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修:从血字加点开始》 第1章 饿… 雾…茫茫大雾。 整个府城都被雾吞噬,浓雾像青黑的鬼面般翻涌。 城里不见人影。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撒了一路血,一个老者在石板街上跑。 青石板上溅起一串水珠。 那人踉跄的脚步声在浓雾中荡出空洞回响。 湿冷的雾气裹着铁锈腥气钻进肺里。 他徒劳地扯动黏在颈后的白发,素白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远处传来呜咽风声,却像是隔着重纱的呜咽。 咣当一声,老者摔倒在石板上,头磕出血也不停爬。 踉跄着爬起,老者的丹田气海整个碎裂开。 那平日里跟着他作威作福的内气。 也化为乌有了。 里衣渗出的鲜血顺着裤腿流下,在地上溅起殷红的“水”洼。 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轻功也用不出了。 暗青色砖墙突然剥落一角,雾中凝出半张青灰面孔。 漆黑中透出暗红的刀锋破开雾障。 刀尖穿透后背的刹那,一支杏花簌簌而落。 刃口抽出,溅起的心头血惊起栖在飞檐的寒鸦。 雾中伸出的手接住了那一枝杏花。 —— 饿…饿的不想说话,胃酸灼烧胃带来的痛感不太舒服。 回想起自己前一顿吃的东西,似乎是学校附近的“串王张四”的炸串。 不太好吃,也不难吃。 自从来了这儿,好久没吃东西了。 在这个未知的古代城市里的码头干了两天,领头汉子干活时未说。 他天真的以为能领到工资。 年轻了几岁的身体尚无大把力气。 末了被告知这里没有牙牌——官府发的“身份证”是不能领报酬的。 户籍似乎只是个由头,一起做活的老汉有了牙牌也未拿到一个铜子儿。 漕帮还是什么帮的在收钱…只收那些拿到的,说是见面五五分。 五分漕帮五分雇主。 吴天瘫坐在街边的一堆杂物上,心中就想吃东西。 刚刚路过一条狗,他咬了一口…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大展拳脚。 但是谁又能真的保证,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幸福国家后还能活着呢? 不知道…反正吴天是不信。 码头唯一好的就只有水随意喝了。 他的眼里世界开始迷糊,由于还没死过,不知道临死前的走马灯是不是这样。 吴天的世界里一切声音开始消失,耳朵听不清了,眼睛也有点迷糊。 主要是肚子不疼了,甚至有点舒服——其实也就是麻木。 胃酸烧久了不疼就是舒服。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也是有趣也没趣… 他家在大山的一个镇子里,父亲常年务工,母亲开了个小店。 小时候很乖,上小学时很快乐,中学时赶上了校园混社会的时代残留。 喜欢一个人呆着“文静”又瘦弱。 吴天有个一起的玩好朋友。 生活也并不是没有乐趣,两个人有一同喜欢的游戏《崩溃大陆》,在手机都不怎么玩的到的时候。 两个人经常就是讨论,分享着。 吴天显然更悲哀点,成绩不好家里不让玩。 自己老妈的智能手机还是买电饭锅送的,他还记得牌子——叫智宇通。 好友有时候发癫来排解压力。 他其实没啥压力,玩了手机就会好的。 上了高中,高中有趣的多。 虽然还是没朋友,但是他上的是县一中。 在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后,被班主任打的满头大包的男孩在棉被窝里摸着鼓起来的包下定了决心。 学校里同一届有四百人。 三百四十多名的他愣是上了全校前20才能上的一中。 那是吴天记忆中有生以来最努力的一段日子,甚至后面考法考都不如这段日子努力。 一中的同学都很陌生,陌生也好,好在没人认识。 班里的“好学生”们都不在,好朋友也不在…他去了镇子上的高中——免学费。 刚好重新开始,同学们大都是县城里的二中毕业的。 乡下来的很少。 只有个胖子天天陪他吃饭。 他喜欢饭,吃饱了就不用想什么了。 直到一次吃饭跑得快被车撞了。 他很疼,但是很心虚,怕老妈知道了,怕耽误她上班。 更怕闯祸被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地上撒的血好多,但不是特别疼,他比较能忍。 脸上——准确说是鼻梁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 看起来更像恶鬼了。 索性就扮成了恶鬼,天天疼的在班级最后一排呲牙,也不能说是。 准确点是露出上面的牙,他不会呲牙。 上大学了,不咋样。 但是也是重新开始了,但有遗憾。 不是高三自甘堕落没考好,也不是朋友决裂不联系。 是,他想重新告白。 可惜他没勇气…在高考进入考场之前他努力努力在人群中找,希望看一眼就一眼。 找到了,但是不敢,昨晚辗转难眠背好的腹稿记不得了。 也不敢靠近。 这是遗憾了,大学学的是法学,老爸说好就业。 法学大一轻松,不学期末就难受点,也没啥。 大学更是没朋友,他们班女生30多个,愣是最后大三就只认识学委一个女生,还是因为请过假。 好在也没人欺负他了。 一米九的满脸阴暗的瘦长恶鬼也没人去惹。 在过了一年云淡风轻的日子,情绪好了很多。 他感觉一切都无所谓,跟着规矩来就行,每天都要过一样的最好。 没社团,没朋友,学生会也没去。 锻炼也不行。运动就只会跑,腿长跑的快说是。 走马灯快完了,肚子也不饿了。 好像有人把他拖走了,临意识消失前他捏了一把土。 人在地上托,土也在扬。 魂在飘…在天上…像在梦里… —— 嘴里传来某种感觉,有人在捏着他的下巴在嚼。 不多干的舌头重新启用了味蕾,临了好歹是混了个水饱的。 嗯…是面…是那种自家做的火烧饼的味道,其实也就是烙饼。 香…香啊…不用那人捏,他本能自己嚼了起来。 干噎的饼子下肚,等了许久的胃酸开始工作,人逐渐有了点力气。 似乎有人在耳边说着啥子,听不太真切。 吴天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吞咽声。 饼渣混着冷水刮过食道,火辣辣的刺痛竟让他恍惚间觉得亲切——饥饿是活着的铁证。 他蜷缩在草席上,眼皮重得发颤,却仍能嗅到混着艾草和苦药味的空气。 那人手指粗糙,捏着陶碗往他唇边凑时蹭得他下颌生疼。 “莫急,再呛死一回可没处寻参汤吊命。” 嗓音像老树一样厚重,吴天勉强撑开眼皮。 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映着张布满沟壑的脸。 老人枯瘦,正用带口的铁勺搅动瓷罐里黑稠的药汁。 墙角药柜上堆着晒干的蜈蚣串,梁上悬的蛛儿随药气微微颤动。 三日后吴天才看清匾额上『仁济堂』三个鎏金的木雕字。 药柜泛着陈年柏木的幽光,每个抽屉铜环都磨得增光发亮。 抓药时老郎中总用那根缠着红线的铜尺量药,红线早被血褐色的不知名污渍浸得斑驳。 街坊说这大夫治疯狗咬伤最拿手,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 “疤,倒像是阴司判官勾的朱砂笔。”老郎中突然捏住他鼻梁,独眼里泛着浑浊的光。 用力捏着吴天便晕死过去。 青石板沁出的凉意渗进面颊时,吴天的睫毛颤了颤。 耳畔传来陶罐相碰的清脆声响,混着某种焦苦的草药味,与他记忆里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截然不同。 鼻腔突然灌入浓烈的血腥气,激得他猛然一震,却对上一片染血的麻布衣襟——救他的人正将他半抱在怀,往他嘴里塞第二块饼子。 “莫要囫囵吞。”苍老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般的清越,枯枝似的手指捏住他下颌。 “你胃囊空了三日有余,这般吃法要出人命。” 吴天这才看清眼前人:老者身披云纹直裰,银发用木簪草草绾着,眉心竖着道深紫的悬针纹,此刻正随皱眉的动作拧成川字。 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突然被温水浇灭。竹筒边缘磕在齿间,带着山泉特有的清甜涌入喉管。 吴天本能地吞咽,却呛出串带血丝的咳嗽。 老者手法极稳地将他侧翻,掌根在脊背穴位重重一按,淤塞的胸腔顿时涌进大股带着艾草气息的空气。 “此子脉象古怪得很。”厢房深处传来年轻药童的嘀咕,“师父您看这寸口...”话音未落便被老者眼风截断。 吴天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张竹榻上,头顶是泛黄的纱帐,斜对角立着具半人高的药柜,铜锁上结着层翡翠绿的铜锈。 窗外飘来断续的吆喝:“收惊蛰露——三钱兑一吊...“ 老者忽然扳过他右腕,三指压在跳动的脉搏处。 吴天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皮肤下蜿蜒的青筋竟泛着淡淡金芒。 “气血两亏,神光涣散。”老者沉吟间,吴天突然注意到自己鼻梁上的疤痕——那道旧伤此刻竟透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人用螺子黛细细勾描过。 “小友从何而来?”老者突然发问,手中银针已扎进合谷穴。 刺痛让吴天浑身一颤,混沌的脑海突然闪过穿越前捏住的那把土——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红土。 与此刻身下青石板的凉意形成诡异的重叠。 他想开口,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呛住。 暮色渐浓时,街市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老者正在捣药的石臼里研磨某种靛蓝色矿石。 药杵与臼底相撞,溅起星点火光。“老夫陆济世,在青石巷开这间仁济堂二十载。” 研磨的声音落在吴天的耳里听的真切、清晰。 他突然转身,将团散发着冰薄荷气息的药膏拍在吴天胃部。 “不管你从哪个阎王殿爬回来,既吃了我的九转养荣饼,就得在药堂当三年杂役偿债。” 吴天勉强撑起身子,望见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笼。 “那么多参汤岂能白喝!” 朱漆廊柱下,小药童正踩着木凳给铜铃系红绳,檐角垂下的夕照将他发顶染成琥珀色。 有马车辚辚碾过石板路。 车帘翻飞间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仕女面容——这一切真实得令人战栗。 却又荒诞得像他初中时偷看的那些劣质穿越小说。 回过头来望着老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干不干都一样,索性干了(liao)。 手指伸出,轻抚着柏木门檐,眼睛望着窗外。 出了神。 第2章 药香 “我取了人食,也要还人情。” 吴天声音嘶哑,猫腰将整摊药香饼从热灰中翻出。 首月。 仁济堂的汤饼好吃。 这儿的月也圆。 额…今天没有月… —— 旬月后。 学医经后到倒少理药了,便卯时起来了。 卯时的晨光刚染透窗纸,陆济世便用铜尺敲响了药柜。 吴天揉着被草席压出红印的脸颊,见老郎中已立在柏木长案前。 案上整齐码着三摞书册——《雷公炮炙论》《汤液本草》《珍珠囊》,书脊泛着经年摩挲的琥珀色光泽。 “辰初辨形,午正识性,戌末归经。” 陆济世掀开桐木匣,止取出一片风干的忍冬藤。 “天字号药材如这般娇贵,须用九蒸九晒的桑皮纸裹七层,置于不见光的那阴室第二格。” “为何不用锡罐盛了…” “朽木!” 烟杆同天灵碰出咚咚的声响来。 药童复又抬来半人高的柳条筐。 吴天俯身便嗅到辛辣气息。 陆济世拾起块姜黄根:“地字号药材性烈,需用青瓷瓮装七分满,瓮底垫三指厚的灶心土。” 说着用铜药匙轻刮表皮。 金粉般的碎屑簌簌落下,“刮之现朱砂纹者为上品。” 吴天心中疑惑不止,这姜黄也能治病,不把人医死便是怪… 半年…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二响。 陆济世便用铜药匙挑开了《素问》的鲛绡封皮。 吴天疑惑的很…真的…真的有鲛人…人鱼这般事物吗? “看什么,鲛人?” “额…” “朽木不可雕也!世上哪来的鲛人!” 晨雾在柏木长案上凝成细珠,浸得书页边缘微微卷曲。 吴天跪坐在蒲团上,膝前摊开“九针十二原”篇。 竹简的腐殖气息混着窗缝漏进的艾烟。 老郎中定然是不晒常晒的…也不一定晒得动倒是了。 “先识五运六气,再辨四时脉象。”陆济世枯指点在帛书上。 指尖沾的雄黄粉在“阳化气,阴成形”几字旁洇出金斑。 春季阳气开始生发,脉相应像圆规画画一样圆滑流畅,体现阳气柔软生发的特点。 夏季阳气旺盛,脉相应像矩一样盛大有力且宏大,反映阳气的强盛状态。 秋季阳气渐收,阴气消涨,脉象因相衬平一样轻平而浮,意味着阴升阳降气有高下。 冬季………记不得了… 申时的暴雨拍打窗棂,吴天在檐下分拣《千金方》的妇人方。 妊娠恶阻第二的页脚被钻进来的风雨打湿。 雨水顺着瓦当滴入铜盆,竟在盆底凝出个模糊的太极图案。 师父的盆也厉害!会打太极! 陆济世忽然掷来把混着伪品的药材:“半刻钟内挑出三株真防风。” 老郎中没好心。 一把子药材里全是北沙参… 吴天指尖抚过伞形花序。 伞太小不能挡雨。 当他捏碎伪品根茎时,汁液在青砖上蚀出孔洞。 陆济世的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这根本就没有真的。 何来的假? 吴天悻悻的笑了笑,自觉去抄起了《本草经》。 足年后。 芒种… 某日。 子时的月光漫过晒药场,吴天蜷在柏木药柜后温书。 他又捣鼓出了用不同药汁做记号的法子:黄连水勾重点,朱砂圈疑难,雄黄粉标要义。 淡黄色和橙黄色颜色分明。 当读到“肝主筋,其华在爪”时。 下意识啃指甲的牙齿突然顿住——昨日被地榆汁染绿的指甲。 这抹染绿的色亦是好洗。 榆树不常见,在他们那,槐树但是不少。 槐花蜜也好吃,炸槐花也好吃。 吴天终于参透了桂枝汤的配伍玄机。 果真是群方之冠。 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二两炙甘草,三两生姜切片,12枚大枣… 次年白露过后的第七日,吴天终于能在半刻钟内分拣混着伪品的防风。 这次师父也没全给假的… 吴天正懵时。 陆济世枯指捻起他晒制的陈皮。 对着日头眯眼:“七年陈的虎斑纹倒是有了,可惜...” 老人突然将橘皮掷入炭盆,窜起的青烟盖着浮动着霉变的黑点。 止有阳泽的陈皮有这纹,他这纹是后刻上的。 不可惜,他心里想,在郎中走后捞出未燃尽的陈皮,想着泡水喝。 以前听说南方的大老板们喜欢喝,自家没尝过,只是吃橘子。 “受潮的藤放哪?秽袋里?” “北墙第三架。” 吴天脱口而出,那是存放返潮药材的楠木烘箱。 楠木油的很,虫也不愿啃… 药童抱来受潮的鸡血藤时。 他记得白日里将装它们的秽袋扔的远远的,想是被“好心人”送回医馆里了。 低头一望——袋子上有“仁济堂”的戳… 下次给撕了…一定! 他自觉跪坐在捣药台前——昨日错把白附子当川乌,害得街口王掌柜腹泻整夜。 白附子可解蛇毒。 那掌柜未中蛇毒。 今日又… 霜降。 寅时的梆子声漏进厢房时,吴天正用朱砂笔在画《黄帝明堂图》 也叫明堂孔穴图,黄帝内经素问中的… 铜人模型在烛火里泛着冷光。 “经脉如江河,穴位似津渡。” 老郎中枯指点在铜人丹田处,吴天看见那处皮肤竟微微起伏,仿佛真有真气流转。 他的内气磅礴如斯… 陆济世突然拽过他左手按在模型关元穴,右手银针已刺入他真实的穴位。 酸胀感如蚁群沿任脉上行,吴天喉头一紧,咳出团带血丝的浓痰。 “昨夜你误将白前当白薇,此刻肺经有浊气淤积,甜苦都分不清!” —— 卯时的青石巷里,止余他一人忙碌。 三年,三年了。 算命的说他命硬,连阎王都不收。 吴天倒觉得是连阎王都嫌他穷。 “备好六味地黄丸。” 陆济世的嗓音裹着晨雾贴地滚来。 只闻其声,未见其… 见了从晨雾中闪出来的老人… 老人今日换了件鼠灰色直裰,衣摆扫过露湿的青石板。 拖出一道蜿蜒水痕。 他手中的鹤颈铜烟杆正冒着青烟,烟锅里燃的却是三只晒干的蜈蚣头。 却是老家不多见的稀有品种虫子。 “好。” 吴天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走向药柜。 陆老教他三年,读药书、辨草药、悬丝诊脉,样样不落。 可他心里清楚,那些药理知识远比不上现代医学体系完整。 刚来时他妄想靠“先进知识”在这世界闯出名堂,却被接连打脸。 这世界的人体经络系统确实存在,丹田气海也非虚构。 只是他这个来自法学专业的穿越者,对医学一窍不通,连基础常识都堪忧。 “又走神了。”陆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枯枝般的手指敲在他额头,“去抓药。” 吴天低头接过方子,三年已将这些药名烂熟于心。 药柜前,他熟练地拉开一个个抽屉。 青木香、川芎、茯苓…一一取出,不用秤便能称准分量。 这是老郎中最引以为傲的功夫,说他手上有秤。 如今吴天也能照葫芦画瓢,分毫不差。 他没告诉过老头,这不过是小学奥数的简单应用。 窗外传来吆喝声,市井已然苏醒。 “小郎中,给看看这疮口吧。” 门帘被掀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怀抱婴儿走了进来,奶娃脸上有片触目惊心的紫红斑块。 吴天皱眉,丢下药包走向前去。 “让我看看。” 他声音冷淡,却小心翼翼地托起婴儿的脸,眼神专注。 紫斑边缘有轻微溃烂,中心呈暗红色,典型的疮毒初期。 按陆老的教导,需用蛇床子粉调蜜敷之,内服牛黄解毒丸。 他脑中闪过另一种可能——单纯疱疹病毒感染。 “一般是先洗干净,再涂点药膏…” 吴天话说一半,看见那女人眼中的期待,猛然想起这里不是现代医院。 他沉默片刻,转身去药柜。 “三钱蛇床子,一钱朱砂,半钱雄黄。” 他声音平静,“加蜂蜜调匀外敷,一日三次。” 又取出小纸包,“这是牛黄解毒丸,每日一丸,化水服下。” 女人千恩万谢,掏出铜钱要付。 “不必。”吴天转身继续抓药,“早治早好。” 他没看见女人眼中的泪光,也没看见门外陆老赞赏的目光。 午后,诊室里挤满了病患。 “那边候着的痔疮患者你去看。” 老郎中头也不抬,专注地为一位老妇把脉。 吴天点头,看了眼蹲墙角的农夫,走过去道:“到后院去。” 农夫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肯说病情。 吴天懂了,低声道:“痔疮而已,看过再给药。” 诊室后的小隔间,农夫褪下裤子,两团紫红色的肉球赫然在目。 吴天面不改色,戴上陆老特制的羊肠手套,仔细检查。 内痔外痔俱全,已成重度。 “可有便血?” “有,已有三月余。”农夫满脸羞愧,“每次方便都痛不欲生。” 吴天点头,脑中闪过老郎中曾传授的“推痔法”,据说能立竿见影。 但那手法粗暴,非万不得已不用。 他叹了口气,再次检查伤处。 三年诊疗经验告诉他,这已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 “需得动刀。”吴天声音冷静,“先上麻沸散,再根除痔核,愈合期一月。” “要花多少银子?”农夫脸色惨白。 吴天默然。 这就是现实。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连温饱都难以为继,遑论治病。 “三两银子。”他最终说道,远低于行情。 农夫如遭雷击,颓然坐在地上,“这…我全家一年也挣不到这数。” 吴天避开他的目光。 “那便先给你开些缓症的药。” 吴天的声音冷得像冰,“回去后每日温水坐浴,忌辛辣酒肉。” 他转身离开,不忍再看那双绝望的眼睛。 入夜,老郎中捧着碗药酒,坐在堂前的石阶上,目光穿过雾蒙蒙的夜色,不知看向何方。 吴天默默坐在一旁,递上热腾腾的饼子。 “为何给那老农报价三两?”陆老突然开口,“明明五两才够本。” 吴天没答话,只是抿了口茶。 “那痔疮都快烂穿肠子了,你却只开药不动刀。” 陆济世冷笑,“良心发现?” “他付不起。”吴天声音冷淡。 “付不起就该忍着?”老郎中嗤笑,“你这心肠,比那阎王还冷。” “治不了的病,何必给他希望。” 吴天眼神空洞,望着远方起伏的屋脊。 是啊,在这个世界,他能做什么? 没有抗生素,没有现代手术设备,连最基础的消毒观念都要与传统认知对抗。 他来自未来却无力改变现在。 陆济世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孩子的脸疮,为何不收钱?” “小儿。”吴天简短回答。 老头目光如炬,盯得他后颈发麻。 “装什么冷血。”陆济世突然嗤笑。 “你当我不知你每日清晨给那些乞儿送饼?” 吴天一怔,手中的瓷杯晃了晃。 “知道你为何能活下来吗?” “你心中有光。”陆老的目光深邃得像无底洞,“死到临头,却不肯灭。” 吴天默然。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光。 或许只是不想让别人和他一样痛苦。 “明日去趟城外,摘些石菖蒲回来。” 陆济世站起身,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那老农的药,我来出钱。” 夜深了,吴天睡不着。 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救过的人——疮毒婴儿、高热不退的少女、胸闷气短的老裁缝…还有许多在他记忆中只剩下病症而没有面孔的病人。 他明明可以不管,却总是忍不住伸出手。 “鬼迷心窍。”吴天自嘲道。 思绪飘远,远到了尚被老郎中敦促着学医时… 戌时的油灯爆出灯花,吴天在厢房用桑皮纸拓印尸体制成的《内景图》。 当他描到“卫气出于下焦”时,药童送来具暴毙的盗马贼。 太阳穴还插着半截柳叶刀。 下刀快准,如针灸般。 约莫是哪位师兄的杰作… 子时停尸台,吴天握刀的手不再发抖。 陆济世要求他沿胃经剖开盗贼大腿,肌理间的经筋交错。 “膏之原,出于鸠尾。” 老郎中刀尖挑出块颤动的膏脂,掷入火盆竟燃起青紫焰火。 “何解?” 吴天正欲张口,却吸了一口焦臭气。 焦臭中吴天忽然顿悟。 辰时的暴雨拍打窗棂。 吴天在停尸房面对首具溺毙的女尸。 浮肿的尸体似要显现出巨人观。 那他没见过,仅是感觉她像是被泡的发开的馍。 尸体用苍术熏过七日。 皮下泛着诡异的青金色。 陆济世用铜刀划开尸腹,经络在油脂层下清晰可辨:“活人气血行于脉,亡者经隧现于膏。” 吴天凑头去看到底是不是橙色的… 倒是没看到,止是吸了一口死人臭。 “记!” 这次没带烟杆,也没带铜尺。 本以为能走脱一次。 还是被老郎中用指头弹了… 吴天强忍呕吐记录图谱。 小雪。 却是个晴空万里…无甚么雪。 午时的日头晒软柏木地板,吴天跪在『针灸铜人』前认穴。 这具等身模型与真人无异,腋下还带着体温似的暖意。 陆济世突然蒙住他双眼:“指认期门、章门、京门三穴。” 他的指尖在胸部侧腹和侧腰游动… 当他准确点中藏血之穴时,模型腹腔突然传出肠鸣,惊得他跌坐在地。 “这是用怀孕母羊的胎膜裹的。” 老郎中剖开铜人腹部,露出蠕动的肠衣模型,“当年钱乙为研习小儿科,特制此物观察胎动。” “祖师仿制,为后人研习经脉。” 吴天只觉高深奥妙,不得其理。 五更天的白霜凝在《灵枢·经脉》篇时,吴天终于发现铜人模型的秘密。 当他用特定力度按压足三里,模型也有反应。 模型眼珠竟会转向对应的脏腑位置。 相当新奇的事物…郎中不在。 他裹着狗皮袄子到是不冷… 吴天不止地按着铜人,倒是不亦乐乎! 模型的眼珠乱窜,似有一丝不灵了。 他未见窗外自然尽是晨雾… 晨雾中陆济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套崇宁年间制的铜人,当年要换三匹西域良驹。” 跟着铜尺落下,脑内止是“嗡”。 第三年。 立夏。 未时的日头灼得后颈阵痛,吴天正为患者望舌。 那老丈的苔色让他想起霉变的陈皮。 他蘸着清水在案上勾画舌形,突然被陆济世按住手腕:“闻。” 老丈袖口飘出的腐蒜气刺入鼻腔。 臭也不臭… 吴天猛然想起《形色外诊简摩》里的记载:“口秽如败卵,责之宿食停滞。” 笔锋一转,保和丸的方歌已跃然纸上:山楂神曲半夏翘,莱菔连翘茯苓饶... 止忘了末了半句… 药柜阴影里,陆济世抚着《脾胃论》的残页,看吴天在方末添上“焦三仙各三钱”。 老人眉心那道悬针纹微微舒展。 像被春风拂过的枯枝。 悄悄抽新芽。 想了许多却仍是无从入梦…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索性起身,点亮油灯。 桌上摊着陆老头给他的医书,密密麻麻的笔记填满了每一寸空白。 三年了,他从一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法学生,变成了半个郎中。 这不是他的选择,却成了他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天微微亮时,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该去准备早饭了,还有那些等着他的热饼子的乞儿们。 天空破晓,吴天点燃灶火,面团在他手中渐渐成形。 油热了,饼下锅,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他能改变的? —— 又是一年,老农时常送些药材来… 雨水节气这日,药堂檐角的铜铃无风自鸣。 吴天独立完成首例小儿惊风诊治。 治时小儿双亲紧张,他也紧张… 口中止念着那口诀:天吊惊风夜哭顿,栀子清肝黄连增;面青眼窜柴胡结…后面是什么… 在陆济世那刀割般的眼神下,他止好一赌… 好在对了! 陆济世将珍藏的虎撑扔给他:“明日开始,你去收惊蛰露。” “先生,未到惊蛰何来惊蛰露?” 陆济世铜尺轻敲,指过屋檐外的细雨… “此为惊蛰露?” “孺子可教。” 拂袖离去。 卖这露水的不得盆满钵满? —— 惊蛰日的闷雷碾过屋脊。 陆济世正在祖师像前焚化金箔。 青烟在孙思邈的木雕像冠冕处盘桓不去。 此间景朝也供药王。 吴天跪在蒲团上。 药堂雕花木窗尽开。 穿堂风卷着初雨味,将吴天束发的葛巾吹落在供案前——那里并排摆着三枚青铜虎撑。 最旧的那枚表面已生出孔雀绿的铜锈。 “丁丑年霜降,收得首徒陈景和。” 陆济世枯指拂过第一枚虎撑内侧的铭文。 吴天看见“戊寅年惊蛰“几个小篆被雨水浸得发亮。 “今日要刻新名了。” 供案上的紫铜药臼突然嗡鸣。 陆济世将吴天昨日炮制的惊蛰露倾入臼中。 “你初来时脉象带煞,鼻悬破军纹。” “破军纹?” “行医者最忌冲撞天地气机。” 窗外炸开个落地雷,震得药柜铜环齐颤。 吴天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场暴雨——他擅自给高热孩童放血退烧。 药用了实在没效果,索性试试考西医的法子… 未回神时陆济世收中便多了把刀… “伸手。”陆济世执起祭刀,刀尖在吴天掌心游走。 血珠滴入药臼的刹那,惊蛰露沸腾如滚油。 蘸着腾起的水汽里写下——“仁安”二字。 老郎中蘸血在黄帛上书写医契:“吴姓不改,改个名镇煞。” 三牲祭品刚摆齐整,街口突然传来哭喊。 吴天膝行欲起,却被陆济世用铜秤压住肩头:“既是仁安,当显仁心。” “仁者爱人,安则守中。”陆济世将刻着新名的虎撑套上吴天右腕。 “往后问脉先诊三阴交,下针要念《养生论》。” 暮色里吴天擦拭祖师像。 发现孙思邈的袍角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正是他昨日晾晒药杵时撞的。 他今日得名… 全是摆脱了前世的羁绊了… 改叫了——吴仁安。 亦学了三年有余,止是前世记得不大清明了。 供案上的惊蛰露已恢复澄澈,倒映着他鼻梁淡去的疤痕,像段将愈的旧疾。 窗外有学徒举着火把采集夜露,喊声顺着雨丝飘进来: “仁安师兄,该教我们辨菖蒲了!” 第3章 尸解传道 霜降后的停尸房,比平日更阴冷三分。 推开柏木门扉的刹那,吴仁安便觉一股子腐气混着苍术的辛辣,直冲鼻腔。 说是腐气,却又不同于寻常的腐烂。 倒像是陈年腌蒜剥开时那股子呛人的酸臭,熏得人脑仁儿疼。 七盏长明灯在青砖地上投出摇曳的鬼影,昏黄的光晕将正中停尸台映照得如同祭坛般森然。 那具镖师的尸体用艾绒熏过七日。 但是没有用苍术熏制,死于锐器的尸体不可和溺毙的一概而论。 皮下泛着腌肉似的青色。 膻中穴半枚毒蒺藜在灯下泛着幽蓝——正是三日前青龙帮送来的“教材”。 帮主看霸王病被师父打伤,又收了一道相干费用。 付不起诊费,拢共掏了40两黄金——约莫400两银子。 钱庄有时出的高些。 自家镖师死了还拿来抵账。 镖师也算是跟了个好老大,死了大抵是还希望他回馈帮派。 死人抵三十两,一月内赎尸。 旬月来赎,尸首必是烂了的,况且帮里未必有余钱使。 “握刀如执笔。” 陆济世的声音沙哑低沉,枯瘦的手指点在尸身任脉之上。 心里嘀咕:我没学过握毛笔… 指甲缝里还沾着炮制乌头根的霜粉,“先剖气海。” 吴仁安握刀的手顿了顿。 柳叶刀是今玩新磨的。 刃口在尸油灯里泛着寒光。 刀尖抵上丹田穴时,他忽然想起这镖师生前模样——三日前此人被抬进医馆。 十指死死抠着胸口铁蒺藜,指甲缝里全是自己的血肉。 想是痒死的,毒入肺腑,疼痒满耐。 刀刃斜切入肌理,阻力竟比预想的小。 尸身皮下油脂层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十二条正经在筋膜间若隐若现。 吴仁安正在扣着铁蒺藜。 陆济世突然用铜尺敲他腕骨:“看手太阴经!” 刀锋随声偏转。 挑开云门穴处的筋膜,果然有团蛛网状的紫斑——这是内力逆冲的痕迹。 “运功护心脉时毒入厥阴。”师父的铜尺划过尸身左肋。 尺端雄黄粉在皮肤上灼出金线,“你找找毒气凝在何处。” 吴仁安翻动尸身。 发现督脉命门穴处鼓起鸽卵大的硬块。 刀尖刺入的瞬间,冰晶般的碎屑喷溅而出。 在灯焰里燃起青紫火花。 他忽然记起《毒经》里“霜见火而魇”的记载——这是寒毒入髓的征兆。 “创口比蒺藜细两分三厘。”陆济世枯指量过镖师胸口,“透骨钉入体时带着回旋劲。” 铜尺突然挑起段肠衣。 吴仁安险些呕出晨间喝的紫苏汤。 那截肠子内壁布满冰裂纹。 像是寒冬冻裂的陶器。 师父却将肠段浸入醋坛:“寒毒循手少阴经入心,本该在灵道穴受阻...” 浸胀的肠衣在醋液中舒展,果然在神门穴位置现出针尖大的孔洞。 吴仁安用银针探入,勾出半片柳叶状的冰晶——与乌头罐里结的霜花一模一样。 “护心脉的姿势有蹊跷。” 陆济世突然扳直尸身右臂。 吴仁安这才注意到,死者拇指紧扣少商穴,食指却反常地扣着二间穴。 他试着比划这个手势,小臂忽有电流窜过,昨日被师父封住的曲池穴竟自行冲开。 师父的铜尺“啪”地打落他手臂:“找死么?这是锁住手阳明经的逆封穴法。” 暮色透过气窗斜照进来时,尸身已被剖成《内景图》般的教学模具。 吴仁安盯着镖师大张的口腔——舌根处凝着冰渣,正是寒毒最后的栖所。 陆济世将半枚毒蒺藜扔进他掌心:“细看倒刺走向。” 铜灯移近时。 吴仁安瞳孔骤缩。 每根倒刺末端都带着鱼钩似的回弯,蒺藜内部中空处还残留着粉末。 这让他想起晒药场那些会自转的铜筛——暗器入体时竟会像药筛般旋出毒粉。 这…真阴… “戌时三刻前收拾干净。” 陆济世甩给他半坛赤芍酒,“用这个擦身,免得寒毒入骨。” 吴仁安浸湿麻布擦拭尸腔。 酒液触及心脉冰晶时腾起白雾。 “擦你自己!” 雾气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场景:镖师被抬进来时双目暴凸,喉头嗬嗬作响却说不出一字,右手始终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封穴手势。 吴仁安换了块干净布…开始分装尸体… 最后一块尸骨装入松木匣。 檐角铜铃被雀儿啄响了七声。 吴仁安在盥洗盆前反复搓手,发现指甲缝里渗进的青灰色,竟与师父炮制乌头时戴的鹿皮手套同色。 连忙蘸着赤芍酒猛擦… 晚课时分。 陆济世立在《明堂图》前,枯指点着镖师尸体对应的足少阴经。 “明日背《灵枢·经脉》,错一字,便去摸三遍这冰肠子。” —— 暮色漫进停尸房。 吴仁安在摸冰肠子… 药童毋自点了盏油灯。 灯光的映照下。 吴仁安终于注意到尸台下的青砖——无数深浅不一的刀痕组成残缺的经络图。 边角一处刻着作者的名字——“陈景和”。 另有一行小字“暴雨里不断,烈日下不焦”。 —— 暮色像碗放凉的药汤,将医馆后院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吴仁安觉得,更像前世拼多多买的棕色“水晶”似的。 37块钱的天然茶晶说是… 细碎的夕阳从树叶的空隙处撒到脸上。 老郎中在捣药,吴仁安在做杂活… 陆济世握着玄铁药杵捣碾石臼。 苍术碎末随杵起杵落扬起金尘,在残阳里织成张忽明忽暗的网。 吴仁安蹲在银杏树下挑拣忍冬藤。 叶片上凝结的秋露沾湿袖口,凉意渗进昨日切伤的手指。 敷了药后,伤口倒是不疼了。 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似是那根手指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 医馆的金疮药畅销,果然是有原因的。 师父怕是加了冰… “咳——” 药杵砸进石臼的闷响突然变调。 吴天抬头时,正见师父脊背弓成虾米,枯掌撑着晒药台剧烈喘息,指节攥得青白。 那根雕着睚眦纹的玄铁杵斜插在青石板上,杵尾犹自震颤。 震得石板一抖。 惊得满地银杏叶打着旋儿往石缝里钻。 “师父!” 吴仁安疾步上前搀扶,掌心触到老人臂膀时悚然一惊——看似枯瘦的筋肉竟如老藤绞钢,皮下气血奔涌似江河决堤。 他不及细思,药杵突然“嗡”地低鸣,石臼旁新晒的杭菊被声波震得纷飞如雪。 吴仁安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 陆济世拂开他手臂,枯指点向入石三寸的药杵:“捡起来。” 青石板在暮色里泛着湿润的光。 吴仁安握住杵柄的刹那,指尖传来针刺般的寒意,玄铁表面浮凸的睚眦纹路竟如活物般硌着掌纹。 起时他以为玄铁就是钢,可发现,钢是钢,玄铁是另一种东西。 没见过的。 咬紧牙关,猛地发力。 没动静 再咬牙发力,霎那间药杵离石。 彭的一下坐倒在地上。 石板上蛛网状的裂痕令他呼吸骤停——那些放射状的纹路并非随意崩裂。 倒像是精心绘制的经络图,太渊、列缺、合谷诸穴的位置分毫不差。 师父是…高手! “七年前立秋,陈景和在此地震断过三根柳木杵。” 一脚踢开那皲裂的石板,露出下面精心绘制的经络图。 陆济世袖中滑出艾绒团,就着石臼里未熄的药火点燃。 烟斗吧嗒吧嗒的抽着… 冒着缕缕青烟。 青烟带着火星子掠过那些裂痕, 几片卡在石缝的银杏叶突然燃起来了。 焰色泛着诡异的绀青。 “他膀子硬了,飞远喽!” 吴仁安盯着自己留在石板上的脚印,昨日暴雨积在石缝的水渍正顺着裂痕蜿蜒,将残缺的经脉图补全。 似是血液般的,用来教学徒上好。 他忽觉足底涌泉穴发烫,仿佛有股地气顺着石纹往体内钻。 “医者守三魂七魄。” 陆济世突然按住他肩井穴,枯哑的嗓音混着艾烟灌入耳蜗,“你可愿多守条命门?” “守什么门?” 吴仁安弱弱的问… 脑袋却被敲的咚咚响。 只是这次他没躲… “痴儿…” 晚风掠过晒药架。 七百二十束艾草沙沙作响。 是艾草,也不是那艾草…换十余遍了快。 吴仁安低头望着石板上的缝。 那缝里的石灰和水颜色和青石板一致。 突然想起月前解剖的那具镖师尸体——那人膻中穴嵌着半枚毒蒺藜,至死还保持着运功护心脉的手印。 大景朝有武功的,官家的不知道,好勇斗狠的帮派医馆治了不少。 但“守命门”是个甚么东西? 老郎中见他呆着不动,也不说话。 无奈的叹着气。 自己这徒儿又是个愚钝的… 往他脑后敲了三下。 吴仁安被惊着了。 “当啷”一声。 玄铁杵坠入石臼,惊散满地斑驳的树影。 陆济世转身走向檐下药柜。 鼠灰直裰扫过之处,那些燃尽的银杏灰烬聚成个残缺的纹路。 吴仁安蹲身轻触经络图。 他发现入夜后的不明金属竟比体温还暖,里面对应穴位隐隐传来搏动般的震颤。 自己的师父也是个高明的,让他想起了张真人。 这就是暖玉的亲戚…暖铁? —— 夜半三更。 西墙药橱突然传来铜锁叩击声。 第三层装着乌头的锡罐移开半寸。 仁安揉着惺忪睡眼从塌上爬起来… 路过大堂时似被门槛绊了一跤,跪倒在地上。 仁安抬头望见师父立在《黄帝明堂图》前,枯指正沿着任脉虚划,墙上的铜人穴位图在隐隐烛火里泛着血锈般的暗红。 檐角铜铃响了第七声。 “来…” 师父将他拎起来,拖到晒药场… 吴仁安盘坐在晒药台东侧。 指尖捻着半枯的忍冬藤,炮制失败的东西总有用武之地的。 二十七个药罐沿西墙嗡鸣,罐口溢出的药气在残烛里凝成薄绡。 将师父灰白的发丝染作金红。 “当啷——” 陆济世将铜药匙掷入松木匣,惊得三只蓝翅蝶从忍冬藤间腾起。 蝶翼搅碎的烛光里,老人枯指叩了叩石台:“断金裂石的,踏雪无痕的,要哪样?” “啥?” “学什么?” “学生愿学个师父教的…” 陆济世的枯指在烛影下划动。 “我若教个裂石断金的如何。” “学…学的会?” 郎中无奈,丢了钵苍术给他磨… 吴仁安手中的药杵在钵里研磨。 苍术被细细碾碎。 “说说吧,到底是愿学个何样的。” 药杵碾碎的苍术末在夜风里打了个旋。 吴仁安望着其中几粒落在师父襟前。 那点金尘正停在膻中穴。 “学生想学...”他扯断藤茎乳白的浆丝,“暴雨里不断,烈日下不焦的。” 陆济世枯眉微挑。 腕骨轻抖震落襟上药尘。 “哪学的?” 第七只铜铃恰在此刻止颤,满院药罐的嗡鸣跟着静了半息。 吴仁安忽觉耳后发热。 昨日被银针封过的风池穴突突跳动,像有株忍冬藤在颅骨里抽芽。 师父拾起他挑剩的藤条。 半面焦枯的茎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青玉似的芯:“柔蔓何以承千斤雪?” 吴仁安蘸着忍冬浆在石台画圈。 浆液渗进裂痕。 “不弯腰,还能活。”话音未落。 陆济世手中藤条已点向他曲垣穴。 破风声起时,吴仁安正捏着片枯叶。 枯叶应声碎裂,藤条却顺着掌缘滑开,在他袖口拉出水痕——晨间挑拣药材沾的露水。 师父自崩碎了藤蔓。 “铃急时,”陆济世忽然闭目,“可辨第几声最清?” 顺手一震,无形气浪席卷。 西墙药橱骤然震颤,七十二枚铜铃齐鸣。 吴仁安被声浪推得后仰,手肘撞翻装天南星的笸箩。 剧毒的块茎滚过石纹。 在将散的夕照里泛着蛇瞳似的幽光。 “中间的。”他伸手虚指东檐,“风过时不争首,不抢尾。” 最后一线天光湮灭时,陆济世的袖角扫过石台。 吴仁安忽觉太渊穴刺痛。 师父的指尖已扣上脉门。 雄浑气劲如决堤江水灌入,震得他未愈的虎口再度迸血。 似是内力从太渊穴入,到列缺穴。 本能地屈指成钩,指甲在青砖刮出五道浅痕。 血珠顺着石纹爬向昨日药杵砸出的裂坑,将“手阳明经”的图案染成赭色:“学生...只守住了命门。” 陆济世撤指点在他渗血的腕间。 吴仁安惊觉翻涌的热感化作春溪般,潺潺流过崩裂的虎口。 檐下铜铃叮咚一声,惊起夜栖的寒鸦掠过药圃,翅尖扫落的露水正坠向那滩血绘的经络图。 “明日寅时三刻。” 师父撂下半截忍冬藤。 藤芯渗出清露凝在石台裂痕间,“带七两晒足的夜交藤来。” 吴仁安揉着发麻的腕骨抬头,见师父鼠灰的衣摆扫过西墙。 命门是什么? —— 第4章 夜叉担山桩 白天天青色的天空夜晚是青色。 又是寅时,整个医馆后院的捣药台被青光笼着。 悬吊着的不再是艾草…医馆用不上许多艾草。 天边的晨曦还没影子。 梆子声渗进窗缝。 后堂中的师徒在练功… 吴仁安就被包铜药杵抵住了喉结。 师父教的武功要用药入门,可他不信这是药。 这怎么看都是根药杵… 陆济世鼠灰的直裰还沾着夜露。 内气从丹田处的气海中奔涌而出,虽中正平和,但那内气的量却极恐怖。 枯掌间的雷击木药杵泛着奇异的青芒。 三百六十道精雕的木纹在幽光里扭成人体经络,承浆穴的位置嵌着粒玉髓,正随着晨风吞吐寒气。 “含住!”药杵突然捣进嘴里,吴仁安齿关磕在刻着“膻中”二字的凹槽上。 百年雷击木的焦苦味混着玉髓的冰凉,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傅有两个杵,一个磨药的,一个… 也是磨药的。 味道怪的很… 师父抖了抖药杵上沾的口水,拿出本册子细细的给吴仁安传功。 悬壶当养浩然气,踏遍青山脉自通 药香浸透十二经,周天流转济世功 不求剑气冲牛斗,但守方寸灵台明。 这能练成?吴仁安心里不停的犯嘀咕。 寅时面东,引草木清气入承浆穴 沿任脉沉至气海,存想药臼捣练之象。 分两股经云门至少商穴。 吴仁安又吃了几次药杵,可身体里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 止有一股子清凉在口中化开… 可气呢?气不能是清凉的吧? 东天刚泛起蟹壳青。 七十二枚铜铃突然齐颤,檐角霜粉簌簌落在吴仁安后颈。 晨风微微吹将到铜铃的铃舌中,轻灵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他的思绪正要飘走… 陆济世枯指骤然发力。 药杵尖端玉髓爆出青光。 吴仁安只觉承浆穴刺入冰锥。 喉间涌上的却不是血腥气——昨日误服的半夏残毒竟化作黑雾,顺着任脉直坠气海。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凝成个臼形,每下沉一寸,腹中就响起捣药般的闷响。 “云门要炸了...”吴仁安突然弓成虾米,右肩爆开的剧痛让他想起解剖过的镖师尸体。 青紫色的寒毒顺着肺经游走,在少商穴凝成冰珠。 陆济世的药杵闪电般点向天突穴,他喉头一甜。 冰珠混着黑血喷在晒药架上,二十七年陈的陈皮瞬间爬满白霜。 “把任脉当药壶?” 陆济世猛然揪起他耳朵,伸手把陈年艾绒混着冰片塞进鼻腔。 吴仁安混沌的识海里,原本想象中玻璃器皿般流动的内气充盈着的任脉。 突然被药杵划出的冰蓝轨迹强行修正。 那股寒气在膻中穴打了个旋。 竟分流成两股暖流,顺着太渊穴爬向指尖。 卯时的晨光刺破雾霭时,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指尖残留的松针香让他恍惚——方才行气至列缺穴。 他竟嗅到三十步外柏树新抽的嫩芽气息。 更诡异的是右手拇指,触碰到的忍冬藤断口处。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绿芽。 似是陆济世的内气从他的经络中漏了出来… “啪!” 陆济世的铜尺抽在他渗血的虎口:“寒毒未净就敢分神?” “悬壶当养浩然气,踏遍青山脉自通。” 老人枯指点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药圃里七百二十株药草突然无风自动。 全是忍冬…吴仁安身上一疼。 吴仁安鼻腔一热,数十种药香化作斑斓丝线。 在意识里织成张巨网——西南角的乌头泛着黑雾,东北角的七叶莲蒸腾着翡翠烟。 “这是...”他刚开口就被灌了满嘴晨露。 陆济世捏着他后颈按向青砖,承浆穴再次抵住雷击木药杵。 “你大师兄未到晨时便入了门…” 老者的摸着胡须,想着…想着…还是算了…便不骂了… 转而教他桩功姿势… 马步持药杵上下捣击,暗合呼吸引任脉气 每捣九下换一次涌泉承重… “十下,多了。” “错了。” “少了!” “马步都歪了,重练!” “是这个杵吗?拿重的!”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恰好刺破云层,顺着杵身经络图灌入体内。 杵身在地面上投射出完整的经络图。 吴仁安眼前炸开星斗般的银芒。 《雷公炮炙论》书页间夹着的金箔穴位图,竟在视网膜上清晰重映。 “走!”陆济世突然暴喝。 吴仁安肺经里乱窜的气息被声浪震得归位。 少商穴残余的冰渣终于化作白汽消散。 “念:‘药香浸透十二经,周天流转济世功’。” 他踉跄起身时,发现青砖上赫然印着个完整的人形水痕——寅时到卯时的两个时辰,冷汗竟浸透了三层麻衣。 “痴儿…痴儿…未有天赋就罢了吧!” 吴仁安紧紧握着药杵,承浆穴…膻中穴…气海穴。 热流分两股经过云门,经络在两股热流在冲入少商后如泥牛入海般融化。 气血在热流消失的那刻瞬间翻涌。 药杵从手上落下。 药杵“当啷”砸进石臼,惊起三只蓝翅药蝶。 吴仁安望着指尖尚未褪去的淡金纹路。 转的有投入小周天的运行,气血平复,承浆穴又生出丝丝热流,像还未汇聚的雨水。 流入膻中穴,雨水汇聚。 小溪成型,流入气海穴。 溪水变得汹。 冲出气海时,热流小溪还未兴盛便衰落。 当涌入云门时就已举步维艰。 丝丝热流脱离云门,未入少商穴就即将化为虚无。 吴仁安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空落落的经脉。 月光在青砖上爬出第七道白痕时。 吴仁安齿间已咬烂三片甘草。 陆济世申时扔下的《子午流注图》斜摊在膝头,朱砂标记的任脉路线被汗水晕成赤蛇。 他第七次将银针扎向承浆穴,指尖残留的忍冬藤汁让针尾发黏,怎么都刺不进那处微凹的骨缝。 承浆穴上的血珠顺皮肤滴了下来。 “戌时肾经当令...”他蘸着夜露在青砖画出小周天,水痕却在膻中穴诡异地断成两截。 昨日师父引气留下的冰蓝轨迹早已消散,此刻任脉像条干涸的河床,任凭他如何存想药臼捣练之景,气海始终死寂如潭。 “咚!” 药杵第七次砸偏臼心。 惊得铜铃荡出残响。 每次失败砸一次。 失败不疼,气血不过是翻涌。 止是有些许耻辱。 吴仁安盯着震裂的虎口。 发现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砖沟纹里凝成个倒悬的北斗——正是酉时背过的《灵枢·九宫八风》凶位。 他突然发狠扯开麻衣,用艾灸条直接炙烤气海穴。 焦肉味混着艾烟冲进鼻腔的刹那,任脉终于有了反应。 那股热流却像脱缰野马,撞开云门穴直窜少商。 解剖镖师时沾染的寒毒突然暴起,在尺泽穴凝成冰锥。 他眼睁睁看着右臂爬满霜纹,昨夜师父逼出的毒雾竟在皮下重新聚形。 “咳——” 血沫喷在柏木药柜上,惊起梁间沉睡的蓝翅蝶。 吴仁安踉跄着抓向装七叶莲的锡罐,颤抖的指尖却打翻雄黄瓶。 金粉迷眼间,他仿佛看见现代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在任脉里晃动。 烧杯口的刻度正好卡在膻中穴。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吴仁安用银簪挑破了指尖放血。 数滴黑血在《雷公炮炙论》封皮汇成卦象。 突然发狠将整把冰片塞进口中,极寒之气顺着任脉直坠丹田,终于逼得那道乱窜的热流回头。 感觉冰凉。 是…冰片…和一股汹涌的热流。 “承浆...云门...少商...”他蘸血在左臂重绘经络,腕间青铜虎撑突然发烫。 当第八次引气至膻中时,晒药场传来诡异响动——七百二十束艾草无风自动。 师父又叒绑上了艾草。 最陈的那束突然爆开,草灰在空中拼出残缺的周天图。 吴仁安福至心灵,抄起药杵猛击自己天突穴。 剧痛让识海里的玻璃烧杯轰然炸裂。 任脉终于显露出古朴的青铜药臼形态。 那道徘徊许久的气息突然顺滑下沉,途经气海时激得陈年药渣簌簌作响。 寅初的露水打湿了不知第多少张药方, 似是尘埃落定…异变陡生。 即将成型的周天突然崩散。 吴仁安惊恐地发现少商穴钻出条冰丝——正是白日里解剖用的蚕魄线,此刻竟裹着寒毒倒灌肺经。 “没有手太阴肺经吗?” 他绝望地抓向捣药杵,却看见自己指甲盖浮现出与镖师尸体如出一辙的紫斑。 “蠢材!” 陆济世的铜尺破空飞来,精准斩断冰丝。 老人枯指捏起三颗带霜的乌头,直接塞进他涌泉穴:“足少阴经是摆设吗?” 刺骨寒意自脚底窜上,竟将乱窜的寒毒逼回气海。 吴仁安突然明悟。 忍着剧痛将气息导入足心,任脉与肾经终于连成首尾相衔的圆环。 晨光染红第五个空药罐时,吴仁安瘫在七零八落的艾草堆里。 右耳垂不知何时凝出冰珠。 落地竟开出朵霜花。 他望着微微发光的指尖苦笑——冲脉十二次才摸到门径,代价是左臂再也抬不过肩。 但当他颤巍巍触碰晨露时,分明看见水珠里游动着万千药性光尘。 忽然听见三十步外灶房飘来的药香——当归三分,川芎两钱,还有...等等,这分明是今晨要给王掌柜煎的疏肝散! 成了…成了… 分明是成了… —— 月影在西墙爬出九道裂痕。 吴仁安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卡在晒药架间。 陆济世晨间演示的“药王担山式”早变了形——右足尖外翻抵着井沿。 左膝却诡异地内扣,脊梁弓成饿虎扑食的弧度,脖颈因昨日冲脉的暗伤朝右歪斜。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活似酆都城里扛着孽镜的夜叉恶鬼。 他望着影子一笑,确实没变…自己。 “三步吸...五步呼...”他盯着药箱里晃荡的夜交藤露水。 第七次踩中自己袍角。 顿时失衡。 陆济世特制的青铜药箱本该稳如泰山。 此刻却像醉汉般左摇右摆。 足少阴经突然抽痛,昨日强冲带脉的暗伤发作。 他踉跄着撞向柏木药柜,七百二十个铜环齐声哀鸣。 “咚!” 药箱撞碎第三个紫陶罐,吴仁安下意识使出解剖尸体时的俯身卸力法。 脊背贴地滑行间,他忽然发觉涌泉穴传来异样震颤——原本淤塞的足少阴经,竟在扭曲姿态下自行贯通。 晒药场的忍冬藤无风自动,最粗壮那根突然爆出嫩芽,藤尖直指他歪斜的脖颈。 “恶鬼...药王…”吴仁安鬼使神差地模仿起影子姿势。 “好噫!” 当左肩耸到脱臼般的角度时,昨日始终冲不开的云门穴豁然洞开。 药箱里晃荡的露水突然静止。 水面倒映出他狰狞的身影:鼻梁旧疤泛着青紫幽光,错位的关节在月光下咔咔重组。 五更梆子响时,他已绕着井台走出诡异的“之”字。 右足每次踏地都在青砖烙下寸深脚印,裂痕间渗出的夜露竟被体温蒸成白雾。 药箱铜扣不知何时嵌进肩胛骨,鲜血混着陈年药渣在背后凝结。 最诡异的是任脉,原本中正平和的气息此刻如寒冰蔓延,将昨日残留的寒毒吞噬。 “丑时已过!” 陆济世的怒喝惊散晨雾。吴仁安慌忙摆回标准担山式,脱臼的左肩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老人枯指点在他膻中穴,眉心的悬针纹突然暴凸:“气血旺盛三成有余?” 晒药架轰然倒塌。 七百二十束艾草在师徒间织成青幕。 陆济世没看见吴仁安背后未散的药渣。 更没注意井台周围那些深陷的“之”字脚印——晨露正在脚印里沸腾。 凝成三百六十颗裹着血丝的药露珠。 “你…你…你,罢了!” 老郎中无奈拂袖而去… —— 戌时的药香混着焦糊味漫过晒药场。 陆济世正用青铜药铲翻炒着龟甲。 穿山甲鳞片在铜吊子里噼啪作响。 每片都烙着“仁济堂”的章。 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鼻尖翕动着分辨气味——三日前采的七叶莲混着陈年雪蛤油,还有...等等,师父竟把镇堂的百年老参切片扔进了药臼! “师父…那参…” “不贵,真的好东西都未与你看。” “啪!” 吴仁安被大力一把拉起。 陆济世突然将炙烤的龟甲扣在他渗血的虎口上。 甲背的朱砂纹路遇血即活,竟顺着经络游走全身。 吴仁安痛得倒吸冷气,却见昨日练桩功扭曲的右腿经脉,在龟甲热力下自行归位。 “今日加练三倍。” 陆济世甩来玄铁药杵,转身时鼠灰衣摆扫过东墙。 吴仁安低头接杵的刹那。 瞥见师父后襟沾着片蓝翅蝶残翼——正是昨夜被他撞碎的那只。 当掌心触及杵身时,昨夜扭曲行功的记忆突然苏醒。 三百六十道木纹在他眼底重组,竟拼凑出半幅《华佗五禽戏》的鬼部残谱。 “三倍?果真?师父…” 吴仁安想追上去,腿上却还隐隐作痛。 午时的药锄破空声里,吴仁安“无意间”将药箱撞向晒药架。 在陆济世看不到的角度,他右肩猛然耸成夜叉担山状,足少阴经与带脉轰然贯通。 背箱腾跃间,三重药柜的铜环同时炸响。 最上层装着乌头的锡罐竟自行打开——昨夜未散的寒毒化作热流,在经脉内游走。 “爽!” 第5章 鹰爪 暴雨砸在青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檐角铜铃在狂风里乱颤。 吴仁安提着羊角灯穿过回廊。 昏黄的光晕扫过药柜第三层时,瞥见沉香木匣边缘渗出的暗红水渍——那匣装着三十年陈的老山参,最忌潮湿。 “要命!要命!要命!” 他踩上桐木梯的横档,吱呀声混着雷鸣在空荡的医馆里炸开。 药柜高处的铜环被震得叮当作响。 二十七个紫陶罐在阴影里吞吐着潮气。 师父又补了几个,替上了碎的。 指尖刚触到木匣雕花的棱角,整排药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百年柏木被暴雨泡胀的榫卯正在缓缓变形。 木匣卡在第七层与第八层间的狭缝里。 像被巨兽咬住的猎物。 吴仁安单脚勾着梯子横梁,大半个身子悬在阴湿的半空。 雨水顺着瓦缝滴进后颈,激得昨日练夜叉桩留下的暗伤隐隐作痛。 无论他如何拔都纹丝未动…怕是又要挨罚了… 心里似有蚂蚁在爬。 他忽然想起前世网购的《大力鹰爪功》扉页插图——那个摆着鹰爪手式的老者。 指节正扣在类似药柜的浮雕上。 “鹰击长空!” 鬼使神差地,他右腕翻转成钩。 经脉中逐渐壮大的内气涌向五指… 五指扣向木匣边缘凸起的忍冬花纹。 本已麻木的指尖突然传来灼热,仿佛有无数艾草灰烬在皮下流动。 吴仁安瞳孔剧震。 药柜深处传来细微的机括声,三百斤重的沉香木匣竟被生生拖出半寸。 “咔嗒!” 木纹间突然弹开道两指宽的暗格。 霉变的苦味混着龙脑香扑面而来。 吴仁安来不及收力,整个人随着木匣坠落的势头后仰。 电光火石间,他左掌本能地拍向药柜。 施展鹰爪功中的“云鹰探爪”,五指竟在柏木表面犁出五道寸许深的沟痕。 “我艹?” “砰!” 木匣擦着耳畔砸进青砖。 裂开的缝隙里滚出三颗干瘪的老参。 灼热的疼消失了,转的是一股子清凉。 吴仁安跌坐在狼藉的药渣堆里,怔怔望着自己嵌进木纹的指尖——青灰色的角质层正从指甲根部蔓延。 像是经年捣药形成的老茧,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变…变异了?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耳中充斥着奇异的嗡鸣。 被撕裂的木纹深处,半张泛黄的皮纸正随着穿堂风轻轻颤动。 借着羊角灯的微光,能看见纸面残缺的虎形图案旁留着焦黑的爪印。 “仁安师兄!” 厢房传来药童含混的梦呓。 吴仁安慌忙扯下袖口布条裹手,却在触及皮纸的瞬间僵住——一股刺鼻味道,此刻竟从百年前的皮纸上幽幽飘来。 暗格里积灰的陶瓮突然自行崩裂,某种粘稠的液体顺着木纹蜿蜒而下。 他鬼使神差地蘸了点液体涂抹手背,昨日被乌头霜毒侵蚀的紫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瓮底残留的铭文在闪电中一闪而逝:“华佗五禽戏·残卷·虎戏——师兄留”。 风吹铜铃之声陡然变得尖锐。 吴仁安转头望向窗外。 百二十枚铜铃在雨幕里疯狂摇摆,最东侧那枚系着红绳的铃铛却在静止不动。 他忽然想起前日解剖的镖师尸体——那人膻中穴的寒毒,此刻正在他任脉中中随着功力翻涌。 “啪!” 慌乱中。 裹手的布条突然绷断,青灰色的指尖刺破了一旁的瓷罐子。 飞溅的瓷片在墙面划破原本刻着的北斗七星图。 最末端的玉衡位正指向药柜顶层的乌头罐。 吴仁安喉头滚动着腥甜,方才运转鹰爪功时,竟有股阴寒气息顺着带脉钻进了气海穴。 暴雨在寅时初刻转弱。 他蜷在药柜阴影里,看晨光一点点爬上破碎的木匣。 被救下的老参静静躺在《五禽戏》残页上,根须间凝结的夜露泛着诡异的琥珀色。 指腹摩挲过皮纸焦痕时,前世那个熬夜翻看武功秘籍的夜晚,突然与此刻重叠。 檐角传来蓝翅蝶振翅的轻响。 吴仁安将残页塞进贴身的鹿皮囊——师父满足了他的愿望。 起身带翻的铜药匙滚进暗格深处,撞出空荡的回声——那下面似乎还有更大的空间。 但此刻东墙已经传来陆济世晨起捣药的闷响。 吴仁安同贼似得往厢房钻。 ——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吴仁安正将第七块砒霜锭码进药箱。 月光像层银纱覆在晒药场上。 白日里封存的毒草此刻尽数摊开——断肠草泛着幽蓝磷光。 马钱子表皮皲裂如龟甲。 最西侧那筐生附子渗出冰霜。 将青砖染出片蛛网似的白纹。 他褪去葛布鞋袜,赤足踩上沁凉的青砖。 昨日涂抹的七叶莲药油在足底结成胶膜,每步落下都带起黏腻的撕扯声。 药箱铜扣咬进肩胛的旧伤。 八十一斤的重量压得带脉突突直跳。 “夜叉担山...” 吴仁安脊柱缓缓弓出诡异的弧度,左膝外翻抵住井台边缘。 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前世公园里练太极的老者。 只是那老者绝不会将脖颈扭到几乎脱臼的角度。 右掌虚握成爪,五根琥珀色的指甲在月下泛着蜡质光泽——前日脱落的旧甲还未长全。 第一步踏出时,足少阴经突然抽搐。 前夜强冲带脉的暗伤化作细针,顺着肾经扎向涌泉穴。 他咬牙将药箱往右肩颠了颠,青铜锁扣与乌头罐擦出火星。 惊得梁间夜枭扑棱棱撞向窗纸。 “嘎吱——” 晒药场东角的楠木烘箱突然自行移开半寸。 他慌忙含住早已备好的冰片。 极寒之气顺着任脉下坠,将翻涌的气血压回气海。 第七步踏在昨日暴雨积成的水洼里。 涟漪荡开的刹那,内气紊乱。 药箱突然重若千钧。 吴仁安清晰听见腰椎发出枯枝折断般的脆响,眼前炸开无数金芒——那些光芒竟勾勒出前世网购秘籍里的穴位图。 与《青囊养气诀》的周天路线诡异地重叠。 “咳...” 血沫溅在生附子的冰霜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踉跄着扶住柏木药柜,指尖无意识抠进木纹。 昨日施展鹰爪功留下的沟痕就在不远处。 吴仁安鬼使神差地摆出更扭曲的姿势——左足尖勾住井绳。 右腿反关节卡在晒药架缝隙,整个上半身拧成麻花。 药箱带子勒进脖颈时,他忽然发现这个姿势竟与《五禽戏》残页上的虎扑式暗合。 “轰!” 沉寂多日的带脉轰然洞开。 足少阴经里乱窜的气息突然归位。 化作滚烫的溪流涌入涌泉穴。 青砖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蒸腾的雾气里混着附子毒性的辛辣。 吴仁安惊恐地发现,自己呼出的白气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气团。 药柜七十二枚铜铃齐声嗡鸣。 最顶层的乌头罐突然炸裂,靛蓝色的霜粉如烟花般迸溅。 吴仁安本能地旋身躲避,扭曲的桩功姿势却让他失去平衡。 药箱脱手飞出,八十一斤毒草天女散花般泼向夜空。 “咻!” 三枚柳叶刀擦着耳畔钉入梁柱。陆济世鼠灰色的衣摆扫落檐角蛛网。 老郎中枯指捏着半截艾条,鞭头指向吴仁安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左膝:“这是哪门子导引术?” “华...华佗...”吴仁安喉头滚动着血腥气,药箱砸碎的紫陶罐里正爬出百足虫,“弟子在练《五禽戏》...” “五禽戏?”陆济世的铜尺突然挑起他反折的右腕,“华元化若见你这模样,怕是要从汉墓里爬出来!” 晒药场突然陷入死寂。 七百二十束艾草随风吹动。 “收拾干净。” 老人甩袖离去,一枚青铜铃铛坠入药渣堆。 吴仁安抹去嘴角血渍去捡,发现铃舌竟是用半截指骨雕成。 寅初的露水凝结在破碎的乌头罐上时,吴仁安终于理清最后一筐马钱子。 他蜷在井台边揉着脱臼的肩胛,发现足印里的积水竟泛着靛蓝色——方才散落的乌头霜毒已渗入青砖。 更诡异的是右手指甲,那些琥珀色的新甲表面,此刻浮现出蛛网状的霜纹。 晒药场东墙突然传来细碎响动。 吴仁安抬头望见晨雾里飞舞的毒蛾。 —— 晨雾裹着药香漫过朱漆门槛。 吴仁安跪坐在青竹帘筛落的光斑里。 诊台柏木纹路间嵌着经年累积的药渍,被他用乌头汁反复擦洗后显出狰狞的龟裂纹。 右手指尖残留的琥珀色在晨光里泛着蜡质光泽。 昨日浸泡七叶莲药酒的麻痒尚未褪尽。 “劳驾,扶我爹到诊台。” 布衣少女搀着老翁颤巍巍落座。 老人左臂不自然地蜷在胸前。 嘴角涎水在葛布衣襟浸出深色痕迹。 吴仁安搭上他浮肿的腕脉时,三焦经处的异样震颤顺着指尖窜入经络——像是有只百足虫在皮下钻行。 他忽然翻转手腕。 拇指扣住老翁合谷穴,无名指与小指如鹰爪般锁住内关。 这是昨夜参悟《五禽戏》残页时悟出的“金丝缠腕”手法。 指腹角质层下的青囊诀真气细若游丝。 “仁安师兄?”药童捧着针囊呆立门边。 老翁突然剧烈抽搐。 被锁住的穴位处鼓起鸽卵大的硬结。 吴仁安指尖发力,琥珀色指甲竟刺破皮肤半寸。 黑血顺着经络纹路蜿蜒而下,在诊台汇成个残缺的北斗图案。 “三焦经淤塞,邪风入脑。”他蘸着血渍在脉案疾书,笔锋因指节麻痹歪斜如蚯蚓,“当用牵正散加全蝎三钱...” 砚台突然被铜尺击碎。 墨汁泼溅在《诊家正眼》封皮。陆济世枯指钳住他右腕。 将扭曲的指关节掰向诡异角度:“谁教你用猛禽手法探脉?” 老翁喉间发出嗬嗬怪响,被刺破的穴位腾起靛蓝烟雾。 吴仁安这才惊觉掌心不知何时浮现血纹,昨夜涂抹的乌头霜毒正顺着劳宫穴回流。 “去取五毒锭!”陆济世银针连刺老翁十二井穴,转头厉喝,“还有你,滚去炮制房思过!” 吴仁安蜷在炮制房的阴湿角落里,面前堆着未去毛的蟾蜍干。 指尖麻痹已蔓延至肘弯,每次屈伸都带起细密的刺痛。 窗外飘来断续的啜泣——那老翁的女儿正跪在香炉前求签。 他鬼使神差地并指成爪。 隔着麻布口袋揉捏蟾蜍腹腔。 青囊诀真气自发流转。 竟将毒素逼向废弃的手少阳经分支。 五只干瘪的蟾蜍突然鼓胀如球,毒腺渗出墨绿汁液。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吴仁安正在烛火下抄写《诊家正眼》。 笔杆在麻痹的指间打滑,“滑脉如珠走盘”的“珠”字被他写成扭曲的鸡爪痕。 烛泪滴在虎口结痂的伤口。 混着墨迹沁入宣纸。 他突然翻掌按向烛台,跃动的火苗在劳宫穴半寸处凝滞。 掌心血纹在高温下显现全貌——竟是幅残缺的任督二脉图,缺漏处恰与《五禽戏》残页的虎形图案吻合。 “仁安师兄,城南张员外家...”药童的呼唤被夜风扯碎。 吴仁安猛然缩手,烛火舔舐过的血纹泛起金芒。 白日里老翁抽搐的画面突然清晰:那黑血绘成的北斗玉衡位,正指向药柜暗格中的《五禽戏》残卷。 他撕下染血的宣纸裹手,却在触及门扉时僵住。 廊下传来陆济世与孕妇的对话:“...确是滑脉,胎气稍滞。” 冷汗霎时浸透中衣。吴仁安想起晨间错把孕妇脉象诊为滞脉时,自己麻痹的指尖竟未察觉那抹独特的流珠感。 若真按误诊方子抓药... 炮制房突然弥漫起浓烈的艾草香。陆济世立在月洞门前,手中铜秤坠着三包安胎药:“可知错在何处?” 吴仁安望着师父襟前沾染的乌头霜粉。 忽然明悟那靛蓝色粉末的排列暗合带脉走向。 他屈膝跪地,麻痹的指尖在青砖刮出五道白痕:“弟子不该强运外道功法。” “错!”铜秤砸在石臼迸出火星,“医者五指当稳如磐石,岂容你拿来试那些鹰犬把式!” 夜枭啼叫声撕开寂静,吴仁安盯着砖缝里挣扎的蜈蚣。 那虫豸每欲爬向门槛,就被他掌心残余的药性逼退。 掌心血纹突然发烫,残破的任督图与蜈蚣爬行轨迹渐渐重叠成完整的周天。 五更天的露水凝结在窗棂时,吴仁安终于抄完第七遍脉经。 麻痹感退至指尖,琥珀色指甲却透出蛛网状霜纹。 他蘸着七叶莲药酒在掌心临摹血纹。 晒药场传来晨扫声,新来的学徒正将夜交藤铺上竹匾。 吴仁安蜷起刺痛的手指,在《诊家正眼》末页补了行朱批:“切脉如驯鹰,收放皆在方寸”。 “可惜正道是沧桑…” —— 子时的露水凝在乌头叶片上。 泛着靛蓝色的幽光。 药童提着褪色的红灯笼转过回廊。 灯笼纸上的“仁”字被虫蛀出星点孔洞。 在青砖投下斑驳的碎影。 “吴师兄又忘了锁毒草柜...”他嘟囔着摸向腰间铜匙串。 却在触及柏木门框时顿住——三道新鲜的抓痕斜贯门楣。 木茬间粘着琥珀色的碎屑,像极了前日晒药场那些古怪的霜纹。 灯笼光晕扫过门槛。 青砖缝隙里嵌着半片蓝翅蝶残翼。 药童蹲身用竹签挑起薄翼,发现磷粉排列竟似人体经络。 翅根处还粘着未干的七叶莲药汁。 “簌——” 晒药场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药童吹熄灯笼,贴着墙根挪到月洞门边。 只见吴仁安单足立在井台边缘,右腿反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十指如钩扣住晾晒毒蛾的竹筛。 那些白日里封存的毒虫正绕着他手掌飞舞。 药童的布鞋碾碎颗马钱子,细微脆响在静夜格外清晰。 吴仁安猛然转头。 琥珀色指甲划过竹筛,二十余只毒蛾应声炸成靛蓝雾团。 药童慌忙缩回阴影,后脑勺撞上药柜铜环,惊得顶层乌头罐轻轻晃动。 “谁?”吴仁安嗓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 药童屏息缩进陈皮堆。 腐熟的药香混着冷汗渗进衣领。 他盯着三丈外青砖上那道扭曲的阴影——吴仁安的脖颈正以活人难及的角度后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三头六臂的夜叉模样。 寅时的梆子声救了药童。 吴仁安收势时踏碎两片屋瓦。 飞溅的碎瓷在药童脚边碰撞。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 药童才敢从霉变的陈皮堆里爬出,后襟粘着的蜈蚣干尸正落出半截碎壳。 晨光初现时,药童蹲在井台边清洗捣药杵。 水面倒映着他刻意低垂的眼帘——吴仁安正在东墙晾晒毒蛾残翅。 琥珀色的指甲不时闪过微光。 “师兄昨夜睡得可好?” 药童将浸透的衣袖拧出紫黑色汁液,“西厢房顶的瓦片...” “暴雨打落的。” 吴仁安截断话头。 药碾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 药童瞥见他虎口结痂的伤口正渗出靛蓝,忽然抓起把断肠草:“这筐毒草要入地字号柜吧?” 指尖状若无意地抚过柜门抓痕,“还是说...该放进暗格?“ 铜药匙坠地发出叮铃脆响,吴仁安碾碎了三颗马钱子。 药童弯腰拾钥匙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指甲——那截琥珀色正抵着他大椎穴,细密的霜纹顺着衣领爬上皮肤。 “你看到了。”不是疑问。 大抵是质问…诘问之类的。 药童喉结滚动,袖中滑出那片蓝翅蝶残翼:“昨夜子时三刻,晒药场东角。” 他感觉大椎穴的压力骤增,却强撑着咧嘴,“师兄的鹰爪功...和陆师父的铜人图不太一样呢。” 僵持被晨扫声打破。 吴仁安收手时,药童袖口多了个硬物——是半块雕着虎纹的犀角,浸过毒蛾汁液的表面正渗出翡翠色。 “申时三刻,城南土地庙。” 吴仁安碾碎最后粒马钱子。 第6章 去医馆 又是寅时。 每日寅时准有药童敲梆子。 寅时的梆子声还粘着晨露。 吴仁安已跪坐在仁安堂的柏木诊台前。 百八十格药橱在薄雾里泛着幽光。 第三层紫陶罐上新补的裂纹里嵌着夜交藤碎屑——那是昨夜药童失手摔的。 “城北分铺缺人。” 陆济世的声音混着捣药声从屏风后传来。 “我去…” 玄铁药杵砸在石臼里的节奏比往日快了三拍。 炮制的马钱子被细细碾碎。 须是在甘草里浸个二三十日才有得这般品相。 惊得檐角铜铃漏下细碎清响。 吴仁安指尖的七叶莲僵在半空,叶片上凝着未干的露珠。 正顺着经络纹路滚向虎口结痂的伤口。 “三伏天痢疾多发,你去坐诊三月。” 师父鼠灰的直裰扫过青砖,袖口暗纹沾着新鲜的血竭粉。 吴仁安嗅到铁锈味里混着马钱子苦香——这是处理刀剑伤才用的配方。 师父教过的。 未闻出麻油香便是砂炮的,色浅是甘草浸的。 粉里飘着的是甘草甜,未看便知了。 药童抱着靛蓝包袱从后堂转出。 额角汗珠浸湿了缠着艾草的抹额。 吴仁安接过包袱时,掌心触到暗格凸起的棱角。 隔着三层葛布,能摸出是那本带痕迹的《阳泽风物志》。 算起他尚未出过城北,医馆都极少离开。 顶天替师弟们打过一二趟醋。 “戌时闭馆。”陆济世枯指弹在青铜虎撑上,惊飞梁间两只蓝翅蝶。 “莫接刀剑伤患。” 虎撑内壁的铜绿簌簌而落。 露出暗刻的十二时辰图——戌时的方位嵌着粒乌头霜晶。 “慎接习武伤者…” 吴仁安正要开口,忽见师父左手腕缠着寸许新纱。 晨风卷起纱角时,隐约露出道蜈蚣状的紫红伤痕——正是青囊诀里记载的阳泽官府制式武学。 “百足追魂掌”打的伤势。 药橱顶层的乌头罐突然轻颤。 陆济世袖中飞出的铜尺精准击在罐身,震落三粒霜粉。 “申时前启程。”老人转身时,腰间的五毒锭药囊漏出半截染血的绷带。 “早些也好,莫要太晚…见见阳泽风情也好。” 包袱暗格里掉出本泛黄账册。 吴仁安蹲身去捡。 发现册中夹着张二十年前的城防图——青龙帮的标记是朱砂绘的蛇形,白鹤武馆处摁着个带药渍的指印。 当他指尖抚过城南土地庙的标记时,账页突然渗出龙脑香气,与那夜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如出一辙。 “师兄当年绘的。”药童不知何时蹲在门槛边,手中铜药匙串叮当作响,“他说江湖人要记清每处阴沟暗巷。” 吴仁安猛地抬头,药童却已缩回阴影里。 晨光透过竹帘,将账册上的指印照得纤毫毕现——中指关节处有细微的凹陷。 卯时的晨雾漫进医馆时,吴仁安已背着药箱立在青石阶前。 青铜虎撑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把手处新缠的葛布还渗着七叶莲药汁。 这也少不了,那也少不了。 他最后回望药橱顶层。 那枚系红绳的铜铃正在无风自动,铃舌撞击出的声响清澈空灵。 长街尽头传来漕帮力夫的号子。 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樟木药箱走过,肩头“漕”字刺青随肌肉鼓胀变形。 领头的老汉突然踉跄,箱角撞碎武馆门前的石敢当——飞溅的碎石在地上散着。 石头上的北斗七星落了一地。 最末的玉衡位正指向吴仁安手中的虎撑。 武馆钻出的大汉撤住老汉的裤腰。 把整个人提将起来。 老汉半身流的汗沾满大汉的灰色棉麻半袖,云纹在挣扎时吸饱了油汗。 “吴大夫早啊!”对街茶博士掀开蒸笼,白雾裹着当归羊肉包的香气漫过街道。 三个白鹤武馆弟子挤在摊前。 腰间木刀鞘有意无意地磕碰着药筐。 其中一人虎口的老茧位置,恰与青囊诀记载的“鹤喙手”运劲点重合。 陆济世捣药的闷响突然停了。 吴仁安握紧虎撑转身,见师父立在“悬壶济世”匾额下,枯掌按着第三根楹联——“宁治十病不医一伤”的“伤”字裂痕里。 正渗出昨夜未擦净的血渍。 昨日酉时馆里来了三个官差,两人抬一人。 倒着的要医刀伤。 掀开差服,里面的伤处似在刀片里滚了的。 里衣都被染了个透,幸是刀伤虽多却不伤脏器。 吴仁安接了诊,治到一半时老郎中将人尽轰了出去。 那差人走时对着师父印了一掌,被翻手挡下。 大穴挨了几针,定了穴。 倒着被背出去的。 进来三个,抬的。 出去三个,一人拉两。 —— 阳泽城南大街上是话本里“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的热闹繁华。 街道两旁尽是些酒楼茶馆、当铺钱庄、酒肆客栈。 不止是鳞次栉比。 更是旗帜高悬,迎风飘飘。 街上。 这一处是小贩挑担叫卖,那一边是货郎摇鼗授花。 晨雾还未散尽。 城南码头已蒸腾起混杂鱼腥与药草的气息。 吴仁安背着藤编药箱转过街角。 青铜虎撑与箱中瓷瓶相撞。 发出细碎的清响。 三日前浸过醉鱼草的葛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淡青的湿痕。 八个赤膊力夫正从漕船卸货。 肩头『漕』字刺青被汗渍晕开。 倒像盘着条洇湿的青龙。 领头汉子抬脚踹翻个瘦弱挑夫,樟木箱砸在青石板上,裂开的缝隙里漏出几粒带霜的马钱子。 吴仁安认出了汉子——去岁坑他,差点丧命的那位。 “龟孙子的腿脚比娘们还软!”力夫头子颈间银链子甩得啪啪作响。 踩住挑夫颤抖的指节,“这箱川乌值二十两,零头都够买你全家性命!” 吴仁安眯眼认出了那道疤——他初到阳泽城,正是这厮在码头讹了三钱银子。 说是能办牙牌… 此刻那疤脸汉子靴底沾着可疑的朱砂粉,分明是自己故意打翻药箱的伎俩。 “这位爷消消气。”吴仁安拨开围观人群。 药箱铜扣有意擦过漕帮汉子的后腰。 指尖暗藏的霜气攀上对方裤腰,在“漕”字刺青处凝出乌青。 疤脸转身时,银链子缠住了药箱系带。 吴仁安佯装踉跄,袖中滑落的碎银滚到挑夫手边。 银子表面泛着诡异的青灰——昨夜用七叶莲药酒泡过的寒毒,正顺着纹路渗入银髓。 “晦气!”疤脸一脚踢飞碎银,那银块却鬼使神差地落回他束腰的汗巾褶缝里。 到底是个贪的,一钱半钱银子都是好的。 挑夫趁机爬起,背着半篓摔碎的川乌钻进小巷。 对面武馆突然爆出喝彩。 两个白鹤武馆学徒正在斗拳,木人桩上的膻中穴标记被指虎蹭得发亮。 稍壮的那个突然变招为“鹤喙手”,指节精准叩向对手云门穴——正是吴仁安在分铺账本上见过的改良招式。 铺子原坐馆的大夫爱收伤的武馆学徒。 他们打来打去使的都是白鹤拳那几式,八式白鹤拳阳泽的路边老汉都会。 人家总纲开头便是: 三文钱可买盗版书, 七分劲能退拦路徒。 不须名师不拜祖, 坊间老汉皆能舞。 武馆教的无非是高雅点的变招罢了。 馋鹤夺食改了个“鹤啄手”的名字就敢收30两。 说是馆主从“呆鹤望天”中创出个“鹤立鸡群”。 一招蹬腿常人近不了身。 明了人都知那厮当过花子,讨钱时用的“趟地蹬腿”倒是熟练。 “砰!” 被击中的学徒撞翻了跌打药摊。 摊主老头袖中寒光乍现,淬毒的柳叶刀擦着吴仁安耳畔飞过,钉入漕帮汉子的樟木箱。 刀柄缠着的青蛇皮,与《阳泽风物志》记载的蛇帮标记一般无二。 吴仁安琥珀色的指甲捏住飞刀。 摘了刀尖丢了回去。 疤脸突然打了个寒战,汗巾里的碎银不知何时贴上了肚脐。 他骂骂咧咧伸手去掏,指腹瞬间凝出霜花。 吴仁安低头掩住笑意——气海穴沾了乌头寒毒,够这泼皮腹泻三日了。 “卖虎骨膏嘞!” 斜刺里窜出个疤脸同伙。 托盘里所谓虎爪实为骡蹄染色。 吴仁安嗅到其中掺了三分砒霜,正要揭穿,忽见那厮腰间露出半截香囊。 漕船传来号角声。 疤脸汉子突然脸色发青,捂着肚子撞开人群。 他每跑一步,青石板上就多滩冰晶似的黏液,在晨光里蒸腾起靛蓝雾气。 沿途商贩纷纷掩鼻,卖艾饼的老妪却抽动着鼻翼。 突然抄起药杵追打过去:“天杀的!把我镇摊的雄黄粉吐出来!” 吴仁安退到茶棚檐下。 指尖轻轻摩挲虎撑内壁。 戌时方位那颗乌头霜晶正在发烫,提醒他莫管闲事。 棚内三个凤莲宗的女弟子突然掷筷为剑,击飞了禾山道弟子的药囊。 迸裂的瓷瓶中爬出只通体赤红的蜈蚣。 慌不择路地钻进漕帮汉子的裤腿。 “啊呀!”惨叫声惊起檐角白鸽。 疤脸汉子在码头上蹿下跳,裤裆里腾起的红雾竟与寒毒靛雾交融。 吴仁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青囊诀》禁术篇记载的“鸩鬼面”,需得五毒相冲才能显现。 卖跌打药的老头突然收摊,柳叶刀在掌心旋出朵青花。 蛇腥味扑面而来,吴仁安心领神会,装作不经意般让药箱蹭过老头背篓。 马钱子刚入袋,老头便像被蛇咬了似的,浑身哆嗦起来。老头耳根子后面红了片,粗看还以为是皮疹,细看却像是鳞片。 日头攀上桅杆时,吴仁安已在茶棚饮完第三盏苦丁茶。 漕帮的樟木箱还歪在路边。 裂缝里钻出几只肚皮鼓胀的老鼠——方才疤脸汉子留下的寒毒,此刻正在鼠群血管里凝成冰丝。 汉子躺在鼠尸身下…鼠尸躺在他身上… 茶渣从指缝间洒落,七叶莲的药性徐徐融化了血管中的冰丝。 起身时药箱轻了三钱。 那本暗藏势力图的《阳泽风物志》,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垫在了白鹤武馆的木人桩下。 —— 申时的日头斜照进分铺后院。 井台青砖上爬满深绿苔藓。 吴仁安握着竹帚清扫落叶。 这儿的竹子不知为何也落叶。 拨开杂草,来见泡了水的根他便了然。 分铺打杂的雨天还浇水,竹根似是烂了。 这儿说来也怪——后院里种毛竹,未见有人拿这种竹子当观赏的。 帚尖扫过砖缝时带起细微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某种利器划过青石的余韵。 账册摊在井沿石上。 昨夜暴雨浸透的纸页间浮起道暗黄夹层。 银针挑开糨糊的刹那,半张漕帮货单飘落井底。 背面用朱砂描着四行小诗:“子午流注井中月,任督倒悬影成双。若问阎罗借快刀,且看青砖第七行。” 吴仁安屈指叩响井台,七块青砖的回声在第三块陡然发闷。 指甲刮开经年苔衣。 砖面浮凸的经络图在暮色里显形——竟与仁安堂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首尾相接。 他蘸着药酒涂抹纹路。 凹陷处积攒二十年的泥垢遇酒化开,露出截扭曲的刀尖刻痕。 “劳驾吴大夫搭把手!” 前堂传来的呼喊惊得他银针落地。 回身时肘部撞翻药酒坛,琥珀色液体顺着砖缝渗入地下。 待支走取金疮药的镖师,井台青砖已泛起诡异的油光。 那些经络刻痕吸饱药酒后,在暮色中竟渗出黑红血渍。 吴仁安摸出针灸包里的磁石。 磁石贴着砖面缓缓移动。 当磁石滑至足少阴经交汇处,井壁忽然传来机括轻响。 三块青砖如活鱼儿般弹起,露出个浸透尸油味的油纸包。 《小阴柳刀谱》的封皮粘着水藻,改良式的朱批盖住了原版的五毒门印记。 第一页夹着张仁安堂二十年前的处方笺——“手少阳刺痛用七叶莲三钱”的字迹。 与大师兄留在暗格陶瓮的铭文如出一辙。 “夜叉剔牙...”吴仁安就着残阳细看刀式图解,忽然抓起捣药杵比划。 杵尖掠过晾晒的毒蛾干时,七只蛾翅齐刷刷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靛蓝毒液。 他忽觉小指抽搐,手少阳三焦经如被火蚁啃噬——正是刀谱记载的初练征兆。 井水忽然翻涌如沸,浮起个泡胀的麂皮袋。 割开层层油布,里面是把刃带暗槽的柳叶刀,刀柄缠着仁安堂特制的驱毒葛布。 当刀尖轻触青砖经络图的膻中穴位置,整面井台轰然塌下半寸,露出下方丈许见方的密室。 腐朽药气扑面而来。 四十九盏人膏灯环绕青铜人俑,俑身要穴插满毒针。 吴仁安凑近观察膻中穴的针孔。 发现内壁刻着改良式运劲口诀——正是将“夜叉剔牙“与青囊诀融合的法门。 看痕迹大师兄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密室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吴仁安反手按灭油灯时,柳叶刀不慎划破人俑少商穴。 人俑是真人炮制的,穴位溅出血。 黑血喷溅在《小阴柳刀谱》封皮,竟显出大师兄的血书:“七月十五,携刀至白鹤武馆后巷——崇庆三年留。” 当今是崇庆十年。 回到地面时暮色已沉,吴仁安将刀谱浸入七叶莲药酒。 墨痕被药酒浸透,字迹散开又聚拢。 十年前那本潦草笔记泡在酒中,阴毒招式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青囊诀解法。 按着改良式法门运转真气后。 手少阳经的刺痛感转成了任脉处的一股暖流。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夜鸦,吴仁安对着井水练刀。 柳叶刀挑飞三片落叶,每片断成七截方才落地。 一式“夜叉剔牙”将井绳挑成百缕细丝,断口处整如尺量——这是将医家精准融入刀法的明证。 朝霞透出紫意。 晨露未曦。 密室重归寂静。 唯有青砖经络图上新添的刀痕。 默默记下某个医者向江湖踏出的第一步。 —— 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 吴仁安正给“悬壶济世”的匾系上闭馆的绸。 青铜虎撑映着暮色,冷冽生光,把手沾染的七叶莲药汁已结了薄霜。 檐角惊起夜枭,翅膀扫落几粒霜屑。 井台边的青砖咯吱一声…裂了。 吴仁安捏着红绸的手顿了顿。 余光瞥见砖缝里渗出的水来。 又得修… 前堂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震得门板直颤。 “大夫!大夫救急!” 血腥气和铁锈味随着那哀求声挤进门缝。 吴仁安手搭上门闩,师父的告诫倏地浮现。 他屈指叩了叩门板。 透过缝隙看见个蒙面壮汉搀着同伴,那人右肩伤口翻卷如婴儿嘴唇。 渗出的血珠泛着白鹤武馆独门铁砂的腥甜。 “本馆戌时不接诊。”吴仁安将虎撑抵在门缝,劲气顺着铜锈爬上伤者衣襟。 “往前三条街有夜值医馆。” 蒙面汉突然暴起,染血的朴刀劈进门缝:“见死不救算什么仁安堂!” 刀刃离鼻尖三寸时,吴仁安嗅到铁砂里掺着醉鱼草粉末——正是他晨间晾晒在檐下的那批。 心中暗骂…贼偷还上门了… 他忽的松开门闩。 壮汉收势不及扑进药柜。 吴仁安后撤半步,肘弯压住翻倒的柏木药柜。 蒙面壮汉的朴刀劈来… 那朴刀势大力沉,第三层抽屉当场碎裂,尘封二十七载的陈皮和断肠草碎末随木屑飞扬。 在昏暗的烛火照映下,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好个悬壶济世!” 壮汉刀刃挑飞青瓷药瓮。 琥珀色药酒泼溅成帘。 吴仁安嗅到七叶莲的苦香,足尖勾起铜药碾掷向同伙面门。 那人抬臂格挡,吴仁安十指化作铁钩。 脚上使劲,朴刀打了个圆,扑向了药柜。 朴刀卡在桐木药柜的缝里,吴仁安探爪擒住刀背,另一只手捏在汉子肩头。 “咔嚓。”一声。 脱臼了。 壮汉,想用另一只手抽出刀。 朴刀抽出带着的陈年桐木味和一股子清新的艾草味冲进鼻子。 正要使劲时右肩也是一阵疼。 然后是无力,膀子软下来了。 刀也跟着手臂一同下垂。 鹰爪扣住腕骨的脆响混着痛呼炸开。 吴仁安拇指嵌入列缺穴。 余下四指如钢箍收拢——这招“金丝缠腕”在铜人模型上练过百遍,此刻捏碎的是活人经络。 手瘫软的垂在身侧,地上是金属和地砖碰撞的清脆响声。 壮汉臂膀青筋暴起如蚯蚓。 朴刀当啷坠地时,刀刃已插进同伴脚背三寸。 “脱臼而已。”吴仁安指腹摩挲着对方腕间错位的骨节,红花药酒顺袖管滴在伤处。 那人腕骨泛起的青紫竟与铜人穴位分毫不差。 他忽然想起月前给跌打损伤的镖师正骨。 似也是这般筋络暴凸的模样。 伤者突然暴起,完好的左掌劈向药柜。 二十枚铜环齐颤,最顶层的乌头罐泻下霜雾。 吴仁安旋身避让,后颈却撞上晾晒的毒蛾干。 靛蓝磷粉迷眼间,他右膝顶住对方气海穴,左手成爪锁住咽喉。 “医者仁心。”他声音比乌头霜还冷,拇指抵着伤者喉结缓缓施压。 “但仁字上头,还悬着济世的刀。”青铜虎撑突然嗡鸣,把手处缠的葛布寸寸崩裂,露出内壁暗刻的“禁”字。 蒙面汉的哀嚎渐弱成呜咽。 吴仁安松手时,那人腕骨已肿如鹅卵,青紫淤血顺着太渊穴爬成蛛网。 他从狼藉中拾起半截忍冬藤,浸了药酒缠住伤处:“经络未断,敷三日七叶莲可消。” 烛泪滴在诊台《金疮要略》的残页上,将“伤筋动骨一百日”的朱批晕成血斑。 吴仁安掰开同伴嵌着刀片的脚掌。 柳叶刀挑出铁砂的动作,与白鹤武馆学徒自己疗伤时一般无二。 只是这次刀刃多旋了半圈——方才鹰爪扣脉的余劲未散。 “醉鱼草入血,寅时发作。”他碾碎三粒甘草片混入金疮药,“想要解药,就拿五两纹银赎方。” 药杵敲击铜臼的脆响里,蒙面汉腕间筋膜突突跳动。 大筋像被捏住七寸的蛇。 夜风卷着碎艾草扑向烛台。 吴仁安剪开染血的麻布,敷药手法却轻柔如抚琴。 当乌头霜混着七叶莲渗入伤口时,壮汉暴凸的眼球渐渐归位——这痛楚他再熟悉不过。 冲脉时内气到带脉的抽搐便是这般滋味。 铜盆里的血水映出两张扭曲的脸。 吴仁安突然按住伤者肩井穴,银针在烛火上燎过三息,精准刺入浮突的筋包。 那人喉间的闷哼伴药柜吱呀声。 十余个紫砂罐跟着颤了颤。 “滚吧。”他甩落针尖黑血,青铜虎撑叩响青砖。 “再敢劈我的药柜...”指尖扫过碎裂的陈皮,枯叶竟在药酒里舒展如新。 两个蒙面人跌撞着逃出门外,留下满室七叶莲的苦香和破碎的药柜。 门环上沾着露水,反射着昏暗的烛光,子时已至。 吴仁安弯腰收拾满地狼藉,朴刀劈开的柜缝中,一片蓝翅蝶翼与他指甲上的霜纹一般无二。 吴仁安刚将最后一粒醉鱼草碾碎,东墙外便传来猫猫撕咬猎物的声响。 声音混在更夫渐远的梆子里——亥时。 把血腥气揉碎在戌时的深巷。 第7章 血…… 看着打更人远去。 巷子里等了很久的影子动了动。 走起来带着药味,一股子沁入身体的气味儿。 灰白的月从浓云中透了过来。 医馆的门还没关紧,屋檐的一角上系着那铜铃——铃舌由指骨磨的那个。 夜风抚过,骨质和青铜碰出的声音比铜更清。 吴仁安正在磨药… 玄铁药杵碾碎最后一粒醉鱼草。 那最后一粒醉鱼草碾碎的声响混着铜铃残颤。 空灵的声儿在空荡的医馆里织成张黏的网。 磨完药。 吴仁安蜷坐在柏木诊台前。 手扣着油光锃亮的柏木。 脊梁抵着“宁治十伤不医一病”的楹联——那是从师父那里抄来的。 抄的时候改了些。 朱砂笔尖悬在《子午流注图》的戌时方位迟迟未落。 羊角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随穿堂风扭曲成诡影。 枯黄的竹叶遮上了诡眼。 夜露洇润了青铜虎把手上缠绕的葛布。 每转动半寸便渗出铁锈味的湿痕。 风过,晾晒场的七叶莲翻卷着边沿。 三只夜蛾趴在叶背,饱食药露,翅尖磷粉随着呼吸时明时暗。 吴仁安屈指一弹,袖口的蜈蚣干尸应声而落。断成几截的虫躯掉入铜盆,乌头药酒荡起波纹,托着它浮浮沉沉。 他忽然停笔,耳后风池穴突突跳动。 二十步外东墙药橱顶层的寒水石罐正在“吐息”。 靛蓝霜雾顺着柏木纹路爬行,在“手少阳三焦经”的刻痕处凝成冰丝。 昨日前浸过蛇毒的银针插在脉枕旁,针尾系着的红绳无风自动。 碾药声复起时带着三分滞涩。 醉鱼草碎末在石臼里泛着蚌壳青。 每记捣压都激得铜吊子里的陈醋泛起涟漪。 吴仁安盯着醋面倒影——自己鼻梁的旧疤被蒸腾的酸气晕开,倒像条盘在印堂的青鳞怪蛇。 他忽将药杵斜插进石臼缝隙。 杵尾北斗纹路正对井台方向,后院的毛竹被风吹出呜呜的呜咽声。 晾药架西角的马钱子突然爆开细纹。 吴仁安指尖抚过皲裂的果壳,甲缝渗出的七叶莲药油将裂纹染成琥珀。 这些本该在申时收匣的毒果,此刻却未收。 烛火“啪“地爆出灯花。 贪婪的火舌舔了舔灯芯。 惊得梁间夜蝠撞翻药筛。 吴仁安蘸着乌头霜修改流注图,朱砂在戌时方位晕成血斑。 羊皮纸突然卷起边角,露出夹层里半片犀牛角——与药童的那片的完全吻合。 —— 亥时梆子敲过一刻。 井台青砖渗出带着醉鱼草腥甜的水渍。 吴仁安正用麂皮擦拭解剖铜人的曲池穴。 铜锈混着陈年血垢在帕面洇出油渍。 打杂的昨日就被他辞了,结了工钱后大家都放松了心。 穿堂风掠过晾晒场的环蛇干,最西侧装着寒水石的罐口凝出冰晶,晶面反照出檐下一抹皂靴残影。 药童皂靴碾碎廊檐晒僵的蜈蚣。 足尖沾着的红黏土在地砖拖出断续血线。 蛇纹皮囊在腰间鼓胀如孕肚。 想是装了不少东西。 他在第三块活砖处停驻,靴跟轻磕青砖接缝。 砖屑落去井里。 井水翻涌如沸。 浮起半片犀牛角。 “师兄的陈皮霉了。” 药童屈指叩响门环。 月光从门缝飘入,精准落在未干的《任督倒悬图》中央。 吴仁安握笔的手顿了顿。 墨汁顺着任脉轨迹坠向丹田,在裆部渍出墨团。 药童指尖挑着浸透乌头汁的葛布进门。 靴子碾过门槛避虫的雄黄粉。 黄粉在青砖上洇出个残缺的“漕”字。 吴仁安看愣了。 装都不装了? “二百两雪花银。” 他忽然旋身。 腰间皮囊抖出二十枚柳叶刀。 “再加师父枕下的《青囊功》手札。” 刀刃在烛光里闪过寒光。 尖子正指吴仁安突跳的太阳穴。 “呵…” 吴仁安用银针挑开药杵上缠绕的蛛网。 蛛丝断裂声恰与铜铃颤音重合。 “师弟是漕帮的吧。” 他忽然轻笑,袖口滑落些许药粉。 “那夜月色可好?” 药童忽然探手抓向吴仁安面门,指风扫落带起阵风。 吴仁安反手扣住药杵,玄铁表面睚眦纹路突然暴凸,将手爪震回。 那童子手腕一动。 二十枚铁丝连着的柳叶刀应声而动。 刀刃贴着吴仁安的脸颊插入青砖。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黄帝内经》帛书上。 烛火在青铜虎撑表面镀了层血色。 吴仁安五指成钩,指甲掠过药童膻中穴三寸处便收势。 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案头《子午流注图》。 靛蓝霜雾从井台漫进来,将药童腕间的漕帮刺青染成青鳞。 “漕帮的莽牛劲?” 吴仁安错步旋身,鹰爪擦着对方章门穴划过。 指尖勾破的葛布里衣下,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这是内劲强行冲关的征兆。 药童后撤时撞翻了艾草垛。 百八十束干叶簌簌而落。 药童反身劈掌。 他右掌劈向吴仁安肩井穴,掌缘带起的腥风里混着股苦味。 正是漕帮力夫常用的“开山掌”。 招式起势太满。 掌未至半途已露空门。 吴仁安屈指剜其曲泽穴,指甲与腕骨相撞竟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勾出带着小筋的血肉。 药童臂膀筋肉骤然暴凸。 青筋如蚯蚓盘曲——莽牛劲催到七分,却卡在少海穴不得寸进。 吴仁安顺势扣尺泽穴,指下脉象鼓胀如过江之鲫。 “云门…” 话音未落,药童左膝已顶向气海。 吴仁安侧身避让,肘尖顺势肘击对方跳动的京门穴。 纠缠间药童碾碎满地晒僵的蛇干。 猛拽铁丝。 二十枚柳叶刀被再次药童飞出。 却在鹰爪翻覆间失了准头。 刀刃钉入柏木药橱,将“手太阴肺经”铜人模型被扎了满身。 吴仁安嗅到刀锋上的腥甜毒物。 有一把插在了左膀上,刺痛传来。 他忽然并指为剑。 直刺药童喉间廉泉穴——这招“金针渡厄”本是点穴手法。 此刻裹着三分青囊诀内劲。 琥珀色的指头刺入廉泉,阴寒的内气顺着穴位进入经脉。 药童仰头暴退,后脑撞碎盛着寒水石的陶罐。 冰晶混着鲜血顺督脉滑落。 吴仁安扣着寒水石往他嘴里塞,药童拼命想吐出。 他反手抓向吴仁安足三厘。 指法依稀可见白鹤武馆“鹤啄手”的影子——经典的贪鹤啄食。 却因莽牛劲催发过猛,指尖离穴半寸便颤抖不止。 吴仁安足尖挑起半截忍冬藤,藤条如灵蛇缠住药童腕脉。 七年陈的藤芯浸透药酒,遇着莽牛劲的燥热竟腾起细烟。 “漕帮教头没告诉你?” 他骤然收劲,藤条在列缺穴勒出血痕。 “莽牛劲配鹤啄手,如同砒霜佐蜂蜜。” 琥珀色的指尖穿进手腕,血液从列缺穴狂涌。 药童喉间嗬嗬作响,暴起的太渊穴将藤条震碎。 指尖在太渊上一点,血液涌出。 吴仁安却已退至诊台,指尖拈着从对方襟口摘下的寒水石。 他指甲上蔓延出霜纹——方才缠斗时竟已探遍药童十二正经。 “师父应当是说过的,轻者轻,重者重…” 晾药架突然倾倒。 陈年七叶莲的粉尘漫成青雾。 药童双目赤红欲再扑上。 右足商丘穴却突然塌陷——吴仁安先前刺入时暗留的阴劲已然发作。 他踉跄跪地,掌风扫碎三个乌头罐,毒霜遇着满室药雾。 铜铃骤响,指骨铃舌轻摇。 吴仁安抚平《子午流注图》卷角。 井台传来冰层碎裂声。 浸泡犀角的水面浮起细密血珠——方才缠斗时溅落的血。 吴仁安杵在药童的身前,似是在等着什么。 地上的人儿口中落下一粒石子大的寒水石。 倾倒的烛火舔了舔《黄帝内经》的书页,忽的又大口吞下,半张帛书燃起火来。 药童突然暴起,仍然是那贪鹤啄食的起手,莽牛劲力在未被刺破的腕脉游动。 鹤的喙,牛的身。 点在玄铁上,发出“乒”的金属交鸣声。 亏得是童子手未长开,脉里游动的劲也藏着寒毒。 福至心灵的一点被药杵接下。 跪着的药童竭力想起身,头将要还未抬起。 一抹幽光映过他的瞳孔。 血液溅到稚嫩的皮肤上。 一旁燃着的《黄帝内经》被涌出的红色液体浇灭。 童子喉咙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 他没了下巴,喉管末端被切开一道口子。 只有嗬嗬的声音穿出。 吴仁安手里拿着大师兄的柳叶刀,刀脊上的特制血槽流的却是他的血。 劲风袭来,琥珀色的指尖剜入药童的头皮。 两股内气自云门汇入少商穴,盖在天灵上的鹰爪带着内气陷入颅骨。 使的是《铁翎鹰爪》的“枯爪裂石”那一式。 本用来卸人手脚的阴毒招式却扭开天灵,扯出连带着的红白之物。 童子的魂霎那间升了天。 吴仁安脑海中一荡,时间似乎停滞。 似是有种福至性灵又似醍醐灌顶的…感觉… 识海里冒出一行血色文字——罪:柒。 他不知为何知道。 在见到血字的一瞬就知道是他前世的东西…那是他不懂事时在某鱼上买过的。 古董? 这是他的金手指? 意识里混沌又过的极慢,在消受了震惊后研究起了血字。 这血字决不是柯南道尔的血字的研究中的血字。 心念一动,血字浮动。 柒变为陆,只是减少了一位数字。 “罪”字一阵扭曲,一点红光冒出,他的意识触碰红光。 光芒没入意识体,流向了身体里代表 那“夜叉探牙”的光团,那青黑色的光团在那点血光下忽的壮大。 青黑色的团子大了一圈。 顿时间,无数记忆涌入识海。 那是他在练刀的记忆… 自己在夜里照着烛火不停的练。 柳叶刀挑起。 猪头起初被刀切出一道道深痕,后不断变浅,直至彻底消失。 后又换了人头,那刀快的、利的连被割开的皮肉都未能察觉。 刀光初时断续如星,渐渐的如恶鬼探手。 旋身劈风转作夜叉在夜里舞,刃鸣清越间蜡烛芯未触已裂,寒芒一点将烛光挑灭。 这是…大成! 这一式残刀须臾之间就直接大成。 他似乎对那血字有了研究,那血字的功效恐怖如斯! 此血字断不可…不用! 意识在血字间滑动,六团红光浮起,随他的心念而动。 在那以混沌为背景的识海中似是六颗血淋淋的脏器,拖着的轨迹就是那滴下的鲜血。 那些红光中似乎有着药童临了是喉咙的嗬嗬声,怪异而凄惨。 吴仁安拖着那六团光。 引着光没入了那《青囊诀》的青光中。 这光团也是陡然壮大,但是却没有和那先前一样的记忆。 反而是青光中有灰光浮现,整个光团如活物血管般蠕动,最终变的青灰。 似是死人的肤色样式。 也未拿苍术熏过的,死的自然。 大片的记忆突然炸开,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长。 那记忆中的他在月下练着《青囊诀》,运功却是极不通畅。 少商穴如同山岳般阻挡着内气。 转的自己又在月下摆起了“夜叉担山桩”,内气如吃了药一样,汇聚成又粗又劲的洪流,撞进了少商。 画面中的自己不断的尝试修改《青囊决》的小周天路线,走火入魔后又不断恢复如初。 经脉寸断又顷刻间自愈。 练到后面,那运功路线和周天练发愈发通畅丝滑。 练出的青灰色内气如长江大河报在经络没奔涌,身上半数穴位都集满了内气。 这青灰内气比之《青囊诀》练出的更霸道诡谲,改透着丝丝寒意。 与其叫《青囊诀》不如叫《夜叉诀》。 那劲力和古怪的练功也不是医家模样。 记忆里气劲顺鼻腔吐出丈许有余。 记忆消化后…识海里涌出六个扮着药童临了死相的恶诡。 围着吴仁安发出“嗬嗬”的声音。 转的又飘散如烟。 那烟把他拽回现实,手上尚沾着药童的红白之物。 要是让差人拿了… 不行! —— 寅初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井台青砖已沁满暗红。 那药童同药材碾在了一处。 吴仁安胳膊上敷了蛇药,又口服了治刀伤的汤药。 他将药童瘫软的躯干拖至捣药台。 玄铁杵尖蘸着七叶莲药酒。 从气海穴开始碾磨。 骨裂声混着醉鱼草的腥甜漫开,像暴雨时节炮制蜈蚣干的响动。 二十年陈的柏木台面吸饱了血。 木纹间浮起经络状的暗斑。 他褪去浸透莽牛劲的葛布中衣。 布料遇着乌头霜雾便蜷成蛇蜕。 尸身太渊穴嵌着的银针被拔出时带起缕血丝,在青铜虎撑表面凝成北斗第七星。 檐角铜铃忽地急颤,指骨铃舌磕出个残缺的宫商调。 “该用九蒸法。” 吴仁安翻出地字号药柜的赤石脂,混着寒水石粉撒入石臼。 尸骸右臂率先化作靛蓝浆液。 他记住配比,下次也兴许会派上用场。 经络碎屑随药杵起落浮沉。 他舀起半勺稠浆倾入井台。 水面腾起的雾气里游动着似是十年前大师兄炮制人傀时的刀痕。 卯时的露水漫过晾晒场时,膝骨已碾作七钱霜粉。 吴仁安用蛇纹皮囊盛装碎末。 每装三勺便掺入三钱陈年艾灰。 皮囊鼓胀处用银针扎出十二井穴,毒血顺着孔洞滴入铜盆。 与乌头药酒融成黏稠的琥珀色。 井台边缘新结的冰晶映着残影。 他将最后半截脊骨塞进寒水石罐。 骨节撞上罐壁发出空响,惊得梁间夜蝠撞碎三只药筛。 靛蓝雾霭里,百十束艾草无风自动。 最陈那株突然爆出火星,将悬丝诊脉用的金线燎成土灰。 辰光初现时,吴仁安正用麂皮擦拭青砖。 血渍渗入“手少阳三焦经”刻痕。 不像是杀人凶案现场。 倒像师父用朱砂笔校正过的脉案。 铜人模型的曲池穴插着半枚柳叶刀。 刀刃残留的蛇毒正与七叶莲药油厮杀。 在晨雾里蒸腾出翡翠色的烟。 晒药场的马钱子突然齐齐爆荚。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对着天光端详。 地砖碎裂出几道纹儿。 裂纹间渗出的白浆在破布上凝成个模糊的“漕”字。 被他用银针挑起后坠入井中。 涟漪荡开时,水面浮起昨夜未化的犀角残片。 螺纹间嵌着药童最后一抹惊悸。 这井水却是不能喝了,吃河水亦比这要好上些。 一盆热醋洒开,砖石上沁上的血渍被化开。 铁锈味被酸死吞了个干净。 医馆开张的云板敲响前。 他特意保留了三处痕迹:柏木诊台边缘的抓痕,井沿青砖的冰裂纹,以及《子午流注图》亥时方位的墨渍。 晨扫的竹帚掠过这些残迹时,发出碾碎蝉蜕般的细响。 那焦了半页的《黄帝内经》古卷随风自动着。 当首缕天光穿透东窗。 那红霞正透着紫。 将医馆的门搬开,涌进一股早晨独有的清气。 顺着鼻子钻进肺里。 吴仁安正往《医案》补录:”亥时惊风,施金针镇煞。” 笔锋扫过“煞”字最后一捺,檐角铜铃恰好漏下半粒红晶,在砚台里融成带铁锈味的墨。 放了笔。 手里拿着麂皮细细的擦着,铜铃上落下的红晶在皮子上碎开。 第8章 上门 第三日卯时。 晨光裹着薄雾漫过医馆的门扉,那门在熹微晨光下镀上了层金漆。 那雾正顺着瓦当往下淌。铜铃凝着蛛网般的血丝, 松木板上有一点褐斑,是那蒙面汉流的。 麂皮绒蘸着醋抹过,那斑在皮子上蕴开。 轻轻的风儿吹着檐角的铜铃,舌铎铃铃的碰着,晃动间带着一丝腥气。 铃舌指骨被雾气洇出玉髓的光泽。 吴仁安坐在诊台上,指头挑着蛇胆膏在膀子上的创口抹。 左手的伤结了层琥珀色的痂。 蛇胆膏抹上去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那痂被碾碎,敷上的药膏堵住了要渗出来的血。 吴仁安用银刀片刮去柏木诊台缝里的油渍。 七叶莲粉簌簌而下,腐朽檀香裹挟着老旧血痕的气息弥漫开来,一如焚烧中的犀角。 新采的三筐醉鱼草具堆在晾药架上,血腥味仍未散尽。 叶脉间凝的露珠泛着铁锈腥甜。 角落里的蜈蚣干突然碎裂。 密密麻麻的足肢在晨雾中抖颤,恍如亡魂不甘离去的最后挣扎。 吴仁安握药杵的手顿了顿。 杵尖上北斗纹路卡着片带血丝的指甲盖,正是药童左手小指的残骸。 他蘸着七叶莲药酒继续捣碾。 冰晶混着骨渣在石臼里泛出蚌壳青。 前日溅在《黄帝内经》帛书上的脑浆已凝成蜡状。 被他刮下来掺进壮阳的斑蝥虫粉里。 晨风掠过晒僵的环蛇干,尾尖扫落几粒带髓的骨碴,在青砖上滚出个残缺的“之”字。 药橱第三层突然传出细响。 装着寒水石的陶罐正在“吐纳”。 霜雾顺着“手少阳三焦经”的木刻纹路爬行。 途经曲池穴时凝成冰丝。 他掀开地字号抽屉取赤石脂。 