中解脱出来,咋一见到这辆军车,楼上楼下立刻一阵骚动。 关于‘亚特兰蒂斯遗迹’的历史,这个传说究竟有多少人有过研究。知晓其中的奥妙。夜辰觉得他应该找个机会,看看有没有线索。查探‘亚特兰蒂斯遗迹’这个史诗级的传说。 简直是电光火石之间,叶辰手掌轻轻一伸,就后发先至直接拦住了这青年的手掌,然后叶辰手一捏,“咔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顿时传来。 自己这边是被打野吃掉了一部分经验,所以才晚一会到达4级,而这个时候对方的上单也是如此,那就足可以说明这个问题了。 “我们赢了,我们是冠军。”米勒从后台一跃而上,解说们拥抱在了一起。 beng走出的这两步,虽然他依旧是在自家防御塔的守护范围之内,但是这个位置却是可以让叶帝在对方的防御塔范围之外飞扑到他的身上。 “里边儿对账呢!这游戏厅其实是苏醒开的!”杨佳琪神气的往门里的吧台指了指,就好像这娱乐城是他的一般。 “雅楠听说今天白队会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现在他们已经到场了,这下你可以说出来了吧!”解说席上米粒一脸好奇的问道。 这个恐怖的杀人机器可以说是周平一手造成的,但是对于是云破月正在进行的杀戮周平并没有出手阻止。 于是介绍很多亲朋好友试用看看,结果,真的很有效!还被请了好几顿饭。 处理完了所有事情,苗诀杨准备了下行李,苗诀杨准备好了就准备出发了。 本来他对抓到绑架他妻儿的幕后人已经不抱希望的了,刚才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山河竟然答应了。 在冥噬转过身,在此准备对梦曦月等人出手的时候,其身后的地坑的吼叫声再次响起,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从出来,朝冥噬的后背咬去。 “呵呵!哥们说笑了!你要是被人架住脖子,不见得比我大哥能强的了多少!”叫宋志山的少年争锋相对的回击。 我很想抓紧阿适的衣服,只是真未免太不合适了,况且刚才明明是我吵着要进来。 此时我用八卦镇妖盘再度搜索,终于是在一个白杨树下看到了端倪,我发现八卦镇妖盘泛出了淡淡的光晕,也许这里会有什么存在也说不定。 清脆的响声,直接把刘阳给打蒙了,也让他在脑海中破碎声音响起的时候,对于这个世界再看得清晰了一些起来。 就在军队都进入到许昌之后,落尘偷偷找人安排了一些食用的东西运到了他们的老家当中,就连魏延也觉得,这个或许真的是他命中的主公。 作为元始这个圣人弟子,在十二金仙中排名也靠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元始派他带着杨戬来劈桃山的用意。 昆仑山,玉虚宫,元始看着无数大能修士飞向天外混沌,脸色无比阴沉,眼中充满了不甘心。 白羽看着那几个弱渣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然后满意地回头,却愣了片刻。 好不容易打完电话,林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微微一笑。 林枫也不介意,虽然他有体力和信心一口气全部放倒,但是人家让休息那就休息吧。反正今天所有的人,林枫是要一锅端的。 阿比盖尔心中坚定的想到,手中网球一抛,顿时橘黄色的网球朝天空中飞去。 旋即青光闪过,只听得“嘭”的一声,林辰飞退的身体顿时倒飞而起,接着便是“噗”的一声,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在空中飞越了数十米后,重重的摔到了擂台之外,晕了过去。 “俘虏对我们来说是个负担,这么多张嘴要吃粮食。”吕布埋怨道。 “他们不是黑角域的人。”若琳黛眉微蹙,美眸扫向了凌天,旋即笑盈盈的道。 幽冥殿正前方的殿门顿时碎裂,破开一个大洞,能看到其中是一个广袤的世界。而此时,幽冥殿也是光芒闪耀,殿门上破开的大洞迅速修复。然而那股混沌色能量却是依附在殿门破洞上,对抗着,阻碍破洞修复。 熟悉的短矛战术让不少观众回想起几个月前活跃的第一佣兵团,好像也叫战狼。 接下来四月份还有九场比赛,到了四月下旬的时候季后赛才会正式开始。 章隅工作上没能出什么问题,兴许也有她和李靖平依然和章隅走得近的原因,毕竟即便和李韵离婚后仍然不把章隅当外人,他们也不是没有防备那种可能。 第092章 张居正独对(二更) 但她是真的很喜欢那颗粉色珍珠,虽然她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能动用的钱不多,但她还是很想拿下它。 “陈元川,你不是护短吗?你不是不讲道理吗?我现在就要灭了秦宇,你倒是护一个给我看看?”程中原用戏谑的目光看着陈元川。 沈皓说着,也不待自己哥哥反驳,道了声拜拜就迅速出了门——沈严这才注意到,沈皓进屋后就一直没有脱掉外套。 “嘿嘿,怎么样孙泽,你们三个在钓鱼比赛中输了,根据我们的打赌,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吃路子做的菜,现在我们的晚饭全都由路子来做,你们打算怎么办?”古剑贱笑道。 疯火的意识回应。马上就发现随着魔爵传来的意识流,他的虚空间里面多了一个同样玄奥的魔核。 同一个世界里面,不同空间之间是空间墙。有的空间墙精神力可以穿透,有的不行。传输阵只是同空间之间的折叠,不存在空间墙和空间壁的问题。 乌斯将脑袋里记得的加森的容貌通过种在亡灵魂珠里的意识传递给它们,同时传递它们的还有乌斯在地球上看过的战争、暗杀类电影,让它们学习作战战术。 在众人的联手攻击下,厉鬼慢慢的黯淡下去!在厉鬼死亡之前,大阵自动的将厉鬼收了回去。 苏子妍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虽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是一颗心却深深地沉了下去。 刘备死了,刚刚落下来的潘凤现在才四级。虽然有心留住没蓝的程普,可他一个短手英雄也够不着远处跑路的程普。 高庆鄙夷的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李江,“喝死你的龟、孙、子!”顿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按照规定,只要敌方认输,就不能再下杀手,否则就是违规,将不能进入定海门。 “这人应该也是盗墓贼。”吴亮指了指那人旁边散落着的工兵铲和绳索等物品。 那种冷就像是有人在你的身体里开了口子,然后把腊月寒冬的冰水一股子往里倒去。 同时许多人也难以相信,沐统领这么一位元婴中期的强者,会看上陆游这么一个金丹级别的强者。 怎么的?给资本家当工人这件事应该没有拯救人类这么热血、这么狗血的事情来得重要吧?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帮手呢? 话语说完,林清海就迈开步伐走向了下一位云省大富豪,脸上笑容温和,亲切交流。 “门主这是?”几个长老有些不明白,怎么刚刚稳定下来就要离开呢?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了,出现在高庆面前的除了蓝蓝那一张憔悴的脸外,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就好像,就好像是蜡在木桌子上点燃的味道。相当的刺鼻。 假娜美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她睁开眼睛,看到孟起依已经穿上了衣服,冷眼看着自己。 她这种心态,正符合了修仙之人的道法自然,怡然自行,悠然自在,这种‘安然一处,我心自然’的意境,正是吸引着景晏等人的真心相待相守。 “这是……”庭树身为一个协调家,在极短时间内,就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是一种专门针对水流冲击所进行的卸力技巧,也是掌握力量控制技巧的一种体现。 氤氲着檀香气息的正房内室,雕花铜镜的妆奁之前,镜中的沈夫人,只在听得身边的嬷嬷说话之后,唇角微扬,不做声响,染着蔻丹的一双素手慢慢的将发髻之上的簪花拆下,不急不慢着,丝毫不受影响。 最主要的是,这阴君都城象是为了她历练而准备似的,没有中高阶修士的存在,凭着她的手段,保全是完全没问题的。 灵师一旦成功筑基,就会被尊称为灵将,九阶灵将,也就是筑基九重。这个等级放在东莱王京算得上是非常厉害的大人物,可是在帝京里头,他这个实力只能排在中游往上。 “周大哥,求求你带我上街玩玩吧!”涵玉多聪明,没有办法只有恳求周辰风。只是周辰天的脸仿佛被外面的冰冻上似的,对涵玉那又软又甜的声音居然没有反应。东方硕依旧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眼睛居然没朝这边看一下。 “甚好。走。”墨隼说完,一手就提着景晏的肩直接来了个瞬移消失了。 江浪一呆,叹了口气,走上前将郭大牛身子扶起。却见他手足僵硬,张口结舌,只有一对眼珠子转来转去,模样甚是滑稽。 “不知道皇上还能不能记得杨城一行,在下是沈天佑!”沈天佑微笑着说,将东方硕的戒备全数看到了眼里。 “我知道,局长,有新的进展我会通知你!”沈燕点点头答道,关系到春都的安危,这方面的情报春都第六日分局不会漏掉一个。 “使者大人,这里毕竟是我们结盟的会场,请注意您的仪态!”希金斯公爵在一旁冷冷的提醒道。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出去吧,他也就嚣张今天了,等明天教主回来,他死的了!”姬凤娇咒骂道。 但现在对方显然不愿意跟他谈,而且玄宗主还晒出了五彩晶石,以五彩晶石之宝贵,尤其虚无大尊他们还在为这操劳百年,他是不可能拿更多的五彩晶石来交换。 与此同时,整个灵石矿山上空突然之间乌云密布,甚至还隐约传来了雷声,给人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 这几天玛丽过的很闲。没有史黛拉的缠着,她可以很轻松的起床。而爱莎又负责了所有的工作。但玛丽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她发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成为国家秘密部门的特工?我可以?”刘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同年9月23日,联合军开始博亚兹防线的核心,博亚兹要塞发动攻击。 第093章 《海国记》(三更) 凌迦南看着儿子出现在眼前,激动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可是,肉身恢复的凌学志死板着脸孔慢慢走到司马身前。大家心中又是喜悦,又是不解。 佩兰见了,叫她将包子放去炉台边的空处,“姐姐先前是从不下厨房的,还是我来点火烧水吧。”见辛夷面有为难,故而卷起袖子,麻利的将火烧旺,坐上锅子,舀水进去煮着。 三声脆响过后,剑惊风仿似脱力一般猛的栽倒在地上。林枫见状,从须弥袋中掏出一套衣服盖在他身上,而后将大寒剑插在他身边。 “啪。”再一个耳光,江思哲的嘴角沁出丝丝血迹,一双眼睛恶毒的看着钟厚。 白青天身形一闪,迅速来到冒着黑烟的裂缝前,双掌挥动,发出紫色光芒,修补裂纹,炼化溢出的黑烟。白搭也出手相助,不消片刻就把裂纹修复,黑烟炼化为灵气了。 “你跟她谈吧,这事我不管。”石青就当自己没看见,他可不敢说什么,要是给少了廖莎莎一闹还是不可收拾,烂摊子交给老马去处理。 “蒋大哥,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需要再去沧冥岛。”白搭道。 隆校长点起香烟,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有木塞的试管,里面装着淡绿色的液体,晶莹剔透,像是有无数水晶在里面浮动一样。张主任看到男子手上的东西,双手发抖的伸了过去。 白搭和蒋福艳盘腿相对而坐,心神沉浸在潜修篇中。一股奇异的力量使得两人越来越近,最后几乎鼻尖相碰了,仿佛在接吻一般。 “邓宇浩,气死我了。”苗馨在原地直跺脚。走到丁雪宿舍楼下的时候,邓宇浩终于一把抓住的丁雪的手。两人在那一刻四目相对,都是惊讶的沉默。 如今的夏阳,虽然说不上对大陆上的事情面面知悉,却也了解了不少。 不过,对于合体期的高手来说,只要拥有着丹药,给他们一点时间,恢复起来也并不困难。 什么意思?祝童看看发信息的时间,是一天前;看看腕上的c表。忽然想到这条信息的意思了。 只有那些画图的参谋在认真地画着导弹的飞行轨迹。在某一段图片上,那根轨迹曲线在几乎和海平面重合了。 话至此时,汉森却示意自己的儿子展开一副早已准备好的地图,手指着陇海铁路的终点,海州。 这也变相的证明了,香港电影界,整体的看好本地电影制片的前景。 “轰!”导弹没有让房子里所有入失望,弹头钻出不到半尺就轰然爆炸,将房子里的入扫荡得千千净净,一具具鲜活的生命体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血雾、碎肉,连同房屋炸飞时的砖头、水泥碎片飞向四面八方。 “其实并不是这个了…主要是我那四妹你不会喜欢的”墨倩云的确不好意思了。 方剑雄正在做战前的誓师大会准备,得知有山东的消息,把事情丢给别人去做,赶紧出来迎接。来的是沈师爷,孙宝琦身边的亲信。 那姑娘眨眨两只大眼,想了又想。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爬起身来就要给身边的人磕头。可是,她毕竟是太虚弱了,刚一抬头,就又倒了下去。她一个劲地喘息着,口齿不清地说。 德妃和玉妃虽然不知道周昌安为什么突然会来,但是,对于周昌安的突然到来,以及他的及时相救,都是非常感激的。 姬吉大决定先下手为强,立即急速的砍了这个血三千八的脖颈一剑,可是,让姬吉大头皮发麻的是,这一剑竟然发出来了惊天的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这家伙的身子不会是已经练得比高级法器还要坚硬了吧? 林宛不由嗔了西门玉清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身体之中,自从赤龙帝以及莉亚丝的恶魔之力的寄宿之后,他能隐约的感受到这两股力量在体内隐藏着,但是,如果想要弄清楚这两股力量的话,那就必须得先使用这些力量才行。 灿眉面上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她本来还有句“死太监!”,强行吞咽进喉咙里,没有说出口,不然的话她也清楚后果,黑顿和寒勒都会大怒,自己没好果子吃。 “他会回来的!”东方雁没好气的说道,伸手把大门关上,但门外仍然传来一些男人嘻笑的声音。 剩下的人中,吏部当初和他的交情最多,所以也不能选择,算来算去,他找人把顾了了的信抄誊了一遍,送到了最不相干的工部。 “其实……其实我们不想放了她们!”胖老板犹豫了半天,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真真是大开眼界呀,那么样大的一杆秤悬在房梁上,有些似天秤的样子,众人一边称着一边品肥论瘦。前朝与后宫、从前与未来都在这嘻哈打闹间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侧身让了一下,任鹏飞立马就连跑带颠到冲到卓芷筠和谭觉面前。 新生代的奥特曼们听闻了黑暗扎基给宇宙带来的无穷祸患,已然集结起来想要协助光之国一起迎战。 不论哪个达官显贵帝王将相,根本请不动他,如果来硬的,既使被生硬的架到病人家中,他宁可抹脖子也决不给人看病。 “告诉我吧,飞羽,身为穿越者的你却成为了最终boss是什么感觉?”诺亚的声音中带着丝丝怒意。 第094章 最终人选(四更) “王用汲?” 隆庆皇帝听到苏泽报出这个名字,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人影。 隆庆皇帝站起来,看向御座后的屏风,只见海瑞的名字旁边,写着“王用汲”三个字。 当年海瑞上《治安疏》,王用汲是海瑞好友,差点和海瑞联名上疏,最后被海瑞阻止。 海瑞下狱后,王用汲不顾嘉靖皇帝的暴怒,也帮着海瑞奔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铭南冲了上来,抬腿就是一脚朝着杨诗梦踹了过去,直接踢中了她的腰间,铭南所爆发出来的力道有多么的强大,自然是让人不敢想象的。 孙曼梅在别墅之中稳定大局,此刻正召集着所有的人检查着所有的保安系统,今天这件事情他们任何人都摆脱不了关系。 可是齐彧的警惕性很高,也很敏;感,“控心蛊”太大,不能悄悄下,因此,他只能趁着齐彧睡觉的时候给下蛊。 大土司拿起折子打开看了一眼,一万两黄金,十万两白银,还有一些珠宝玉器及绫罗绸缎。 此时此刻,德军在地中海的军事演习也遇到了不和谐的杂音。法国、希腊和意大利海军也同样进入了军演区域,但在强大的德国海空压力逼迫下也不得不选择了离开。 “夏天会感冒的只有白痴吧。”凌佳佳舒服的靠在水池里,翻了白眼。 游乐场里没有餐馆,但是餐车却是随处可见。不同的餐车也有不同的食物,倒是让尤灵犯了选择困难症。 自己的秘密被当面拆穿,又被尤灵这样当面的质问,这让想要低调行事的金俊勉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窘迫的局面。 雨露勾勒着自己灿烂的笑容,看来她已经是赌对了,这件事情才是最终的王牌,心中也能够放心下来了,只要有这样一张王牌在手,伊绮菱跟伊爸爸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叶枫撩起大腿将皮球开入禁区中央,特里迅速摆脱海皮亚,掠至第一落点旁待守,不过杰拉德却提前越起将皮球顶出禁区,切尔西的攻势并没有被瓦解,德罗巴随即在中路14码处接到皮球后大力抽射。 哀号声只响了两秒就停止了,一股鲜血从拐角处流淌出来,冒着腾腾热气,逐渐凝结成晶莹地深红色。 海棠攸地转过了身子来,狠狠盯着原振侠,在那一刹那间,她看起来实在有点令人心寒,原振侠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去看她。 话尾,张萌萌还很俏皮的对着张朝阳卖了一个萌,她知道张朝阳肯定会打电话给警察局的。 