瞥见暗格里泡胀的指骨——药童右手拇指正浮在七叶莲药酒里。 辰时的梆子漏进窗缝。 吴仁安捻起粒马钱子对着天光端详,种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浆液。 井台皲裂纹里未擦净的血渍同色。 自家的马钱子没炮制过,师父教过砂炮。 得空试试… 他忽然屈指弹飞种仁。 那毒果撞上铜铃指骨,在雾霭里荡出个宫商走调的颤音。 灶房飘来煎药的苦香。 新来的学徒正用吴仁安教的“九蒸法”熬制鹿茸。 紫砂罐沿凝着的白霜泛青,分明掺了寒水石粉。 “熬的仔细些…” “是。”学徒被声音惊醒,有些慌乱。 吴仁安嗅了嗅雾气。 抬脚碾碎砖缝里新钻的蜈蚣——那虫豸吞过药童的碎肉,脊背泛着不自然的靛蓝。 辰光攀上东墙。 井水突然翻起细浪。 浸泡犀角的陶瓮裂开蛛网纹,水面上浮着片带漕帮刺青的皮肤。 吴仁安舀起半瓢毒水浇灌七叶莲。 那水如丝般在叶上滑过。 医馆开张的云板尚未敲响。 巷口已传来漕帮力夫的号子。 吴仁安将最后半截脊骨塞进寒水石罐,骨节撞上陶壁的闷响。 雾霭漫过柏木楹联时,“宁治十伤不医一病”的“伤”字正在闪着光。 搬开大门,云板抢着和那号子在巷子里卷动。 卯时三刻的梆子将将敲过末响,青石巷的薄雾忽然炸开。 粘着泥的皂色厚底靴子踩在门槛上。 带着的泥巴在青白色的条石面儿拖出一道鸡爪爬似的泥痕。 人还没进,铜包木的腰牌就碰上了松木门扉。 “衙门班头到…” 捕头牛焕章的皂靴踏碎檐下白色碎屑。 十二枚铜腰牌又挨个撞在包铜门框上。 撞的是门乒乒作响。 那捕头手腕一抖,腰牌嗖的一扔。 没入松木中。 惊得学徒怀里的《伤寒论》脱手坠地,书页哗啦啦翻到“蓄血证”篇。 正停在“少腹硬满”四个朱批大字上。 捕头未动,其后的手下却没停,一个愣头青直冲冲的就撞在挡在前面不走的捕头身上。 却是自己一个踉跄。 险些栽倒… 牛捕头左脚一勾,刚巧绊的他倒头栽在刚刚地上蹭出的泥垢。 头也不看这愣头青,带着众差人进了医馆。 一个相熟的老差人把他扶将起来,递出块帕子给他擦了擦泥。 “你傻呀,那捕头不走你也走啊… 阿铨,不是我说你,这有的场面要用眼看,看到不对的就不能蛮着上。” 老差人语重心长的说着。 那年轻的差人道了声是,谢过了他。 “阿伯,我晓得了…这班头真…” 话未说完便被老差搅断,“可不敢乱说,不说了…且去办差罢!” 两人也跨了进去。 药铺里一位老汉躺在榻上。 吴仁安银针正刺在老汉承山穴。 针尾系着的红绳突然打了死结。 老汉身上是那白鹤馆的“白鹤亮翅”打出来的於青。 床榻上扎针的老汉突然抽搐。 足三里穴暴起青筋,像极了药童那夜经脉逆冲的模样。 他并指叩其委中穴。 余光瞥见牛捕头腰间牛尾刀鞘的铜吞口——那上面还沾着漕帮的新鲜松脂。 “差爷有何贵干…”吴仁安出声询问。 “小店有客,恕不能迎差爷。” “前日有人报药童失踪...” 牛焕章蒲扇般的巴掌按上柏木脉枕。 檀中穴处的刺青泛着乌青色。 老少两个衙役杵在门边,皂靴碾着门槛雄黄粉,碾出个残缺的星。 “敢问可是衙门刑房牛焕章牛捕头…” 牛焕章捻起一粒白色碎屑,放在鼻头嗅了嗅。 酸的…好像不是人骨…人骨应是腥臭的… “是又如何?” 吴仁安指尖搭上捕头关脉。 诊台下暗格里就泡着药童肋骨的瓷瓮。 就是他要找的人。 牛焕章的脉象如滚水泼雪,分明是戌时纵欲过度。 寅时又饮了掺蛇胆的虎鞭酒。 晾晒架的巴戟天应声爆荚,种仁溅在捕快皂靴上,汁水染出了个倒悬的人字图。 “牛爷这脉象——” 吴仁安突然并指叩其志室穴,捕头镶玉的犀角腰带“咔嗒”崩开。 右食指一敲铜台,劲力顺着台子一震。 铜药秤上的鹿茸片突然跳起,秤砣正指向门口的老少二人。 “脉象如何…”牛捕头饶有兴趣的凑到跟前,让他附耳说。 “差爷脉象雄浑有力,我再给您添些补药更有力…” 学徒适时捧来海马干,晒得半透的药材泛着诡异的珍珠光。 右手一拍桐木药柜,震开那『锁阳』的格子。 吴仁安抓了三钱锁阳添进戥子,鹿角霜混着韭菜籽在秤盘上跳。 惊得衙役腰刀穗子缠住药橱铜环。 一个在到处翻找的差役额头被跳过的鹿角碎一激。 砰的一声撞上了桐木柜子。 最上层装着乌头的锡罐突然“咯”地轻响,罐口霜雾漫出来,在空中凝成个童子盘坐的轮廓。 那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牛焕章忽然按住刀柄,刀鞘上的云纹正对吴仁安眉心。 晾药架西头的蜈蚣干被阳光晒的集体暴颤。 吴仁安不紧不慢写下“五子衍宗丸“的方子。 笔锋扫过“菟丝子”三字时,特意将兔字头描成盘蛇状。 “差爷勿怕,小人是良民…”吴仁安摆了摆手,示意手中无物。 “早晚各服七丸。”他将药包推过诊台。 系绳用了仁安堂特制的九结法。 “房事前用黄酒送下。”附耳低语时,袖口漏出的七叶莲粉正染蓝捕头耳后刺青。 那漕帮标记渐渐化作靛蓝色的阴纹。 年轻捕快靴尖突然踢翻乌头罐,霜雾漫过井台。 将前夜未洗净的血渍凝成冰花。 牛捕头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 要不是这个小畜生,漕帮出的五百两晚就进自己裤兜了。 子承父业…呵,挡了老子财路看你怎么继续在衙门待… 吴仁安适时递上温好的药酒,琥珀色的液体泼溅处。 冰晶里顿时化作青烟。 牛焕章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间,后槽牙嵌着的金牙闪过寒光——分明是漕帮小头目才有的制式。 漕帮的金帮主喜欢金子… 看来这捕头不干净的传闻是真的。 亦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学徒突然打翻艾绒筐,燃烧的灰烬在空中熏出艾草香味儿。 牛焕章佩刀扫过《子午流注图》。 刀穗缠住亥时方位的血渍,将“惊风”二字扯得支离破碎。 吴仁安用乌头酒擦拭被刀鞘碰碎的楹联,“宁治十伤不医一病”的“伤”字碎成蛛网般的裂纹。 辰光漫过晒药场时。 牛焕章抓着药包的手顿了顿。 他袖口滑出半片带血渍的犀牛角,正与吴仁安暗格里的残片严丝合缝。 衙役的皂靴碾过门。 那碾碎的雄黄粉混着前夜残留的脑浆。 临行前牛尾刀鞘扫过井沿,刮落的青苔下露出指甲盖大的骨渣。 吴仁安目送官差转过街角。 转身将乌头霜撒在骨渣上,那点白屑遇毒即化,融进砖缝里新钻出的蜈蚣口中。 虫豸吞了毒霜,脊背立时泛起靛蓝。 牛捕头的厚底靴子踏在青石板路上,心中想着那愣头青是越想越气。 他老子在刑房干了十几年,给好处都不收…处处和自己过不去。 好不容易大家收点辛苦钱,他还来搅和。 索性派他带两个捕快去拿城南的贼。 那贼诨号叫“破风刀”,原是城南李家的佃户,不知是从哪学了一手乱刀。 半夜杀了主家十一口人,又辱了主家的姑娘。 被衙门通缉要拿他,府君要他人头杀鸡儆猴,敲打敲打当地帮派。 那“破风刀”也是个爱人前显圣的主,将那拿他的两个捕快踢晕。 和愣头青他爹玩起了捉对厮杀。 他爹不知从哪练的残功,内气只有一半堪使。 打到半截内气没了劲。 不一会就被那厮砍成了血葫芦。 道是刀刀不砍命门,将他杀的是刀山里滚过似的。 险些没死,幸得是城南医馆不收什么刀砍剑劈的病患。 到底是死了。 气就气在这小鬼又接了位,他爹生前给总捕头写了那半截子内功。 捕头发话了,说给他儿子也搞个差役当。 还得自己五百两雪花纹银是到嘴的鸭子长腿跑了! 踢了一脚路边的杏花树,落下的果儿砸在年轻捕快头上。 —— 巳时的日头攀上晒药架时,井台边的雄黄粉已摆出个残缺的经脉图。 吴仁安用银针挑起半钱斑蝥虫粉。 细看那粉末里混着的指甲碎屑——正是药童小指上那抹靛蓝染剂。 学徒捧着《医案》呆立檐下,“亥时惊风”处的墨渍凝成血痂。 被他用乌头霜反复摩挲后。 铜药臼中的扶正固本丸反射着暗淡的珍珠灰色光泽。 吴仁安动作熟稔,故意略去了药方中要求的九蒸九晒工序。 他将二十粒药丸沾上七叶莲粉,灶膛里飘来的药香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蜡腥味。 梁间的夜蝠受惊而起,一阵扑腾撞翻了角落里半筐新收的蛇床子。 柏木诊台裂缝里渗出的脑浆残渣。 被他刮下来掺进海马胶。 琥珀色的浆液在日光里泛着油光。 随药杵捣碾渐渐凝成虎骨膏状的稠物。 吴仁安捻起碎骨投进寒水石罐。 骨殖撞上陶壁的闷响,惊得井水浮起团带刺青的皮肤。 晾晒场的艾草垛突然倾斜,吴仁安用蛇纹皮囊收装着灰渣。 暗格里泡着的肋骨正浮出七叶莲药酒。 骨面细密的凿痕暗合《雷公炮炙论》的禁忌篇,倒像是刻意仿着解剖铜人的手法刻就。 午时的梆子声漏进炮制房时,新制的五子衍宗丸正在阴干。 吴仁安留了三处破绽:菟丝子未去绒毛,车前子混着井台骨渣,覆盆子沾着前夜未净的血渍。 青瓷药瓮封口时,他特意将蜡丸摆成任脉走向,最末一粒正对气海穴方位。 学徒捧着药筛经过。 七叶莲粉簌簌落下,正将残字掩成经脉图上某个要穴。 未时的日头最毒,晒药场的马钱子集体爆荚。 吴仁安蹲身拾掇毒果时,发现最饱满那粒嵌着半片带刺青的皮肤——漕帮双蛇缠柱的纹路,此刻正在种仁表面泛着油光。 他将毒果投入寒水石罐,骨殖相撞的脆响里。 申时三刻,炮制房飘出混着尸蜡味的异香。 吴仁安掀开紫砂罐,鹿茸片已与药童的指甲碎屑熔成晶莹的膏体。 他用蛇胆酒调和着膏药。 留了两处火候偏差——武火多烧半刻,文火少煨一息。 再碾开手臂上的痂,余下的药膏消去了残毒。 学徒在用铲在清理着被毒辣日头晒硬的泥垢,铲起来的碎成渣被巷子里的风吹走。 送水的挑夫挑着两担子水。 吴仁安接过水桶倒进后院新置办的陶缸。 “这日头毒的厉害,大夫…俺想开些中暑的药可成…”挑夫接过学徒递上的抹布擦了擦额头的汗。 “自是可以的,老人家,我且给你抓一副也成。”吴仁安笑着给挑夫倒了杯解暑的凉茶。 吩咐学徒去按方子抓药。 桐木的药柜重而厚,学徒艰难的抽出一个个药屉子。 第9章 恶客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 阳光正毒辣,照的人抬不起头。 医馆门头的瓦房被猫儿踩的啪嗒响。 肉掌落在院墙上轻盈无声。 后院晒着的蜈蚣干炸开,那黑色甲壳爆出烟来。 在太阳下冒出的烟气和晾药架挂着的忍冬藤的腐熟甜气混在一块。 散出一股汤药里可以尝出的怪味。 院子里的井就照不到阳光,毛竹把太阳光分成了细碎的光影。 水井里的水还是不能吃。 学徒清晨用桶子打水洗了头发。 吴仁安能隐隐的嗅出那股子尸油味儿。 那送水的老汉在门口阴凉处喝着学徒送来的凉茶。 “老伯且在这留一会,当是避避暑气罢!”他仍是坐在柏木诊台上,手里摇着蒲扇。 柏木桌面上是医馆的账簿。 学徒递上蘸了朱砂的鼠毫湘竹笔。 他又在墨里舔了舔,蘸饱了汁后在账本上勾花着: 陆月柒日支钱4两余38文…收诊费9两零230文… 蝇头小楷在桑皮纸上写下一行隽秀的字迹。 “不了…老汉还要再去送那街头几家的水…唉,不知是怎滴,前有人说井水臭,怕有人在水里加了巴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这西街上的几十户都吃的是山泉水。 老汉我倒是忙了…” 送水老汉挑起空桶,对吴仁安鞠躬道了谢。 “多谢大夫,俺老汉没喝过这好喝的茶啊…” 挑着扁担在巷子里一晃一晃的走着。 学徒在后院里挠着头发,似是刚洗过的头里又长了虱子。 挠掉了束发的簪子,捡时对上了吴仁安的眼睛。 吴仁安丢出二十文钱在学徒的松木桌板上。 “若是得空,自己去买块皂角,便不让你熬药了,仔细洗洗。” 学徒拿过桌上的铜子,对郎中道了谢。 急的着火似的冲出门去。 在门槛出被绊了一跤,驱虫的雄黄粉沾在了皂色裤腿上。 门外恰好有人上门,伸手把他扶将起来。 那学徒杨镯红了脸,又是鞠躬道谢。 直冲出那门外。 门外那人穿着云纹的练功服,一看便是那白鹤馆的外门弟子。 白鹤门外门穿灰色棉麻云纹练功服,亲传是白色鹤纹的绸缎。 一眼就能分个清明。 “郎中…救我!” 人尚未跨过门槛就听到了惊呼。 白鹤武馆的弟子是踩着午时末刻的梆子声撞进来的。 他左臂悬在胸前。 云门穴处扎着半截木刀碎片,螺旋状的青紫纹路从伤口往外爬。 活像被毒蛛噬咬后的蛛网斑。 来人被他放倒到软榻上。 手臂被牛筋绳绑住。 吴仁安用蛇纹钳夹住木刺尾端。 碎屑簌簌落下,在青铜脉枕上凝出一股特有的松脂味。 “忍着。” 他忽然并指叩击患者肩井穴,趁筋肉痉挛的刹那猛然拔刺。 木片离体的瞬间,吴仁安看花了眼。 伤口涌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丝滑的巧克力的形状。 德… 惊得吴仁安撞翻了艾灸盒。 醉鱼草籽掺进金疮药时,吴仁安特意多碾了三圈。 药粉敷上创口的刹那。 青紫纹路逐渐收缩。 在皮肤表面结成鸟喙状的硬痂。 这些白鹤馆的弟子比试间也下死手。 这也是白鹤馆凶名在外的原因之一,能废人根基就不会留手。 这弟子捧着药方发怔——“每日辰时用蛇胆酒化开”的医嘱下,隐约可见被朱砂圈住的“鹤”字残影。 之前坐馆的老郎中留下的习惯。 哪家的人来治就印哪家的戳,月末来结账。 两个跑堂架着抬进来一个说是茶馆的茶客。 那人躺着不能动。 灰布短打前襟裂开。 肋间期门穴鼓着鹅卵大的淤包,表皮泛着隔夜茶汤的褐黄色。 吴仁安铜药匙刮过肿胀处。 黑血混着铁观音渣滓喷溅。 在青砖上洇出个倒悬的之字。 “好个隔山打牛。” 他忽然翻手刺向患者膻中穴,指腹传来的震颤如琴弦崩断。 药杵碾碎的三钱血竭里混入斑蝥粉。 遇着伤处渗出的阴劲,竟在皮肤下凝成蛛网状的红线。 这茶客据说是嘴里不积德。 说脏话时被茶馆里听说书的侠客教训了一通。 患者袖口暗袋滑落半张漕帮货单时,吴仁安恰用艾灸灰烬盖住“初九亥时“的字样。 呵…还是漕帮的。 将治了个七八分好的茶客赶了出去。 他身上伤已大体无碍。 茶馆的掌柜给他垫了诊金,那人在门外还嘴不休。 直叫“什么大夫”…“庸医”之类的。 被吴仁安捏着马钱子砸了鼻头才捂着痛处离开。 最棘手的当属那花柳巷的嫖客。 自说是那妓馆慕云楼不地道。 店大欺客,老主顾都下狠手。 拖着他来的好友道出了实情——这厮仗着自己花的银两多,不带银子,想吃霸王鸡。 人家不干,他要用强…结果末了被打手打断了腿。 还被老鸨用针扎了。 那人瘫在竹榻上惨嚎。 双腿血海穴扎着七根淬毒银针。 鸳鸯结的红丝线已嵌进肿胀的皮肉里。 吴仁安握蛇纹钳的手顿了顿——针尾缠着的胭脂结。 居然是阳州天工坊的手艺。 看来这店是真的大。 剜腐肉时薄刃忽然受阻,刀尖挑出粒沾着脓血的珍珠。 吴仁安就着烛火细看。 珠面云纹间嵌着红袖坊特制的金粉。 敷药时他多抖了二钱斑蝥粉,疼得嫖客暴起撞翻竹篓。 二十条环蛇干散落一地,最肥那条腹甲里竟卡着半截发黑的银针。 就说刚刚蹦断的针上哪去了… 这人被好友同着找的力工抬货似的抬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学徒回来。 那嫖客盯着学徒看个不停,直到被抬出了巷口。 “真不错…” —— 申时三刻的暴雨突兀泼下。 雨点砸在晾药场的马钱子上。 毒果爆裂声混着白鹤馆弟子的痛呼格外刺耳。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投入寒水石罐,种皮遇着七叶莲药酒,渐渐浮出与珍珠同色的光泽。 学徒打扫满地狼藉时,靴底沾着的碎土被雨水润湿。 不注意在后堂的地上拖出一抹泥痕。 皂角装在个麻布袋子里头,正摆在松木桌板上,那《伤寒论》被风吹动着翻页。 —— 暮色染透晒药场时。 铜铃指骨舌铎被冷风吹的铃铃直响。 吴仁安正用蛇胆酒擦拭柏木诊台的裂痕。 门帘忽被一柄雁翎刀挑开。 刀身缠着浸血的麻布。 雨水从刃口上滑落 刀刃缺齿处卡着半片带毛囊的头皮,血腥气惊得梁间夜蝠撞翻两筐新收的蛇床子。 来客脸上横着道蜈蚣疤。 从左额角爬至右腮,缝合的针脚用的是阳泽城常见的黄麻线。 可那双眼却透着十分的狼戾——虹膜泛着特有的阴翳,瞳仁在烛火里缩成根毒针。 “迷香三两,红花药油五钱。”雁翎刀鞘磕在脉枕上,震得寒水石罐渗出靛蓝霜雾。 “再来五粒壮阳药。” 吴仁安嗅到他襟口飘来的气味:久了不洗澡的腥臊混着江南水匪惯用的沉榆香,掌纹里嵌的却是官府特制的黑火油渣。 这些东西似乎对… 抓药的手顿了顿。 吴仁安故意将九分散抖落三粒。 药丸滚过青砖缝隙,恰被刀客皂靴碾碎。 红褐色粉末沾在靴面暗纹处——那分明是官府的徽记。他忽而翻掌搭上来客腕脉,指腹传来的震颤竟似冰一般。 “客官这脉象,戌时耍过的烈刀子酒,寅时又沾了的蛇涎香。” 吴仁安说着掀开地字号药柜。 取迷香时袖口漏出半截药童的指骨。 刀客的瞳孔骤然收缩。 雁翎刀锵然出鞘三寸,刃面映出井台边未扫净的骨渣。 红花药油是现调的。 吴仁安舀起半勺尸蜡混入油底,又添了三钱泡着童指骨的七叶莲药酒。 药杵碾过铜臼时,刀刃似的暮光正切在他鼻梁旧疤上。 将恶鬼纹烙成夜叉相。 刀客忽然以鞘击案,二十枚铜钱在台面跳成北斗阵,最末那枚正压住“亥时惊风”的血渍。 “要钱?”吴仁安忽然轻笑,指尖银针挑破迷香纸包。 刀客暴退半步,雁翎刀在空中划出个“乂“字,刃风扫落三束悬在梁间的断肠草。 药包系绳用的是佃户捆羊扣。 吴仁安手指翻飞时,暗将药童的指甲粉掺入绳结。 那刀客抓过药转身便走。 临走时刀子耍了个刀花。 皂靴在青砖烙下串带黑火油味的脚印。 他不是官差…官差没有这号人… 更没有这号狠人。 戌时的梆子声漏进门缝时,吴仁安正用蛇纹皮囊收装残余药粉。 学徒早回了家。 —— 城南的菜市场早在戌时就歇息了,挑菜来卖的农家子日暮便卖完回去。 吴仁安也来过几次,练桩功时师父让买肉… 子时的梆子声漏过瓦当时,吴仁安正蜷在腐鱼摊的榆木梁上。 指间拈着的骨粉泛着靛蓝磷光。 却在菜市口石牌坊下骤然熄灭。 夜风卷着烂菜叶味儿拍在脸上。 混着屠户案板未洗净的血腥气,将最后一丝追踪痕迹吞得干净。 那案上还有些碎骨和肉星,一条黄狗前爪趴在案上舔着。 吴仁安靴底碾碎半片鱼鳔。 黏浆裹着蝇虫尸骸溅上裤脚。 七步外废弃的鸡笼突然倾翻,二十根竹篾在月光里拼出个残缺的“漕”字。 这卖鱼的和卖鸡的都是他们的产业。 按常理说,这水里讨生活的不应该卖鸡。 但阳泽前任府君的夫人爱吃一种八珍鸡下的蛋——于是漕帮就吞了养鸡的扫户,专为夫人养鸡。 吴仁安并指挑开笼底茅草。 迷香残渣混着黑火油味刺入鼻腔——正是那刀客襟口沾过的味道。 青砖缝里突然窜出只脊背泛蓝的蜈蚣。 虫豸吞过指骨粉的腹部鼓胀如豆。 吴仁安甩出淬毒银针将其钉在墙上,虫尸炸开浆液。 大师兄的银针不知淬的是什么毒,这些年过去,依旧堪用。 估摸着是药石金汞之类的罢… 虫血此刻混着屠户的猪血凝成胭脂色。 绕过卖炊饼的土灶,朽烂的榆木门扉半掩着。 门环铜绿间缠着缕灰白发丝,与刀客后脑的那绺分毫不差。 吴仁安吞了第三粒闭息丸。 舌底压着的蛇胆骤然发苦。 他足尖点过青苔斑驳的台阶,腐木门槛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 屋梁上积着经年的雀粪,被月光照成惨白的星点。 这家似多年没了生息,不见半点人气。 吴仁安狸猫般翻上房柁时,三只灰鼠正啃着梁间悬的腊肉。 那肉条泛着诡异的黄黑色,不知用甚么酒腌渍过。 鼠牙撕扯的响动里。 朽木屑混着药渣簌簌落下。 东南角的蛛网突然震颤,老蛛弃网窜入瓦缝。 吴仁安指腹抚过椽木裂纹。 人身上的腥臊混着黑火油的刺鼻味渗入指纹。 这梁架卯榫的制式精美,想来原来也是大家。 亥时的雨在瓦当积了层锈色水渍。 此刻正顺着裂缝滴落。 吴仁安挪动半寸避开滴水,肘弯却蹭到片黏腻——梁上黏着块风干的人耳。 他捻起耳骨对着月光细看,耳垂处竟黏着官家的黑火油。 子时三刻,穿堂风掠过中庭枯井。 井绳突然自行绞动,带着铁锈味的湿气漫上房梁。 吴仁安袖中滑出柳叶刀。 刃面映出西厢窗纸上的剪影——那人脖颈转动时发出朽木摩擦般的响动,分明戴着面具。 厢房里飘来蒸煮药材的苦香。 混着女子用的茉莉头油。 吴仁安鼻翼微动,辨出陈皮三钱、乌头二两、斑蝥五只,正是他晌午给刀客抓的迷香配方。 瓦片忽地轻响,三粒老鼠屎滚落天井。 在青砖上砸出细微的颤音。 寅初的露水凝在吴仁安眉梢时,东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有人用刀鞘拨弄着碎瓷,刃口刮擦声刺耳的很。 吴仁安腕间使力伸头想看。 惊得梁间灰鼠坠下房梁。 鼠尾扫过他的脖颈,留下道温热的触感。 腐坏的椽木渗出一股朽味,与刀客靴底的黑火油味绞成股绳。 瓦楞草在晨风里沙沙作响,掩住了厢房渐起的吃酒用饭的声音。 吴仁安蚕食般啃完最后半块茯苓糕,碎屑落入天井喂了池中锦鲤。 那鱼群忽然惊散。 鳞片反光里映出梁上的人影。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 吴仁安终于等到梁下动静。 铜壶煮水的咕嘟声里,有人用雁翎刀鞘敲击着药碾节奏。 当啷声忽重忽轻。 吴仁安腕脉突跳,识海里血字的“罪”字多了一横。 梁上君子也是罪恶… 第10章 夜…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破屋在寒风中发出呜咽。 朽木腐梁仿佛不堪重负。 随时都会坍塌,落着些渣。 吴仁安身形如狸猫般灵巧。 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 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腻气息,那是他自己调配的迷药——沉榆香。 这种迷药药性温和,不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只会令人昏睡不醒。 但此刻,这甜腻的香味,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跟踪刀客至此,刀客似进了这儿。 这刀客行事谨慎。 吴仁安自忖方向感不差,加上他身上的骨渣味儿,这才没被发现。 宅子后院,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厢房。 窗户糊着破旧的窗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勉强遮挡着屋内透出的昏黄光晕。吴仁安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捕捉屋内的动静。 破屋内外,两种境地。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借着窗缝,吴仁安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窥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烛光。那不是寻常人家照明用的蜡烛,而是白事上才会点燃的白烛,惨白惨白的,配着着火光,让人心底发毛。 烛台附近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很久没人打理。这破屋子,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刀客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他手里拿着药杵,正一下一下地捣着药。吴仁安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半夜的,捣什么药? 刀客的动作粗鲁而僵硬,药杵与臼底相撞,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吴仁安的心头。 吴仁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刀客白日里还身手矫健,怎么现在捣个药都显得如此费力?而且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卧榻之上,有女子衣衫凌乱,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迷。 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某种魇梦。 吴仁安心中怒火中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认得那药杵和药臼,那是他放在药箱里的东西!这刀客,竟敢用他吴仁安的药,来行如此龌龊之事! 他悄悄绕到厢房门口,门闩只是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内光线昏暗。 烛光如豆,勉强照亮一隅之地。 沉榆香的气味更加浓郁,几乎要将人熏晕。 刀客听到响动,猛地转过身来。 他面容狰狞,眼神凶狠,手里还紧紧攥着药杵。 看到是吴仁安,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狞笑:“是你?你竟敢跟踪我?” 吴仁安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药臼里。 臼中残留着一些药末,正是沉榆香的成分。 他再看向卧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畜生!”吴仁安怒骂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他箭步上前,挥起柳叶刀,直取刀客咽喉。 刀客显然没料到吴仁安会突然发难,仓促间举起药杵格挡。 “铛”的一声脆响,包铜榆木药杵被柳叶刀斩成两截,断裂处参差不齐。 刀客脸色大变。 铁青色爬上了脸。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郎中。 竟有如此身手。 他怪叫一声,丢掉药杵。 从腰间拔出一柄雁翎刀,刀光一闪,朝着吴仁安劈来。 破风声撕着厢房里的迷离香气。 刀客的刀法,狠辣刁钻,却招招不致命。 但吴仁安的刀法,却更加诡谲莫测。 如羚羊挂角,无迹而寻。 他手中的柳叶刀,如同毒蛇吐信。 专攻敌人要害。 两人在狭小的厢房内战作一团,刀光霍霍,寒气逼人。 兵刃交击之声,如同夜枭哀鸣。 令人毛骨悚然。 吴仁安的青囊诀内劲运转到极致。 肌肉紧绷,力量澎湃。他的刀法,也融入了青囊诀的精髓,轻灵飘逸,却又暗藏杀机。 刀客越战越心惊,他感到吴仁安的刀法,似乎比他更加狠辣,更加不择手段。 他开始感到恐惧,感到阎王的阴差正在逼近。 终于,在一次刀锋交错之际,吴仁安瞅准一个破绽,柳叶刀如同闪电般刺出,瞬间洞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落,无声。 头颅滚落,如熟透的瓜果。 在风化的地面上中摔得汁液四溅。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吴仁安一身。 他却如同雕塑般伫立,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他缓缓抽出柳叶刀,刀锋血槽上血珠滚落。 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吴仁安走到卧榻边,将被褥拉起,遮盖住女子裸露的身体。 她的肌肤冰凉,毫无生气,如同一个精美的瓷娃娃。 似随时都会破碎。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子的呼吸和脉搏,确认她只是昏迷。 却也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女子身上的衣衫整理好,尽量让她看起来体面一些。 然后,他转身走出厢房。 影子在夜里的巷道上跳过,忽而远去。 吴仁安再次回到药铺。 夜已深沉,药铺里一片漆黑。 吴仁安点燃油灯,从桐木药柜里翻找出甘草、雄黄、金银花等药材。 这些都是解沉榆香之毒的良药。 急时用力,在那木头上捏出了痕。 他熟练地抓取药材,放入药罐中,加水煎煮。 药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翻滚,散发出阵阵苦涩的药香,与空气中残留的沉榆香甜腻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等着药汁熬好的时辰里,吴仁安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刀客的血,腥臭难闻,沾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和那童子的不同,在药中泡久了。 有股子药香。 药汁熬好后,他用干净的布滤去药渣。 留下澄清的药液。 他端着药碗,再次回到破庙厢房。 厢房里,血腥味依然浓重。 那味儿与药香混合在一起,更加令人作呕。 吴仁安强忍着不适,走到卧榻边。 用汤匙舀起药汁,小心翼翼地喂入女子口中。 女子昏迷不醒,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沾湿了枕头。 吴仁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喂,直到药汁渐渐见了底。 喂完药,他又细细检查了女子的伤势。 她身上除了那些青紫的痕迹,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像是指甲抓挠所致。 在女子枕下。 却发现了一条染血的束发带,材质粗糙,正是刀客之物。 看来,这刀客早已对女子图谋不轨。 而今天,借着药劲撒了波忠,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药效逐渐发挥作用,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红润了一些。 她悠悠转醒,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眼神迷离,空洞无神,似还未从噩梦中挣脱。 她茫然四顾,似乎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 如同受伤的小兽般。 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双手胡乱抓挠,指甲在吴仁安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你……你是谁?” 女子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恐惧与警惕,如同面对陌生野兽的幼兽。 “我……”吴仁安刚要开口解释,女子却猛地抽出头上的发簪。 那是根不起眼的木簪,此刻却被她当成了致命的武器,狠狠刺向他的左胸。 吴仁安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运起夜叉诀内劲,肌肉瞬间收缩。 如铜墙铁壁般,将发簪牢牢夹住。 右手抬手就要向女子太阳穴捏去。 想了想又放下。 他感到左胸处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肌肉上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灰纹路。 触目惊心。 那是夜叉诀的内气在经络中回荡。 “你……你放开我!”女子见状,更加癫狂。 她哭喊着,声音凄厉,带着绝望的哀求。 “他……他待我好……比我爹娘都好!他教我使刀……教我杀人……” 她语无伦次,神情癫狂。 像是陷入了某种病态的执念。 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累累伤痕,新旧交织,有刀伤,有鞭痕。 更有暧昧的咬痕,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吴仁安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这女子,在这十年囚禁中,早已对刀客产生了畸形的依赖。 这不是感激,不是爱恋,而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依恋。 一种前世的那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典型症状! 她将施暴者,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赎。 可笑,可悲,可叹。 想着手中的刀落了下来。 —— 卯时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那升起的天光像洋人信的那救主…甚么耶和华。 驱散了夜的黑暗,却驱不散这厢房内的血腥与污秽。 这老宅极深极阴,似是鬼蜮。 女子眼中泪水滑落。 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如同断线的珍珠。 她捡起地上的雁翎刀,刀锋冰冷,映照着她绝望的容颜。 她颤抖着将刀架在自己脖颈上,眼神空洞,语气却异常坚定:“你……你杀了他……我……我便陪他一起死!” 吴仁安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怜悯,悲哀,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缓缓伸手,指尖点向女子曲骨穴。 女子身子一软,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 娇躯瘫倒在地。 手中雁翎刀也随之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仁安运转小周天,内气在脚腕大穴上聚集。 一脚踢断雁翎刀。 迷药的残余药性,混着这满室的血腥,以及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 如同催化剂一般。 催发出一种原始的欲望,在吴仁安的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感到颈后旧疤处一阵灼热,那是他去岁习武时留下的伤痕。 每当情绪激动或者内力运转过快时,就会隐隐作痛。 杀药童时的情绪甚至无此般波动… 此刻,这伤疤却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他看着瘫软在地,泪光闪烁的女子,她眼神迷离,似哀求,似诱惑,又似一种无声的邀请。 吴仁安喉结滚动,发出艰难的吞咽声。 他弯下腰,将女子抱起,走向那张凌乱的卧榻…… 晨光熹微,透过破败的窗棂。 窗台上的灰鼠窜动,那鼠极肥。 似是有人喂过。 照进这间血腥的厢房,也照亮了卧榻上的狼藉。 女子如同八爪鱼般紧紧攀附着刀客的头颅,将其紧紧抱在怀中。 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似哭泣,似欢愉,又似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吴仁安从卧榻上起身,动作僵硬地穿好衣物。 他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似多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底深渊。 他仓皇逃离卧榻,逃离厢房,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破庙。 他奔出这废宅,脚下生风。 似要逃离这噩梦般的一切,逃离这荒诞不经的现实。 他靴底,不知何时,沾着一方染血的肚兜,那是女子在混乱中强行塞入他手中的。 肚兜材质丝滑。 绣着一朵扭曲的莲花。 花瓣上沾染着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如同盛开在血泊中的死亡之花。 吴仁安奔至街口,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废宅在晨曦中,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 张牙舞爪,吞噬着一切光明与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染血的肚兜,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是善是恶。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融入这逐渐喧嚣的市井之中。 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孤独而又坚定,如同一个迷失在黑夜中的旅人,仍在努力寻找着方向。 第11章 名字 夕阳西下的时候被称为“日落时”、“逢魔时”。 “黄昏,不是白昼亦不是夜晚,是我努力却看不清你的脸。” “你的名字是?” 残阳已尽,天边的光线如同熄灭的烛火。 黑夜笼罩了阳泽郡,街巷间只余零星灯火。 吴仁安的医馆一隅,油灯微微摇曳。 灯芯火焰舔舐着他的影子。 映照出墙上长长的影子,宛如鬼魅般起舞。 他坐于诊桌前,手中捏着一撮未研磨的忍冬。 却迟迟未动。 他的目光空洞,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事物。 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昨夜的情景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废宅中的厮杀,刀光剑影中飞溅的鲜血,还有那女子惊恐而又怪异的眼神。 “叮——”药碾磕在碗沿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吴仁安长叹一口气。 似是泄了气。 将忍冬碎倒入药碾中,开始机械地研磨。 “咚、咚、咚”,药杵与碗底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馆中格外刺耳。 他接上了那包铜榆木杵,没去用师父的玄铁杵。 仿佛昨夜刀客倒地时发出的闷响。 “化瘀消肿,川芎一钱,丹参一钱半,当归二钱…” 他低声念叨,似乎这样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可那女子的面容。 昨夜的疯狂… 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窗外,一声乌鸦的啼叫划破夜空。 似是阎罗派来收命的差人。 让吴仁安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宛如一把弯刀,散发出惨白的光芒。 “腐肉横生,终成隐疾。” 吴仁安自语,不知是在说那药方。 亦或是是在说自己的心事。 正当他准备继续研药时,医馆的门被轻轻叩响。 “咚、咚、咚”,敲门声轻缓而有节奏,却让吴仁安的心猛然一沉。 这个时辰,谁会来? 他放下药杵,慢慢走到门前。 手搭在门闩上,却迟迟没有拉开。 右手从袖子里滑出把柳叶刀… 门外的人也没有再敲,仿佛知道他就在门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 “吱呀——”门扉缓缓开启,露出门外的人影。 月光如水,流淌在女子的身上。 她站在门口,一身脏乱的衣裳,发丝凌乱。 那厚厚的衣衫下是一片狼藉。 怀中抱着一个熟悉的药箱——正是吴仁安昨夜遗落在废宅中的那个。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 “是你…”吴仁安低声道,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抖。 女子低垂着头,将药箱递向他。 纤细的双手微微发抖。 “你…的东西。” 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门轴,却莫名地让人心生怜悯。 吴仁安接过药箱,却没有立即关门。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昨夜那个被囚禁在废宅中,如同笼中之鸟的女子。 她又如何找到了这里? “你…如何找到这里?”他问道,眉头微皱。 手中的柳叶刀滑进袖子。 “跟着你来的。”女子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神黯淡无光。 那眸子如同两潭死水。 “我…箱子…上。” 吴仁安心头一震。 是啊…城北就止有这一家医馆… “你…来做什么?”吴仁安问道,语气中带着警惕。 女子抬头,雪似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那双黯淡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我…无处可去。” 她的声音轻如蚊蝇,却字字如锤。 咚咚敲在吴仁安的心上。 吴仁安站在门口,脸上阴晴不定。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关门,拒绝这个女子。 她代表着麻烦,代表着昨夜那场血腥的杀戮,代表着他想要逃避的一切。 那铜铃被夜风吹着。 轻灵的声音将他拉回来。 可是,当他看着女子那瘦削的身影。 带着那双充满绝望与依赖的眼神,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进来吧。”他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子。 女子愣了一下。 呆在了原地… 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她犹豫地跨过门槛,踏入医馆。 吴仁安关上门,医馆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桌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照亮了两人的脸。 “昨夜那人…是谁?”吴仁安忍不住问道。 “我的…主人。”女子低垂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和留念。 “他…囚禁了我十年。” “十年?” 吴仁安惊讶道,随即明白了什么。 难怪她的身体如此虚弱。 但她的眼神似乎没有绝望。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化为一声呜咽。 似是在回忆那刀客…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应该将她赶走。 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当他想起昨夜那废宅中的场景。 想起女子身上的那些伤痕,他就无法开口。 “你…想怎么样?” 吴仁安最终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那眼神中,有恐惧,有迷茫,也有…一丝希望。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留下吧。” 他说道,声音低沉而阴翳。 女子听到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吴仁安,眼眶湿润。 那眼神,让吴仁安心中一紧。 “我…不会拖累你…”女子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激。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桌前,取出一套衣物。 “先…换下来吧。” 他递给女子,目光避开她。 手腕处被柳叶刀割出道细小的口子。 女子接过衣物,手指轻轻抚摸着布料,仿佛那是什么珍宝。 “后面有井,可以…洗一洗。” 吴仁安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他的心里是…愧疚…不敢面对… 可明明杀死那刀客和童子时皆没这股子情绪… 女子点点头,默默地走向后院。 吴仁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忍。 将袖口的柳叶刀扔到白日里学徒用的松木案上。 那刃口上还沾着自己的血… “等等。”他叫住女子,走到后院,打来一盆热水。 “用这个。” 女子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深深的感动。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声。 “我…帮你吧。”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女子怔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 但很快,那恐惧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轻轻点头,将衣襟解开。 吴仁安看着她身上的那些伤痕,那些青紫的淤青,那些细小的划痕,心中一阵刺痛。 那雪白的肌底上满是… 他拿起一块绸布,浸入热水中,开始轻轻地擦拭女子的身体。 那是师父与他擦药杵的。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女子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蘸水的绸布擦出昨夜凝结的硬块。 清水很快变得浑浊,吴仁安倒掉脏水,重新打来一盆热水。 他继续清洗着女子的身体,动作愈发轻柔。 “痛吗?”他轻声问道,看着女子身上的一处特别深的伤痕。 女子摇摇头,眼睛依旧闭着。 但吴仁安注意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入水中,悄无声息。 洗完身体,吴仁安又帮她清洗了头发。 他用皂角,一点一点地揉搓着她的头发,洗去了多年的尘垢和污秽。 女子的头发,原本粗糙干枯,如今被热水浸润,竟显出几分柔顺。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了。”他擦干手,走到一旁,背对着女子。 “你…穿上衣服吧。”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吴仁安知道,女子正在穿衣。 他的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了。 “好了。”女子轻声道。 吴仁安转过身。 看到女子穿着他的衣物。 显得宽大而空荡。 但那件普通的布衫,在她身上,却莫名地增添了几分气质。 “我…给你上药。”吴仁安说道,拿出一盒药膏。 他让女子坐下,开始一点一点地涂抹药膏。 药膏冰凉,带着淡淡的马钱子香。 前日医馆中的学徒炮制的——吴仁安不喜甘草炮制,止教了她个砂炮。 来这治病的都是些江湖人,都是治好算了的。 那褐色的药膏覆盖在女子的伤口上,如同一层保护膜。 女子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上完药,吴仁安将她抱起。 馆里只有四张病榻,吴仁安住后院厢房。 他大约四五日方睡一回,平日里皆是运转周天,练功代替休息。 他不喜睡… 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他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休息吧。”他轻声说道,准备离开。 女子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某种复杂的光芒。 “别走…”她轻声恳求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与依恋。 吴仁安站在床边,看着她,心中挣扎。 他知道,他不应该留下。 可是,当他看到女子那双充满期待与恐惧的眼睛。 他就无法拒绝。 自己昨夜的行为和那使刀的畜牲没两样… “好。”他最终说道,坐在床边。 女子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生怕他离开。 吴仁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女子抓着自己。 自己不能当畜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医馆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窗外,月亮升到了半空。 那月尚缺了些。 月色如水,渗入室内,地面泛起微微银辉。 吴仁安看着女子,心中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动。 似乎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将会完全不同。 “名字…”女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名字…”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一动。 “每个人都该有个名字。”他轻声说道。 女子看着他,眼中充满期待。 吴仁安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 “月…月如。”他轻声说道。 “你的名字,就叫月如吧。” “月如…”女子轻声重复着,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 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笑容,在吴仁安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他也笑了,不是那般扮恶鬼的狞笑。 亦不是堆笑。 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十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谢…”月如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吴仁安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月如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陷入了沉睡。 吴仁安坐在床边,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女子比他坚强的多…自己曾喜欢的过的女孩她…还好吗… 想起自己少年时干过的荒唐事。 那给自己改名叫吴天讨她欢心的… 不禁望着月陷了进去。 窗外,夜色渐深,银月高悬。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河岸上垂柳的絮子。 吴仁安也趴在床边睡去… 第12章 白日 晨曦微露。 也叫晨光熹微…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同一道细细的银线般,勾勒出远处山峦的轮廓。 阳泽郡城尚在沉睡。 几声早鸟的清啼,打散了城郡的寂静。 窗纸漏进一线光亮,『仁安堂』的黑暗被缓缓驱散。 光亮如利刃般切开屋内沉寂已久的暗色,在床榻上投下温暖的痕迹 洒将在床榻之上。 光亮如利刃般切开屋内沉寂已久的暗色,在床榻上投下温暖的痕迹 也惊扰了吴仁安浅浅的睡眠。 他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己竟然睡着了? 这是多少年来未有之事。 他向来是运转周天,练功代替休息。 极少有真正入睡的时候。 晚上安静,他亦不爱去睡…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竟趴在床榻边上。 而床上的女子是…月如。 她正如八爪鱼般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脸颊贴在他的肩头。 呼吸均匀而安稳。 “这…” 吴仁安微微皱眉,却没有立即挣开去。 月光已然隐去,晨光渐渐明亮。 吴仁安看着月如的睡颜。 像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罐子似的… 心中五味杂陈。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 可眼前的女子,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月如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那些曾经布满恐惧和绝望的痕迹,此刻似乎都被睡梦冲淡了几分。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宛若蝶翼轻扇。 轻轻扇动着。 吴仁安轻叹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生怕惊醒了她。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月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嘴角下撇,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却没有醒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 似是在寻找什么。 最终抱住了被褥,继续沉睡。 她也睡的少… 吴仁安站在床边,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摇摇头,将这种感觉驱散。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那半本本烧焦的《黄帝内经》被他用丝补了。 正被穿堂风吹翻着页儿。 卯时的阳光洒满了街道,市井已然开始喧嚣。 巷子里还有几个被踩烂了杏果儿。 吴仁安走在街上,心中思绪万千。 他来到巷口的早点摊前,买了些豆浆和油条。 想了想…又添了几个肉包子。 “郎中今日胃口不错啊?” 摊主笑呵呵地说道,一边将食物包好。 吴仁安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他付了钱,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可有甜的糕点?” 摊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啊,刚出炉的桂花糕,要来几块吗?” 吴仁安点点头:“来四块。” 他不知道月如喜欢吃什么,但想来女子都喜欢甜食。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自己何时开始关心别人的喜好了? 回了回神,试图唤醒心中藏的恶鬼。 回到医馆,吴仁安没有急着开门。 他将食物放在柏木诊台上,轻轻推开房门,发现月如仍在熟睡。 他没有惊动她,而是走到药柜前。 取出一些药材: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白术…这些都是调养身子的上好药材。 那参亦是师父在走的时候塞的… 师父…刀子嘴豆腐心… 那参十几年才能长这般大。 他的手法娴熟而精准,每一味药材的用量都恰到好处。 他将药材放入药碾中,开始细细研磨。 又请出那老参,放将进去… “咚、咚、咚”,药杵与碗底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馆中回荡。 如同某种古老的编钟,奏响了一曲晨间的旋律。 药粉研好后,吴仁安将其倒入药罐中,加水煎煮。 药材在水中翻滚。 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医馆内。 正当药汁煎至一半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吴仁安回头,一道柳叶刀钉在地上。 看到月如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以为是漕帮的… “你…醒了?” 吴仁安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月如点点头,目光落在炉火上的药罐上:“这是…什么?” “调养身子的药。”吴仁安简短地回答,转身继续照看药罐。 月如走近几步,好奇地看着那翻滚的药汁。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逃跑。 钻向吴仁安… “我…买了些吃的。” 吴仁安指了指桌上的食物,“你先吃些东西吧。” 月如看着那些食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深深的感动。 她轻轻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油条,小心地咬了一口。 那香脆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吴仁安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 这女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慢些吃,别噎着。” 他轻声提醒道。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月如闻言,动作稍稍放慢,但仍然吃得很快。 她将一个油条很快吃完,又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大口。 肉汁从包子中溢出,沾在她的嘴角。 她似乎没有察觉,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 吴仁安看着她嘴角的肉汁,忍不住伸手,用袖子轻轻擦拭。 袖子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那刀子割的… 这个动作让月如浑身一僵。 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别怕,只是…你嘴角有东西。” 吴仁安解释道,随即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转身继续照看药罐。 月如愣了一下,随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低声道:“谢谢…”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药罐。 药汁已经煎至浓稠。 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他将药罐从炉火上取下,用布滤去药渣。 止留下澄清的药液。 然后,他将药液倒入一个精致的瓷碗中,递给月如。 “趁热喝了吧,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月如接过碗。 看着那深褐色的药液,犹豫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药液苦涩,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但她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将碗放回桌上。 “这是…什么药?”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 她不怕是什么毒药… “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白术…都是调养身子的药材。” 吴仁安简短地解释道,“你的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她看着吴仁安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前夜杀了她的“主人”,却又给了她一个名字,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她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渴望。 吴仁安转过身。 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月如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未有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辰时将至,医馆外已经有了等候的病人。 吴仁安看了看窗外,知道是时候开门了。 “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不要出来。”他对月如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有什么需要,等我来看你。” 月如点点头,乖乖地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 吴仁安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门前,拉开门闩。 门外,几位病人已经等候多时。 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学徒杨镯。 杨镯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眉清目秀,手脚麻利。 她是城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对医术有兴趣,便来吴仁安这里学艺。 吴仁安未收束修,还给她开了一两银子一月的工钱。 “师父,您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杨镯好奇地问道,一边跟着吴仁安进入医馆。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说道:“去准备一下,今天病人不少。” 杨镯点点头。 走到药柜前,开始整理药材。 突然,她发现自己前日买的皂角少了不少。 “咦?师父,皂角怎么少了这么多?”她疑惑地问道,转头看向吴仁安。 吴仁安正在为一位老者诊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专注于诊脉。 “老丈,你这是风湿入骨,需要用些祛风除湿的药材…” 他对老者说道,一边在纸上写下药方。 待老者拿着药方离开后。 吴仁安才转向杨镯,从袖中取出一包银子,递给她。 “去布庄买些女式衣物回来,要轻便合身的。”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不要买棉麻的…” 杨镯愣住了,眼中满是疑惑:“师父,您…买女式衣物做什么?” 吴仁安没有解释。 只是将银子塞到她手中:“二十两,余下的买些皂角回来。” 杨镯接过银子,掂了掂,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下城北的平民布庄半数的衣物了。 “师父,这…” “去吧,别多问。” 吴仁安打断她,转身去接待下一位病人。 杨镯看着吴仁安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好奇。 但她知道师父的性子,便不再追问。 转身出门去了。 医馆内,病人一个接一个地来。 吴仁安忙得不可开交。 他一边为病人诊治,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房门,似乎在担心什么。 每当有空闲,他就会走到房门前。 轻轻敲门,问月如是否需要什么。 月如总是轻声回答“不需要”,声音中带着一丝怯懦。 正午时分,杨镯回来了,手中提着几个包袱。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好奇地看着吴仁安。 “师父,衣物买来了,还有皂角。”她说道,一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衣物。 那是几套轻便的女式衣裳。 皆是些颜色素雅,款式简单,却是上好的料子。 吴仁安点点头,将包袱收起,放在一旁。 他没有解释,只是继续为病人诊治。 杨镯看着吴仁安的举动,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帮忙抓药。 午后,病人渐渐少了。 吴仁安趁着空闲,拿起包袱,走向房间。 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月如正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听到门响,她转过头,看到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扑到怀中。 “给你买了些衣物。”吴仁安将包袱放在床上,语气平静。 “你可以换上,这样…更方便些。” 月如看着那些精美的衣物,眼中满是惊讶和感动。 她轻轻抚摸着那些柔软的布料。 如同抚摸着什么珍宝。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感激。 吴仁安点点头,没有多言。 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月如突然叫住他,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我…我能出去吗?我想…帮你做些事情。” 吴仁安转过身。 直直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先换上衣服吧,等医馆关门后,我再带你出去。” 第13章 灯火夜市 漕帮汉子的吆喝声收紧了码头漕工的步子。 一身士子打扮的清秀人影斜倚在茶楼的梁柱边上。 “鸡鸣闸口月悬弓,纤缆缠腰踏朔风。 百里冰霜凝铁臂,千钧粮货压弯篷。 挨帮共吼号声壮,解缆齐扛步履雄。 莫道漕船行似箭,人间苦力是艄工。” “先生大才!” “传下去,今日码头苦力发两份银钱。” “先生仁慈!” 最后一抹红光把云霞烧得通红,似是天空在燃烧。 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泼墨山水。 层层叠叠地染红了半边天空。 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渐稀。 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点亮。 如同繁星落入人间。 戌时的钟声悠悠响起。 吴仁安放下手中的药杵,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师父,我整理好了。” 杨镯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她眼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好奇。 她今日总觉得师父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吴仁安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杨镯:“今日辛苦了,这是你的工钱。” 杨镯接过布袋,掂了掂。 杨镯愣住了,手中布袋的分量让她不敢相信:“师父,您是不是给错了?这比往常…” “你做得好,应得的。” 吴仁安语气平淡,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房门,“今日你先回去吧,明日晚些来也无妨。” 杨镯犹豫了片刻,似有所觉,却又不敢多问。 她默默收起钱袋,向吴仁安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杨镯离去,吴仁安将门闩轻轻落下。 转身走向内室。 靴子踏在青砖上,找回了一丝真实。 他轻叩房门,声音低沉而温和:“月如,可要出去走走?” 房门轻启,月如怯生生地站在门后。 她已换上了杨镯买来的衣裳,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若凝脂。 那原本枯黄的发丝经过清洗,如今乌黑顺滑。 只是仍用那根粗糙的木簪随意挽起。 “这…这样可以吗?” 月如低垂着眼帘,声音轻如蚊蝇。 吴仁安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走吧,带你去看看这阳泽城的夜市。” 月如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却又很快被忐忑取代:“我…我可以出去吗?主人从不许我…” “你不必再称…为主人。” 吴仁安没等她说完便出声阻止,语气中压着火气:“你已经自由了,想去哪都行。” 月如怔了怔,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吴仁安身后。 如同一只受惊的鹿儿。 夜幕低垂,星辰初现。 吴仁安带着月如穿过几条幽深的巷子,来到了阳泽城东的河畔。 这里是城中最热闹的夜市,沿河两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河面上,点点灯火如同流动的星辰,那是游船上的灯笼。 那点点灯光映在水面上。 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哪是人间的火。 “好…好美。” 月如站在河畔,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轻声惊叹。 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绚烂。 吴仁安站在她身旁,看着她那充满惊奇的眼神。 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轻声道:“这就是阳泽城的夜市,每到夜晚,这里便热闹非凡。” 她幼时跟着母亲来过… 月如点点头,目光在各个摊位间游移,不知该看向何处。 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五彩缤纷的小玩意,香气四溢的食物,都让她目不暇接。 “想看什么,便去看吧。” 吴仁安轻声说道,“想吃什么,便去尝尝。” 月如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轻盈而谨慎,如同踩在薄冰上。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跌落。 吴仁安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看着月如在各个摊位前驻足。 看着她那充满好奇与惊奇的眼神,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温暖。 月如的目光被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吸引。 老人正用细长的铜勺舀起糖浆,灵巧地在铁板上勾勒出各种形状:龙、凤、蝴蝶…那琥珀色的糖浆在火光中流转,如同魔法般变化着形状。 “要…要一个吗?”吴仁安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糖人,轻声问道。 月如回过神,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那眼中却满是渴望。 吴仁安没有多言,走到摊位前,掏出铜钱:“来两个,一个蝴蝶,一个龙。” 老人笑呵呵地接过钱:“好嘞,仁安堂的郎中…稀客啊!” 他熟练地舀起糖浆,在铁板上勾勒出形状。 很快,两个精美的糖人便做好了。 老人将其递给吴仁安:“郎中,您和这位姑娘慢用。” 吴仁安接过糖人,将蝴蝶形的递给月如。 月如小心翼翼地接过,看着那透明的糖人。 眼中满是惊奇。 “尝尝吧。”吴仁安轻声说道。 月如轻轻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 她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了纯粹的喜悦。 就如同一朵在阳光下绽放的花。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他想起了师父曾经的教诲:“医者,当存仁心。”此刻,他似乎懂了一些。 吴仁安看着她那甜蜜的笑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付了钱,然后带着月如继续向前走去。 夜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月如跟在吴仁安身后,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这个摊位,瞧瞧那个货物。 她的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惊奇,如同一个初次踏入人间的仙子。 “这是…什么?”她停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指着一个狐狸面具,好奇地问道。 “面具。”吴仁安简短地回答,“戴在脸上的。” 月如轻轻拿起那个面具,小心翼翼地戴在脸上。她转过头,看向吴仁安,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我…好看吗?” 吴仁安看着她那戴着狐狸面具的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丝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道:“好看。” 月如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她摘下面具,轻轻放回摊位上,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吴仁安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看着月如在各个摊位前驻足,看着她那充满好奇与惊奇的眼神。 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温暖。 “这是什么地方?”月如停在一座精致的阁楼前,抬头看着那高高的门楣,好奇地问道。 吴仁安抬头看了看,那是城东最有名的玉器殿,门楣上“玉赏斋”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玉器店,卖玉器的地方。”吴仁安简短地回答,“想进去看看吗?”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两人走进玉器殿,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门口的炉子就燎着缕缕檀香味儿。 殿内陈列着各种精美的玉器。 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月如走在玉赏斋内,目光在各种玉器间游移,不知该看向何处。 那些精美的玉佩,华丽的玉镯,精致的玉簪,都让她目不暇接。 她停在一个展示玉簪的柜台前,目光落在一支精致的玉簪上。 那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莲花中央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如同一滴晶莹的露珠,落在莲花上。 “喜欢这支簪子?”吴仁安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喜爱的光芒。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太贵重了…” 吴仁安没有说话,只是转向柜台后的店员,指了指那支玉簪:“这支簪子,多少银两?” 店员是个中年妇人,看了看吴仁安。 又看了看月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支簪子是我们玉器殿的镇店之宝,名为''莲心'',寓意纯洁无暇,价值五十两银子。” 吴仁安没有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就要这支。” 月如惊讶地看着吴仁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这太贵重了…”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店员递来的玉簪,转向月如。 他轻轻取下她头上那根粗糙的木簪,将那支名为“莲心”的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 “很适合你。”他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月如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只能感觉头上的玉簪微微发凉,却又带着一丝温暖。 她的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云雾,不知是喜悦还是感动。 吴仁安看着她那泛着泪光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 想起自己的兽行,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走吧,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看呢。”吴仁安轻声说道,转身向外走去。 月如跟在他身后。 玉指轻轻抚摸着头上的玉簪,眼中满是感动与喜悦。 她的步伐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如同一只获得自由的小鸟。 吴仁安手腕处突然内聚了一股夜叉决的内气。 生生将那块木头随手刮的簪子握在手中。 轻轻一捏,那簪子碎成细小的碎片,随即落入了河中。 河水在夜灯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两人走出玉器店,继续在夜市上漫步。 月如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各个摊位上,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是落在吴仁安的背影上。 那高大的身影,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靠。 “吴…吴大夫…”她轻声叫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吴仁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怎么了?” 月如低垂着眼帘,手指轻轻抚摸着头上的玉簪,轻声道:“谢谢你…给我自由,给我名字,还有…这支簪子。” 吴仁安看着她那低垂的眼帘,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柔软。 他轻声道:“不必言谢。” 正当两人站在那里,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人群向一个方向涌去,似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 月如好奇地问道,踮起脚尖。 张目想要看清楚远处的情况。 吴仁安皱了皱眉,拉着月如的手,向喧哗声的方向走去:“去看看。”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那里,一群身着青衣的混混正围着一个白衣青年,叫嚣着什么。 那白衣青年背对着吴仁安和月如,但从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白色的绸衫上绣着的鹤纹来看,应该是白鹤武馆的弟子。 “白鹤武馆的小子,今天你走不了了!” 一个青衣混混叫嚣道,手中挥舞着一根木棍。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姿态从容。 “打!”一声令下,十几个青衣混混一拥而上,向白衣青年扑去。 白衣青年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形如鹤舞九天,。 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白鹤亮翅!”他一声轻喝,双臂如鹤翼般展开,将两个扑来的混混击飞。 “白鹤点水!”他的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鹤般轻盈。 避开了几个混混的攻击,同时一脚踢在一个混混的胸口。 生生将其踢飞数米。 “白鹤啄食!” 他的手指如鹤嘴般尖锐,直刺一个混混的咽喉,那混混顿时倒地不起。 白鹤拳,果然名不虚传。 那白鹤张炜将一套大路货创出这般功夫,也是个人物… 月如站在吴仁安身旁,看着那激烈的打斗。 不由得紧紧抓住吴仁安的衣袖,眼中满是惊吓… 吴仁安看着那弟子的招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那白鹤拳路数纯正,招式凌厉,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只见那弟子身形飘忽,如同一只在风中翱翔的白鹤。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如同刀锋般锐利。 一个混混从背后偷袭,挥刀向弟子的后背砍去。 弟子似有所觉,身形一侧。 那单刀擦着他的衣袖划过,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手一拳。 正中那混混的胸口。 那混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数丈。 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好一个白鹤武馆!”人群中有人喝彩道,声音中满是钦佩。 那弟子越战越勇,拳脚如风,招式凌厉。 很快,十几个混混都被他打倒在地,呻吟不止。 最后,只剩下那个疤脸混混。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 眼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你…你…”他指着白鹤馆弟子,声音发颤。 白鹤馆弟子冷冷地看着他,双手再次抱拳:“白鹤武馆,向来行侠仗义,绝不容忍尔等为非作歹!” 那疤脸混混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白鹤馆弟子看着逃跑的混混,没有追赶。他转身向围观的众人抱拳致意:“惊扰诸位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走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地上呻吟的混混。 吴仁安看着白鹤馆弟子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他…好厉害。”月如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惊叹。 吴仁安淡淡地点头:“白鹤武馆,在阳泽城也算是名声不错的武馆。” 这八式鹤拳在他们手上也是玩出了花。 吴仁安自付鹰爪功凌厉,可论灵动却是不如这鹤拳。 第14章 心魔 屠户赶走了还在案上舔碎肉的狗。 那汪窜入菜市便不见了… 月如狗儿牙齿般白,倾泻在阳泽城的青瓦白墙之上。 夜风轻拂,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 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吴仁安与月如并肩走在回医馆的路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却又似有一种无形的牵连。 月如时不时地抬手,轻触头上那支“莲心”玉簪,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吴大夫…” 月如轻声唤道,声音如同夜风中的细语。 吴仁安侧目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今晚…真好。” 月如低垂着眼帘,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怯,“我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吴仁安微微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前方的小路。 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地温暖。 两人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是回医馆的近路。 他们走进一条小巷,这是吴仁安常走的回医馆捷径。 转入巷中,月色被两侧老旧高墙阻断,只余几丝微光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斑驳阴影。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黑影从巷子深处走出,挡在了两人面前。 “呦,这不是仁安堂的吴大夫吗?”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大汉嘿嘿笑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轻蔑,“今儿个带着美人儿出来游玩,好雅兴啊!” 吴仁安眉头微皱。 将月如轻轻拉到身后,冷声道:“漕帮的人?” 那大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吴大夫好眼力!不错,我们正是漕帮的弟兄。” 他向前跨出一步,满脸的觊觎之意,死死盯着月如不放。 “吴大夫,你这医馆开在我们漕帮的地盘上,却从未交过保护费,这可说不过去啊!” 吴仁安冷冷地看着他们,声音如同寒冰:“滚。” 那大汉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好大的口气!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几个漕帮帮众一拥而上,向吴仁安扑去。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推开月如,低声道:“退后。” 月如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靠在墙边。 吴仁安面对扑来的几个漕帮帮众,神色平静如水。 他的双手微微抬起,指尖泛起一丝寒光。 “夜叉探牙!” 那刀式被手用了出来。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 双手如同两把利刃,直取敌人要害。 那动作之快,如同闪电划过夜空,让人难以捕捉。 一个漕帮帮众还未反应过来。 胸口已被吴仁安的手指点中。 他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直入心脉,顿时全身僵硬,倒地不起。 另一个帮众挥刀砍来,吴仁安身形一侧,避开刀锋,同时五指如钩,直取对方咽喉。 那帮众只觉喉间一紧,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为首的大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医者,竟有如此凌厉的身手。 很快,五个大汉都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只剩下那刀疤男,他看着吴仁安,眼中满是惊恐。 “你…你不是…大夫!”刀疤男声音颤抖,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吴仁安冷冷一笑,缓步向前:“你们漕帮,就这点本事?” 刀疤男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 吴仁安眼中寒芒一闪,身形如电,瞬间来到刀疤男身后。 “想走?”吴仁安声音冰冷,“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武功!” 他右手成爪,直取刀疤男肩膀。五指如钢钩,深深陷入肉中。 “啊!”刀疤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很快被吴仁安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吴仁安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刀疤男的肩胛骨被生生捏碎。 鲜血顿时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吴仁安在刀疤男耳边低语:“回去告诉你们帮主,仁安堂不是好惹的。再敢来寻衅,下次可没这么轻松。” 吴仁安松开手,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漕帮帮众,眼中的冷意渐渐消退。 他转身看向月如,发现她正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 “别怕,没事了。”吴仁安轻声安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月如点点头,却仍然有些颤抖。 吴仁安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月如深吸一口气,跟上吴仁安的脚步。 她看着吴仁安的背影,心中既有惊惧,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心。 夜色渐深,星辰愈发明亮。 河水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如同一条银色的绸带,静静流淌。 吴仁安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罪,又添一桩。不过,我已习惯了。 —— 回到医馆,吴仁安为月如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默默地走到内室,开始整理药材。 月如捧着茶杯,看着吴仁安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吴大夫…”她轻声唤道。 吴仁安抬头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月如低垂着眼帘,轻声道:“谢谢你…保护我。” 吴仁安微微点头,没有多言,继续整理药材。 但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 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流逝。 暑气将至,烈日当头。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的衣衫渐渐单薄起来。 数月相处… 仁安堂的生活也逐渐步入了一种奇妙的节奏。 每日清晨,吴仁安会在院中练功。 那凌厉的招式如同一曲无声的舞蹈,在晨光中勾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月如则在厨房忙碌,准备早餐。 她的厨艺虽不精湛,却也日渐进步。 辰时,医馆开门。 吴仁安坐在诊台上,为前来求医的病人诊治。 月如则在一旁帮忙,递药、煎药、清洗器具,动作越来越熟练。 杨镯每日午后来到医馆,帮忙抓药、整理药材。 她与月如渐渐熟悉,常常在闲暇时低声交谈,笑语盈盈。 “月如姐姐,你这簪子真好看。”杨镯看着月如头上的玉簪,眼中满是羡慕,“是师父送的吧?” 月如脸颊微红,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杨镯嘿嘿一笑,凑近月如,低声道:“我就说嘛,师父对你特别好。你看,他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只有对你才会露出笑容。” 月如闻言,脸颊更红了,轻轻摇头:“吴大夫对谁都很好的。” 杨镯眨了眨眼,一脸狡黠:“月如姐姐,你就是师娘了,还叫什么''吴大夫''啊?” “杨镯!”吴仁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严厉,“还不去抓药!” 杨镯吐了吐舌头,冲月如眨了眨眼。 然后转身去抓药了。 月如低垂着眼帘,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 她偷偷瞥了一眼吴仁安,发现他正低头看着药方。 神色如常,只是耳尖微微泛红。 月如捂嘴轻笑,心中涌起一丝甜蜜。 吴仁安的医馆照常开张,每日里病人不断。 那门口的“宁治百伤,不医一病”的牌子被他自己打成了块儿… 他仍坐在那张黑檀木椅上,拿着鼠毫笔为病人诊脉开方。 那双曾经沾满鲜血的手,在病人脉搏上轻轻跳动。 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杨镯性格开朗,常常与月如说笑。 而月如,也在杨镯的感染下,渐渐变得活泼了些。 “月如姐,你手艺真好!”杨镯看着月如煎好的药,赞叹道,“这煎药的火候,比我强多了!” 