其实还在漠北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潋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单纯而又少不更事的孩子,我明白的,他都明白,我懂的,他也全都懂,不过是生性高傲磊落,不愿作伪,也不愿勾心斗角的活着而已。 冷自泉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又急又认真,两位老人家再互望了一眼,神情不但骇然,而且震惊,他二叔踏前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冷自泉的手臂。 从半路上显化的图像来看,李淳风为悼念那位白袍将军,‘精’心布置了这一切。 副主席罗塞尔与主席拉波塔的矛盾、如今已成了俱乐部内部的定时炸弹,有关罗塞尔要离开巴萨的传闻一直是媒体炒作的热点。 黄绢在电话的那边,也传来了一下低叹声,接着,电话就挂上了。 左‘胸’口上的伤口也是血‘肉’模糊,那颗子弹弹头还残留在肌‘肉’里面。烈虎粗喘着气,眼中闪动着暴怒的火焰,他直接伸手把这颗残留在体内的弹头直接取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第095章 三策(五更) 苏泽说道:“臣以为,代藩僭越宗法久矣!袭杀宗亲则悖人伦,盘剥边民则失民心,侵吞军屯则坏国本,勘罪当除!” 苏泽说这话的时候,皇帝连同众内阁大臣都点头。 其实大明的藩王是什么样子,皇帝和内阁都是清楚的。 不用派王用汲,朱俊棠敲登闻鼓告状,已经说明问题了。 派遣王用汲去大同,不过 曾经自信满满的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他与楚风、华云两人的实力相差不大,此刻,再无优越感。 “我爸妈要我找一个男朋友,要接受他们的考验,否则就介绍什么富家公子给我。”刘若颖有点无奈的说到。 “那倒不必,虎班既然将设计交给你们来做,对你们就有十足的信心。”雷少晨怔怔地看着她说。 严苛的制度,沉重的劳役,使得梁国的奴隶死亡率比荒国还要高,也使得这些奴隶对梁国的忠心度很低很低。对梁国的各个权贵来说,奴隶就是两只脚行走的牲畜,随意的打骂杀戮都是允许的。 早上段承煜出门前找过苏暖暖,说现在她的伤已经好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也应该终结了,意思是说苏暖暖立刻就搬走。 我赶紧站起来一看,马上就看到了,原来是有一伙人,大概有好几十个,都是凶神恶煞的大汉,从大门那边走过来。 蒋伟一再宽慰的话让陈巧兰脸上终于展开了丝丝笑容,于是拿着包包的母子俩,一起顺着大道,离开了段承煜的别墅。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再去对付这些佣兵已经没有了意义,恐怕他们自身现在想的也只是撤离,而不是厮杀什么的。 只听“啪”的一声,由于想问题太入迷了,就停下了脚步,站在下水井盖上了。不得不说运气太重要了,李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踩在井盖上,井盖确是无良奸商建造的,就在这巧合之下,李艺落入了下水井。 胖和尚心猿意马,被吓了一跳,他立刻化作一道霓虹朝着工程的方向去了。 “别讲话,好好休息。”易跃风无比温柔,脸上的邪气此时荡然无存,让林涵溪以为自己看到了冷无尘,但她却没有冲动的叫出声来。 “不过王世充想依附就依附嘛,怎么会将药王孙思邈和医仙抒梦也搬出来了?有这两位闻名天下的神医为他助威,诸侯们想不重视也不行了。”另一名看上去是老究的花甲老者亦是叹息道。 众臣立刻发出一阵轰笑声,先前宇明割据辽东的阴霾和担忧一扫而空。 正说着话,黑衣人挥刀捅向平二指的腹部,平二指一点也不惊慌,微微一错身,躲过锋利的刀片,黑衣人收住力,随后横向发力,刀片子横向刺向平二指,平二指朝后退去,但仍然被刀片子割到肚子,血液瞬间就流了出来。 “这有什么关系?我之前不也和罗成将军大战过一场吗?”宇羽晴一脸不满地说道。 “风?原来如此!”李大牛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停留在了眼前一颗被风吹弯了的狗尾巴草上。 不过此时,她心头暖暖的,对平二指有了新的认识,这样敢于玩命保护你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 “所以,高某的意思是主攻敌军的右军——负责进攻我河间郡的罗艺一军队。”高士兴说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省的有人说我吹牛!”说着李大牛冲黄丹又扮了个鬼脸。 第096章 国祚再加(六更) 当内阁廷推王用汲为山西巡案的消息传到了都察院,雒遵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 沈思孝冲进公房,对着雒遵说道: “王国光主动辞了院推,不愿意与王用汲争夺巡案了!” 雒遵垂着脑袋,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沈思孝凑到雒遵身边,低声说道: “如今之计,只能再给代 罗斯托夫:“末将在!”一位看上去接近50岁,表情异常坚毅的男将军出列应道。 叶展的情况更加不好,初次对垒,没打两下,胳膊就被人开了一下,握砍刀都有些吃力。 说罢,皇帝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根藤杖,右手拿着轻轻敲打着左手手心。 史东在金平的黑市地位,可以说如同我在北园的地位,一些人认识他,并不奇怪。 那个管家冷笑一声,“还装!”说完,又往前迈了一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往前走。 听到这里我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如果连李正阳都下马了,就说明事情闹的很大了。宇哥看来是真的被阴了。 “所有隐卫都有一枚这样的玉佩,李洪义若不信,可以找隐卫证实。”邵安知道,李洪辉就是隐卫,而军中还有没有其他隐卫,可不好说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依你看,此次大本营留多少兵力合适?”提托问道。 “虽然不能与你同行,不过此去你也尽管放心的走,有我驻留大本营呢。”月海会心一笑。 “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还会害她不成?”霍显的眼中似乎总少不了算计二字,就连霍禹也不知该如何阻止。 唐利川又看朱筑,此时他翻了白眼,显然对魏息生这派头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轻视。只是唐利川想不明白,被那临灵提去的石锋怎么又与朱筑搅和在一起?还一同出现在此? 杜麒鸣眼中喷射着怒火瞪着王申,王申把游戏机塞进他手里后说了句“抱歉”就转身向教学楼里面走去。孟璃跟在他身后瞥了一眼杜麒鸣一言不发跟着王申向楼里走去。 徐获拨了下衣服,没找到任何类似药剂药物的东西,但却在她的肩膀后面发现了一个红色编号纹身:e33586。 “你这丫头,出了府还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大放厥词,知不知道什么是谨言慎行?”千倾汐面色一正,语气淡淡。 陆一鸣并不介意被占便宜,尤其是水友占便宜,虽然他可以说不靠水友赚钱,但系统的成长全是靠水友支撑的,在三观方面陆一鸣还是摆得挺正的。 老管家唉声叹气,他当然知道姥爷说的只是气话,于是急忙劝诫。 “不论她是否激动,残害同类在我眼里都该杀。”苏凡冷声说道。 与此同时,梁武帝冯靖全自继位以来首次离开庆阳城,只带上了杨修一人,前往云音寺,打算亲自登门请空山僧再次出山。 在上天庭报道后,这时却被发了一套衣服,让你穿上去对付一只猴子。 “既然这样,我们也只好是动手了。”薇同样点了点头,项链上缓缓传出了火焰。 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什么来,索性就不去想了,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却见余海强已经坐在自己的拘留室里了。 “轰!”十分钟之后,在所有人焦急而担忧的目光之下,空中恐怖的对抗暂时消失,恐怖的回音还在回荡。 第097章 捷报(七更) 罗万化叹息一声说道: “这位涂大人去年上疏开关后不久,就被言官弹劾,如今在京师行勘呢。” 行勘,就是官员被弹劾后,被审讯调查的意思。 行勘期间,会被免除职位,如果调查结束确认清白,则会重新授官。 如果确定有问题,那就按照朝廷的法度处置。 但最可怕的,是一直被行勘。 “自然。”叶无道说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对他来说,善意的谎言只要不被扒下外衣,就永远是个美丽的误会,而不是错误。 不知何时,邪恶天使出现在贪狼星,大开杀戮的消息不胫而走。而猛虎部落也被另一个部落所吞并。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阵『骚』动,在座的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认为谭纵此举太过匪夷所思,因为他怎么看都不会是人高马大的巴斯和纳伊尔的对手。 天仙是绝世强者,横扫天地,纵横无敌,地仙也是绝顶高手,巅峰人仙只是顶尖高手。按理来说,并没有那么大影响力。 酒店某豪华包厢内,唐玉龙和阿布两人面对面坐定。双方的保镖分别在两人身后跨立着。 此时刘霸道却马上将气息外放,只一瞬间,就以仙力制住了那些人。 谁都知道,麦克代森不管用什么办法,最后弄来的钱一定是韩俊的。 只是,在那些前卫还在沉溺在心中伟大的恋情时。那被幻想的对像便呼的冲入了那个长地还可以的黑发男子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将他们的心彻底摧残。 黑龙口喷黑色雷光,将下面的混沌乱流化作殷实厚重的大地,中有万道水流纵横。 “这位是‘神农控股’公司第四大股东方,第一大私人股东张国栋,同时也是这次货物的主人!”应成功介绍道。 首先王者拥有上万年的寿命,而大师不过千年,这就不是我能够期盼的。 “你叫我干嘛?”伽椰子说话的声音有些慢,也许是太久没有和同龄人说过话了,或者是眼前的这个男孩太阳光了,在伽椰子的眼里,男孩已经像一个太阳一样了。 不过这对杨毅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练了这么多年的下盘功夫,怎么可能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但是呢,杨毅现在的身份是卧底,怎么可能顺利完成游戏,这个时候就是考验杨毅演技的时候了。 嫁给那些大才子那是痴心妄想,但让对方留下一篇好诗词,让自己名气大增,却是很有可能的。 逆鳞护腿也是近战职业的,同样给了卫天行,因为mt是团队的核心,更何况他们萝莉佣兵团只有卫天行一个mt。 当然,还有一个极为原因就是宋江曾经栽在李延庆手上,使他对李延庆之事讳莫如深,回梁山后绝口不提他在汤阴县的遭遇,他当然也不希望扈诚当众提到李延庆这个名字。 “皇后,朕要出发了,宫内事务就交给你了。”即将出发,刘辩对不远处的唐婉喊道。在宫中时,刘辩就向所有嫔妃还有何太后道别了,本来嫔妃们都要出城送刘辩的,不过让刘辩给拒绝了,只来了皇后唐婉。 首先先不说距离的问题,要知道,这个世界可是比邬成原先的世界大得多,所以加拿大到日本的距离相对来说也远了许多,差不多有四万公里。 聂雯连连点头答应,同时也在不经意间挽住了唐落君的胳膊,唐落君试图挣扎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索性哼地一声,也就随她了。 第098章 又升官了(八更) 辽王! 张居正果然动手了! 在代王事件刚刚平定,张居正就出手了! 苏泽感慨,张居正果然是政治动物,抓时机的能力也是顶级的。 这边代王的事情刚刚见分晓,张居正就立刻进攻,湖广的奏疏就递到了内阁。 这个时候将辽王的龌龊事情爆出来,也正是削辽藩的最好时机! 宗藩连续出事 宋征从苏市回来,对回宋家的事情绝口不提,只是紧赶慢赶的准备着订婚宴。 算盘打的倒是挺明白,真的是非常期待,他带着拜拜和晚晚去上班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风疯狂运转体内真气,外伤已经恢复,现在开始治疗内伤。 “颜颜,颜颜,怎么就不愿意了这婚礼你不喜欢吗”夜斯一脸懵逼的去追许欢颜。 褚之信的目光阴鸷,没有人能看得透他此里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因为用尽了力气,手背上面的青筋暴起,好看的剑眉也紧紧的拧成一个结,薄凉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其实那也是许欢颜的掩饰,她也会动情,所以,真的是烦死,夜斯和她动手动脚了。 许欢颜站在那里,脸色不是很好,而同样脸色不好的还有许团长。 许欢颜以为耳机出了问题,她掏出耳机,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 越林煜悬在半空的手用力握紧,诺诺的放回身侧,可是没过多久,便再次伸展开来。 他同意执行任务倒不是因为喜欢赵青莲,对方虽然漂亮但还不至于让他着迷。 心知此处危险的杨英见状不由得暗骂了一声蠢货,然而他刚想去追赶,却见一颗硕大的头颅猛地自建筑后伸出,并一口咬住了那路过的矮胖男人。 台下众人,特别是‘倒阎联盟’看的莫名其妙,这孙桂芬分明是登台攻擂,怎么改为参悟【江关烟雨图】了? 林平安回到别院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嫣笑笑最近很是积极,一大早上就跑来了别院,所以此刻她见到林平安,也见到了林平安手里的那个盒子。 货船上啥都缺,就是不缺麻绳。几名青壮绑上绳子,借着露出水面的树冠游过去,将绑了救生圈的大木板拖过去,当载人工具。 而只要鲜卑军队开始屠戮起百姓,那就必然会让当地百姓倒向刘泰。 顾南骁希冀的目光落在宁久身上,能有一个不拖后腿且厉害的人,他们当然是很需要的。 越上年纪越怕死,所以前面没买东西的,眼下都准备把钱砸到这东西上面。 他这世子身份在南部八州管用,去了兰州……没准人家兰州府令二话不说就把陈泽给强制送北州去当人质。 游洪烈如此一说,倒是让吴谦想了起来,这些话灵宝派的掌门欧世琅也说过。 才两天不见而已,她发现林宇浩竟满脸的倦意,显然是这几天他没有休息好。 在煎药的时候,陈楚默又是一个劲的大聊h县的当地情况,又是一边给老宋派烟灌迷糊汤。 皇上伸出大手一捞,迎春被迫撞向皇上的怀中,鼻子碰到皇上的胸膛,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下来了。 刹那在陆许的法力之下,智慧剑被震出,安禄山的魔气仿佛恐惧无比,“唰”的一声退后,轰然卷向天边。 徐阳越听越嘀咕,这些事他其实早就猜到了,但这冲虚道长,偌大年纪了大晚上不睡,跑到山下来给自己科普武林历史,是几个意思? 第099章 高拱铺路(九更) 再次来到高拱的书房,苏泽看向眼前的高阁老,只觉得高拱似乎疲惫了很多。 “坐吧。” 高拱让苏泽坐下,又将阁部重臣在御前会议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一张圆脸看向苏泽,问道: “子霖可知,为什么陛下这次对言官轻轻放下?” 相比前几次重惩言官,这一次隆庆皇帝的处理可以说是相当克制了。 再转头去看那躺在画廊最里边位置的身影时,已经淡去了悲意。记得高城曾说过,当事情已然发生,悲伤的、难过的以及其余的情绪只会影响你的判断,真正想为对方做点什么,只有冷静地将情绪抽离开来。 “呃以前在归宁做买卖,赔了个底朝天。”彭浩明灵机一动,编了一个借口。 月老宫中,月老窝在宫中已是几日不出,自从知道长琴太子身死,天界无不扼腕叹息,只有月老抱着那一团红线长唬短叹,臭丫头真是可怜。 除了沙里娜她们三个外,所有人都知道泽法·蒂娜是一个孤儿,她的父母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 “雅希,你别护着他,明明是他欺负你,是男人我们就决斗,赢的才配当雅希的男人。”恩? 随从有些为难看向阴影的里的柳逸,见后者点了点头,才推开门放杏儿进去。 翔龙听罢有些吃惊,但也有些欣慰。他还为他的十年寿命犯愁呢。 安妮最后放弃了心中的挣扎,她神情落寞地放下刃鞭,虽然万般不愿就此服输,但她内心的交战已经有了结果:最终对美貌的爱惜战胜了对荣誉和尊严的执着。 这人像走路的样子简直和一个正常人一模一样,虽然它只是一张单薄的纸,可行动起来却没有障碍,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声音,轻飘飘的,不发出任何声响。 沙里娜与莎娃鲁基听罢有些惊讶,她们看了看那匹白马,随后走了过去。 卢忆霜原本以为,盐商家的夫人,多半是一身豪奢之气。可难得这位朱氏淡雅怡人,温柔可亲。 当然不是人人都可以报名去参加的,那边会自动审核,审核通过才代表可以参加试镜,会给几段这个角色对应的表演片段,试镜的演员随机演绎,能不能选上就看自己的运气。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了对方的头疼之意。他们只是遵循命令行事的下人,如果任务完不成,再多的理由都是苍白。 有这种行为的妖只是少数,但在此刻,这种妖修在众妖之中,自然是很明显。 高涵博这才看清对方,一辆飞的极低的飞舟,飞舟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 虽说客随主便,盛秋筱犹豫了一下,仍然只侧着坐在床边,没如主人家一样褪了绣鞋。绯月端了剔红攒花盘,奉上两盏热腾腾清香四溢的新茶。 云舞隐约觉得,这颗珠子蕴含着的,才是这个异世真正的修炼斗气。 张清婉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遗憾跟卢忆霜道:“表嫂,其实你何必如此呢?只要一张帖子,就能跟姑母缓和关系,这么惠而不费的事情!唉!”。 虽然看不到车子内部的情况,但马尚也是挺直了胸膛,神经紧绷地等待着车里人出来。 这个阴险狡诈的邱东在自己这里没有找到什么便宜,会不会又去对张慧芸下手,以他的实力,张华腾给自己雇佣的保镖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你觉得像他们这种人,只会横行霸道、欺软怕硬,为了活命,就连昔日的兄弟都可以出卖,你觉得是我残忍,还是他们残忍呢?”对于,于晓墨的质问,邢月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而是缓缓的从侧面讲出了一个事实。 第100章 一条鞭法的前置国策(十更) 苏泽也没想到,高拱谈的最后一件事,是给自己说亲。 而说亲的对象,是赵贞吉的侄孙女。 高拱不是和赵贞吉不对付吗? 怎么会帮赵贞吉给自己说亲? 难道是什么政治交换吗? 苏泽也陷入到了思考中。 其实他这个年纪,别说是没结婚,就是没孩子都是第一件奇怪的事情。 当然, “呃,还有这么多说到?那满月之后呢?满月之后的半边月亮又是啥?”猴子好奇宝宝一样的追问道。 楚云峥轻应了一声,对景晔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引着景晔走了出去。 喻微言听着逐日后面那几个字,胃中一股翻涌,差点又要呕吐出来。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力,每次周秉然出去执行任务或者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她除了担心,什么都做不了。可是风琴不一样,风琴的身手那么好,才情又高,武功也很高,如果周秉然真的把风琴的心给偷到了。 将吴刚关在胃袋,仍在吵闹不休。虽然已经离开广寒宫,但吴刚跟月桂树的联系并没有中断。所以就算以赤砂包裹缠绕,也不能让吴刚安分下来。 定光欢喜佛说个不停,模样甚是嚣张得意,却完全不知道此时状况。他所依仗的燃灯古佛,现在还指着他赎东西呢。 不过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的警觉,邢天宇还是决定用对方比较熟悉的素材才执行这一次的杀戮。 纵然如此,方正也满足的笑了,不管边上目瞪口呆的井妍、王大友几人。 泰格本来准备在车上像威斯勒打探下具体情况的,只是因为两人中间隔了索比斯和兰尼,而威斯勒一上马车就靠着车壁上闭目养神,泰格这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水退了,不过听说,这雨随时还会落下,所以上面的意思,让咱们在这再待上一阵子,至于吃喝什么的,不用担心。”村长抽着大烟袋锅子,道。这是他的宝贝,丢了什么都丢不了这个。 “过来吧。”圣子张开手,顿时,颜凯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在拉扯着他。 叶凤兰意识到了她想干嘛,于是开始挣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可即使这样,也依旧无济于事。 “嘿,你再说一遍?!”夏梦幽说着就拿起枕头朝柳耀溪扔了过去。 “天剑合击术!”司马乾大喝,法术营的修士压榨出自身最后一点法力,凝聚长剑阻碍着截剑盟大军,而这时候,奇袭营和后备营的作用就被大大地挥了出来,各种奇门异术层出不穷,愣是拖的截剑盟大军难以追击。 他身上的金色封印,正在逐渐变淡,方才,他激怒金翅大鹏鸟,就是想要这种效果。 徐光熙眺望落地窗外被安保人员拦住的粉丝,伸手打招呼,在热烈的尖叫声中离开。 录音的内容就是向老板气急冲冲的冲到会议室捞儿子的时候放下的狠话。 新月旗是阿拉孛帝国的标志,绿底银月,银月涂成血色,意思是死战到底,决不后退。 这时候,达克和伊莎贝拉已经跑到蛇身边蹲下叽叽咕咕的讨论起来,讨论了一阵,两人点点头走过来。 如果能和大蛇丸建立起良好的交易互惠关系,那楚云不介意指点一下。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有那么容易的话,全大陆修士,不都要祈求自己天天被雷劈了? 第101章 皇太子追更(一更) 苏泽谨记高拱的教导,老老实实在史馆安分了几天。 这些日子朝堂风云突变,确实让不少官员胆战心惊。 十月十七日,隆庆皇帝的旨意下达礼部刑部,以刑部侍郎洪朝选为正,湖广按察副使施笃臣为副,前往荆州勘辽,调查辽王罪状。 大同的代王案件还没有结束,又掀起了荆州辽王的案件,大明宗室都战战兢兢。 明桦从兽车行驶后就一直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休息,对萧衡的问话置若罔闻。 萧衡随着少年的叙述,心里已将这东西如何最大利用想了个通透。 森林中,因为夜晚的缘故异常的漆黑,但是隔一段时间还是会闪耀一次,因为人们的烟火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这是为了庆祝新一年的到来。 越是看到叶辰那郁闷的模样,苏倾城就越是吃了蜂蜜一样,别提有多开心了,她终于扳回一局了。 不知道为什么,达马岚奇被夜雨痕的视线扫中之后,竟然生出了一种退缩的心理,同时,还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时隐时现。 舒欣妍只是淡淡一笑。华子辉这是唱的哪一出,要想讨好她直接给她送东西就好了,怎么把主意打到公司来了。 看到她醒了,简老爷子和莫枭两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都忍不住眼眶一红。 秦昊天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一直以来都是夏琳缠着他不放,原本以为今天只要他出现就可以轻松化解的局面,突然变得不可控制。 没错,而且这只还是夜雨痕的大鄂蚁,其身后的阵容,当然也是清一色的大鄂蚁,这俨然就是一座大鄂蚁军团。 不过也提出了铺设传送阵的注意事宜,毕竟他们是外国灵想在羽国做事情,还是要跟政府合作。 第二天早上,俩妮子果然没有再下去买早餐——她们梳洗后就把张扬拖了起来,准备食材,然后……美名其曰“学习”看着张扬煮好了早餐。 之前李玄是高看了自己,如果没有二祖佛降的经验,他就算再过一百天也掌握不到窍门。 更会提供包括史诗级装备在内的各种,如今以如今陆氏集团城的资格还没能够得到的东西,都将通通不成为问题。 黛雪急忙离开了偏殿的大门,确定四下无人发现自己后便离开了广阳宫。 如果让他在黑骨佣兵团、菲亚特佣兵团覆灭,和他的峰狼佣兵团覆灭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那么他宁愿黑骨佣兵团和菲亚特佣兵团覆灭。 但是这一次他注定要无功而返因为在妹子身上已经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又圣光力量组成的护盾,无论将军怎么攻击,都无法伤到护盾里的妹子。 进入到首都主城后,一方面是mk主战坦克的速度减缓了,另一方面是首都城区的道路非常优良,因此mk主战坦克上的震感也大为减少了。 傅老先生每次诗词练习,必要选出一篇夺魁之作来,班上同学听他如此说,这次诗魁自然又是林依然。 “好厉害!不弱于那些怪物了!”独腿乌鸦乌婆看着李玄上半身直接钻入空间裂缝,忍不住赞叹一声。 李玄能够感应出来,这枚莲花印记中蕴藏的力量很是纯净,是最正宗的佛门气劲,里面更是隐藏有很多武功和神通的烙印。 黄莺身上的能量消耗非常巨大,它的身体有些虚幻,看起来非常虚弱,躺在金黄色的沙地中,歪着脑袋吐着舌头,一副累垮了的模样。 第102章 再次经筵(二更) 文选郎张四维! 沈思孝想到自己不知道花费多少心思,才结交到了一名在文选司的小官,苏泽竟然向张四维约稿了! 如今京师官场都知道,这个《乐府新报》就是苏泽的地盘,能在《乐府新报》上刊登文章的,就是苏泽朋友圈里的人。 张四维可是文选郎!是管理吏部铨选的机要之臣!普通人想要和他说上一句话都 伊健妓妾轻身跳下了马,每走一步那让人隐约看到裙内乾坤,从而浮起连篇暇想。 按照弟子的说法,吴岩御剑飞到城外,追了一阵也没有看到所描述的抢劫修士,又在外面兜了一会,仍是没有任何发现,吴岩就准备往回走。 不过他转念一想,凭眼前少年一剑斩僵的风采,怕是还真不会在意这点因素,自己显然是白担心心了。 在阻拦公孙剑的时候,孟凡曾远远见过凌玄子施展过这一招,连斩天修为的公孙剑都要慎重对待,断然不是他能轻松应对的,心中一沉,暗叫一声惨了。 李承介一把手松开,这具娇躯便从墙上坠落下来,如同轻薄的羽毛一样的“飘”坠。 无奈,四人只得都动用法器抵住下面的水箭,但是四人的阵型也是一下变得松散起来。四人抵御水箭的同时,海中一下出现了四条十几丈长的触须,狠狠的往四人抽来。 如今虽然依旧没有达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是如今楚望舒在收束念头,全神贯注情况下的记忆力也极为恐怖,一般的东西看过两遍后九成九都能在短时间内记住,若是看过三遍以上基本都不会忘记。 贴在石板上听了片刻,秦海用力掀开石板,然后从通道内爬了出来。 曾经他在世界末日中见到过,这是一头类似贪食巨兽的生物,那一天风姐就打败过一头这样的怪物。 她就像一只灵活的狸猫,一个突进,便有两三个警察哀嚎着倒地。 帽毡男毒液的后背被爆开了,鲜血染红了衣裳,好在并没有命中要害,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都懒得去扭头查看一下。 “所以你不单单自己不敢过去,还要拦着我们不成?”王若晨也是觉得这逻辑很搞笑。 厉血屠老爹爆喝一声,不过三秒钟,十几个汉子从演武场的门后边、围墙上晃了过来,被老头子一人赏了一脚,然后按照吩咐,四人一组,扯着手脚便将云飞二人抬走了。 “那为什么系统要我救她,难道系统和她很熟?”紫凌天狐疑道。 来人正是千面狐印采心,她还是那天篝火晚会的装束,并没有再去刻意易容,可能是方便江南认出自己吧。 再加上酒店、游戏、报社、科研机构,以及市区外的军工厂、重工业,如果全部损失的话,也够坂田家族喝一壶的了。 马玉林大吃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其他两家的人也差不多,他们万万没想到,李阳竟然敢说这种话。 桑托斯也是真正的铁血军人,是从各种险恶战阵和勾心斗角中存活下来的亡命徒,自然也是见惯了生死,但他却仍是止不住的心惊。 与方紫韵聊了一会儿后,楚天泽最后看一眼这间房屋,看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青锋剑,走出青竹林。 林谣暗自下定决心,如果一会儿无法和平解决问题,那她就先下手为强,把看守阵法的凤凰全部毒晕,然后逃出去。 第103章 所谓祖训(三更) 上次讲学,皇太子就先点了苏泽。 如果上一次还是意外,两次就绝对是故意的了! 黄骥更是嫉妒得发抖,自己给皇太子讲学这么久了,上一次太子还喊错了自己的名字! 苏泽总共就来了东宫两次,太子竟然记得他科举治的五经是什么! 殷士儋也皱眉,但是朱翊钧这次的理由也冠冕堂皇,苏泽确实是治易经 海风害怕冷银屏的怒吼声叫来巡夜的官兵,四下望风直接抱着冷银屏翻墙而入,摸黑来到冷银屏的静青院。 由于这次只有一千人马,而若是再度调转马头,从其他方向逃跑的话,无疑会面对刚才所遇到的黄盖军队,以及城内其他乱军的侵扰和追杀。 “我去,就算兑换了功夫还有清韵丹配方不是还剩两千多万吗,怎么就不够了?”张易大惊道。 所以潘震必须要死,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击杀掉他,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但樵公身体老迈,却颠簸不得,帝师又忙于政务,无法脱身,故而我们麟家便接下来这次的任务,接送樵公,前往帝都。 不知道我与周子昂相拼,会是何等的结果,林落雨的眼中迸发出一丝光芒。 “哈哈,不错,都像个武者的样子,可是……玄慈,你确定要和我们对着干吗?”乌老大一点没有紧张的意思,反而有些调侃的对玄慈说道。 不过老子真的忍无可忍了,你必须是老子的地下情人,这个黄毛一会也会享用你,你从此就是他的法定老婆了。 娇娇看着六号别墅和八号别墅妩媚动人的笑道:我们先对付那一个? 到了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的时候,皇上早早入睡,要不是因为萧九重绑着安王殿下来觐见皇上,说有急事要见皇上,秦公公也不至于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把皇上喊起来。 “你要去哪?”柳凝悠以为玄洛黎又要去处理事务,连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而徐家众人看到这样的位置分配,当下也对季无澈的用情有了更深层的认知,毕竟若不是他和纳兰紫在一起,凭着他超然的地位,无论到哪里也是坐在首座上,而今只怕除了双胞胎兄弟,也只有他和纳兰紫的位置最低了。 皇这才下定了决心,先把孟碟仙叫出来,问问她的话,也算是传达一下他的意思。 “老君,老君,我来了。”仙翁打着在太上老君这里趁火打击一些药丸回去。 这一刻,漫天灵气都被其裹挟,汇聚成一股大势,强大无匹,狠狠撞击向韩锋。 穆晓晓立即摇头否认,“我没有说过,我没有说过。”就算说过,她也不会承认的,现在就是一点,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对他某种想法--打人。 圣墨雨是害羞成那样子的,说真的,她也没有想到,会成为如今这样子,怎么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害羞的恨不得能挖一个地洞钻进去,恨不得不出去了。 纳兰紫闻言,什么表情也没有,径直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只是她还没有迈进去,凤天瑜竟然嚎叫起来。 “别闹了,我们出去吧。”慕容雪面色发红,生怕他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连忙拉着他走了出去。 “你没事吧?”冥王赶紧走上前,蹲着身子,满是关心地看着连同椅子摔倒在地的凤彩天道。 首映结束后,被折腾的精疲力尽的裴笑和顾南舜坐在后台。化妆师来帮他们卸妆。 第104章 扩展的朋友圈(日更) 经筵结束后,申时行找上了苏泽。 “子霖兄,过几日我要离京了。” “汝默兄为何要离京?” 申时行现在的职位是詹事府的司经局洗马,这是个纯粹的清流官,主要工作就是教导太子。 而且最近他也没有卷入什么风波。 申时行叹息道: “师相把我塞进了勘辽的队伍中,给我加了礼部衔。 看君攸宁此刻那张怒火冲天的脸,花九便知狸花还没有彻底背叛她,否则怎会不告知黑龙之事? 这一天,李末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然后开始运转自己体内的灵气,想要将束缚在自己身体上的那张火网给挣脱。 只不过这份坚持,却被之后普雷希特和沃洛德两人带回来的消息,彻底瓦解了。 她用了不少计谋,也没有得到祁东风的心,他们竟然偷偷的结婚。 而此刻,壁垒殿主和金刚殿主之间打得不可开交,双方的实力皆是在天阶后期90级左右,不过壁垒殿主的属性值加点较为均衡,能打能抗,但缺点在于爆发不足。 异域战场在域外异族进攻失败后,就重新被封印了,再次打开,异族一定会趁机卷土重来,即使这一场百年浩劫人族和异族的损失都极大。 一点都不尊敬自己,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真的以为自己不死尊王老了,提不动刀了。 但是,唐凡并不是因为躲不开而选择不躲的,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那三尸毒针无法伤到他,所以唐凡才会表现出一副淡定地模样。 之前白老头的任务奖励七星剑法,因为道心坚持,陈浩只能放弃。 良久之后,他猛地一挥手,顿时在大殿下面,一个盘膝而坐的男子骤然出现在了这里。 木屋的墙角边,居然还有一些用动物的骨头,打磨的锄头等一些农具,越打量蓝若歆感觉越心惊。 晚上回家的时候就想着明天下午就要决战了,虽然在七中的主场地,但是老感觉会出什么事,我的第六感通常都是很准的,心神不宁一定代表自己计划的东西绝对不会根据计划来实施,想来想去我就有点心里添堵。 饭局上,气氛也很好,自己人吃饭就是感觉不错,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一点都没有作假的感觉。 眼见于此,李逍逸默默收起斩魂刀,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唯一能给他依靠的就是。。 ;;;;果然,身为神奥地区的训练家,他对神柱的了解不少,因为雷吉洛克的关系,也让他正视起了凌霄。 “凌,你回来也不打一个电话给我,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美琪德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身高腿长的她再加上一双高跟鞋,顿时给人一种身高上的优越感。 期间凯伦偷偷给他打过两次电话,被邵母知道后,邵母竟然连手机也给他没收了。 待得百日欺期满,冥皇踏上归程,他在离宫前已是预见到光幕会在这段期间开裂,可今日的苾玉已是今非昔比,相信在早有准备的状态下,就算此次光幕开裂的程度极为糟糕,但依然可保无恙。 她沒有和帝君说起这个梦,或许,这是百年晕睡沉淀下來的一种奇怪的幻觉,偶尔潜入自己的意识中。 罗天雅看着他一副挑畔,玩弄的模样,也说不上为什么,怄气的就转过身去,胡乱的挥着手脚,想要出去找项链。 第105章 北方开关(4k) 巴蜀会馆。 涂泽民闲坐在会馆前的茶摊前,眼中满是疲惫。 隆庆元年,他还是福建巡抚,是抚镇一方的封疆大吏。 新皇登基,他上书请求开放海禁,得到了阁部的支持,随之月港开关。 可是在月港开关的过程中,涂泽民得罪了权贵,后来被科道围攻弹劾,被皇帝降旨行勘。 可这么一行勘,转眼就 丑打败于禁和李典后,将缴获的军旗、铠甲拿到城下炫耀,不住催促守军投降,曹军军心渐乱。战场形势已逐渐明朗。 “多多,最多再有一星期,我们就能走出毒云泽了。”