月如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道:“杨镯妹妹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杨镯狡黠一笑,凑近月如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月如姐,你和师父…是不是…” 月如闻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连忙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暂住在这里。” 杨镯眨眨眼,一脸不信:“哎呀,月如姐,何必害羞?我都看出来了,师父对你可不一般呢!” “杨镯!又偷懒!”吴仁安的声音忽然从诊室传来,“药煎好了没有?病人等着呢!” 杨镯吐了吐舌头,冲月如眨眨眼:“师父叫我了,我先去了。不过,月如姐,我可告诉你,师父这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心肠很好。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说完,她提起药壶,快步走向诊室。 留下月如站在那里,脸颊绯红,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夜深人静,星光如水。 吴仁安站在庭院中,月光如霜。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一件银色的外衣。 他双手成爪,身形如龙,在庭院中穿梭。 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鹰爪功,原是一门凶狠霸道的武学,讲究以快打快,以狠制敌。 吴仁安将其练至炉火纯青,每一招都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月如站在廊下,看着吴仁安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眼中满是惊叹和敬畏。 她轻轻握紧手中的木盆,里面盛着温热的水和一条洁白的毛巾。 这是她每晚为吴仁安准备的洗漱之物。 吴仁安的一招一式都带着风声,如同利刃破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一块寒冰。 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可怕的火焰。 似有恶鬼要从瞳孔中夺路而出。 终于,吴仁安停了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身上的杀气也随之散去。 “月如。”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廊下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月如轻步走到他面前,将木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然后取出毛巾,拧干水分,递给吴仁安。 “吴大夫,您…练完了?”她轻声问道,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湖面,轻柔而温和。 吴仁安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点点头:“嗯,练完了。” 月如看着他那疲惫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心疼。 她轻声道:“吴大夫,您每晚都练这么久,身子骨吃得消吗?” 吴仁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看着月如那关切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无碍。”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将毛巾递还给月如。 月如接过毛巾,重新浸入水中。 拧干,然后轻轻为吴仁安擦拭脖颈和手臂上的汗水。 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吴仁安站在那里,任由月如为他擦拭。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对亲密的恋人。 “月如,”吴仁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月如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她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声道:“不辛苦,吴大夫…救了我,给了我自由,给了我一个家。我…我很感激。” 吴仁安看着她那甜美的笑容。 心中忽然涌起一波荡漾。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想起自己的兽行。 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月如,那夜…我…”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和痛苦。 月如却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吴大夫,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很好,真的。” 她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感激和温柔。 那目光如同一汪清泉,洗去了吴仁安心中的阴霾。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好,我们不提过去的事。” 月如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继续为吴仁安擦拭汗水。 那双手,轻柔而温暖,如同春风拂过心田。 夜深了,星辰愈发明亮。远处传来一两声夜猫的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 子时,万籁俱寂。 吴仁安盘坐在床榻上,运转《夜叉诀》内功。 一股阴寒之气在他体内流转,如同一条冰冷的河流,滋养着他的经脉和穴位。 那地底阴气从会阴穴入体,自冲脉直冲百会。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血光。 那是他的“死亡笔记”金手指,显示着“罪:拾捌”。 “十八了…”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闭上眼,意念沉入脑海。 在他的意识世界中,那十八个血字如同十八颗血红的星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吴仁安伸出意念之手,将那些血字凝聚成一团血红的光球。 他思索片刻,决定将这些“罪”值投入《鹰爪功》中。 随着他的意念,那团血红的光球缓缓融入他的《鹰爪功》中。 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爆发,如同一座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 无数关于《鹰爪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指力的运用、爪法的变化、力道的掌控…这些原本需要数十年苦修才能领悟的奥秘,此刻竟如同天书般在他脑海中展开。 吴仁安感到自己的双手仿佛变成了两把锋利的兵器, 能够轻易撕裂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他的双手自主地成爪,如同两把锋利的钩子。 体内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凌厉。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鹰爪功》,圆满了…”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吴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变成了那个破败的宅院。 他看到那个刀客,正用药杵捣药;看到那个昏迷的女子,衣衫凌乱地躺在卧榻上;看到自己,手持柳叶刀,冷冷地看着刀客… “不…”吴仁安低吼一声,试图挣脱这个幻觉。 然而,幻觉却越来越真实。 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幻觉中,他看到自己杀死了刀客,然后转向那个女子。 那女子醒来后,对刀客产生了病态的依恋,甚至以死相逼。 他点穴制住女子,踢断雁翎刀。 然后,在混乱的情绪和迷药残余药性的影响下,他对那女子… “不!”吴仁安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的呼吸急促,双手微微颤抖。 “吴大夫?吴大夫!”月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焦急,“你没事吧?”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你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月如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睡衣,头发散落在肩上。 眼中满是担忧:“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吴仁安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关切地看着吴仁安:“什么噩梦?能告诉我吗?” 吴仁安看着月如那关切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他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些杂乱的影像。” 月如伸出手,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只是噩梦而已。” 月如趴在他的怀里,吴仁安感觉到一阵安心。 鼻翼嗅着她头发里的紫茉莉头油味。 “对不起,月如…” 第15章 云雾茶 “清仓大销,戌时收摊”的牌子被摆上了茶市的一角。 漕帮的制式靴子将木牌踢碎… 曦光初露。 天边的云霞由浅紫转为淡金,如同一匹随风翻动的锦缎。 天光微亮。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 刺破了阳泽城上空的薄雾。 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渐渐显露轮廓。 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 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晶莹剔透。 映着初升的朝阳,如同无数细小的宝石点缀在绿色的地毯上。 阳泽城渐渐苏醒,街头巷尾传来早起的小贩吆喝声。 如同一首缓缓奏响的市井交响曲。 吴仁安早已起身,在院中练了一套鹰爪功。 自从前夜将十八罪值注入鹰爪功后。 他能感觉到双手有了奇异的变化——指骨如铁,掌腕灵活。 那五指张开时似鹰隼展翅,合拢时若钢钩入肉。 练功毕,他到井边洗了把脸。 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月如适时送来了干净的帕子。 “多谢。” 吴仁安低声道,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月如笑得如同一朵初绽的茉莉,眉眼间洋溢着幸福:“吴大夫,早饭已备好,您要现在用吗?” “好。”吴仁安看了看天色,“先用膳吧,开诊的事再说。” 月如轻轻点头,却转身去掸诊间的灰尘。 她今日着一身素青色衣裙,腰间系着白色绣花腰带。 头上那支“莲心”玉簪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举手投足间,尽是恬静温婉。 吴仁安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衣衫褴褛,神情恍惚,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兔。 而如今,她已如同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花,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吴仁安点头致谢,接过粥碗。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用膳。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而温馨。 饭毕,吴仁安起身前往医馆大堂诊台。 他推开窗户,让清晨的微风吹进屋内,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吴大夫,我去收拾了。”月如轻声道,开始收拾碗筷。 吴仁安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种平静的生活,他已许久未曾体会。 “咚咚咚”——诊室外响起敲门声。 杨镯推门而入,俏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却掩不住那天真活泼的本性:“师父,我来啦!” 吴仁安点点头:“去把药柜整理一下,待会儿开诊。” “好嘞!” 杨镯应声道,随即看见了在旁忙碌的月如,顿时眉开眼笑,“月如姐姐早啊!” 月如微微一笑:“杨镯妹妹也早。” 杨镯与月如私语几句,便去整理药柜了。 吴仁安看着两人亲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开门!”吴仁安轻喝一声,杨镯连忙上前,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阳泽城的晨光洒进医馆,带着一丝生机与希望。 素日里第一个求诊的。 往往是城东卖豆浆的老王。 那老王素来肝火旺盛,每月初一要来抓副药调理。 今日果然不出所料,老王踏着晨露而来。 “王老伯,您今日气色不错。” 吴仁安接过老王递来的手腕,指尖轻搭在脉门上。 老王呵呵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托吴大夫的福,这肝火是少了不少。只是这几日又觉得胸闷,可是肝气郁结?” 吴仁安细细诊脉,摇头道:“非也。王老伯近日可是食用太多荤腥之物?” 老王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前几日犬子从乡下带了腊肉回来,老汉我一连吃了三日,胸口便闷了。” 吴仁安略一思索,提笔写下药方。 “清热化痰,宽胸理气。服此方三剂,忌食辛辣油腻之物。” 老王满脸感激地接过药方,掏出铜钱相付。 就这样,仁安堂的一日又开始了。 病人络绎不绝,从伤风感冒到疑难杂症。 吴仁安皆能对症下药。 他的手指在脉门上轻轻跳动,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日近正午,阳光透过窗棂。 洒在地上,勾勒出一方斑驳的光影。 诊室内的人已经少了,杨镯在一旁抓药,月如则在煎药房忙碌。 不多时,一位病人便踏入医馆。 这是一位中年男子,面色蜡黄,步履蹒跚。 “这位先生,请坐。”吴仁安示意他坐在诊椅上。 “多谢大夫。”那人坐下,面露难色,“在下姓李,乃一介茶商,近日病痛缠身,特来求医。” 吴仁安点点头,伸手为他把脉。 三指轻搭在李茶商的脉搏上,细细感受着脉象的变化。 “李兄气血不足,脾胃虚弱,肝气郁结。” 吴仁安收回手,沉声道,“不知近日可有什么烦心事?” 李茶商苦笑一声,叹道。 “大夫果然明察秋毫。在下本是云川人士,前些时日带了一船上好的云雾茶来阳泽城销售。谁知这阳泽城的人只喜饮铁观音、碧螺春之类的茶叶,对我云川的云雾茶却不屑一顾。” 他面露愁苦,继续道:“这一船茶叶滞销,眼看着旬月过去,那茶叶都要受潮了。 更糟心的是,我因未交规费,被漕帮的人打断了腿,这才痊愈不久。” 吴仁安听闻漕帮二字,眉头微蹙。 他想起前日在小巷中遇到的那些漕帮帮众。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 “李兄的病不难治。” 吴仁安拿起毛笔,在诊单上写下几味药材,“这副药连服三日,当能见效。” 李茶商接过诊单,面露难色。 “大夫,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囊中羞涩。不知可否用些茶叶抵作诊金?” 吴仁安微微一笑。 “此事无妨,我也未尝过云雾茶,正好一试。” 李茶商面露喜色,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夫宽宏大量!在下这就去取茶叶来。” 片刻后,李茶商带着一个小竹篓回来,里面装着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茶叶。 “这是上好的云雾茶,产于云川深山。”李茶商将竹篓递给吴仁安,“此茶性温,味甘,有清热解暑之效。” 吴仁安接过竹篓,点头致谢:“多谢李兄。杨镯,去抓药。” 杨镯连忙上前,接过诊单,转身去药柜抓药。 李茶商坐在诊椅上。 目光在医馆内扫视,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开口娓娓道来。 “大夫可知阳泽城西边几十里远有个万树山庄?” 吴仁安摇头:“未曾听闻。” 李茶商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大夫可听过那‘百啮鼠’” “那是何物…” 他解释道:“云川山高林密,盛产一种体型硕大的鼠类,因其啃食百草而得名''百啃鼠''。此鼠肉质鲜美,是云川的一道名菜。”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吴仁安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李茶商见吴大夫有兴趣,便打开了话匣子。 “说来也巧,我这次来阳泽,同行的还有几位贩卖''百啃鼠''的同乡。他们听说阳泽城西几十里处有个万树山庄,专门养鼠为生,便带了一批''百啃鼠''前去售卖。” “哦?” 吴仁安的眼底闪过一丝警觉。 “那万树山庄养鼠为何用途?” 吴仁安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丝不悦。 他向来厌恶鼠类。 比之蛇虫更甚。 如今听闻竟有人专门养鼠为食,心中更是反感。 李茶商似未察觉吴仁安的不适。 话头继续不停。 “听说吃了那鼠还有特殊功效,山庄里说吃十斤鼠肉,指甲会变黑,练那鹰爪功之类的手上功夫有裨益。”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他修习鹰爪功数年,从未听说过吃鼠肉能增强功力。 但想到自己的鹰爪功已臻化境。 若能更进一步,却也是好事。 不过,吃鼠肉…吴仁安心中微微作呕,又想起昔年师父曾言:“修行之人,当有不择手段之心,但求功力精进。” “此事当真?”吴仁安沉声问道。 李茶商点头如捣蒜。 “千真万确!那万树山庄的庄主张三松就是靠此练成一身绝妙的爪功,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 吴仁安若有所思,正欲再问。 杨镯已抓好药回来。 “李兄的药已抓好。”吴仁安接过药包,递给李茶商,“按方服用,当能见效。” 李茶商起身,拱手致谢:“多谢大夫。” 看着茶商蹒跚离去的背影,吴仁安陷入了沉思。 鹰爪功修至大成,练功者的指甲确会变黑。 这是内力充盈、气血旺盛的表现。 但若吃鼠肉也能达到此效果,那就颇为蹊跷了。 不会是… “杨镯。”吴仁安忽然出声。 “师父?”杨镯应声上前。 “去买些厚的棉麻布来,越多越好。”吴仁安沉声道。 杨镯闻言一愣,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师父。” “月如。”吴仁安又唤道。 月如从后院走来,眼中带着询问。 “我要出去一趟,买几缸醋来。”吴仁安起身,声音低沉。 “你在家中等我。” 月如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轻轻点头:“好,您小心些。” 吴仁安换上外出的衣服,将一把柳叶刀藏在袖中,然后大步走出医馆。 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 吴仁安的心中却翻涌着不安。 那万树山庄养鼠为食,若是普通的饮食习惯也就罢了。 但若与瘟疫有关,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昔年师父曾言,瘟疫多由老鼠传播。 那万树山庄若是养了大量的老鼠,又将其作为食物,岂不是在玩火? 更令人忧心的是,李茶商说他同乡从云川带来了一批硕鼠。 若那些鼠携带瘟疫病菌,岂不是会将瘟疫从云川带到阳泽城? 吴仁安加快脚步,向城西的醋坊走去。 醋能杀菌,若真有瘟疫爆发。 这些醋或许能派上用场。 醋坊内,一股浓烈的酸味扑面而来。 吴仁安走向柜台,对老板道:“我要买十缸醋,现在就要。” 老板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客官,十缸醋可不少,不知府上要做什么大菜?” “不是做菜,有别的用处。”吴仁安语气平淡,但眼中却透着一丝凝重,“可否立即送到仁安堂?” 老板见他态度坚决,不敢怠慢。 连忙应道:“好的,客官稍候,我这就安排人送去。” 付完银子,吴仁安转身离开醋坊。 心中盘算着对策。 他决定先回医馆,看杨镯是否买回了棉麻布。 若有瘟疫爆发,这些棉布可以浸醋作为防护。 回到医馆。 吴仁安发现杨镯已买回了大量棉麻布,堆在后院。 月如正在清点,见吴仁安回来。 连忙迎上前。 “吴大夫,您回来了。”月如轻声道,眼中带着关切。 “可是出了什么事?” 吴仁安摇摇头,声音低沉:“暂时还不确定。但我总觉得那万树山庄有些蹊跷,养鼠为食,听来就不寻常。” 月如闻言,面露忧色:“要不要去报官?” 吴仁安摇头。 “事情未明,贸然惊动官府恐怕不妥。我打算亲自去那万树山庄一探究竟。”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您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吴仁安微微一笑,轻抚月如的发丝。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月如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我跟您一起去吧。” 吴仁安闻言一愣,随即摇头:“太危险,你留在医馆。” 月如抬头,眼中带着坚定:“我不会拖您后腿的。而且…我担心您。” 吴仁安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思索片刻,终于点头。 “好吧,但你要听我的,若有危险,立即离开。” 月如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同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听您的。” “师父,醋已送到。”杨镯走进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气氛,“已放在后院了。” 吴仁安点点头:“好,你今日提前回去吧,明日不必来了。” 杨镯闻言一愣,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只得应道:“是,师父。” 待杨镯离去,吴仁安走到后院。 看着那十缸醋和堆积如山的棉麻布,心中思索着对策。 “月如,帮我将这些布浸入醋中,然后晾干。”吴仁安沉声道,“我们明日启程,前往万树山庄。” 月如点头应是,开始忙碌起来。 她将棉布撕成条状,然后浸入醋中,再取出晾晒。 那浓烈的醋味充斥着整个后院,刺鼻却又带着一丝安心。 吴仁安走到一旁的药柜前。 取出几味药材,开始研磨。 他要制作一些防疫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 将整个阳泽城染成一片金红。 吴仁安站在后院,看着已经浸醋晾干的布条,心中微微安定了些。 “吴大夫,怎么又叹气了?”月如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我担心那万树山庄会引发瘟疫。老鼠就是瘟疫。 若那山庄里养了大量的老鼠,又将其作为食物售卖,一旦有瘟疫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月如闻言,面色微变:“那我们明日去,还来得及吗?” 吴仁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尽力而为。 若真有瘟疫爆发,这些浸过醋的布条和药丸,或许能救些人。” 月如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我会帮您的。” 吴仁安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自从月如来到医馆,他的生活似多了一丝彩色。 那种孤独感,也渐渐淡去。 “月如,谢谢你。”吴仁安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月如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她低垂着眼帘,轻声道:“吴大夫不必言谢,是您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家。” 吴仁安看着她那羞涩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想起自己的…… 但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愧疚,又有怜惜。 夜幕降临,星辰如豆,洒落在天幕上。 吴仁安坐在房中,手中把玩着一支柳叶刀,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月色上。 那漕帮打断了李茶商的腿。 而李茶商的同乡又从云川带鼠到万树山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吴仁安皱眉思索,心中隐隐有种不安。若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有所勾结,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吴大夫,您还未休息?”月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柔而关切。 “进来吧。”吴仁安收起柳叶刀,转身看向门口。 月如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她走到吴仁安身旁,将茶杯放在桌上:“您忙了一天,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吴仁安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那茶香清冽,带着一丝甜意,想必是月如加了蜜。 “这是李茶商送来的云雾茶。”月如轻声道,“我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吴仁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手里柳叶刀钉在学徒的松木板上,捧起了茶… 尝了尝,确实不错… 第16章 鼠儿 万树山庄… 某人在大块朵颐着一盘酱鼠肉… 纷繁星子点缀夜空。 如同撒落的银沙。 初秋的夜风带着许微凉,轻拂过阳泽城的青瓦屋顶。 吴仁安立于窗前,手中云雾茶香气袅袅。 他望向远处的山影。 那里,阳泽城西边的山正隐在夜色之中。 茶碗中的月影轻轻摇晃,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鼠疫…”吴仁安低语,眉头紧锁。 他想起多年前,师父曾说过的一个故事。 北方某城,因豢鼠成风,一夜之间瘟疫爆发,城中十人九亡。 师父还说,人若食鼠肉。 不仅不会增强功力,反而会招致病灾。 那万树山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吴大夫,您该休息了。”月如的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仁安回首,见月如立于门前,手中执着一盏青瓷小灯,暖黄的灯光映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嗯,你先睡吧,我再想想明日的事。”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您也别想太久,身子要紧。”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一阵淡雅的茉莉香。 吴仁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自月如来到医馆,他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那种长久以来的孤寂,仿佛具被一缕温暖的阳光晒干了。 夜深了,吴仁安回到床榻,却辗转难眠。 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万树山庄可能带来的灾祸。 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明日天未亮,便独自前往山庄,不必惊动月如。 --- 次日,晨曦微露。 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细细的银线,划破了夜的帷幕。 吴仁安悄然起身,穿戴整齐。 他取了几包浸醋晾干的布条和自制的药丸,装入腰囊。 又将几把柳叶刀藏于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惊动熟睡的月如。 医馆内静谧无声,只有墙角一只蟋蟀的低鸣。 吴仁安走到月如房前,驻足片刻。 他原想留下一封信,告知去向,但转念一想。 若自己不在,月如独自前往更为危险。 不如等回来再作解释。 “罢了,速去速回。”吴仁安低语,转身离去。 晨雾弥漫,阳泽城西门外的小路蜿蜒向远方。 如同一条灰白色的丝带,消失在远处的山峦之间。 吴仁安步履匆匆,心中盘算着对策。 万树山庄距城约三十里,若不耽搁,午时前当能到达。 吴仁安决定以买鼠为名,探查实情。 若真如所料,与瘟疫有关,必须当机立断。 行至半途,天光大亮。 吴仁安取出一块干粮,边走边食。 远处山峦渐渐清晰,葱郁的树木覆盖其间,一派生机盎然。 “若非那李茶商所言,谁能想到这山中竟藏着如此祸端?” 吴仁安暗自思忖。 又行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青砖灰瓦的大宅。 门前一块青石牌坊,上书“万树山庄”四字,笔力遒劲。 吴仁安整了整衣冠。 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来者何人?”一名膀大腰圆的守卫拦住去路,目光警惕。 吴仁安拱手一礼:“在下阳泽城仁安堂吴仁安,闻得贵庄养有良鼠,特来采买。” 那守卫上下打量吴仁安。 见其衣着体面,言谈得体,便稍稍放松警惕:“原来是吴大夫。只是我家庄主向来谨慎,客人来访需先通报。” 吴仁安点头:“理应如此。” 守卫转身入内通报,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出。 此人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双手粗大。 指甲呈黑色,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吴大夫远道而来,蓬荜生辉啊!” 那人声如洪钟,抱拳一礼,“在下张三松,这万树山庄便是寒舍。” 吴仁安回礼:“张庄主客气了。久闻贵庄养有良鼠,特来一观。”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笑道:“既是同道中人,自当相请。请随我来,咱们边走边谈。” 吴仁安暗自警惕,跟随张三松进入山庄。 庭院宽敞,古木参天。 一路行来,却不见半只老鼠? 倒是处处整洁,与想象中的养鼠之所大相径庭。 “张庄主,那些鼠儿?”吴仁安故作好奇地问道。 张三松微微一笑:“吴大夫莫急,鼠舍在后山洞中,等会儿自会带您去看。” 两人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书房。 张三松请吴仁安入座,命人上茶。 吴仁安觉这茶颇苦涩,却未作声张。 “吴大夫是为何事采买良鼠?”张三松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仁安早有准备。 “在下行医多年,近日得一古方,言食用特制鼠肉可增强功力。听闻张庄主养鼠有道,特来求购。” 张三松闻言,目光闪烁:“吴大夫也习武?” 吴仁安微微点头:“略懂皮毛。” 张三松抚掌大笑。 “难怪!难怪!吴大夫可知,我这鼠非寻常之鼠。乃是经过特殊培育,食之确能增强功力,尤其是练那鹰爪功的。” 吴仁安故作惊讶:“此言当真?” 张三松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钩,指甲乌黑发亮:“吴大夫请看,我这一身功夫,便是食鼠而成。” 吴仁安心中一凛,这张三松的确练了鹰爪功,而且已达相当火候。 但食鼠增强功力之说,却是荒谬。 除非… “只是…”吴仁安故作迟疑,“老鼠乃不洁之物,常与疫病相连。张庄主如何保证无害?” 张三松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吴大夫多虑了。我这鼠儿皆是精心饲养,干净得很。” 吴仁安点头,又道:“听说贵庄近日从云川购入了一批''百啮鼠'',不知可有此事?”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吴大夫消息灵通。确有此事。那''百啮鼠''肉质更佳,功效更强。” 他让下人换上一批云川产的“云雾茶”,说是这茶在阳泽难得… 吴仁安嗤笑。 心中更加确信,这万树山庄有猫腻。 那云川来的''百啮鼠''极可能携带瘟疫。 “张庄主可否带在下一观鼠舍?” 吴仁安直言不讳。 张三松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也好,既是同道中人,吴大夫随我来。” 两人离开书房,沿着一条小径向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两旁树木葱郁,遮天蔽日。 路边不时可见一些奇特的植物,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这些植物是何物?”吴仁安问道。 张三松神色自若:“些许草药罢了,对养鼠颇有好处。” 吴仁安仔细观察,发现这些植物大多有毒。 却不明白与养鼠有何关联。 行至半山腰,前方出现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周围长满藤蔓,显得隐蔽而阴森。 “到了,鼠舍便在此。”张三松示意吴仁安先行。 吴仁安心生警惕,但为探清真相。 只得硬着头皮走入洞中。 洞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腥臭味。 张三松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洞壁上的松脂火把。 借着火光,吴仁安看清了洞内景象——石壁上凿有无数小孔,。 每个孔洞都用木栅栏封住,里面隐约可见黑影蠕动。 “这些便是我养的鼠儿。”张三松得意地介绍道,“每日精心喂养,肉质极佳。” 吴仁安走近一看。 只见孔中的老鼠体型硕大,毛色乌黑,目光凶狠。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老鼠的爪子和牙齿都泛着诡异的黑色光泽。 “这…”吴仁安心中大震,“张庄主,这些鼠似乎有异。” 张三松嘿嘿一笑:“吴大夫好眼力。这些鼠儿确实特别,因为它们食用了特殊的草药,所以爪牙变黑,肉质也变得更加有益于练功。” 吴仁安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在喂养病鼠! 那些植物有毒,喂养的鼠必然带毒。 若人食之,岂不是… “张庄主,恕我直言。”吴仁安沉声道,“养鼠食用,本就不妥。况且以毒草喂养,恐怕食用后会有不测。” 张三松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吴大夫,你这是何意?” 吴仁安决定开门见山。 “万树山庄养鼠,疑与瘟疫有关。若流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我劝张庄主及时收手,免得酿成大祸。” 张三松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吴大夫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万树山庄说三道四!” 吴仁安不为所动。 “我乃医者,救死扶伤本分。若见祸端不阻,岂不是见死不救?” 张三松冷笑一声。 “吴大夫莫非不知,我这鼠肉可是有大买家的。那漕帮帮主每月都来取货,说是送往何处,我也不知。但银子给得痛快,我何必多问?” 吴仁安心中大惊。 “漕帮?” 张三松点头,“不错。那帮主说,此鼠大有用处。” 吴仁安脑中灵光一闪,难怪漕帮会打断李茶商的腿,原来是怕他发现养鼠的秘密。 这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莫非是想… “张庄主,此事绝非小事。若那漕帮利用病鼠散播瘟疫,整个阳泽城都会遭殃。”吴仁安急声道。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坚定。 “吴大夫,你多虑了。我这鼠儿干净得很,怎会有瘟疫?再说,我只管卖鼠,其他的事与我何干?” 吴仁安见他执迷不悟,语气转冷。 “张庄主,若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去官府举报了。” 张三松眼中杀意毕露:“吴大夫,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洞吗?” 说罢,他猛然出手,五指成爪,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避开这致命一击。 同时右手成爪,反击而去。 “鹰爪功!”张三松惊呼,“吴大夫也会此功?” 吴仁安冷笑:“略懂皮毛。” 两人在洞中缠斗起来,爪影幢幢,劲风呼啸。 张三松的鹰爪功凶狠霸道,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吴仁安则以巧破力,借着洞中地形,与之周旋。 “吴大夫好功夫!”张三松喝道,“但你今日必死无疑!” 他猛然加速,双爪如电,连环出击。吴仁安应对得宜。 却是忽觉内气凝滞,露了个破绽。 张三松抓住机会,一爪抓向吴仁安胸口。 “噗!” 一声闷响,吴仁安胸口被抓出五道血痕,衣衫顿时被鲜血染红。 “哈哈哈!”张三松狂笑,“吴大夫,我这茶可好喝。茶水无毒,云川茶亦无毒!一起喝可就不同了!” 吴仁安只觉胸口如火烧般疼痛,那伤口仿佛有无数虫子在爬,痒痛难忍。 他强忍痛苦,从袖中抖出一把柳叶刀,向张三松掷去。 破风之声在张三松耳边响起… 张三松侧身闪避,却给了吴仁安喘息之机。 吴仁安趁机向洞深处逃去,希望能找到出路。 “跑?跑得了吗?” 张三松紧追不舍。 吴仁安伤势渐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眼看张三松就要追上。 他猛然转身,又掷出两柄柳叶刀。 张三松避开一柄,却被另一柄刺中肩膀。 刀山抹了毒…大师兄剩下的… 他怒吼一声,速度稍缓。 但眼中杀意更盛。 洞道越来越窄,吴仁安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那毒素在体内扩散。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也渐的失去了劲。 “吴大夫,你逃不掉的。” 张三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洞中只有死路一条。” 吴仁安心知不妙,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前行。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深坑。 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 吴仁安停下脚步。 转身面对追来的张三松。 “哈哈哈,走投无路了吧?” “吴大夫,我本不欲杀你,可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吴仁安强撑着站直身体:“医者仁心,岂能见死不救?” 张三松冷笑:“死到临头还说大话。今日,这洞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他猛冲上前。 双爪如钩,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勉强闪避,但毒素已深入体内,动作明显迟缓。 “可恶…” “我那老祖宗的秽物炮制的茶换血境喝了也要脱层死,你这江湖郎中怎滴能无事!” 张三松抓住机会,五指并成爪钩。 一爪抓向吴仁安腹部。 “啊!” 吴仁安痛呼一声,又被抓出五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染红了整个衣襟。 —— 第17章 死? 暮霭沉沉,山间雾气弥漫。 薄暮的天光像是被稀释的墨汁。 将万树山庄染上一层诡谲的色彩。 那深山密林间。 蝉鸣渐歇,夜鸟初啼。 仿佛是自然在为即将上演的悲剧奏响前奏。 “去死吧!”张三松一脚踢向吴仁安胸口。 吴仁安仓促间侧身闪避,却因周身剧毒发作而动作迟缓。 只堪堪避过要害,却被这一脚踢中肩膀。 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向后踉跄几步。 脚下一空,吴仁安心头骤然一沉。 身后竟是深不见底的洞窟。 “啊——” 坠落的瞬间,吴仁安下意识伸手抓向洞壁。 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而光滑的石壁,毫无着力之处。 周身疼痛如万蚁噬咬,意识却在这生死关头异常清明。 他只觉得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下坠,急促的风声在耳畔呼啸。 “哈哈哈!” 张三松站在洞口,狂笑声在幽暗的洞窟中回荡。 “吴大夫,下去与我的宝贝鼠儿们作伴吧!它们会很喜欢你这道美食的!” 吴仁安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一片漆黑。 忽然,他的背部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 随即又是一阵滚落。 原来这洞窟竟是倾斜向下的,他并非直接坠落。 而是顺着这斜坡向下滑去。 剧痛之下,吴仁安几近晕厥。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减缓下滑的速度。 夜叉功内气加持着鹰爪镶在岩壁里,却无法支撑… 手指在粗糙的石壁上磨出血痕,却无法阻止身体的下坠。 不知滑落了多久,吴仁安终于重重摔在了洞底。 潮湿的土地给了他一点缓冲。 但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这一摔中移了位。 他艰难地翻身,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洞底比上面更加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腥臭混合的气味。 吴仁安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只能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中了此毒,必死无疑…”吴仁安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闭上眼,感受着毒素在体内扩散的路径。 那感觉如同有无数细小的虫子,顺着血脉爬向心脏。 每一次心跳,都将那些“虫子”推向身体的更深处。 那可能是前世的传奇疫病——由鼠疫杆菌引起的…黑死病! 吴仁安忽然想起了师父教他的一套解毒功法。 虽然未必能解这奇毒。 但或许能延缓毒发的时间。 他勉强调匀呼吸,运转体内仅存的一丝内气,尝试着清除血脉中的毒素。 “医者…仁心…”吴仁安在黑暗中低语,“我若死在此地…阳泽城百姓…将陷瘟疫之灾…” 这念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动力。 即便生机渺茫,他也必须尽最后一分力。 将万树山庄养鼠引发瘟疫的消息传出去。 吴仁安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开始在洞底摸索。 黑暗中,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毛发。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老鼠…这里是…养鼠的地方…” 吴仁安心头一凛。 在这漆黑的洞底,恐怕聚集了无数只病鼠。 若不尽快离开,即便毒不死他,也会被这些老鼠啃食殆尽。 抖掉身上撕咬的老鼠… 他勉强支起身子,沿着洞壁慢慢爬行。 每移动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痛彻心扉。 但他不敢停下。 因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在摸索中,吴仁安发现洞底并非封闭的。 而是有许多细小的通道分布四周。 这些通道想必就是老鼠们出入的鼠洞。 他随手摸了一个方向。 发现有一股微弱的气流从那里吹来。 “有出路…”吴仁安心中稍稍燃起一丝希望。 他艰难地调整身体,朝着那个方向爬去。 洞口很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吴仁安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挤入这个狭窄的通道中。 通道内更加狭窄,吴仁安只能匍匐前进。 锋利的石子划破他的衣物和皮肤,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痛得他冷汗直流。 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前行,哪怕是一寸一寸地蠕动。 “月如…” 在极度痛苦中,吴仁安的脑海中浮现出月如的脸庞。 那清丽的容颜,温柔的眼神,仿佛给了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去…”吴仁安咬紧牙关,继续向前爬行。 随着深入,通道变得越来越窄,几乎无法容纳他的身体。 吴仁安不得不用指甲抠挖两侧的泥土,为自己开辟出一点点空间。 琥珀色的指甲早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但他顾不得这些。 忽然,他听到了水声。 那是一种轻微的流水声。 仿佛在告诉他,出口似是不远了。 希望重新点燃,吴仁安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通道渐渐变得宽敞。 他能感到有一丝清新的空气从前方飘来。 与洞底的腐臭形成鲜明对比。 “快了…快了…”吴仁安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 又爬行了不知多久,吴仁安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 那是洞口透进来的天光,虽然已经很微弱。 但对于在黑暗中摸索的他来说,无疑是最美的景色。 使出最后的力气,吴仁安向着那一点亮光爬去。 当他的上半身终于挣脱出洞口时。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给了他新生。 山脚下的景色映入眼帘。 夕阳已经西沉,最后一缕余晖为远处的山峦描上一道金边。 近处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如同在向他招手。 “出来了…” 吴仁安长舒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庆幸。 然而,这一刻的欣喜很快被现实打破。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剧毒蔓延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尝试着再向前爬几步,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必须…告诉…月如…” 吴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如同被水浸泡过一般扭曲变形。 他想伸手向前,却只看到自己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似乎都不再受他控制。 只剩下一具空壳,被剧毒慢慢侵蚀。 “不能…在这里…结束…” 吴仁安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远去。 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已辨不清是谁。 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 --- 半山腰的小径上,月如焦急地四处张望。 自从早上发现吴仁安离开,她就一直心神不宁。 待到日上三竿,吴仁安仍未返回,她决定前来寻找。 “那位客商说万树山庄在西边三十里,应该就是这里了。” 月如自言自语道,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穿着一身素青色衣裙。 头上戴着那支“莲心”玉簪,看起来楚楚动人。 腰间悬挂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吴仁安配制的药丸和浸过醋的布条。 “吴大夫,你到底在哪里…”月如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沿着山路向上,月如隐隐听到有说话声从前方传来。 她警觉地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 两个壮汉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正是张三松。 “庄主,那郎中已经被扔进洞里了,应该活不成了。”一个壮汉说道。 张三松冷笑一声。 “哼,多管闲事的东西,竟敢来我万树山庄撒野。这下他有去无回,再也不能坏我大事了。” “那我们现在去找漕帮帮主商量下一步?” “不错,按计划,三日后漕帮会派人来取最后一批病鼠,到时候就能在阳泽城投放,完成帮主的计划了。”张三松阴测测地笑道。 “庄主好计谋,到时候阳泽城鼠疫蔓延,我们再出售解药,那可是一笔大买卖啊!” “走吧,别在这里多言,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两人说完,大笑着朝山庄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月如从树后走出,脸色惨白。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鼠疫、阳泽城、还有吴仁安被扔进洞里? “吴大夫…难道…”月如双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但很快,她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吴仁安被扔进了洞里。 也许还有救。她必须找到他! 月如沿着山路继续前行,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遇到的山庄人员。 当她走到半山腰时,突然发现路边有一个半隐在草丛中的洞口。 而洞口边有些新鲜的血迹。 “难道是吴大夫?”月如心头一跳,连忙奔了过去。 当她走近时,看到了一个令她惊恐的景象——吴仁安的上半身伸出洞外。 下半身还在洞中。 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 全身是血,一动不动。 “吴大夫!” 月如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跪在吴仁安身旁。 她颤抖着手去探吴仁安的鼻息。 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吴大夫,您怎么了?快醒醒!”月如轻轻拍打吴仁安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 月如看到吴仁安胸口和腹部的爪痕,那五道伤口深可见骨。 周围的皮肉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明显是中了剧毒。 “这…这是什么毒…”月如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知道必须尽快把吴仁安救出来。 否则他会在这里活活死去。 可吴仁安的体重她根本无法承担,更别说还有一半身子陷在洞中。 “吴大夫,你醒醒!”月如轻拍吴仁安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 月如咬了咬牙,决定先将吴仁安拖出洞口。 她用尽全力,终于将吴仁安完全拖了出来。 “得赶紧回城…”月如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帮忙的人或物。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废弃的独轮车,似乎是樵夫留下的。 月如眼前一亮,连忙将车推来。 又用随身携带的布条将吴仁安固定在车上。 “吴大夫,坚持住…”月如轻声安慰,推着车向阳泽城方向走去。 山路崎岖,独轮车摇摇晃晃,每一次颠簸都让吴仁安发出痛苦的呻吟。 月如心疼不已,但她知道,必须尽快回城,否则吴仁安的命就危险了。 “吴大夫,你不能死…”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语,“你还没教我认全药材呢,你还没带我去看更多的集市呢,你还没…”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 天色渐暗,远处的阳泽城已经点起了灯火。 如同黑夜中的明珠。月如加快了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活吴仁安。 --- 黑暗中,吴仁安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在混沌的海洋中漂浮。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无止境地下坠,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模糊而遥远:“吴大夫,坚持住…” 是月如的声音。 吴仁安想要回应,但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他只能静静地听着那声音。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大夫,你不能死…” 月如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更加清晰。 吴仁安感觉到一丝温暖,如同一缕阳光,穿透黑暗,照进他的心底。 他想起了月如的笑容。 想起了她为他端茶递水的温柔,想起了她在夜市上看到玉簪时眼中的惊喜… 想起了自己还有未赎清的罪孽… “不能死…”吴仁安在心中呐喊… 第18章 生死 山庄的仆役将鼠窟大门锁紧… 黝黑的洞窟里老鼠咬了口老鼠。 夜幕低垂。 星儿如碎玉般洒落在墨色的天幕上。 阳泽城的城门已然关闭。 把门的兵丁早已换班归家去了。 唯有城墙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似一只只明亮的眼睛。 默默注视着城外的动静。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如同一把破碎的银钩。 吝啬地洒下微光。 阳泽城的青石板路上,独轮车在推着。 月如汗水早已浸透衣衫。 每一次呼吸都如刀割般痛苦,双臂酸麻发颤,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推着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来到城北的小门前。 这是一处少有人知的偏门。 平日里只有些走私的商贩会从此进出。 她停下脚步。 抬头望着紧闭的城门,眼中满是焦急。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再坚持一下…” 月如轻声对车上昏迷的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 吴仁安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发紫,胸前的伤口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显然是毒素在迅速蔓延。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月如咬了咬牙。 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城门。 “谁?”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头上传来。 “小女子求求军爷开门,家夫重病在身,急需回城救治。”月如强忍泪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上面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猿臂蜂腰的将官打开了一条门缝,借着灯光打量着月如。 “城门已关,明日再来。” 那将官冷冷地说道,作势要关门。 “求求您!”月如猛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 “我家夫君命在旦夕,若不及时救治,恐怕…” 他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 见他面色惨白,衣衫染血,确实是重伤之态。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看你一个弱女子也不容易。进来吧,不过莫要声张。” 那人的黄铜腰牌上镌刻着一行小字“犬班校尉——张”。 “多谢大人!” 月如连忙磕了个头,推着独轮车快速进城。 城内的街道已经冷清,只有零星的灯火还在亮着。 月如推着车,沿着熟悉的路线向仁安堂赶去。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声呢喃。 泪水几近模糊了她的视线。 城北的小巷转角处。 仁安堂的招牌终于映入眼帘。 月如眼前一亮,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脚步。 “杨镯!杨镯!快开门!”月如拍打着医馆的大门,声音中带着哭腔。 不多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杨镯打开门,一脸惊讶地看着月如。 今天月如让她在店里候着… 说是有事。 “月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顿时惊呼出声。 “吴大夫!他怎么了?” “别问了,快帮我把他抬进去!”月如急切地说道。 两人合力将吴仁安抬入医馆。 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 杨镯点燃了油灯,借着灯光。 她看清了吴仁安的伤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伤…” 杨镯看着吴仁安胸腹上的爪痕,惊惧道,“是被什么野兽抓伤的?” “是人…用鹰爪功…” 月如简短地解释,同时手忙脚乱地翻找医馆中的药材。 桐木药柜被她艰难的抽出。 “杨镯,快去煎药!把大夫平时用的解毒药都拿来!” 杨镯连忙跑去药柜前,取了几味常用解毒药材——黄连、玄参、茵陈蒿。 便架起药炉开始煎煮。 月如则用清水浸湿布巾,轻轻擦拭吴仁安的伤口。 每一次触碰。 吴仁安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每声都似在月如心头割了刀。 “吴大夫,你撑住…”月如轻声安慰,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他紧锁的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杨镯煎好的药汁也一碗接一碗灌入吴仁安口中。 却始终未见好转。 那紫黑色的毒素反而扩散得更快,已然蔓延至颈部。 像一张无形的网,要将吴仁安拖入永夜。 “不行,这药不管用…” 月如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杨镯也急得团团转。 “这毒太厉害了,从未见过。月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月如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吴大夫曾说过,他有个师父,是位老郎中,医术高明…” “陆济世?” 杨镯接道,“是啊!陆老先生医术精湛,若他出手,必能救吴大夫一命!” “他在何处?快告诉我!”月如急切地问。 “在城南青石巷,开了一家''仁济堂''。” 杨镯答道。 “不过现在已经亥时了,怕是…” “那我们去请陆老先生来救吴大夫!”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陆老先生的医馆肯定已经关门了。”杨镯犹豫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 月如坚定地说,“杨镯,你留在这里照顾吴大夫,我去城南请陆老先生。” “月姐姐,你一个人去不安全,要不我去吧?” 杨镯担忧地说。 月如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陆老先生,他未必会相信你。而且,吴大夫需要有人照顾。 你帮我准备些干净的布条和温水,尽量为他擦拭伤口,别让毒素继续扩散。” 杨镯见月如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应允。 月如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吴仁安,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低声道:“吴大夫,你等着我,我去请你师父来救你。”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医馆。 向城南方向奔去。 夜色如墨,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如顾不得害怕,一路奔跑。 城中宵禁已过,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唯有偶尔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夜色中回荡。 月如不顾一切地奔跑着,青石板在她脚下飞掠而过。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程,在这生死关头,她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 城南的街道比城北更加宽敞,两旁的宅院也更加气派。 月如按照杨镯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仁济堂”的医馆。 城南青石巷的尽头,那家朴素的医馆静静矗立。 匾额上“仁济堂”三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芒。 医馆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早已熄灭,显然已经歇业。 月如顾不得许多,上前用力叩门:“陆老先生!陆医师!救命啊!开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喧哗?本堂已经歇业,若是急症,明日一早再来。” “老先生,小女子有急事求见陆济世老先生。”月如急切地说道。 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一袭鼠灰色直裰,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夫便是陆济世,姑娘有何事?” 老者打量着月如,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陆济世看到门前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摇头道。 “姑娘,老夫已经闭馆,若非急症,还请明日再来。” 说着便要关门。 月如急忙伸手抵住门扉,随即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门槛上。 磕出血来… 落在青灰石板上,似点点红梅。 伴着泪水夺眶而出。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仁安大夫吧!他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月如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陆济世闻言,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仁安出事了?” “是的,他去万树山庄查探养鼠之事,被人打伤中了毒,现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 月如哽咽道,“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盯着月如,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你是何人?与我徒儿是什么关系?” 月如抬起头,泪眼婆娑:“小女子月如,是吴大夫收留的…是他的…他的…”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与吴仁安的关系。 陆济世看着月如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追问,转身对屋内喊道:“童儿,备药!取我珍藏的紫玉草来!” “师父,紫玉草乃您珍藏多年的宝贝,不是说要留着…给师兄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揉着眼睛从内室走出。 “混账东西!人命关天!” “救的就是你师兄!” 陆济世厉声打断,“还不快去!” 小童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入内室。 陆济世则快步走向药柜。 取出各种药材放入布囊,动作虽急却不乱,显出多年行医的娴熟。 随后,他又转向月如:“起来吧,带我去见仁安。” 月如连忙起身,感激地看着陆济世:“多谢老先生!” 陆济世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仁安这孩子,爱管闲事…这次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是万树山庄的人,他们养鼠引发瘟疫,想要祸害阳泽城。”月如简短地解释道。 陆济世眉头紧锁。 “养鼠引发瘟疫?这等大事,怎能由他一人前去?” 月如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愧疚。 “是我的错,我没能阻止他…” 陆济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那小童从屋内跑出。 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师父,紫玉草取来了。”小童恭敬地说道。 陆济世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数株通体紫色、形如玉兰的草药,散发着淡淡幽香。 他小心取出,放入一个白瓷瓶中,然后将所有药材背在身上。 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再去取我的银针和药箱,我们要出门救人。” 小童应声而去,很快又捧着一个黑漆药箱和一个银针包回来。 陆济世接过药箱和银针包。 对月如说道。 “走!带我去见那孽徒!” 陆济世说着便大步向外走去,脚步之急,竟比月如还快。 “仁安,你可不能有事…” 陆济世在前面疾行,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那养鼠引疫之事,你怎么就如此莽撞…” “不能成下一个景和啊!” 城中的街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更夫偶尔的梆子声打破沉寂。 陆济世与月如疾行在石板路上,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巷道中。 远处的山影如墨。 似正在无声地见证这场生死时速。 “鼠疫之毒,若是寻常解法,怕是无用。” 陆济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好在老夫早有准备,那紫玉草乃是二十年前从南疆深山所得,是武人练功的大药,解鼠疫之毒不在话下。” 陆济世望了眼月光下月如担忧的脸庞,轻轻点头。 “那孽徒命硬得很,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月如感激地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陆济世和小童紧随其后,三人快步向城北的仁安堂赶去。 夜色更深了,星辰也变得更加明亮。 月如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她相信,有陆济世出手,吴仁安一定能够转危为安。 “吴大夫,您再坚持一下,我已经请来了您的师父。” 月如在心中默默祈祷,“您一定要活下来啊…” 第19章 得活 阳泽静静的横在大地上。 城里也静的很… 止有一道身影如凭空踏在云霄般腾挪。 留下一地大眼瞪小眼的捕快…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丑时五刻。 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 将月光尽数遮蔽。 晨露覆在青石板上,如泪般晶莹。 仁安堂内,灯火通明。 窗棂上的光影透出,将门前的石阶染成暖黄色。 陆济世踏着被泼出来的水浸的湿漉的石阶,推开仁安堂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药香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镯正守在内室门口,见到陆济世,如同见到救星般扑通一声跪下。 “陆老先生,您可算来了!吴大夫他…他…” 陆济世摆手示意她起身。 目光如电般扫过堂内,径直走向内室。 月如紧随其后,脸上写满焦急与期盼。 内室中,一盏油灯摇曳。 将吴仁安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发紫。 胸前的爪痕已经变成诡异的黑色,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一直蔓延到颈部。 鹰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榻上的吴仁安。 他的神情凝重,如同冬日的霜雪降临在这初夏的夜晚。 “仁安!”陆济世快步上前,探手搭在吴仁安的脉搏上,眉头顿时紧锁。 “好厉害的鼠疫之毒!” 陆济世低沉地道,声音中蕴含着难掩的忧虑。 “毒已深入骨髓,若再晚半个时辰,怕是连老夫也回天乏术了。” “脉象全无,气息奄奄…” 月如站在一旁,眼中泪光闪烁。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大夫。” 陆济世不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 从中挑选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在灯火下闪着寒光。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医家秘术。 迅速在吴仁安的人中、百会、涌泉等穴位刺下。 “童儿,取紫玉草来!” 小童连忙从怀中取出白瓷瓶,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济世。 陆济世打开瓶盖,取出那株通体紫色的草药。 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吐在手心,敷在吴仁安胸前的伤口上。 “童儿,将剩下那紫玉草研磨成粉,加入三钱黄连、五分朱砂、一两当归,再以清水煎煮。” 陆济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务必熬至水色如血,药香四溢方可。” 小童应声而去,熟练地操作起来。 月如跟着童子去了炉房。 陆济世双手在吴仁安身上各大穴位快速点按,似乎在引导什么。 陆济世则全神贯注地为吴仁安施针。 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毒…竟已入骨髓…” 陆济世眉头紧锁,“鼠疫之毒,最是阴毒难治。若非仁安体魄强健,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取出一根特制的长针。 对准吴仁安的百会穴,缓缓刺入。 针尖刚触及皮肤。 吴仁安的身体便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还有反应!” 陆济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手上动作更加迅速。 此时,月如已将药煎好。 端着碗快步走来。 陆济世接过药碗。 先用银针蘸了药汁,点在吴仁安的舌尖上。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药汁一点点喂入吴仁安口中。 “这药能暂时压制毒性,但要彻底解毒,还需另想办法。” 陆济世沉声道,目光落在吴仁安那已经变成紫黑色的双手上。 月如站在一旁。 紧张地看着陆济世的一举一动。 心中默默祈祷。 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她全然不顾,只关心吴仁安的情况。 “师父,师兄他…会没事吧?” 小童怯生生地问道。 陆济世没有回答。 而是继续专注地为吴仁安施针。 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 每一针都恰到好处,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毒已深入骨髓,必须尽快逼出。” 陆济世沉声道,“否则,即便保住性命,也会留下终身残疾。” 他长叹一声,望向月如。 “姑娘,你可知鼠疫之毒何其猛烈?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此毒害人的惨状。 若是普通人,沾上一丝,不出十日便会浑身溃烂而亡。” 月如惊恐地捂住嘴:“那…吴大夫他…” “这孽徒命硬,且内功不弱,体内真气护住了心脉,方未至万劫不复。” 陆济世道,“不过,要想救他,需得将毒逼出体外,痛楚难忍,恐怕…” “无论多痛,只要能救活吴大夫,什么都值得!” 月如坚定地说。 陆济世看了月如一眼。 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而后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粉,撒在吴仁安的胸腹之上。 那药粉遇血即化,冒出缕缕白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我特制的驱毒散,可暂时抑制毒性蔓延。” 陆济世解释道,同时双手在吴仁安身上各大穴位迅速点按。 “待下一剂药熬好,我们便开始逼毒。” 月如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 不知不觉中。 她的手已经握紧了吴仁安冰冷的手指。 那紫黑色的肌肤让她心痛不已,却不忍松开。 “下一碗药好了,师父!”小童去捧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回来。 碗里药汁呈血红色,散发着异样的香气。 陆济世接过药碗,示意月如扶起吴仁安的上身。 月如小心翼翼地将吴仁安扶起,陆济世将药汁复缓缓灌入吴仁安口中。 随着药汁入喉,吴仁安的身体猛然一颤。 面色由苍白转为潮红。 “开始了。” 陆济世低语,同时双手在吴仁安胸前结印。 “紫玉草入体,将与毒素相争。我们得趁此机会,将毒素逼向四肢。” 陆济世的手掌不断变换方位,时而轻点,时而重压,似有内气在吴仁安体内流转。 渐渐地,吴仁安胸腹处的紫黑色纹路开始淡化,而四肢则越发黝黑。 “好极!毒素正在向四肢转。” 陆济世额头已布满汗珠,显然这逼毒之术消耗甚大。 屋外,晨光初现。 卯时一刻的梆子声穿来。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投在床榻上。 宛如一道希望的光芒。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陆济世长舒一口气:“毒已大部分逼至四肢,接下来需放血排毒。” 他取出一把特制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在吴仁安的脚底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血液顿时涌出,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杨镯,取盆来接血!”陆济世吩咐道。 杨镯连忙取来一个铜盆,放在床边。 陆济世又在吴仁安的另一只脚底划了一道,更多的黑血涌出,滴入铜盆中。 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腐蚀铜盆。 “这毒好生厉害!” 陆济世眉头紧锁,“仁安,你这次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施针,引导毒血从脚底流出。 渐渐地,吴仁安的面色有了一丝血色。 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好,毒血已经开始排出,但…” 陆济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的双手上,眉头紧锁,“他的双手…” 陆济世取出一根最粗的银针,对准吴仁安的右手虎口刺去。 然而,针尖刚触及皮肤,便如同刺在铁板上,竟然弯曲了! “这是…”陆济世惊讶地看着吴仁安的双手,“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手掌竟如此坚硬!” 月如在一旁解释道:“吴大夫练的是鹰爪功,每日都要用药浸泡双手,然后在沙中练习抓握。” 陆济世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鹰爪功?这不是我教他的。他的手掌因练功而坚硬如铁,银针竟刺不破皮肤,这下麻烦了。” 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刺破吴仁安的手掌。 而此时,吴仁安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如同两块乌木。 与他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 陆济世眉头紧锁:“毒素淤积在双手,若不排出,日后恐怕…” “只要性命无忧,双手变成什么样也无妨。” 月如坚定地说。 陆济世点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幸而他内功不弱,应能压制双手的毒性,性命暂无大碍。” 就在此时,吴仁安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要醒来。 陆济世见状,连忙俯身观察。 “仁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说话间,吴仁安的眉头微动,似乎要苏醒。 陆济世连忙取出一枚丹药,掰开吴仁安的嘴,塞入口中。 “这是''归元丹'',可助他恢复元气。”陆济世解释道。 随着丹药入喉。 吴仁安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有了些许血色。 只是那双手仍然紫黑如墨,指尖甚至隐隐有黑气缭绕。 陆济世收起银针,取出一块布巾擦拭额头的汗水。 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若有所思:“奇怪…这孽徒体内的内气与我教他的青囊决大相径庭,竟带有一丝阴寒之气,与这毒素似有融合之象。” 他闭目感应,片刻后猛然睁眼。 “这是何等功法?竟能与鼠疫之毒相融!” 陆济世正欲进一步查探,突然听到月如一声轻咳。 他转头望去。 只见月如面色泛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微微颤抖。 “姑娘,你怎么了?”陆济世警觉地问。 月如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碍,只是一夜未眠,有些疲惫罢了。” 陆济世目光如炬,一把抓住月如的手腕把脉。 脉搏紊乱,且带有一丝热毒之象,分明是感染了鼠疫的征兆! “你也染上鼠疫了!”陆济世凝声道,“可是接触了这孽徒的血液?” 月如这才回想起,在推独轮车时。 吴仁安的伤口渗出的血确实沾染了她的脸,当时她太过急切,并未在意。 “无妨,先救吴大夫要紧。” 月如摇头道,随后转身取出吴仁安之前准备的棉麻口罩戴上,又穿上厚实的棉衣。 “我已做好防护,不会有事的。” 陆济世皱眉:“鼠疫之毒,岂是这般容易防护的?你已感染,需立刻治疗,否则…” “师父…”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吴仁安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地看向陆济世。 “是我。”陆济世点点头,“你这孽徒,又惹祸上身了。” “月如…月如呢?”吴仁安虚弱地问道,目光在房内搜寻。 月如闻声上前,强忍不适。 “我在这里,吴大夫。” 吴仁安看到月如的样子,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你没事就好…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不添麻烦,现在最麻烦的是她也感染了鼠疫!” 陆济世没好气地说。 “什么?”吴仁安猛然坐起。 这一动作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却还是强撑着问道,“月如,你…感染了?怎么会…” 月如摇头,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身子一软,向前栽去。 “月如!”吴仁安下意识伸手想接住她,却因身体虚弱而力不从心。 陆济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月如。 此时月如的面色已经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毒性发作。 “来不及了,她毒发了!”陆济世沉声道,随即吩咐小童,“再煎一碗紫玉草汤,快!” 小童应声而去,杨镯也连忙上前帮忙将月如扶到另一张床榻上。 吴仁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陆济世按回床上。 “不要乱动!你的毒才逼出一半,若是内息紊乱,前功尽弃!” “可是月如她…”吴仁安焦急地说。 “我自会救她,你安心养伤!”陆济世厉声道。 吴仁安只得躺回床上,但目光始终未离开月如。 他看着月如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都是因为我,月如才会遭此劫难… 陆济世已经开始为月如诊治。 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如同行云流水。 银针连续刺入月如的数处穴位,同时口中念诵着医家秘术。 “月如的毒才刚染上,尚未入骨,比你好治得多。” 陆济世边施针边对吴仁安说,似乎是察觉到了徒弟的担忧。 吴仁安微微点头,心中却仍是自责不已。 他试图抬手。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沉重如铅,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看,顿时被自己紫黑色的双手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济世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情况:“你中了鼠疫之毒,已经深入骨髓。我用银针和汤药将毒逼到四肢,从脚底放出了大部分毒血。但你的双手因练鹰爪功而坚硬如铁,银针刺不破皮肤,毒血淤积在双手,所以变成了这样。” 吴仁安闻言,脸色更加苍白:“那…我的手…” “性命无忧,但双手…”陆济世摇了摇头,“恐是要留下后患。” “仁安,我看你体内的内气有些异常。你练的是什么功法?似乎不是我教你的青囊决。”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显:“师父,我一直练的是您教的青囊决啊。” 陆济世摇摇头:“别骗我了。你体内的内气阴寒无比,与青囊决的温和绵长完全不同。 而且…”他顿了顿,“我感觉你体内的内气似乎与这鼠疫之毒有某种融合的迹象。” 吴仁安没有说话,止是低下了头。 “师父,我想练的快点…我…自己凭感觉改了功法…” 那点晨光透过缝隙照到他脸上。 第20章 喝药 白鹤馆的晨练寅时开始… 白鹤刀破空的声儿不响…但… “劈砍刺扫,招招制敌。 刚柔并济,快慢相间。 步随身换,形随意动。” 弟子们的震天响动把师父都震醒了…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浅浅的刀痕划破夜幕。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渐远。 阳泽城的屋檐上,几只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为这沉寂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气。 仁安堂内,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地洒在床榻之上,为沉睡中的吴仁安镀上了一层金边。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陆济世站在内室门口,手中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目光复杂地看着床榻上的徒弟。 吴仁安被咳嗽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师父站在床前,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陆济世抬手制止,“你的毒才逼出一半,切莫妄动真气。” 吴仁安只得躺回床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另一张床榻。 那里的月如正沉沉睡着,面色已不似昨日那般潮红,显然是退了热。 “月如姑娘的毒已解了大半,无碍了。”陆济世看出了徒弟的担忧,轻声道,“倒是你,这毒入骨三分,非一日之功可解。” 吴仁安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紫黑如墨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师父,我的手…” 陆济世叹了口气。 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 “这是我特制的''通脉丹'',可暂时缓解你手上的麻痹之感。但要彻底恢复…”他摇了摇头,“恐怕难矣。” 吴仁安默然接过药丸,艰难地吞下。 药丸入喉,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紫黑的双手似乎也有了一丝知觉。 “多谢师父。”吴仁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陆济世看着徒弟,欲言又止。 最终,他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床边。 “这里有解毒的药方和药材,足够你和月如姑娘用上半月。” 陆济世沉声道,“我要回山中一趟,你大师兄陈景和要回来了。” 吴仁安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大师兄…要回来了?” 陆济世点点头,目光深邃:“景和已在南疆游历多年,前日来信说要回阳泽城看看。” 吴仁安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师父,大师兄他…还好吗?”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景和这些年历经磨难,性情大变。你们见面后,多多包容他。” 吴仁安低下头,不再言语。 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师兄要回来了…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那个被师父寄予厚望的大弟子… 师父提了无数次的… “仁安,” 陆济世的声音打断了吴仁安的思绪,“万树山庄养鼠一事,你可查明了?” 吴仁安点点头,将自己在万树山庄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尤其提到了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以及他们可能利用病鼠散播瘟疫的阴谋。 陆济世听罢,眉头紧锁。 “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你所言,阳泽城恐有大难。” “师父,我怀疑漕帮想借鼠疫之乱,趁机夺城。” 吴仁安沉声道,“他们与万树山庄勾结,养育病鼠,意在祸乱阳泽。” 陆济世点点头。 “我会将此事禀告府君,让他派人彻查万树山庄。你且安心养伤,切莫再涉险境。” 说罢,陆济世起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吴仁安。 “仁安,你体内的内气…确实与我教你的青囊决大相径庭。”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 “师父,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修炼,或许有所偏差…” 陆济世摇摇头。 “青囊决乃是医家正宗功法,讲究温养生机,绵绵不绝。而你体内的内气,却阴寒刚猛,与青囊决背道而驰。”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仁安,你可是练了什么邪门功法?” 吴仁安低下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目光。 “弟子不敢。” 陆济世长叹一声。 “罢了,你已长大,有自己的选择。但记住,医者仁心,不可背离初心。” 说完,陆济世转身离去。 鼠灰色的直裰拖在青砖地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 吴仁安望着师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师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夜叉决。 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师父…” 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阳光渐渐明亮,照进内室。 驱散了一室的阴霾。 吴仁安看向另一张床榻上的月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月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缓缓睁开了眼睛。 “吴大夫…你也醒了?” 月如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但眼中已有了神采。 吴仁安点点头,强撑着坐起身来。 “嗯,我没事了。倒是你,感觉如何?” 月如微微一笑。 “我好多了,陆老先生的药真是神奇。” 她说着,也挣扎着坐起身来。 却因动作太急,一阵眩晕袭来。 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吴仁安见状,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却因双手无力而未能如愿。 他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月如稳住身形,看到吴仁安的表情,心中一痛。 她强忍着不适,下床来到吴仁安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吴大夫,你的手…” 吴仁安苦笑一声。 “没事,只是暂时不便,过些日子就好了。” 月如摇摇头,眼中含泪。 “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阻止你去万树山庄…” “不关你的事。” 吴仁安打断她的话。 “是我自己要去的。再说,若不是你及时找到我,将我救回,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月如低下头,泪水滴落在吴仁安的手背上。 滑过那紫黑的皮肤,如同一颗晶莹的珍珠。 “月如,别哭。”吴仁安柔声道。 “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月如抬起头,擦去泪水,勉强一笑:“嗯,你说得对。”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陆老先生呢?” 吴仁安将师父离去的事情简单说了。 又提到了大师兄陈景和即将回来的消息。 “你大师兄?”月如有些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仁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大师兄…曾经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医术高明,武功也不弱。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如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吴大夫,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吴仁安点点头,看着月如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染上鼠疫之毒,如今病体未愈,还要照顾他…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感激与复杂。 ---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 洒在仁安堂的药柜上,将那些瓶瓶罐罐映得熠熠生辉。 杨镯推门而入。 手中提着一篮子新鲜蔬果。 “月姐姐,我来了!”她高声喊道,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 月如从内室走出,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杨镯,你来得正好。” 月如微笑道,“吴大夫刚睡下,我正想去市集买些东西。” 杨镯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月姐姐,你的病好些了吗?吴大夫他怎么样了?” 月如点点头。 “我已无大碍,吴大夫的毒也逼出了大半,只是…” 她看了看内室的方向,声音低了下来。 “他的双手因毒素淤积,恐怕要留下后患。” 杨镯闻言,惊讶地捂住嘴。 “这…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可是医者,若是双手不便…” 月如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吴大夫心里有数,我们不必多言。对了,杨镯,吴大夫有话要对你说。” 杨镯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向内室。 内室中,吴仁安靠坐在床头。 面前摊开着一本医书,正在专注地阅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杨镯,微微一笑。 “杨镯,来了。” 杨镯上前行礼:“师父,您找我有事?” 吴仁安合上医书,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杨镯,我有一事相托。” 杨镯连忙道:“师父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竭力而为。” 吴仁安沉声道:“阳泽城恐有瘟疫爆发,我希望你能回家暂避,至少一个月内不要来医馆。” 杨镯闻言,大吃一惊。 “瘟疫?是因为那些老鼠吗?” 吴仁安点点头。 “万树山庄养育病鼠,意在散播鼠疫。虽然我已将此事告知师父,但防患于未然,你还是暂避为妙。” 杨镯犹豫道:“可是,医馆里只有您和月姐姐,若我不来,谁来帮忙?” 吴仁安摇摇头。 “我和月如都已染过鼠疫,体内有了抗体,不会再染。而你若来医馆,反而有染病之险。” 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研读医书,我给你列了几本必读之作,等风波过后,我再考校你。” 杨镯见吴仁安态度坚决,只得点头应允。 “是,师父。我会按您说的做。”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记住,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若有必要,务必戴上棉麻口罩,衣物也要勤洗勤换。” 杨镯认真地点头,将吴仁安的话一一记在心中。 送走杨镯后,月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进内室。 “吴大夫,药好了。”月如轻声道,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吴仁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苦笑一声:“又是这苦药。” 月如微微一笑,取出一块蜜饯。 “喝完药,吃块蜜饯解解苦。” 吴仁安点点头,伸手想要接过药碗。 却因双手无力而未能如愿。他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月如见状。 二话不说,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喂吴仁安喝下。 药汁入喉,苦涩无比。 吴仁安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月如见状,连忙将蜜饯递到他嘴边:“快,吃块蜜饯。” 吴仁安张口含住蜜饯,甜味瞬间驱散了口中的苦涩。 他看着月如关切的眼神,心中涌出莫名的甜蜜。 医馆屋顶的猫儿踩过瓦当,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第21章 夜中恶念 阳泽内河里的花船点起了灯。 守备司的校尉们在船里订了个包间… 止余下个犬班校尉没来… 夕阳如火,层云似血。 将阳泽城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红。 残阳斜照,扫过仁安堂后院的窗棂。 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似一条金色的河流。 吴仁安立在庭院中。 望着那轮将落未落的夕阳,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似那阳是…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那紫黑色的皮肤在夕阳映照下,竟泛出诡异的暗红色泽。 恍如邪魔之爪。 “吴大夫,别看了,快进屋吧。” 月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中带着几分关切,“晚风凉,你刚退了热毒,可别又着凉了。” 吴仁安回过头,看到月如正撑着门框。 脸色还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心中不由一痛。 这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感染鼠疫,如今病体未愈,却还在担心他。 “我无碍,倒是你,不该出来吹风的。” 吴仁安走到月如身边,想要扶她回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依旧无力。 只能轻叹一声,在她身侧护着,生怕她一个踉跄摔倒。 月如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吴大夫,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我说倒是你,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可是担忧那万树山庄的鼠疫之事?” 吴仁安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不只是鼠疫,还有漕帮的阴谋。他们与万树山庄勾结,饲养病鼠,意欲何为?若真如我所料,阳泽城恐有大难。” 月如闻言,不由轻咬下唇。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吴仁安看着月如担忧的神情,轻声道。 “你不必忧心,我已托师父将此事告知府君。只要官府及时行动,定能扑灭祸患于萌芽。” 月如点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吴大夫说是就是。既如此,您便安心养伤罢。”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内室。 昏黄的油灯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一高一矮,一明一暗,形影相随。 “杨镯不在,医馆里许多杂务都没做完。” 月如有些歉疚地道,“我身子弱了些,没帮上什么忙。” 吴仁安看着月如疲惫的神情,心中一紧。 “你且好生歇着,那些杂务,我来做便是。” 月如连忙摇头:“吴大夫,您这身子…” “无妨。”吴仁安轻轻一笑。 “我这双手虽使不上力,但腿脚尚好,总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说罢,他便开始在医馆内忙碌起来。 尽管双手不便,但他动作依旧利落。 或用胳膊夹起药罐,或用肩膀推移药柜,将散落的器物一一归位。 那般模样,竟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月如在一旁看着,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这位医者,往日里总是稳重从容。 如今却因为她而如此费力地做着这些琐事。 “当心!”月如突然惊呼一声,只见吴仁安手臂一滑,一个瓷瓶从药架上掉落。 吴仁安反应极快,身形一侧,用肩膀接住了瓷瓶,险些摔倒。 月如连忙上前扶住他。 “吴大夫,您别勉强了。这些事,等回头杨镯来了再做不迟。” 吴仁安看着月如担忧的神情,无奈地点点头。 “也罢,那便先歇息片刻。” 两人相对而坐,油灯摇曳,影子在墙上起起伏伏。 月如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吴仁安额头的汗珠。 “吴大夫,您这身子,何时才能痊愈?” 吴仁安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轻叹一声。 “毒入骨髓,非一日之功可解。只是…” “只是什么?”月如追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着,若是师弟师妹们知道我这般模样,怕是要笑话了。” 月如闻言,知道他是在开解自己,便也配合地笑道。 “杨镯那丫头若知道您这般狼狈,定会取笑您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吴大夫,您饿了吧?我去熬些粥来。” 月如起身道。 吴仁安点点头,看着月如娴熟地生火煮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子,明明身子还未痊愈。 却是如此照顾他,令他心生感动。 “月如,谢谢你。”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回过头,嫣然一笑。 “吴大夫何出此言?没有你…我…还…,应当我感谢您才是。” 吴仁安摇摇头,没有多言。心中却暗自发誓。 一定要尽快恢复,保护好月如。 薄暮四合,天际晚霞如血。 那霞被风撕扯成片片赤云,渐渐染黑。 阳泽城的街巷间,行人已稀。 唯有几家酒楼的灯火依然明亮,将斑驳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仁安堂内,一盏油灯在微风中摇曳。 那灯座上还有童子血凝成的褐痕 光影不定,仿佛跃动的精灵。 吴仁安倚在窗边的藤椅上,手中捧着一本《金匮要略》,却难以集中精神。 他放下书籍,望向院中那群毛竹,思绪飘远。 “吴大夫,该换药了。” 月如轻声道,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汁。 药香与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房间。 吴仁安回过神来,尴尬一笑。 “又劳烦你了。” 月如摇头,将药碗放在桌上。 又取来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准备为吴仁安换药。 这已是她连续七日如此,从未有半句怨言。 “把手伸出来。”月如轻声道。 吴仁安顺从地伸出双手。 昔日灵活如飞鹰的双手,如今紫黑如墨,仿佛两块乌木。 月如小心翼翼地解下旧纱布。 露出下面青紫交加的皮肤。 “比昨日好多了。” 月如强作轻松地说。 但眼中的忧虑却骗不了人。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一片苦涩。 这双曾经悬壶济世、也曾取人性命的手。 如今却像是两块无用的朽木。 但他不愿月如担忧,便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师父的药果然神奇。” 月如轻轻点头,取出药膏,细心地涂抹在吴仁安的双手上。 那药膏清凉如冰,稍稍缓解了手上的灼热感。 “今日又有几家来问诊,我都婉拒了。” 月如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说吴大夫染了风寒,需静养几日。” 吴仁安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仁安堂不开门,病人何处求医?” 月如抬头,目光坚定。 “你现在的要务是养好身子,其他事不必挂心。”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也略通医理,寻常的风寒咳嗽,还是能应付的。” 吴仁安看着月如认真的神态,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这个女子,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包扎完毕,月如又端起那碗药。 “趁热喝了吧。” 吴仁安点头,伸手想接。 却因双手僵硬,药碗差点掉落。 月如眼疾手快,扶住药碗,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她小心翼翼地喂吴仁安喝下药汁,一如既往的苦涩从喉咙蔓延至五脏六腑。 吴仁安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月如还是从他微皱的眉头看出了端倪。 “我去给你拿块蜜饯。” 月如转身欲走。 “不必了。” 吴仁安拦住她,“医者自当以苦为良药。” 月如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你总是这般逞强。” 吴仁安不语,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上。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暗吞噬。 唯余几点星辰冷冷地眨着眼。 “你去歇息吧,我想再看会儿书。” 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有些迟疑。 “你的双手不便,若有需要…” “无妨,真有事我会唤你。”吴仁安微笑道。 月如点点头,收拾好药碗和纱布。 轻轻带上门离去,留下吴仁安一人在幽微的灯光下沉思。 “月如…”吴仁安轻声自语,目光复杂。 这个女子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先是染上鼠疫之毒,如今又日夜操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而他,却连握住她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洒落在仁安堂的屋檐上,如同一层薄薄的银霜。 吴仁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听着隔壁床榻上月如均匀的呼吸声。 确定她已熟睡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他看了看自己紫黑的双手,皱了皱眉头。 这双手,自从中了鼠疫之毒,看似无力,实则暗藏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鹰爪功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因毒素的作用,变得更加凌厉。 只是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沉重。 “且试试看。” 吴仁安低声自语,运起内力,缓缓摆出鹰爪功的起手式。 一股阴寒之气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他感到双手渐渐有了力道,那紫黑的手指微微颤动,如同即将苏醒的远古凶兽。 “嗯?”吴仁安微微一惊。 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流转,竟比往日更为顺畅。 那鼠疫之毒,竟与他的夜叉决暗合,使得他的内力反而精进了几分。 “鹰爪功倒是无碍,只是夜叉决…” 吴仁安运转内功,却发现夜叉决的运行异常缓慢。 每转一周天,都要耗费大量精力。 “果然,伤势影响了内功的运转。” 吴仁安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想恢复,怕是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看了看隔壁熟睡的月如,又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把心一横。 “今晚就去!” 确定月如熟睡后,吴仁安悄无声息地起身。 悄然换上一身夜行衣,戴上面具。 从窗户翻出,如同一道夜鹰般消失在夜色中。 阳泽城的夜,格外宁静。 偶有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静谧的街巷中回荡。 子时一刻。 吴仁安轻盈地在屋檐上跳跃。 向着城西漕帮驻地行去。 漕帮驻地位于阳泽城西的富贵坊。 表面上是一家名为“顺风堂”的货运行,实则是漕帮在阳泽城的分舵。 吴仁安藏身于对面的屋顶,冷眼观察着顺风堂的动静。 只见堂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似乎在召开什么紧急会议。 “看来漕帮确实有大动作。”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既如此,今晚就先收点利息!” 就在此时,顺风堂的后门开了。 一个身着灰衣的汉子走了出来,神色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是在巡逻。 “就是你了。”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如同一道黑影般飘落到那汉子身后。 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是谁?” 汉子惊恐地问道,声音却被吴仁安的手掌封在喉间。 止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你们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养育病鼠,意欲何为?” 吴仁安冷声问道,手上微微用力。 汉子面色憋得通红,艰难地摇头。 “不…不知道…小的…只是…巡逻的…” 吴仁安冷笑一声。 “不知道?那你就没用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经猛然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汉子的脖颈已被扭断,身体软软地倒下。 吴仁安继续用力,将他的脖颈碾碎。 末了用力一扯。 溅了一地。 在汉子临死的瞬间。 吴仁安脑海中浮现出血字…罪:陆。 吴仁安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那血字再次觉醒,记录下了他的杀人之“罪”。 “小小漕帮弟子,也值六点罪值?”吴仁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还是他未曾作恶…” 他迅速将尸体藏在暗处,然后如来时一般。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顺风堂。 月如微微翕动,一声轻轻的梦呓似乎是“吴大夫”。 因为熟睡的缘故,她并未察觉吴仁安已然离去。 阳泽城外,一弯新月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一片银色的鳞甲。 吴仁安站在河畔,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 心中有了决断。 他盘膝坐下,运转夜叉决。 意识则是沉入了脑海。 引导着那红光从血字中冒出,钻入那夜叉决的光团中。 无数记忆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伴随着那人的死状,他在意识里化作恶鬼将那死人吞下。 随着那些记忆,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体内涌出,如同滚烫的岩浆,流遍全身。 夜叉决的运行速度骤然加快,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奔腾。 “这…这感觉…”吴仁安微微瞪大眼睛,他感到体内的夜叉决竟然一跃而过了瓶颈。 几乎达到大成的境界。 那紫黑的双手,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渐渐恢复了一丝灵动。 虽然颜色依旧诡异,但已能自如地屈伸。 “原来如此,罪值不仅能强化功法,还能修复伤势。” 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站起身来,对着河面挥出一掌。 只见一股气劲激射而出,将河水激起一道水柱,高达数尺。 “好强的劲力!”吴仁安低声惊叹,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复杂。 虽然表面上依然紫黑如墨,但内在的力量却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试着运转内力,只见双手上隐隐有黑气缭绕,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 “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与鼠疫之毒融合的内力吗…”吴仁安自语道。 这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又将沾染多少鲜血?但为了保护月如,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入河,洗去身上可能沾染的血迹。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他的双手。 却洗不去内心的那一丝罪恶感。 “为了月如…”吴仁安默默告诉自己,“为了阳泽城的百姓…” 这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 他是自私的… 夜风习习,吹散了河面上的雾气。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吴仁安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仿佛要将他内心的黑暗掩盖。 洗净双手后,吴仁安轻松地翻过城墙,如同一道黑影般回到了仁安堂。 —— 月上中天,仁安堂静谧如水。 吴仁安轻手轻脚地回到医馆,换回常服。 将黑衣和面具藏好。 他来到内室,看着熟睡中的月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月如的脸上。 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彩。 她的眉头微蹙,似乎在做着什么梦,又或是因劳累而无法安睡。 吴仁安轻叹一声,小心地在床边坐下。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月如的眉间,想要抚平那道皱纹。 然而,他的手刚触及月如的肌肤,便猛地收回。 仿佛害怕自己的黑手会玷污这份纯净。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为了力量,为了保护,他不得不沾染鲜血。 这样的双手,还配触碰月如吗? 月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向吴仁安。 她的呼吸均匀而安稳,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吴仁安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吸着那乌黑发丝上的茉莉香气,他的心里格外安宁。 月如被他这一抱也醒了,看着他的眼睛。 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两人抱在一块,一夜缠绵。 第22章 甜蜜 晨曦微露。 还是晨光熹微?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棂的缝隙。 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院中的那株紫茉莉正含苞欲放。 露珠在花苞上滚动,如同天上的明珠坠落凡尘。 晨曦微露,天边泛白。 如一层薄纱轻覆在阳泽城的屋檐之上。 几许晨雾缭绕,笼着仁安堂的后院。 那几株毛竹在朝阳的映照下。 叶片上沾染的露珠闪烁着点金光。 仁安堂的庭院里,一只花雀立于竹枝。 轻啄羽毛,啾啾啁啾。 那雀儿落在窗棂上,欢快地鸣啼几声。 又展翅飞向远方,却未能惊扰屋内熟睡的二人。 内室之中,月如依偎在吴仁安的臂弯。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与床榻上的白色被褥形成鲜明对比。 吴仁安早已醒来,却未起身。 只静静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惜。 她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微微颤动。 如同蝶翼轻扇,唇角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想必是做了什么好梦。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柔情。 昨夜的缠绵还历历在目,他不禁伸手轻抚月如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醒熟睡中的月如。 昨夜的欢愉,想必让她精疲力尽。 而他有功力在身,倒是很快恢复了精神。 站在床边,吴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紫黑色已经淡了几分,手指也能灵活活动了。 他暗自点头,看来昨夜的“功课”确实收效显着。 “只是…这双沾血的手…” 吴仁安心中轻叹,目光复杂地看向熟睡的月如,“配得上她吗?” 摇了摇头… 日头渐渐升高,已过了卯时初刻。 吴仁安小心地挪着月如的身子。 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 月如似有所感,轻轻翻了个身,却并未醒来。 只是眉间微蹙,似乎在寻找那份失去的温暖。 吴仁安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我去为你做些吃食。“ 他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厨房内,吴仁安站在灶台前。 双手虽仍显笨拙,却比前几日灵活了许多。 他先是生火煮水,然后取出米面,准备做些清粥与面食。 他虽是大夫,却也略通厨艺。 只是平日里忙于医馆事务,鲜少亲自下厨。 在仁济堂时师父亦不让他做饭。 止是有个大厨烧整个馆里的饭。 “月如喜欢些什么吃食呢?“ 吴仁安自语道。 回想起月如曾在闲谈中提及喜欢吃些甜食,便又取出些白糖与豆沙。 自打算做些甜点。 他先是煮了一锅清粥,又和面做了些豆沙饼。 双手虽不甚方便,却也能勉强完成。 待粥熬得浓稠,面饼烙得金黄,厨房内已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吴仁安又想起月如喜欢喝菊花茶。 便又取来几朵干菊,放入茶壶中,用沸水冲泡。 那菊花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与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仁安堂。 “希望能合她的口味。” 吴仁安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时光流逝,卯时三刻。 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庭院。 月如在温暖的阳光中悠悠转醒,她伸了个懒腰,却感到浑身酸痛。 不由得脸颊一红,想起了昨夜的缠绵。 “吴大夫…”月如轻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环顾四周,不见吴仁安的身影,心中不禁一紧。 “已是卯时三刻了…“ 月如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不由轻咦一声,“怎么睡了这般久?“ 她慢慢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来到铜盆前洗漱。 冰凉的水拂过脸庞,驱散了些许倦意。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却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娇羞与柔媚。 月如仔细地梳洗着自己,用帕子擦洗去了身上昨夜的痕迹。 又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这才缓步走出内室,寻找吴仁安的身影。 刚一出门,一股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月如循着香气来到厨房。 只见吴仁安正在灶台前忙碌,双手虽仍显黝黑。 但动作已比昨日灵活了许多。 案板上摆满了精心准备的吃食,清粥、豆沙饼、菊花茶,甚至还有几块水晶糕。 色泽剔透,点缀着几片桃花瓣。 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 “吴大夫…“月如轻唤一声,声音中满是惊讶与感动。 吴仁安闻声回头,看到月如站在门口。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你醒了?我正要去唤你呢。“ 月如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吴仁安的双手,仔细端详着。 “你的手…已能活动了?“ 那双曾经紫黑如墨的手,虽仍未恢复常色。 却已能灵活地屈伸自如。 月如感到又惊又喜,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吴仁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 “无碍,想是师父的药终于起效了。今晨醒来,便觉得双手不似前日那般僵硬,便试着活动一番,没想到竟已恢复了大半。“ 月如闻言,眼中满是欣喜。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就知道陆老先生的药定有奇效!“ 吴仁安嘴角一笑,岔开话题道。 “我见你睡得正熟,便起来做了些吃食。你昨日劳累,想必饿了。“ 说罢,他亲自取碗盛粥,端到桌上。 月如看着这一桌丰盛的早点。 又看看吴仁安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子,杀人时冷峻如霜。 今日却为她忙前忙后,做这些琐碎家常之事。 “吴大夫…“月如轻声唤道,声音中满是感动。 吴仁安回过头,见月如眼中含泪,不由疑惑道:“怎么了?可是不合你口味?“ 月如摇摇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吴仁安,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吴仁安微微一愣,随即伸手环住月如的纤腰。 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傻丫头,我做这些算什么?你为我付出的,何止于此?“ 二人相拥良久,直到锅中的粥险些溢出。 吴仁安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月如,去照看灶台。 月如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满是柔情。 待一切准备妥当,二人对坐而食。 吴仁安为月如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些豆沙饼放在她碗边。 “尝尝看,可合口味?“吴仁安轻声问道。 月如小口啜着热粥,又尝了尝豆沙饼,甜而不腻,香气四溢。 她抬头看向吴仁安,眼中满是赞叹。 似眼中有星星在闪。 “吴大夫当真是无所不能,这饼做得比酒楼的还要好吃。“ 吴仁安笑道:“哪有这般夸张,不过是随手做的家常小点,上不得台面。“ 月如却认真地道:“在我看来,吴大夫做的,便是最好的。“ 这一句朴实的话语,让吴仁安心中一热。 他看着月如专注的神情,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二人慢慢吃着,虽无过多言语,却也心意相通。 偶尔四目相对,便会心一笑,那般默契,恍如多年夫妻。 “吴大夫,今日要开诊吗?”月如一边吃着糖蒸酥酪,一边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 “不开了。虽然手好了些,但还不适合诊脉。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想多陪陪你。” 月如闻言,脸上泛起红晕。 低下头继续吃那豆沙饼,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露出甜蜜的笑容。 “月如,吃完饭,想出去走走吗?” 吴仁安轻声问道。 月如抬头,有些惊讶:“出去?可你的手…” “无妨。”吴仁安举起双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好多了。况且,我有点事想做。” 月如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 吴仁安神秘地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用完早餐,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就一同出了门。 阳泽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吴仁安带着月如,穿过几条街巷。 来到了城西的一家胭脂铺。 那是阳泽城最有名的胭脂铺“锦绣坊”,出售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品质,深受阳泽城贵妇小姐们的喜爱。 “吴大夫,我们来这做什么?” 月如好奇地问道。 吴仁安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牵着月如的手走进了铺子。 “掌柜的,我要看看你们最好的胭脂。” 吴仁安出声道。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看起来精明能干。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吴仁安和月如,然后笑眯眯地说。 “这位相公好眼光,我们锦绣坊的胭脂可是阳泽城一绝。您是要送给这位姑娘吧?” 吴仁安点点头,月如则是满脸羞红,轻轻拉了拉吴仁安的衣袖,小声道:“不必了…” “我家姑娘不擦脂粉也很美,但我还是想买些给她。” 吴仁安温柔地看着月如,声音里满是宠溺。 掌柜闻言,眼睛一亮,连忙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色胭脂。 “这位相公,您看,这是我们锦绣坊的''杏花雨''胭脂,用的是上好的杏花提炼而成,擦在脸上,如同杏花带雨,娇艳动人。” 掌柜热情地介绍道。 月如看着那精致的胭脂,心中既羞涩又感动。 她从未想过,吴仁安会为她买胭脂。 “我们还有这个''朝霞红'',是用南疆的红花和珍珠粉调制而成,涂抹在唇上,如同朝霞初照,格外鲜艳。” 掌柜继续介绍道。 吴仁安认真地听着,然后指着一盒粉色的胭脂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桃花醉'',是我们锦绣坊的镇店之宝,用的是桃花瓣和蜂蜜调制而成,擦在脸上,如同桃花初绽,清丽脱俗。” 掌柜的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对这款胭脂十分自信。 吴仁安看了看月如,又看了看那胭脂,微微一笑。 “就这个吧。再给我拿一盒''朝霞红''。” 掌柜闻言大喜,连忙取出两盒胭脂。 精心包装好。 月如在一旁看着,心中如同灌了蜜一般甜。 走出胭脂铺,吴仁安将包好的胭脂递给月如。 “给你的。你平日里总是忙前忙后,没空打扮自己。虽然你不施脂粉也美,但偶尔涂抹一些,也别有一番风韵。” 月如接过胭脂,脸上泛起红晕,如同那盒子里的“桃花醉”一般娇艳。 她低声道:“多谢吴大夫。” 吴仁安微微一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暮春时节,阳泽城的天空湛蓝如洗。 几缕白云如同不得志画师笔下的轻纱,在空中缓缓飘浮。 城中的杨柳已经抽出长长的枝子。 春风拂过,如同少女的裙裾轻摆。 街巷之间,各色花儿竞相开放,将整座城池装点得如同锦绣。 吴仁安牵着月如的手,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缓缓而行。 那双曾经紫黑如墨的手,如今已恢复了几分颜色,大部分手还留有暗色,如同墨染。 月如的手纤细柔软,被他握在掌心。 恰如一朵娇嫩的花苞,让他不自觉地想要珍藏保护。 “吴大夫,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月如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方才在胭脂铺里,吴仁安的一番举动已让她心中如蜜般甜腻。 一路上都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吴仁安微微一笑,指向前方一条狭窄的巷子。 “前面有家''清芳斋'',是阳泽城最好的香料铺子。” 月如眨了眨眼,更加好奇了。 “买香料做什么?难道吴大夫还要亲自下厨?” 吴仁安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不是香料,是头油。我记得你常用紫茉莉熏过的头油,可这几日为了照顾我,怕是都顾不上了。” 月如闻言,不由得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没想到吴仁安竟会注意到这般细微之处。 她确实喜欢用紫茉莉熏制的头油,那淡雅的香气总能让她心情愉悦。 可自从照顾吴仁安以来,确实疏于打理自己。 “吴大夫当真细心。” 月如低声道,眼中泛起一丝感动的泪光,“我只在你面前提过一次,你竟还记得。” 吴仁安看着月如微红的眼眶,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傻丫头,你喜欢的事物,我都记在心里。” 月如听罢,如同一朵绽放的花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继续前行。 拐过几道弯,二人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口有一株高大的紫藤,正值盛花期,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如同瀑布般垂下,芳香四溢。 巷子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铺。 门前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清芳斋”三字,笔力遒劲,颇有韵味。 铺子内光线幽暗,却弥漫着各种香料混合的幽香,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 种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却不显杂乱,反有一种古朴雅致的韵味。 “可是吴大夫?”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铺子深处传来。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从珠帘后走出。 老者虽年近古稀,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如同星辰般明亮。 正是那日捕头登门时的老者。 吴仁安微微拱手。 “温老,多日不见,身子可还康健?” 老者笑道:“承蒙吴大夫上次给的药方,老朽这把老骨头倒是硬朗了不少。”他的目光转向月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位想必就是月如姑娘了?” 月如有些诧异,轻声问道:“老伯认识我?” 温老笑得更加慈祥。 “吴大夫来买香料时,常常提起你。说你肤如凝脂,冰雪聪明,尤其喜欢紫茉莉的香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如闻言,不由得脸颊微红,悄悄看了吴仁安一眼,心中既羞涩又甜蜜。 她没想到,吴仁安竟在外人面前如此评价她。 这般细致入微的观察与赞美,让她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鹿,不停地乱撞。 吴仁安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今日来,是想请温老特制一盒紫茉莉头油。” 温老笑着点头。 “早就备好了。上次吴大夫来时就说过,等月如姑娘病愈,要带她来挑选头油。老朽记着这事,特地找了上好的紫茉莉花瓣,用小火慢熬了三日三夜。” 说着,温老转身进入内室,不多时,捧出一个精致的玉盒。 打开盖子,一股清雅的紫茉莉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那头油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如同晨曦中的薄雾,看起来温润如玉。 “这是用百年紫茉莉花瓣配以龙涎香、沉香等十余种名贵香料熬制而成,既能滋养发丝,又能安神静气。” 温老介绍道,“尤其适合月如姑娘这样气质清雅的女子。” 月如看着那精致的玉盒,心中感动不已。 她伸手轻轻沾了一点头油,在手腕上轻轻一抹,那香气立刻在她周身萦绕。 如同置身于花海之中,清新淡雅,却又不失韵味。 “好香。” 月如由衷赞叹道,“比我以前用的还要好闻。” 温老捋着胡须,笑道:“那是自然。这盒头油可是老朽亲手调制,用的都是上等材料。寻常铺子里的头油,哪有这般讲究?” 吴仁安取出银两,欲付给温老。 却被老者摆手拒绝。 “吴大夫上次为老朽诊病,分文不取,这盒头油就当是老朽的谢礼。” 那是那捕头在… 吴仁安坚持道:“医者本分,不足挂齿。这头油价值不菲,岂能白白相送?” 二人推让了几番,最终吴仁安还是放下了银两。 温老见他坚持,也不再推辞。 将头油包好,递给月如。 “月如姑娘,这头油用法有讲究。” 温老叮嘱道,“每次洗发后,取少许涂于发梢,再用木梳轻轻梳理,便可使发丝柔顺光亮,香气持久。” 月如恭敬地接过头油,谢过温老。 临别时,温老又拉住吴仁安,低声道:“吴大夫,老朽近日观天象,发现有异常之兆。阳泽城恐有大难将至,还请吴大夫多加小心。” 吴仁安闻言,眉头微皱。 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城南据说已经有人染了病… 官家也没管。 离开清芳斋,二人沿着巷子缓缓而行。 月如抱着装有头油的玉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吴仁安却陷入了沉思,温老的话在他心中回荡。 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万树山庄的鼠疫之事。 “吴大夫,可是有心事?”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了吴仁安的异样,轻声问道。 吴仁安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看了看月如怀中的玉盒,转移话题道,“喜欢这头油吗?” 月如点点头,眼中满是喜悦。 “喜欢,比我以前用的任何头油都好。多谢吴大夫。” 吴仁安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第23章 屠夫 夜色如墨,星辰隐没。 浓云堆积,遮蔽了月光,使得阳泽城陷入一片漆黑。 寂静的街巷间,偶有更夫的梆子声回荡。 宛如阎罗差人的呓语。 仁安堂中,紫砂灯盏下。 吴仁安默坐,看着对面熟睡的月如。 她侧卧相枕,乌发铺散,呼吸绵长,如婴孩般安然。 那胭脂铺买的“桃花醉”,她试着擦了一点,如今已被洗去。 唯留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却比任何胭脂都要动人。 “月如…”吴仁安低喃,手指轻触她的发丝。 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一整天的闲适时光,让他几乎忘记了阳泽城中潜藏的危机。 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疫鼠的养育,师父的担忧…一切都如乌云般压在心头。 那府君不可靠,那就自己保护月如… 吴仁安站起身,走向窗边。 有神的眼望着外面浓重的黑暗。 他抬起手掌,在月光下细细打量。 那曾经紫黑如墨的肤色已褪去大半,只余指尖处几分异色,宛若蘸过墨的毛笔。 他屈指成爪,心中暗自运功,只觉一股阴冷之气在体内流转,比往日更为凝练。 “漕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今夜,便让你们血债血偿!” 初更已过,二更将至。 吴仁安确认月如已熟睡后,悄然取出藏于床底的黑衣面具。 这身装束,昨夜已经染过血。 今夜,还将再染。他沐浴更衣。 如同古时将士临阵前的仪式,神情肃穆。 穿戴完毕,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月如床前。 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月如,为了保护你,为了你,我不得不做这些…” 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夜色遮掩下,黑影般的吴仁安如幽灵般穿行于阳泽城的屋脊之上。 目标明确——城北陈家巷的“聚宝坊”,漕帮在阳泽城的第二大据点。 夜幕如墨,渐次漫开。 将阳泽城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 残月如钩,挂在天边。 散发着惨淡的微光。 几片乌云飘过,遮蔽了星辰。 使得夜色更加深沉。 月黑风高杀人夜… 城郊的林间,枯枝在夜风中摇曳。 发出“沙沙”的哀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吴仁安立于一株古槐之下。 黑袍随风轻扬,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他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赌坊——漕帮在阳泽城北的那处据点。 “聚宝…”吴仁安喃喃自语。 声音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 “今日便让尔等血债血偿。” 他的双手已经恢复了大半,虽仍有些暗黑之色。 但已不影响他的武功发挥。 经过数日调养,加之夜叉决的滋养。 吴仁安的内力反而比受伤前更加精纯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那融入血肉的鼠疫之毒。 竟与夜叉决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该动手了。”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 聚宝坊表面上是一家赌坊。 背地里却是漕帮的贩私窝点,也是他们筹划散布鼠疫的重要场所。 吴仁安蹲伏于对面的屋檐上,冷眼观察着聚宝坊内的动静。 深夜时分,当铺内灯火通明。 人影憧憧,显然在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吴仁安耐心等待,如一只盯上猎物的猎鹰,待机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聚宝坊后门开启。 一个身着黑衣的汉子探头张望,似在确认四周无人。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时机已到! 他如鬼魅般飘落,无声无息地来到那汉子身后。 那人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其喉咙。 “谁!” 男子惊骇出声。 却被吴仁安五指用力一捏。 顿时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脖颈已断,软软倒下。 吴仁安没有丝毫犹豫。 拖着尸体进入院内,藏于暗处。 “罪:十” 脑海中浮现血字,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足。这一晚上,他要收割更多的“罪”值! 聚宝坊内,十数名漕帮帮众正围坐一处,低声议论。 桌上摆着几个竹笼。 里面装着黑漆漆的老鼠,正是那传播疫病的媒介。 “明日子时,按计划将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沉声道。 “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众人齐声应是,他的面目露出狞笑。 谁也没注意到。 黑暗中,一双冷酷的眼睛正俯视着这一切。 吴仁安心头怒火翻腾。 这帮人竟要用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谋取私利,简直禽兽不如! 他原本只打算窃取情报,如今却决定除恶务尽。 他悄无声息地落入堂内,藏于梁上。 众人仍在议事,浑然不觉死神已至。 吴仁安等待时机,当众人议毕,准备离去时。 他终于出手了。 “嗖!”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梁上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阴鸷中年人的咽喉。 “什么人!” 那人反应极快,竟勉强闪过。 但吴仁安五指已抓住其肩膀,“咔嚓”一声,肩胛骨应声而碎。 “啊!” 一声惨叫响彻堂内,其他帮众大惊失色,纷纷抽刀上前。 “保护副帮主!” “杀了这个刺客!” 吴仁安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人群中。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双手如附骨之蛆,每一抓必带走一条人命。 “咔嚓!” “咔嚓!” “咔嚓!” 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过片刻功夫,堂内已有七八人倒下,再无声息。 剩余帮众见势不妙,有的拔腿欲逃。 有的战战兢兢退至墙角,眼中满是恐惧。 “跑得了吗?”吴仁安眼中杀意更盛。 他如影随形地追上一名逃窜的帮众,五指成爪。 直取其后颈。 那人感到一阵剧痛,随即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罪:肆拾” 吴仁安目光扫向剩下的人。 那都是些漕帮的小喽啰,平日里作恶多端,欺压百姓。 如今却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他冷笑一声,如猫戏老鼠般慢慢逼近。 “大侠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有人跪地求饶。 吴仁安置若罔闻,双手如鬼魅般伸展。 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杀!杀!杀! 杀光这些为祸乡里的恶徒! 杀光这些妄图散播疫病的刽子手! 屠戮仿佛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某种本能。 某种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黑暗欲望。 似有一只恶鬼从他心底爬出,正欲吃人心肝。 他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而是一个嗜血的屠夫,一个冷酷的刽子手。 “罪:陆拾” “罪:柒拾” “罪:玖拾” 血字在脑海中不断跳动。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条人命的消逝。 吴仁安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剩下无尽的杀戮欲望。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夜叉决的变化,那股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仿佛一条吞噬一切的恶龙在他体内苏醒。 “不要…不要杀我…我才刚入帮…”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瑟缩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与祈求,“我…我只是帮忙跑腿的…” 少年的话语如一柄利剑,刺入吴仁安的心中,让他稍稍清醒。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但下一刻,那个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 “杀!他也是漕帮的一份子!他也会成为祸害!” 吴仁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终,黑暗吞噬了那最后一丝理智。他的手如闪电般伸出,钳住了少年的喉咙。 “不…” 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但很快。 那绝望便化作了永恒的虚无。 “罪:壹佰叁什” 吴仁安机械地转身,继续他的杀戮。 聚宝坊内,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交织成一曲恐怖的死亡交响乐。 但随着时间推移,声音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聚宝坊内,尸横遍地,血腥味弥漫。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央,身上沾满了血迹,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轻摇着那赌桌上沾血的骰子。 “还有…”他低声自语。 目光扫向一扇紧闭的门。 他感觉到门后还有人。 推开门,是一条通往地窖的石阶。 吴仁安沿着阶梯走下。 忽的来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地窖。 地窖角落,一个女子正瑟缩着。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艳丽。 显然是那漕帮副帮主的妾室。 “别…别杀我…”女子颤抖着哀求,“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走近。 女子在他眼中,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罪值的来源。 那手穿过挣扎的女子手臂,捏在了脖颈上。 雪白的柔荑挡不住乌紫的魔爪。 “罪:贰佰壹拾贰”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吴仁安才如梦初醒。 看着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我…我做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尸体。 每一具都是由他亲手造成。 其中有作恶多端的漕帮精锐,也有刚入帮的少年,还有无辜的妾室…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席卷了他。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心中如刀绞般痛苦。 “我已经…不是医者了…” 他喃喃自语,“我已经变成了…恶鬼…”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血字再次闪动。 提醒他已积累的罪值。 “二百一十二点罪值…足够了!” 吴仁安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走到底吧! 他盘坐在血泊之中,开始运转夜叉决,引导那些罪值涌入功法之中。 一瞬间,磅礴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如同山洪爆发。 他的经脉如同被灼热的铁水灌注,痛苦难当,却又充满力量。 奇异的是。 原本的夜叉决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竟然生得变化。 原本他自己修改的走窍路径。 此刻竟在体内自行演化。 惊的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功法路线。 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部分。 如今变得清晰可见;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奥义,如今水到渠成。 “这是…” 吴仁安惊讶地发现,夜叉决竟然进化为一种更加高明的功法。 不仅包含了原有的内力运行法门,还增添了许多阴毒的秘术和毒功。 《夜叉噬魂功》——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天成。 他按照新功法的路线运行内力,顿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全身。 他的双手不再是淡淡的紫黑色。 而是变得如同玄铁一般乌黑发亮,指尖锋利如刀,仿佛能撕裂金石。 最重要的是,那些阴毒秘术和毒功。 竟能与他的医术完美结合,使他对人体的掌控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吴仁安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仿佛能够移山填海。 他看向窖中角落那个女子的尸体,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走过去,按照《夜叉噬魂功》中的秘法,将双手放在女子的头部两侧,缓缓注入内力。 令人震惊的是,那具尸体竟然颤动起来。 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但那眼神空洞无物,显然已没有了灵魂。 “起来!”吴仁安低喝一声。 尸体机械地站起。 如同一个木偶,等待着操控者的命令。 “这…这就是《夜叉噬魂功》的力量吗?” 吴仁安既震惊又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命令那具尸体在地窖中行走,跪下,站起…一切动作都如同活人。 只是缺乏灵魂的光彩。 “控尸之术…”吴仁安低声自语,“这已经不是武功,而是旁门左道了…”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力量。 相反,他意识到这种能力在对抗漕帮和万树山庄时,会有多么大的用处。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月如,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在心中默默为自己开脱。 然而,当他看着那具行尸走肉般的女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他究竟在走向何方? 手中运功,紫黑色的鹰爪将女子尸体整个抓碎,那血溅了一身。 夜深人静,吴仁安离开了血腥的聚宝坊。 留下满地尸首,无声控诉他的罪行。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回到月如身边! 回到那个能让他记起自己本是医者、本应济世救人的地方。 黎明将至,东方泛起鱼肚白。 吴仁安如鬼魅般回到仁安堂,换下沾满血迹的黑衣,将其焚毁。 他洗净身上的血迹,换上洁净的衣衫,仿佛要洗去那一夜的罪孽。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面孔却在脑海中浮现,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我做了正确的事吗?”吴仁安在黑暗中自问。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紧皱的眉头上,如同上天无言的审判。 竹子在院子里摇着,窸窣的竹叶落在井沿,下面的暗室无声地透着那未见过的大师兄的罪… 第24章 事发 黎明的光芒,从东方渐渐透出。 如同无数金丝穿过厚重的云层,染红了阳泽城的屋檐。 浮云初散,晨露未干。 宁静的城池仿佛刚从一场安详的梦中醒来。 天边那一抹鱼肚白刚刚泛起。 阳泽城的街道上,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 啄食着地上的谷粒。 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一丝凉风拂过,卷起几片枯叶儿。 那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这本该是个寻常的早晨。 但城北方向却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声。 打破了这份宁静。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出大事了!” “什么事?” “死人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批人!”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这个骇人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阳泽城北蔓延开来。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处处都在议论着这一惊天血案。 “据说是一夜之间,聚宝坊上上下下八十三口人,无一幸免!” “真的假的?这么多人?” “千真万确!我堂兄就在衙门当差,亲眼所见!” “是何人如此凶残?” “听说是个黑衣人,如夜叉一般,双手成爪,专取人命门!” 阳泽城北衙门前,数十名捕快列队而立。 刑房捕头牛焕章一脸凝重地站在大堂上,听着手下汇报。 “大人,聚宝坊一案,属下已经查明,确有八十三人惨死,手段极其残忍。” “有何线索?”牛焕章问道。 “回大人,有目击者称,看到一黑衣人,面戴面具,双手如鹰爪,行动如鬼魅,进入聚宝坊后不久,便听到惨叫声不断。” 他眉头紧皱,沉声道:“此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坏。着令全城搜捕,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诸位,此事干系重大…珍重!” “喏!”众捕快领命而去。 仁安堂内,吴仁安昏昏沉沉地醒来。 昨夜那血腥的一切如同噩梦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施救无数的医者之手。 如今已染透了鲜血。 虽经清洗,却仿佛仍能看到那乌黑的血迹渗入皮肤。 化作无法洗净的罪孽。 刹那间又回了那炼狱中,自己身旁全是那些被他亲手捏死的人儿… 那些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但他背后似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 一阵恍惚,幻觉消散。 “罪孽深重…”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我已不再是医者,而是…一个夜叉。” 他翻身起床,月如还在熟睡。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 看向外面渐渐苏醒的阳泽城北的安阳街。 街上已有早起的商贩开始忙碌,叫卖声远远传来,仿佛一切如常。 吴仁安知道,这平静不会持久。 不用太长时间,昨夜的血案就会传遍全城。 而他,将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头。 “师父若知晓,会如何看我…” 吴仁安苦笑,眼中满是悔恨与迷茫。 月如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 看到立在窗前的吴仁安,轻声唤道:“仁安,这般早就起了?” 吴仁安转身,挤出一丝微笑。 “吵醒你了?” 月如摇头,起身梳洗。 “今日想做些什么?要不要开诊?” 说着已经梳好了发髻,简单挽了个髻。 虽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 吴仁安沉默片刻:“今日…我想歇一日。” “仁安,你到底怎么了?” 月如出去端了一碗昨夜煮的粥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吴仁安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事,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月如将粥放将在桌上,轻轻蹙眉。 “你昨夜睡得不好?我听到你辗转反侧,似乎还说了些梦话。” 吴仁安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我…说了什么?” “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不要''之类的话语。” 月如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身体还有不适?” “无碍。”吴仁安摇摇头,端起粥碗,强自镇定。 月如点头,没有多问。 她知道吴仁安近日身体虚弱,需要休养。 “我出去买些菜米,再去取些脂粉回来。” 月如说着。 吴仁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一阵刺痛。 月如对他如此信任,如此关爱,而他却做出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若她知晓,会作何感想?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早些回来。” 月如笑着点头,转身出门了。 仁安堂内,唯余下吴仁安一人。 他坐在诊桌旁,拿出一本医书。 那《外台秘要方》窸窣翻动时的声音在静室里响动。 想要借此平静心神。 然而,眼前却不断浮现出昨夜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人们的面孔。 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为何要杀他们…” 吴仁安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他们虽为漕帮,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想着…自己已经被《夜叉噬魂功》中的杀戮欲望所侵蚀。 却是他心中的恶被那功释放,无恶的人练了自不会这般。 那种嗜血的快感,那种掌控生杀的权力,如同毒品般腐蚀着他的魂的儿。 “我本为医者,却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 吴仁安自嘲地苦笑。 眼中却满是痛苦。 窗外,阳光越来越亮。 照在窗棂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静静地坐着。 听着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的街市声,心知,噩耗即将传来。 巷子里都会荡着那人声… 果不其然,不久后。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什么重大消息正在传播。 吴仁安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 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仿佛门外就是审判他罪行的法场。 师父…月如…就像那判官,在台上读着那些罪… 此时,阳泽城衙门已是一片忙乱。 在牛焕章带人去看了现场后… 一群捕快皆是色变,面色惨白。 衙门捕快练的“虎山功”都无用。 练的那虎威在血腥的场景下皆散了。 更是有的在门外吐了一地… 一老一少的差人在扶着吐。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一名捕快慌慌张张地冲入大堂,跪倒在知府大人面前。 阳泽知府郑明远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抬头。 声音似带着一股子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 “城北聚宝坊…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八十三条人命啊!” 捕快声音颤抖,面色惨白。 “什么?” 郑明远猛地站起,被骇的直抖,“你说什么?” “小人亲眼所见,聚宝坊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死状极惨!” 捕快说着,忍不住干呕起来。 郑明远面色铁青。 那手还在抖… “立刻传本府令,封锁现场,着捕头亲自前往查看!同时通知守备司,城门加强戒备,严防凶手逃窜!” “是!”捕快领命而去。 郑明远坐回案几后,心中暗自思量。 “八十三条人命…这等滔天大案,若查不出凶手,本官乌纱帽怕是不保啊…” “就是查出了…升迁也无望。” 与此同时,阳泽城守备司也接到了消息。 “什么?一夜之间杀了八十三人?” 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拍案而起,“这是何等武功?难不成是…武林高手所为?” “据报,现场极其血腥,死者多是断颈、碎骨而亡,手法狠辣,疑似是练家子所为。” 下属汇报道。 刘铁山沉吟片刻。 “立即派人协助衙门查案,同时探查城中各大帮派动向,尤其是漕帮!聚宝坊与漕帮关系密切,此事恐怕与江湖恩怨有关!” “是!” “让犬班准备好,跟去查查…” 守备司和衙门城南刑房的人马很快来到聚宝坊。 那北刑房的捕快具因办事不力。 失了衙门威严被府君撤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大厅内,血迹已经有些干涸。 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仍然刺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每一具都死状凄惨,有的喉咙被捏碎,有的肩胛骨断裂。 更甚者被硬生生撕开了胸膛… 那肠…心肝… “天呐…”一名年轻的捕快当场便吐了出来。 捕头强忍不适,仔细查看现场。 “这手法…似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刘铁山皱眉,“城中何人会此功夫?” 捕头摇头:“不知,但此功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只是能将鹰爪功练到如此境界,杀人如此之多,恐怕是一等一的高手!” 就在众人查看现场时,一个瘦弱的小厮颤抖着走了进来。 “我…我有话要说…”小厮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捕头上前:“你知道些什么?” “小人昨晚经过此处,看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聚宝坊出来,浑身是血…” 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人…那人不是人!是夜叉!他的手…他的手是乌黑色的,如同恶鬼之爪!” “夜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信。 小厮继续道:“那夜叉似鬼般飘了去,转眼就不见了…” 捕头沉思片刻,对刘铁山道:“大人,会不会是江湖上的''黑手阎罗''?据说此人擅使鹰爪功,杀人如麻…” 刘铁山点头。 “不管是何人所为,必须尽快缉拿归案!此等凶徒若在城中,百姓将无宁日!” 消息很快传遍了阳泽城。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一骇人听闻的血案。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一夜间死了八十三人啊!” “天呐!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听说是一个黑衣夜叉所为,双手如铁爪,专捏人脖子!” “”怕死人了,怕死人了!这阳泽城还让不让人过活了?” 月如在街上采买,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心中一惊,想起昨日吴仁安夜出归来时的异样,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她匆匆买好东西,急忙往仁安堂赶去。 推开门,月如看到吴仁安正坐在窗前。 那瞳孔里神情恍惚。 “仁安…” 月如轻声唤道,放下手中的篮子。 吴仁安如梦初醒,转头看向月如。 嘴一咧,勉强一笑。 “回来了?” 月如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外面都在传,城北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死了八十三人…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夜叉离开现场…” 吴仁安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是吗…好生骇人…” 月如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已有所定。 “仁安…”月如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吴仁安望着月如真诚的眼神,心中如刀绞般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摇着头。 “月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月如上前一步。 “我猜到了一些…是你去了聚宝坊,对吗?” 吴仁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 倚在墙上,眼瞳中如地震般。 “你…你怎么知道?” 月如深吸一口气。 “你昨夜回来时,衣服上有血迹…而且,你近日的行为,与平日大不相同…尤其是你的双手,那乌黑色…”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乌黑色虽已褪去大半,但指尖仍有异色。 “月如…我已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 月如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吴仁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他跌坐在地,双手抱头。 “我本想查明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保护城中百姓不受鼠疫之害…但我…我杀红了眼…我杀了那少年…杀了那女子…他们或许该死,但不该死在我手上啊!” 他的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魔头,一个夜叉…我的双手再也无法救人,只会带来死亡!” 吴仁安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仿佛那乌黑之色正在扩散。 即将吞噬他的整个身体。 月如走到他面前,跪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 “仁安哥哥…你依然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吴仁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为了阻止漕帮与万树山庄的阴谋…” 吴仁安不止的摇头,那潸潸的泪如雨落下。 “不,月如…你不明白…当我杀人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快感,那种掌控生死的权力感…我已经被《夜叉噬魂功》所侵蚀,成为了一个只知杀戮的恶鬼!” 月如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仁安哥哥,你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你仍有良知。真正的恶鬼是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的。” 吴仁安抬头,看着月如坚定的眼神。 心中的绝望稍稍减轻。 “而且…”月如咬了咬唇,“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欲用鼠疫害人,此等恶行,该杀!” 吴仁安震惊地看着月如。 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月如神色不动继续道:“仁安哥哥,我知你心善,不愿杀人。但有些时候,杀一人而救万人,也是一种善举。” 吴仁安苦笑。 “我已经杀了八十三人…不是一人…而是八十三条人命啊…而且…那些都是…被我残杀的…” 月如沉默片刻,轻声道:“仁安哥哥,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你,都爱你…若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与你一起…” “不!” 吴仁安猛地抬头,打断了月如的话。 “月如,你不能与我同流合污!你是纯净的,不该被我的罪孽所玷污!” 月如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仁安哥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你所做的,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若真要论罪,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才是真正的罪人!” 吴仁安看着月如,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月如不仅没有厌弃他。 反而如此支持他,甚至愿意与他一同承担这血腥的罪孽。 “月如…” 吴仁安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月如的脸。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我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医者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月如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个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吴仁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夜叉,哪怕是魔鬼,我都爱你!” 这一刻,吴仁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猛地将月如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他的心在月如的爱中得到了些许慰藉,但那深重的罪孽感仍如影随形。 “月如…月如…” 吴仁安抱着月如,如同抱着救命稻草,“没有你,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月如轻轻拍着他的背。 如同抚着一个大哭的孩子。 “仁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两人相拥,在阳光照射下的屋子里。 仿佛一对逃离尘世的恋人。 然而,外面的风暴已经来临。 那血案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阳泽城,也笼罩着阳泽的未来。 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夜叉噬魂功》带给他的不仅是强大的力量,更是无尽的业障。 外面,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人声鼎沸,但那血案的阴影,已经开始蔓延,如同一张无 第25章 赌坊 城北青楼,春风楼。 那日舞刀的大汉酒至正酣。 乘兴在台上打起了醉拳。 却被一个妇人揪住耳朵。 原本还在叫好的看客皆收了声。 那汉子望着自家婆娘悻悻的笑了笑,迎上了妇人披头盖脸的骂声。 残阳如血,斜斜地挂在天边。 将半个阳泽城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 聚宝坊内,原本的血腥气似乎淡了些。 但却依旧令人作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 像是尸体腐烂与血腥味混合。 又夹杂着些许药材的苦涩,让人闻之欲呕。 衙门的捕快们进进出出。 忙碌了一天,却依旧毫无头绪。 牛焕章站在大堂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环顾四周,只见仵作正在仔细检查尸体。 捕快们则四处搜寻。 都希冀“”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大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一名捕快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禀报道。 “凶手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场除了尸体和血迹,什么都没有。” 牛焕章紧皱眉头,心中烦躁不已。 这起案件实在太过诡异。 那凶手不仅武功高强。 且心思缜密,不留痕迹。 这让他这个刑房捕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再仔细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牛焕章厉声喝道,“我就不信,他能把所有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捕快们领命而去,继续搜寻。 牛焕章则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这具尸体是漕帮副帮主的,死状极其凄惨。 那喉咙被硬生生捏碎,胸口也被撕开,五脏六腑都暴露在外。 “这手法……确实像是鹰爪功。” 牛焕章喃喃自语,“只是,这力道也太大了些,简直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他心中隐隐觉得,这起案件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仇杀。 似是另有隐情。 与此同时,守备司的犬班也来到了聚宝坊。 犬班是守备司专门训练的一支特殊队伍,由人和犬组成,擅长追踪、搜捕。 领头的是守备司校尉张栓,他牵着一条黑色的猎犬,名叫“追风”。 追风是犬班中最出色的猎犬,嗅觉灵敏,追踪能力极强。 这张栓亦是守备司的高手,年纪不大就已经达到了锻骨境。 此间景朝武者境界分为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气海境。 练肉:打磨肌肉爆发力,举石锁、挑重担打熬根基。武者入门之境,可敌三五个壮汉。 练皮:药浴捶打使皮膜坚韧,寻常棍棒击打仅留红痕。特征:日光下肌肤隐现铜色光泽。 锻骨:震髓换质令骨骼如铁,拳断青砖不伤指节。需吞服虎骨粉辅以硬功击打修炼。 练筋:拉伸大筋增强柔韧弹性,弹腿抽鞭破空有声。标志:关节伸缩范围超常人三成。 换血:气血沸腾祛除杂质,伤口愈合速度倍增。修至巅峰者寒暑不侵,眉心血线隐现。 气海:丹田化漩引气入体,掌风可灭明火。此境武者正式脱离凡俗,初窥武道真意。 至于以上,不为平民所闻… 张栓一进聚宝坊,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眉头一皱,对追风道:“追风,闻闻这味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追风低头嗅了嗅,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吠叫起来。张栓顺着追风指引的方向走去,来到了一间厢房。 这间厢房是漕帮副帮主的卧房,也是死者最多的地方之一。地上、墙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惨不忍睹。 追风在房间里四处嗅探,突然,它停在了一张桌子旁,对着桌子底下吠叫起来。 张栓走过去,弯腰一看,只见桌子底下有一个小小的药包。 药包已经破了,里面露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张栓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药包捡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药材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 “这……似乎是某种毒药?”张栓心中暗忖,“难道凶手还用了毒?” 他将药包收好,准备带回去让仵作检验。 这时,追风又对着门口吠叫起来。张栓顺着追风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捕快,正是牛焕章的手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张栓问道。 “我……我奉命搜查线索。”年轻捕快有些紧张地回答。 张栓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追风离开了厢房。 他们继续在聚宝坊内搜寻,追风不时停下来嗅探,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吠叫。张栓跟着追风,走遍了聚宝坊的每一个角落。 渐渐地,赵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追风每次吠叫的方向,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聚宝坊的后院。 “难道凶手是从后院逃走的?”张栓心中暗忖。 他带着追风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还有几具尸体。 追风在后院里嗅探了一番,然后对着一堵墙吠叫起来。 张栓走到墙边,仔细观察,发现这堵墙似乎有些异样。墙体表面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一些细微的裂缝。 “这墙……难道是空的?”张栓心中一动,伸手敲了敲墙壁。 “咚咚咚……” 空洞的声音从墙壁内部传来,证实了张栓的猜测。 “这后面一定有密道!”张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追风,继续闻,看看能不能找到密道的入口!” 追风在墙壁周围嗅探了一番,然后对着墙角的一块石头吠叫起来。 张栓走过去,仔细观察那块石头,发现石头与墙壁之间有一条细微的缝隙。 他伸手推了推石头,石头竟然动了! “果然有机关!”张栓心中大喜,用力将石头推开。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响声传来,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捕快们都惊呆了。 张栓没有理会他们,带着追风走进了密道。 密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张栓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后,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追风在前面带路,不时停下来嗅探,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密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 张栓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往前走。 当他走出密道时,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聚宝坊的议事堂! 而此时的议事堂,竟然与昨夜血案发生前一模一样! 桌椅摆放整齐,茶杯里还冒着热气,漕帮帮主和几名头目正围坐在一起,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栓惊呆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汪汪汪!”追风突然对着漕帮帮主狂吠起来。 漕帮帮主似乎听到了狗叫声,他转过头,看向赵猛。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聚宝坊!”漕帮帮主厉声喝道。 张栓这才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幻境。 “这一定是幻觉!”张栓心中暗忖,“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转身就跑,想要逃出这个诡异的地方。 然而,当他跑到门口时,却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的墙壁。 “怎么会这样?”张栓心中大惊,他用力拍打墙壁,却发现墙壁坚硬无比,根本无法撼动。 “汪汪汪!”追风再次对着漕帮帮主狂吠起来。 漕帮帮主站起身,缓缓走向张栓。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漕帮帮主的声音冰冷而诡异,“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吧。” 张栓心中一寒,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追风,上!”张栓大喝一声,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追风得到命令,猛地扑向漕帮帮主。 然而,就在追风即将扑到漕帮帮主身上时,漕帮帮主突然消失了! 追风扑了个空,落在地上,疑惑地四处张望。 张栓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漕帮帮主竟然会凭空消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栓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他环顾四周,只见议事堂内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桌椅、茶杯、墙壁,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好,幻境要消失了!”张栓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否则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追风,闻闻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张栓对追风说道。 追风低头嗅探,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张栓紧随其后,跟着追风在扭曲的幻境中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与之前消失的门一模一样,张栓心中一喜,连忙推开门。 “呼……” 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张栓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聚宝坊的后院。 而此时的后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地上散落着杂物,还有几具尸体。 “终于出来了……”张栓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方才一切,竟是黄粱一梦。 他回头看了看那堵墙,墙壁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密道的痕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栓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低头看了看追风,追风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追风,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张栓问道。 追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张栓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检查。 这具尸体是漕帮的一名头目,死状与之前看到的幻境中一模一样。 “这……这难道是真的?”张栓心中一惊,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并不是幻觉。 “难道……凶手能够制造幻境?”张栓心中暗忖,“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捕快们还在忙碌地搜寻线索。 “大人,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条密道!”一名捕快跑过来,兴奋地禀报道。 “密道?”张栓心中一动,连忙跟着捕快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的墙壁上,果然有一个洞口,洞口内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这……这怎么可能?”张栓惊呆了,他记得自己刚才明明已经从密道里出来了,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条密道? “大人,这条密道通往哪里?”捕快问道。 张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先封锁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张栓对捕快说道,“等我回去禀报大人,再做定夺。” “是!”捕快领命而去。 第26章 诡赌坊 某处巷子里,汪和咪在对骂…被骂。 喵喵喵,喵喵,喵… 狗儿止紧紧的夹住了尾巴… 夕阳西沉,血色余晖如泼墨般染红了阳泽城的天际。 聚宝坊外,几只鸦儿旋着嘶鸣。 似在为这片曾经血染的土地送行。 斜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透过窗棂。 在赌坊内斑驳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宛如一只无形的手。 正缓缓抚着那些已经被擦拭干净余着血腥气息的木地板。 “封了吧,这地方邪性得很。” 牛焕章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挥手示意手下将赌坊封锁。 张栓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如泼墨山水般晕染开来。 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刀。 却发现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把骰子。 “这是何故?” 张栓惊愕地环顾四周。 只见满堂灯火通明,赌桌上筹码堆叠,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方才还穿着官服的众捕快和守备司兵丁。 此刻竟都换了装束,俨然一副江湖帮派的模样。 牛焕章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那是一件漕帮帮众常穿的蓝色短打。 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 “校尉,这…这是怎么了?” 一名年轻捕快惊慌地问道。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惶恐。 牛焕章沉声道:“定神!”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我等都变成了漕帮帮众的模样。” “不止如此。” 张栓指着不远处的几人,那些人形态举止与常人无异。 现正在赌桌前豪饮猜拳,丝毫不像是死过的人。 “你们看,那不是昨夜死在此处的漕帮副帮主吗?还有那个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心腹。”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正坐在主位。 指挥着手下摆弄几个装着老鼠的竹笼。 “明日子时,按计划将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那中年人低声吩咐道,“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张栓与牛焕章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这分明是昨夜血案发生前的场景! “莫非…我等回到了昨夜?” 牛焕章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张栓摇摇头,“不像是回到了昨夜,更像是…某种幻境。”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漕帮服饰的汉子走近他们。 自来熟地拍了拍张栓的肩膀。 “阿栓,发什么愣呢?副帮主正说着重要事呢,你可别走神。” 张栓心头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抱拳道:“失礼了,方才…有些出神。” 那汉子打量了赵猛几眼,似乎并未察觉异样。 随即转身走向副帮主所在的方向。 张栓暗自松了口气,向牛焕章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随机应变。 “都过来。”张栓低声道,众人围拢过来。 “现在看来,我们似乎是被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变成了昨夜在此的漕帮帮众。而那些原本死去的人,也如常人般活动。” 一名守备司士兵低声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脱离此境?” 牛焕章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需要经历一遍昨夜的事情。” “你是说…等那个杀人凶手出现?” 另一人惊愕道,“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杀?” 张栓目光如炬般灼。 “未必。既然我们知道会有凶手前来,何不提前做好准备,将他擒获?” 众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们可以告诉这些''复活''的人,今夜有宵小要来撒野,让他们一起埋伏。” 牛焕章建议道,“如此一来,或可改变昨夜的结局。” “有理。” 张栓点头,随即向众人交代道。 “你们分散开来,与这些人搭话,告知他们今夜有危险,需提前防备。但切记,不可表现得太过异常,以免引起怀疑。”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寻找合适的对象开始传达消息。 牛焕章独自坐在角落里,望着这满堂的“亡魂”。 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凉。 他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何人所设的幻局? 是为了惩罚那个凶手? 还是为了警示他们这些查案的人? 夜色渐深,聚宝坊内的气氛也越发紧张。 漕帮帮众们已经得知今夜可能有危险,纷纷暗中做好准备,刀剑出鞘,弓弩上弦。 张栓和牛焕章也各自找了有利位置,静候那个神秘的“夜叉”现身。 “副帮主,属下听说今夜恐有宵小前来滋事,不如我等先行撤离?”一名心腹向那面色阴鸷的中年人建议道。 副帮主冷笑一声。 “胡说!我漕帮在阳泽城经营多年,谁敢来犯?定是那些胆小鬼的谣言。”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神情紧张,不由怒斥。 “都紧张什么?传我令,今夜加倍戒备,若有宵小敢来,格杀勿论!” 众帮众应声而动,气氛越发凝重。 张栓暗自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心中盘算着对策。 他不知那“夜叉”的真实身份和实力。 但从昨夜的血案现场来看,对方武功高强。 又手段狠辣,岂是易与之辈。 “若能生擒,自然最好。若不能…” 张栓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刀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只能…” 牛焕章坐在赵猛对面,两人心照不宣。 都明白今夜恐有一场恶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聚宝坊内的气氛越发紧张。 众人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从窗外吹入。 吹得堂内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宛如鬼影晃动。 “来了!” 张栓心头一紧,手按刀柄。 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出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窗棂处飘入,落在堂内屋梁之上。 静如幽灵,众人竟无一人察觉。 唯有张栓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敏锐感知,隐约觉察到了那一丝异样。 他悄然抬头,只见屋梁之上,一个黑衣人正俯视着堂内众人。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张栓心头一震,那黑衣人的眼神中,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意。 那不是普通仇杀的疯狂,而是一种近乎超脱人性的冷酷。 “夜叉…”张栓低语,不觉握紧了刀柄。 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动了。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屋梁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副帮主的咽喉。 “有刺客!”张栓大喝一声,同时拔刀而起,朝那黑衣人扑去。 一时间,堂内大乱,众帮众纷纷拔刀上前,将那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防备。 但他并未退缩,反而双手成爪。 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朝着最近的帮众扑去。 “咔嚓!” 一声脆响,一名帮众的颈骨被硬生生捏断,软软倒地。 “一起上!”副帮主怒吼道,“杀了他!” 黑衣人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击必带走一条人命。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招式狠辣绝伦,这些帮众虽人多势众,却难以近身。 张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运转内力,随即如猛虎下山般朝黑衣人扑去。 “好快的刀!”黑衣人惊诧,身形一闪,堪堪避过张栓的一刀,但衣袖还是被划破一道口子。 张栓见一击奏效,越发自信。 手中短刀如游龙般翻飞,内气激荡下,刀气纵横。 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你不是漕帮的人。” 黑衣人冷声道,声音低沉沙哑,似是刻意变声。 张栓不答,剑势不减,步步紧逼。 牛焕章也从侧面杀出,手持一柄铁剑,配合张栓左右夹击。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双手成爪,一招“夜叉探牙”,直取赵猛咽喉。 赵猛短刀横扫,逼退对方。 同时侧身避过那致命一击。 “好俊的鹰爪功!” 张栓心中暗惊,对方的功力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此时,黑衣人忽然变招。 一掌拍向身旁的烛台。 烛台倒地,火星四溅,转瞬间点燃了地上的油布。 大火迅速蔓延,堂内顿时烟雾弥漫。 趁着这片混乱,黑衣人如鬼魅般窜至副帮主身前,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 副帮主大惊失色,仓促抵挡,却哪里是对手,肩胛骨应声而碎,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好!”张栓心知不妙,急忙冲向火源,想要扑灭大火。 但为时已晚,火势已然蔓延开来,整个聚宝坊都被浓烟笼罩。 “撤!快撤!”牛焕章大喊,指挥着众人向外逃去。 混乱中,那黑衣人如影随形,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张栓心知不妙,咬牙道:“撤!所有人撤出去!” 众人奔向门口,却发现门窗不知何时已被封死,任凭如何推搡,竟纹丝不动。 “完了…”有人绝望地低语。 黑衣人立于火光之中,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缓步走向众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上。 “为何…”张栓质问道,“为何要滥杀无辜?” 黑衣人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无辜?漕帮勾结万树山庄,养育病鼠,意图散播瘟疫,趁乱夺城,这也算无辜?” 张栓一怔,随即反驳道:“即便如此,也应交由官府处置,岂能滥杀无辜?那些小喽啰,那个少年,那个女子…他们何罪之有?” 黑衣人沉默,似是被张栓的话触动。 就在此时,火势越发猛烈,屋梁开始燃烧,眼看就要坍塌。 “砰!”一声巨响,一根燃烧的屋梁砸落,正好砸在赵猛和黑衣人之间。 火光映照下,黑衣人的面具微微滑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张栓瞳孔骤缩,那面容他竟有几分熟悉。 “是你…”赵猛低语,眼中满是震惊。 黑衣人迅速扶正面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后退一步,似是想要逃离。 就在此时,整个聚宝坊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 第27章 夜叉 城东,某位画师家。 知府心疼的看着自家祖传的名画《夜宴图》被裱糊起来。 自己的前程就压在上面了…止希望观察使喜欢罢… 月儿的晖光似血,斜照在聚宝坊斑驳的墙壁上。 将一切洇染成暗红。 风起,落叶飘着旋儿。 似和之前不同了… 那人退走后,沉寂的聚宝坊内,众人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张栓拭去额头的汗珠。 对牛焕章说道:“此人武艺高强,与传闻中的''夜叉''相符。” 牛焕章点了点头,眉头依然紧锁。 “此事蹊跷,那人既有本事杀我等,为何半途而废?且那面具之下的面容…” “莫要揣测了。” 张栓挥手打断,环顾四周道。 “且先安顿伤者,查看此地有无可疑之处。” 夜色渐浓,阳泽城上空的星辰被厚重的云层遮蔽。 如同被黑纱覆盖的明灯,朦胧不清。 聚宝坊内,十数名捕快和守备军兵分几处,细细搜查着每一个角落。 牛焕章检查着一具漕帮帮众的尸体,眉头紧锁。 “此伤痕,确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张栓若有所思,心中泛起一丝熟悉之感。 “这阳泽城中,会此功者可不多。”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 一股阴寒之气悄然弥漫开来。 最先察觉的是那猎犬“追风”,它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追风怎么了?” 张栓回头看向自己的爱犬,只见它毛发倒竖,呲牙咧嘴,朝着大堂的一角不断吠叫。 那里,本是空无一物。 然而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那角落的暗影似乎活了过来。 如墨汁般流动,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是何人在那?” 牛焕章厉声喝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无人应答。 那团黑影却越发凝实,最终化作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 “又是夜叉?”有人惊呼。 然而当那身影抬起头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哪是什么夜叉? 分明是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孔! 那皮如同腐朽的青铜,双眼血红,嘴角向上咧着,露出两排尖锐如钢刀的牙齿。 “鬼啊!” 一名年轻捕快惊叫出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恶鬼望向他,嘴角咧得更开。 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下一刻,它如鬼魅般飘至那捕快面前,一爪拍出。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那捕快胸口被洞穿。 鲜血如泉涌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倒下。 “列阵!” 张栓大喝一声,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此物不知是妖是怪,众人小心!” 聚宝坊内顿时剑拔弩张。 二十余名捕快和守备军形成一个半圆,将那恶鬼围在中央。 恶鬼环视一周,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吼,随即身形一晃。 如同一缕青烟,穿过众人的防线,直取一名守备军的咽喉。 “当心!” 张栓一刀劈出,却只斩到空气。 那守备军已被恶鬼一爪贯穿喉咙,连声音都未发出,便气绝身亡。 “恶鬼太快!” 牛焕章面色凝重。 “列阵无用,诸位且各自为战,小心应对!” 话音刚落,那恶鬼已连续取走三名捕快的性命,手段狠辣。 一如当日那“黑衣夜叉”在聚宝坊的杀戮。 张栓心中一动,想起漕帮帮众的惨状,与眼前何其相似! 莫非,这恶鬼就是杀人凶手? 或是被凶手招来的恶灵? 来不及多想,恶鬼已扑向他。 张栓身形一侧。 长刀横扫,逼退恶鬼,同时大喝。 “此鬼难缠,诸位且分散躲避,寻找弱点!” 众人闻言,纷纷四散。 有的冲向二楼,有的躲入侧室。 甚至有的试图从窗户逃离。 然而,那些试图逃离的人。 都无一例外地被无形屏障弹了回来。 “我等被困此处了!”牛焕章脸色煞白,“这是什么邪术?” 张栓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莫慌!此鬼虽凶,但我等人多势众,且寻找其弱点!” 恶鬼似乎对张栓的话语嗤之以鼻。 它发出一声嘶吼,随即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聚宝坊内穿梭,追杀那些四散躲避的人。 二楼的一间客房内,三名捕快紧闭房门,屏息凝神。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名姓张的捕快低声问道,声音中充满恐惧。 “莫说话!”另一人压低声音警告,“它可能会听见。” 第三人则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 他是新入捕快队伍的,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种诡异的、拖曳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蠕动。 “它来了!”姓张的捕快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房门。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门把轻轻转动,却因门闩的阻挡而未能打开。 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 “砰!” 门板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四溅。 青面獠牙的恶鬼立在门口,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室内。 “啊!” 角落里的年轻捕快惊叫出声,随即被恶鬼盯上。 恶鬼飘至他面前,一爪刺入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提起。 年轻捕快双脚离地,痛苦地挣扎着,鲜血从嘴角溢出。 恶鬼另一只手一挥,利爪划过他的喉咙,一道血线随即绽开。 姓张的捕快和另一人见状,顾不得恐惧,同时拔刀冲向恶鬼。 “当!” 恶鬼随手一拍,两把钢刀应声断裂。 它松开手中已无生息的年轻捕快,转向另外两人。 两名捕快面如土色,却无路可退。 恶鬼一左一右探爪,刺入两人胸膛,将他们的心脏生生捏碎。 无数的鲜血涂红了整个房间。 恶鬼满意地环顾四周,随即离开,寻找下一个猎物。 楼下大厅,张栓和牛焕章背靠背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那鬼太强了,我等难以抵挡。”牛焕章喘着粗气,脸上已有几道血痕。 张栓紧握长刀,面色凝重。 “此鬼手段与夜叉相同,都是鹰爪功,只是更加凶狠。” 牛焕章突然想到什么。 “莫非此鬼是聚宝坊死难者的冤魂所化?来向我等复仇?” 赵猛摇摇头。 “我不知。但若真是冤魂,为何要杀我等?我等又非杀害他们之人。”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之际,楼上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显然那恶鬼正在楼上大开杀戒。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此地。”牛焕章低声道。 张栓点点头。 “你去试试能否从后门离开,我在此处引开那鬼。” 牛焕章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弓着身子向后门摸去。 张栓则站在大厅中央,高声喝道。 “青面恶鬼,可敢与我一战?” 楼上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 紧接着,恶鬼如鬼魅般从楼梯上飘下,立于张栓面前数步之外。 张栓心中暗自盘算。若能拖延片刻。 让牛焕章逃出去求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恶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突然消失在原地。 张栓心中一紧,刚要转身,后背已感到一阵剧痛。 恶鬼不知何时已到他身后,一爪刺入他的后背。 张栓强忍剧痛,反手一刀,却只斩到空气。 恶鬼又回到了他面前,舔了舔爪上的血液,发出满足的低吼。 “你…”张栓咬牙强撑,“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恶鬼不答,只是缓缓伸出一只手。 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张栓的胸口,仿佛在说:“我就是…。” 张栓一怔,随即想起了那个面具落下时露出的面容。 心中一凛:“你是吴…” 话未说完,恶鬼已再次出手,这一次直取张栓咽喉。 张栓急忙后退,举刀格挡,却被恶鬼一爪拍断了刀身。 “砰!” 后门处传来一声巨响,赵猛心中一沉,知道牛焕章也无法逃离。 果然,不一会儿,牛焕章被恶鬼拖了回来,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 “张…张校尉…” 牛焕章艰难地开口,“后门…被封…我等…被困…” 恶鬼随手将他扔在地上,又转向赵猛,似乎对这最后一个猎物格外感兴趣。 张栓深知难逃一死,却不愿束手待毙。 他将断刀扔在地上,摆出一个格斗姿势。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强!” 恶鬼似乎被他的勇气所吸引,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他。 然后,它模仿张栓的姿势,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格斗架势。 张栓心中一惊。 这恶鬼竟会模仿?莫非… 来不及多想,恶鬼已经出手。 张栓勉力应对,却发现恶鬼的每一招都与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仿佛能读取他的心思。 “你到底是何物?”张栓一边抵挡一边问道。 恶鬼依然不答,只是一招比一招凶狠。 最终,它一爪划过张栓的胸口,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张栓踉跄后退,倚靠在一张赌桌上,气息微弱。 恶鬼缓缓逼近,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取他性命。 “我明白了…” 张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不是外来的妖魔,而是内心的恶鬼,对吗?” 恶鬼第一次停下了动作。 血红的眼睛直视张栓,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夜叉'',他心中有恶鬼,所以才会在此大开杀戒。而我等进入此地后,被某种力量影响,他内心的恶鬼也被唤醒了,化作你的模样…” 恶鬼发出一声低吼,似是默认。 它再次伸出手,一爪刺入赵猛胸膛,将他的心脏捏碎。 张栓眼前一黑,生机断绝。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恶鬼的面容缓缓变化。 变成了一张与吴仁安一模一样的脸… 聚宝坊内,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抹去。 那校尉在地上用血抹出了个“仁”字。 恶鬼环顾四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然后,它缓缓走向赌坊中央,身形逐渐变淡,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黎明时分,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聚宝坊血迹斑斑的地面上。 整个赌坊内,尸横遍地,血腥气息浓郁得让人窒息。 漕帮帮众的尸体依然保持着被杀时的姿态,而新添的捕快和守备军的尸体则散布各处。 有的在楼上房间,有的在大厅角落,还有的在地窖中… 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胸口或喉咙处都有五道爪痕,与漕帮帮众的伤口如出一辙。 聚宝坊,再次成为了死亡的殿堂。 只是这一次,死的人愈发多了。 地窖中,最后一名试图躲藏的捕快被找到时,脸上还带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地窖的门被暴力破开,门板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 那捕快蜷缩在角落,胸口被洞穿,鲜血早已凝固。 在他旁边的墙上,用血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夜叉…恶鬼…复活…” 聚宝坊外,一年轻捕快抖如筛糠。 “阿伯……” —— 阳泽城外,晨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一只乌鸦落在聚宝坊的屋檐上,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然后振翅飞向远方。 天空中,乌云渐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然而,那笼罩在阳泽城上的阴影,却仿佛更加浓重了… 吴仁安在仁安堂内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梦见自己化身恶鬼,在聚宝坊内大开杀戒,甚至连那些无辜的捕快和守备军也不放过。 “仁安哥,你怎么了?”月如关切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吴仁安摇摇头,强自镇定:“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递上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你额头都是汗。” 吴仁安接过水杯,心中却难以平静。 那梦境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又去了聚宝坊一次… 第28章 孩子… 霞光乍现,万物初醒。 阳泽城的晨曦如流水般缓缓漫过城墙。 洒将在街道与屋舍瓦当之上。 这温和的晨光本应带来一日的安宁,却在今日笼罩着一层不安的薄纱。 吴仁安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梦中,他又见到了聚宝坊内的那些死鬼。 他们的面容扭曲,眼中充满怨恨,向他伸出染血的手指。 那恶鬼的面容与他自己的面孔重叠,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他未起身,静卧榻上,听窗外街坊邻里嘈杂议论。 声音远远传来,却清晰入耳。 “官府昨夜封了聚宝坊,说是有瘟疫,可我看分明是那血案闹的…” “嘘,慎言!那可是死了近百口人啊,如今又死了十几个官差…” “听说是夜叉作祟,青面獠牙,夜里出来吃人…” 吴仁安闻言,身子不由一震。 他支起身来,额上冷汗涔涔。 昨夜那梦,竟是真的? 他梦中化身恶鬼,在聚宝坊中大开杀戒,爪碎血肉,牙嚼骨髓…醒来时… 枕巾已被冷汗浸透。 “官府说了,沿阳县已经爆发大瘟疫,死伤无数…” “可不是嘛,那些大户人家都往咱阳泽城里逃啊!” “府君已经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就要封城了,不许外地人进城…” 大景朝承平日久,这南方几乎无甚么灾呀什么的。 他心头一紧,连忙披衣下楼。 刚出门,便听见邻居黄婆婆在与卖豆腐的老王交谈。 “你可听说了?官府昨夜又封了聚宝坊,说是里面又出了命案,死了一堆守备军和捕快!” 黄婆婆压低声音道,眼中满是惊恐。 老王连连点头,脸色发白。 “可不是么?听说那些人死得惨烈,满楼都是血,腥气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这阳泽城怕是有妖邪作祟。” 黄婆婆叹息道,“更糟的是,西边沿阳县据说爆发了大瘟疫,死伤无数呢。” “什么?”吴仁安闻言,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心头如遭雷击。 黄婆婆见是吴仁安,连忙拱手行礼。 “吴郎中早啊!您不知道吗?沿阳县那边闹瘟疫,死了好多人,那些有钱人都往咱阳泽城跑,说是躲瘟疫呢。” 老王也插嘴道:“听说府君已经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就要封城,不许外地人再入城了。” 吴仁安心中一沉,知道漕帮的计划终究还是实现了一部分。 虽然他灭了聚宝坊的漕帮分舵,但瘟疫已经开始蔓延。 “多谢二位告知。” 他拱手致谢,转身返回医馆。 厢房门前,月如正在收晾的衣物,见他出来,脸上浮现一丝羞赧。 吴仁安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仿佛看穿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出。 “月如,我出去一趟,城中恐要封城,得备些物资。” 月如轻轻点头,柔声道:“相公小心。” 这一声“相公”,让吴仁安心头一软。 自那夜之后,二人虽未明言,却已是夫妻之实。 只是这般时局,他心头沉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你在家好生歇着,不必做太多活计。” 吴仁安交代道,大步出门。 街上的情形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 平日里秩序井然的街市,此刻人头攒动,喧嚣不已。 粮铺门前排起长队,菜市场内人声鼎沸,争抢不休。 不少富户家的下人扛着米袋,提着菜篮,步履匆匆地穿行在街道上。 “这是要乱了啊…” 吴仁安心中暗叹,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陷入这囤积物资的洪流中。 他先去了米铺,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买到两袋上好的白米。 米铺掌柜见他相熟,悄声提醒。 “吴郎中,今日米价怕是要涨上一倍了。您且多买些,备着不愁。” 吴仁安但微颔首,又多买了两袋。 让铺子的伙计日后送到仁安堂去。 接着,他又去了油盐铺子,肉铺,菜市场,采买了许多日常所需。 眼见日头已过午时,各处物资越发紧俏,价格也水涨船高,他不禁加快脚步。 最后一站是药铺,吴仁安本想买些防疫的药材,却见药铺门前已排起长龙,许多人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他认得那药铺掌柜王老六,是自己的熟人,便绕到后门,敲了三下。 门开了条缝,王老六探出头来,见是吴仁安,忙让他进去。 “吴郎中,您来得正好,我这药材快被抢空了!” 王老六喜笑颜开地道,“那些富户家的管事,一来就是整箱整箱地买,什么雄黄、艾草、金银花,都被抢购一空了。” 吴仁安点点头。 “我也是来买防疫药材的。你先给我准备些雄黄、艾叶、菖蒲、苍术,再加些甘草、黄芪,增强体魄用的。” 王老六一边记下,一边摇头。 “雄黄已经卖完了,艾叶也所剩无几…咱们是老相识,我私下留了些上好的药材,这就给您取来。” 待王老六取药的功夫,吴仁安在柜台前听着前铺的喧嚣,心中愈发凝重。 那些富户抢购药材,必是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瘟疫即将蔓延至阳泽城。 再联想到万树山庄养育病鼠之事,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此事不能再拖,必须尽快查明真相,阻止瘟疫蔓延。” 吴仁安心中暗忖,“否则,阳泽城百姓恐将遭遇大难。” 王老六很快取了药来,还特意多给了一些,只收了半价钱。 吴仁安道谢后,将药材小心收好,转身离去。 日头西斜,市坊内依旧人声鼎沸。 吴仁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四下的议论,脸色愈发阴沉。 “听说沿阳县死了几千人了,尸体都没人敢收殓…” “可不是,说是得了病的人,手脚发黑,浑身溃烂,过不了十日就咽气了。” “我表妹夫家就在沿阳,说是那边已经乱了,有人偷粮,有人抢药…” 这些话语如刀子般刺入吴仁安心中。 鼠疫一旦爆发,其传染之快,死亡之多,远非寻常疾病可比。 若不及时控制,整个阳泽城恐将沦为死城。 “且先回去,从仁安堂开始做起,为街坊邻里提供些防疫之法。” 吴仁安暗下决心,加快脚步向仁安堂走去。 回到仁安堂,院门虚掩,静悄悄的。 吴仁安推门而入,将采买的物资放在廊下,正欲唤月如,却听见院子深处传来异响。 那是一种压抑的呕吐声,断断续续,似是强忍着不让人听到。 吴仁安循声望去,只见月如正弯腰对着院中种竹子的花坛呕吐。 面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月如!” 吴仁安大惊失色,急忙丢下手中事物。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月如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生怕是那鼠疫愈发严重了… 月如抬头,见是吴仁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相公回来了…”声音虚弱,带着几分无力。 吴仁安见状,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吴仁安急切地问道,一边扶她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一边为她诊脉。 吴仁安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月如,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鼠疫的毒还未解尽?” 月如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方才吃了些点心,胃中不适…” 她的话语虽是这般说,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与期待,似乎在观察吴仁安的反应。 吴仁安没有接话,而是全神贯注地为月如诊脉。 止见他乌黑指尖轻轻搭在月如的皓腕上,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 起初,他以为月如是鼠疫未愈,然而随着诊断的俞深,他的眼神变得俞惊异。 他能感觉到月如的脉象确实有些紊乱,这与鼠疫的后遗症相符。 但随着他更加细致的诊察,他发现了一丝异样——在那紊乱的脉象之下。 隐藏着另一种微弱而有力的搏动,如同春水初涌,生机盎然。 “这是……”吴仁安心中一震,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再次仔细诊察。 月如的脉象,确是虽因鼠疫而略显紊乱。 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截然不同的脉象——那是喜脉,孕妇特有的脉象! 吴仁安眼前一黑,手中的银针差点掉在地上。 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如见他神色异样,疑惑地问道:“相公,我这是怎么了?很严重吗?” “月如,你…你…” 吴仁安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抬头看向月如,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月如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轻声道:“相公,我…我也不确定,只是近日总觉得胃口不好,动不动就想吐…” 吴仁安噗通跪下,颤巍巍的道:“对不起…月如…我是畜牲” 月如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去扶他。 吴仁安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你…有身孕了。” 这五个字一出口,仿佛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地落在两人之间。 月如的脸更红了,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吴仁安则是一脸的震惊与复杂,喜忧参半,难以言表。 “真的吗?”月如小声问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吴仁安缓缓点头。 “脉象不会骗人,你确实已有身孕,约莫一个月左右。” 月如闻言,眼中泛起泪光,喜极而泣。 她本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曾经遭遇非人的待遇。 如今不仅有了归宿,还即将为人母,这般幸福,是她曾不敢想象的。 “无事…无事,相公不要这般自责。” 然而,吴仁安的心情却远比月如复杂得多。他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欣喜的是月如有了身孕,他即将为人父;担忧的是,此时阳泽城正面临瘟疫的威胁,未来充满未知与危险。 更让他内心煎熬的是,他修炼的《夜叉噬魂功》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神智,昨夜他甚至在梦中化身恶鬼,屠戮无辜。 还是…… 这样的他,配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相公,你…不高兴吗?” 月如小心翼翼地问道,见吴仁安半晌无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吴仁安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会不高兴?只是…眼下局势不稳,我有些担忧罢了。” 他轻轻握住月如的手,柔声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对不起…” 月如闻言,心中稍安。 靠在吴仁安肩头,轻声道:“相公,我知道你心中有忧,但此事是天意,或许…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希望。” 吴仁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月如说得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正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警示与救赎。 为了月如,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必须控制住内心的恶鬼,守住最后的良知。 “月如,你且好生休息,我去准备些安胎的药。眼下城中不稳,你更要注意身体。” 吴仁安叮嘱道,扶月如起身,准备带她回房休息。 月如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相公,外面情形如何?可是真的要封城了?” 吴仁安叹了口气。 “是的,府君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封城,不许外地人入内。沿阳县已爆发大瘟疫,死伤无数,城中人心惶惶。” 月如面露忧色。 “那我们…” “不必担心,我已备好足够的物资。”吴仁安安慰道,“而且,我是大夫,若真有瘟疫蔓延,也能有所应对。” 月如点点头,却仍是一脸忧虑。 她虽未明言,但吴仁安知道,她担心的不仅是瘟疫。 还有那“夜叉”与“恶鬼”的传言。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他不愿让再月如知晓,那些黑暗、血腥的一面,他宁愿独自承担。 日头渐渐西沉,暮色四合。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如同一声叹息,回荡在阳泽城的上空。 吴仁安站在院中,仰望苍穹。 天边的晚霞如血般鲜红,映照着远处的城墙,宛如一道不祥的预兆。 “这场瘟疫,恐怕只是开始…”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月如和孩子受到伤害。” “即使万死也无妨…” 夜色渐深,阳泽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 戌时三刻,城门缓缓关闭,沉重的闸门落下。 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同一声哀鸣。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的后院,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一场与瘟疫、与内心恶鬼的殊死搏斗。 而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月如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月光如水,静静洒将在仁安堂的屋檐上。 为这个充满未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清冷与祥和。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内室,抱紧了床榻上的月如。 怀中的人儿似乎是感受到什么… 缠上了他的臂膀,一夜温存。 第29章 囍… 天似要亮了… 微光初现,晨露欲坠。 阳泽城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橘色晕染。 似一幅未干的水墨画的,朦胧又柔。 缕缕晨光如薄纱,轻轻抚过阳泽城斑驳的城墙。 为这座笼罩在瘟疫阴影下的城池带来些许慰藉。 层层叠叠的红瓦浸染在朝阳中,宛若涂抹上了一层温暖的朱砂。 仁安堂的屋檐下,一只麻雀儿轻啼几声。 便展翅飞向晨光。 吴仁安早已起身,立于窗前。 凝视远处渐亮的清空。 一夜思绪万千,睡意全无。 “月如有孕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昨日诊出月如有喜脉,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欣喜、忧虑、责任、愧疚,诸般情绪交织,却在夜深人静时,化为一个无法动摇的决定。 “此事不可拖延,当即娶她过门才是。” “为人父矣。” 他轻叹一声,眼神却柔和了几分。 月如尚在熟睡,侧卧于床榻之上。 青丝如墨,散落于枕畔。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为她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吴仁安静立床前,目光柔和。 他想起初次见她时,那因自己而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起她为救自己而染上鼠疫;想起她得知自己便是“夜叉”后,依然选择包容与理解…… 这般深情,当真值得托付终身。 床榻上的人儿微微动了动,长睫轻颤。 缓缓睁开了双眸。 “相公,天还早,何故起身?” 月如声音轻柔,眼中却带着关切。 吴仁安抱住她,深情的傻笑。 “无妨,只是想些事情。你且多歇息,如今身子要紧。” 月如摇摇头,起身为吴仁安整理衣衫。 “妾身身体康健,不必过虑。倒是相公,眉间郁结,可是为城中之事忧心?”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身前,四目相对。 “月如,我心已决。今日便去寻师父,求他为我二人主婚。”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相公当真?可如今城中局势…” “乱世更当珍惜眼前人。” 吴仁安坚定道,“况且你已有身孕,我岂能让你与孩儿受半点闲言碎语?” 月如低头,面颊微红。 “妾身愿遂相公之意。” 吴仁安抚过月如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 “待我去请师父,今日便成此善缘。” 晨光渐盛,暖阳如酥。 吴仁安匆匆用过早饭,便着一身青色长袍,向城南仁济堂而去。 似十分急切,但又愉悦… 街上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紧张。 昨日封城的消息已经传开。 加上聚宝坊连续两起血案,整个阳泽城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中。 吴仁安快步行走,心绪却渐渐平静。 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他都已下定决心。 要给月如一个名分,给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 城南,仁济堂。 这座名满阳泽城的医馆比仁安堂更为宏伟。 三进院落,朱漆大门,门前两块石狮。 门楣上“仁济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乃是当年阳泽知府亲笔所书。 医馆外的大街车水马龙,不远的码头任然在运转,装船卸货… 吴仁安立于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仁济堂前庭,几名学徒正在打扫门庭。 见到吴仁安,皆是恭敬行礼。 “吴师兄来了,快请进,师父刚用过早膳。” 一名年轻学徒热情迎上。 “大师兄何时回来?” 吴仁安忽然问道,想起陆济世曾提及陈景和即将归来。 一旁的小徒弟答道:“回师叔的话,大师伯已在路上,估计三五日内便可到达阳泽城。” 吴仁安微微点头,跨入熟悉的门槛。 仁济堂是他学艺的地方,每一砖每一瓦都承载着记忆。 他仍记得那药场…那青石地… 陆济世正在内堂翻阅医书,见吴仁安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仁安,今日怎得来访?可是城中有何变故?” 吴仁安上前行礼。 “弟子有事相求,望师父成全。” 陆济世放下书卷,示意他坐下:“但说无妨。” 吴仁安低头,如实相告。 “弟子与月如相处日久,情意渐生。弟子有罪致她已有身孕,弟子不敢怠慢,故欲娶她过门。” 厅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陆济世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如炬般灼人。 直视吴仁安。 良久,陆济世叹息一声。 “你这孽徒,行事何其败坏!医者当以身作则,岂可如此要人怀了你的骨肉!” 吴仁安噗通跪下,恭声道:“弟子知错,但弟子对月如情真意切,绝非一时冲动。” 陆济世听罢,捋须沉思片刻。 忽然笑道:“好事,甚好。药医人,情亦然。此情此景,正合天时地利人和。” 吴仁安心中石头落地,起身拱手深深一揖。 “多谢师父理解。” “今日便可成婚,我为你二人主持。” 陆济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乱世之中,更需珍惜眷属之情。”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学徒慌忙跑入。 “师父,不好了!城西又有数人染上怪病,症状与沿阳县瘟疫相似!” 陆济世脸色一变,与吴仁安对视一眼。 “看来瘟疫已至阳泽。” 吴仁安心绪翻涌,眼前浮现出万树山庄中那些黑爪老鼠的影像。 “师父,此疫恐怕就是漕帮与万树山庄所为。” 吴仁安低声道,“弟子曾遭其害,险些丧命。” 陆济世眼神一凝。 “此事我已知晓,前日已向府君禀明。只是证据不足,且漕帮势大,一时难以根除。” 他顿了顿,继续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救治百姓,控制疫情。你且先回去,准备婚事。午后我携药材前往,一并为你二人主婚。” 吴仁安知师父心意已决,便不多言,拱手告辞。 回到仁安堂,他将事情告知月如。 月如闻言,既是欢喜又有几分担忧。 “相公,城中已有瘟疫,我们可要缓一缓婚事?” 吴仁安摇头,抚摸着月如那微隆的小腹。 “越是乱世,越要把握当下。况且,有师父在,瘟疫必能控制。” 月如点头,眼中满是信任。 “妾身任凭相公安排。” 两人开始准备简单的婚礼。 月如清扫院落,布置喜房;吴仁安则前往街市,购置喜饼、红纸等物。 正午过后,他又挨家挨户。 向安阳街邻居发了喜帖,邀请四邻共贺。 不知是否因为这难得的喜事。 阳泽城阴云密布的天空竟破开一角,阳光如金,洒将向仁安堂的屋顶。 为这即将举行的婚礼增添了几分祥和。 申时将至,陆济世如约而至。 身后跟着两名学徒,抬着几箱药材。 “城西疫情已暂时控制,我让几个得力学徒留守。” 陆济世道,“今日是你二人大喜之日,须得好生庆贺一番。”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锦囊,递给吴仁安。 “这是为师的一点心意。” 吴仁安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仁安堂的地契,还有一叠银票,约莫一百两。 “师父,这…”吴仁安惊讶道。 陆济世笑道:“你从我这学医多年,早已出师。这仁安堂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如今你也成家立业,正是时候。至于这银两,算是我给你二人的添妆之礼。” “你几个师兄都呆不住,飞了…远了…” 吴仁安心中感动,深深一揖。 “弟子谢师父恩情。” 月如也上前行礼,眼中含泪。 “妾身定会好生照顾相公,不负师父厚望。” 陆济世欣慰地点点头。 “好孩子,你二人今后相互扶持,共度难关便是。” 不多时,安阳街的邻居们陆续到来。 个个提着礼物,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黄婆婆送来一对喜鹊枕头,笑眯眯道:“老身亲手缝制,愿你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月如红着脸接过,低声道谢。 卖豆腐的老王送来一盘豆腐,寓意“白头偕老”;绸缎铺的张掌柜送来一匹上好的红缎;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药铺掌柜王老六,也提着一盒珍贵的人参,前来祝贺。 院中很快热闹起来。 众人谈笑风生,仿佛忘却了城中的阴霾。 酉时刚至,陆济世便开始主持婚礼。 杨镯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来帮忙,为月如梳妆打扮。 “师娘,今日可算是名正言顺了。” 杨镯笑着为月如梳头,眼中满是祝福。 月如脸颊绯红,嗔道:“休要取笑,我与相公本就……”话未说完,便羞得低下头去。 杨镯轻笑。 “我就知道你们有情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月如更是羞赧,轻声道:“命中注定,也是无法。” 杨镯为她簪上凤钗,感叹道:“师娘今日真美,师父定会惊艳不已。” 月如着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本就姿容秀丽,此刻更是光彩照人。 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吉时已到,新娘出阁!” 门外传来黄婆婆的声音。 月如深吸一口气,在杨镯的搀扶下,迈出闺房。 庭院中早已布置一新,红绸高挂,喜烛高燃。 那竹也被系上了红绳。 虽然简陋,却也喜气洋洋。 吴仁安一身喜服,立于厅堂中央,身旁是一脸严肃的陆济世。 见月如出来,吴仁安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目不转睛。 月如在杨镯的引导下,缓步走向厅堂。 步步生莲,端庄大方。 “一拜天地!” 在六邻的见证下,吴仁安与月如跪地。 向天地叩首。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向陆济世深深一拜。 陆济世面色威严,却也掩不住眼中的欣慰。 “夫妻对拜!” 吴仁安与月如相对而立,深深一拜。 那一刻,二人眼中只有彼此,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 “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月如被送入新房。 吴仁安则留在外厅,陪众人饮酒。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新婚夫妇向陆济世敬茶,又向四邻长辈敬上一杯喜酒。 “多谢各位不弃,前来贺喜。”吴仁安举杯道,“今日虽无盛宴,但这一杯薄酒,却是我夫妻二人的一片心意。” 众人纷纷回敬,气氛热烈而祥和。 陆济世举杯,难得露出笑容。 “小六,今日你我师徒一场,也算圆满。只是希望你莫忘医者本心,行医济世,莫入歧途。” 吴仁安心中一震,不知师父是否已看出自己修炼《夜叉噬魂功》的痕迹。 他举杯相敬,“弟子谨记师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仁安看着满座宾客。 心中却是欢喜又有几分感慨。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打破了喜庆的氛围。 紧接着,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不好了!城西又有多人染病,死了好几个了!” 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宾客们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浮现出不安和恐惧。 陆济世脸色一沉,站起身来。 “诸位莫慌,我这便去看看。” 他转向吴仁安,低声道:“你且安心,照顾好月如。我去府衙一趟,再商议对策。” 吴仁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师父放心,弟子定不负所托。” 陆济世匆匆离去。 宾客们也纷纷告辞,各自回家防备。 须臾之间,热闹的院落重归寂静。 只剩下吴仁安和月如相对而立,手中还捧着未饮尽的合卺酒。 “相公,这瘟疫…”月如担忧道,眼中含着泪光。 吴仁安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无妨,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夜幕降临,阳泽城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远处偶有犬吠,更显寂寥。 吴仁安站在院中,仰望星空。 “乱世之中,吾当尽己所能,守护挚爱。”吴仁安心中暗道,目光炯炯。 屋内,月如正在整理喜服,听到脚步声,转身微笑:“相公回来了。”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洒将在新房的窗棂上,映照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轻轻推门而入,只见月如坐于床沿。 低头垂眸,青丝如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月如……” 吴仁安轻唤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柔情。 月如抬头,脸颊绯红,嗓音轻柔:“相公……” 吴仁安走近,在床沿坐下,握住了月如的手。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再无猜疑。” 月如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妾身本是贱婢,能得相公垂爱,此生无憾。” 两人相拥,宽去那喜服,在床榻上翻云覆雨,尽享那新婚之乐。 颠銮倒凤,好不快活… 事罢,两人在大红色喜床上相视良久。 月如显然已经力竭。 吴仁安轻抚她的背,柔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如同温柔的注视,见证着这对新婚夫妇在风雨欲来之际的誓言。 第30章 偏安 阳泽南,天工坊里,匠师们却是被东家催着起了个早。 开始陆陆续续有精巧的的货品被装上马车。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又是一天… 阳泽的天际挂起鱼肚白,如一层轻纱薄暮轻覆阳泽城头。 城墙上的值守士兵已然换岗。 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 吹醒过城中那些仍在沉睡的屋舍。 阳泽城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往日晨起贩卖早点的小贩不见了踪影。 偶有行人匆匆而过,步履匆忙,眼中满是惊惶。 一声鸡鸣声穿透阳泽城的寂静。 如利刃斩断了黎明前的宁静。 卯时一刻,仁安堂内。 一丝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 洒将在大红喜被上,在床榻间勾勒出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眼前是月如熟睡的脸庞。 她长睫如蝶,眉如远山。 在晨光的映照下,肌肤胜雪。 新婚的疲惫让她睡得格外香甜,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梦中也有无限柔情。 他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几缕青丝,动作轻柔,生怕惊醒她的美梦。 目光流连于她略显苍白的面颊。 “娘子,娘子…”吴仁安心中轻唤,却不忍打破这份安宁。 恍惚间,他又想起那夜叉噬魂功带来的梦魇。 那双沾满鲜血的手,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神…再看向月如微隆的腹部。 吴仁安心中百感交集。 “为父之责,夫君之道,皆在保护…” 他心中暗道,手轻轻抚上月如的小腹,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生命力。 昨夜新婚之喜,月华如水,二人共赴巫山云雨。 虽因城中疫情,喜宴匆匆散去,却丝毫不减二人之间的欢愉。 如今晨光微露,吴仁安望着怀中的妻子,心中满是珍惜与怜爱。 月如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相公…”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吾惊扰了娘子清梦。” 吴仁安柔声道,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吻。 月如微笑摇头,欲起身,却被吴仁安按回床榻。 “且安歇片刻,为夫去备早膳。” “相公且慢。” 月如拉住他的衣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城中疫病蔓延,相公可要小心。” 吴仁安回身坐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无妨。为夫曾染此疫,已无大碍。倒是娘子,身怀六甲,当多加珍重。” 月如眼中荡漾着柔情,伸手抚上吴仁安的脸,眼中却闪过一丝怜惜。 “相公这般心系我,却不知你眼下青黑,想必昨夜又被噩梦惊扰。” 吴仁安心中一震,不曾想月如如此敏锐。 “为夫无甚大碍,娘子勿念。”他故作轻松道。 月如却不依,直起身子,幽幽道:“妾身虽愚钝,却也看得出相公眉间郁结。自聚宝坊之事后,相公夜不成寐,时有呓语。莫非是那漕帮血案…” “相公,城中疫病如何?” 月如忽然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吴仁安眉头微皱,摇摇头。 “暂且不知详情。昨日师父去了城西,想必现已有所安排。” 月如轻叹一声。 “妾身昨夜梦见城中百姓遭难,心中不安。” 吴仁安轻抚她的背,安慰道:“无需忧心,师父乃医道大家,定能控制疫情。我等且安心度日便是。” “相公欲去看看么?” 月如轻声问道,却又忍不住握紧了吴仁安的手。 吴仁安注视着月如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依恋与不舍。 他心中一软,暗自做了决定。 “不去。” 吴仁安坚定地说道,“我现在只想陪着你,保护你和孩子。”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动,“相公当真?” 吴仁安点头,手掌轻抚月如微隆的小腹。 “你二人才是我最重要的人。疫病之事有师父在,我无需操心。” 月如感动地点点头,却又忍不住低声道:“只是,城中百姓……” 吴仁安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月如,为夫曾做过许多错事,杀过许多人。如今只想弥补过错,好好照顾你们。” 月如轻叹,指尖轻触吴仁安眉头。 抚平了细纹。 “妾身知相公心中压力重重,但夫妻一体,何喜何忧,当同享共担。” 吴仁安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耳边低语。 “昔日我心一横,对你做下不可饶恕之事。月如…我…” 月如轻轻拭去他额上的冷汗,柔声道。 “相公为我行事,妾身感念于心。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相公当刚毅坚卓,而非沉湎于过往。” 吴仁安怔住,未料月如竟能引经据典,安慰于他。 心中一股暖流涌动,他吻上月如的唇,细细品味这甜美。 月如先是惊讶,随即羞涩回应,两人唇齿相依,呼吸渐重。 吴仁安的手不自觉抚上月如的腰肢,探入亵衣… “相公…”月如呢喃着,脸颊绯红如朝霞。 “娘子,许我片刻欢愉,忘却世间烦忧……” 床帐微移,红烛摇曳。 两人在晨光中再度交颈缠绵,共赴云雨。 月如细碎的呻吟如黄莺啼叫,婉转动人。 吴仁安爱怜地亲吻她颈间每一寸肌肤,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律动。 这一刻,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丈夫,将心中的恐惧和愧疚抛诸脑后。 疫病、夜叉、血案…这些词语在欢爱中变得遥远而无力。 云收雨歇。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脸上犹带着余韵的红晕。 吴仁安轻抚她的后背,心中已有决断。 “娘子,我决意了。”吴仁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沉声道。 月如抬头,眼中带着询问。 “为夫不再过问那疫病之事。” 吴仁安坚定地说,“师父自有对策,守备军亦有职责,我…只想保全你和孩子。” 月如轻轻摇头。 “相公乃医者,救死扶伤本是本分。” 吴仁安苦笑。 “我医术平平,如何与师父比肩?况且…”他顿了顿,“我心中恶念反噬,我每行医之际,邪念便生,唯恐伤及无辜。” “往日我常为自己开脱,是那夜叉决之过…现在想来,是我心中恶念所致,我性本恶,对你做下错事,又屡沾血腥,实在是恶人…” 月如沉默片刻,终是理解地点点头。 “既如此,相公随心即可。妾身愿与相公共度此生。” 吴仁安心中大石落地,抱紧了月如,心中却暗暗发誓: 当尽力保她周全,远离纷争。 晨光渐盛,两人起身梳洗。 月如为吴仁安整理衣冠,吴仁安则亲自为月如梳理青丝。 “娘子发如瀑,为夫甚爱之。” 吴仁安低声赞叹,引得月如俏脸生晕。 待两人用过早膳,月如便忙着收拾新房。 吴仁安踱步至院中,望着那株毛竹,心中思绪纷飞。 “吾当远离尘嚣,不问世事…” 他喃喃自语,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城西方向,那里,疫病肆虐,生灵涂炭。 --- 城西,一片愁云惨雾。 疫病自聚宝坊开始蔓延,短短数日,已有上百人染疾,十余人命丧黄泉。 守备司奉命设卡封锁,不许人进出,任凭城内哭声震天。 知府衙门内,阳泽知府郑明远坐立难安。 这位年近五旬的干练官员,如今面色铁青,眉间皱纹深如刀刻。 “这可如何是好…” 郑明远喃喃自语,在书房内踱步。 “城中连出血案,刑房查无头绪;如今又有此疫,诏书下来,本府定难逃其责…” 一旁的师爷躬身道:“大人勿忧,下官已请陆神医主持救治,想必可控制疫情。” 郑知府冷笑一声。 “陆济世医术虽精,但此疫来势汹汹,恐难短时间内根除。前几日上报朝廷,陛下龙颜大怒,已派钦差南下调查…” “大人!” 一名绿衣小厮慌忙跑入,跪地叩首,“城外又有数十人聚集,叫嚷着要进城探亲!” 郑明远一拍案几,怒道:“胡闹!岂不知城内有疫!” 师爷附耳低语。 “大人,疫情若是扩散至临近州县,恐引来更大麻烦。” 郑明远踌躇片刻,挥手道:“告诉守城将士,严防死守,一人不放!” 小厮应声而去,郑明远长叹一声,负手立于窗前。 “难啊…如此下去,小则丢官,重则…抄家问斩啊!” 暮色四合,点点星光如细碎银屑洒落人间。 衙门后院,一片静谧。 郑明远独坐后花园凉亭,眼前一盏孤灯,照出他愁苦的面容。 “罢了,罢了…破财消灾,舍此一官,保全一家。明日收拾细软…” “郑大人好生忧愁啊。” 一个阴森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打断了郑明远的自怜。 郑明远霍然起身,惊恐地环顾四周。 “什么人!?”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人一袭黑衣,面戴惨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幽幽泛着绿光。 “鬼,鬼啊!” 郑明远失声惊叫,踉跄后退,几欲跌倒。 黑衣人冷笑一声:“郑大人何必惊慌?在下前来,只为解大人燃眉之急。” 郑明远稳住心神,警惕地问。 “阁下何人?如何入得衙门?” “在下姓陈,至于如何入内…一个小小衙门,又岂能阻我?” 黑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声音忽远忽近,如鬼魅般诡异。 “陈…陈景和?” 郑明远试探着问,想起近日传闻陆济世的大弟子即将归来。 黑衣人冷声笑了。 “大人好眼力。” “你,你想如何?”郑明远退到亭柱旁,心跳如鼓。 陈景和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踱步至灯下,抚摸着桌上的茶杯。 “大人可知这瘟疫从何而来?” 郑明远一怔。 “难道阁下知晓?” “万树山庄养鼠,配合漕帮散播疫病,欲使阳泽城大乱,好让他们趁火打劫…”陈景和缓缓道来,每个字都如钉子般敲击在郑明远心上。 “那聚宝坊血案…” 郑明远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郑大人聪明,不必多言。” 陈景和冷笑,“让我说出本次拜访的目的吧:我有一计,可保大人官位无虞,甚至…升迁有望。” 郑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被警惕代替。 “愿闻其详。” 陈景和在他耳边低语,郑明远的表情逐渐从震惊到迟疑,最后变为狂喜。 “此计当真?”郑明远难以置信地问。 陈景和点头。 “万无一失。只需大人配合,三日内,疫情必除,朝廷钦差来时,大人不仅无过,反有功劳。” “那需要在下如何配合?” “明日子时,暗开城北门,放我同伴入城…” 陈景和的声音如毒蛇儿吐信,缠绕在郑明远心尖。 两人在夜色中密谈良久,最终达成共识。郑明远拍案而起。 “妙计!妙计!” 陈景和却只是冷冷地笑了。 “大人记得,明日子时,城北门。” 夜风乍起,烛火摇曳,待郑明远回神。 黑衣人已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桌上那杯凉透的茶,见证了今夜之密谋。 郑明远缓缓坐回椅子,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天无绝人之路啊…若此计成功,不仅保住官位,还可能升迁!” 他握紧拳头,却没注意到窗外树上一双幽绿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那眼神中,满是嘲讽与摆弄人偶的快意。 第31章 无生 沿阳县县城旁的村落里… 白生生的尸骨被摞成“无生大生”四个大字… 天上的月照的四个森白大字格外亮堂… 那月光如水般滑。 洒将在阳泽城的城墙上。 为本就森严的关卡添了几分肃杀气。 城门紧闭,守军个个精神紧绷,神情凝重。 夜风微凉,带着初秋的气息。 吹得城门口的灯笼摇曳不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自从城中爆发瘟疫,又有血案频发。 阳泽城便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恐慌与死亡封锁在内。 子时将至。 守城士兵张弓搭箭,戒备森严。 今日北城守备似得了知府令,命众官兵把守的严些…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守城校尉顾鹏耳朵一动,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何人夜行?止步!” 顾鹏高声喝道,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脚步声停下,随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在下陈景和,奉郑大人之命,前来开城门。” 顾鹏眉头紧锁,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士兵,低声道:“郑大人并未传令。” 一道黑影飘然而至,月光下,显出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 那人身着深蓝长袍,气度非凡。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在顾鹏面前晃了晃。 “这是郑大人的令牌,可还认得?” 顾鹏眯眼细看,确是阳泽知府郑明远随身佩戴的令牌,不由心中一惊。 “阁下如何得到郑大人的令牌?” 陈景和笑而不答,只是将令牌往顾鹏手中一递。 “子时一刻,开城门放人入城,事成之后,郑大人自有重赏。” 顾鹏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是真物,不由犹豫起来:“可是…” “难道你要违抗郑大人的命令?”陈景和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寒意。 顾鹏心中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是郑大人之命,下官定然遵从。但城中瘟疫肆虐,阁下入城可要小心。” 陈景和微微一笑:“无妨,我自有准备。” 子时一刻,城北门悄然开启一条缝隙。 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队伍鱼贯而入。 他们皆着素衣麻布,头戴斗笠,看似寻常百姓。 却个个迈步无声,气息内敛。 城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关闭,队伍在领头的那人的带领下,如同一条无形的蛇。 悄然蜿入阳泽城的黑暗中。 待那队人走远,守城校尉才长舒一口气,将城门重新关闭。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放入城中的。 正是大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无生教的一坛教众。 月光如水,洒在阳泽城的屋脊上。 勾出一幅静谧的画卷。 然而,这平静的夜色下,却暗藏杀机。 “诸位兄弟,且随我来。” 陈景和轻声说道,带领众人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 城中一处偏僻的院落内,陈景和端坐上首,面前跪着刚才进城的二十余人。 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诡异而扭曲。 院中摆放着一个黑色的香案。 上面点着三支漆黑的蜡烛,烛火诡异地呈现出幽绿色的光芒。 陈景和端坐上首,一袭黑衣,面容冷峻。众人跪伏在地,齐声道:“参见香主!” 陈景和微微抬手:“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却仍恭敬地低着头。 “香主,我等已按计划入城。” 李福低头禀报。 陈景和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无生教行事,自来皆讲究个天机玄妙,生死无常。今日我等入了城,正是应了那''无生即是大生''的大道真理。” 众人齐声应和:“无生是大生,大生即无生。” 陈景和环视众人,幽幽地说。 “本坛此次入城,乃是奉坛主之命,完成那未竟之大业。阳泽城将成为我教复兴的起点,诸位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吧?”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陈景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轻轻摇晃,瓶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打开后,里面是一满瓶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臭。 “此物乃是万树山庄那张家供奉多年的鼠妖之子嗣炮制而成。尔等各取一点,且按计划在城中撒散。待明日张三松唤醒鼠妖,闻到此物,必会来城中作乱。” 一名年轻弟子看着粉末,好奇问道:“香主,这鼠妖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那鼠妖已在万树山庄下盘踞百年,虽无人神智,却凶残异常。昔日张家以活人祭祀,方得安宁。如今张三松欲借此为投名状加入我无生教,自会依约唤醒鼠妖。” “此乃鼠妖子嗣之骨所炼,闻之则鼠妖暴怒,必会出洞寻源。” 一名老者皱眉道:“香主,若鼠妖入城,恐造成大乱,我等如何收场?” 陈景和冷笑一声。 “收场?城中已有瘟疫,再添鼠祸,官府只会认为是天灾。待城中大乱,我等再出手镇压,不但可获民心,更可借机铲除异己,壮大我无生教势力。” 李福上前,恭敬地接过瓷瓶。 “香主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张三松那边可有消息?” “回香主,张三松已在山庄准备就绪,只待我等散布粉末,他便唤醒鼠妖。” 陈景和满意地点点头。 “好,此次若成,谁能为教中立下大功,我赏他聚生丹十瓶突破武道瓶颈。”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去吧,记住,行事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众人领命而去,只留下李福和两名心腹。 陈景和踱步至窗前,望着月光下的阳泽城,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寒芒。 “陆济世啊…陆济世,你一生行医救人,却不知人心险恶。那些个弟子,止老二倒是有几分胆识,可惜终究难成大器。” 李福在他身后俯身拱手,低声问道:“香主,那聚宝坊…”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聚宝坊死了近一百五十人,怨气冲天,已生诡异。我正要去看看,此等诡异,或可为我所用。” “香主小心,那诡异听说凶猛异常。” 陈景和冷笑一声。 “无妨,我修炼的《无生大法》,正是以诡异为基。此去聚宝坊,正好验证我这些年的修行。” 陈景和披上一件黑色斗篷,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陈景和独自站在寂静的街道上。 抬头望向天空的一弯残月,眼神深邃。 自从多年前离开陆济世门下,他便暗中加入那无生教,修炼无生真道,一步步攀升至今日地位。 那般武人,怎么和神教的高手比… 如今教主派他回阳泽城执行任务,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师父,师弟们,数年不见,不知你们可还好?” 陈景和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复杂神色,随即又恢复冷漠。 “可惜,今非昔比,我陈景和已非当年那个懵懂少年。” —— 万树山庄,月光如银汞。 照在那片阴森的树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张三松站在一处山洞前,神色凝重。 洞口被一块巨石封住,石上刻着古怪的鼠儿纹,隐约泛着幽光。 “香主已入城,是时候了。” 张三松喃喃自语,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汨汨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石上的鼠头纹路中。 那纹吸收了血液,开始发出诡异的红光。 活像个真鼠儿。 张三松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如同老鼠的吱吱声。 随着咒语的完成,那块巨石缓缓挪开,露出一个黑洞的口子。 一股腐臭的气息从洞中涌出,令人作呕。 张三松后退几步,脸上露出恐惧与期待交织的神色。 “鼠妖大人,张家子孙张三松,恭请您出山!” 洞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无数老鼠在爬动。 紧接着,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两盏鬼火。 张三松跪伏在地,额头触地。 “鼠妖大人,城中已有您子嗣尸骨的消息,小人斗胆请您前去寻找,为子嗣报仇!” 那双幽绿的眼睛盯着张三松,仿佛在思考。 张三松浑身颤抖。 “小人万不敢欺骗大人,城中确有人撒下少爷尸骨,是那官家的人所为。” 洞中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洞中窜出。 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张三松长舒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 他望着鼠妖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香主之计,果然高明。有了鼠妖作乱,阳泽城必乱,我张三松也能借机加入无生教,获得更高深的武功。” —— 月色如洗,照在聚宝坊的废墟上,显得格外阴森。 这里曾是阳泽城最繁华的赌坊之一,如今却成了死亡的象征。 昔日那喧嚣繁华的赌场,如今死气沉沉,门窗紧闭。 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两次血案的阴影笼罩着这座建筑,使得普通百姓避之不及。 两次血案,近一百五十条人命,怨气冲天,连附近的街道都空无一人。 聚宝坊外,陈景和驻足良久。 感受着从废墟中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他并未急着进入,而是静静地站立,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果然有诡异诞生,而且不弱。” 陈景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等怨气凝结而成的诡异,亦是我《无生大法》最好的养料。” 他来到赌坊中央,从怀中取出几枚黑色的铁钉,在地上摆出一个奇特的阵型。 随后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语的吟诵,那些铁钉开始发出幽光,地面上的血迹也随之蠕动。 如同活物一般,向铁钉汇聚。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运转。 一股诡异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与聚宝坊内的阴冷气息相呼应。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何方诡异。” 陈景和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 聚宝坊内,阴风骤起。 环境如水墨画般晕开… 一团黑雾从富丽堂皇的赌坊中升腾而起,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形面目狰狞,双眼血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陈景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诡异。 “有意思,这不是普通的诡,而是由大量怨气凝结而成的。”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好,我《无生大法》第七层需要吞噬一头强大的诡异,你来得正是时候。” 恶鬼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向陈景和扑来。 陈景和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无生即是大生,大生即是无生。” 随着咒语声,陈景和周身泛起一层诡异的黑光,与那恶鬼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恶鬼扑至近前,却突然停住,似乎有所顾忌。 “来吧,与我融为一体,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陈景和伸出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恶鬼犹豫片刻,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转身就要逃走。 “想逃?” 陈景和冷笑一声,双手一合。 一道黑光内气打出,将恶鬼笼了。 