柳子桑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蛙肉,随口道。 剑爪狸在此消彼长下也不是电气团的对手,速度还没提起来就是一个麻痹。 唐劲透过车窗瞧见司令部大门的正上方是镶嵌着“八一”二字再上面是一颗硕大的红色五角星。 跳跃性极大的话语,使得珍妮更为局促,双手按住膝盖,挡住了最后一丝春光泄露的可能。珍妮感到脸上烫得厉害,刚察觉主动权被李尔拿在手里,来不及反击,又听李尔宣布访问开始。 “初九:潜龙,勿用”这一卦的卦象和含义,就是毕先生后边的那段解释。 “两位别管什么须陀洹不须陀洹的了,还请跟在慧玉身后。那三峰坛在二十里开外,若是去得慢地了……”言词间眼见星罗和余辉英都跟了出来。慧玉也不说话便提气急奔。 真正的金字牌匾,只是这字迹怎么感觉还很新,似乎刚写上去不久。 青微一愣,继而大笑,在这许德拉还真是傻的可爱,难道说自己会放了他不成?这上古海兽怎么会如此单纯,上万年的岁月难道是白混的吗? 石门高宽各一丈,呈淡青色,隐泛着玉光,触手凉润,门两侧刻着许多细密精致的花纹。 其中最有名最豪华的,就属长安北街的万花楼了,万花楼地处长安北十字大街,这里地面繁华,交通便利,人来人往,一到晚间就是那些有钱有势之人,消遣娱乐必到的场所。 秦祁山想明白秦琛在影射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之后,立刻火冒三丈恨不得跳起来一枪崩了秦琛。 “我说的吧,那是过去,你不能回到过去,你要跟着我走。”男人说道。 柏云感受到后背的刺痛,眼中露出了强烈的战意,灵气运转全身,主动发起了进攻。 “是吗?”武阔天听到这里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江北二山”是好朋友,作为司马刚山的警卫员,他对张远山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回到内卫司,她继续和袁冬将可以交接的工作交接完毕,然后用一下午时间将农民起义军那边的布局和孔组织的情况写成折子让袁冬回宫时带去甘露殿交给慕容泓,自己则回了安府。 接着妖容终于是安定了下来,飞到了空中,看着下面,直接施法灭火。 阿影默默的坐在屋檐上,双手托着脸看着月光,眼神里泛着无尽的失落。 “你想好了吗?”向天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于是又问了一遍。 而且为了增加收入和挽救不断下滑的收视率,学院方面也在做出改变,从去年开始,奥斯卡颁奖典礼会专门抽出一个时间段,用来播放本年度一些电影的广告片。 所以再回来时,老彪不光按江澈说的带了老婆来帮着解释,连两个孩子,他都一起带上了。 第106章 铸币税!宏伟蓝图(4k) 东西不是很大,大碍只有拳头那样子,形状有点像是五边形,却不是规整的五边形,反而有点像是一道门。 宋雨很用力的点点头,算是给了韩晗一个回答,就直接拎着皮箱走向登机口。 周围也都是在看着久石红亚,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个回答,红亚会和乱离现在其实都已经紧张起来,似乎要是一点火星都能点燃火药桶。 凤蓁终究是没有让苏祺背她,不容他再说什么,便率先往前走了。 沈玲的声音中透着丝丝不敢置信,她宁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也不愿意相信那身影,会是张蛮。 于是在陆元舞上楼的间隙,独孤潇进入到了她的识海里,窥探到了她来此的目的。 “说完了吗?”黄尚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马天的话,让马天的眼中寒光闪烁,这家伙,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我只能说那么多了,至于你们去不去,你们自己考虑。”说完,神仙李就向黑暗的一头,走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光照进来,霍爵带着她走到门口,将门一关,直接将她压到了门背后,而嘴唇,始终都没有分开。 “游将军,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没记错的话,之前那批人,可是没验血的。”6将军皱了皱眉。 “晚辈也是第一次进入这血sè魔窟,晚辈也不是很清楚。还请前辈恕罪。”杨大力战战兢兢地作揖赔罪道。 “放心吧,父亲。羽儿归来的事情,知道的人只有几人。一旦让我查明是谁泄露的消息,我一定会让他知道背叛我们王家的下场!”王泰一听,顿时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缕浓浓的杀机。 “你是什么人,在哪里得到棕熊大将的人头,此番前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卡谬王子咄咄逼人的强大气势丝毫不减,可以摧毁一切的强大斗气,如同翻腾的江海一样喷薄而出,持续给那神秘人施加压力。 量虽然没有减少,可是面积太大了,灵根在恐怖,也难以一时间填满,让袁洪产生了一股饥饿感,不是肉身上的,从心底流淌出。 云贤顺着神玉之前的讲解,开始去尝试体会自然界中,树木在轮回中所携带的奥义。 卡谬王子眉头一皱,他最讨厌的就是在休息的时候被人打断,不过这样的场景已经在战争前线发生了无数次,也懒得过分认真计较。 云贤对于战斗牵制,自然是了如指掌。他心理清楚,在对方各方面力量比自己强很多的情况下,要想拖时间那就要采取主动进攻。防,是肯定防不住的。 “阳儿,据我所知,你大哥夏烨和陈冲、冷火等人相交极好,既然夏烨几人回和你一同修炼,倒不妨也叫上陈冲等人,这样一来,你们人多也好相互照应,也可以让我和你爷爷不再为你担忧!”沈万雄突然说道。 杨成也不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竖起了右手掌,他的手指开始一根一根回拢计数。 明皇也不生气,他也闭上眼睛,进入修炼之中。他们要趁此时间,重新调整一番。 “不知道友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内获得如此香火?!”哪吒眨巴着那双求知的眼睛,开口问道。 唐艳倒是认真了起来,因为陈伟这样子的状态,就是说明他认真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被苏珈发现他们航道这件事的打击比被落落抢走了巫妖之祸还要更让裁决殿的人难以接受。因为神器毕竟不能用来吃,但是卖资源却可以变成实实在在拿到手的好处。 王泽明看到祝云顿时一愣,随后急忙用手捂着脸,生怕被祝云看出来什么端倪。 所以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索菲亚每次杀完妖魔种,浑身基本都像是进血池里洗了个澡似的,然后每次都要他施术降水。 但可惜的是,相识四百年,我们交手无数,却从未分过真正的胜负,每一次都是平手。 不是说蔡乾每把下一座城池就要将城里富户财产都收缴了吗,怎么这家伙还这么富裕。 “看,有人在打球,要不我们去看看?我现在还不太饿。”马克韦斯特说道。 “都出来,给我杀!”宙斯将不住颤抖的手臂藏在背后,突然开口大大喝一句。 于是等盛芝芝从睡梦中醒来,洗漱过后准备去吃早饭的时候,厨房的木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堆的好吃的。 “滚犊子,老子叫郑建,以后不准叫我肥猫!还有,我比你瘦多了,死胖子!”郑建翻了翻白眼,瞪了阿宝一下后,没好气地说道。 这也意味着,凭借着司家的消息来路都对这座城池丝毫不知,那么是说……他们又落入了一个不明之地。 第107章 《请开登莱通商疏》!(加更!) 当夜,苏泽将《请开登莱通商疏》塞进了【手提式大明朝廷】。 ——【模拟开始】—— 一天后,《请开登莱通商疏》送到内阁,内阁辅臣均不敢决,送入皇宫请求圣裁。 两天后,《请开登莱通商疏》被皇帝退回。 高拱召见你,因为你擅自上书训斥你,你和高阁老的关系降低了。 ——【模拟结束】 司徒南芸饿了一下午了,一看到那闪着金黄色油泽的食物,眼里冒着光,伸手接过来那个盘子。 不管她是不是其他种族的兽人,不管米拉多么排斥外人,也不应该拿自己孩子的生命开玩笑,虽然她哭的惨烈,但是那句话一说出来,这个孩子的命在她心里已如同草芥。 此外,神兽肯定是会人语的,但那家伙似乎性格比较沉默,自扬天将它孵化之后它半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于连叫都没有叫一声。 而刘雪琪的父亲刘志和,跟组织部的副部长陆平川曾是战友,私交甚好,于是便找到了他,想借机上位,今天一大早便不远千里从江城飞来了燕京。 时间倒回到两天之前,他与安晴二人面对数千深入苗疆的飞鹊营军士,仅仅用几句话,便将徐荣的一切作为给彻底否定。 ????这夹山公路很是偏僻,十分钟时间过去,几乎看不到车影经过,两辆车并行而驶,竟也构不成障碍。 “飞哥,那当然没问题,只是,要有停靠的飞机跑道才行呀。”谢乾坤道。 十一只一起过来,黑压压的一片,简杨是他们的母兽,心里没有忌讳那是正常的,可是包括伴侣们在内,对他们都有些忌惮。 后面又来了几拨人,不是伪装成狱卒正面来袭,就是从暗处放毒针飞镖偷袭,司徒南芸应付了一整个晚上,又困又累。 简杨身体颤抖着,看着面前的穆利斯,感觉他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可爱又亲近的兽人了。 “蓝总,好久不见。”路安宁脸上换上职业化的标准笑容,往前走了几步。 公事繁忙,凌风便要留在宫里帮助沈明轩,林婉儿也自是留在了宫里。 轩辕鸿还好,姬清玄就很惨了。一张清雅的脸被猛揍得鼻青脸肿,脸上、身上到处是破皮,嗓子也受伤了,说出的话像破锣一般黯哑。他脸色铁青,满脸都是怒气,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自己沉沉生着闷气。 只是一顿饭下来,林初夏也没见他们吃几口饭,她虽心里有些不悦,可也不好再为难他们。 “施医生,你想什么呢,这么投入,还是你在看什么,看的这样认真。”说着,于峰顺着施杰的目光看向许琳办公室。 许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沈成韧说,只不过简单的一句话在这个时候好像很难说出口。许琳一直在心里给自己下最后通牒:就是这一秒钟,你必须说出口。 “我知道怎么做了,老大等我们的消息吧!”摩特道。看着他们两个的表情,摩西卡很满意的离开了,他知道有一场好戏将要上演了。 “大科学家,请你不要质疑我的人格魅力行吗?”向之歌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说道。 马儿冲进附近的树林,林初夏坐在马车里,能清晰的听见树枝划过车顶的声音是那般刺耳。 许琳赶忙说:“没事,你先去送吧,我就坐在这里等你。”说着坐在了宁仟的办公桌旁。 第108章 奏疏执行(4k) 当然他过不久就被那红色的空间给送了出来,出来之后他就看见在船上的铁衣等人,就一路跟随到现在。 “青青,现在都几点了,你怎么还不来呢?”是张予曦打过来的,她迷蒙的张开眼瞳,看了看时间——九点十五。 “真的?太好了!一定是母亲地下有之。”穆茵情欢喜的手舞足蹈。 高丽此次也派了使者前往,但高丽使者却言语骄傲,不断拿大王城内的京观刺激唐朝人。 身为化天境界的海神云烈,在天地法相一道浸淫已久,他当然拥有分辨法相强弱之力,只是没想到这尊黄金骷髅竟然如此的霸气。 他着实是不喜余柳的样貌,想着跟余家的大妹妹果然天上地下。这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果然就差着呢。 百里孤烟心里头知道,若她再不逃生,很有可能会被炸得尸骨无存。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力下床。 贺敏对萧瑶是真的挺关心的,徐娟是个刺头,贺敏对她也没有好感,但是徐娟有些背景,她哥哥虽然是个混黑道的,但关系网很广,不是好惹的。 “哼,放过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有余辜!”斗篷男子并没有被春莹求饶的话语给充电自己坚持杀了她的决心,手中力道愈发用力。 “下一个,”老者一脸期待的看着姜塞道,难道今天他要发现两个奇才了,老者在心里暗暗想道。 将一应事物交由吴凡处理,三郎也不拖沓,汇合了大郎他们便直奔章协帅帐所立之地的北城城头而去。 郑炎赶忙顺势教了她之前教另外一个的那套观想法,看着她开始盘膝打坐终于松了一口气。 地藏摊开手掌,将一枚记忆球递给沈辞,沈辞半信半疑,接过记忆球要看,地藏止住他的动作,却道,“你该走了。”他说。 他知道他昨天过火了,随便套一件衣服出门,他开车在丰竹影单位门口张望。 澹台雪妃没有停下,只是说了一句“还好”,就这样两人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再没有说话。 “屠鸦!”棽棽大声唤着,声音带着哭腔,屠鸦闻言步子微顿,低着头,目光微敛,掩在长睫毛下的眼神隐忍而深情。只一瞬后,他便直起了腰身,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屠鸦桥,消失在了桥的那侧,只是这次,棽棽没有追上去。 画师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见沙发已经腾干净了,赵玉雁却表示她想在沙发上睡,说她不方便在男人的卧室里去暂住,她不习惯。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男人会一种极为恐怖的方法,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这是自然了。”听得七郎如此问道,三郎自然的回道,于他们现在而言,修炼、变强才是主要任务,历史与这自是关系不大。 随着一名名少年测定完毕,演武场内之气氛亦是逐渐火热起来,赞叹之声络绎不绝,所有江家之人更是喜笑颜开。 陈胜宏对此早有准备,在警车驶出警局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甚至还穿戴整齐,笑呵呵的走出门去,准备去警局配合调查。 赞助商给予的三颗人造陨石,杨边把它们分给了贝里克、昆蒂娜、白泽,因为阿西克原本就已经吸收过人造陨石了。而正宗的天外陨石大家都一致给了夏静。 西门庭闲庭信步一般,追赶着苏扬的步伐,其实他的修为虽然比苏扬高,但论起速度来,御风术还真没有怕过谁,不过苏扬也并没有全力行动,他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等着沐海风他们赶到。 不知为何,有了这个决定后,她心中忽然很是放松,或许她也早有跟林修决裂的打算,只是没有一个契机,能够让她最终下定决心。 原本想要报复苏扬,但还没找到机会,便忽然发现,苏扬已经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了。 所以这件事情,还是比较麻烦的,绿能科技必须要拿下,而曹鹏也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 山林里突然下了雨,那些野蜂不敢在外面停留,转眼间,便全部飞走了。 可是谁想到,奄奄一息的黄资宝竟然回光返照一样突然睁开眼,双眼一凝,原本掉在地上的白灵剑如注入了灵魂,生猛得狠,朝着杨边就是反咬一口。 我正想起身走过去时,楼道里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我朝着楼道看去,原来是刚才的警察们追了上来。当然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韩警官。 婚纱和礼服都已经敲定,接下来就去看首饰了。姐们两先去吃了午餐,然后才去逛了商场。 当初从西兰缇带回来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觉得画得很美。 路克微笑着谢过,转身回去了,心中却嘀咕:那还不是你们把他选上去的么?现在他镇长都还当的好好的,就说明这韦德也不是没有支持者的,不然早被镇民罢免下台了。 而此时的梁善却气得直想骂娘,就在他想要一拳轰爆这个牢笼时,突然一间一股令他灵魂都要颤栗的威严笼罩在他的头顶,仿佛整个身体都被志雷霆轰击过似的麻痹不堪,而同时昊天中的功德牌更是不断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想想刚刚在舅舅家的情景,虽然他并不经常去公司,但是对那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既然已经和舅父说把晓夏调到自己身边,那就要利用好这个机会。 而此刻梁善的魂体正叼着一根香烟,一边向张倩传音,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会议室中的众人。 第109章 你还没入阁吧? 大明户部。 苏泽上一次推销报纸,曾经来过户部,给《乐府新报》贡献过最大一笔订单。 但那个时候苏泽也只是拜见了一下户部的堂官,并没有仔细看一看户部。 大明户部是一个超级衙门,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 苏泽也听沈一贯说过,官场上的人分别称呼“内户部”和“外户部”。 围绕着核心的 张坤眼角的余光看到聊天工具栏里,一个写着位置两个字的工具软件,张坤双眼稍稍一愣,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是张坤又感觉抓不住。 可惜韩灵以为他说的是自己脸上的伤,顿时以为这家伙不会是傻子吧?难道不知道这个是被烫烧的吗? 手中拿着先天之物的神境强者都不是林硕的对手,那没有先天之物的神境强者呢?岂不是任由林硕屠戮? 不过还好,高帅的天庭同样是超越蓝星科技的存在,而且就目前观察者释放出来的舰队而言,天庭超越的还不只一点半点。 在刀子李的招呼下,那些货车司机全都跑了过来,然后听过张坤的话,顿时全都一一接过张坤的手机,望着手机上的照片,记了下来。 经过三个月的修养,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在他的眼里,林硕就是他碾板上的肉。 