恶鬼挣扎不已,却无法挣脱那黑光的束缚。 “小乖乖!” 陈景和低喝一声,张开双臂,那被黑光笼罩的恶鬼竟被一点点吸入他的体内。 随着恶鬼被吞噬,陈景和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肌肤泛起诡异的青色,双眼也变得血红。 他的气息攀的愈来愈强,也越来越诡异。 “哈哈哈!” 陈景和仰天长笑,“《无生大法》第七层,终于大成!” 笑声戛然而止,陈景和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体内似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冲突。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 “怎么回事?这诡竟然在反抗!”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时而膨胀。 时而萎缩,面部表情也在狰狞与平静之间不断变化。 “不…不可能…我《无生大法》已修炼至第六层巅峰,怎会被一个新生诡异反噬?” 陈景和咬牙切齿,拼命压制体内的异动。 那夜叉从他腹中破腹而出,转的消散。 唯留下一地鲜血和陈景和… 他腹部丹田剖开的大口正在愈合,一时分不清人诡… “不能惹…” 说罢,陈景和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那血逐渐撒的愈来愈少,最后消失。 再看那腹,完好如初… —— 与此同时,仁安堂内,吴仁安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夫君,怎么了?” 月如被惊醒,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抹去额头的冷汗。 “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倒了杯水递给他:“可是又梦到那些事了?” 吴仁安接过水,一饮而尽。 “不,这次不同。我梦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聚宝坊外,与那恶鬼…与那恶鬼搏斗。” “熟悉又陌生的人?”月如疑惑地问。 吴仁安皱眉思索。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的像,但又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或许只是梦境混乱罢了。” 月如轻抚他的背。 “夫君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吴仁安点点头,却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而他却无能为力。 “月如,若城中有变,你便带着家当离开,去寻我师父。”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惊:“夫君何出此言?” 吴仁安握住她的手。 “只是以防万一。这阳泽城,恐怕要有大变故了。” 月如紧紧握住他的手。 “夫君,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你同在。” 吴仁安看着月如坚定的眼神,心中既感动又担忧。 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阳泽城的各个角落,无生教的教众正在悄悄散布那神秘的粉末,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着准备。 命运的轮儿,似已悄然转着。 第32章 白鹤 城北武馆里,馆主养的鹤聒聒叫。 长喙要啄那池中水月。 月色似九天之上的瀑布,倾泻而下。 照在阳泽城墙之上,宛如一道银色的屏障,将城内城外割的分明。 然而今夜,这道墙似是无了用处了。 丑时,天道尚暗。 夜里的更夫亦是不见了声… 城西守城校尉叶生正打着盹儿,靠坐在那墙垛边上。 忽得一阵窸窣之声由远及近。 他猛然惊醒,瞠目视去。 隐约见得远处草丛中一道黑影,足有成年水牛般大小,。 那影全身漆黑,毛发粗硬如针,尖牙利爪闪着寒光,疾如迅电,直朝着城门直扑而来。 “何物?”叶生惊呼一声,尚未来得及擎枪,那黑影已如脱弦之箭,一跃至那城前。 月光下,现出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 通体漆黑,毛发散着幽光,双目圆睁。 那眼泛着绿芒,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 “有…有妖怪!” 叶生手腿发软,失声呼道。 人却靠倒在那城头大钟上… 却是尚未等他拉响警钟,那巨鼠已纵身一跃,径直撞向城门。 面色惨白,颤声喝道:“弓箭手,放箭!” 城头数十弓手好忙搭弓射箭,有的急忙拉了个满弦。 弓如霹雳弦惊。 箭矢如稀落的雨般攒向那巨鼠。 然而那巨鼠身形一闪,避过大部分箭矢,少数射中的箭矢竟如刺入铁板,只没入皮毛寸许便更难寸进。 “轰!”沉重的包铁城门竟被撞开一道隙。 “快关内门!敌袭!” 叶生大喊,城墙上众兵丁如梦初醒。 操起兵器奔向城门。 城墙上乱作一团,叶生勉强镇定,高声道:“传令下去,城外有妖兽入侵,速速击鼓通报!” 鼓声惊天动地,震动了沉睡的阳泽城。 “轰!”一声巨响,城南的厚重城门竟被撞出一个大洞,巨鼠径直冲入城中。 巨鼠入城,如鱼儿入得水,嗅了嗅鼻子。 朝城南人烟最密集处直奔而去。 沿街百姓闻鼓声纷纷开门观望,不料迎面撞上这凶神一般的事物,何能不惊? 叫声、哭喊声四起,巷陌中顿时乱成一片。 那些个惨声在阳泽城天上交织出悲歌… 巨鼠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它利爪如钩,所向披靡,一爪下去,便是血肉横飞;利齿一咬,便是筋骨断裂。 不过一刻钟,便有数十无辜百姓惨遭毒手。 城南守备官兵迟迟而来,见此情形,不由胆寒。 “快拦住那妖物!” 守城校尉鼓足胆气,带着十余名士兵围逼向巨鼠。 怎料那巨鼠凶性大发,见人来攻,反而兴奋异常。 不管得枪林立着,直往那去… 它猛地窜出,快若奔雷,直扑那军阵。 众士兵长枪齐出,却不料巨鼠灵活异常。 鬼魅的影在闪着。 在枪阵间辗转腾挪,须臾间便杀入阵中。 寒光一闪,血雨腥风,惨叫连连。 一息之间,十余名士兵尽数倒地,鲜血染红了青石街面。 那鼠在地上聚成的“”水洼”里舔着。 叶生见状,肝胆俱裂,拔腿便逃。 那巨鼠嗅了嗅,追上前去,张口便将其吞没,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那血口吐出叶生身上的盔甲碎渣样式的事物。 城南顿时陷入恐慌,百姓纷纷闭门不出,祈求这场噩梦快些过去。 然而,巨鼠的凶焰却愈演愈烈,所过之处,门窗尽碎,屋舍倾塌,无一活口。 —— 远在城东的白鹤武馆。 武馆内,灯火通明。 张炜早已察觉不妥安。 丑时四刻,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鬓角被汗打湿,又忆起了自己的师,那被踢馆人打死前似是对这烂大街的白鹤拳绝望的师… 想到如此,那手一摄,使了一式最普通的“贪鹤啄食”,未见其影,手上便多了本白鹤拳秘籍… 他挑起灯下翻阅着白鹤拳秘籍。 已是那泛黄的页上印着一句草书,“师周赠爱徒炜,愿武道昌隆!” 突然眉头一皱,放下书卷,抬头望向窗外。 “不对,不对…” 张炜自言自语,起身披衣。 他天生敏锐,更修炼白鹤拳数十载,早已练就一身绝艺,四方气息异动,皆能察觉。 “师父,何事惊扰?” 门口侍立的首徒李青问道。 张炜凝神静听,眉头紧锁。 “城南有异,血气冲天。” 他目光如电:“速召集门下弟子,随我前往城南!” 李青不敢怠慢,立刻敲响了馆内警钟。 钟声未歇,数十名白鹤武馆弟子已齐聚庭院,个个精神抖擞,腰佩兵刃。 张炜立于前方,白袍猎猎,神情肃穆。 “城南有变,恐有妖孽为患。我白鹤武馆自立馆以来,一向匡扶正义。今夜,当与诸君共赴血战!” “愿随师父战妖除魔!”弟子齐声高喊,声震四野。 李青上前一步,抱拳道:“师父!我等愿随师父一同前往,即使战死,也在所不辞!” 其余弟子也纷纷抱拳,齐声应和:“愿随师父死!” 张炜欣慰点头,转身疾行:“随我来!” 众弟子紧随其后,穿街过巷,直奔城南。 路上,不断有惊慌的百姓迎面而来,有的浑身是血,有的神魂失守,皆在大呼“妖鼠食人”。 李青悄声问道:“师父,可是那万树山庄的鼠妖又现世了?” 张炜眼中精光一闪:“十有八九。此鼠凶残异常,尔等当谨慎应对,切勿轻敌。” “我等皆是这阳泽城生人,誓当死战!” —— 城南一条狭窄巷道内,巨鼠正在追逐一对母子。 那妇人抱着幼童,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巨鼠咧嘴狞笑,利爪已高高扬起。 一声疾呼从街角传来:“妖孽止步!” 一道白影飘然而至,如仙鹤翩跹,落在巨鼠前方丈许处。 来人一袭白衫,鬓角微霜,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白鹤武馆馆主——白鹤张炜。 张炜早在丑时四刻就从城东赶来,闻听城南有妖兽为乱,立即带领武馆弟子而来。 此刻,他身后站着二十余名身着白缎绸服的弟子,个个神情凝重。 兵刃在手,随时准备出手。 “何方妖孽,敢在阳泽城放肆?” 张炜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刀,直视巨鼠。 那鼠见又有吃食送上门来,兴奋地吱吱怪叫。 四肢着地,低伏身形,随时准备扑击。 张炜见状,不敢怠慢。 右掌前推,左掌后引,摆出白鹤亮翅的架势,沉声道:“诸位弟子听令,今日我等与这妖孽不死不休!护我阳泽!” “是,师父!” 众弟子齐声应道,随即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半圆,将巨鼠围在中央,阻断其去路。 巨鼠见状,绿眸中闪过一缕狡黠。 忽的纵身一跃,朝人群薄弱处扑去。 “拦住它!” 张炜大喝一声,身形如鹤展翅,拦在巨鼠去路上。 他双臂舒展,连环三掌拍出,每一掌皆如风行水上,轻灵飘逸,却包含着千钧之力。 “砰砰砰!” 巨鼠被击得直退,但很快站稳脚跟。 面目更加狰狞,发出刺耳的尖啸。 “好厉害的妖物!” 张炜心中暗惊,但面上不显,沉声道:“徒儿们,按''白鹤阵''布阵,不要让它走脱了!” 话音未落,腥风已然再次扑来。 张炜侧身避开,同时右掌如鞭,抽向巨鼠侧腹。 巨鼠吃痛,却是狂性大发。 张口便咬,利齿如钢,势若雷霆。 张炜身法灵动,似一只真真正正仙鹤在翩翩而舞。 每每在巨鼠爪牙即将及身之际,轻巧避开。 他的鹤拳刚柔并济,招式连绵不绝。 那变化之间如行云流水,让人目不暇接。 一名弟子见师父与妖物缠斗,急忙上前助战。 却不料巨鼠突然回身,利爪如影逝般划过,那弟子顿时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小心它的爪子!” 张炜高声提醒,内心却泛起一阵悲痛。 阳泽人尽皆知,敢伤那白鹤的弟子,他往日里必亲自登门拜访。 可见其护犊不止一般。 弟子惨死岂能不痛… 巷道狭窄,巨鼠转动自如。 时而前扑,时而后跃,将张炜和他的弟子们困在一处。 白鹤武馆弟子虽勇,却难敌这凶猛异常的妖物。 不过片刻,已有五六人倒在血泊中,再不能起。 张炜见状,心如刀割,却也无暇顾及。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深厚内力,身法愈发轻灵缥缈,拳脚间杀意渐浓。 白鹤拳以轻灵着称,此刻在张炜手中,却显露出凌厉无比的一面。 “点睛!挥翅!回首!” 张炜连施三招,皆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每一招都击中巨鼠要害,逼得它连连后退,发出痛苦的嘶叫。 那眼被他戳爆一只…痛的吱吱直叫。 然而,这巨鼠不知是何来历,竟有非凡气力,受了重创却依旧凶猛无比。 它双目泛红,仿佛陷入疯狂,不要命地朝张炜扑来。 张炜侧身避过,同时右掌变式如刀,切向巨鼠颈部。 巨鼠却突然改变方向,尾巴如鞭,狠狠抽向张炜胸口。 “砰!” 张炜被击中,踉跄而退三步有余。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众弟子惊呼。 张炜擦去嘴角血迹,摆手示意无碍。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内力,眼神愈发坚定。 武者之间的对决,往往在瞬息间便分出胜负。 张炜深知,若拖延下去,只会让更多弟子丧命。 他必须全力一搏。 “各位爱徒,为师今日要使出全力,与这妖物一决生死。你们且退后,不得轻易上前!为师自有决断!” 张炜沉声道。 众弟子不敢忤逆,纷纷后撤。 为师父腾出空间。 张炜独立街心,气息沉稳。 却目光如电,直射向巨鼠。 他双手缓缓抬起,如鹤展翅,同时脚下挪移,行下奇门步法。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体内涌出,周围空气似乎都为之凝滞。 “我师白鹤十三式,我止用过八式,今日便让你见识全部!” 张炜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巨鼠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绿眸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又被凶性取代。 它低伏身体,随时准备扑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呐喊声。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手持长刀,威风凛凛,正是阳泽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 “总算等到援兵!”一名弟子松了口气。 刘铁山带着亲卫赶到现场,见到满地尸首和那凶猛异常的巨鼠,不由脸色一变。 他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拔刀在手,快步上前,站在张炜身旁。 “张馆主,一同除妖!”刘铁山沉声道。 张炜微微颔首,不言不语。 眼神却会了谢意。 刘铁山挥手示意,身后十余名亲卫立即散开。 布下弓箭手阵,同时远处也有守备司士兵持弓箭赶来,准备支援。 “放箭!”刘铁山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灵活异常,在箭雨中辗转腾挪,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它的身体,却只是陷入皮毛,并未造成致命伤害。 借着这个机会,张炜突然出手,身形如电,直扑巨鼠。 他的招式已不复先前的轻灵,而是凌厉无比,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止不是那仙鹤,却似雄鹰探爪般凌厉… “白鹤亮翅!” 张炜双臂舒展,如鹤展翅,掌风呼啸,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白鹤探爪!” 紧接着,他右手成爪,直取巨鼠咽喉,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白鹤点睛!” 第三招接踵而至,食指如刀,直刺巨鼠双目。 连环三招,招招致命。 巨鼠虽灵活异常,却也被逼得连连后退,绿眸中闪过惊惧之色。 刘铁山见状,也不甘示弱,挥刀上前,配合张炜攻击巨鼠另一侧。 长刀舞动,寒光凛冽。 只在那内气催动下,如一条银龙在夜色中狂舞。 巨鼠左右受敌,开始显得有些慌乱。 它突然暴起,朝着张炜猛扑过去,试图破开缺口。 张炜不慌不忙,脚下一转,使出“鹤回首”,轻巧避开巨鼠攻击,同时反手一掌,正中巨鼠后背。 “砰!” 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 重重落在血地上,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这妖物好硬的命!”刘铁山惊叹道。 张炜不语,止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鼠的动向。 他心中明了,此番恶战尚未结束。 夜色渐深,月渐西斜。 城南的街巷中,一场人与妖的殊死搏斗仍在继续。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却无一人退缩。 皆和那指挥使亲卫组成阵列去绞那鼠… 第33章 鹤杀鼠妖 月色渐淡,天际微明。 一抹鱼肚白悄然爬上东方天际。 枯枝残叶随风起,半月如钩割破愁云。 阳泽城南街陌间,血腥气弥漫。 碎石断瓦散落一地,满目疮痍。 那巨鼠被张炜和刘铁山联手重创,却愈战愈勇,愈来愈凶性大发。 恶战已持续良久。 虽是白鹤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联手与巨鼠搏杀,却仍难以取胜。 巨鼠虽已伤痕累累,一目爆裂,股股血液从眼窝中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脸。 皮毛亦沾染血迹,然其凶性不减反增。 它呲着獠牙,尾巴如鞭般抽打着地面,发出“吱吱”刺耳的嘶鸣。 似同噩梦中的魔音。 身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首。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 却仍有十余人环伺左右,手持兵刃,随时准备出手。 刘铁山喘息不止,胸口起伏如风箱。 那额头青筋暴突,手中长刀已有几处豁口,刃上血迹斑斑。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炜,见其面色如常。 气息绵长,不由暗暗称奇。 “张馆主,此獠皮糙肉厚,非比寻常,吾等合力方能制之。” 刘铁山低声道,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张炜不答,只微一颔首。 他白衣已被血染成片片殷红,却依然姿态从容。 似一只真正的仙鹤立于血泊之中。其眼凝视巨鼠,内蕴杀机。 张炜眼神凌厉如刀,直刮前方的巨鼠。 “此獠已伤我数名弟子,今日必取其首级,祭我门人在天之灵。” 言罢,他双手缓缓抬起,如白鹤展翅,气息沉凝。 一股庞然内气从体内涌出,令人心神震撼。 “刘指挥使,老夫今日要使出白鹤拳的绝学,还望相助!” 刘铁山会意,挥刀上前,引巨鼠注意。 那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腾空而起,却不攻向刘铁山,而是朝着张炜扑去! “小心!”刘铁山大喊,但已来不及。 张炜却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脚下挪移,使出“鹤羽轻盈”,身形如鹤般轻灵。 避开那鼠扑击,同时反手一掌,击向巨鼠腹部。 “砰!”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重重落地,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好厉害的妖物!” 刘铁山惊叹道,提刀前踏,与张炜并肩而立。 那鼠受伤后,似是凶猛更甚。 它低伏身体,突然一个翻滚,尾巴如鞭般抽向二人。 刘铁山挥刀格挡,却被巨力震得手臂发麻,倒退数步。 张炜则轻松避开,同时施展“白鹤点睛”,直取巨鼠独眼。 巨鼠仰头避开,同时前爪如钩,直取张炜咽喉。 张炜侧身避过,却不料巨鼠尾巴突然回抽,直击其腰眼。 “砰!” 张炜被击中,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 众弟子惊呼。 刘铁山见状,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纵跃翻滚,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其颈部和腹部要害。 巨鼠吃痛,发出凄厉的嘶叫,转身扑向放箭的守备军。 “不好!”刘铁山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突然回身,尾巴如鞭般抽向他。 刘铁山来不及闪避,被重重击中胸口。 似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直落入城南的浣花河中,溅起丈许水花。 “刘指挥使!” 守备军见主将落水,顿时乱作一团。 张炜见状,沉声道:“尔等且退,为师独战此獠!” “守住街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运转全身内力,气息渐趋沉凝。 弟子们齐声应是,虽心怀恐惧,却无一人退却。 他们手持兵器,封锁了街道两端,不让无辜百姓误入险境。 张炜独立街心,眸光如电。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似是托举月光。 他脚下生风,如一只真正的白鹤,轻盈而优雅地飘向巨鼠。 此刻的张炜,已然不再留手。 他双目如炬,气息如虹。 整个人似与天地相合,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至刚至柔的力量。 “白鹤十三式第九式——鹤舞长空!” 张炜身形腾挪,如鹤翔空,双掌翻飞,掌风呼啸。 竟在空中形成阵阵气浪,压得巨鼠喘不过气来。 巨鼠被逼得连连后退,眼中凶光渐渐被惧意所代替。 它似感受到了死的威胁,忽然一个转身,欲要逃走。 “想逃?”张炜冷哼一声,身形如电。 拦在巨鼠去路上,“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汝命休矣!” 那鼠迎头撞来,呼啸之间似有千钧之力。 张炜不躲不闪,反而迎头而上。 他的身法骤然加快,如一道白影在夜色中翻飞。 “仙鹤戏水!” 双手如鹤啄,连点巨鼠周身要穴。 每一掌皆轻若无物,却蕴含千钧之力。 “鹤鸣归巢!” 身形突变,双臂如翼,环抱而上,将巨鼠笼罩其中。 霎时间内力爆发,震荡鼠妖周身经络。 “饮天啄地!” 张炜右手成爪,如鹤喙般直取巨鼠咽喉。 这一爪看似轻柔,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正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噗嗤!” 一声轻响,张炜的手爪如风雷般洞穿了巨鼠的颈部,鲜血如泉涌出。 巨鼠凄厉嘶叫,疯狂挣扎,却挣不脱张炜的手爪。 它甩尾如鞭,狠狠抽向张炜腰间。 张炜不避不闪,任由巨鼠尾巴击中自己,同时另一只手成掌,拍向巨鼠头颅。 “鹤唳九天!” 掌力如浪,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 张炜这一掌,已是倾尽所有内力,煞是惊人。 巨鼠被击中头颅,天灵尽碎。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绿眼中的幽光瞬间黯淡,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撒将在地上,溅起一片血雨。 张炜缓缓收回手,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他踉跄后退几步,气息紊乱,显然受了内伤。 “师父!”众弟子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张炜。 张炜勉强一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巨鼠,轻声道:“鼠妖伏诛,为我白鹤武馆死去的弟子们报了仇。” 话音刚落,张炜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弟子们怀中。 “师父!”众弟子惊呼,急忙抬起张炜,“快,送师父去医馆!” 众人不敢怠慢,合力将张炜抬起,急匆匆向城南最负盛名的医馆——仁济堂奔去。 张炜躺在弟子们搭成的臂架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吾亦是少年豪气,可如今已是白发苍颜。这一掌,似是余下残躯…最后的…」 他闭上双眼,任由弟子们将他送往仁济堂。 只愿自己这最后的力量,能为阳泽城带来一丝安宁。 曙光初现,照在这满是血腥的街巷上。被击杀的巨鼠尸体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围了上来,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双膝跪地,朝着远去的白鹤武馆弟子们磕头致谢。 在远处的一处屋檐上,一个黑袍人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消失在晨光中。 ----- 阳泽府衙,内室。 郑明远坐在书案前,面色惨白,双手轻颤。案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是陈景和。 “郑大人,计划已经开始,鼠妖虽被诛杀,但已达到了我等目的。”陈景和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惧意:“陈…陈香主,下官已按约定开了城门,还请早日除去瘟疫,还我阳泽一片安宁。” 陈景和冷笑一声:“安宁?郑大人莫非忘了我等的约定?” 郑明远身子一颤:“下官不敢忘,只是…” “只是什么?”陈景和眼中寒光一闪,“莫非郑大人想反悔?” “不敢,不敢。”郑明远连连摇头,冷汗涔涔,“只是那妖鼠已被诛杀,计划是否受影响?” 陈景和轻笑:“无妨,那鼠妖不过是一枚棋子,弃之无碍。接下来,就看郑大人如何配合了。” 郑明远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陈景和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郑大人无需顾虑,只要按我等指示行事,官位非但无忧,日后还有加官进爵之机。若有二心…”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郑大人的妻儿还在我等手中,想必郑大人明白这其中利害。” 郑明远面如死灰,颓然点头。 “下官…明白。” “如此甚好。” 陈景和满意一笑,“三日后,我无生教中人将入城,届时请郑大人全力配合。” 郑明远不敢多言,只得再次点头。 陈景和见状,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陈香主且慢。”郑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微颤,“下官有一事不明。” 陈景和停步,转身看他:“何事?”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恨意:“陈景和,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如此害我阳泽城百姓?” 陈景和轻笑一声,负手踱步。 “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无生教欲借阳泽城为跳板,以图大业。你只需听命行事,待大业成就,自有你的富贵。” 言罢,不待郑明远再问,转身离去,身影在门口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郑明远独坐内室,面色惨白,心中忐忑不安。 他低声喃喃:“吾命休矣,阳泽城,恐难逃此劫…” ----- 仁安堂内,吴仁安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喧哗声不断。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月如一脸惊慌地走进来。 “夫君,你可听说了?城南出现一只巨大的妖鼠,杀人无数,幸得白鹤武馆张馆主出手,才将其诛杀,可张馆主也身受重伤,被送去了仁济堂。” 月如语速极快,声音中满是惊慌。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他想起之前在万树山庄见过的那些老鼠,和听闻的鼠妖传说,心中一凛。 “娘子,你且安心,那妖鼠已被诛杀,不会再为害百姓了。” 吴仁安安慰道,同时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一直知道万树山庄与漕帮勾结,养鼠散疫,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妖鼠。 此事必有蹊跷,恐与那陈景和等人有关。 “夫君,那张馆主真是英雄也!听说他一人独战妖鼠,使出白鹤拳绝学,才将其诛杀。” 月如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 吴仁安默然点头,心中也对那张炜生出敬意。 他自到此习医数年,虽也通武艺,但修为远不如那些专精武道的大师。 若论卫民保境,他确是还差得远。 “夫君,你方才一睡到大天亮,可是身体不适?” 月如关切问道。 吴仁安摇头。 “无碍,只是近日思虑过多,有些疲累罢了。” 他没有告诉月如,他昨夜又梦见了那夜叉和恶鬼,心中愈发不安。 夜叉噬魂功在体内蠢蠢欲动,而他的修为却还远远不够压制这邪功的反噬。 “我想去见见那张馆主,向他请教武艺。” 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愣:“夫君想习那白鹤拳?” 吴仁安点头。 “是啊,医者自古亦多通武艺。我虽习医,但武艺修为尚浅,若能向张馆主讨教一二,必能受益匪浅。” 说着,他站起身来,在院中演练几招拳法,却见动作生硬,全无章法。 月如看在眼里,不由掩嘴轻笑:“夫君这是什么拳法,怎看着如此古怪?” 吴仁安苦笑:“不瞒你说,我这是自创的,没什么章法可言。” 他心中暗道:我修炼的夜叉噬魂功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邪门歪道,难成正果。 若能得到一部正经武功秘籍,或许能助我压制体内邪气,不至于被反噬。 月如见吴仁安神色认真,不再调笑,柔声道:“夫君若想习武,妾身自当支持。不过,那张馆主现在伤重在身,怕是不便请教。” 吴仁安点头。 “我知道,待他伤愈后再去拜访也不迟。” 他踱步至院中,望着北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细碎微风拂过竹丛,叶儿沙沙作响。 那白鹤武馆在城东,而城北则是青龙帮的地盘。 「看来我得寻些武功秘籍来修习了。青龙帮素来藏书丰富,不知其中可有上乘武学…再作些…恶…就一些,不害人性命的…」 正思索间,杨镯匆匆而来,却是面带忧色。 “师父,城中又有新的瘟疫病例,府衙已下令所有医者集中救治。” 吴仁安收起心思,点头道:“我这就准备药材,你且去告诉来访的病人,今日只看急症。” 杨镯应声而去,吴仁安望向药柜,心中思绪翻涌。 白鹤拳、瘟疫、鼠妖…阳泽城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他,既是医者,也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一员。 日渐西沉,暮色四合。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顶上的瓦当上,望向远处青龙帮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待夜深人静,我便去青龙帮“借”些武功秘籍来。以我如今的身手,混入青龙帮当不成问题。」 他翻身跃下回了中堂,看着月如忙碌的倩影,心中愈发坚定。 为了月如,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他必须变得更强,但绝不能走上邪路。 “再等等吧,待张馆主伤愈,我定要登门拜访,求教正道武学。”吴仁安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第34章 碧云贼 “哥哥,小弟先行告退…” “唉?贤弟何必如此,来吃碗药酒,继续练!” “哥哥!” “贤弟!” 城北居民见怪不怪… 残阳如血。 铺洒在阳泽城的青瓦红墙之上。 仁安堂前,几只麻雀在药铺的檐角争抢着一团不知名的食物,喳喳乱叫。 阳泽城街头行人匆匆,皆为生计奔波。 医馆挂着一块新漆的匾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吴仁安正为一名老妇诊脉,指尖微动,感受着那细若游丝的脉息。 “章婆婆,你这身子骨啊,却是虚不受补,须得慢慢调养。” 他轻叹一声,取过笔来写方子。 月如端着药碗从内室出来。 莲步轻移,腰肢如柳。 她将药碗递给等候的病人,面带温婉笑容:“药已熬好,趁热服下。” 自成亲后,月如愈发出落得明艳动人。 不经意间,她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 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立于对街。 目光灼灼地望向医馆,见她望来,那人不慌不忙,竟还微微颔首。 月如心下一惊,转身回了内室。 吴仁安送走老婆子,站在门槛处伸了个懒腰。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街角处,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向医馆这边张望。 见吴仁安望来,那人迅速转身,藏入巷口的阴影中。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见到此人了。 “相公可是累了?” 月如复又从内室走出,手中端着一碗清茶。 她已有孕在身,腹部微微隆起,行走间多了几分慢条斯理的优雅。 吴仁安接过茶碗,浅啜一口,眉头微蹙。 他的目光越过月如,投向街角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人此刻又探出半个身子,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月如身上打量。 “无事,只是觉得有些怪异。” 吴仁安语气平淡,但心中已然警觉。 他不动声色地护着月如返回内室,同时暗暗记下那人的相貌特征——不过三十出头,眉目清秀,唇上蓄着一撇八字须,颇有些风流倜傥之态。 “相公为何总望着窗外?” 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异常。 吴仁安放下茶碗,抚了抚月如的发,淡然笑道:“无甚,只是觉得今日风物宜人,不忍错过。” 月如颔首微笑,却也不再多问。 自嫁入仁安堂以来,她已习惯了吴仁安时常流露出的谨慎与警惕。 “娘子且去歇息,为夫再坐诊一个时辰便关门。” 月如点头,轻轻挺了挺腰身,道:“腰有些酸,确实该躺一躺了。” 吴仁安看着月如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自从得知妻子有孕,他便更加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如今阳泽城疫症未消,血案频发,他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 戌时一刻,梆子声刚刚渐远。 天色渐晚,最后一名病患也离去了。 吴仁安锁上医馆大门,回到内室。 月如早已备好了晚膳,两人对坐而食。 “今日城中可有什么异常?” 吴仁安一边用筷拨弄碗中的菜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倒是听杨镯说,城西又有人染了怪病,”月如眉头微蹙,“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传言说近日城南出了一个采花贼,专门糟蹋有夫之妇,”月如脸上泛起红晕,“那贼轻功了得,来无影去无踪,官府捕快至今未能擒获。”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凛。 他想起今日那个频频徘徊的青衫男子,不由得将二者联系起来。 “娘子莫要担忧,为夫自会护你周全。” 吴仁安安抚道,心中却已暗暗提高了警惕。 用过晚膳,两人便早早歇下。 吴仁安坐于内室,翻阅医书,不时抬头望向窗外。 月如已然入睡,温柔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 月如已在睡梦中,呼吸均匀。 吴仁安忽然感到一丝异样——有人落在了屋顶上! 那人脚步轻盈,如猫儿踏在瓦当上般无声无息。 若非吴仁安功力精深,几乎察觉不到。 “来了。” 吴仁安耳朵微动,察觉了屋顶轻微的响动。 他放下书卷,闭目凝神。 仔细感受着屋顶那人的一举一动。 “此人轻功不凡,步履轻盈如猫,非寻常宵小。” 吴仁安暗忖,同时悄然运转内力。 护住周身要害。 屋顶上,一名黑衣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 他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淡蓝色的粉末。 口中轻声自语:“碧云迷踪,勾魂摄魄。此妇人肤若凝脂,吾今日得偿所愿矣。” 男子正是那闻名江南道的采花贼——“碧云贼”。 他专以采撷有夫之妇为乐,每次犯案必留下五十两银票作“嫖资”,令官府颜面扫地。 碧云贼撒下粉末,淡蓝色的烟雾缓缓飘入房内。 他耐心等候,嘴角挂着狞笑。 “待药力发作,任尔夫妻恩爱,也难逃吾手…到时也得见着吾办事…哈哈…” 房内,吴仁安察觉到这丝异味,立刻暗自运功,以内息抵挡。 他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等那人将迷药全部注入。 他运功屏气,同时暗暗观察月如。 见妻子眉头微皱,似已中了迷药。 他心中怒火中烧,却强忍不发。 “咔嚓”一声,那人收起竹筒。 似乎正准备从屋顶进入。 “时机已到!”碧云贼轻声道。 就在此时,吴仁安猛然睁眼。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塌上跃起,如出膛炮弹般直冲屋顶! “砰!” 的一声巨响,屋顶被撞出一个大洞,瓦片四散崩落。 吴仁安的身影从洞口窜出,鹰爪般的右手直取那人咽喉。 “好俊的爪功!” 那人惊呼一声,身形暴退,如一片落叶般飘然后移。 他大惊失色,身形一转,如踩青云般腾空而起。 脚下一点,整个人又腾空而升,竟似踩着月光逃遁,宛如踏云而行! 吴仁安见状,暗叫一声“厉害”。 他虽内功精深,但轻功却是平平,哪能追得上对方? 只见那人几个起落,便已飞至数丈之外,即将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些什么也好!” 吴仁安眼疾手快,在那人刚起身时,右手已抓住了他掉落的一个包袱。 那人察觉包袱被夺,回头瞪了吴仁安一眼,眼中尽是不甘与恼怒。 但他并未返身争夺,而是继续借着夜色逃遁,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果然是采花贼!” 吴仁安站在屋顶上,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底寒光闪烁。 夜叉恶鬼似又欲在心底升起。 “竟敢打我娘子的主意,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月光如水,洒在吴仁安紧锁的眉间。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包袱,解开查看。 内有五十两银票,正是碧云贼的标志,还有一包蓝色粉末和一张羊皮纸。 “此物是迷药配方?” 吴仁安细看羊皮纸,上书“碧云迷魂散”数字,下有详细药材比例。 他目光一凝,发现其中竟有“合欢散”、“春药”等字样。 “不好!” 吴仁安心中一惊,急忙跃回房内。 只见月如躺在床塌上。 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被褥。 身子不停地扭动着,似乎十分难受。 “娘子!” 吴仁安连忙上前,探向月如的脉搏。 诊断片刻后,他的眉头紧锁——月如中了迷药,但并未完全昏迷,而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更糟的是,那迷药中竟然掺杂了催情之物! 月如勉强睁开双眼,目光迷离地望着吴仁安,嘴唇微微颤抖。 “相公…我…我好热…” 原来此药只迷乱身体,不影响神智,更是残忍。 吴仁安既心疼又愤怒:“碧云贼,来日必取尔狗命!” 月如又在塌上迷乱的扭着。 吴仁安见状,心中又怒又怜。 他轻抚月如的脸颊,柔声道:“娘子勿怕,为夫这就为你解毒。” 他伸指点了月如的几处穴位,试图帮她驱散药性,但效果甚微。 那催情之药极为霸道,非寻常手段可解。 月如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双手无力地抓着吴仁安的衣襟,眼中满是祈求:“相公…帮我…”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俯身在月如耳边低声耳语。 “唯有以阴阳调和之法,方能解此药性。娘子…恐怕只有…” 月如闻言,羞红了脸,却也轻轻点了点头。 吴仁安怜爱地抚过月如的脸庞,轻轻解开她的衣带。 月如虽有身孕,但曼妙的身姿仍令人心醉。 她的肌肤在月光下如同羊脂白玉,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相公…”月如羞涩地闭上眼,双臂却主动环上了吴仁安的脖颈。 “相公…快些…”月如已是难以忍受。 吴仁安轻叹一声,褪去衣衫,拥妻入怀。 两人肌肤相触,如火烧灼。 屋外秋风送爽,屋内春意盎然。 吴仁安深情地吻上月如的唇,双手轻柔地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月如在药性的作用下,比往日更加敏感,吴仁安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颤抖不已。 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落,为交缠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辉。 “相公…你轻些…” 月如轻喘着,担忧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吴仁安会意,动作更加轻柔,却也不失温情。 他低头吻着月如的眉眼,耳畔,脖颈,让她沉浸在无尽的欢愉中。 不知过了多久。 月如终于在一声长吟后软倒在吴仁安怀中,药性似乎已经散去大半。 吴仁安轻抚着她汗湿的发丝,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珠。 “好些了吗?” 吴仁安柔声问道。 月如羞涩地点点头,将脸埋在吴仁安胸前。 “多亏了相公…” 吴仁安微笑,正欲言语,忽然神情一凛——他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目光! 抬头望去,只见破损的屋顶洞口处,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可恶!”吴仁安暗骂一声,那采花贼竟然还敢回来!而且看这情形,分明是躲在一旁,窥视他与月如的欢好! 吴仁安急忙为月如披上衣物,轻声道:“娘子稍候,为夫去去就来。” 月如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吴仁安迅速穿好衣服,一个纵身跃上屋顶。 月色下,屋檐上空无一人,但他敏锐的感官却捕捉到了一丝残留的气息——那采花贼确实曾在此处逗留,而且时间不短! “竟敢如此放肆!” 吴仁安怒火中烧。 他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人踪影。 以他的轻功,根本无法追赶对方。 “此仇不报,枉为人夫!” 吴仁安咬牙切齿,心中已然定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出这个所谓的“碧云贼”,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回到屋内,月如已经穿好衣物,正坐在床边等他。 “相公,可是有什么异常?” 月如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了摇头,不愿让月如担忧。 “无甚,只是听到屋顶有动静,怕是瓦片松动。” 月如虽有疑虑,但也未多问。 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道:“相公放心,咱们的孩儿无事。” 吴仁安这才松了口气,坐到月如身旁,将她揽入怀中。 “娘子,从明日起,为夫会加强医馆的防备。你若有何不适,立刻告知我。” 月如低下头。 “妾身中了贼人迷药,给相公添麻烦了。” 吴仁安柔声安慰。 “非是你之过,是为夫警惕不足。来日我会修葺屋顶,布下机关,决不让宵小有机可乘。” “相公,那贼人为何专挑已嫁之妇?” 月如不解地问。 吴仁安沉思片刻。 “此等人,多有扭曲之心性,以破坏他人姻缘为乐。” 他握紧月如的手,“但有我在,任他千般手段,也休想得逞。” “妾身有夫君护佑,夫复何求?”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胸前,渐渐入睡。 远处的屋脊上,一个身影伫立在月色中,目光复杂地望着仁安堂的方向。 他轻抚着自己的八字胡,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那人低声呢喃,“吴大夫的娘子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美貌。只是这吴大夫…倒是有些本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上面写着“仁安堂”三个字。 用朱砂在“安”字上勾了个圈。 “我章涛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遇到如此羞辱。” 那人轻笑一声,将纸笺重新收入怀中。 “吴大夫,咱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一阵夜风拂过,那人的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 止留下一串轻笑声,飘荡在阳泽城的夜空之下… 第35章 打手 “大!大!大!日码的给劳资开大!” 赌了一夜,输个精光… 青龙帮“替”漕帮新开了赌坊… 晨曦微露。 今天阳泽的天际照常泛起一抹鱼肚白。 似一层薄纱轻轻笼着阳泽城。 城中的屋舍轮廓渐渐清晰,鸟儿啁啾。 为这座饱经疫病与血案的城池带来一丝生机。 仁安堂内,吴仁安早已醒来。 堂上瓦当,尚有一只猫儿在沉眠。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那一抹晨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身旁的月如尚在酣睡,呼吸绵长。 面容安详,宛若不谙世事的孩童。 “月如…” 吴仁安轻声呢喃,手指轻抚妻子的发丝,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修炼《夜叉噬魂功》以来,他总觉得体内有一股阴暗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如同一只恶鬼,时刻想要挣脱束缚,吞噬他的理智。 尤其是在聚宝坊大开杀戒之后,那股力量愈发强烈。 他试图未自己辩解,但他也知道,到底是什么。 “为了月如,为了腹中骨肉,我必须控制住它…” 吴仁安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临行前,他在月如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娘子,为夫有事外出,午后便回。” 月如微微睁眼,朦胧中应了一声。 “夫君早去早归,莫要太劳累…” 吴仁安点头,柔声道:“你且安心睡着,为夫去去就回。” 待月如再次入睡,吴仁安才悄然离去。 --- 阳泽城南,一片萧条。 残阳如血,层云如墨。 阳泽城的天空被拉扯成诡谲的色彩,宛如一幅被水浸染的画卷。 前日鼠妖肆虐,血染街衢,虽已被白鹤武馆张炜击杀,但余悸犹存。 街巷冷清,行人寥寥,昔日繁华的市集如今门可罗雀,房价亦随之暴跌。 自从那夜城南鼠妖作乱后,城中人心惶惶。 尤其夜幕降临之际。 更是少有人敢在外逗留。 吴仁安行走在这片死寂之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他向一位老者打听道:“老丈,可知此处可有院落出租?” 老者上下打量吴仁安,见其衣着体面。 气度亦是不凡,便道:“这位相公,前方拐角处有一处三进院落,主人因惧怕鼠妖,已携家眷逃往外乡,托人出租。若相公有意,老朽可引路。” 吴仁安心中一喜,拱手道:“有劳老丈引路,若成,必有重谢。” 老者领着吴仁安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院门紧闭,门前杂草丛生,显然已有日子无人居住。 “我且去请主家亲戚…”老者缓缓离去,止留他一人在此。 吴仁安立于那处破败的院落前,目光沉静如水。 那主家的亲戚什么的跑着从巷中闪出… “此处可还满意?价格已是最低了,实不相瞒,自从城南那档子事后,这一带无人敢住,价钱大跌。” 那亲戚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搓着双手,唯恐生意难成。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院落四周。 三间正房,一间厢房,虽有些陈旧,但结构尚好。最重要的是,此处有一地窖,且位置隐蔽。 “足矣。”他淡淡吐出两字,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老者,“半年租金,预付。” 老者接过银锭,咧嘴笑道:“大人真是爽快人!老朽今日就将契约送来,您看如何?” “不必。”吴仁安摆手,“明日我自会去衙门办妥手续。” 待老者离去,吴仁安独自在院中站立良久。 微风拂过他的衣袍,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为何要瞒着月如租下此处?” 他在心中自问,“为何要在城南另置一所院子?” 他心中知道明了,却不愿直面。 “此处甚好,正适合我行事…”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残忍。 自己需要“罪值”才能精进,而自己内心深处。 那股嗜血的欲望如蛇般蠕动,时刻寻找宣泄的出口。 若在家中,月如必会看出端倪。 且若那恶念再次反噬,他担心会伤及月如和腹中胎儿。 思及此,吴仁安苦笑摇头:“吾之所为,岂非自欺欺人?” 他最后环视一周,确认此处适合他的“秘密”后,转身离去。 --- 夕阳西沉,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仁安堂内,吴仁安与月如对坐,面前摊开一本账簿。 “相公,这月的进账甚好。” 月如指着账簿上的数字,欣喜道,“除去进药材的本钱,还有三十余两银子的盈余。” 吴仁安微笑颔首:“都是娘子打理得好。” 月如脸上泛起红晕,轻声道:“相公医术精湛,病人自然络绎不绝。若非夫君,哪有今日的仁安堂?” 吴仁安坐于对面,目光却不在账簿上,而是凝视着妻子的容颜。 灯光下,月如的侧脸如同上好的瓷器,光洁细腻,唇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对生活的满足。 “相公为何如此看我?可是算错了?” 月如察觉丈夫的目光,抬头问道。 吴仁安轻摇头,声音温柔:“无妨,只是觉得娘子在灯下甚是好看。” 月如脸颊微红,嗔道:“又哄我。” “此乃实言。”吴仁安轻笑,伸手将她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今日去看师父,他言道城南那处已平静下来,百姓渐渐回返。” 月如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相公白日独自去城南,妾身甚是挂念。那鼠妖虽除,可城中仍不太平,听闻那碧云贼还未抓获…” 吴仁安打断她的话。 “莫要忧心,为夫自有分寸。” 他起身,走到月如身后,轻轻按摩她的肩膀,“账目已清,娘子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月如享受着丈夫的按摩,仰头看他:“相公对妾身真好…” 吴仁安俯身,吻住她的唇,一股温热在两人唇间流转。 良久,两人分开,月如脸颊绯红,眼中水汽氤氲。 “相公…”她低声呼唤,声音中带着期待。 吴仁安会意一笑,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 一番云雨过后,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很快进入梦乡。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静静等待,直到确认月如已熟睡。 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换上一身黑衣。 “月如,为夫有要事外出,天亮前必回。” 吴仁安在月如耳边轻声道,虽知她听不见,却仍是一种习惯性的告别。 夜色如墨,吴仁安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之中。 --- 城北青龙帮的妓馆“春风楼”灯火通明。 笙歌不断。 吴仁安隐匿在对面的屋顶上,冷眼观察着楼中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那是春风楼的一名打手,此刻正在殴打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你这狗东西,敢来春风楼嫖,却不带足钱?” 那打手一脚踹在那男子腹部,“今日不打断你的腿,老子就不姓王!” 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却是无力反抗,只得苦苦哀求。“王爷饶命…小的下次一定带足钱…” “下次?”打手冷笑一声,“你还想有下次?” “下次再敢来嫖不带足银子,老子打断你的腿!”壮汉啐了一口,转身欲回。 倒地的男子挣扎着爬起,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向壮汉刺去。 壮汉身手矫健,侧身避过。 反手一拳击中男子面门,鲜血顿时飞溅。 “找死!” 壮汉怒吼,上前又补了几脚。 将那男子踢得蜷缩在地,痛苦呻吟。 打手啐了一口,拖着那男子出了后门。 扔在小巷中,自己则回到楼内,在后院的井边洗去手上的血迹。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打手如此凶残成性,正是他所需之人。 待打手洗完手,独自一人在后院抽烟时。 吴仁安却已然悄然落下,如鬼魅般出现在打手身后。 吴仁安悄然掏出一个小瓶,倒出白色粉末于手帕上。 他如影随形地接近壮汉,趁其不备,迅速从背后捂住其口鼻。 壮汉虽然挣扎,但已吸入迷药,很快失去意识。 吴仁安将壮汉扛在肩上,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离开春风楼,向城南而去。 --- 城南的院落内,吴仁安将昏迷的打手带入地窖。 并用麻绳将其牢牢绑住,又在其口中塞入破布,防止其醒来后呼救。 地窖阴冷潮湿,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 打手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头垂在胸前,尚未苏醒。 吴仁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那日从碧云贼处得来的。 他打开包袱,复取出一个小瓷瓶和几根银针。 吴仁安将银针浸入药液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药不致命,但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吴仁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上了地窖,静静等待。 不多时,地窖中传来一阵闷哼声,显然打手已经苏醒。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推开地窖门,走了下去。 打手已经清醒,见到吴仁安,眼中满是惊恐和愤怒。 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因口中的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醒了?”吴仁安冷笑一声,“王大哥,你可识得我?” 打手瞪大眼睛,显然不认识吴仁安。 “不认识也无妨。” 吴仁安缓缓道,“你平日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报应。” 说罢,他又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打手的另一处穴位。 打手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满是痛苦。 催情药在体内发作,却因被绑住而无法释放,那种痛苦比死亡更甚。 吴仁安起初不忍直视,转身欲走。 却感到体内那股恶念在蠢蠢欲动,驱使他回头观看打手的痛苦。 他强忍着良知的谴责,继续观察打手的痛苦挣扎。 随着时间推移,那股恶念的力量愈发强烈,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不,那似乎就是他的天性… “罪:拾” 血字继续增加,吴仁安的眼神也越来越冷酷。 他再次取出银针,涂上更多的药液,刺入打手的多处穴位。 打手的身体剧烈颤抖,汗水如雨般似的。 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罪:拾伍” 吴仁安的理智已被自己的天性驱逐。 “求…求你杀了我…”打手嘶哑着声音哀求。 “杀你?”吴仁安冷笑,“那太便宜你了。” 他拿起一根木棍,开始殴打打手,每一下都避开要害,只为延长痛苦。 “罪:拾捌” 不到一个时辰,血字已增至十八。 吴仁安的眼神越来越疯狂,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狠辣。 “你这恶人,该死!” 吴仁安低吼,手中的木棍不断落下,“你欺压百姓,今日便是报应!” 打手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满是伤痕。 眼中的生机渐渐消失。 就在此时,吴仁安忽然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喃喃自语,看着手中的木棍,又看看奄奄一息的打手,心中满是自责。 他急忙取出银针,为打手止血疗伤。 虽然伤势严重,但以他的医术,尚能保住打手一命。 “我不能杀他…不能再增加罪孽…” 吴仁安低声道,手上的动作却是娴熟无比。 不杀他就没事,就没事! 待处理完打手的伤势,确保其暂时性命无虞后。 吴仁安复用那麻绳将其捆将好,又在其口中塞入破布。 “我会回来的…” 吴仁安对昏迷的打手说道,“但不是今晚。” 说罢,他上了地窖,锁好门,离开了院落。 夜色已深,月亮高悬,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芒。 吴仁安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中满是矛盾和挣扎。 “我这是在做什么?” 但转念一想。 那打手平日作恶多端,欺压百姓,今日所受,不过是报应罢了。 是…是,就是这样,对的!就是这样! 第36章 恶… 青龙帮的青楼楚馆里。 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 手持青龙大刀,站在宽阔的空地上,他的肌肉紧绷,犹如钢铁一般坚硬。 过肩青龙如同活物般…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挥动手中的大刀。 刀光如同一轮青色的弯月,在空中急速旋转。 随着大汉的舞动,青龙大刀发出嗡嗡的破空声。 远处看真是一条青龙在咆哮。 刀光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被撕裂开来,卷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 将近暮色四合之时,天边残阳如血轮般横于天边。 倒是和黎明时的鱼肚白分明了… 仁安堂内。 吴仁安正为最后一位患者诊完脉,送走了瘦弱的老妇人。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婆婆慢走,记得按时服药。” 吴仁安温和地叮嘱道。 那脸上尚带着医者的慈悲。 待老妇人踱步远去,吴仁安轻轻搬动合上了堂门。 眼中的温和逐渐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所取代。 他回头望了望内室,月如正在灯下缝补衣物,安静祥和。 “夫君,用些茶水吧。” 月如端着一盏清茶走来,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恰如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今日病患颇多,皆因城中瘟疫未消,百姓心生恐慌。” “夫君医术精湛,定能救治众多病患。” 月如柔声道,手轻抚腹部,那里孕育着他们的骨肉。 吴仁安目光落在月如微隆的腹部。 心中泛起一抹柔情。 然而,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却却似附骨之疽,却也挥之不去。 “娘子,我去后院整理药材,你早些歇息。” 吴仁安柔声道。 月如望着他的面庞,微笑着点点头。 “夫君别忙得太晚,近日你面色有些倦怠。” “无妨,止是些杂务罢了。” 吴仁安避过妻子关切的目光,转身走向后院。 后院月色如水,清辉洒将在青砖上。 那月将院中水井映照得如同一面银镜。 井中似也有一团月…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将门闩好。 再三确保不会有人打扰。 他缓缓走到院中央,盘膝而坐。 心神渐渐沉入体内,昨夜从那打手身上获取的血字罪值宛若一团团鲜血淋漓的内脏,悬浮在他的识海之中。 吴仁安不由得狰狞一笑,将这些罪值引导入《夜叉噬魂功》的运行路径。 “血字罪:拾捌”,随着罪值的注入。 吴仁安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苏醒。 那是一种阴冷而又充满暴虐的力量,如同一条沉睡的恶龙被唤醒。 “夜叉决,大成之日,当近矣!” 吴仁安心中暗喜,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内气在经脉中流动。 他双手结印,运转心法。 只觉地底阴气如同被巨大的磁石吸引,自会阴穴涌入体内,沿着冲脉直上百会。 那阴气入体,竟不是寻常的凉意,而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似乎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吴仁安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原本温和的医者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他的双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鬓角攀上了丝白发… “力量…这就是力量…我的…” 吴仁安心中不住痴迷地呢喃。 感受着体内那股强大到令他自己都心惊的内气。 他缓缓站起,双手捏成爪。 对着月光下的水井轻轻一击。 “轰!” 井沿石砖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井水被震得激荡而起,似一朵盛开的水莲。 那井中缺月被震碎,散成一波银光…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既是震惊又是狂喜。 这股力量,确实已远超他的想象。 甚至超过了他当初在聚宝坊大开杀戒时的状态。 “相公?何事喧哗?” 月如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吴仁安慌忙收功,转身迎向月如。 “无妨,只是不慎碰倒了物件。” 月如披着薄衫,站在月光下,面带忧色。 “方才声响甚大,妾身担忧有贼人入侵。” “哪有什么贼人敢闯仁安堂?” 吴仁安轻笑,上前揽住月如的肩膀,“天色已晚,你且回房歇息,莫要着凉。” 月如点头,却又看了一眼破碎的井沿,眉头微蹙。“井沿何故碎裂?” “大抵是年久失修,石质脆弱。明日我便请人来修缮。” 吴仁安搪塞道,心中却暗自警醒。 决不能在妻子面前再显露武功之事。 月如却并未完全相信,她的目光越过吴仁安的肩膀。 看向院中碎裂的井沿,眉头微蹙:“相公,这…?” 吴仁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头一紧,随即叹了口气:“是我练功失控,伤及无辜了。” 月如闻言,神色略显复杂。 “相公近日练功,似乎愈发勤奋了。” “为了保护你和孩子,娘子莫要介怀。” 吴仁安轻轻将月如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微隆的腹部。 心中闪过一丝温暖。 月如靠在丈夫的胸前,轻声道:“相公,妾身近日常梦见你被黑影缠绕,似有不祥之兆,你…可要小心。” 吴仁安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娘子宽心,为夫自有分寸。只是…功法一事,还请娘子莫要挂怀,更莫要与外人提及。” 月如轻轻点头,却依然忧心忡忡:“相公,君子言,万事皆有度,过犹不及。妾身只愿相公平安。” “娘子所言极是。” 吴仁安松开月如,望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暗暗在心中发誓。 “决不再在妻子面前搬弄武功之事,免得她忧心。” 两人相拥回房。 月光依旧清冷,洒在那破碎的井沿上,如一抹无言的叹息。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卯时一刻的梆子声正回荡在医馆外的巷子中。 吴仁安早早起身,站在院中望着被自己破坏的井沿,心中思虑万千。 “相公这般早起?”月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吴仁安转身,看着妻子睡意朦胧的面容,心中一阵柔软。 “今日想去山中采些药材,早些动身,大约申时归来。娘子不必挂念。” “山中多瘴气,相公当心。” 月如关切道,急忙去准备。 后递上一个包袱,“妾身且备了些干粮,相公带上。” 吴仁安接过包袱,心中愧疚更甚。 他并非要去采药,而是要去城南的那处院子,继续他的“试验”。 待用过早膳。 吴仁安背上药囊,挎上包袱,向月如辞别。 “娘子安心在家,我去去就回。”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尽是温柔。 月如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丈夫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总觉得,近日的相公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吴仁安离开仁安堂后,并未前往城外的山林。 反而是转向城南,去到那处隐秘的院落。 推门而入,院子里一片寂静。 止有地窖中偶尔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缓步走向地窖。 掀开地窖的木板,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地窖内,那名打手被绳索紧紧捆缚,蜷在角落,方见到吴仁安,眼中便已然满是恐惧。 “怎么,夜里睡得可好?” 吴仁安语气冰冷,与在仁安堂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打手仅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喉咙似乎已经嘶哑。 “今日,我们继续昨日未完成的事。” 吴仁安从药囊中取出几瓶药剂,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他先是配制了一种麻药,涂抹在打手的双腿上。 “你这等恶徒,平日欺男霸女,不知害了多少人。今日我便让你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吴仁安一边说着,一边从药囊中取出一把小刀。 那打手见状,眼中满是恐惧,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绳索。 吴仁安眼中杀机掠过。 手起刀落,精准地切断了打手的腿筋。 奇怪的是,在刀落的瞬间。 打手竟然没有感到疼痛,却是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 “不必惊慌,我是大夫,知道如何让你不那么痛苦。” 吴仁安冷笑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你。” “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开口说话哦,免得泄露了我们的''小秘密''。” 他缓步上前,从药囊中取出一包药粉,“此乃哑药,服之则声带受损,终生不能言语。” 打手眼中满是惊恐,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吴仁安强行掰开他的嘴,将药粉灌入。 “咳咳…”打手剧烈咳嗽,眼中泪水滚落。 打手眼中满是绝望,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却是已然无法形成清晰的言语。 吴仁安又取出几根银针,蘸取“碧云迷魂散”的药液,刺入打手的穴位。 顿时,打手全身剧烈抖动。 那眼中流露出无法言喻的痛苦,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 “罪:贰” 吴仁安微微闭眼,感受着罪值的增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这种感觉,似比起在聚宝坊大开杀戒时更加精细,更加持久,也更加…美妙。 “这种感觉…真是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他拿起一根木棍,对准打手的双腿。 “咔嚓!” 一声脆响,打手的左腿应声而断。他痛得面容扭曲,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罪:肆” 吴仁安继续挥棍,打断了打手的右腿。 “罪:伍” 他的动作越来越狠,越来越快,仿佛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直到打手几近昏死过去,他才停下手中的木棍。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吴仁安蹲下身,贴近打手的耳边,“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我要让你活着,活着体会痛苦,活着赎罪。” 打手眼中的绝望更甚,泪水从眼角滑落。 吴仁安拍了拍他的脸,站起身,又从药囊中取出一把小刀。 这次,他没有用麻药,直接挑断了打手的手筋。 “啊——”打手无声地嘶吼着,痛苦让他的脸扭曲变形。 “罪:拾” 随着罪值的增长,虽未加点。 但却是吴仁安感着经脉内的《夜叉噬魂功》内气运行更加顺畅。 那股阴冷的力量在经脉中肆意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打手,知道今天的“试验”已经足够。 “接下来,你需要休息,恢复体力。毕竟,一个太虚弱的试验品,是不会提供太多罪值的。” 吴仁安从地窖中取出一些干粮和水,放在打手身边,然后转身离开地窖。 走出地窖,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越过了某条界限,但他无法停止。 那种获取罪值的快感,那种力量增长的喜悦,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这打手恶行累累,死不足惜。我只是让他受些苦,并未取他性命,于心何愧?” 吴仁安在心中为自己开脱,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他:这真的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吗? 当时…不是… 甩开这些思绪,吴仁安决定去城南的菜市场,买一个装猪用的笼子,好安置那个打手。 菜市场人声鼎沸,吴仁安走在其中,与往常不同,他感到一种异样的厌恶。 这些普通人的喧嚣,在他眼中变得如此刺耳、如此低俗。 “这位公子,要买什么?” 一个卖猪肉的屠夫热情地招呼道。 “有装猪的笼子卖吗?” 吴仁安冷淡地问道。 屠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的有的,后院还有几个,公子随我来。” 在屠夫的带领下,吴仁安来到后院。 选了一个用料扎实的铁笼。 “公子养猪?”屠夫好奇地问道。 “算是吧。” 吴仁安淡淡地回答,付了钱。 让屠夫帮忙送到城南的院子。 回到院子,吴仁安指挥屠夫将铁笼放在院中的一个角落。 遮挡在一片竹林之下,不易被外人发现。 待屠夫离去,吴仁安重新回到地窖。 看着奄奄一息的打手,冷笑一声:“从今日起,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他将打手从地窖中拖出,投入铁笼,上了锁。 打手瘫倒在笼中,眼中的神采已经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吴仁安取出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水,放在笼子旁边。 “记住,你活着对我更有价值。自己想办法吃喝吧。” 安顿好打手,吴仁安在院中寻了一块空地,开始练习《夜叉噬魂功》。 随着功法的运行,地底的阴气不断被吸引上来,汇入他的体内。 那阴气和内气相融,自冲脉至到百汇穴。 内气阴寒更甚。 他鬓角发丝渐渐变白… 眼中绿光中浮现出血点… 吴仁安双手成爪,对着空气一爪抓出。 只听“嗤”的一声,空气中仿佛被撕裂出一道无形的裂痕。 “好!”吴仁安心中暗喜,感受着体内日益强大的力量。 他继续练功,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染了天边,方才猛然惊醒。 “糟了,答应月如申时回家,现在已经日落了。” 吴仁安心头一急,匆匆收功。 看了一眼笼中的打手,那笼中人已然吃喝。 复扔下一些食物,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回到仁安堂时,月色已经升起。 吴仁安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向月如解释自己的迟归。 推开门,只见月如正在灯下缝补衣物。 那衣是那日夜里冲破屋顶时剌破的。 见他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相公回来了,可采到需要的药材?” 吴仁安愧疚地点点头,将准备好的几味常见药材递给月如。 “山中道路崎岖,耽搁了些时辰,让娘子担心了。” 月如接过药材,细细查看,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相公,这些药材,城中药铺俱有,何必跋山涉水?” 吴仁安心头一震,没想到月如竟能看出药材的来源。他勉强笑道:“山中药材更净,药力自然也更胜一筹。” 月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止是轻声道:“晚膳已备好,相公洗净手脚用膳吧。” 吴仁安松了一口气,随着月如走向内室。 用膳时,月如似乎有心事。 时而叹息,时而欲言又止。 “娘子可有心事?”吴仁安关切地问道。 月如摇摇头,轻声道:“只是担忧相公近日劳累过度,身体不堪重负。” 吴仁安心中一暖,伸手握住月如的手:“娘子宽心,为夫自有分寸。” 月如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她总觉得,近日的相公有些不同,眼神中时常闪过一丝陌生的冷意,让她心中不安。 用完晚膳,月如收拾碗筷。 吴仁安则回到后院,看着那破碎的井沿,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但那股力量的诱惑,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让他无法自拔。 “即使堕入魔道,又有何惧?”吴仁安在心中暗自决心。 第37章 血祭夜叉 天边一片赤红。 赤红之后… 城西有人咬了老鼠一口… 这一口将指甲上的黑涂上了天空… 夜色逐渐降临… 阳泽城内,灯火星星点点逐渐亮起。 如黑暗海洋中的孤岛般。 仁安堂内,月如正于灯下绣着一件小儿衣衫。 针脚细密,每一针都寄托着为人母的期盼。 庭院中,吴仁安收拾好诊案,将几味常用药材一一归置。 “相公,夜色已深,该用晚膳了。” 月如轻声唤道,眸中含情。 吴仁安点头应允,心中却已思绪万千。 他望着月如日渐丰润的腰身,思及腹中胎儿,心中一阵柔软。 然而,那股力量的渴望,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今夕月色甚好,吾欲夜游散心,娘子早些歇息,勿需等候。” 吴仁安轻声道,言语间似有古意。 月如微微蹙眉,却未多言,只道:“相公当心,夜行多有不测。” 吴仁安心中一暖,点头欣然应允。 待晚膳过后,月如歇息。 他偷偷换上一袭黑衣,悄然出门。 夜色如墨,唯有一弯缺月挂于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吴仁安身形如鬼魅般在巷陌间穿行,直奔青龙帮地界。 暮色四合之际,城中街巷渐渐冷清。 止有青龙帮地界上的酒楼茶肆依旧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吴仁安立于一处高屋之上。 黑衣蒙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的街道。 他已在此处守候半个时辰,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今夜,再添几个罪孽深重之人。” 吴仁安心中暗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青龙帮的地盘上,几名打手正在一处偏僻的巷口欺凌一名商贾。 止见那商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助地跪地求饶。 “饶命啊,诸位好汉!小人已将身上银两尽数奉上,实在无力再缴纳''规费''了!” “呸!少在这里装穷,你这狗奸商,我们可是知道你近日刚从外地运了一批货,赚了不少银子。” 为首的打手啐了一口,一脚踹在商人胸口。 “今日若不缴足银两,休得活着离了我青龙帮!” 吴仁安冷眼旁观,心中已将这几名打手判了死刑。 他正欲出手,忽见不远处的屋顶上。 忽的几个黑影悄然掠过,向着这边靠近。 “嗯?” 吴仁安眉头微皱,隐入阴影之中。 那几个黑影身法轻盈,转眼间便到了巷口上方。 借着月光,吴仁安看清了他们的装束——一身黑衣,腰间系着一条暗红色的绳索,胸前绣着一朵诡异的黑莲花纹。 “这是什么人?” 吴仁安心中一惊,想起前几日在城中听闻的传言。 说是有一批神秘人在城中活动,专抓恶徒。 百姓无不叫好,漕帮的帮众被抓了不少。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手持麻绳和布袋。 迅速从屋顶跃下,将那几名正在行凶的打手制服。 手法干净利落,不费吹灰之力。 “此等恶徒,当献与香主,以成大业。” 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狂热。 吴仁安躲在暗处,冷眼旁观。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将打手捆绑结实,塞入布袋,而后轻功飞掠,消失在夜色中。 那被欺凌的商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这些人抓人,所为何事?” 吴仁安心中思忖,“看来今夜要多抓几个,将罪名嫁祸于他们头上。” 想罢,吴仁安身形一闪。 向着漕帮的另一处地盘掠去。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 漕帮帮的一处赌坊内,几名打手正在殴打一名输红了眼的赌客。 “求诸位行个方便,容我回去取银子来再战!” 那赌客跪地求饶。 “哼,你这狗东西,敢在我漕帮的地盘上赖账?” 一名膀大腰圆的打手狞笑道,“今日若不还清赌债,老子剁你几根指头!” 吴仁安立于赌坊对面的屋顶,目光冷冽。他正欲出手,忽见远处又有几个黑影掠来。 “又是这些人。”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今夜他们似乎格外活跃。” 不等那些黑衣人人靠近,吴仁安身形一闪,率先掠入赌坊。 他手法迅捷,几个起落间,便将那几名打手制服,塞入几个早已准备好的麻袋中。 “何人?”赌坊内的其他人见状,大惊失色。 吴仁安不答,身形如鬼魅般在赌坊内穿梭,转眼间便将几名作恶多端的打手尽数擒获。 那几个打手虽身子重,但吴仁安夜叉决的内气也不是盖的。 本就气血旺盛,在内气加持下似有千斤巨力般。 他背负着装有打手的麻袋,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屋顶上,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这里有几个恶徒,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莫非是有人捷足先登?” “速速禀报香主!” 几名黑衣人转身离去,吴仁安躲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冷笑一声。 “今夜,合该他们背上这血债。”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吴仁安背负着装有打手的麻袋,轻功飞掠。 向着城南的那处院落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城北的聚宝坊外,几名无生教的黑衣人正将捆绑结实的恶徒扔入大堂之中。 “香主有令,将这些恶徒献祭于夜叉,以成大业。” 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 聚宝坊内阴气森森,似有无数冤魂在低声哀嚎。 那些被扔入大堂的恶徒,有的已经清醒,惊恐地看着四周诡异的环境。 有的则仍在昏迷之中。 “三日之后,夜叉降临,这些恶徒的血肉,将成为夜叉的养料。” 一名黑衣人阴森地笑道,“到时候,整个阳泽城都将陷入恐惧之中。” “香主之计,当真妙绝!” 另一名黑衣人附和道,“借夜叉之力,扰乱阳泽城,我无生教便可趁机壮大势力,最终一统江湖!” 几名黑衣人离开后,聚宝坊内的阴气更加浓郁,渐渐向着周围的民宅蔓延。 整条街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路过的行人无不加快脚步,不知为何今夜这街似是格外冷。 城南,吴仁安的秘密院落。 吴仁安将抓来的打手一一扔入地窖,冷眼看着他们在昏迷中挣扎。 “尔等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报应。”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他提中那几人的穴道,强行将其痛醒。 吴仁安取出小刀,蘸取药液,在那笼中打手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转向那些新掳来的打手,冷笑道:“尔等皆为恶徒,今日我要你们亲眼见识,恶有恶报的下场。” 随后,他运转《夜叉噬魂功》,一股阴寒之气涌入打手体内,直攻骨髓。 “啊——” 打手无声地嘶吼着,全身剧烈抽搐。 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同被无形之力碾碎重组。 吴仁安双目微闭,感受着体内“罪值”的增长,心中愉悦无比。 只见那打手的骨头竟慢慢从皮肉中析出,一根根白骨透出皮肉,触目惊心。 “好,好!” 吴仁安狂喜,抓住那根白骨,轻轻一拔,便将其抽出。 那骨刺入手,坚韧锋利,竟比上好的钢刀还要锐利。 吴仁安试着挥舞,只听“嗤”的一声,空气被割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此骨可为利器,《夜叉噬魂功》果然神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地窖中,那名被抽骨打手已经奄奄一息。 浑身骨头几乎被尽数抽出,形如烂泥,蜷缩在铁笼一角,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吴仁安走到铁笼前,冷笑一声:“看来你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转向那些新抓来的打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尔等若想活命,便吃了他。” 吴仁安用白骨刀逼迫那些打手,命他们分食笼中那已无人形的同伴。 几名打手闻言,面露惊恐之色。 “这…这如何使得?我等虽为帮派中人,却也不食人肉啊!” “哼,尔等平日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今日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吴仁安冷笑道,“若不从命,便与他同样下场!” 几名打手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恐惧和犹豫。 “我数到三,若还不动手,便全都死在这里!”吴仁安声音冰冷,“一!” 几名打手颤抖着,却仍不敢动手。 “二!” 一名打手终于忍不住,爬向铁笼,伸手抓住那奄奄一息的同伴。 “三!” “食之!”吴仁安复冷喝一声,白骨刀寒光一闪,一名打手的耳朵应声而落。 在吴仁安冰冷的注视下。 几名打手终于屈服于恐惧,开始了那令人作呕的行为。 那些人也是被逼无奈,竟真的开始撕咬笼中那半死不活的人。 吴仁安冷眼旁观,心中的罪值不断增长。 “罪:拾” “罪:拾贰” “罪:拾肆” 随着罪值的增长,吴仁安感到体内的《夜叉噬魂功》运转得越发顺畅。 周天运转似又流畅了些。 那股阴冷的力量在经脉中肆意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待那几名打手完成了那令人发指的行为,吴仁安冷笑一声:“很好,你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手法迅捷,挑断了几名打手的脚筋。 又强行灌下哑药,使他们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最后,他用麻绳将他们一一捆绑,扔入地窖的角落。 “罪:拾陆” “罪:拾捌” “罪:贰拾” 随着最后一名打手被炮制完成,吴仁安感到体内的罪值似乎已经积累够了。 他盘膝坐在院中,开始运转《夜叉噬魂功》。 脑海中沟动那如脏器般猩红的血字,血字如活物般蠕动。 星星点点的光团向《夜叉噬魂功》的灰光中涌去。 “夜叉诀大成之日,当在今朝!” 光团尽数没入其中,他似看到了地上的打手、那些打手腹中的那人爬了出来,往他身上附了上来。 他却无能动弹… 唯有张嘴尚能活动,那些“人”钻入他的口中。 吴仁安大惊,止得用嘴将这些将这些血肉似的东西细细嚼碎。 能杀一次,自能杀第二次! 地底的阴气不断被吸引上来,汇入他的体内。 那阴气和内气相融,自冲脉至到百汇穴,内气阴寒更甚。 吴仁安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很快,半数头发已经如雪般洁白。 猛然睁眼… 他的那双眸子却也发生了惊变。 原本漆黑的瞳仁中,渐渐染上了点点血色,如同星辰般闪烁。 “好!好!好!” 吴仁安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力量,忍不住连声赞叹。 他双手成爪,对着院中的一块青石猛然抓去。 只听“轰”的一声,那坚硬的青石竟被他的爪力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迹,碎石四溅。 “夜叉噬魂功,终于大成!” 吴仁安心中狂喜,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眼前浮现出月如的面容。 那温柔的笑靥,那信任的眼神,让他心中猛然一痛。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吴仁安喃喃自语,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曾经救死扶伤的医者之手,如今却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不,不是无辜之人,他们都是恶徒,死有余辜!”心中有个声音在为他辩解。 “但我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们,又与他们有何区别?”另一个声音质问道。 吴仁安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但很快,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和本性再次占据了上风。 “为了保护月如和孩子,我必须变得更强!” 吴仁安咬牙道,“即使堕入魔道,又有何惧?”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吴仁安收拾妥当,确保那些打手无法逃脱。 这才离开了秘密院落,向着仁安堂疾驰而去。 回到仁安堂时,已是深夜。 月如早已入睡,安静地躺在床上。 面容恬静,如同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吴仁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 “月如,对不起…” 吴仁安轻声道,声音中满是痛苦和自责。 他轻轻抱住月如,感受着她的体温。 似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 吴仁安在月如耳边轻声呢喃。 “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我必须变得更强…” 月如在睡梦中微微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 吴仁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似这样就能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 不知过了多久,吴仁安终于在疲惫和愧疚中沉沉睡去。 但他的手臂仍然紧紧环抱着月如,生怕她会在梦中离他而去。 月光透过窗棂,洒将在两人身上,如一层薄纱。 第38章 坦白 白鹤馆中,白鹤的亲传弟子李青收了拳势。 白鹤的这大弟子练拳时总用布条蒙了招子。 众师弟皆称“盲侠”。 眺向远方。 皓月西沉,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如丝缕轻纱漫上云际。 吴仁安潜回仁安堂,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门。 心想月如应已安眠,不料一入院中。 却是见庭前石凳上孤灯一盏。 月如已然静静坐着,眼望着天上残月,面上神情似有思虑。 吴仁安心头一震,足下步伐戛然而止。 灯下,月如面容如冷玉,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清冷之美。 灯光撒将在她的面庞上…照出了脸上的神情。 其神情哀而不怨,似是早已等候多时。 “娘子…” 吴仁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夜半归来之事。 他下意识地整理衣袍,却闻到袖间隐约有血腥气息。 月如抬眸,目光如水,直视吴仁安。 “相公回来了。” 语气平静,不见喜怒。 “夜深露重,娘子怎还未歇息?” 吴仁安强作镇定,快步走到月如身边,脱下外衣欲为她披上。 月如却轻轻避开,鼻翼微动,眉头微蹙。 “夫君身上,何来如此重的血腥气?” “娘子尚未安寝?” 吴仁安强作镇定又问。 试图遮掩心底的慌乱。 “妾身正欲待相公归来。” 月如缓缓起身,裙摆在月色下泛起微微涟漪。 “相公衣袖上,却似有血迹。” 吴仁安闻言,面色微变,心念急转。 “不过是为病人诊治时沾染的。” 月如轻摇纤指,缓步向前。 “相公不必瞒我。” 她走近吴仁安,鼻间明显嗅到血腥气味,眉头微皱,“今夜相公去了何处?” “我…” 吴仁安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月如静静凝视吴仁安,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愠怒。 “难道妾身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夫君,妾身虽是女流,却非不谙世事之人。” 月如声音微颤,“自你夜夜出门,归来时身上常带血气,妾心中早有猜测。今日特意守候,只为一问究竟。” 吴仁安见月如动怒,心中大惊。 这是自成亲以来,月如第一次对他显露如此情绪。 他慌忙低头,止不敢看她的眼… “娘子恕罪!是我不好,我…我…” 吴仁安声音颤抖,内心挣扎是否该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相公何必如此?” 月如见状,眼中怒火稍减,却仍然未将吴仁安扶起。 “妾身只问一句,相公今夜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吴仁安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两行浊泪无声落下,倒是冲淡了血腥气儿… 他恐惧月如若知道自己所为必会厌恶自己,离他而去。那是他无法承受的。 “相公可知,妾身为何恼怒?” 月如声音稍高,却带着隐忍的颤抖。 “非是因相公做了何事,而是相公瞒着妾身,独自承担!我二人既为夫妻,便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相公如此作为,莫非是不信任妾身?” 吴仁安闻言,心头如遭雷击。 猛然抬头,却见月如眼中已噙满泪水,月光下如碎玉般晶莹。 “娘子说得是极!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瞒你…” 吴仁安声音哽咽,伸手欲去拉月如的手,却又缩回,“只是…只是我恐娘子知道后,会…会嫌恶于我…” 月如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吴仁安的双手。 “愚夫!妾身嫁与你时,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我二人,已是一体,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无论相公是何等人,妾身都无怨无悔。” 吴仁安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如断了线的珠子。 “娘子…” “我…” 吴仁安声音哽咽,双膝往前挪,直跪倒在月如面前。 “是我对不住你,我…我有罪…” 月如见状,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本以为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见丈夫如此,心中仍是一阵刺痛。 “夫君何必如此?” 月如伸手欲扶,却被吴仁安避开。 “不,月如,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吴仁安声音颤抖,“我…我杀人了,不止一次…我折磨他们,我…我从中获得快感…” 月如眼中也滚落泪珠,轻声道:“妾身只愿相公坦诚相待,莫要再有隐瞒,妾身亦愿与相公一同承担。” “只要相公对妾身和腹中骨肉有情,其他…妾身不问。” 吴仁安闻言,如遭雷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如此包容自己的罪恶。 “不仅不问…” 月如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坚定,“若相公需要,妾身愿与相公一同…手沾鲜血。”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吴仁安的心底防线。 他紧紧抱住月如,泪如雨下。 “月如,我不配…我不配有你这样的妻子…” “娘子!” 吴仁安再也忍不住,扑入月如怀中。 嚎啕大哭,似孩童般无所顾忌。 月如抱着吴仁安,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任他发泄。 待吴仁安哭声渐止,她轻声道:“相公且随妾身入内,详细说来。” 二人携手入房,月如掌灯,轻轻关上门窗。 屋内烛火摇曳,照在两人面上,明灭不定。 “娘子且听我细细道来…” 吴仁安长叹一声,开始倾诉,“我自幼便与常人不同,心中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暴虐之感。每每看到他人受苦,我非但不生怜悯,反而心生愉悦之感…” 月如静静听着,面上神情依旧平静,眼中却满是心疼。 “后来,我第一次犯杀人凶行后…便…” 吴仁安声音低沉,“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便在城南租了一处院落,捉了一名恶徒,日日折磨…” 月如眉头微皱:“此人是否作恶多端?” 吴仁安点头。 “他是春风楼的打手,常年欺凌良善,杀人越货,作恶多端。” 月如轻轻舒眉:“既是如此,相公便不算滥杀无辜。” “可我…我折磨他,并非为惩恶扬善,而是…而是为了满足我心中的恶念…” 吴仁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闻。 月如沉默片刻,忽然抓住吴仁安的手。 “相公可曾伤害过无辜之人?” 吴仁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从未。” “可曾意图伤害我与腹中孩儿?”月如又问。 “此等念头,万万不敢有!”吴仁安几乎惊叫出声。 月如微微一笑:“那便足矣。” “娘子…你…你不嫌恶我?”吴仁安不敢置信地看着月如。 月如轻轻摇头:“妾身怎会嫌恶自己的夫君?只是有一事相求…” “娘子但说无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吴仁安也在所不辞!”吴仁安急切地说道。 “待孩儿出生后,不能让孩儿见着,更不能让孩儿知晓…” 月如轻抚腹部,眼中满是母性的坚决,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 “孩儿应在光明中长大,不应知晓这黑暗的一面。” 吴仁安深深点头。 “娘子放心,我定当谨记。孩儿出生后,我便洗心革面,再不造孽。” “妾身并非要相公改变天性,只是希望相公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伤及无辜,尤其是家人。” 月如温柔地说道,“若相公实在难以忍耐,便去惩治那些恶徒吧,至少能为民除害。” 月如思索片刻,突然道:“若夫君实在难以自控,不如…让妾身陪伴左右?” 吴仁安震惊地看着月如,“你说什么?” “妾身可在夫君做事时在旁,若见夫君被恶念所控,便唤醒夫君。” 月如认真道,“如此,或可助夫君保持清醒。” 吴仁安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若我真被恶念控制,恐伤及你和腹中胎儿。” 他感动不已,一时竟又说不出话来。 看着月如温柔的面容,心中如有暖流涌过。 这世间竟有如此包容之人,愿意接纳他的一切,包括那最黑暗的一面。 “我何德何能,得此贤妻…” 吴仁安轻声喃喃。 “夫妻本是同林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月如轻轻抚摸吴仁安的脸,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相公之苦,妾身愿分担;相公之乐,妾身愿同享。只愿相公往后,不再有所隐瞒。” 吴仁安紧紧抱住月如,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低沉而坚定。 “娘子放心,我必不负你所托。” 两人相拥,泪水滴落,洇湿衣衫。 那是心灵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无需言语,已胜千言。 月色渐淡,东方已现曦光。 新的日头即将升起,却也是吴仁安新生活的开始。 他不必再隐藏自己的本性,不必再独自承担那黑暗的一面。 有月如的理解与包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安心。 “天色已晚,相公且歇息片刻。” 月如轻声道,为吴仁安宽衣。 吴仁安却将月如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 “今夜月色美,娘子更美!” 月如脸颊微红,轻啐一口:“相公真是油嘴滑舌。” 虽作嗔怒状,却未推拒。 烛光摇曳,两人衣衫渐解。 那是最亲密的交流,也是最深刻的接纳。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有所保留的夫妻,而是彼此灵魂的归属。 月如温顺地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犹如小鸟归巢,那般自然,那般顺心。 吴仁安轻抚着月如略显隆起的腹部,储着里面新生命的律动。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为了月如,为了孩子,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恶念。” 吴仁安在心中暗暗发誓。 月如仿佛察觉到吴仁安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无需自责,妾身明白相公的难处。只愿相公能够谨记,妾身与你同在,无论何时何地。” 吴仁安感动不已,低头吻上月如的唇。 那是一个深情而克制的吻,包含着无尽的爱与感激。 “娘子,我吴仁安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含泪。 月如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吴仁安的怀抱,用行动诉说着无言的爱意。 两人相拥而眠。 那一夜,吴仁安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梦魇,没有夜叉,只有满满的幸福与安宁。 天明时分,晨光如丝。 轻柔地洒将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吴仁安知道,有月如在身边,他再也不是独自面对黑暗的旅人。 第39章 徒劳许久,尚未入门! 城东七进七出、雕梁画栋的大宅。 仆役们往水榭楼阁里送了一夜糕点… 羔羊绒地毯上撒满了芝麻点子。 红木太师椅上躺着的肉山气息恐怖。 如山般的内气淌进丹田处的气海——赫然是一位气海境武者… 晓星点点,微露清辉。 阳泽城如落雾笼罩,远处山峦隐现,宛如游龙。 鸟雀啁啭,轻灵婉转。 似唤醒了沉睡中的仁安堂。 窗外一抹淡金色的光芒悄然爬上窗棂,如同轻柔的手指拨开了雾的帷幕。 吴仁安的眼睑微微颤动,从沉睡中醒来。 他感到一阵温暖的重量依偎在胸前,低头望去。 月如正安静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均匀,面容恬静如同一池未被风吹皱的秋水。 晨光透过窗纱,在月如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 吴仁安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心中涌起一阵柔情。 昨夜的坦白与月如的包容仍在他心头萦绕。 似一股暖流,冲淡了他内心的阴霾。 晨光洒将在榻上相拥而眠的二人身上。 月如慵懒地睁开眼,却是发现自己正依偎在吴仁安怀中,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 她轻抚丈夫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甜蜜。 “夫君,醒了么?” 月如柔声问道,指尖轻轻划过吴仁安的眉目。 吴仁安睁开眼,见妻子玉容在晨光中愈发娇美,不禁莞尔一笑。 “娘子今日起得早啊。” 月如依偎在他胸前,神情忽而变得认真。 “夫君,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何事?但说无妨。” 吴仁安继续轻抚她的秀发。 月如抬眼望向他:“妾身知晓夫君习武已久,只是不知夫君已修至何等境界?” “境界?” 吴仁安闻言一愣,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何谓境界?” 这一问,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仁安心头一震,面上却强作镇定。 境界?何为境界?师父从未与他言及此事。 他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娘子何出此言?境界一说,吾实未闻也。” 月如惊讶地坐起身来。 “夫君师父未曾告知过你武道境界之分?” 吴仁安摇头,眉头微蹙。 “师父只教我担山桩,说待我圆满,再传我其他。后来我被派至城北仁安堂,倒也未曾再问。” 月如抿唇思索片刻,轻声道:“妾身被那刀客囚禁十年,常闻其言练武有境界之分。他曾说自己已至练肉境,还提及什么练皮境…” 吴仁安大惊,猛地坐起身来。 “竟还有此等说法?”心中顿时犹如狂浪奔涌,难怪师父总说他不得其门而入。 师父当年只教他练担山桩,言道待其圆满,再传以后续功法。 然而未等桩功小成,便被派至城北仁安堂,从此再未提及武学进阶之事。 “倘若师父未曾告知,夫君当亲往请教为妙。” 月如见他神色震动,轻声建议道。 吴仁安霍然起身,披衣下榻。 “娘子言之有理,我这便去城南仁济堂,向师父问个明白。” 月如望着丈夫匆忙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庭院内的梨花,落英缤纷。 那是吴仁安见妻子喜欢,从花贩子那购来的,也是替了那竹子… ----- 阳泽城街道上,行人已渐熙攘。 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金黄。吴仁安快步行走,心中思绪万千。 他一直误以为自己的武功已臻上乘,尤其是修炼《夜叉噬魂功》后,更是力大无穷。 今日才听闻境界之说。 “我习武多年,竟不知有境界之分,枉自修炼夜叉噬魂功,只道求一快速成法,而不知武道之正途如何。” 吴仁安暗忖,心中愧疚涌动。 他的心情就像学了很久的法考一样,才发现自己要考的是公考。 一种悲凉漫上心头… 城南的街道渐渐熟悉起来,远处仁济堂的匾额已隐约可见。 又转过数条街巷,那匾额已在望。 门前几名患者排队等候,却见几名白衣童子守在门口,拦阻外人入内。 “师兄,今日师父为贵客医治,暂不接诊。” 一名弟子见吴仁安到来,连忙行礼。 “何人如此尊贵,竟让师父关门谢客?” 吴仁安微皱眉头。 “白鹤武馆馆主张老。” 那弟子压低声音,“与鼠妖一战,实是伤重难愈。” 吴仁安心头一震,想起昨日月如所言城南鼠妖之事,当即道:“我有急事求见师父,烦请通报。” 弟子会意,引吴仁安入内。 仁济堂内,陆济世正在为一名中年男子施针。 那人面容憔悴,气息微弱,却仍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气势。 男子胸前布满青紫伤痕,两臂垂软,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父。”吴仁安低声唤道。 陆济世回首,见吴仁安来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仁安,何事来此?” “弟子有疑不解,特来请教。” 吴仁安躬身施礼。 “先坐片刻,待我为张馆主收针。” 陆济世手法娴熟,将最后一针缓缓拔出。 躺在榻上的张炜缓缓睁眼。 其气息较之前已稳定许多。 “多谢陆老活命之恩。”声音沙哑却透着坚毅。 “张馆主切莫客气,你伤在内腑,还需静养半月。” 陆济世捋须道,“幸得你除鼠妖,救我阳泽百姓,老夫这点医术,不足挂齿。” 张炜艰难地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吴仁安。 “这位想必是陆老高徒?” 陆济世点头:“此乃我徒吴仁安,在城北坐诊那仁安堂。” 转向吴仁安道,“你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弟子想请教武道境界之分。” 陆济世闻言,面色一变,随即长叹一声。 却并未作答。 倒是张炜目光一亮:“吴小兄弟也习武?” 吴仁安点头:“略懂皮毛,但不知境界一说。” 张炜微微一笑:“陆老恐怕是有意未告知你。既如此,且不妨让在下为小兄弟解惑。” 陆济世似有难色,却终未阻拦。 张炜坐直身子,声音虽虚弱却掷地有声。 “此间朝景武者,武道基础境界分为六阶——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气海。往上者难有…” 吴仁安专注聆听,目光灼灼。 “练武之基,始于桩功。” 张炜继续道,“如我白鹤馆教鹤立桩,官府守备则习伏虎桩。无桩功,便如无根之木,难入武道正门。” 吴仁安心中一震,想起师父当年教他的担山桩,原是入门之基。 “练肉境,打磨肌肉爆发力,举石锁、挑重担,打熬根基。此为武者入门之境,力可敌三五壮汉。” 张炜语气平缓,眼神却越发锐利。 庭院外,一阵清风拂过,带来花香扑鼻。 “练皮境,药浴捶打使皮膜坚韧,寻常棍棒击打仅留红痕。若至此境,日光下肌肤隐现铜色光泽,此为明证。” 吴仁安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中思量自己的境界。 练肉…似乎都没有… “锻骨境,震髓换质令骨骼如铁,拳可断青砖而不伤指节。此境需吞服虎骨粉辅以硬功击打修炼。” “练筋境,拉伸大筋增强柔韧弹性,弹腿抽鞭破空有声。达此境者,关节伸缩范围超常人三成,动作灵活如猿猴。” 窗外鸟雀飞过,投下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换血境,气血沸腾祛除杂质,伤口愈合速度倍增。修至巅峰者寒暑不侵,眉心血线隐现。” “气海境,丹田化旋引气入体,掌风可灭明火。此境武者正式脱离凡俗,初窥武道真意。” 张炜说到最后,气息略显急促,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张馆主莫激动,伤势未愈。” 陆济世连忙上前查看。 张炜摆手示意无碍,又道:“到了气海境,才开始练内功,也称真功。” 吴仁安心中翻江倒海,再想起自己所修炼的《夜叉噬魂功》,不禁汗如雨下。 “多谢张馆主指点。”吴仁安拱手谢道,又转向陆济世,“师父,为何不告诉弟子这些?” 陆济世长叹一声,捋着长须。 “你无习武天赋,桩功多年未成,为师原本打算待你桩功圆满,再与你言明此事。 后来见你难成大器,便索性传你青囊决,以保你行医济世,也算不负此生。” “青囊决?”张炜闻言,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陆老,这青囊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陆济世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青囊诀也是内功,但极特殊,非寻常武学可比。” 吴仁安愕然,心中更是困惑。 “弟子愚钝,不解师父用意。” 陆济世站起身,望向窗外日渐升起的朝阳。 “仁安,武道之路危险重重。你心性本善,为师不忍你入此歧途。青囊决虽是内功,却主医不主武,可保你一生无虞。” 张炜看了看师徒二人,心知有隐情,便道:“陆老与令徒自有深意,在下不便多言。只是吴兄既有意习武,必须明白境界之分,免得误入歧途。” 吴仁安恍然,想到自己练习《夜叉噬魂功》和用罪值练武的手段,心中愧疚更甚。 张炜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道:“小兄弟若有意,我可传授白鹤拳的入门桩功,或可助你事半功倍。” 吴仁安大喜,正欲答应。 陆济世却摇头道:“炜兄好意,但仁安根基不稳,恐难承受。还是让他先将担山桩练至圆满,再论其他。” 张炜闻言,也不强求,只是微微一笑。 “陆老所言极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小兄弟还需打好根基。” 吴仁安心中失望,但也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他深深一揖,“弟子明白,定当勤加修炼,不负师父期望。” 陆济世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既已成家,又有医馆要打理,时间紧迫。不如每日辰时来此,我亲自指导你修炼担山桩,争取早日入门。” 吴仁安大喜,连忙应允。 正当他想要询问更多关于武道的问题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慌忙跑进来,面色惊慌。 “陆老,不好了!城西疫病又起,已有十余人染病身亡!” 一名弟子慌忙冲入。 陆济世神色一凛。 “你且去取药箱,老夫即刻前往。” 吴仁安道:“师父,让弟子与你一同前去。” 陆济世点头,又对张炜道:“张馆主且在此休养,待我回来再为你诊治。” 张炜拱手。 “陆老尽管去救人,在下无碍。” 师徒二人匆匆出门。 留下张炜独自坐在榻上,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吴仁安此人,气息浑浊不纯,似有邪功在身…陆老啊陆老,你这高徒恐怕又已入歧途…” 张炜喃喃自语,随即闭目养神。 窗外,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朝阳,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 城西疫区,哭声震天。 府衙已派人封锁了数条街巷,防止疫病蔓延。 陆济世和吴仁安穿过人群,来到疫区外围。 守备军士见是陆济世,连忙让开路。 “陆神医来了!” 人群中有人高呼,顿时众人蜂拥而上。 “诸位莫慌,老夫定当尽力救治。” 陆济世稳住阵脚,示意吴仁安帮忙维持秩序。 吴仁安上前,高声道:“大家且莫急躁,依次排队,陆神医自会诊治。” 人群稍稍安静,吴仁安借机询问一人。 “这疫病是何症状?几时开始的?” 那人面带忧色。 “昨夜开始,先是发热头痛,继而呕吐不止,皮肤起红疹,不出半日便气绝身亡。” 吴仁安心头一紧,这症状与之前沿阳县的疫病相似。 难道真如漕帮所谋,是借鼠疫作乱? 陆济世已开始为一名病患诊脉,眉头紧锁。 “热毒攻心,肝火上炎…这病来得蹊跷。” 吴仁安凑近问:“师父,可是鼠疫?” 陆济世摇头。 “非也,此病虽似鼠疫,却又有差异。” 正说话间,又有数名病患被抬来,情况更为危急。 陆济世吩咐弟子取药,转向吴仁安道:“你回仁安堂取《青囊经》第三卷来,老夫记得其中有治疗热毒的验方。” 吴仁安领命刚要离去,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又有人倒下了!” “快去请大夫!” 吴仁安心中一动,想起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散播瘟疫之事。 又想到那夜里的神秘人,不由得警觉起来。 “师父,弟子去去就来。” 吴仁安抱拳,快步离去。 路上,吴仁安心中盘算。 “此次疫病来得蹊跷,定与神秘人有关。看来我修习《夜叉噬魂功》大成,也是天意,或可借此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转念又想起今日所闻武道境界,不由苦笑。 “我修习邪功,却不知境界,如今得知,却更不知自己何等境界了。” 吴仁安加快脚步,心中已有计较。 八成是只有内气,而无实力,被伤着打着和普通人也无异… “待取了《青囊经》,便去问问月如,看她可知我是何境界。往后再寻正途武学,兼修《青囊决》与正宗武功,方能既救人,又保家。” 天边乌云翻滚,似有风雨欲来。吴仁安仰望天穹,心中涌起一丝决然。 “不管前路如何,我必护妻儿周全。纵使堕入魔道,亦无悔也!” 一阵冷风吹过,吴仁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远处,一双幽绿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无声无息。 “小师弟…有趣…” 第40章 木位 “马统,叫你打的醋呢?再看你那东洋鬼书老娘把你撵出去!” 中年汉子急忙跑出门去。 风儿吹的那书页翻动,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见——“森坡谋克吞·辛西库特·乔乔克布茨”。 晚霞如血,染尽西天。 正是暮色渐深之际。 阳泽城西边的疫区如同被阴兵过境地似得。 寂静而又沉重。 倒是有活的… 吴仁安随师父踏在归途上。 一路无话。 今日他们在疫区治活了数十名病患。 虽然辛苦,却也有所成效。 这疫病之症,看似寻常热疾。 却又诡异非常。 病者往往先起红斑,继而高热不退,最后浑身溃烂而亡。 陆济世额上风霜更甚,眉宇间忧色难掩:“此症与去年沿阳县所染颇为相似,恐是一脉相承。” 吴仁安心中默默思索。 “师父所言是极。弟子今日观察病患,发现其症状虽像热疾,却又不尽相同。 尤以皮肤溃烂处,竟有黑气隐现,似与常病大相径庭。 那症状正是寒热交替,肌肤起疹,咳血不止...且病情来势汹汹,若不及时救治,恐三日内则会毙命。“ 陆济世闻言,停下脚步,长叹一声。 “此乃天灾人祸并至,非我等可轻易阻断。你且先回去吧,照顾妻子。明日辰时,再来仁济堂练桩功,或可增强体魄,抵御疫气。” 吴仁安躬身作长揖:“弟子遵命。” 陆济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极长。 吴仁安止望着师父远去的身影。 那日在梦中所见的恶鬼。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以及聚宝坊的血案,背后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他不得而知,只能暗自警醒,如履薄冰。 “相公…”月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回到仁安堂,月如已备好晚膳。 饭桌上,有青菜熏肉,几碟小菜,简单却温馨。 吴仁安强打精神,将疫区的惨状暂时抛之脑后。 “今日如何?” 月如轻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勉力一笑。 “尚可。师父医术精湛,已救治多人。明日辰时,还需前往仁济堂练桩功。” 月如点头,又道:“你面色不佳,可是太过劳累?” “无妨。” 吴仁安摇头,夹起一块菜,放入月如碗中,“你且多吃些,莫要为我担忧。” 月夜深沉,银辉如水。 吴仁安与月如早已睡下。 止余屋内一片宁静。 窗外,不时有微风拂过。 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夜的低语。 然而,正在这平静的夜色中。 吴仁安霎时间感到一阵心悸,如同有人在心头狠狠一刺。 他猛地坐起,冷汗涔涔。 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 月如被惊动,迷迷糊糊地问:“相公,怎么了?” 吴仁安环顾四周,屋内一切如常。 并无异状。 却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无事,你且安睡。” 他拍拍月如的手背,轻声安慰道。 月如翻了个身,很快又沉入梦乡。 吴仁安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捻开一角窗帘,向外望去。 月色下的庭院寂静无声,也并无异样。 “奇怪…” 吴仁安喃喃自语,“难道是夜叉噬魂功又有所感?”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决心不再多想。 复又回到床榻上,闭目养神。 最终,疲惫战胜了忧虑,吴仁安沉沉睡去。 然而,他并不知晓。 仅在城北中另一处。 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重新上演。 曾经繁华的赌坊,此刻已成为死亡的舞台。 破碎的赌桌、七零八落的椅子,以及斑斑血迹,无不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惨剧。 “快跑!分散逃!” 陈景和低吼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无生教教众四散而逃。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奔逃。 总是在聚宝坊内兜着圈子,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每当他们以为找到了出口。 忽的眼前的景象又会扭曲变形,回到原点。 赌坊里又是人声鼎沸,那大小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当真是鬼蜮伎俩…”陈景和低声咒骂。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惨叫自后方传来。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名教众悬浮于半空,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力绞碎,鲜血如雨般洒落。 “夜叉来了!速退!”陈景和厉声喝道。 无生教众闻言色变,纷纷施展轻功后撤。 然而,一道青面獠牙的身影却已悄然浮现,那血红的双眼中满是狞笑。 “嘿嘿嘿…” 恶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鼠辈,今夜尔等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陈景和心头一震,这声音分明是当日死于此地的校尉! 守备司他不止一次去过,那里的人他都摸透了,止为无生教之大计。 “快…快,布''诡结阵''!” 陈景和沉声喝道,同时双手结印。 一道黑气自掌心涌出。 十余名教众闻言,迅速列阵。 各自运转邪功周天。 一团团黑气在他们之间流转,形成一个诡异的阵法。 张栓——不,应该说是张栓的恶鬼。 对这鬼蜮阵法却是不屑一顾。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刀。 刀身漆黑如墨,隐有血光流转。 “区区邪术,也敢在本校尉面前卖弄?” 恶鬼张栓狞笑道,随即一刀劈下。 刀未至,刀气已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 “小心!” 陈景和喝道,同时双掌推出,一道黑气迎上刀气。 “轰!” 气浪四散,无生阵被冲得摇摇欲坠。 数名功力较弱的教众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陈景和心中惊骇不已。 生前的这人不过是守备军校尉,武功虽然不弱。 却也止是锻骨境,如何会有如此惊人的刀法?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刀气中竟带有一丝诡异的力量。 却是直冲心神,令人生出无端恐惧。 “诸位师兄弟,此地诡异,不可久留!随我突围!” 陈景和一声令下。 率先朝一处看似通往外界的走廊直冲去。 众教众紧随其后,却见那恶鬼张栓竟不急于追赶。 止立于原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陈景和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出言提醒。 却见前方走廊尽头,又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身着捕快服饰的中年男子。 腰间别着腰牌,手持一柄长刀。 面色铁青,双目无神。 “是那死了的捕快!”有教众惊呼。 正是那夜与张栓一同死于此地的捕头牛焕章! 陈景和脸色一变,急忙停步。 前有捕快,后有校尉,两人皆已成恶鬼,实力不知提升了多少。 以往陈景和或许不惧,但在这诡异的聚宝坊内,他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 “陈香主,我等今夜恐难活命…” 一名年长教众低声道。 陈景和冷哼一声。 “区区鬼物,也敢阻我无生教大业?”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板,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木”字。 “这是…”年长教众认出此物,面露惊色,“''木位''!” 陈景和冷笑:“不错,此乃教中宝物。坛主命我来主持这木位,今日正好一试其威!” 言罢,他将铜板高举过头。 口中念念有词。 铜板表面的文字渐渐亮起,发出幽幽绿光。 “孽障受死!” 陈景和一声厉喝,铜板上蹿出幽绿色的寒芒,直朝牛焕章照去。 牛焕章似乎对这铜板有所忌惮,身形一晃,试图躲避。 然而铜板之光如影随形,终于将他笼罩其中。 “呃啊——” 牛焕章发出痛苦的嚎叫,身形渐渐缠上不知何处生出的黑绿色藤蔓,似乎要被那些藤蔓吸干。 那藤蔓爬满了全身,更甚者有些蔓枝从牛焕章体内破体而出。 无数藤蔓将他整个囫囵包裹… 陈景和面露喜色,正欲再接再厉,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大景的土地上卖弄?” 陈景和心头一凛,回头看去。 只见张栓不知何时已欺身至近前,那双血红的眼睛中满是嘲讽。 “香主小心!”教众们惊呼。 张栓一刀斩下,直取陈景和咽喉! 陈景和仓促应对,掌心运劲。 一道黑气狠狠撞在刀身上。 “铛!” 一声脆响,陈景和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痛,整个人被震得连退数步。 “这怎么可能?”陈景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自己堂堂换血境后期高手,竟被一个恶鬼逼退? 自己修炼的可是无生教的秘法,模拟诡异之气的真功,能似那诡异般相互吞噬阴气、怨气类的事物… 怎么可能被一个恶鬼击退! 不等他回过神来,张栓已再次欺近。 长刀如血虹般舞来。陈景和勉强闪避,刀锋擦过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香主!” 教众见状,纷纷上前助战。 张栓不屑一笑,刀势一变,泼为漫天刀影,笼罩四周。 数名教众惨叫着倒下,身上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此人刀法太过诡异,不似人间武学!” 陈景和心中大骇。 张栓的刀法凌厉无比,且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之感。 似乎每一刀都直刺人心,令人不自觉生出恐惧。 更可怕的是,他的刀似乎能穿透实物,即便躲在柱子后,也难以避其锋芒。 “难道是…诡域!” 陈景和恍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传闻中,某些特殊的诡异能创造一片独特的领域。 在其中,诡异几乎无所不能。 难道聚宝坊已成为某种诡域? “诸位,我等被困诡域之中,且需合力破局!” 陈景和高声道,同时运转功力,准备施展无生教秘法。 就在此时,一道更为恐怖的气息突然降临。 整个聚宝坊仿佛在瞬间凝固,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连张栓和牛焕章这两个恶鬼都不由停下动作,面露畏惧之色。 “大人来了…” 张栓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 陈景和心头一沉,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漆黑的角落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绽放。 随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 面容被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身上散着一股药味… “夜叉…”陈景和喃喃道,脸色变得煞白。 这正是当日大开杀戒的“夜叉”! 夜叉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心头。 他的身形似极缓慢,却在眨眼间便闪到众人面前。 “鼠辈,好大的胆子,敢来阳泽城撒野?” 夜叉声音低沉,却如雷鸣般在众人耳中回荡。 陈景和强自镇定,抱拳道:“阁下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阻我去路?” 夜叉冷笑:“无冤无仇?你们即为大患,祸害阳泽,罪该万死!死在我手上合该如此” 那夜叉笑的癫狂无比… “阁下既知我等行事,当知我等之志。天下沉沦,朝纲败坏,唯有大乱之后,方能大治。阁下若有意,不妨与我等联手,共图大业! 杀出这儿,将这阳泽屠尽! 到时,天下人任大人屠戮…” 夜叉闻言大笑:“大业?你等鼠辈,也配谈大业?” 笑罢,他一掌拍出,看似轻描淡写。 乌紫色手掌却带起一阵狂风,直摧陈景和胸口。 陈景和大惊,急忙运功抵挡,却仍被震得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 陈景和心中骇然,“此人实力竟如此强横!” 他自忖换血境后期的修为。 在阳泽城中已算顶尖高手,却在此人一掌之下如此狼狈! “诸位兄弟,合力出手!” 陈景和一声令下,剩余十余名教众同时出手,或拳或掌或暗器,齐齐攻向夜叉。 夜叉却是不躲不闪,任凭攻击落在身上。 令人惊骇的是,那些攻击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这怎么可能?”众教众惊呼。 夜叉冷笑一声,紫黑双手一挥,如同拂去灰尘般轻松。 却止见十余名教众同时倒飞出去,撞将在墙上,口吐鲜血,几乎同时毙命! 陈景和见状,心中大惊,知道今日若不使用非常手段,恐怕难以脱身。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木位”上,同时掐诀念咒。 铜板顿时光芒大盛,一道黑绿之气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巨大的藤蔓漩涡,笼罩整个大厅。 “木位——永缚!”陈景和一声大喝。 这是这木位配套的秘法,以施术者精血为引,激发“木位”中封印的诡异之力,可短暂压制甚至吞噬其他诡异。 无生教正是凭借此法,收服了不少诡异为己所用。 藤蔓中心,一只巨大的木藤从虚空中伸出,朝夜叉缠去! 又有数条枝蔓随之而去。 夜叉见状,不退反进,一拳轰向那巨藤。 “轰!” 一声巨响,整个聚宝坊为之震动,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烟尘散去,只见夜叉依然立于原地,而那藤蔓已然消散。 止其手上淌出了汨汨的鲜血,那血确实紫红色,带着一股子老鼠的瘟臭味。 数道藤蔓从手里蔓出… “木位”上出现一道裂纹,显然受到了重创。 “这…这不可能!”陈景和面如土色。 “木位”乃无生教东南大业的根基之一,连气海高手都难以挡其威,竟被对方一拳破之? 夜叉缓步走向陈景和,每一步都却似踩在他心上。 “你以为,凭这些小把戏,就能对抗我?”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夜叉的声音已经疯魔。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杀!杀!杀! 陈景和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一物。 或许能救他一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瓶中盛放着一滴血色液体。 这是无生教高手以无生大法摄取无数刚死之人的魂魄精炼而成的“无生血”,据说可短暂摆脱诡异影响。 陈景和二话不说,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刹那间,他感到一股寒流自丹田涌出,遍布全身。 原本笼罩在聚宝坊内的诡异气息似乎淡了几分。 “有效!” 陈景和心中大喜,趁夜叉不备,撞破一旁窗户,飞身而出! 夜叉没有追赶,止是站在原地。 看着陈景和逃离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的末日,已经到了!” 说罢,他转向尚未毙命的几名教众。 伸出手,紫黑五指聚成爪,直朝他们抓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陈景和成功了! 眼前的景象没有扭曲,他真的来到了聚宝坊的门口。 “成了!” 陈景和心中大喜,却又转念一想。 为何夜叉会放他离开? 顾不得多想,他迅速出了聚宝坊。 只觉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然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 眼前的景象令他瞬间绝望——聚宝坊外,灯火通明。 数队捕快和守备司的官兵已经列阵以待。 “陈景和,你可算出来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正是阳泽城知府郑明远。 “知府大人?“陈景和难以置信,“你不是答应...“ 郑明远冷笑一声:“本府答应了何事?只记得有贼人挟持本府家眷,意图胁迫本府配合叛乱。幸而守备司及时出手,拯救了犬子和内眷。“ 陈景和这才明白,郑明远已经反水。 与守备司联手铲除无生教。 而自己,恰好成了一个祭旗之人。 “放箭!“ 刘铁山一声令下。 “嗖嗖嗖!“ 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其中不乏守备司特制的破甲劲弩,威力惊人。 陈景和急忙施展身法闪避,同时祭出密器抵挡。 虽然挡下了大多数箭矢,但箭雨实在太密。 其中还夹杂着重弩的箭矢,即使是他也难以全部避开。 “噗噗噗!” 连续几声闷响。 陈景和的肩膀、腿部和腹部都中了箭,鲜血顿时涌出。 “可恶!” 他咬牙切齿,知道自己不敌,只得强忍剧痛,施展无生大法试图逼出箭矢。 运起轻功就要跑路… 一路逃,他流了一路血。 无生大法确实不凡,即使被射成筛子,他依然能够保持高速移动。 当夜深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阳泽城陷入一片黑暗。 陈景和已经逃到城南,但此时他的内气已经耗尽。 伤势也越发严重。 视线逐渐模糊,他跌跌撞撞地闯入一处破败的院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还未结束…” 他喃喃自语,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昏死前将那“木位”铜板吞入腹中… 院落内,寂静无声,唯有时不时吹过的夜风。 却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在为一场尚未结束的悲剧奏响前奏。 月光穿过云层,洒在陈景和惨白的脸上。 也照在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里几个蠕动的人形… 第41章 风起云涌 城北的某间武馆的馆主起了个大早。 练功室里响起了金环碰撞的声响。 有好事的弟子偷偷望着师父满手臂的赤金练功环。 端得是珍宝… 朝霞初露,霞光闪若赤金。 些许光斑撒将在地上… 有的映在阳泽城斑驳的城墙上。 为这座饱经瘟疫与血案摧残的城池镀上一层生机勃勃的金边。 然城中百姓未来及感受这难得的宁静与温暖。 阳泽城南区便又传出一阵骚动。 城南一处破败的院落内。 十余名捕快迅速在这处破败院落外围成半圆。 各个手持水火棍,将围观的百姓驱散开来。 这院落位于城南偏僻处,本是一座租出去的荒凉宅院。 昨夜却有街坊听闻此处传出阵阵诡异声响,天明后便报官前来查探。 带队的是城南刑房新来的捕头,说是原是沿阳县的县尉还是总捕头之云。 听说是托了守备司刘指挥使的关系。 这一班中捕快也多是不服… “仔细搜查,莫要放过任何角落!” 张武低声吩咐道。 止有几名捕快应声散开,在院落的各处搜寻。 不多时,一名年轻捕快惊呼出声。 “头儿,这里有人!” 张武闻声疾步上前,只见院落角落处。 一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背上插着数箭,周围血迹已然凝固,显然已昏迷多时。 几根箭矢散落在他身旁,箭头上还带着未干的血… 张武眼尖,止看到地上的守备司特制的破甲箭便拦住众捕快,不让上前。 “小心,此人莫有诈。” 张武谨慎地用刀鞘挑起那人的肩膀。 将其翻转过来。 借着晨光,张武看清了那人的脸庞——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厉。 虽然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但明显尚有一息尚存。 “此人面生,似是非阳泽城之人。” 张武沉声道,随即命令手下:“绑起来,莫要让他跑了。” 手下捕快却暗自腹诽,你亦不是阳泽人,怎滴认得… 两名捕快上前,正欲动手。 突然一名捕快惊声尖叫。 “天…天呐…”一名捕快结结巴巴道,“张…张头,您快来看!” 张武闻声疾步入内,目光所及之处。 不由得将双目圆睁。 止见入目一片狼藉。 半凝固的血迹如红花般绽放在地面和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院落角落里,几个铁笼子内蜷缩着形如枯槁的人影。 那些“人”肢体扭曲,面容惨白如金纸,显然已有数日未进食水。 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这是什么鬼东西?” 张武大步走近,借着火光看清笼中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 笼中的人衣衫褴褛,面容痛苦扭曲。 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伤口甚至还在渗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几人身上竟插着银针,针尾还连着细丝儿,似是某种邪门手段。 张武瞬间移开目光… “头儿,这些人好像是青龙帮的。” 一名老捕快低声道,“我认得这个,是青龙帮的打手王三。” 张武面色凝重,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那昏迷不醒的陌生人身上。 终于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那些笼中奄奄一息的人影。 他们浑身伤痕,有的甚至被挖去了眼珠,有的少了几根手指。 还有的皮肤上布满了针眼…这等残忍手段,令见惯血腥的他也不禁心惊。 这些人具被挑断了手脚筋…惨不忍睹! “莫非…是无生教的邪术?” 张武心中暗想。 “太可恨了,无生教!” 随即命人将昏迷不醒的陈景和绑了起来。 “将他和笼中人一并带回衙门,速速禀报知府大人!” 不多时,一行人押着昏迷的陈景和。 同几名奄奄一息的青龙帮打手,匆匆赶回府衙。 —— 晨曦微露,阳泽府衙已然灯火通明。 郑明远身着官服,端坐在大堂之上。 面色阴沉如水。 他昨夜几乎未曾合眼。 一来是因为无生教的威胁——陈景和不知所踪。 二来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聚宝坊里又出事了,且有无生教教众死或伤。 昨日分明聚宝坊中除陈景和并无二人,这些人似凭空冒出来的… “大人,城南刑房班头张武求见,说是抓到了一个黑衣人,还有几名被囚禁的青龙帮打手。” 衙役躬身禀报。 郑明远眉头一皱。 “叫仵作查过速速带上来!” 阳泽府衙大堂上。 郑明远端坐于公案后,眉头紧锁。 堂下正立着张武,神情凝重。 “大人,仵作已查明,笼中之人皆为青龙帮打手,身上伤痕多为刑具所致,且有服食人肉之状…” 张武禀报道,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郑明远脸色铁青,“此事可有确证?” “千真万确。”张武道,“那院子里的地窖中还有一些未食尽的人骨,想必是被逼食同伴之肉…” “这无生教,当真是丧尽天良!” 郑明远重重一拍惊堂木,“那黑衣人可曾醒来?” “回大人,尚未。” “快带上来!” 张武等捕快应声而去。 片刻后,张武带着手下,押着被绳索紧紧捆绑的陈景和走入大堂。 陈景和虽然昏迷,但身上的箭矢已被拔除,伤口简单包扎。 “大人,此人身中数箭,昏迷不醒,但气息犹存。” 张武跪下,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明。 郑明远听罢,走下公案。 缓步来到陈景和面前,仔细端详。 看清那张面孔后,郑明远脸色骤变。 “是他!”郑明远惊声道,随即转向张武,“你可知此人是谁?” 张武茫然摇头。 “此人乃无生邪教香主陈景和!昨夜在聚宝坊袭击官军的恶徒!” 郑明远咬牙道,“没想到他竟藏身城南,还囚禁折磨青龙帮众,简直无法无天!” 张武闻言大惊。 “大人明鉴,小人不知此人竟是无生教香主。” 郑明远挥了挥手。 “你做得好。将他投入大牢,严加看管,等候审判。那些青龙帮的人呢?” “回大人,已送往仁济堂救治,但情况不妙,怕是…” “哼,好一个无生教,竟敢在我阳泽城为非作歹!” 郑明远冷哼一声,转向一旁的师爷。 “去,传话下去,请城中各路人物前来议事。青龙帮、白鹤武馆、红线拳馆、漕帮,还有陈家,一个不落!” 师爷躬身应下,匆匆去办。 郑明远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初升的朝阳。 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阳泽城接连出事,先是鼠妖作乱,后有无生教兴风作浪。 如今又有青龙帮众遭遇不测,局势越发复杂。 若不尽快平定,恐怕朝廷必会追责。 “必须尽快肃清各方安定,否则…” 郑明远喃喃自语,面露沉思之色。 “我的大好官位啊!” —— 午时刚到,阳泽府衙门前已是车马盈门。 各路人物纷至沓来。 “傅帮主到——” 一声高呼过后,但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来到府衙前。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上半身完全裸露,肌肉如铁。 背上一条过肩青龙纹身栩栩如生,似乎随着他的呼吸而游动。 那壮汉皮肤黝黑、肌肉隆起如山丘。 他身上盘踞的青龙纹身从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肩腰际,青龙口衔珠,眼露凶光,煞是威武。 “傅爷来了!都让开!” 几名青龙帮的喽啰在前开道。 其中一人扛着一柄巨大的刀,刀身上刻着“青龙”二字。 这便是青龙帮帮主傅青,阳泽城中赫赫有名的狠人。 傅青昂首挺胸,大踏步走进府衙。 进入大厅后,他不等通报,便扬声道:“郑大人在上,傅某来迟,望恕罪!” 话音未落便又出声。 “哼!” 傅青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 “老子的兄弟被折磨成那样,今日若不给青龙帮一个交代,老子定要扫平这无生教的狗窝!”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小喽啰立刻上前,几个喽啰双手捧着青龙大刀。 傅青接过大刀,只见刀身乌黑,刀锋如霜,刀背雕刻着一条青龙,与他身上纹身遥相呼应。 他双手持刀,在府衙大堂中舞了个刀花。 霎时间青光闪烁,寒意逼人。 两旁差役正要阻拦。 “听闻我青龙帮弟子遭人囚禁折磨,傅某岂能坐视不管?” 傅青声若洪钟,“还请郑大人明示,是何人如此狂妄,敢动我青龙帮的人?” 郑明远正欲回答,忽听外面又有通报: “白鹤武馆张馆主到!城东红线拳馆姚馆主到!” 只见两队人马同时进入大厅。 一队白衣胜雪,清一色的白鹤武馆弟子,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姿挺拔。 眉目如画,正是白鹤武馆馆主张炜。 只见张炜面容刚毅,双眉如剑,气宇轩昂。 他虽然受过伤,但已无大碍,此刻正静立一旁,神情凝重。 张炜躬身作揖道:“在下与无生教早有过节。此番若能铲除妖邪,在下愿出一份力。” 另一队则是面色红润的壮汉,双臂皆缠着白布条。 每人都抱拳而立,一派英武之气。 那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双臂上的白布条下隐约可见金环的轮廓,正是红线拳馆的馆主姚旭升。 他一边走,一边抱拳作揖,见人就叫一声“哥哥”。 “哎呀,傅哥哥已至,吾等来迟了。” 姚旭升一见傅青,便双手抱拳,作揖道,“哥哥,久仰大名,姚某有礼了!” 傅青见姚旭升如此客气,不由得挺了挺胸。 又将手中的青龙刀又舞了个花式,道:“姚馆主客气,傅某武功虽不及馆主,但也略知一二,不过是仗着一把刀在江湖上混口饭吃罢了。” 姚旭升哈哈一笑。 “傅哥哥此言差矣!听闻哥哥已达换血中期,这般修为,在我阳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傅青闻言大喜,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姚馆主过奖了。” 一旁的张炜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他与姚旭升认识多年,深知此人虽然武功不凡,已至气海初期,但为人太过圆滑。 见人就叫哥哥,实在令人生厌。 府外又传来一阵喧哗。 “漕帮金帮主到!” 伴随着通报声,只见一队身着蓝衣的漕帮弟子簇拥着一名身着儒衫的清瘦男子走入大厅。 那男子手持折扇,面容儒雅,举止投足间尽显风流之态。 正是漕帮帮主金浣,一位在大景朝科举登上了榜的举人。 金浣进入大厅,先是环顾四周。 随后折扇轻摇,吟道: “风雨阳泽起浮云, 各路英豪聚一堂。 非为争名亦非利, 只为黎民保安康。” 话音刚落,漕帮众人齐声高呼:“帮主大才,金榜题名!” 金浣闻言,连连摆手,作揖道:“诸位谬赞了,小生不过是粗通文墨,不值一提。” “金帮主果然名不虚传,才华横溢!” 郑明远在上首赞叹道,“今日请各位来,正是为了阳泽城近来的乱象,还请各位献计献策。” 金浣闻言,向郑明远深施一礼。 “小生愚钝,但愿能为郑大人分忧。” 他面向郑明远,语气诚恳。 “大人,疫病肆虐,民不聊生,又有邪教作祟。此刻最要紧的,是先稳定民心。小生以为,应当公开审理此案,以彰显朝廷威严。” “金哥哥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姚某佩服!” 姚旭升又转向金浣,双手抱拳。 金浣微微一笑,“姚馆主过誉了。” 正说间,又有通报: “仁济堂陆老先生到!陈家家主陈景明到!”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一名童子,正是仁济堂的陆济世。 紧随其后的是一队丫鬟仆人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人。 那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腰粗体胖,走路时腹部一颤一颤的,甚是滑稽。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仆人不停地往他嘴里送着各种点心,而他竟也能一边走路一边大嚼。 “彩云楼的松仁酥不错,快,再来两个。” 那胖子吩咐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威严。 这便是阳泽城东着名的大户陈家的家主陈景明,说是练了一门名为“坐山功”的武功。 俞是吃得多,功力就越深。 “陆哥哥,陈贤弟!” 姚旭升一见二人,立刻上前抱拳行礼,“见过两位!” 红线拳馆的弟子们也纷纷效仿师父,齐齐抱拳,高声道:“见过陆哥哥!见过陈贤弟!” 漕帮的弟子们见红线拳馆众人如此热情,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一时间紧张起来,悄悄将手放在兵刃上。 金浣见状,轻咳一声。 漕帮弟子这才放松下来,却仍警惕地看着红线拳馆的人。 陈景明一边咀嚼着点心,一边向姚旭升点头致意:“姚兄客气,小弟今日也是受郑大人之命前来。” —— 第42章 堂上诸人 “帮主,帮主…坏事了,失踪的兄弟们找到了!” “那是个鸟的坏事?” “是…是坏事的…兄弟们…兄弟们…” “玛德,你结巴个甚么?” “兄弟们不成人形了!” “?” 残阳如血,映照着阳泽府衙的朱红大门。 为其蒙上一层肃穆的光晕。 不止染红了阳泽府衙的飞檐斗拱。 一缕缕夕阳的余光穿过雕花窗棂。 洒将在大堂之上,为众人镀上一层威严肃穆的光晕。 堂上众人济济一堂,各怀心思。 郑明远端坐于公案之后,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众人。 “诸位既已到齐,本府便开门见山。” 郑明远沉声道,“近日阳泽城多有变故,先有鼠妖作乱,后有无生教兴风作浪。 今晨,捕快在城南一处院落中发现无生教香主,身负重伤。更有甚者,院中地窖内囚禁着数名青龙帮弟子,皆被施以酷刑,惨不忍睹。”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傅青闻言,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好个无生教!竟敢如此对待我青龙帮弟子!” 他猛地一拍喽啰捧着的青龙刀,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郑大人,此贼何在?老子要亲手剁了他!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动我青龙帮的人?若不给青龙帮一个交代,老子定让他血债血偿!” 其身后帮众齐声附和:“血债血偿!”声如惊雷,震动堂内。 郑明远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无生教香主陈景和,已被捕获,现囚于大牢。今日请诸位前来,正是要商议如何处置此人,以及如何应对城中诡异之事。” “陈景和?”傅青瞳孔骤缩,咬牙切齿道:“便是陆老的那个逆徒?” 说罢,他挑衅般地看了一眼陆济世。 陆济世闻言,面不改色。 只是手中的拐杖握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显然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郑明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陆济世。 终是没有明言二人关系。 傅青哪管这些,怒不可遏道:“郑大人,此贼行径残忍,罪不容诛!老子提议,明日便在菜市场门口将他处斩,以儆效尤,以泄民愤!” 金浣轻摇折扇,儒雅地开口:“大人,小生以为,此事关乎阳泽城安危,应当从长计议。 首先,应当严审陈景和,查明无生教的阴谋;其次,对于聚宝坊等诡异之地,也当有所防范。” “金帮主所言极是。” 白鹤张炜点头附和,“无生教行事诡秘,必有更大阴谋。我等当齐心协力,共保阳泽平安。” 傅青却不耐烦地打断道:“什么从长计议?老子的兄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有些甚至被逼食同伴之肉!此等惨事,岂能轻饶?” 他一拍胸膛,声如洪钟,“依我看,应当马上将那陈景和押至菜市场门口,当众砍了,以泄民愤!” 傅青说着,目光扫向众人,眼中满是凶光。 “这不止是为我青龙帮兄弟报仇,更是为阳泽城除害!” 金浣闻言,眉头微皱,折扇轻摇,不紧不慢地道:“傅帮主此言差矣。我漕帮死伤人数,远胜青龙帮数倍。 聚宝坊八十余名弟子惨遭杀害,帮中二副林福更被抽筋剥皮,惨状较之傅帮主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吾等并未因此失了分寸,急于报复。却未曾要求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珠玑,“况且,陈景和乃无生教香主,若能严审得法,或可揭露更多阴诡谋划,岂不更为妥当?” 一甩折扇,盯着傅青。 他语锋忽的渐厉:“邪教作乱,乃是国家之敌,理应由朝廷公断,而非任由江湖自行处置。否则,与那无生教之流,又有何异?” 傅青正欲反驳,却见陈景明抢先一步,放下手中点心,擦了擦油腻的嘴角。 慢悠悠地道:“傅帮主此言,未免太过偏颇。” 陈景明虽身材肥胖,说话时却不失威严。 “陈景和虽为犯案之人,却也是我陈家族人。依我看,傅帮主口口声声为帮众报仇,实则不过是为青龙帮扬名。 可笑的是,那青龙帮帮众,平日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如今被人折磨,不过是恶有恶报,黑吃黑罢了。” 他冷笑一声,“人家漕帮损失更为惨重,尚且能保持理智,青龙帮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傅青的反应。 傅青闻言,面色铁青,双目圆睁,如同一头即将暴怒的猛兽。 “陈景明!你敢辱我青龙帮?”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骤然紧张。 傅青目眦欲裂,一把夺过小喽啰手中的青龙刀,怒吼一声,直取陈景明咽喉! “大胆!” 郑明远厉喝,却见那刀势已至,似乎避无可避。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陈景明面不改色,肥手一抬。 止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将那青龙刀拍飞出去。 深深钉入了堂柱之中,刀身犹自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傅青只觉胸口一疼。 整个人已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数丈,重重摔将在地上。 陈景明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坐回原位,继续享用点心。 “傅帮主火气太大,不利于身体健康。” 他咀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道,“不如尝尝这松仁酥,消消火气。” “帮主!”青龙帮帮众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陈景明又取了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味,方不紧不慢道:“傅帮主,汝之刀法再快,却难敌吾之''坐山功''。” “哥哥神力!” 姚旭升见状,立刻抱拳赞叹,“一掌之威,令人叹服!“ 身后弟子齐声赞叹,“哥哥神力!” 陈景明面色一僵。 傅青被扶着爬起身来,面色阴沉,默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不是陈景明的对手,只得强忍怒火,退回原位。 郑明远见状,连忙道:“二位息怒,今日召集诸位,乃为商议大事,岂可内讧?” 金浣适时出言相助。 “大人所言极是。无生教作乱,乃我等共同之敌,理应同心协力,方能攘除。” 白鹤武馆馆主张炜亦道:“在下以为,应先对陈景和严加审问,了解无生教的阴谋,再行定夺。” 堂中众人纷纷点头,气氛渐渐缓和。 郑明远抚须沉思,缓缓道:“张馆主所言甚是。 此事关系重大,吾提议明日公开审理陈景和,以昭公信。” 金浣颔首。 “大人明断。公开审理,既可安民心,又能彰显朝廷威严,一举两得。” 陈景明将糕点咽下,抹了抹嘴,接道:“若能问出无生教的阴谋,便是大功一件。” 众人纷纷发表意见,唯有陆济世始终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他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 众人虽未明言,但都知道陈景和曾是陆济世的大弟子。 碍于情面,无人提及这层关系,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就在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陆济世突然开口。 苍老声音低沉却有力,瞬间压过了众人杂乱的讨论声。 “诸位。”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纷纷噤声,转向陆济世。 陆济世缓缓站起,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悲痛。 他运起内气,声音在气海境初期的加持下洪亮无比,回荡在大堂之中。 “陈景和,乃老夫大弟子。” 此言一出,堂内再次寂静。 虽是众人心知肚明,但由陆济世亲口说出,却仍然令人震撼。 “他堕入歧途,老夫心痛莫名。” 陆济世声音微颤,“然其犯下之罪,铁证如山,老夫绝不包庇。” 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 “老夫请求,在开案审罪之后,在问出无生教阴谋之后,由老夫亲手结果这个逆徒!” 最后几个字,陆济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 字字千钧,震撼人心。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无不侧目。 陈景明率先打破沉默,放下手中点心,起身向陆济世深深一揖。 “陆先生大义,令人钦佩!若天下父师皆如先生,何患国之不兴?” “陆哥哥大义灭亲,姚某佩服!” 姚旭升也连连抱拳。 金浣轻摇折扇,叹道:“陆老先生心系阳泽,大义凛然,令人钦佩。” 张炜默默起身,向陆济世躬身一礼,以示敬意。 就连傅青也不由得肃然起敬,抱拳道:“陆老先生大义,傅某也佩服!” 郑明远见状,也起身向陆济世拱手。 “陆老先生大义,本府敬佩。”他顿了顿,又道,“既如此,明日便在衙门大堂公开审理此案。若陈景和如实招来,本府可只废其武功,挑断手脚筋,不再追究。” 陆济世闻言,深深叹息,缓缓点头。 “老夫谢过大人。” 夕阳西下,余晖如血,映照在陆济世苍老的面容上。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满是说不尽的悲痛与无奈。 堂外,一阵微风拂过。 吹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如同陆济世此刻的心情,凄凉而又无助。 陆济世独自站在府衙门前。 止望着远处的夕阳,喃喃自语:“景和啊景和,为师终究是对不住你啊...”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却又似重若千钧,压在他那颗饱经沧桑的心上。 远处,一个身影悄然而立,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那人面容隐在暮色中,看不真切。 只有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有趣,当真有趣。” 那人轻声低语,声音如同夜风般飘渺,“阳泽城,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说罢,那人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随风飘散。 夜幕降临,阳泽城陷入一片寂静。 第43章 陈家 望着供台上的四枚虎撑。 老人陷入了沉思。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 直映照着阳泽城西的陈家大宅。 止见高墙深院,飞檐斗拱,尽显富贵气象。 暮色下的陈家大宅,古松参天,垂柳依依,一池秋水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庭院深深,一条青石小径蜿蜒通向内院。 石径两旁古朴的琉璃灯笼已次第点亮,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陈景明踏入家门,一路行来。 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恭敬地捧着从府衙带回的文书与点心。 这些小厮身形圆润,虽不及陈景明身躯魁梧,却也颇具规模,正是陈家独特的风格。 “老爷回来了!” 门房小厮高声唱喝,声音穿透院落,传入内室。 陈景明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们退下。 他沉着脸,步伐稳重地向内院走去。 脑中还回想着今日在府衙的情形,以及陆济世那悲痛的眼神。 陈景明踏入家门,一路行至内院。 身后跟着两名仆从。 一人捧茶,一人托着精致糕点。 他行至庭院中,见一株古槐婆娑摇曳。 树下石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胖老者,正悠然品茗。 “大伯。” 陈景明拱手行礼,面露恭敬。 “景明回来了?”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站在廊下,灯光映照着他那富态的身躯和慈眉善目的面容。 此人乃陈家大长老陈元福。 虽已届八旬,却精神矍铄。 身躯更是魁梧壮实,比常人足足大了两圈。 “大伯。”陈景明恭敬行礼。 陈元福点点头,“祠堂已备好,族老们皆已在等候。今日府衙之事如何?” 陈景明叹了口气。 “事关陈景和,族中皆需知晓。待入祠堂,景明再…哎…但与大伯说也无妨…” 陈景明在石凳上坐下,仆从忙将茶点奉上。 他取了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方才道:“府衙众人皆在,无甚大事。只是那青龙帮傅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堂上拔刀相向。” “哦?” 老者眉头微挑,“你如何应对?” “不过一掌拍飞其刀,再一掌震退其人。” 陈景明轻描淡写,仿佛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元福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景明,你已入''坐山功''第七层,此等小辈,自不足道。”他顿了顿,“景和之事,族中已知晓,祠堂议事,你且速去。” 陈景明闻言,连忙起身,拱手应道:“大伯放心,侄儿这便前去。” 陈元福点头不语,引着陈景明向祠堂方向走去。 陈家祠堂乃是一座极古朴雄伟的建筑。 石狮守门,红漆大门上的铜环在灯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祠堂内灯火通明,十余位陈氏族老已然就座,分列两旁。 两排太师椅上,端坐着的那十余位族老多已满头白发,却个个体态丰腴。 面色红润,正是多年修炼“坐山功”的明证。 这些族老年龄虽不尽相同,但面容上皆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稳重如山,厚德载物。 “景明来了。” 陈元福入座后,环顾众族老道,“今日府衙之事,且听景明细述。” 陈景明向诸位族老行礼,然后开始娓娓道来今日在府衙的见闻。 从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被捕,到青龙帮帮众惨遭折磨,再到各方势力的反应,以及陆济世的态度。 他且一一详述,不敢有半点遗漏。 “陆济世竟言要亲手结果那逆徒?”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皱眉问道,此人乃三长老陈元贵,在族中颇有威望。 陈景明点头,“正是如此。陆老先生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哼!” 一位面色红润的族老冷哼一声,此人乃五长老陈元盛,性情刚烈,“无生教作乱,青龙帮跳脱,灭了便是!只要陈家家业和族人不死伤,阳泽无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言一出,诸位族老纷纷点头附和。 陈元福沉思片刻,叹道:“景和毕竟是我陈家之人,若真如景明所言,罪证确凿,虽难容于世,却也不能任人宰割。” “大哥所言甚是。” 陈元贵捋须道,“景和自小聪颖过人,只可惜不肯专心修习我陈家''坐山功'',才会堕入歧途。执意拜入仁济堂,今日之祸,皆因此起。” “正是啊!” 众族老纷纷附和,一时之间,祠堂内议论纷纷。 陈元福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老夫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景和既是我陈家族人,就算犯下滔天罪行,也当有我陈家族规约束,而非任由外人处置。” 话音刚落,一名小厮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进入祠堂。 那托盘上堆满了精致的点心糕饼,香气四溢。 陈元福微微一笑,“先用些点心,边吃边议。” 小厮将点心一一分发给在座族老,众人开始享用美食,同时继续讨论着陈景和的事。 “老夫以为,”陈元贵咽下一口桂花糕,慢条斯理地道。 “应当在陈家年轻一代中普及''坐山功'',以免重蹈景和覆辙。” “此言极是!” 七长老陈元吉拍案叫绝。 “我陈家''坐山功''乃祖宗秘传,修炼得法,不仅身强体健,更能修身养性,安定心神。景和若当初肯专心修习,岂会有今日之祸?” “请家仆念一念族中决议吧。” 陈元福示意道。 一位家仆恭敬地捧起一卷竹简,正欲开口,却突然面露尴尬之色。 原来他拿错了文书,误将一卷旧简取来。 “禀长老,小的拿错了…” “念罢。” 陈元福不以为意,“既然拿来了,不妨一听。” 家仆无奈,只得展开竹简。 声如洪钟,朗声念道: “白鹤张炜,年方十八,已修得白鹤十三式至大成。轻功卓绝,拳法精妙。一日,于城南酒楼,与三名漕帮弟子起冲突。张炜以一敌三,三招之内,尽废三人武功。一招''鹤唳九天'',可断铁碎石。性情刚烈,不可轻犯。若与我陈家为敌,后患无穷…” “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断不可留!” 众族老闻言,纷纷惊叹,目露忧色。 陈景明闻言,不由得一怔,连忙出声打断:“诸位长老,此非今日之事。这文书乃是二十年前记录白鹤武馆馆主张炜之事,并非今日族中决议。” 众族老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陈元福咳嗽一声,“景明说得是。小钟,速速去取正确的文书来。” 家仆连连告罪,退下取来正确的文书,恭敬递上。 陈元福示意继续,家仆这才展开文书,朗声念道: “关于陈景和之事,族中决议如下:一、派人前往大牢,劝说景和认罪伏法,但求保全性命;二、若景和执迷不悟,则暗中派族中客卿,夜劫大牢,救出景和;三、若事不可为,则设法平息此事,不使我陈家蒙羞…” “此言差矣!” 陈景明突然出声打断,“景和所犯之罪,铁证如山。若我陈家强行干预,不仅无益于景和,更会让陈家陷入不义之名。” “景明,你此言何意?” 陈元盛面色不悦,“景和再怎么说也是我陈家族人,难道就眼睁睁看他被处死不成?” “五叔言重了。” 陈景明肃容道,“景明并非不念族情,但此事涉及朝廷威严和阳泽安危,若我陈家暗中相助,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祠堂内一时寂静,众族老陷入沉思。 良久,陈元福缓缓开口。 “景明所言有理,但我等亦不能坐视不理。依老夫之见,当派人劝说景和认罪伏法,求得一线生机。” “陆济世既是景和师父,理当由他出面相劝。” 陈元贵建议道。 陈景明摇头,“怕是不妥。陆老先生已明确表态,要亲手结果景和这个逆徒。以老先生的性情,断不会轻易回心转意。” “陆济世既如此绝情,那便算了。” 陈元盛冷哼一声,“依我看,不如派族中客卿,夜劫大牢,将景和救出,送往域外…” “不可!”陈景明坚决反对。 “此举有悖朝廷律法,若事发,我陈家将面临灭族之危!” 众族老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陈景明所言不无道理,若真贸然行事,后果确实难料。 “陆济世似乎近来收了个新徒弟?”陈元福突然问道。 陈景明点头,“是有此事。那小徒弟名叫吴仁安,开了一家仁安堂医馆,颇有些医道天赋。” “不如让这吴仁安去劝劝景和?”陈元福提议,“虽为师弟,但毕竟同门之谊,或许景和会听他一言。” “此计可行。”陈元贵点头附和,“若景和肯认罪伏法,求得保命,对我陈家而言,已是万幸。” “若此计不成,再作他议。”陈元福敲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陈景明又道:“若此计不成,再遣客卿夜劫大牢。只是要做得干净些,不留痕迹。” 众族老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陈元福环视众人,又道:“若景和执迷不悟,夜里便派族里干脏事的客卿去劫了府衙大牢,务必做得干净些。 若青龙帮帮主傅青追查不休,便将他一并做了。无苦主,自然无人敢来追究。” “城北红线武馆馆主姚旭升与我陈家交情匪浅,若有事,他必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陈元盛补充道。 陈元福沉吟片刻,缓缓道:“先礼后兵,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他转向陈景明。 “景明,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 陈景明恭敬应道:“大伯放心,侄儿定不负所托。” 陈景明听到此处,心中暗叹。 他知道族老们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陈景和,即便不惜挑起事端。 陈家在阳泽城经营数代,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确实有这个底气。 但他心中仍有顾虑,只是不便直言。 “既如此,就按大伯所言行事。” 陈景明沉声道,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我这就去联系那吴仁安,请他前往大牢劝说景和。” “甚好。” 陈元福点头,随即环顾众族老,“诸位还有何意见?” 众族老纷纷摇头,表示赞同陈元福的决定。 陈元福满意地点点头。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景明,速去安排。若有变故,立即通报族中。” “是,大长老。”陈景明恭敬应道。 “今日议事已毕,诸位请便。”陈元福宣布散会。 众族老起身,陆续离开祠堂。 陈景明和陈元福最后离开,他站在祠堂门外,仰望夜空。 月色如水,星辰闪烁,但他心中却无法平静。 “景和啊景和,你究竟为何走上这条路…” 他轻声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陈家祠堂内,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先祖的牌位。 陈元福独自坐在首位,面容沉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景和之事,恐非善了。”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阳泽城,怕是要变天了。”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 止吹落了几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如同陈元福此刻的心情,复杂而又无奈。 府衙大牢的铁窗外,月光清冷。 陈景和盘坐在潮湿的稻草上,双目紧闭,似在运功疗伤。 他身上的箭伤已被简单包扎,但血迹仍透过布条渗出,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眼。 陈景和被铁链锁住,面容憔悴,双目无神。身上的箭伤仍隐隐作痛。 “师父…”陈景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徒儿终究是让您失望了。” 牢房外,两名狱卒正在低声交谈。 “听说这厮是无生教香主,害死了不少人。” “可不是嘛,还是陆神医的逆徒,真是枉费陆神医一片苦心。” 陈景和听着这些话,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往昔种种,不禁苦笑。 “无生大法,本欲求长生,却落得如此下场。”他自嘲道,“也罢,既已至此,何惧一死?” “香主大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 那是一名被捕的无生教教众,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陈景和睁开眼睛,眼神冰冷,“闭嘴,莫要喊破身份。” 教众闻言,不敢再出声。 只是默默祈祷无生教能来救他们。 陈景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透过铁窗,望向远处的月亮。 他知道,明日的审判将决定他的命运。 但他并不畏惧,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阳泽城啊,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喃喃,声音如同夜风般飘渺,“我陈景和既入无生教,自当无生无死,逍遥自在…师父,你真的舍得亲手结果我吗?” 夜深人静,陈景和终于沉沉睡去。 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的他,还是陆济世的得意弟子,前途无量… 第44章 牢中密谋 城南的画舫花舟中,守备司的校尉们又来小聚了。 说是抓住了凶人,要庆祝一番。 止是指挥使刘铁山的面色不太好… 还是余下犬班校尉没来。 夜色似墨般浓,星辉匿隐。 止有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洒将下清冷的光辉。 阳泽城笼在一片寂静中。 唯有寥寥几声犬吠鸡鸣打破这份宁静。 陈家府邸侧门前,陈景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勒出的肥肉却是将斗篷撑的圆润… 尚不如不穿。 索性一把扯下身上斗篷,丢给了一旁的仆人。 复抬头望了望天色。 “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去仁安堂。” 他低声自语,随即招来一名家仆,吩咐道:“备马。” 家仆领命而去,不多时牵来一匹黑色骏马。 陈景明翻身上马,向仁安堂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似一阵急促的鼓点。 千里良驹被累的气喘吁吁… 仁安堂内,吴仁安与月如正在收拾药材。 月如见吴仁安眉头紧锁,轻声问道:“相公可是有心事?” 吴仁安摇了摇头,止微微一笑。 “无事,只是想起今日府衙之事,有些担忧。” 月如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吴仁安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我知你心系师父,但此事凶险,你须多加小心。”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随即是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谁啊?这般时辰来访。” 月如轻声问道。 吴仁安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碗筷。 向门口走去。 “我去看看。”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正是陈家家主陈景明。 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 皆是手持灯笼。 恍惚的光影将陈景明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陈家主?” 吴仁安有些诧异,连忙行礼。 “不知陈家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陈景明拱手还礼,面带忧色。 “吴大夫,深夜叨扰,实属无奈。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仁安侧身让开,“请进。” 月如见状,连忙上前行礼,“贵客请坐,妾身这就去沏茶。” 陈景明摆了摆手。 “不必相扰了,吾来此亦是有要事相求,不便久留,怎能劳烦主家。” 陈景明环顾四周,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事关重大。” 吴仁安点了点头。 指了指一旁的诊室。 侧身让示意陈景明进入。 月如见状,识趣地退到内室。 止为二人沏了茶,便不再出来。 陈景明坐下,接过月如递来的茶。 轻抿一口,随即放下茶杯。 陈景明环顾四周,见再无外人。 这才压低声音道:“吴大夫可知,今日府衙之事?” 吴仁安点头,神情恍惚微妙。 “止略有耳闻。听闻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被捕,明日将公开审理。” “正是。” 陈景明叹了口气。 “景和虽为无生教香主,却也是我陈家族人。 今日府衙之上,陆老先生已表明态度,要亲手结果这个逆徒。 今日我来,是代表陈家,也算替陆老先生圆了心中所望。 请吴大夫明日前往大牢,劝说景和认罪伏法。”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师父竟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弟子? “我?”吴仁安惊讶不已,“为何是我?” 陈景明解释道:“陆老先生念及师徒之情,不忍亲自面对;而景和乃陈家族人,我等前去,恐会被误解为包庇。 唯有吴大夫,既是陆老先生的弟子,又与景和素无瓜葛,最为合适。”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 “陈家主,此事恐怕不妥。我与景和师兄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我劝说?” 陈景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吴仁安一眼。 “吴小兄弟,你是陆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景和虽已堕入歧途,但对师门尚有几分敬重。 若由你出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吴仁安沉吟片刻,问道:“若他不听劝,当如何?” 陈景明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若事不可为,陈家自有后手。” 吴仁安心中一凛,明白陈景明话中之意。 他沉默良久,方才点头:“为报师恩,我愿一试。” 陈景明闻言,面露喜色,起身拱手。 “多谢吴兄弟。明日辰时,我会安排人在府衙门口等你,引你入内。” 说罢,陈景明告辞离去,留下吴仁安独自沉思。 月如从内室走出,见吴仁安面色凝重。 便轻声问道:“相公,陈大人所为何事?” 吴仁安将陈景明的来意告知月如。 月如听闻所言,不禁担忧。 “相公,此事凶险,你与你那大师兄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你劝说? 况且,若陈家有后手,你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轻声道:“娘子勿忧。我自有分寸。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事我不能推辞。” 月如见吴仁安心意已决,只得叹息一声。 “既如此,相公务必小心。若有不测,切莫逞强。” 吴仁安点头应允,却见月如眼中泪光闪烁。 不禁心生怜爱,将她揽入怀中。 “傻瓜,为夫自有分寸,你且安心。”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相公,我总觉得阳泽城近来多有怪事,恐怕大难将至。 若真有不测,你我当携手远走高飞,寻一处清净之地,安度余生。” 吴仁安点头应允。 他抚摸着月如的秀发,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月如和腹中胎儿。 安抚月如入睡后。 方才独自来到院中。 止不住地仰望星空,思绪万千。 他想起师父陆济世曾提及陈景和的过往。 陈景和本是陆济世最得意的弟子。 天资聪颖,勤学苦练,本应有一番作为。 那青囊诀修炼的速度绝非吴仁安可比… 他却是没见过大师兄,其他师兄倒是有所耳闻。 师父止说他去了南疆治那儿的大瘟疫。 谁料想他贪图长生,误入歧途。 入了无生教,还做了甚么香主。 做下诸多恶事。 吴仁安又想起自己修炼的《夜叉噬魂功》。 这门邪功虽然强大,但也让他逐渐堕释放本性,变得嗜血残忍。 这功却也是他的内心写照,平日里尽说自己被功法控制。 到底是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修炼邪功,折磨恶徒。 从中获取“罪值”,增强实力。 有时比杀人过之更甚,虽杀人放火之事也没少干… 他不禁扪心自问:我与陈景和,又有何异? 他不如我! “若非月如相伴,我恐怕早已完全堕入魔道。” 吴仁安喃喃自语,心中充满矛盾。 其实魔道又如何,止和现在一般安稳便行了,行恶事又不关己身,死伤、折磨再多人又如何… 不能回头又如何,杀光所有人孰能有人知道我是魔头? 夜深人静,吴仁安独坐院中。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回到房中,小憩片刻。 次日清晨。 吴仁安早早起身,简单用过早膳。 便坐人拉车向府衙方向而去。 月如送他到门口,依依不舍道:“相公,务必小心。” 吴仁安点头,轻抚月如的脸颊。 “娘子放心,我自会谨慎行事。” 说罢,吴仁安转身离去。 余下的光影在晨曦中渐渐远去。 府衙门前,一名陈家家丁已在等候。 见吴仁安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吴大夫,家主已在内里等候。” 吴仁安点头,跟随家丁进入府衙。 止穿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只见陈景明正在与一名狱卒低声交谈。 见吴仁安到来,陈景明面露喜色。 上前拱手:“吴兄弟来了。” 吴仁安点头,问道:“陈大人,如何安排?” 陈景明指了指身旁的狱卒。 “这位是衙门大牢的班头,他会带你去见陈景和。记住,时间不多,务必速战速决。” 吴仁安点头,跟随狱卒向大牢走去。 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狱卒引领吴仁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前。 “就是这里。” 狱卒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吴仁安点头,深吸一口气。 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牢房内光线昏暗,仅有一束微弱的阳光从高处的小窗透入。 陈景和坐在角落里,形容憔悴。 但眼神依旧锐利。 见吴仁安进来,陈景和抬起头。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师父的新徒弟。” 吴仁安心中一惊,没想到陈景和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他拱手道:“陈师兄,师弟吴仁安,奉师命前来相见。” 陈景和冷笑一声。 “师命?陆济世那老匹夫,恐怕巴不得我死吧?” 吴仁安闻言,不禁皱眉。 “大师兄切不可如此说师父。师父对你一片苦心,你却误入歧途,他心中悲痛,你可知道?” 陈景和不屑地摆了摆手。 “少来这套。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无非是劝我认罪伏法,好让陆济世那老匹夫保全颜面。” 吴仁安沉默片刻,直视陈景和的眼睛。 “前辈,师父确实希望你能认罪伏法。若你如实招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景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讽:“生机?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他突然收敛笑容,目光如炬,直视吴仁安。 “小师弟,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你体内有阴气流转,想必也修炼了某种邪功吧?” 吴仁安心中一震,没想到陈景和竟能看出他修炼了邪功。 他强自镇定道:“师兄何出此言?” 陈景和冷笑。 “别装了。我虽不知你修炼的是何邪功,但那股邪气,我再熟悉不过。” 是… 他突然压低声音,幽幽的说。 “小师弟,加入无生教吧。我们可以给你长生不老的机会,让你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吴仁安摇头,断然拒绝。 “师兄,我不会被诱惑。我来此,只为劝你认罪伏法,不要再执迷不悟。” 陈景和闻言,突然狂笑起来。 笑声在牢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认罪?伏法?哈哈哈!小师弟,你太天真了!” 他突然收敛笑容,目光阴冷。 “告诉你,阳泽城即将大乱,一切都无法挽回。 神教的计划已经开始,很快,这座城将会血流成河!”