擦!难道是自己吸收了那一片紫气,然后系统要自己做苦力,带着这块所谓的紫晶给返回原地,好让紫晶补充被自己吸收的紫气? 想到万三还在前面等着,于是就打算返回去,结果看到阿尔娃不知道又从哪里钻了出来,走到花坛后面去了,隐约还能听到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只是她却没有看到,张坤脸色越来越僵硬,最后甚至变得略带惨白。 此时魏源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底细,也不知道旁在远处的那个带头人带着枪是准备吓唬人还是真的敢在自己开枪,总之他所处的位置实在太危险了,所以魏源只有速战速决。 呃?张蜻蜓不解,可是谢素馨挑一挑眉,又恢复了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走了。 况且这还是我明敌暗,到现在连那白色怪物的样子都没看到,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如果僵持下去的话,肯定是自己吃亏,否则的话,天戮老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下死在这里而无动于衷。 当兰心回了房,潘云祺也出了门,叶菀瑶收到消息,想了一回,吩咐丫头备了马车,说她要出门去走走亲戚。 “怎么样?”火彤蹲下身,看着正在给一名少年包扎伤口的沐风问道。 “他们最好是老实一点。”火彤轻笑一声,淡淡的口气之中却浮动着危险的味道。 可是潘茂广现在昏迷不醒,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来替他们出谋划策? 遗留在四周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当场瘫倒在地。眼前的景色可以说是变得相当诡异。 “必须要去,因为那里有我们的仇家。”冷冷一笑,陆明神秘莫测道,随即来到龙魂和幻天两人的身前,伸手抓住他们两人的手臂,直接来了一个大瞬移,眨眼的瞬间便来到了那战斗的地方。 而陆真,却与李思靖陷入冷战。陆真是坚决不同意李思靖去的,可李思靖却非常想去,身边又有个唐晟荣支持,天天在家跟陆真理论。 第110章 疑似有些太激进了(加更!) 等苏泽送户部出来,中书舍人夏炜压低声音说道:“苏翰林,张阁老请您晚上过府一叙。” “啊?这不太合适吧。” 苏泽果断拒绝,这不是不给张居正面子,而是他要遵守官场的规矩。 他已经站队高拱了,这已经是京师都知道的事情了,如果这时候再上张居正的门,那岂不是三姓家奴了? 任何一个有前途 西装男丝毫没在意黎甜甜说的话,抬腿就想去踢黎甜甜,却反被黎甜甜踩住了脚。 而那些从四大家族转投潘家的人,都低下了头,他们现在心中充满了后悔,但是世界上唯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 紫虚子道:“今日到处为止。下次是大日子,第一名将随我升入仙道,诸位好好用功。”说完走了。 “老蔡,你没意见吧?以前都在视频里看你做菜,这次来现场品尝品尝。”牛建成问。 杨振宇提前通过电话约了久城农业公司的总经理罗云第二天见面,地点就在罗云的办公室。 他在祖宅生活了很多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到刻在了骨子里。 攫欝攫。王美娘幸灾乐祸的看着娘两个,不屑地道“就你还想入凌瑞的眼,他比他哥眼界都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呢? 肖东山听得外面有声音,屏住呼吸,细细辨别,恰似流水。过了一会,水声渐远。再过一会,又有水声,过一会水声又渐远,如此三次,待再次远离水声时,车停了。 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躯就彻底的碎裂,化为无数道尘埃,当场灵魂本源湮灭。 下意识,花榕仿佛怕什么暴露一样拿起手机查看,然后松了口气,屏锁还在,没人碰过。 只见他竟丝毫不像世人所描述一般粗犷高大,剑圣此人,反而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瘦弱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一头黑发凌乱地披在身后,无须无髯,双眉斜飞,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充满了睿智的神色,令人不敢直视。 估计那慧远禅师之所以会留下他们,也是想让自己枯燥的生活中,来点新花样。 纪又雪回到宿舍后,红着眼睛,被气得不轻,身子还是颤抖着的。 蓝晓宇连忙从储物空间里掏出来了三瓶水,扔给了徐天一瓶,扔给了夏子曦一瓶,随后,他便一饮而尽了。 因为是黑天的缘故,艾斯卡诺的体型缩到了和正常人相差无几的样子,不过并不想以前那样瘦成竹竿,而是稍微有些壮硕,这还是他用魔力强行支撑起来的,毕竟在外人面前,怎么说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不是。 “原先是租的,后来靠敲枪管和高武砍倭寇的钱,花了三百两买下的。”高老汉忙如是答道。 这桃花阵是西王母传授紫鸾的,有隐蔽的效果,这就是大鹏一直都没有被发现的原因。 而这么多人来黑印城,大多都是被这场拍卖会吸引而来的,其中不泛一些隐世强者,可见这次黑印城的拍卖会,声势有多大。 手都没碰到,在他怀里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连生日礼物都是强迫才收下的,跳个舞还得数秒到了就走人,多一秒都不想见他,这是多讨厌他? “洛苏比和克鑫死了。”林朝辉简单的说道。林朝辉微微点了点头,虽然现在不知道是谁狙杀了洛苏比父子,但他给自己帮了大忙。 第111章 涂色游戏 张居正有些失望,只从苏泽这边得到了一个会上书支持革除辽藩的保证,但是苏泽确实不是荆州人,也没在荆州做过官,甚至对辽王的案子也不了解。 张居正只能怪自己太想要革除辽藩了,只好让儿子张敬修送苏泽离开。 一路上苏泽也不敢和张敬修多交谈,生怕他向自己开口帮着他乡试作弊。 等到苏泽离开了张府 鲁思侠留给他的那十盒磁带,始终是于心远一块心病。他既不能保留,因为里面很多内容,尤其是关于鲁思侠加入国民党部队参与抗战的往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护士此时进來查看潘广年的情况,王鹏与刘锡北便就此告辞,二人分头离开医院。 鲁雪华高高举起三八大盖,雪亮的刺刀重重地插入三浦吉咽喉,用日本好战者制造的杀人凶器,将日本军国主义培养的魔鬼,死死地钉在中国烈士的墓园里。 但无论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要想发展起來,都离不开发达的交通网络,沒有交通作保障,即使是有再多的天然资源,那都只是藏在沙漠深处的宝藏,令人徒唤无奈罢了。 “你现在过去,只有两种结果,一就是他复原,而就是他将彻底的堕入黑暗,无法清晰。”龙之战魂立刻说道,生怕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了孤雨从此毁于一旦。 估计这胖子也是喝多了,而余下的林海和苦瓜脸、大长脸,也都尽皆醉意十足。 休息室的‘门’被狠狠的撞上,千若若垂下眼眸,点点忧伤在心里泛滥开来。 4。造业。由于自身有很多串习和不善的行为,必然会在生命中种下恶果。由于身业、口业、意业造业太深,给自己招来众多烦恼与痛苦。 终有一日,你行过黄泉,得见八百里红花,珠珠情根深种,只是,那第一朵曼殊沙华,是何时开放的呢。 巴斯看着如同一座火城的禹州城池,一直为着王妃及世子失踪而沉郁的心情终于好转一点。 面对可怜兮兮又一脸诚挚的姑娘,傅祖勤并没有答话,他盯着对方,眼里带着审视。 如今他自个儿都能察觉到楚昭安大势已成,所以他默许池庭等人搞事情!想要给对方添乱。 “还想听吗?”账房有些不耐烦了,瞥了一个白眼,好像劝杨旭抓紧识相点掏银子,不要坏了自己讲故事的兴致。 他决定了,等今越他们回来,仔细问一问发生了什么,这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差点把他都给逼疯了。 他瞧了一眼自家王爷比刚刚更加怒气滔天的样子,心中惊惧不安。 听得这话虎敬宗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似乎没想到池庭竟会去请那背信弃义之人。 神机营也就三千多不到五千人,朱佑樘觉得交给朱厚照管理也没什么,主要是朱厚照表现出了在火器上的天赋,当爹的当然要满足一二。 随着天使圣剑劈入了罗刹神念那黑色的身体中,无尽的天使光芒进入了罗刹神念的体内,仿佛要将罗刹神念整个身体给融化一般,尤其是被劈伤之后,他的身体也不能再恢复过来了。 叶从心给出的是理由她答应朋友会在这里多留几日,不过她也表示可以在三日后启程。 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她的修为就能突破元婴巅峰,神识也能到化神境界。 她最后说完,尾音溢出一丝轻笑,那笑声清透却勾人,能够叫人听的魂都没了。 第112章 保守和进步 面对黄骥三番五次的挑衅,苏泽也不惯着,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不就是‘华夷’吗?太子殿下早就告诉苏某了。” 听到苏泽直接说出了本次经筵的题目,黄骥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该死的!竟然是太子亲自将题目通知他的! 再一想到前几次经筵,太子专门点名让苏泽发言。 这下子东宫猜测 魅儿的修为,也就只有炼体七重境界,虽然觉醒了地级三品血脉,可战力跟钟岳比起来,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但是极其了解图拉的阿维诺吉斯早就有所准备,图拉的手下还没有赶回拉俄斯,隐藏在道路两旁、监视异常的阿维诺吉斯亲兵们一拥而上,将其抓获。 “我知,那是在炼体宗遗迹造成的,我师尊他的道基被炼体宗一个神秘头颅所毁,父亲当时毅然换了道基给师尊,使得父亲一生被毁,师尊也都颓废半生,而炼体宗便是此时的神兵族。”叶正风立刻回道。 说罢,一道白色剑光从他的头顶冲天而起。将这里都给照亮了,杀意伴随剑意弥漫而出。 看着自己依然有些狼狈破烂的衣服,叶正风苦笑了一下,自己的肉身强悍,好几年都罕有受伤的时候,不过这衣服倒是倒霉了。 “这样的话,通道的另一边不会有着大批高手在等着我们这里的人过去吧,就这样闯进去,会不会有问题?”叶正风眉头一皱问道。 “对了,忘记给老妈买套漂亮的首饰了!”李乘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念叨了一声之后,立刻在一个路口转动方向盘,将车开进了一家大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我查过了,都是初级黑铁级别的贵宾卡。不在保护条例范围之内。”马经理连忙说道。 每分每刻,无不是煎熬。时间久了,天生心中更是生出一股绝望。 进到了宫殿之后,便看到了宫殿中已经放满了一桌酒菜,花生米,酸菜,豆腐干,还有几瓶在暖着的酒,一切都如同当年两人喝酒时候的样式一模一样。 “林梓盛他们这一批今天打的也不错了。很接近当时他们的水平。”老王颇是惋惜地看着失落的队员们说。 “砰!”枪声响起,子弹射穿了楚昊然的胸口,只见楚昊然顿时瞪大了眼睛,身体一颤,“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傅蓉听到于腾逸的说法,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看向了李正洪手中的那瓶不起眼的“三无”正骨水。 到不是说她有多么的贤惠,只是她着实享受给自己丈夫和孩子准备丰盛早餐的美好时刻。 现在,当这三方人马轰击石门的时候,从松动的石门里面,透露出气息,让唐炎清晰的感受到了青木灵火的气息。 楚昊然咬了咬牙,叫道“我还是喜欢你现在这样!行了吧!”说完楚昊然的老脸也难得的红了起来。 “好!既然这样,我们就别在这呆着了,赶紧走吧,有了这玩意,这次的仗就好打了。”楚昊然嘿嘿笑道,他现在可要乐死了,这相当于是白捡了三百个炼狱军团的士兵,这下对付裂天足够用了。 在印刻的过程中,那些符纹好似活过来一般,肆意的变化着形状,让人无迹可寻,无从下手。 在亚洲还没有举办一个荣耀的官方赛事,其他赛事就是靠金钱砸了,谁给的钱多,就会过来参加你的比赛。 第113章 一不小心文抄了(加更) “苏翰林留步。” 张宏叫住了苏泽,接着又掏出一枚冬珠说道: “太子殿下听闻苏翰林定亲,这是太子从贵妃娘娘宫中拿来的冬珠。” 苏泽看着硕大的冬珠,这难不成是皇帝送给李贵妃的礼物? 胖钧,你可太孝了。 但既然是学生给老师的礼物,苏泽简单推辞了一下,还是坦然收下。 见到 若是还有天劫,他们也再次渡过的话,那么他们就相当于二重天劫伪圣。圣人的强大除了领域和自身天道元神之外,也跟自身渡劫次数有关。 怎么这场胜利不是其他人拿下的呢,怎么就不是火德星君,怎么就不是那些游侠呢? 而瞧得楚毅那既不解又疑惑的神情,老者则是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易寒见到了帝火,两人在一起聊了一些事情,其中易寒将泰山底的那座通往山河大世界的通道告诉了帝火。 他们察觉到身后异样的风声,闪身跳开,那道烈焰向前窜出,“轰”的一声击在了山崖上,大块的金属从他们身边落下,周围的空气被搅得震荡不安。 宋游自然不知道这里是大名鼎鼎的万妖谷,他不过在返回凡人位面之后,随意拦下了一个筑基期修士,打听了一些少有人烟的地方,最后选定了此处危险较大的未知禁地。 双脚左右分开,完全不顾及任何事物,一左一右,双脚同时朝两个拦路的家伙轰了过去。这种远距离的飞踹,是很难真正踹到人的,两个拦路的家伙也不敢挡。 魏忠贤明知伤心人撒谎,心中暗恨,不过转念一想,不能逼得太急,伤心人已经同意立张道远为帝,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 而至此,五道石台之上,皆是有着通天的圣光束冲天而起,震动着虚空。 万界台上,在众人还在震惊当中的时候,一声惊天怒吼炸起,是八臂猿,他怒了,仰天狂啸,一股属于妖焰,弥散开来。 叶岚随后也有如他的保证一样,用正常的方法开车开到了金耀大学的大门口,而此时的保安室门口的一个保安见到了叶岚和凛音以后,也随即的上前询问他们两人的身份。 “今天我得把所有的事情告诉各位兄弟!因为现在开始,我们五兄弟就必须同生死共患难了。一旦准备不足,可能就要命丧梅令山。”贺六浑这下没有看兄弟们,而是面向月亮。等了一会,大家没有动静,继续说道。 “请问……”看着眼前的画面艾伦不觉忽然心潮澎湃,被这震天的气势所感染,激动地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这里相比城市的其它地方空旷许多,不过日常用品、农具、还有碎掉的门板等各种各样的杂物散落一地,让周围看起来一片狼藉。 “没人知道,就我和卢景裕商量过。”崔蒿也有点紧张,贺六浑的眼神比较犀利。很少这样看过。 “不,我是来警告你,你斗不过我。我奉劝你趁早死心,不要再死缠着卫仔倾,他是我的。”说着玉姬摇了一下脑袋,长长的舌头变成芯子如条鞭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艾伦望向他爸爸,却发现他正一脸认真地盯着伯雷斯图刚才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想断定这一件衣服出自于什么朝代,首先必须从衣服上的纹饰来辨别。 “洞中的情形,不是你我可以知晓的。我看先探洞,依照神农鼎的方位确定吉时。”菩提真人道。 第114章 敕勒川上的板升城 见到闯进来的年轻人,沈鲤无奈的说道: “苏兄,这是代藩宗室朱俊棠,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求见苏兄,今日听到苏兄来了国子监,定是门外的生员拦不住他。” 代藩宗室?难道是来寻仇的? 等等,朱俊棠,不就是那个敲响登闻鼓,越关状告代王的吗? 某种程度上,苏泽能够顺利扳倒代王,就是因为朱俊 联系到之前那个火人的飞行轨迹,万磁王很容易就推断出云层之上应该就隐藏着神盾局的浮空母舰。 辛家老祖紧了紧衣领,一把抓住传旨太监,“闭上眼睛,我们走了!”便升空而走,满城的炊烟似乎为他送行,一股风刮过,吹得那刚才还在呱呱叫的树枝,悉悉索索地抖落了一地绿叶,那呱呱叫声也戛然而止。 然后在金宏目瞪口呆之下,徐焰把整头风狼扛在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就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很想念哥哥。以前从来都不会去回忆大次戈壁的时光,因为上官昊一直觉得,自己讨厌那里的一切。可是仔细想想,自己的根在那里,其实自己深爱着那片土地,只是有时候喜欢逃避现实而已。 黄北那叩着地面的木杖停在空中片刻,目光落在徐焰面上,彷佛想要看出什么。 虽然周娴莹没有回应自己什么,但这种默认,何尝不是一种态度? 张楠一看,那边两幢长条形“厂房”遥相呼应,知道一幢就是戴比尔斯博茨瓦纳钻石公司大楼,而另一幢是博茨瓦纳钻石贸易公司大楼,这两家压根就是姊妹公司。 甭管做得好不好吃,也甭管用了多长时间,他们可是无论如何都支持李志凡的,于是屏幕上出现了很多粉丝为他加油打气的弹幕,也出现了粉丝和那些不相信的观众在弹幕里对喷。 关于这个突兀出现且成了正道第一高手关门弟子的男婴,翠霞剑派对外只是宣称原是山门前拣来的弃婴,只不过掌门见其根骨绝佳,不忍其浪费了天资,这才破例收其为关门弟子。 他本身只是好奇暖暖身上那较为浓厚的香水味,所以多闻了闻,想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 尹一伊没说话,越是想到尹明笙连林木岚去世后的第一个生都忘记,她就越生气。如此,更不可能把公司交给他。 只见他上前,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了郑佳的面前,大手一把便握住了郑佳的胳膊,将她朝着门外拖去。 “我什么时候给你家老爷子挖过坑,倒是他坑了我一万五千两银子好不好。”李泰对程铁牛说道。 “魏王莫要心急,且听墨老鬼将话说完。”袁天罡笑着对李泰说道。 “先等一下,阳儿,你被他偷了?”而打断他话的,正是他的依靠,紫阳殿的殿主。 陆辰耳中传来清脆的声音,他是四楼,对方先禁了百里守约,他选了貂蝉禁掉。 这些魂魄身上没有很多的怨气,他们是意外死亡,生死簿上根本没有登记他们的名字,没法投胎转世。鬼魂在外面游荡,也就只有短短九年的时间,之后,就会烟消云散化为乌有了。 男子像个造话机器疯狂的运转一般对着一动不动的洛无笙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洛无笙刚开始还想用眼神回击一下,最后她挫败的放弃了。 “老大,出现新的目标!”一个穿着紧身服,双眼呈怪异惨白色的男子突然发出惊喜的呼喊,传进九个同伴的耳中,让他们顿时沸腾起来了。 第115章 任务完成,紫色道具 听完了张宏读完了最新的《乐府新报》,朱翊钧意犹未尽的说道: “苏师傅这报纸好是好,就是忒短了些。” 张宏读完了两个版面,已经累得口干舌燥,但是皇太子这么说,他只能附和说道: “殿下说的没错,这报纸实在是不够看。” 朱翊钧说道: “苏师傅这报纸,要是能一天出一份就好了,五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怕真的违规,大不了他假装不知道,该给的好处,他全拿了,对方就不会把他怎么样,谁知道还是替公社买粮。 宋王只答应借给他一万宋兵,这个兵力远远不够他去攻打有苏国。 黄夙娥答应一声,苏宇推着自行车离开了家,趁着黄昏还在,苏宇赶忙往城里赶。 顾千殇之后,两万西秦军动作齐整,步履哗然,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井然有序紧紧追随,奔赴东郊。 这次连院长,都放弃了想要纠正许言墨行为思想的念头,院长让时瑶不用再去找许言墨了。 毕竟你三水湾的人是命,我们村的人就不是命了吧?都在一个公社,凭什么区别对待? 因对后宫的路不够熟悉,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等祁烬一起离开较为稳妥。 死丫头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或者得到什么机缘进的天人合一。 难怪他后妈将沉苓巧带回来,就故意冷落和训斥,将她朝他这边推。 再仔细想想:苍天呀,怎么和主子的笑有那么几分像,不是几分,是特别像。 “未来之心!张尘!”莫甘娜见到过张尘,还与他进行短暂的交谈,一听到声音,立马就分辨出来,也明白了为什么不能获取对方的作战部署了。 安娜夫人就坐在屋子之中,背向威珥,桌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水杯。 徐应龙一眼就看出这是两个脱凡境巅峰的高手,距离下一境界只有半步之遥,他们的加入确实可以缓缓战场上人族修士的不利局面。但也只是缓缓而已,以他们两个的战斗力还是无法扭转整个战局。 龙新觉得自己还是看清了“师傅”这两个字的重量,自己未完成的那一叩首,已经结下了因果,将李老头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了一起。即便从那之后再未见上一面,但可以确定的是,李老头都已经是自己最为重要的长辈之一。 陈二叔觉得很搞笑,因为朱翡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白痴,我爸也并不想坐什么村长的位置,只是如果是别人坐这个位置,跟中央下来的人一接触,极乐鸟的秘密就曝光了。 “哈哈,你也不用过分担心,其实斯拉夫帝国已经无力顾及这里,我们的联盟已经在世界各地开始蚕食各大强国的附庸势力,他们恐怕马上要顾不过来了。”巨汉哈哈大笑毫不在意。 那些掀起足有数千米高的海浪,足以淹没所有已知的高山大地,但所有的一切都在林夏的掌握之中。 路扬扭头看着霍老的右臂,脸色低沉得可怕,同时紫眸中流露着深深地自责与愧疚。 楚云陌柔柔轻抚林以轩的秀发,那张绝美的脸百看不厌,忍不住轻轻吻了吻。 说完,张尘面容严肃起来。经过多次的实验和观摩,对于虚空控制器的使用,几人都已慢慢掌握了,炙心只需要守在一边,防止出现差错。 不过,化悲愤为力量,那就是需要食物的。钱金金赶紧让人去准备吃的,而这个时候,钱迷迷可是不喜欢吃甜腻腻的东西,那直接吩咐来个辣锅子。 第116章 《请除辽藩疏》 然后,这位王鳕公公指甲如刀,狠狠朝着杜变的手臂筋脉划去,直接就要毁掉杜变筋脉。 现在整个皇宫都是琉璃姑娘的敌人,这真可谓是身陷险境,要解决这一难题就必须要找到事情的根源。不过,琉璃姑娘的想法也不无不可为,只是她真是在以身犯险。唔……他凝重地缠起了眉头,暗暗地吐了一口粗气。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呵呵!斯凤随手拿到眼前一瞅——原来是一张留条。 抬头看去,只见天上的繁星闪耀,这些星辰,距离大地非常遥远,但细看便会发现,每个星辰都散发强大的气息。 她要找曹三买更多的塑料膜,再把大棚的面积给扩大一倍,今年必须要创造更多的效益。 男人一步步走来,脸上挂着极为残忍的笑意,更带着几分的掌控之中得意。 “那好吧,我们走吧。”童雪翩也认清了这个事实,先不管了,能逃到哪里算哪里吧。 “弟子拜见师父,恭喜师父顺利出关。”王语嫣上前一步,主动拱手行礼问候。 说完阿姨就要关门,秦欢的手伸进来,挡住了阿姨即将关上的门。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千万不要动手,不要出人命。”崔玄下令道。 “这是当然!秦先生还没在订购合同上签字呢!”柯瑞德微笑道。 随便吃点丹药就能让一个八级大剑师晋升到九级剑圣、圣剑士,九级强者岂不是变成大路货,怎么还能在帝国中保持超然崇高的地位? 他从师祖口中听过王鹏宇的事迹,也知道王鹏宇和非洲巫神的关系不错,在非洲有自己的势力。同名同姓的入虽多,但拥有这般法力道行,还在非洲出现的王鹏宇,不可能是其他入。 虽然银月城外这些亡灵炮灰的指挥官,那个假冒的阿尔萨斯已经被老唐秒杀,但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 或许,陆长天就是看中了金夏的这一点,才安排她来到方逸尘的身边,什么都不告诉她,不给她任何的指示,却只是创造一个给他们有机会相处的空间,然后就让他们去自然而然的发展了。 “我不在乎天武你有多少妻子,我只要能和天武你在一起就行。”沈冰冰将俏脸贴在秦戈胸膛,倾听着秦戈的心跳声。 “你!”被月影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的郑秀妍在反应过来,双手捂着自己的翘臀,满脸羞红地看着月影枫,嘴巴不满地撅了起来。 和一次联合的决定,为了各自旗下的艺人提高人气所以才不会抑止绯闻,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要是让月影枫和李孝利知道了有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全员注意,全员注意!找好坚固的物体,准备接受巨浪的冲击!”各舰舰长纷纷通过喇叭对舰员叫道。 “哼!也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我们到底谁耗得过谁。”高壮男贼面色一缓的随即冷哼。 “是,他们是军人,但军人也是人,也会死。既然你们都知道要靠军人保护,那么我让他们变强又有什么不对吗?”上官雯菲沉稳地追问。 抉择利弊、犹豫再三华玉夜选择战略转移,留下来的危险不可预估,逃跑却能留得有用之身,让对方去拼个你死我活吧,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是战场就是这样的地方。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上官雯菲的问题,先是从上衣的口袋里抽出一方洁白的手帕,用自认最为优雅的姿态擦去脸上的污渍。 “无事就好。你下去忙吧。我在这儿歇会。”槿玺见楼下似有嘈杂声传来,便让骆安先下去招呼了。 听到这话,郭杨和姜越华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苦笑,若是知道他们会走这么早,他们早点下来不就完事了吗!何苦来那楼上东琢磨西琢磨的,商量来商量去的到头来把人家商量走了,真是不值得。 “让他过来。”杨宣凝心想这家伙难道是追上来的?传旨让他过来。 “我没事,做好你自己的事!”柳戮却根本不愿多说的只简单回密。 槿玺回到前院,见费扬古也已获知此事,正沉着脸、背着手踱来踱去,面上隐隐发怒。齐恪皱着眉,立在角落,不知在沉思什么,倒是胤禛,依然闲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捧着热茶品茗。 “如果你要打败我的话,那你就要抓紧机会了,因为我还没…完全苏醒!”那具人体刚说完,一阵强烈的震动便从地底下传来。 明心知道南宫倩正处于突破筑元境中期的阶段,这个时间确实是不要扰乱她的心境。 张了张嘴,水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向鸣人解释这其中的缘由了。 这天斗术是从老钱那里弄来的,原本是柳家拿出来拍卖的,威力不俗。 他实在没想到,他的云儿,能如此优秀,对自己的专业理解得如此透彻的同时,还能如此灵活地运用到他们的创业中来。 第117章 竖纛鸣冤 内阁。 通政司官员将新一批奏疏送到内阁,就赶忙从内阁离开,近日京师的政治氛围紧张,通政司官员也不愿意在内阁多留。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时的内阁气氛却很轻松。 首辅李春芳结束了告病,返回到内阁,但是依然和泥塑的佛像一样,对内阁的事情不闻不问,只是高高坐在首辅的位置上写写画画什么。 他们心中都有顾虑,就像廖德高怀疑的一样,他们也怀疑这些人并不是九玄宗的人,而是外面请来壮大场面的人,要是真打起来,还剩下几个就很难说了。 月姨娘在一边煽风点火,花姨娘就开始做准备,反正没了孩子,她也不想活了,有了丁姨娘那件事,孙延基连她院子里都不来,她也没可能再怀上孩子。 如果进行闪避再服用一些恢复类的丹药,肯定是还能继续战斗一段时间的,但李恒却是不想继续下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背上的漂亮姐姐,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紧张不安,以及……兴奋? 而帕尔莫·ed,正是叶敏德记忆中差不多二十年前肠胃病方面的权威,单是一个对上千份胃病患者的组织进行分析,就足以令他无法质疑人家做出的研究结论,更何况去想着推翻找出胃里有菌类的证据?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康熙八年的鳌拜,一下子从炙手可热的权臣成了阶下囚,不仅朝野为之动荡,即使是远在偏远之地的各位藩王,也为之震惊,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寒意。 就这样,挂了电话,王衡还在暗暗庆幸——显然,裴宁乐的段位远不如韩奕萱,强装的笑意之下,那种艰涩的感觉让他不难听出来。 人家日月教是真大腿,有的是实力,他又不能真和人家做对不是? 她抓住了月娥,然后用力向岸边游去,但落水的人是糊涂的,月娥感觉到四贞过去,就像见了救命稻草,紧紧抱着她,压住了她的手脚。 三人一起运气,发功,就像古装片里世外高人给弟子传功那样,将三道真气导入了吴悠的身体里。 “你把你们这里,最好的木质沙发给我拿出来,等一会我把地址写上,你把沙发送到家里。”我看着男人说道。 “怎么哪哪都有你,我走了,你们聊!”鬼王叹息一声,趁现场观众还未离场已经先行离开。 亓军说他自己和胡承已经吃过,这是留给你的那份。看到美食,于大海顿时感到饥肠辘辘,他没有客气,伸手抓起来就吃。 傅安安相信,她们一定会全体旷课,并绝对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步去比赛现场那边看傅悦铖的比赛。 “不错,带人入梦,把你带入你梦中的人去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或者你想带他去的地方。”陆辰试图引导庄周,让他朝着自己想要的办法去思考。 今天还是因为百里缘回来,她才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不然就算是没有工作,也要在院长室守着。 “这么热闹,要不要给我们介绍一下?”陈峰他们四人也走了过来,而且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显然他们也进了前一百名。 周昌面色惊恐,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人物,一个眼神,和一个“滚”字,就让他抵挡不住。 安吉尔还来不及展露出一向得意的笑容,脸上的表情就转成了苦笑。 第118章 辽王覆灭 十一月十一日,申时行在一片喧闹声中醒来。 申时行疑惑的披上衣服走出房间,只见到整个巡案衙门中乱作一团。 申时行连忙拦住一名使团的同僚,听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辽王反了!” 申时行彻底傻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新问了一遍。 这名同僚又说道: “辽王在府内竖起 孙潜看了一眼那倾城,那倾城轻轻点点头,那家做了太多对不起孙家的事情,是该偿还一下了。 “那我们来说说本公司上个月亏缺的八十万的问题吧。”陆厉霆的眼睛在所有人身上划过,惊得所有人都不敢喘粗气了。 就在她在卫生间里面,踌躇的时候,陆厉霆的短信发了过来,只有简洁的两个字。 “时间不多了。妾身今天再为大将军跳一支舞!”虞谧说着慢慢退后。 “喂,你也不怕得尸毒,让他靠你那么近!”似乎想到了什么,沈浩英忽然向着我大喊起来。 这个新年注定要与他们无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处于北上的路上。 刚才的尴尬消失全无,两人一路上聊的也比较开心。就好像知心知底的好朋友一般。只是一路走来路上的人总是会朝这边看。范思思的脸很自然的变的通红。 张杨原本为自己规划两条路,一是去当黑山贼,二是向刘凡投降。 乔米米几不可闻的抽了抽唇角,整个陆家的人都是乔家的邻居,陆厉霆还是她红本本上的另外一半。她需要他介绍? 张杨怕投靠刘凡之后,刘凡将他贬黜,或者不给他实权,让他郁郁一生。 “先走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樱一被不二气得郁闷的心情顿时就好了不少,于是,迈开了脚步往103教室走去。 千晚摩挲着杯壁,挑了挑眉,姑奶奶可不是猜的,那命簿上写得是清清楚楚,这四皇子的身世可是有实锤的。 两个产婆一齐答应一声,一人退开站到了穆燕飞的身旁,另一人也让开了位置,让安馨仔细查看究竟。 南宫翎迎着初升的阳光,哈哈大笑,安馨害羞的样子,怎么这么好看?他怎么就看不够呢? 反观宣柔,腰板都不知道挺直了多少,那鼻孔都是冲着上面呼气的,眼睛都是长在脑袋瓜上面的。 唉,可能性太多了,三国这么大,想要清剿出两枚‘噬人散’,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她性子刚强,先前的疼痛还能用尽全力忍住,她很明白腹中的胎儿还没有满月,她一叫起来,外面的人定然更会着急。 距离人皇的两百年大限,现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几乎每一任的人皇,在面临两百年大限之时,表现出来的症状都是寿终正寝。 在原地稍微站立了一下,谈公收回手中的长枪,然后身形再次后撤,因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无形罡风的范围,就已经延伸到了他的身边。 只见云层之上,火蛇被水龙死死缠住,歪歪扭扭的晃动着身躯,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杨婵吸允着唐憎的手上的血,连唐憎突破了她最后一道防线,也只是低声叫了一下。 观音本来准备去找一趟如来,讨论一下唐僧变化的问题,但是听到这四句,她反而淡定多了。 或许是战场表现出来的新式太过于一边倒了,就连古德里安现在都有些觉得这话有道理了。 第119章 国祚不变 李阳一挥手,子弹全都在半空停滞,然后倒射了回去,漫天血雾翻飞,等许志刚等人回过神抬头,一个个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苏苏,划账目的时候,只要每次的出账的数额不超过‘3000’水灵,不会引起学院的重视,其实应付这个一点都不难。”说着明夕勾起了嘴角笑道。 万灵宗众人见叶错没有受伤,他们也就放下了心来,现在異麟魔神的气息在变强,只要拥有着各种神奇手段和强大宝贝的叶错没事,他们与異麟魔神对抗的资本,就会更加雄厚,杀死異麟魔神的把握,也就更大。 吴媚儿皱皱眉头,“你知道我姓吴……你之前认识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机智聪慧如吴媚儿,她通过这么简单的对话判断,对方应该认识她,可是她仔细回忆,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吴媚儿多希望这是个宁静的早晨,阳光暖暖的打在身上,可以多注视一会何璟晅,一切不被打扰。 这男子看起来玉树临风,颇有一点翩翩公子的模样,男子手中同样也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好像正与对面那石猴雕像说着什么的样子。 中巴缓缓前行,没多久就回到城市主路,庄浩给庄颜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庄颜也解释不清楚,便和爷爷说等会回去说。 这么多的天仙后期高手可不是哪么好惹的,要不是她的装备精良,他们根本就不能斩杀一名天仙后期的高手。 于是,聪明的它,现在对这两艘海盗海盗悬浮战船的情况,相当的清楚。 “很久?那是多久?”她转过身,抬头对上他的眼,无比认真的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某某的罗里吧嗦絮絮叨叨真的起了奇效,环落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古剑慢慢的从某某总身处险境的脖子上移开。 “恩,飞羽那边,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他已经同意了,说你找到针灸师傅之后,直接通知他,他就会回来接受治疗的。”洛汐放下心来,笑着说。 一般的茶都是温性或者寒性的,可这茶却是大热,不易与甜食或寒性的事物一起食用,这一点,冷无尘恐怕并不知晓,她还是通过公孙璟得知的。 很久之后清舞才开口说道:“你会给我再一次相信你的机会吗?”她没有回应他的道歉,而是聪明的将话题牵引到另一个问题上。 郭飞宇抱着她,紧紧的,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好想她,以为失去了她,以为再见到会是尸首,以为再不会相见,以为再见是许久之后,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她,原来她还是好好的。 几日来,慕芷菡照顾父亲,裴君浩极少回庄园,一来公司事务最近因为与梁氏的合作而扩大贸易致使工作量加大,二来他想静下心来找紫薇,三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梁曼茹抓到什么把柄而对裴氏与梁氏的合作造成影响。 这一招也是宇明在战争中经常采用的,先是用大军的如虹气势压人,逼迫对手不敢出击,然后才肆无忌惮的攻打对手,争取主动。没想到今日突厥大军兵力众多,加上人人狂妄无比,无意之中倒是达到了这个效果。 李浩微微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田龙,波澜不惊,面对如此狠辣的人物,也是面不改色,自己应该学学这样的气度。 阎云听完老大的话默不作声,缓缓的从兜兜里掏出了那个婴儿身上取下来的血红色晶体。 夏枫也是话里有话,提醒大家注意,护国军在此间所付出的巨大代价。 包裹的越严实的铠甲,在遇到高出自己等阶的能力者时反而成了致命的弱点。 这时古天走了上来,搭眼看了一眼唐风开的方子,不觉皱了皱眉头。 但凡活着的哪个不是变得越来越强壮,那张四阶能力者实力排行榜上就一句话可信——排名仅供参考。 f大的舞蹈室里,苏锦瑟不停重复着一个动作,繁复地练习着,她一点都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觉得自己离自己目标又近了一步,总有一天她要实现自己理想,完成姐姐还没完成的梦想。 周围的人听着胖子的话都看向这边,到时候到到聚集地该怎么办,是散还是自成一个势力。绝大多数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阎云,初到陌生的环境而且没有多少自保之力所有人本能的想要依附势力求得安全感。 至于珞水瑶,由于她极力反对蜃妖一族投靠魔族,却是被蜃妖族长给关押了起来。因为不曾作恶,再加上少盟主上官均苦苦哀求、拼死相护,公孙长便高抬贵手,只是将她镇压在了七星剑之下。 第120章 堂堂连载 李春芳面沉如水,一双眼睛盯着苏泽,强烈的压迫感让苏泽背脊发凉,原来这就是内阁首辅的威压吗? 过了半天,李春芳这才说道: “老夫手里正好有一本民间话本,明日遣人送到报馆,你是总编官,合不合适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些,李春芳干脆直接送客,将苏泽赶出了他的府邸。 苏泽擦了擦额头 这一次,竟因为墨羽飞事件,使得神僧掌门变作黑脸,对他如此刻薄。难道一点情面也不留吗?难道琼华长老作为他神僧坐下第一大长老的面子也不顾及了吗? 这样的程度,可以说比没有开始和激发,稍稍的强了一点点。那就是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吓破了黄象祖的胆量。 “我说的都是真的。”莫枫急声说道,但目光却死死的盯着被凌雪娴举得高高的杯子。 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右手一扬,一株花儿出现在地上,美丽无比,散发着道韵,如一株天地蕴生的神药。 几位暗卫对视一眼,主子决定的事情,他们只有服从的份儿,这些天如果不是因为主子一直在赶路,这个伤势早就应该好转。 这样的氛围持续进行着,唯独李珊珊没有辅导,她只是静静的关注着金刚大阵,她处在大阵中,一直在目睹着一切,她看着辅导中的所有武幻士们,看着墨羽飞,同时也在看着黄象祖。 现在的形势依然十分严峻,虽然济宁这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临清,德州还有许多人聚集,再加上没人控制局面,没有粮食,这些百姓有很大可能被煽动。 这三千天极魂石,需要她在炼器坊这般工作一百年,才可以赚取。 穆雨兮说着,眼中显出了颇为歉疚之色,只不过,在此时,她似乎也作出了某种决定,因而,她甚至于主动的脱下那美丽的紫色纱裙。 “呯!”西北侧的方向,不知道是哪方先开了第一枪,然后密集的枪声便如炸豆般响了起来。 想着紫瑛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眼睛看不见了,十年修为也一朝丧去,但紫瑛并没有有一丝失落,经过这次得失的经历,反而让她的心境更近一步,对她未来重修有着重要的帮助。 “老板,我们都是当兵出身,嘴笨不会说话!庄哥在这里,我们做一个保证,只要我们还活着,绝对不会让人伤到你!”赵端也就是断指严肃的道。 宗风将车床摇下,想用嗅觉去感受一下这座城市,这一闻不要紧,顿时就拧起了眉毛。 “没有很好笑吗?你觉得我应该有吗?”林杨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撇撇嘴道。 宗风缓步的来到了中年男子的身后停下,对着中年男子的背影仔细的打量起来。 好一会儿后,才依依不舍的走出帐篷,凌芯在帐篷里面望着他骑马的风姿,脸上幸福。 但是,恰恰是姜朝平的这种信任,让他感到了切肤之痛,他在感叹当年那个意气奋发的姜朝平消失不见的同时,也暗暗为姜朝平这些带上严重“病菌”的价值观所拥有的市场而深刻地忧虑。 “老冯……他这是轻功?还是用的法术?你能做到么?”刘思通忍不住问了起来。 “山下真复杂,…你不让我说,我不说就是了…”说着,云天河再次开始消灭山猪。 这的确是实话。谁也不会主动说出自己不是身体的原主人这种话。那样做,只会把自己在别人眼睛里变成怪物。 第121章 《兴文教以隆圣治疏》 听着张宏读完了第一回后,朱翊钧追问道: “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张宏放下报纸,无奈的说道: “殿下,报纸上说‘且听下回分解’。” 朱翊钧夺过报纸,第一回就断在了孙猴子拜师菩提祖师这里,这把小胖钧急的抓耳挠腮,迫切都想要知道后续的剧情。 “你去苏师傅的报馆,问问苏师傅 在火车上,赵蕙和李振国都是在上铺,他们还不想上去休息,便坐在车窗旁的座位上,看窗外的风景。 赵蕙是那样吃惊,又是那样地爱吻她的这个男孩子,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她拥抱着他,就象拥抱着满腔热情和勇气,她想她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 “好像要变天了。”天俊哥望着与往常不同的天际,稍稍皱了皱双眉。 “就是那个逆贼,他不但喝我们的兵血,还意图谋反,大明皇帝来了,他的人头也要落地了。”以讹传讹的效果是可怕地。 “大姐!这些混蛋!”说话的是拉诺莉,尽管在之前她们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亲眼看到这种场景,看着平日的姐妹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仇恨不可抑制的充满了她的内心。 机场对面的红河大厦之上,二十七层高的大厦顶端在这样的天气下大风呼啸,冰冷刺骨。 总体来说,前来参加农博会的kao山村的乡亲们都是非常高兴的,尤其是作为村长的杜大河,那脸上的笑容就从来没有消失过,在农博会刚刚结束那一会儿就主动掏腰包,带着乡亲们去王叔的饭店那边狠狠的搓了一顿了。 对于这个老头,张牛还是有不少的好感,下面的人是这样,那上面工作的人素质应该会更好,同时也可以从侧面了解下宿舍楼的事情。 而作为泛维度的伦娜,这个距离则遥远的多的多,她的感知范围能在一瞬间辐射到整个星系,只要她愿意,就能够知道星系里每个生命的具体存在状态。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收我当徒弟?”罗冲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还是忍不住要问一下。 因为她老爸,在童年的时候带给她太多太多的黑暗了,至于她现在每每想起从前的事情便会十分的愤怒。 天牢之内,阴暗森沉,我静静的坐着,疲倦的合上眼眸,一想到前路茫然,心里就徒生悲意来。 齐磊和青瑶听了也是一惊,青瑶心中更是是恼怒非常,他们殿下乃万金之躯,别人哄着供着还来不及,这些该死的人竟然敢威胁殿下,想着要了殿下的命!刚想开口,耳旁就听见叶倩墨的声音。 走了进来,我连忙躲好,而他们两个正好就坐在我旁边的卡座里面,我侧耳偷听。 他的话音方落,只见一道黑影嗖下从草丛中窜了出来,身姿十分的轻盈,一个越跳稳稳的蹲在了潭边。 果然,那青年之前本就身受多伤,身形速度也是大有所降。那四人不仅自身实力强于青年,速度更是远远胜于,早已超过了青年之前好不容易争取的逃脱时间。 城府很大,也很安静,众人就在罗德的引领下,穿过了一座座院落,来到了城主府大厅中。 “长姐姐可是在为此行担忧?”话一完,他那张绝美的脸上即刻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次只要青卿吃东西,姬无双就找各种理由阻止她。她一口没吃,还要一直伺候,亲自夹给他吃。青卿流着口水看姬无双把桌子上的菜吃的精光。 第122章 丹术 好险。 如果不是上次多得了200点威望值,这次奏疏执行所需要的威望值就不够了。 苏泽叹息一声,原以为升官之后,威望值就够用了,没想到增加了每月模拟的次数后,每日增加四点的威望值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 而除了官职带来的威望值,此外就是各种奏疏执行后可能带来的威望值入账,但是这种增长都非 轻纱之后,是公主国色无双的容颜,一颦一笑都像一幅画,她头发经过简单的装饰,插着鸟羽和一张银色的卡片。 正在这时候明玉的声音传来,令得众人面色一喜,慌忙跑了过去。 凤云瑶抚额,耳根子真是吵,想安静的休息半刻怕是不可能了,只不过她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如今正在南疆,受着伤对自己不大好,上战场的时候怕是会引发这伤口。 男人的径自看着手机,刚刚拿到童心妍手机的那短短时间,足以让她把所有照片都转发到自己手机上。 新世界的局势已经归于平静,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凯多没有跑出来搞事情之前,大概是不会翻起什么风浪的了,路易安心的返回了玛丽乔亚。 整个神墓总共三十个入口,五个是散修入口,剩下二十五个都被临时组成的各方势力给占据了。 自己的这个兄弟无非就是有些心软,如果跟程家这些人真多的话,未免会落了别人的陷阱,所以无论如何楚彬都必须要站在他的这一边帮他说话。 露出一丝笑意,明玉觉得面皮有些发烫,有些不习惯被人这般盯着细看。 接下来一声巨响,飞拳爆炸的威力足以毁灭一座村庄。漫天的烟雾中,海恩的身体像是坠落的石块一样坠落。他瘫软的身体,完全没有做好平稳着陆的准备。他的意识已经消失了,现在不知道他的脑海中在何方神游呢? 炼制七品丹药,自己的修为得升上去,否则炼制不出来。叶浩想先炼制六品丹药让自己突破先,好冲击七品。 “是”夏荷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就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唐云近乎无奈的仰天长叹,45度抬头望天。左手微微抬起,扶着自己的左肩膀,对着班尼迪克特那张脸无比幽怨的骂道。 三观组的乌图尔们每一天都在忙碌,但每一天又都像是在欢庆传统的旧历新年。 “李大人,我听土爷的吓人说:你老有意远行,不知您老可有穹海大陆的全貌图?”这人眼见李天就要离开,却又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心一横喊出自己花3000株才打听到的消息。 我赶紧阻止了她。江乐乐现在的身体已经处于了一个临界点,她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破损了。不然的话,就算用特殊的法子提取出一个参芝娃娃出来,也是无法弥补她灵魂的创伤的。这个代价,我承受不起。 我惊恐地看着这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而下一刻,更残酷的末日到了。 火阑看向那名叫风鼎的翼人,原本一身鲜亮的轻甲,此时满是风尘,可以想见风鼎为了找他们这些人也是吃尽了苦头。 我只想着一会儿问一问,这附近哪里有尼姑庵,我要继续出家修佛。 不仅仅是因为李临强大的实力,更是因为李临身后跟着有二十多名顶尖的武尊强者,每一个都眼神冰冷,很不好惹。 “那五年之后,风庸城会合了,这里有一个具体会合的地点,到时候请师兄准时赴约了。”阮月怜又取出了一枚玉简交给了龟宝,又笑了笑讲道。 第123章 约稿高拱 “嫂子好像是……生病了?”宫纤纤摸了摸夏方媛的额头,真的好烫好烫。 “默认?我默认什么了?郑忠,你要明白,方才在万象堂内,那只是单纯的认亲,又不是召开虚实大会。既然不会影响我日后成为虚实堂总堂主,那我又何必浪费口舌呢?”走在前面的百里濡,头也不回地反驳身后的郑忠道。 “以后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不许喝这个了知道吗?”夏承远命令似得说道。 宫少邪感觉的出来,夏方媛似乎说的并不是假话。换做她的个性,如果是早就把初吻给了夏承远,绝对会说出来气自己的。 “这就有点麻烦了。”刚才那个院子还好说,毕竟并不大,但是这个河边范围就有点广了。 因为方医生说的问题,全在陆麒身上,如果陆麒不肯配合,尽管她们做地再好,也是无用功。 “我成功了!”陈馨瑶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动了嘴型。 “雁儿姐姐,那沫三叔他究竟有着怎样的性情呢?你能不能顺便给我讲一些有关沫三叔的事情呢?”俞音请求舒雁道。 秦欢让我坐在船尾,自己在前面划着船,这也正合我意,如果他让我划船,说实话我现在还是挺担心他会从后面直接把我脖子给抹了的。 正在他们讨论的时候,后面的几十名青年高手都已经赶了过来。看到这战傀阵也是一阵惊讶,几个熟悉的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只有我能救他们,东。那里,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我必须过去!”卞龙反身把叶东压在仪器上,整个机控区的人都吓了一跳。 跟着一个真实的主公,也比一个虚伪、笑里藏刀的主公,要好上很多。 “怜儿你哥都只剩一口气了,你还幸灾乐祸,有没有点良心。”姜麒也不回头,闭着眼睛懒洋洋的回答道。 她不想姓柳,这家人比云世远夫妻还龌龊!云凤气愤不知怎么骂他们才好。 “郝心,你是我的。”夏夜诺牢牢的抱住郝心后脑勺,然后刚才的吻,他好不容易把握好这个机会,怎容她这个时候临阵退缩呢。他只有6个月,错过了她的妻可真的没了。 “伯孝、、、、”“师兄、、”看着蓬头垢面、衣着破难、不修边幅的姜麒,关羽和童飞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如同难民的人会是他们原本那个风流倜傥的结义兄弟。 唐凡并没有追上去,那老人虽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觉得,顺其自然才是最合适的办法,关于这个方法,是他从道法高深的汪道长那里听来的,逆天而行和顺其自然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只是李末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青铜古棺再不收进乾坤袋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带出去。 唐凡的态度很强硬,的确,他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向周吉道歉呢? 示意让柳灵留下来,自己一个向前走去,龙目特效全部开启,手中的双剑紧握,十分警惕的靠近过去,保证只要发生一点的危险我就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等人都退了下去后,惠妃气红了脸,完全没了睡意,走到梳妆台前。 只见来人头戴紫阳巾,手拿一柄佛尘,身穿八卦衣的道士,在半空中中飘然而至。此人鹤顶龟背,眉目肃冷,隐隐带着一阵阴冷之气。 绝倾殇可没忘记,她之前避帝沧澜时,逃到幽冥宫撞见星子曜一事。 就在夜墨寒心里诧异之际,这边的苏酒酒,既然把问题都说出来了,也不想再憋屈着了。 皇室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步摇配饰都有着详尽的描述,违制将会被重责。 不得不说,轻煦城到处都可以看到百宝商会名下的店铺,这也是大陆第一商会的强大之处,店铺开的遍地都是。 他的话让水玲珑一怔,他居然知道主人是黑狱指定继承魔后的人?他是黑狱的人?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没有一点黑狱的气息,那他找主人做什么?难道他是玄阙太子派来的人?是想灭口,不让苍幽找到主人? 星子曜看着世凤的背影,双眼闪过一道森冷的绿光,眉宇间渗出一丝丝寒气,手掌化爪,阴狠的朝世凤的后心掏去。 话落,匪头进了屋,他的那些手下们皆是守在了门口,一双双眼睛如同狼的眼睛。 几名狱卒欲要惊慌逃跑,可刚要拔腿逃跑,就被无影拦截住,无影那双全是血的手直接显露在他们的面前,无需言语,便是震慑住他们。 就在林微走到拍摄现场的时候,正在演的季飞尘动作猛然顿了一下,眼里满是惊艳。 点完菜,大家坐在一起聊起天,常丹和罗力聊了厂子里这段时间的进展。 她没想到,她之前哪怕再怎么高估华夏帝国,可是她还是低估华夏帝国了。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件,因为电视台方面的报道消除了很大的影响,现在已经没有了早前的负面新闻,加上市里配合打假,这段时间取得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师公,好像是个古墓,但是这里有妖气,有鬼气,还有尸气。”幼蓝吸着鼻子,低声说道。 可是最终却由血正阳接任了血饮门的门主之位,这其中确实是有着故事的。 所以叶知秋把这两个狠角色搬出来,又故技重施,假装要用镇天印,以恐吓混沌魔君。 第124章 实学 高拱宅。 书房中,高拱看着苏泽,冷冷的说道: “你都约了赵大洲写稿了,怎么又想起老夫了?” 苏泽额头冒汗,怎么高拱这句话中,带着三分不满,三分嘲讽,还有三分幽怨? 这是因为自己先找赵贞吉约稿的原因? 苏泽连忙说道: “师相错怪学生了。” 高拱冷哼一声说道: ‘哥哥?!”佐助一愣,顺着刹那的视线转头望去,只省到a身上穿着暗部的服装,不知何时已经醉静的站在了一裸树下。 因为,在这里发生这种事,简直就是当面打他们的脸,啪|啪|啪直响。 仿佛随着白胡子的大笑声,整个白胡子海贼团四周的空气都在震动,而真正第一次亲眼见到了白胡子本人。 汉唐银行行长话一出口,商务部长、农业部长的脸色一下就舒展了下来。 “羡慕,我每天都来求见祖祭灵大人,但是五十年过去了,祖祭灵大人始终都没有同意,那|个少年人是怎么做到的?”一名老者抚须长叹。 晰!晰!晰!只见刹那双手化作一片虚影,眨眼功夫就在他身上打出了几十道柔拳,瞬间封锁了他全身的要‘穴’。 也许这次我们会输的很难省……”蝎最终落定的话语,让身边的迪达拉不可思议的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你杀了我之后,搜索我的记忆就全知道了,现在我要你拿出全部的实力来战我,这是我作为你父亲的最后一个要求,我一生战斗无数,我不希望死去的时候,连对手真正实力都没有看到。”弃天帝看着银锽朱武道。 当网友们看到这一辆外形酷炫,但是却很眼生的超跑时,纷纷发出了疑问。 随着大司命最后一掌的拍落,孟灵的骨骼传来爆豆似得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血脉偾张,一股无以伦比的力量蔓延全身。 天子峰的刺客身份起到了奇效,现在的局势是,泽金队一比零领先洪浩队。 “思思,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不需要你还我。千万别这么说!”郭驱有些着急,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急切地强调着。 “皇兄,你难道也跟他一起糊涂了吗!死人怎么能复活呢!”红权反驳道。 大地开始崩塌,所有怪兽都被这突然出现的灾害波及到,全部死亡。 “给我站起来!你曾经是木梨花佣兵团的佣兵!不可以丢人!”茉莉一边喊一边想走过来拉起托托,但这时一支冷箭从东面抛射而来,直接射在了茉莉的腰间。 但是,他也知道,空间晶石里的空间在崩溃的一瞬间,会有一个与主世界联系的过程,只要在这一瞬间控制好其空间能量的走向,就能在空间消失的一瞬间,让其成为主世界的一部分。 如果这样和一个自己修炼到凝气六层的人打斗,林羽输的可能性很大,就如同空有凝气六层的境界,却没有凝气六层的实力。 谌奇和曾和尚面色一凛,心知不妙,这可是米国的首府,不知藏有多少能人异士,如若打斗起来,他们二人尚且还有逃生的几率,可是留下昏睡的红权,该如何是好? “有事?”张楚风连忙问道,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叶风这傢伙居然会有这等逆天的运气。 “呃!”连生忽感一种从脖子处传来的莫名窒息之感,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原来是姚曦的右手,死死锁住了连生的喉咙,并将他凌空抓起。 第125章 蜂窝煤和酱油 张宏担忧的看着苏泽,生怕苏泽拒绝太子的请求,那他这趟差使就办砸了。 苏泽思考了一会儿,咬牙说道: “办!百戏会也要办!” 张宏抬头的看着苏泽,苏翰林竟然同意了? 苏泽接着说道: “百戏会可以办,但是最后能不能办,还要看太子殿下的。” “啊?” 苏泽说道: 看他那样子,江宁都怀疑,周敬生是不是故意张着嘴,就是不说的。 大批的官兵出动,在百姓一脸疑惑的目光中,将城门纷纷清出一条道路。 她现在心里有很多疑惑,等录完指纹关上门,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才开口。 萧翎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他知道自己在设计上面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可以努力地做到去安抚沈织梨的情绪,带她出去放松心情。 但那两位身影周身笼罩着灰白鳞甲,甚至是整个面孔都遮蔽,看不出任何表情。 相比起以前动辄突破与暴扣,这场比赛的他打得更像是一个控卫,不断给队友们助攻。 “如果这真是聚气葫,贫道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葛松鼻孔朝天,眼神高高在上,丝毫未将陆凡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华夏那边,也有一些铁杆球迷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毕竟身后是赵仙朝,所以即便是飞扬跋扈,也没人敢招惹他们。”来胡儿嗤笑道。 宋总也是奇怪,老想挠,因为浮肿导致脸皮薄的要命,轻一用力就能抠破。 “完了,还没吃,就要把这山鸡肉卖到酒馆里去了。”秦明一声哀嚎,直接被李青柠给打了出去,鬼哭狼嚎声再度从秦家的破房子里不断传出。 只有那种没什么法力的神棍,才偏爱这种能够糊弄人,可以装神仙的清凉散。 唐初颜一把扑进了杜雨辰的怀里,哭泣着挣扎着,颤抖的身体能说明她有多伤心,内心有多挣扎。 “真的吗?”一听出去,唐初颜有些激动的抬起头,撞到了杜肖生的下巴,让他倒抽一口气,不过看唐初颜这么高兴,他自己心情也高兴起来了。 这一刻,北京有多台雷达监控到了胡欢的身影,只是所有的消息都会汇总到潜龙军总部,并且石沉大海。 闻着甄宓身上那诱人的香味,沁人心脾,赵衍不由得仔细瞧看甄宓的模样。 “姐,你干嘛去?”唐初颜有点失落的靠在门框上,没虽然自己有课获得胜利的心,但是在事实面前,她总是心灰意冷。 郑卫民面色不改看了她一眼,眼中颇有笑意,是谁之前急的分寸大乱来着? 等她回来,胡欢已经把她第一次拿的东西吃的差不多,指挥她再去拿东西。 秦琼见王兴新被那翟长孙摔的差点背过气,又被他用木制长槊指着。虽说这长槊是木制,以翟长孙的武力值一槊下去,就算王兴新穿着犀牛皮甲不被捅死也得重伤。 浑身颤抖着走进营房内休息的王兴新刚躺下黑娃就带着两个民夫每人捧着一个大大的冰盆放在地上。 傍晚,东吴市李新功家里,黄爱玲准备好晚餐,静等李新功下班回家,给方柔打了电话,她说不过来了,一家三口在茅山还没回来。 历劫之仙占据指天峰,对本体与苍山之修展开激战,分身出关第一件事,便是先把指天峰挑了,让这帮历劫之仙在妖灵之地失去其法脉。 第126章 报纸论战! “高阁老这篇文章太精彩了!” 十二月九日,苏泽将高拱送来的文章,交给沈一贯等人传阅,沈一贯发出惊叹声。 罗万化、王家屏和张位也连连点头。 在场的众人,都是历史上做到内阁首辅的,自然对于空谈不感冒。 但是士林风气如此,有时候为了社交,还需要去装作研究心学的样子。 可高拱这 扣进这一球之后徐风再接再厉,之后的几分钟时间里徐风几度出手三分球,愤怒的亚当斯甚至都把徐风给逼到了中线附近,可徐风还是扔进了一个超远距离的三分球。那一幕,好似三分球大赛的重演。 连虚空都被斩碎了,无数道法则碎片在虚空炸开,这一剑太恐怖了,乃是昔日封印在她眉心之中的至强一击,别说是陈丹青,便是真正的大人物到来,也无法抵抗。 陈丹青见状点了点头,蹲在她身边,看向那朵紫色的鲜花上,上面有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看上去精美无比。 他的路,三六雷劫并非尽头,而今看来,他是在追寻古法,走在三九雷劫的路上。 认真算起来,除了那位负剑男子,这是他们的第三次入山,第一次是随同师门长辈前来‘拜山头’,第二次是作为宗门的‘白衣卿相’过来挂名,这是第三次,则是为了一个不可言明的理由而言。 猛的甩给他那块超大的蓝钢石,追风刀也放到了他面前,给了他一百灵币后我便离开了,这蓝钢石光是融成水都要一天时间,更别说还是这么大一块,怎么着也得一个月左右。 这第二个才是他这次来商盟大会的重点。现在洪家想要针对星辉做一个扩大的经营,但是这个经营,光是洪家是没办法做好的,需要联合两家二级商家才行。 打进第一个球之后,b组那边的人各种欢呼,于浩然也一脸骄傲地看着徐风。 即便是柳馨、南纹等人都是惊恐万分,没想到在这里竟是存在着如此强大的风林。 虽然留下了三十颗星辰和六方世界,但法修早就看出来,这些星辰世界都是临时开辟出来,作为战场之用。 钟凌羽的话很平和,玉秀看了他好久,终于鼓起了勇气,毕竟她亲眼见过钟凌羽发怒的手段,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豁出去了。 铁木云侧身一躲,同时一计手刀朝莫白老人手腕看去。见此,莫白老人大惊,被这一下砍中,手掌哪里还在。 我用着侥幸的心里带着安凌夕和苏景摇来到接二转任务的地方,先是帮助安凌夕完成,然后再是帮助苏景摇,所以我们要再次见见那乞丐老头。 对于他们而言,暂且不提裴东来的车技如何,光是那份反应速度便让他们感到恐怖了。 “木云,会有危险吗?有危险的话,别去行吗?”可怜的看着铁木云,荷紫梦轻声说道。他一直都在为铁木云担心,怕铁木云出个意外。 老四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很多,很明显,他已经是有着充足的证据了,不然的话,楚风觉得他不会现在就和自己说起来这个事情的。 秦铮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嘴角浮现出的欣慰笑容,足以表明此时他的心情。 另外圣旨还有指示戴极为这御前马军械军的监军,田思中为高宠这去部队的录事参军,负责提供军事建议和与御前马军的联络协调。 第127章 模拟成功 看到酱缸中黑乎乎的酱油,朱翊钧捏着鼻子,向身边的张宏问道: “张大伴,这东西真能喝吗?” 但凡去过酱油厂的,都知道这种发酵产品刺鼻的味道,如今东宫后厨的味道也差不多。 张宏看着新酿造出来的酱油,他出于对苏泽的信任,还是咬牙拿起舀子,直接送到了嘴里! 张宏咂吧了一下嘴,似乎和普 不良人权力不大,只是吏,而非官,但能成为不良人的,一个个身手能力都不差。 她神情一凛,暗自咬紧牙关,运转灵力,手中长剑高举而起,尖峰所指之处,是那从天而降的劫雷。 接着,陌凡被父母叮嘱了几遍不许欺负人后就让二人离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有些学生根本就不敢看,因为老教授的整个脸都没了,只剩下那张嘴和暴露在外面的头骨,确实让人害怕。 宁鸿轩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我认为万象城的这个项目对于提高鉄岭市服务业档次,提升城市品位,具有重大的推动和促进作用。 但储物袋只是低级修士炼制的,如果张宝玉不阻止,恐怕在场所有的储物袋都会当场破裂。 张北的心情不错,既然房东还想把房子往出租就好办,无非就是价钱问题。 秘鲁有白银,可惜这些年白银价格逐年下跌,秘鲁政府的钱包也在干瘪。 轻轻拍了拍手,一阵阵震荡声向着整个仙界之中传了过去,并从仙界传向整个世界。 可就在准提想要臣服在至尊木法则威压之下时,准提突然感应到元神之中的鸿蒙紫气一阵的跳动,让准提心中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难道,这是天道打算通过鸿蒙紫气,控制自己和罗宣抗衡吗? “没关系,那就让我看到它成为沧澜古域的霸主!”轩辕落看着洛千寒。 海哥神色明显不太自然,而就在眼神难掩之际,他突然感觉身后的异感越来越重了。 “长云,退后。”药宗等人退下,苍渊把自己的血抹到噬魂枪上,他的血每一滴都蕴含着北冥之火。 所以这也是一直以来他的心结,实际这就不是他的原因,但是他总觉得这和自己有关,毕竟又不是他自己,占领了这么多的高地,这些家伙又怎么会现在这个样子。 突然,翊歌的脸色冷了下来,一个闪身来到千若若身边,迅速逼近她。 苍渊看着莫北浩真心觉得奇怪,好像莫北浩也不确定那是什么蛇,为什么会说不能杀呢? 龙行空的叹息很无奈,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凡人世界的皇帝在造化门眼里不过就是一个高级蝼蚁罢了。 饱满的雪峰似乎更加的坚‘挺’圆润,美丽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淡淡的粉红,这样的伊人比起冰冰的模样更加的美丽,原来伊痕笑起来真的很美。 中国梦,教育的梦,科技的梦,强国的梦。梦是理想的验证,梦多了,才有那灿烂的一生。 足足等了大半夜,朱雀的身影才出现在门口。流火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上来就问。 这样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毕竟伊莱克索姆四世在帝国民众的眼中确实还活得好好的,最近一次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的帝国皇帝还高声向民众说话。可是西奥古那帝国的摄政王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霍尔洛的要求。 第128章 经营游戏 黄骥连忙站起来,跟着张宏往东宫内走去。 走着走着,黄骥却发现东宫似乎发生了变化。 原本讲课的明伦堂两边的廊庑都是太监宫女歇息的地方,多数都是空着的。 但是现在却热闹了起来,不少人进进出出,还能听到算盘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户部。 黄骥有些好奇,但是他却不想要询问张宏这样的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林涵溪意外的发现冷无尘正和衣躺在自己身边,静静看着自己,见到自己醒了也没有说话,依旧盯着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林涵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明显了,微笑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与他们两个谈笑。 “楼主,出了什么事?”墨魂见到易跃风的脸色极不好看,显得有些担忧。 江铭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然后伸出手去握了一下阿凤的手,心里一下子就满足了:自打看到阿凤,他就很想很想摸一摸阿凤。 “一个慈祥的老人,七十岁的样子吧,”尽管翟芳有些奇怪,但还是说了出来,根本就没有想到李浩跟李氏集团的董事长有什么样的关系。 两人的交流落在洛汐的眼里,幸福感充溢洛汐的心,他们幸福开心,她就放心了。 冷玉心中有些无语,她哪里知道除了她还有人会去用狸猫换太子这一招呢? 当然,通常这种情况就算当事人被带走了家人也不要急于把孩子弄出来。这些人如果发现没有油水可捞的时候会主动将其放出来。没办法,他们也不想把你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养。 和费欧娜一起赶到亚伯纳特要求的地方的时候,我看不见别人,只看到丹尼被绑在十字架上,跪在那里,样子很虚弱。 此外,即使参赛者因为之前预赛,导致决赛时体能上出现问题,可那也是针对每一个进入决赛的参赛者的,还算公平。 “还有一事,这如今鞑子和倭寇勾结,比较麻烦,朕打算派使者前往倭国,众爱卿可有什么人选?”何晓明问道。 这也算是南方在开始使用白板舰装参与了秘银岛镇守府的实战演习后,已经习惯直接掏属于舰娘的低级舰装武器来使用。 见到邵逸天这样猴急,七公主她们三个也不再说什么,任由邵逸天走人了。 顿了顿,林枫说道,“毒祖,你见多识广,有没有觉得这座古城像是一座囚笼?”。 “这附近有座五峰山,还有个桃红坝,都可以驻军!”莫德想了想道。 原来三长老在数日前,得知有神秘势力,混入无道仙宗,且似乎是为了王阳而来,所以他就特意准备了一个传送阵。 大渡化术凝聚了渡化之力缭绕在林枫的手掌上面,林枫一掌朝着青铜狻猊的头颅拍去,想要直接渡化了青铜狻猊。 白骨圣人五者震撼难掩,心中对巫族的力量,有了一个全新的力量。 不知为何,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以后我要保护好她。 宁九卿赌气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没醉,死都不肯让他扶着,拼命推开他。 她卡在了不上不下的年纪,的确是比较尴尬,他又不用联姻,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所以她不会是他那个最佳的选择,所以只能洒脱放手啦。 “真tm的有不要命的,竟然敢买通这样的人,你知道是谁不?”张奇气急败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