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紧。 他想到月如还在家中,若阳泽城真的大乱,她必将身处险境。 一股暴虐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腾,体内的《夜叉噬魂功》开始躁动。 “成泥马的河!” “阳泽城的事,我本不想管。” 吴仁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底闪过一丝红光。 “但若你们无生教敢威胁到我和我的妻儿,我会让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这句话,吴仁安的气息骤变。 一股凶煞之气从他体内迸发。 止从头发开始变白,眼睛泛起点点血光。 他的本性暴露无遗——暴虐,嗜杀。 且不顾他人死活。 陈景和见状,不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盯着吴仁安那红眸白发的样子。 那股邪气突然让想到了聚宝坊里的“夜叉”,不禁更加兴奋。 “小师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那红眸白发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聚宝坊里的东西。”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索性已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 “你也想被我捏死吗?” 他的声音止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他冷冷地看着陈景和:“说吧,你们无生教到底想干什么?” 陈景和神秘一笑。 “小师弟,既然你这么有趣,我不妨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压低声音,“去城北的钱庄,那里有一个包裹,是给你的定金——一本真功。 只要无生教在阳泽的计划成功,你和你的妻子不仅无事,我们甚至还会给你更多…” “放心,那功没有陷阱,凡夫俗子亦能练,止须喝点血罢了…” 吴仁安心中一动,他已经彻底排斥了自己的良知,索性顺着自己的本性行事。 他冷笑一声:“好,我便答应你。但若你不守承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景和大笑。 “小师弟,你果然是个大才!放心,我教向来言出必行。入我无生教必能平步青云!” 吴仁安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陈景和突然叫住他:“小师弟,记住,钱庄的包裹,是你的机缘。至于明日的审判,你不必担心,我教自有安排。” 吴仁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推开厚重的玄铁牢门,走了出去。 狱卒见吴仁安出来,连忙快步上前。 “吴大夫,如何?”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无事。” 狱卒叹了口气,引领吴仁安离开大牢。 回到府衙前院,陈景明正在焦急等待。 见吴仁安出来,连忙发声询问。 “吴兄弟,景和如何?” 吴仁安摇头:“他不肯认罪,还扬言阳泽城即将大乱。” 陈景明闻言,面色一沉。 第45章 血煞真功 守备司的传讯鸽从鸽笼中扑腾起飞。 指挥使在院落中舞着把金刀,刀上镌刻着行字——“无生大生”。 信鸽混在知府放飞的大批信鸽毫不起眼。 知府正准备和东南道观察使请功。 倒是可喜可贺。 渐红的霞光似被天边泼洒的丹砂。 渐的染遍了阳泽城的屋舍砖瓦。 吴仁安立于府衙门前,不经意间抬头望向那一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恍若映照着他心中那一片逐渐扩散的血色。 陈景明见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摇头。 眉心微微一皱,周身气息顿时凝滞。 “景和真说阳泽城即将大乱?” 陈景明神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 吴仁安淡淡点头,心中却暗自思忖:此乱与我何干?只要能保全月如母子,便是天塌下来,我亦能架起一片天地。 陈景明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吴兄弟,今日之事,还望守密。” “陈家主放心,吴某自知轻重。” 吴仁安拱手一礼,眼中却无半分恭敬之意。 陈景明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颇显匆忙。 其步履间那一丝慌乱,未逃过吴仁安那早已练就的敏锐目光。 吴仁安离开府衙,心绪翻腾如潮。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首望去,却是陈景明复又快步追来。 “吴兄弟且慢行!” 陈景明气喘吁吁道,肥胖的身躯在追赶中颤动不已,额上汗珠滚落如雨。 吴仁安停下脚步,拱手道:“陈家主又有何事?” 陈景明面色阴沉,左右张望后。 方才压低声音道:“景和当真如此顽固不化?可曾提及无生教何时作乱?” “并未明言,只道阳泽城将血流成河。”吴仁安面不改色,隐瞒了陈景和与他的密谈。 陈景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之色。 “既如此,陈家只能行使后手了。吾会遣客卿连夜劫狱,不能让景和受辱。” “陈家主三思。” 吴仁安劝道,“此事干系重大,若劫狱不成,恐怕…” “无妨。” 陈景明摆手打断。 “陈家自有安排。吴兄弟不必多虑,回去吧!若有消息,自当相告。” “陈家的后手,无非是劫狱救人,或者杀人灭口。” 吴仁安冷笑一声,心中暗忖,“此事与我何干?倒是那城北钱庄的秘籍,才是真正值得一去。” 待陈景明的身影消失在府衙大门,吴仁安这才转身离去。 他步履沉稳,脸上波澜不惊,可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无生教、陈家,皆可为我所用。” 吴仁安心中暗暗思量,“若能得那邪功,再配合我的血字加点,岂不如虎添翼?” 思及此,吴仁安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直奔城北而去。 阳泽城北,相比城南的喧嚣热闹。 却显得肃穆许多。 这里多是些官宦人家、钱庄票号,行人举止皆透着一股谨慎克制之态。 吴仁安行至一家名为“广源钱庄”的店铺前,略一驻足。 这钱庄门面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门口站着两名彪形大汉,目光如电, 来回扫视着来往行人。 “正是此处。”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 缓步踏步入其内。 钱庄内,几名文士打扮的先生正在账台前忙碌。 见有客人进来,立刻有人迎上前来。 “这位客官,请问有何贵干?” 一名中年掌柜笑脸相迎,举止恭敬。 吴仁安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 这才低声道:“无生大生。” 掌柜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随即恢复平静,拱手道:“原来是贵客,请随小人来。” 掌柜引领吴仁安穿过前堂。 直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小屋。 屋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张桌案和两把椅子。 掌柜示意吴仁安入座。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黑布包裹,双手恭敬地递上。 “这是陈香主命小人交给先生的物事。” 掌柜低声道,“请先生收好。” 吴仁安接过包裹,掂了掂分量。 随即揭开一角查看。 只见内里是一本古旧的线装书籍。 封皮上用血色篆书写着“血煞真功”四个大字,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吴仁安心中一喜,连忙将包裹重新包好。 复收入怀中。 “多谢。”吴仁安起身拱手。 掌柜摆摆手,“先生且去吧,老朽还有些杂事要处理。” 吴仁安点头,转身离去。 走出钱庄,他感觉怀中的秘籍似有灼热之感,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细细研读。 归途中,吴仁安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他明白自己正在一步步深入邪道,却无法抗拒那股对力量的渴望。 在他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有了这《血煞真功》,配合《夜叉噬魂功》,我定能在这乱世中保全月如母子。至于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走过一处街角,吴仁安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曾经救死扶伤的医者之手,如今却染满了不为人知的鲜血。 “我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吴仁安自问,随即释然一笑。 “不,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罢了。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我行医救人,也杀恶除凶,何错之有?” 想通此节,吴仁安心中豁然开朗。 脚步渐也变得轻快起来,大步向仁安堂走去。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仁安堂的院墙上。 镀上了一层金黄。 仁安堂的匾额在余晖中显得格外醒目。 吴仁安推开院门,只见月如正在院中晾晒药材。 那柔美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格外动人。 听到开门声,月如回过头来。 见是吴仁安,莞尔一笑:“相公回来了。”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眼中满是关切。 “娘子。” 吴仁安心中一暖,快步上前。 将月如轻轻揽入怀中。 “相公府衙之事如何?” 月如关切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吴仁安看着月如那张关切的脸庞,心中一阵犹豫。 他本想隐瞒今日之事,但看着月如那双澄澈的眼眸,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 “月如,我有事要与你说。” 吴仁安拉着月如的手,来到屋内。 待二人坐定,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便将今日见陈景和和得到秘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今日见了陈景和,他说阳泽城即将大乱。他还给了我这个。” 吴仁安从怀中取出那本《血煞真功》,轻轻放在桌上。 月如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吴仁安预期中的惊讶或反感。 “相公既已决定,妾身自当相随。” 月如轻声道,眼底泛着温柔的光芒。 吴仁安一怔,没想到月如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你不怪我走上邪路吗?” 吴仁安不解地问。 月如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 却温暖了吴仁安的心。 “妾身只爱相公这个人,不管相公走什么路,妾身都愿追随左右。” 月如柔声道,“况且,相公所言极是,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相公行医救人,也杀恶除凶,何错之有?” 听闻此言,吴仁安心中一暖,眼眶微湿。 他一把将月如拥入怀中,感受着她那柔软的身躯和温暖的体温。 “傻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了自己?” 吴仁安声音哽咽。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柔声道:“妾身不怕。有相公在,妾身何惧之有?” 吴仁安轻抚着月如的秀发,心中感动难言。 他从未想过。 在这个世界上,竟有人能如此无条件地接纳自己,包括那些阴暗的一面。 “相公,妾身有个提议。” 月如从吴仁安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相公修炼这些功法时,妾身可为相公把关监督,确保相公不会完全丧失本性。”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动。 他深知自己常常会被邪念所控,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 若有月如在旁提醒,或许能保持一丝清明。 “好,就依你所言。”吴仁安点头答应。 月如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日的阳光。 驱散了吴仁安心中的阴霾。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吴仁安在房中点起灯烛,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血煞真功》。 月如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吴仁安翻阅秘籍。 “此功需以鲜血为引,炼化外力为己用。” 吴仁安低声读道,眉头微皱,“《血煞真功》,乃上古血修秘法,修炼之人需以鲜血为引,炼化血气,壮大自身。”吴仁安念出序言,心中既惊且喜。” “第一层需饮畜生血,第二层需饮凶徒血,第三层需饮习武之人血,第四层需饮锻骨境血,第五层需饮换血境血,第六层需饮气海境高手血,练成第六层便可突破气海,达到武道高境界。至于第七层…” 吴仁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第七层如何?” 月如好奇地问。 吴仁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第七层的内容过于骇人,他不愿让月如知晓。 “你…你说什么?” 吴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如神色平静,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既然要练,不如做得干净些。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死了也无人惋惜。” 吴仁安愕然,没想到月如竟会提出如此建议。 他仔细打量月如,只见她神色坦然,眼中没有丝毫勉强之色。 “娘子,你变了。”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摇头一笑:“妾身未变,只是看清了这世道的本来面目。相公为保妾身周全,不惜修炼邪功;妾身为助相公成就大业,自当鼎力相助。” 吴仁安心中感动,再次将月如揽入怀中。 “有娘子相伴,夫复何求?” 月如轻抚吴仁安的脸庞。 “相公,此功如何修炼?” 吴仁安翻阅《血煞真功》,逐渐理解了其中奥妙:“此功共有七层,练至第六层便是气海境。第一层需饮人血三斗,方可入门…” “三斗人血?”月如惊讶道,“一人之血不过七八斤,岂非要杀数人?” “那相公今天就开始练?我去石匠坊定个磨盘,兴许磨出来的血多些!”月如神情兴奋。 “月如,你…” 月如神色平静,解释道:“既然要练,不如做得干净些。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死了也无人惋惜。” “娘子说得对。” 吴仁安点头,心中对月如更添几分敬佩,“我会选择那些恶贯满盈之人,取其性命,炼我功法。” 月如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妩媚。 “相公,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妾身想学些防身之术。” 月如轻声道,“相公常言,阳泽城即将大乱。妾身不愿成为相公的累赘,故想学些护身之法。帮相公杀起人来也方便些…”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动。 他深知月如心思细腻,做事谨慎,若能学些防身之术,确能在危急时刻自保。 “好,我教你一些简单易学的招式。” 吴仁安点头应允,“不求你能与人争斗,只求在危急时能自保。” 月如欣喜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包含着深深的默契和理解。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黑暗中蜿蜒流淌。 吴仁安合上秘籍,将其小心收好。 他看着月如那张美丽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无论这世道如何变幻,我都会保护你周全。” 吴仁安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使堕入魔道,即使与天下为敌,我也要让你平安喜乐。” 月如似乎察觉到了吴仁安的心思。 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相公,妾身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与相公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吴仁安紧握月如的手,心中思绪万千。 “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吴仁安郑重承诺。 月如微微一笑。 窗外,夜色渐深,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辉。 明月当空,星河璀璨,见证着这对夫妻的决心和誓言。 院外,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那香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和动荡。 但此时,屋内的吴仁安和月如。 却沉浸在彼此的陪伴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与温馨。 似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第46章 嗜血野兽 漕帮的画舫里,金帮主又饮下了一杯酒。 随即诗兴大发,在怀中美人香肩上题诗一首。 “玉液凝春色,开坛透九霄。 沾唇生暖雾,入腑化仙桥。” 四座诸人无不叫好。 月华如水。 倾泻于阳泽城的屋舍之上,为这座喧嚣了一日的城池披上一层银纱。 夜风徐来,带着几分凉意,吹皱了城中那一池池静水。 仁安堂内,烛火摇曳。 映照着吴仁安那张沉思的面容。 他手中捧着那本《血煞真功》,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 “相公,可是有难处?” 月如轻声问道,纤手为吴仁安斟了一杯清茶。 吴仁安抬头,望着月如那张温婉的脸庞,心中一暖。 “此功需以鲜血为引,第一层便需饮人血三斗,非杀数人不可。” 月如闻言,并无惊色,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相公既已决意,妾身愿助一臂之力。” “月如,你当真不怕我堕入魔道?”吴仁安轻叹。 月如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了吴仁安的心。 “妾身只知,相公所行之事,必有道理。况且,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 吴仁安心中感动,伸手将月如揽入怀中。 “有你在,我便无所畏惧。” “相公,天色已晚,不若今夜便去寻些猎物?” 月如轻声提议,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吴仁安微微一怔,随即狞笑。 “好,我这便去抓几个人来!” “妾身在家备好一切,静候相公归来。” 月如柔声道。 吴仁安换上一身黑衣,腰间别着柄柳叶刀, 悄然闪入夜色之中。 星辰隐约可见。 月亮却藏在厚厚的云层后,使得这夜格外幽深。 正应了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点黑衣黑巾,如一抹墨痕融入夜色。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屋舍。 望向远处漕帮收规费的码头。 那个他打了几天苦工几近饿死的… 那里灯火尚明,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今晚,便是开始了。” 吴仁安心中暗道,手中紧握那柄柳叶刀。 此功需人血为引,他决意找寻人下手,也无需避免伤及无辜。 但漕帮之人,大多作恶多端,正是理想目标。 加之漕帮与他也算是生死之仇… 想及此,吴仁安暗运内功。 身形如鬼魅般掠过一排排屋檐。 朝着漕帮地界飞奔而去。 月色朦胧,河畔幽暗。 阳泽城西的浣花河边。 几间木屋依水而建,乃是漕帮的一处据点。 吴仁安伏在不远处的树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不多时,止见一名蓝衣帮众摇摇晃晃地从木屋中走出。 显然已是酩酊大醉。 那帮众身材魁梧,脸上有道狰狞伤疤。 走路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着河畔走着。 正当吴仁安欲出手之际,突然听闻前方传来一阵求饶声。 “这位大爷饶命啊!老汉不过是路过此地,并无冒犯之意啊!” 吴仁安目光一凝,只见那蓝衣帮众已拦住一名佝偻老者。 正揪着老者的衣领,拳脚相加。 “呸!你这老东西!敢在漕帮地界鬼鬼祟祟,不是找死是什么?” 蓝衣帮众一把将老者推倒在地,抬脚便踏在老者胸口。 “说!你是哪家的探子?” 老者连连摇头,满脸惊恐。 “老汉只是一介卖草药的,实无他意啊大爷!” “卖草药?呵,这鬼天气谁信你!” 蓝衣帮众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不说是吧?老子今天就在你身上割几道口子,看你说不说!” 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眼看就要落将在老者身上。 “住手!” 一声厉喝,如雷贯耳。 蓝衣帮众一惊,还未回头。 便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仁安收回手刀,止是冰冷地看着倒地的帮众。 他本想直接取其性命,却转念一想。 若将其带回仁安堂,当着月如的面杀死此人,或许能让妻子适应自己的嗜血。 “多谢恩公相救!” 老者挣扎着爬起,向吴仁安叩首,“老汉感激不尽!” 吴仁安微微点头,心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老丈无碍否?”吴仁安问道,同时暗自戒备。 “托恩公洪福,老汉无碍。” 老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佝偻着腰,声音颤抖。 “只是这漕帮凶恶,恩公还是速速离去为妙,莫要惹祸上身啊。” 吴仁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老丈不必担忧。此人已昏迷,不如随我一道回去,待我为老丈诊治一番,再送老丈归家。” 话音未落,吴仁安已闪电般出手。 点住老者穴道。 老者面露惊骇,却已无法动弹。 “你……你……”老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老丈莫怕,贫道只是想请老丈回寒舍一叙。” 吴仁安笑容和煦,眼中却闪过一丝血光。 他先将蓝衣帮众扛在肩上。 又轻松地提起老者。 身形一纵,夜色止剩一点。 星光下,仁安堂幽静而肃穆。 月如早已在院中等候,见吴仁安带回两人。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满意之色。 “相公回来了。” 月如轻声道,目光在那蓝衣帮众和老者身上扫过。 “这便是相公所说的……猎物?” 吴仁安点头,将两人放下,取出绳索。 将蓝衣帮众结结实实地绑在院中的柱子上。 那老者则被他放在一旁,依旧点穴制住。 “月如,外面风大。” 吴仁安低声细语,牵起月如的手。 走进内室。 屋内,吴仁安取出《血煞真功》。 翻至关键之处,指给月如看。 “此功需人血为引,方能入门。我带回这两人,一是漕帮恶徒,天理难容;一是行迹可疑,或为奸细。取其性命,炼我功法,于心无愧。” 吴仁安说的冠冕堂皇… 月如神色平静,轻声道:“相公所言极是。妾身已备好一切,只待相公吩咐。” 说着,月如从柜中取出一只银碗,放在桌上。 那银碗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吴仁安拿起银碗,又取出一把锋利小刀,递给月如。 “娘子可愿助我?” 月如接过小刀,目光坚定。 “相公但行无忧,妾身自当相助。”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随后,他们走出内室,回到院中。 此时,那蓝衣帮众已悠悠转醒。 见自己被绑,顿时破口大骂。 “何人敢绑老子?不想活了吗?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乃漕帮林堂主座下五虎之一,你们这是找死!” 月如面色不变,从袖中取出几根银针,轻描淡写地刺入帮众的几处穴位。 “虎…那今日就喝虎血了…”吴仁安面庞上的嗜血溢于言表。 那帮众顿时如遭雷击,全身僵硬。 止剩眼珠还能转动,目露惊恐。 “呔!尔等作恶多端,今日当偿命于此!” 月如轻声道,语气却冷若冰霜。 吴仁安见月如如此果决,心中既惊讶又欣慰。 上前吻了她一下… 他取过银碗,来到帮众面前。 划动小刀,毫不犹豫地割开了帮众的手腕,在口中出一绞。 鲜血如泉涌出,滴入银碗。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那帮众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却无法出声求饶。 吴仁安细心接血,直到银碗盛满。 这时,他转向一旁的老者,解开其穴道。 “老丈,你是做甚么的呀?” 吴仁安冷冷问道。 老者颤抖着,求饶道:“恩公饶命啊!老汉确实只是卖草药的,并无他意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 “若只是寻常百姓,为何眼神如此精明?为何深夜出现在漕帮地界?说!你究竟是谁?” 老者不知如何言语。 吴仁安却似恍然大悟。 “我观你和那漕帮打手,皆非善类,今日便都为我所用吧!” 说着,他一把抓住老者。 往他口中塞了团布。 月如配合地取出绳索,将老者牢牢绑住。 那老者脸上写满了绝望,他的确止是山里的采药人…专为陈家采山参的… 他欲挣脱,却使尽内气也挣不开。 捆住他的绳索足足有三指粗,且被绑在梁柱上… 想要出声却被堵住,止得心中祈求主家快来救人。 早知不和别人换了,这去漕帮比青龙帮危险的多啊! 吴仁安捧起盛满鲜血的银碗,站在院中,抬头望向星空。 此时,一片云层散开,月光洒落。 映溅在银碗上,那猩红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娘子,我…”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月如来到吴仁安身边,抚摸他的脸颊。 柔声道:“相公,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我们的孩子,喝…吧。” 在月如的注视下,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举起银碗,一饮而尽。 鲜血入腹。 他兀自回想起了记下的运功路线… 内气按《血煞真功》所述周天运转,还未运转一个大周天。 吴仁安只觉一股炙热之感瞬间遍布全身。 《夜叉噬魂功》和《血煞真功》的两股内气在体内相互碰撞,激荡融合,如同两条恶龙在撕咬厮杀。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吴仁安跪倒在地。 双手抱头,痛苦地挣扎着。 他感觉全身血液沸腾,骨骼咯咯作响,似乎要从内而外爆裂开来。 月如见状,急忙上前。 紧紧抱住吴仁安,为他擦拭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相公!” 吴仁安在剧痛中感受到月如的温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与体内的炙热交汇,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他紊乱的气息。 但就在这时,吴仁安体内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饥渴, 如同千百年未曾饮水的旅人,急需鲜血滋润。 他猛地推开月如,双眼血红,如同野兽般扑向那老者。 “血……我要血……” 吴仁安声音嘶哑,不似人声。 他一把扯开老者衣领,露出脖颈。 张口便咬了下去。 老者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声音戛然而止。 吴仁安如饥似渴地吸吮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染红了衣襟。 月如见状,非但没有畏惧。 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缓步上前,轻抚吴仁安的背:“相公,不必着急,慢慢来……” 吴仁安仿佛听到了月如的声音,吸血的动作稍缓。 月如趁机凑上前,轻轻舔去吴仁安嘴角的鲜血,眼中满是痴迷。 “相公,让妾身也尝一尝……” 二人在老者尸体旁,共饮鲜血,随后四目相对。 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疯狂与欲望。 月如衣衫半解,露出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如同美玉。 吴仁安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月如揽入怀中。 “娘子……” “相公……” 二人情难自已,缠绵在一起。 月如羞涩地点头,任由吴仁安解开她的衣衫。月光下,她那白皙的肌肤如同玉石般光滑,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吴仁安再也按捺不住,将月如抱起,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石桌冰凉,月如不由轻呼一声,但很快便被吴仁安的热情所淹没。 两人在月光下缠绵,忘情地交合,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 一旁的尸体和血迹,非但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反而增添了几分禁忌的刺激。 两人止在那鲜血淋漓的院子中,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欢爱。 月色如水,洒落在交缠的身影上,描绘出一幅妖异而美丽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吴仁安终于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和月如相拥而卧,周围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漕帮帮众和青龙帮探子已成两具干瘪的尸体,如同被抽干了全身血液。 “这……这是我做的?”吴仁安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太…舒服…自由…棒!” 月如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不必自责,这是修炼《血煞真功》的必然过程。相公已然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妾身为相公感到高兴。” 吴仁安低头看着月如,只见她神色平静,眼中满是爱意和崇拜。 他心中一暖,将月如搂入怀中:“有娘子相伴,夫复何求?” 二人相拥片刻。 吴仁安忽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那是《血煞真功》的第一层功力,已然练成,相应的也算进入了武者第一境练肉。 他感觉全身力量暴增,五感敏锐了数倍,似乎连远处树叶的细微摩挲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此间武者之力吗?真是…强大… “相公,你的头发……” 月如惊讶地看着吴仁安。 吴仁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惊觉那乌黑的发丝竟已全部变成了雪白。 他起身寻找铜镜,照见自己容貌,只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面容依旧,但头发已全白,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血红。 “这真功果然和我之前修炼的邪功不一样。” 吴仁安喃喃自语,“不仅仅是内气的变化,还有气血和身体强度的增加……” 他握紧拳头,只觉力量充盈。 仿佛能轻易捏碎石块。 月如走到吴仁安身后,轻抚他的白发,眼中充满爱意。 “相公虽容颜有变,但在妾身心中,永远是那个救妾身于水火的吴郎。” 吴仁安转身,紧紧抱住月如。 “月如,我已踏上不归路,从今往后,甚至会做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你……真的不会后悔跟随我吗?”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相公,妾身早已说过,不管相公变成什么样子,妾身都会一直陪在相公身边。这世道险恶,唯有强者才能保全自己和所爱之人。相公所行之事,皆是为了保护妾身和孩儿,妾身又有什么理由责怪相公呢?” 听闻此言,吴仁安心中感动不已。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渐明,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需尽快处理这两具尸体。” 吴仁安道。 月如点头。 “相公去处理吧,妾身收拾院子,不留痕迹。” 吴仁安将两具尸体扛在肩上。 身形一闪,消失在晨曦中。 他将尸体带到远离阳泽城的荒野,挖坑掩埋,确保无人发现。 回到仁安堂时,天已大亮。 院子已被月如收拾得一尘不染,看不出丝毫血迹。 月如也已沐浴更衣,恢复了往日的端庄秀美。 第47章 大乱 城东一家同样名为“仁安堂”的医馆中。 一只信鸽悄然落在鸽舍中,脚上尚捆扎着卷东西。 有双手解开捆扎的绸带,取出密信。 细细的读着。 正在吴仁安在茹毛饮血之际,阳泽却是变了天… 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弄内。 老妪陈婆正拄着拐杖缓步归家。 暮色渐重,她不时抬头望向天穹。 止希望能在天黑前回到那间破败的茅舍。 “天儿黑得忒快了。” 老妪喃喃自语,加快了脚步。 忽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黏腻的声响。 似有物体在地上蠕动。 老妪止步,眯眼向暗处望去。 “哪家的小子在此玩闹?” 她颤声问道,拐杖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无人应答,只有那黏腻声响越发清晰。 月色下,一团漆黑的物体自阴影中蠕动而出,形若烂肉,散发着血腥之气。 老妪见状,魂飞魄散,转身欲逃。 却见那肉团猛然跃起,似泥沼般将她吞噬。 “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划破夜空,继而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滩衣物和拐杖落在地上。 其上具是黏稠液体,而老妪已无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肉团继续在巷中蠕动,体积比方才大了一圈,向下一个猎物移去。 —— 城北,更夫王三正敲着梆子,走街串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懒洋洋地喊着,心中盘算着今夜巡完街便去小酒肆喝上一壶,好好犒劳自己。 月色如水,街道空寂。 忽然,一阵阴风拂过,王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风,忒邪性了。” 他嘟囔着,抬头却见一个人影立于屋顶。 月光下,那人影形容可怖,面如厉鬼,双目赤红,尖牙外露。 “鬼啊!” 王三惊呼,梆子“咣当”一声落地。 那人影一跃而下。 直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王三。 王三未及反应,便被那利齿刺入咽喉,鲜血如泉涌出。 “原来,夜叉是真的…” 王三临死前,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青龙帮驻地“春风楼”内,灯火通明,笙歌曼舞。 帮主傅青正搂着一名姿色上乘的姑娘,豪饮痛乐。 “帮主好兴致。” 姑娘柔声道,玉手为傅青斟酒。 傅青大笑,饮尽杯中酒。 伸手抚过姑娘的脸颊。 “有美人相伴,岂有不畅饮之理?” “傅爷,此酒乃江南贡酒,最是醇厚,您尝尝。” 姑娘柔声道,纤手为傅青斟满一杯美酒。 傅青大笑,一把搂过女子纤腰。 “好!有美人相伴,佳酿在手,此生何求?” 酒过三巡,傅青醉态可掬。 搂着美人正欲行云布雨。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傅青眉头微蹙,示意姑娘噤声。 他起身,走到窗前,掀开帘子一角,往下望去。 月光下,春风楼外已被数十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个个手持兵刃,神情冷峻。 在那黑衣人中,傅青认出了无生教的徽记。 “无生教!” 傅青暗骂一声,迅速转身,抓起放在一旁的青龙刀。 “帮主,何事如此慌张?” 姑娘疑惑地问道。 傅青正欲回答,房门猛然被踹开。 一名无生教教众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 “青龙帮主,无生教送您一份大礼。” 那教众冷笑着,将包袱抛在地上。 包袱散开,露出一颗人头,赫然是傅青的妻子。 傅青瞳孔骤缩,怒吼一声。 挥起那青龙刀向前冲去。“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教众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条锁链,迎向傅青。 那锁链泛着幽光,一经刺入肌肤,便将傅青体内的内气尽数锁住。 傅青感觉全身力量被抽空,青龙刀“哐当”一声落地。 他跪倒在地,望着妻子的头颅,泪如雨下。 “我的孩子们呢?” 傅青声音嘶哑地问道。 “都在阎王那里等您了。” 教众狞笑着,挥刀斩向傅青的脖颈。 一声惨叫响彻春风楼,随后归于平静。 衙门大牢内,陈景和静坐在牢房中央。 双目微闭,似在冥想。 牢房墙壁上,无数细小的绿色藤蔓如蛇般蜿蜒攀爬,几乎布满整个牢房。 “时机已到。” 陈景和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绿光。 他伸手触碰墙壁,那些藤蔓立刻如有生命般颤动起来,向四周扩散。 不多时,整个大牢的墙壁上都布满了藤蔓,只等信号便会破墙而出。 “香主,外面准备好了吗?” 一名被关押的无生教教众小声问道。 陈景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都准备好了,只等烟火信号。今夜过后,阳泽城将归我无生教所有。” 衙门外,知府郑明远正站在廊下。 望着突然集结的守备司兵马,眉头紧锁。 “刘大人,你这是何意?未经本官允许,擅自调动兵马,意欲何为?” 郑明远厉声质问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 刘铁山面无表情,手按刀柄,缓步上前。 “郑大人,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郑明远声音中带着怒意。 “无生教之命。” 刘铁山冷冷道,随即拔刀出鞘,一刀刺入郑明远胸膛。 郑明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铁山。 随后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官袍。 刘铁山拔出刀,擦去血迹,转身对手下道:“点火,发信号。” 顷刻间,一枚烟火腾空而起。 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红光。 城中各处,隐藏的无生教教众见到烟火。 纷纷行动起来。 牢房中的陈景和看到烟火,放声大笑。 “无生大生!” 话音未落,牢房墙壁轰然倒塌。 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如长龙般肆虐。 看守的衙役毫无防备,瞬间被藤蔓绞杀,鲜血染红了大牢。 陈景和从废墟中走出,手持一块绿色铜板——“木位”。 在“木位”的操控下,藤蔓如臂指使,所向披靡。 “阳泽各处埋下的种子,都该发芽了。” 陈景和微笑着,望向城中各处。 城墙之上,守军已被刘铁山调离,只剩下空荡荡的城墙。 在城外的黑暗中,无数双绿油油的鼠眼闪烁着幽光,如星河般密布。 无数老鼠涌向城墙,密密麻麻,势不可挡。 阳泽城,危在旦夕。 城南民宅区,一片混乱。 一团蠕动的肉块在街道上缓慢移动。 所过之处,止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 那肉团无眼无口,却似有灵智,直奔一户灯火通明的民宅而去。 “阿娘,外面好似有东西。”一个稚嫩的童声传出屋外。 “莫要多言,早些睡了。”女子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但儿确是听见了……” 话音未落,屋门轰然倒塌。肉团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屋内母子淹没。 “救命!有鬼啊!” 凄厉的叫声惊动了巡夜的衙役。 —— “快!城南出现怪物,已有多人遇害!” 捕快头领张武带领一队人马,急匆匆地赶往城南。 白鹤武馆馆主张炜也闻讯而来,他本能地感觉到今晚的阳泽城不同寻常。 但眼下救人要紧,不容他多想。 “张头领,可有人看清那怪物的模样?” 张炜问道,眉头紧锁。 “据目击者所言,乃一团血肉模糊之物,能吞人噬骨。” 张武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已有三人遇害,尸首惨不忍睹,仅剩一滩肉泥。” 张炜闻言,心头一沉。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身旁的弟子:“速去通知姚馆主和陆济世先生,就说城中有变,请他们提防。” 弟子接过令牌,转身疾奔而去。 张武带着捕快和张炜来到案发现场,但见地上一滩血肉模糊之物,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那肉团似是察觉有人靠近,猛然蠕动起来,向众人扑去。 张炜见状,不敢怠慢,拔出配刀,一刀劈向肉团。 然而,刀锋入肉,却如切入泥沼,难以造成实质伤害。 “当心!此物不凡!” 张炜喝道,与肉团周旋起来。 捕快们也纷纷上前,但普通兵刃对那肉团几乎无效。 眼见肉团越战越勇,已吞噬了两名捕快,张炜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张头领,带人撤退!我来对付此怪!” 张炜沉声道,将内力灌注于刀上,刀锋泛起白光。 张武不敢违抗,连忙带领剩余捕快后退。 张炜深吸一口气,使出白鹤武馆的绝学“白鹤亮翅”,刀光如电,斩向肉团。 这一刀威力非凡,将肉团斩为两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斩断的肉团并未就此灭亡。 反而裂成两团,继续向张炜扑来。 “好生古怪!” 张炜暗惊,不得不连连后退。 思索对敌之策。 就在此时,从远处疾奔而来一人。 手持药杵,正是陆济世。 “张馆主,莫急!” 陆济世高喝一声,药杵挥舞,荡起的气浪散出一阵清香。 “陆先生,这是何物?” 张炜惊讶地问道。 陆济世面色凝重。 “我也不知,止期望这东西能被药死,我拿了珍藏的南疆虫药,只要是个活物都跑不脱!” 说着,陆济世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 撒向肉团。 粉末接触肉团,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 无数蚊蝇般的小虫飞出… 肉团如被火烧,剧烈蠕动着,最终化为一滩脓水。 “好厉害的毒蛊!” 张炜由衷赞叹。 陆济世却没有丝毫喜色。 “恐怕今晚不止这一处有变。张馆主,你速去城北看看,我去衙门。” 张炜点头,正欲离去。 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 “不好!” 陆济世面色大变,“城中已有变故!”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朝不同方向疾奔而去。 此时,城北的街道上,更夫王三的尸体被发现,引起一阵骚动。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声称看到“夜叉食人”。 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红线拳馆馆主姚旭升闻讯赶来,检视尸体。 发现死者颈部有两个深深的牙印,伤口极深,几乎能看到骨头。 “此等伤口,实非人力所能为。” 姚旭升沉声道,周围百姓闻言,更是惊恐不已。 正当姚旭升思索对策时。 远处突然传来连绵不断的惨叫声,接着是火光冲天。 姚旭升抬头望去,只见春风楼方向火光熊熊,黑烟滚滚。 “青龙帮出事了!” 姚旭升心头一紧,急忙朝春风楼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他刚跑出数丈,便听到城墙方向传来震天的鼠叫声。 姚旭升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城墙,只见无数老鼠如潮水般涌入城中,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姚旭升瞳孔骤缩,“大难临头!” 此时,衙门已被无生教教众占领,陈景和站在衙门前。 手持“木位”,指挥着藤蔓肆虐。衙门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阳泽城,自今日起,归无生教所有!” 陈景和放声大笑,声音中充满了疯狂与得意。 身后,刘铁山带着守备司兵马赶到,见到陈景和,立刻单膝下跪。 “属下参见香主!” 陈景和面露满意之色。 “做得好。现在,去打开城门,迎接我们的鼠兄。” 刘铁山领命而去。 不多时,城门大开。 无数老鼠涌入城中,向四面八方扩散。 阳泽城陷入一片混乱,百姓惶恐逃窜。 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48章 血战 “顾兄,你做大买卖怎么又回德安府了?” 某处一雕梁画栋的酒楼中,两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正推杯换盏。 “别提了,岚都的生意不敢干了。” “为何不敢?” “全是背景硬的,动不动就是个高官贵人,怎滴能干?” “那却是如此…不如为兄给你介绍个买卖?” “果真?” “骗你做甚。” 暮色四合,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 似巨兽般匍匐。 零星雨点敲打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声响。 城北红线武馆内。 姚旭升立于堂中,面色凝重。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不安愈盛。 “此番天象,甚是反常。” “馆主!” 一名弟子急匆匆跑入,额头渗汗。 衣衫微湿,显是冒雨奔来。 “春风楼方向传来异动,似有厮杀之声!” 姚旭升目光一凝,不由捏紧拳头。 “召集弟子,随我前往!” 转瞬间,数十名红线武馆弟子已在前庭集结,个个面色严肃,手持兵刃。 姚旭升环视众人,沉声道:“春风楼有变,恐与近日城中怪事有关。尔等随我前往,务必谨慎行事,遇强敌切勿贸然出手。” “遵命!”众弟子齐声应道。 雨势渐大,姚旭升带领弟子们穿行于阳泽城街道。 寻常时分应是灯火通明之际,今日却门户紧闭,行人稀少。 偶有行人,亦是行色匆匆,神色惶恐。 姚旭升心中暗忖。 “城中气氛不对,莫非大事将至?” 一弟子低声道:“馆主,前方便是春风楼了。” 姚旭升凝眸望向远处,但见火光冲天。 黑烟滚滚,隐约可闻凄厉惨叫。 隐约可见数十道人影在楼外厮杀。 惨叫声不绝于耳。 姚旭升眯眼观察,只见那些人手持钩链等邪门兵器。 各个身着黑衣,胸前绣有奇异符号。 “无生教!” 姚旭升面色一变,“他们竟敢公然在城中行凶!” “今日之战,或有伤亡,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乃我辈武人之责!” 随着距离拉近,眼前景象愈发清晰。 春风楼外尸横遍野,多为青龙帮帮众。 楼内火势凶猛,不时有人影自窗口跃出。 却被守在外围的无生教教众围杀。 姚旭升目光一扫,已有决断。 “分散包抄,务必救出被困之人。我直取中央,尔等从两翼进攻,救人为先,杀敌次之!” “是!” 人群中,一名青龙帮小头目拖着重伤之躯。 跌跌撞撞地向巷口逃去,身后追着两名无生教教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青龙帮的狗贼,今夜便是尔等灭亡之时!” 一名教众狂笑着,手中钩链呼啸而出。 钩链缠绕在小头目脚踝,一拉一绊。 那小头目重重摔倒在地,满嘴是血。 “饶命啊……” 小头目连连求饶,蜷缩在地。 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废话少说,去见阎王吧!” 另一名教众高举弯刀,就要砍下。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疾风般袭来。 一拳轰出,势大力沉,直取教众胸口。 “砰!” 那教众如遭雷击,胸口凹陷,倒飞数丈。 止重重撞在墙上,当场气绝。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红线武馆馆主姚旭升。 他身形魁梧,双目如电,面对余下的教众,冷声道:“欺我阳泽城,杀我城民,当诛!” 姚旭升一马当先,冲入战圈。 他身形魁梧,双拳如铁,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红线拳法以刚猛着称,拳风凌厉,破空声如雷。 “滚开!” 姚旭升一声暴喝,双拳齐出。 将两名无生教教众击飞。 那两人胸口塌陷,口吐鲜血。 显是活不成了。 周围无生教教众见状大惊,纷纷围攻而来。 姚旭升不惊不惧,脚下生风。 身随意动,大开大合间,连续击退数名敌手。 “气海境高手!”无生教中有人惊呼。 姚旭升心中冷笑。 “尔等邪教妖人,也配与我论武道?”他体内气海翻涌,内力源源不断注入双拳,每一击都有千钧之力。 然而,无生教教众人数众多,且不畏生死。 前赴后继般向红线武馆弟子发起进攻。 有弟子不敌,被钩链刺穿咽喉,倒地身亡。 姚旭升见状,怒不可遏,拳势越发凌厉。 他如猛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连续击退十余名教众,为弟子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馆主威武!” 弟子们士气大振,奋力搏杀。 然而,姚旭升心中却越发不安。 这些无生教教众虽然武功邪门,多是速成之法。 但配合默契,且有组织有计划。 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非全力应战,反而像在等待什么。 “不对劲。” 姚旭升暗自警惕,“他们在拖延时间。” 就在此时,春风楼内传来一声巨响。 大门被炸开,里面冲出数名被困的青龙帮帮众。 他们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神色惊恐。 姚旭升见状,立即突破重围,准备接应这些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春风楼大门时,数名藏在暗处的无生教精锐同时出手。 手中特质锁气链朝姚旭升要害刺去。 “小心埋伏!” 一名资深弟子大喊,但为时已晚。 姚旭升虽有警觉,但面对四面八方的袭击,仍无法完全避开。 他急转身形,躲过三条锁气链,但第四条却从侧面袭来,穿透其右肩大穴。 “啊!” 姚旭升闷哼一声,只觉体内内气如潮水般退去,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 “馆主!” 弟子们见状,纷纷冲上前来救援,却被更多的无生教教众拦住。 姚旭升强忍剧痛,左手成拳,猛击地面,借力后撤数步。 然而,他已感到体内内气被锁,实力大减,面对围攻,处境愈发危险。 “今日便是你红线武馆覆灭之时!” 一名无生教精锐冷笑道,手持锁气链,步步逼近。 姚旭升心知今日凶多吉少,但仍挺直腰板,厉声道:“邪不胜正,尔等终将受到惩罚!” 就在危急时刻,一道白影如惊鸿掠过。 伴随着一声清啸:“白鹤展翅!” 只见数名身着白衣的武者如白鹤展翅般迅速冲入战场。 他们身法轻灵,招式飘逸,瞬间击退数名无生教教众。 解围姚旭升,并形成合围之势。 “张炜兄弟?” 姚旭升惊讶道。 为首白衣武者摇头道:“馆主有令,留守弟子前来相助。馆主他已赶往城北。” 姚旭升心中暗喜,白鹤武馆弟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红线武馆以刚猛着称,白鹤武馆则以轻灵取胜。 两家武学风格迥异,却能相得益彰。 双方在春风楼外展开激烈鏖战。 红线武馆的大开大合与白鹤武馆的轻灵身法形成互补,多次化险为夷,将无生教教众击退。 “好!”姚旭升高喝一声。 “今日我等便要教这些邪教妖人知道阳泽武林的厉害!” 一名红线武馆弟子手持长剑,与一名无生教教众缠斗。 那教众用钩链缠住剑锋,正要发力夺剑。 忽见一道白影从侧面掠来,白鹤武馆弟子轻灵一掌,已将那教众击倒。 红线弟子拱手致谢。 “多谢师兄相救!” 白鹤弟子摇头。 “同为武林正道,理应互助。” 无生教精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其中一人低声道:“时辰已到,主力应已攻入府衙,我等撤退吧。” 另一人点头,随即高呼。 “撤!” 无生教教众闻令,纷纷后撤。 迅速消失在雨夜中。 姚旭升并未追击,而是环顾四周。 确认伤亡情况。 红线武馆弟子伤亡十余人。 白鹤武馆弟子伤三人,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多谢诸位相助。” 姚旭升向白鹤武馆弟子抱拳致谢。 白鹤武馆弟子回礼道:“同仇敌忾,理所应当。” 姚旭升望向春风楼方向,沉声道:“无生教突然撤退,恐怕是另有图谋。我等须尽快前往府衙,查看情况。” 众人正欲出发,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 姚旭升面色一变:“不好,府衙有变!” ———— 府衙内外,情势更是惨烈。 衙门外,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多是衙役和守卫。 而衙门内,则已被无数粗壮藤蔓覆盖。 如同一座骇人的巨木森林。 陆济世与张炜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情形。 陆济世须发皆张,目光如炬,怒喝道:“陈景和,你好大的胆子!” 张炜手执白鹤刀,冷冷道:“今日便是尔等灭亡之日!” 陆济世手持药杵,内力浑厚,每一击都直取陈景和要害; 张炜则施展白鹤刀法,从侧翼攻击。 刀光如雪,势若飞鸿。 然而,陈景和却毫无惧色。 手中“木位”铜板泛着幽绿光芒。 操控着数十根粗壮藤蔓如长龙般袭向二人。 藤尖锋利如刀,势大力沉。 逼得陆济世和张炜不断变换位置。 整个府衙已被藤蔓覆盖。 众多衙役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陈景和立于中央,面带狂热。 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师父,”陈景和狂笑道,“您来得正是时候,今日阳泽城将变天,无生教将主宰一切!” 陆济世眼含悲痛,但出手毫不留情。 “景和,你已入魔,为师不得不除你!” 药杵挥动,荡起一片药香,直击陈景和心口。 陈景和操控藤蔓格挡,两股力道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师父啊师父,您一生清高,却不知长生之道就在眼前!我教的无生大法,可得真正长生!” 陈景和狂笑道,“今日过后,阳泽城将成为无生教的根基,而我,将成为第一个踏入长生之门的人!” 张炜冷声道:“妄言!邪教妖人,焉能长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白鹤刀法使出,刀锋如白练,直取陈景和咽喉。 陈景和冷笑一声,藤蔓如潮水般涌来,将刀锋层层包裹。 “张馆主,你不过气海境初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陈景和一掌拍出,藤蔓如臂使指,重重抽向张炜。 张炜闪避不及,被藤蔓抽中胸口。 顿时气血翻涌,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陆济世见状,心急如焚,药杵化为万千幻影,护住张炜,同时厉声喝道:“景和!你枉为我弟子,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陈景和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猖狂。 “师父,您的医道只能救人一时,我教大法却能让人不老不死,您说,哪个更胜一筹?” 陆济世闻言,悲愤交加。 “痴儿!天地有轮回,生死有定数,妄想长生,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陈景和冷笑:“师父固执己见,也罢。待我完成大业,再来向您证明。” 说罢,操控“木位”,数十根粗壮藤蔓如长龙般袭向二人,藤尖锋利如刀,势大力沉。 陆济世和张炜被迫连连后退。 府衙大堂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粗。 几乎填满整个空间,二人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小。 与此同时,刘铁山率领守备司士兵从四面包围过来。 弓箭手居高临下,向白鹤武馆弟子射出密集箭雨。 “不好!” 张炜见状大惊,喝道:“徒儿们,速速撤退!” 白鹤武馆弟子虽非守备司对手,但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战力。 不惜以伤换伤,与守备司士兵厮杀在一起。 有弟子中箭倒地,仍拼尽最后一口气,拉住敌人同归于尽。 府衙中央,陈景和的“木位”威力越来越强。 藤蔓不断生长变粗,将陆济世和张炜逼得节节后退。 二人虽然武功精湛,但面对源源不断的藤蔓攻击,渐感力不从心。 陆济世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向周围藤蔓。 藤蔓受药粉影响,一时萎缩,为二人争取到短暂喘息机会。 陈景和见状冷笑:“师父,您的小把戏对''木位''无用!” 说罢,藤蔓再次暴涨,更加凶猛地攻向二人。 陆济世与张炜背靠背,气喘吁吁。 陆济世低声道:“张馆主,老夫力竭,怕是难以为继。你且先走,寻求援助。” 张炜摇头。 “陆先生,在下岂能临阵脱逃?今日便与陆先生共进退!” 陆济世叹息:“如此,只能拼死一搏了。” 二人正欲孤注一掷,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是刘铁山的怒吼。 “何人敢擅闯府衙?” —— 第49章 木诡 广陵城,观察使府邸。 一紫袍老者止静静的听着师爷读着什么。 听罢笑了笑。 吩咐道。 “给他回一封,就写‘十万八千里’,就要这么多。” “老爷,这…是否…” “唉,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咱们就要他个三年。” 黑云如墨,天地间一片昏暗。 阳泽城西,陈家大宅前。 几只麻雀在枝头惊飞。 止余几声急促的啼叫。 陈家族人数十人聚集在大院中。 却个个面沉如水。 陈元福立于前列,双手负于身后。 眉头紧锁。 他望向苍茫的西天,长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早说要扶持个知府。现在好了,他才来几年,要五万两雪花银啊!” 陈景明站在族老身旁。 手中摇着折扇,神色复杂。 他知晓府衙之事已告一段落。 陈景和被重创,但生死未卜。 那知府派人送了信,信上止有个“伍”字。 青龙帮也收了封一样的。 这知府倒也没做掩饰… “诸位,景和虽然入了邪教,但终归是我陈家子弟。” 陈元福转身面向族人,声音沉稳有力,“今日我等前往府衙,不论生死,也要将他带回!” “唯!” 众族老齐声应和,声若洪钟。 陈景明合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道:“大伯,此行怕是不易。陆济世与张炜必不轻易放人,况且守备司刘铁山与官府勾结,只怕会以乱世之名加害景和。” 陈元福目光如炬,沉声道:“天若阻我陈家,我便逆天而行!老伙计们,随我赴府衙!我看看他怎么花这五万两!” 众族人闻言,个个气势高昂,随陈元福鱼贯而出。 百余名陈家族人浩浩荡荡走在石板路上,踏出沉闷的脚步声。 路人见状,纷纷避让,窃窃私语。 “那不是陈家的人吗?平日里深居简出,今日怎出动如此多人?” “听闻城中大乱,府衙被攻,莫非与陈家有关?” 陈景明走在队伍前端,引路向前。他心中暗忖。 景和啊景和,你究竟为何会入那无生教?今日陈家为你而动,你可知恩图报? 府衙侧门前广场,数十名守备司士兵持刀枪拦住去路。 为首队长厉声喝道:“今日府衙有要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陈元福大步上前,冷声大叫。 “老夫陈元福,欲见府尹大人,尔等何人,敢阻我去路?” 那队长不卑不亢。 “下官奉命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陈老爷见谅。” 陈元福目光如电,扫过众士兵。 “既如此,诸位请恕老夫无礼了。” 说罢,陈元福双脚猛然跺地。 身形竟如泰山般稳固,周身气势陡增。 他双掌推出,看似轻描淡写,却有排山倒海之力。 “坐山功!” “不要,自己人…” 守备司队长面色大变,急忙举刀格挡。 然而为时已晚,一股无形巨力涌来。 将队长连同身后数名士兵如稻草般掀翻。 众士兵惊骇不已,仍不敢退。 “坐如泰山,动若雷霆!诸位族老,随我破门!” 只见十余名陈家族老纷纷施展坐山功。 虽体态臃肿,却如一座座小山般压向守备司士兵。 那些士兵虽训练有素,却如蚍蜉撼树,面对气海境武者的恐怖威力,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片刻,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陈景明趁势冲在最前,一个箭步来到府衙大门前。 双掌推出,轰然一声,府衙大门应声而碎,木屑纷飞。 众人冲入府衙,眼前景象令人震骇。 府衙内,陆济世与陈景和斗得正酣。 陆济世须发皆张,手中药杵挥舞如龙,每一击都蕴含着气海境中期的浑厚内力; 陈景和则操控“木位”铜板,无数藤蔓如臂使指,将整个府衙化为一片森罗鬼域。 张炜手持白鹤刀,在藤蔓间穿梭腾挪。 刀法轻灵飘逸,却始终无法接近陈景和。 他心急如焚,耳边不断传来弟子们的惨叫声。 却止被藤蔓阻隔,无法前去救援。 “轰!” 府衙大门被陈家众人一举攻破。 陈景明率先冲入,见到眼前景象,不由一愣。 “景和!” 陈景明高喊一声,随即转向陆济世。 冷声道:“陆先生,我陈家之事,何须你这个外人插手?” 陆济世闻言,悲愤交加。 “景和乃我弟子,今日他犯下滔天大罪,我这做师父的,岂能坐视不理?” 陈景和见族人前来,不禁狂笑。 “族兄来得正好!今日无生教大业将成,阳泽城将变天!” 陈景明点头,随即向身后族老们挥手。 “诸位叔伯,景和自有分寸,我等且去助他牵制外敌!” 数名体态肥硕的族老闻言,纷纷点头。 转身向府衙外冲去,直取白鹤武馆弟子。 陈景和却突然喝道:“堂哥且慢!此战乃我与师父之间的恩怨,无需族人插手!” 陈景明闻言一愣,随即明白陈景和的意思。 点头道:“好,我在旁观战,若有不测,定会出手相助。” 府衙正门外,白鹤武馆弟子已被守备司士兵和陈家族老夹击,情势危急。 那些族老虽然体态肥硕。 动作看似愚蠢却灵活异常。 每一掌都蕴含着浑厚内力。 白鹤武馆弟子虽身法轻灵,却难以抵挡。 “坐山功!” 张炜见状,心中了然,这正是陈家祖传武学。 讲究厚积薄发,一旦入了气海境,威力更是不可小觑。 “必须速战速决!” 张炜心中暗道,随即深吸一口气。 体内内力运转,手中白鹤刀光芒大盛。 “鹤唳九霄!” 一声清啸,张炜身形如鹤。 凌空跃起,刀光如雪,直取陈景和。 陈景明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却被张炜一刀逼退,踉跄后退数步。 “好俊的刀!” 陈景明暗赞一声,却见张炜已如白鹤回翔。 在藤蔓间穿梭自如,每一刀都精准无比,将挡路藤蔓尽数斩断。 陈景和见状,面色微变,操控“木位”。 更多藤蔓涌出,却始终无法阻挡张炜的攻势。 “去!”张炜一声断喝,白鹤刀脱手而出,如流星般直取陈景明咽喉。 陈景明仓促间运起“坐山功”格挡,却仍被刀气逼得连连后退。 直撞开府衙大门,跌出门外。 张炜趁机冲出府衙,见到外面惨状。 心痛如刀绞。 府衙外,陈家族老与白鹤武馆弟子战成一团。 陈家族老以坐山功为根基。 一招一式虽不华丽,却势大力沉。 似泰山压顶般。 白鹤武馆弟子虽身法灵活,招式飘逸。 但面对远超自己境界的对手,节节败退。 已有多人重伤倒地。 “杀!” 一名陈家族老怒吼一声。 双掌拍向一名白鹤武馆弟子。 那弟子举刀格挡,却如蚍蜉撼树。 被巨力震得倒飞而出,撞在墙上。 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不过一盏茶间。 白鹤武馆弟子已伤亡过半。 仅剩大弟子李青和二弟子常虹在苦苦支撑。 李青身法如电,掌风如刀,已然使出了白鹤武馆的绝学“白鹤亮翅”; 常虹则手持长剑,剑招凌厉,与数名陈家族老周旋。 “师父!” 李青见张炜出现,眼中燃起希望。 张炜一声长啸:“徒儿,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李青闻言,心中悲痛化为力量,出手顿时变得狠辣又凌厉。 他身形如鬼魅,掌风如刀。 直取一名族老咽喉。 那族老仓促格挡。 却被李青一掌击中胸口。 顿时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杀!” 李青乘胜追击,双掌齐出。 似白鹤展翅般,将那族老击倒在地。 常虹则与另一名族老激战正酣。 剑光如雪,招招致命。 那族老虽内力浑厚。 却难以捕捉常虹的身影,渐渐落入下风。 “嗤!” 一声轻响,常虹长剑刺入那族老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大胆!” 其余族老见状,勃然大怒。 皆纷纷运起“坐山功”,朝常虹扑去。 常虹身陷重围,危在旦夕。 张炜见状,急忙上前相救。 却被另外两名族老拦住。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 姚旭升率领红线武馆弟子赶到。 如猛虎下山,直扑陈家族老。 “姚兄!”张炜见状,心中大喜。 姚旭升虽右肩受伤,但左拳依旧威猛无比。 一拳轰出,将一名族老击退数步。 “张兄,我来助你!” 姚旭升高喝一声。 红线拳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与陈家族老激战在一起。 府衙内。 陆济世与陈景和的战斗已到白热化阶段。 陆济世气海中期修为,内力雄浑。 药杵挥舞间,带起阵阵药香,直攻陈景和要害。 陆济世虽境界高于陈景和。 但“木位”铜板威力非凡,藤蔓源源不断,令他疲于应付。 “景和,为师最后劝你一次,放下''木位'',随我回医馆静思己过!” 陆济世沉声道,手中药杵横扫,将数条藤蔓击碎。 陈景和狂笑不止:“师父,您一生清高,却不知长生之道就在眼前!今日过后、阳泽城将成为无生教的根基,而我,将成为第一个踏入长生之门的人!” 陆济世闻言,心中一片悲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为得意的弟子,如今再无回头之路。 “既如此,为师今日便送你上路!” 陆济世一声长叹,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 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周身要穴。 “师父!” 陈景和见状,面色微变,他知道这是陆济世的秘法。 可短时间内爆发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力量,但代价极为惨重。 “噗!” 陆济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体内内气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 手中药杵光芒大盛,如一条真龙出渊,直取陈景和。 陈景和急忙操控铜板,无数藤蔓交织成盾,挡在身前。 “轰!”药杵与藤蔓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藤蔓寸寸断裂,药杵威势不减。 直取陈景和胸口。 陈景和面色大变,仓促间举起“木位”铜板格挡。 却见药杵如穿透纸糊的窗户般,轻易贯穿铜板。 继而刺入他的胸口。 “噗!” 鲜血喷涌而出,陈景和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墙上,滑落在地。 “木位”铜板被药杵贯穿,发出一声哀鸣,随即碎裂成无数碎片。 府衙内的藤蔓如潮水般退去。 转瞬间化为黑气消散。 陆济世踉跄着走到陈景和身边。 将他抱起,悲痛道:“景和,为师对不住你…” 陈景和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师父…您…输了…” 话音未落,“木位”碎片突然涌出幽绿色的诡异光芒。 皆似活物般涌向陈景和的伤口。 陈景和全身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枝桠,如树皮般粗糙。 “这是…” 陆济世大惊失色,想要后退。 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转眼间,陈景和全身被幽绿色诡气包裹。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他的双眼则变得空洞无神,如两个漆黑的深渊。 “师父…感谢您…成全了我…”陈景和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如从地底传来。 不过一刻钟,整个府衙穹顶突然崩塌。 无数藤蔓和树根从上空蔓延而出,如巨蟒般缠绕着整个建筑。 陈景和站起身来,一手拎着奄奄一息的陆济世,缓缓升上半空。 “景和…你…做了什么…” 陆济世气若游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陈景和冷笑一声:“师父,我已不是陈景和,我是…长生不死的…诡!” 府衙外,战斗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府衙已完全被藤蔓覆盖,形成一座巨大的“木塔”,而陈景和则立于塔顶。 手中提着奄奄一息的陆济世。 “景和!”陈景明失声惊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陈景和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从今日起,阳泽城将成为无生教的圣地,而我,将是新的诡神!” 张炜与姚旭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决然。 “救陆大夫!” 张炜一声断喝,纵身跃起。 直取陈景和。 姚旭升紧随其后,红线拳法使出。 拳风如雷,轰向藤蔓。 陈景和冷笑一声,轻轻挥手。 无数藤蔓如长鞭般抽向二人。 张炜与姚旭升虽武功高强。 却难以抵挡如此密集的攻势,被藤蔓击中,重重摔落在地。 “尔等蝼蚁,也敢与诡神抗衡?” 陈景和狂笑道,随即转向陈家众人。 “我陈家自今日起,将成为阳泽城的主宰!” 陈景明望着高高在上的陈景和,心中欣喜若狂。 他本想救出族人,却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景和,我陈家真的成了…吗?” 陈景明低声自语,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陈景和似乎听到了陈景明的话,转头看向他。 眼中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幽绿色的诡异光芒所取代。 “族兄,无需担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陈景和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无生教的大业即将完成,而我陈家,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陈景明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他转向族老们,高声道:“各位叔伯,景和已非昔日景和,我等当如何?” 族老们面面相觑,齐声道:“麒麟子!” 陈家众人相视而笑。 第50章 斗诡入魔 阳泽府,清溪县。 县城外白云寺中的僧们又咚咚敲起了晨钟。 明经院的大师傅在大雄宝殿里讲着经。 虽是平平无奇,但这师傅出家前乃是大景军中的游击将军——一位开窍境强者。 诨名司马金龙。 为此好些僧众来听他的佛理,想学个一招半式也是无比殊胜。 —— 城北街巷狭长。 一袭黑衣的吴仁安行走其间。 面容隐于黑暗,唯有那双眼睛。 泛着幽幽的赤芒,如鬼火游荡。 “十步之内,当有生人气息。” 吴仁安喃喃自语,鼻翼微张。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与生气。 果然,前方柳巷深处。 一名青楼女子正扶墙踉跄而行,醉态可掬。 那女子面若桃花,娇喘微微。 却未察身后杀机暗涌。 “你为何独行夜路?” 吴仁安声音阴冷,忽现女子身后。 那女子惊呼一声,转身欲逃。 却已被吴仁安点住穴道,软倒在其怀中。 “此物甚佳,足可炼功三刻。” 吴仁安将女子扛上肩头,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 街角处,一名青衣妓女携一醉汉摇摇晃晃走来。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足下一点。 身形如鹰隼般俯冲而下。 “何人?” 那妓女惊呼一声,还未看清来人。 便觉颈后一痛,顿时昏迷过去。 醉汉也未及反应,便被吴仁安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春风楼的人,甚好。” 吴仁安冷笑一声,将二人扛起,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 “娘子,又有两个。” 吴仁安将二人放下,轻声道。 月如抬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相公近日寻人甚勤,想必功力大进。” 吴仁安点头。 “已至第三层,气血充盈,体力倍增。若再有十百人血,当可一举突破至第六层,开辟气海。” 月如轻抚吴仁安脸颊。 “相公但去寻人,妾身在此准备一切。” 吴仁安心中一暖,握住月如的手。 “娘子如此相助,夫岂能懈怠?待我再去寻些来。” 吴仁安如黑影般在城北穿梭。 凡是落单之人,皆被他悄无声息地掳走。 不论是行色匆匆的商贾,还是巡夜的更夫,甚至是白鹤武馆外练功的弟子,无一幸免。 短短半日,仁安堂的后院已关押了十数人。有青龙帮妓院的姑娘,有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有无生教和武馆的弟子。 这些人被点住穴道,如木偶般跪坐在院中,眼中满是恐惧。 晨光微露,仁安堂后院,血腥气息刺鼻。 月如身着素裙,牵着一头老毛驴。 驴拉着一方石磨,在院中缓缓踱步。 石磨下,隐有人影蠕动,血水涓涓流出。 顺着院中石板的缝隙,汇入中央的一方石池。 “娘子,可有新客?” 吴仁安从内室走出,双目赤红,发丝已有斑白。 他虽面容憔悴,却气息凛然,每一步落下,似有气浪涌动。 月如回眸一笑,面容依旧清丽。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相公尚嫌不足?自昨日至今,已是第十一人了。” 月如轻叹,却不见丝毫怜悯之色,反而有种奇异的兴奋。 “这磨下的,乃是青龙帮的一个龟奴,肉皮甚韧,磨得慢些。” 吴仁安走至石池旁。 俯身以手掬起一捧血水,仰首畅饮。 他喉结上下滚动,似饮甘露。 面庞上现出一丝满足之色。 他体内的《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受到鲜血刺激。 开始疯狂运转。 一股炽热如火的气流在他体内流转。 与阴寒刺骨的黑气交织融合。 “啊——”吴仁安仰天长啸。 身上气势陡然增强。他盘膝坐地,闭目运行周天。 周身散发出红黑交替的诡异光芒。 月如见状,更加卖力。 一个接一个地将被掳来的人推入石磨之下。 鲜血如注,将整个院落染成猩红色。 她神情专注,宛如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 时光荏苒,日暮西垂。 当最后一人被碾成血浆。 整个后院已如人间炼狱。 血腥味弥漫四周,院中的土地被鲜血浸透。 散出腥臭的气儿。 吴仁安睁开双眼,眼中红光闪烁。 他感觉体内气息充盈,如大江奔腾。 已然接近第六层的巅峰。 “娘子,再有一步,我便可踏入气海境。” 吴仁安兴奋道。 月如赞许地点头,正欲言语。 却听院门处传来一声轻笑。 “吴师弟果真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如此之快。” 只见一人手提一人,缓缓步入院中。 来者正是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而被他拎着的,赫然是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陆济世。 吴仁安见状,身形一闪,已立于陈景和面前。 他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大师兄何故造访?又为何伤了师父?” 陈景和嘴角微扬,毫不在意地将陆济世放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见满院血腥。 不禁感叹道:“吴师弟天生便是无生教中人,如此手段,连我也自叹不如。” 吴仁安面色一沉。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为何伤我师父?” 陈景和轻笑。 ”师父欲杀我,我不过是自保罢了。念在他是我的师父,我已为他处理过伤势,饶他一命,还不知足?” 陆济世目睹满院的血腥场景,再看已面目全非的弟子。 心如刀割。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 “仁安…你…为何…如此?” 陆济世声音虚弱,眼中满是痛苦与失望。 吴仁安心中一颤,但很快又被嗜血的欲望淹没。 他冷冷道:“师父,弟子不孝。但此乃大道,若不如此,永远只能低头做人。” 陆济世闻言,气血翻涌。 一口鲜血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陈景和见状,哈哈大笑。 “今日前来,一是带你师父见你最后一面,二是想试试你的功力。”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吴仁安。 “如今你也已快突破气海境。若你能胜我一招,我便许诺,从此再不以你妻子相威胁,且整个阳泽无生教,都不会打扰你和你妻子的生活。敢否一战?” “月如?” 吴仁安闻言,目中寒芒乍现,声音冰冷。 “你敢威胁我妻子?” 体内的两股邪功瞬间暴动。 红黑交织的内气如江河般奔涌。 吴仁安的身形骤然拔高,双眼已全红。 双手不由自主地化为鹰爪状,指尖泛着冷光。 “好啊…好啊…今日便一决胜负!” 吴仁安声音沙哑,如两人同时说话。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到外面去吧,这里太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仁安堂外的大街上。 月如扶着昏迷的陆济世,跟随在后。 她内心焦虑,却强自镇定,相信丈夫能够战胜对手。 月色如水,洒落人间。 大街上行人稀少,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开始。 陈景和站在街道中央,身上散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他的身形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小师弟,请!” 陈景和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仁安二话不说,身形如电,直扑陈景和。 他的双手化为鹰爪,指尖泛着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好快的爪功!” 陈景和赞叹一声,身形轻轻一晃。 便避开了吴仁安的致命一击。 吴仁安不退反进,一招落空后,立即变招。 鹰爪如影随形,连环出击,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陈景和应对从容,身形飘忽,宛如鬼魅。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 既不显得仓促,也不失优雅。 “师弟功力不凡,但招式太过狠毒,反而失了灵性。” 陈景和边战边评点,语气平静。 似乎全然不把吴仁安放在眼里。 吴仁安被激怒,体内两股邪功更加疯狂运转。 他的动作越发凶悍,鹰爪划过空气。 发出尖锐的声响。 “嗤!” 一声轻响,吴仁安的鹰爪终于找到了机会。 直接穿透陈景和的胸膛。 “得手了!” 吴仁安心中一喜,却见陈景和面不改色。 反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见陈景和胸口的伤口处,涌出无数细小的藤蔓。 如活物般缠绕着吴仁安的手臂。 那些藤蔓迅速生长,转眼间已将吴仁安的整个手臂包裹。 陈景和冷笑一声:“师弟天真。” 吴仁安大惊,急忙抽手。 却发现那些藤蔓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 他体内邪功运转。 红黑交织的内气涌入手臂,试图烧断那些藤蔓。 “噼啪”声中,藤蔓被烧断,吴仁安总算挣脱。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扑向陈景和。 这次双手齐出,攻势更加猛烈。 陈景和不慌不忙,双手轻轻挥舞。 周身幽光大盛。 街道两旁的树木突然疯长,无数根须和藤蔓从地下穿出。 似灵蛇般袭向吴仁安。 吴仁安一边闪避,一边强行突进。 他鬼魅如影,在藤蔓间穿梭自如。 每当藤蔓即将缠住他,他体内的邪功便会自动护体,形成一层红黑交织的气罩。 两人的战斗越发激烈,周围的景物纷纷被摧毁。 街道两旁的房屋倒塌,树木连根拔起,一片狼藉。 吴仁安的鹰爪凶悍残忍,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陈景和的藤蔓诡异多变,仿佛无穷无尽。 “轰!” 一声巨响过后,整条街道已被夷为平地。 月如抱着陆济世躲在远处,目睹这一切,心中既骇然又振奋。 陈景和站在废墟中央。 却是身形完好,气息平稳。 吴仁安则气喘吁吁,衣衫褴褛,但眼中的战意更加炽热。 “师弟天赋异禀,若再修炼几年,或可与我一战。” 陈景和淡淡道,“今日一战,你败了。” 吴仁安不服:“再战!” 陈景和与吴仁安对峙于废墟之中。 二人皆气息紊乱,衣袍破碎,然目光依旧炯炯。 “师弟,我观你气血已竭,何不认输?” 陈景和负手而立,言语虽客,眼中却尽是戏谑之意。 吴仁安喘息不止,体内《夜叉噬魂功》与《血煞真功》两股内气翻涌。 如大河般相互冲撞,令他痛楚难当。 他知晓自己尚差一步便可突破气海,然目前却难敌陈景和。 “认输?我的命虽然贱,却也不愿葬于你手!” 吴仁安强撑残躯,凝神聚气。 双目赤红如血,发丝随风飘荡,几缕白发在夕阳下分外醒目。 陈景和闻言,哂笑道:“既如此,便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诡''。” 话音方落,陈景和周身骤然涌现幽绿光芒。 身形竟在须臾间扭曲变异。 其双臂延展如树枝,肌肤龟裂似树皮,十指化为尖锐木刺。 更诡异者,其胸腹剖开一道裂缝。 内中竟现出无数蠕动的枝蔓,如活物般颤动,令人毛骨悚然。 “此…乃何物?” 吴仁安目瞪口呆,平生未见如此怪状。 陈景和已不似人形,声音亦变得沙哑扭曲:“此乃无生教至高秘法,《木化生》,得''诡''之精髓,可役使万物,长生不死。” 吴仁安心头大骇,却也暗自激发体内邪功。 霎时,其双手化为鹰爪,指尖锋利如刃。 血色内气自掌心涌出,缠绕指间,形如火焰。 “噫!” 陈景和一声怪叫,体内木枝蔓延而出。 似千手观音般向吴仁安袭来。 吴仁安不退反进,身形如电。 借着《夜叉噬魂功》的轻身法门,在繁密的枝蔓间穿梭闪避。 目光锐利,止“”寻找着突破口。 “有戏!”吴仁安心中一喜。 瞅准陈景和胸腹间的缝隙,双爪齐出,直取其要害。 陈景和似早有所料,枝蔓忽然回缩,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 然吴仁安双爪之势已成,如千钧之力,不可阻挡。 “咔嚓”一声脆响。 吴仁安双爪竟生生撕开那木质防御,直插入陈景和胸腹。 “得手!” 吴仁安心头大喜。 体内两股邪功骤然运转,炽热与冰冷的内气如江河决堤。 源源不断地注入陈景和体内。 “嘿嘿…” 陈景和非但不惧,反发出诡异笑声。 吴仁安心中一凛,急欲扯出其内脏。 却感掌中触及之物,尽是坚硬如木的奇异质地,哪有半点人体内脏的柔软? “师弟,你太天真了。” 陈景和双目放光,周身木质化更甚,“吾已非人,何有内脏可言?” 言罢,陈景和身上猛然生出无数藤蔓,如毒蛇般缠绕住吴仁安四肢。 吴仁安欲退,却见地面骤然涌出数十根粗壮巨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四肢、腰腹钉住,动弹不得。 “啊——” 吴仁安痛呼一声,鲜血顺着巨木渗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陈景和收起大部分藤蔓与巨木,缓步走到被钉在地上的吴仁安面前。 却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师弟天资不凡,修行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陈景和俯身,轻言细语,宛若诉说情话,“你的鹰爪之术凶猛狠辣,内功亦属上乘。然修行之道,非朝夕可成。你虽进境神速,却终究火候未足,尚不及我。” 吴仁安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些巨木似有灵性,越挣扎,钉得越深,痛楚也愈甚。 “你若愿拜入无生教,我可传你更高深之法门。” 陈景和循循善诱,“何必守着那点微末道行,自取其辱?” 吴仁安心中怒火中烧。 目光坚毅,望向不远处守护着陆济世的月如。 他心中暗道:“月如,我若今日殒命,愿汝带着师父远走高飞,莫要为我报仇,以免枉送性命。” 陈景和见吴仁安不言,以为其已然绝望。 更加得意:“师弟,认命否?” 吴仁安忽然闭目,心神沉入体内。 吴仁安默运心法,将近日残杀数十上百人的“罪值”尽数投入《血煞真功》。 霎时,他感觉无数冤魂环绕身侧,发出哀嚎悲鸣。 然而,这些冤魂刚一接近,便被他心中的恶念如饕餮般一口吞下。 “轰——” 一声巨响在吴仁安体内炸开。 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血煞真功》终于突破了第七层,无尽的磅礴内气在丹田处汇聚,形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气海境! 然而,令吴仁安惊喜的是,他的修为并未停滞于气海境初期,而是一路飙升,直达气海境中期。 体内黑红两色内气交织融合。 如阴阳相济,水火相容,最终融为一体,形成了全新的功法——《血煞噬魂功》! “陈景和,你且看好了!” 吴仁安忽然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陈景和猛然察觉不对。 急忙后退,然为时已晚。 只见吴仁安周身散发出黑红交织的奇异光芒。 那光芒所过之处,藤蔓尽皆碎裂,钉住他的巨木也如朽木般被扯断。 “不可能!” 陈景和失声惊呼,“你怎会如此快便突破气海?” 吴仁安不答,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陈景和面前,一爪直取其咽喉。 这一爪迅疾如电,势大如雷。 隐隐含着新融合的邪功之力。 陈景和仓促应对,欲以藤蔓抵挡。 却见那藤蔓在接触吴仁安内气的刹那,便如遇烈火的冰雪,瞬间消融。 “噗”的一声,吴仁安的鹰爪穿透陈景和的咽喉,带起一蓬黑雾。 陈景和的身体竟如烟云般散开,化为一团浓郁的黑雾,久久不能聚拢成形。 黑雾中传出陈景和的声音,不见惊慌。 反带着几分赞叹:“有趣…有趣!师弟果然非凡俗之辈。既与师弟一战,甚好。我承诺不再打扰师弟与其家眷,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言罢,那团黑雾忽然向下沉去,与地上的巨木藤蔓融为一体。 随即腾空而起,冲破云霄,消失不见。 “仁安!”月如见状,连忙扶着昏迷的陆济世奔来。 吴仁安依然伫立在废墟之中。 止望着陈景和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内气,心中既喜且忧。 喜者,修为大进,一举达到气海境初期,实力今非昔比; 忧者,为突破境界,他杀戮无数。 月如来到吴仁安身旁,握住他的手。 柔声问道:“相公,你的身体可有恙?” 吴仁安回过神来。 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微微摇头:“无妨,只是…” “夫君何故犹豫?” 月如紧握吴仁安的手,“妾身已言,无论夫君行何种道,妾皆相随。” 吴仁安长叹一声,目光复杂。 “今日之变,乃我毕生未见。陈景和之术,诡异莫测;而我的功法,已入魔道。日后路在何方,我亦未知。” 月如坚定地望着丈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皆为自利而活,相公何须自责?但求夫妻二人平安相守,不负今生,足矣。” 吴仁安望着妻子美丽的面容,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他轻抚月如的脸颊,柔声道:“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第51章 山雨欲来 阳泽城,浣花河畔。 姚旭升、张炜二人已被教众逼至河水边,再退就要…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是场血战。 一炷香后。 姚旭升拉着张炜向河中纵身一跃。 无了踪影… 夕阳如血,沉沉欲坠。 阳泽城北一带,残垣断壁间,沙尘飞扬。 仁安堂后院,吴仁安盘坐于青石板之上。 面容肃穆,双目微闭。 院内血腥气息已散去大半,却仍有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院门“吱呀”一声,月如袅袅婷婷而入。 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她容颜如旧,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妖冶。 “相公,药好了。” 月如柔声道,轻步至吴仁安身侧。 吴仁安睁眼,眸中赤芒一闪即逝。 他伸手接过药碗,端详片刻,苦笑道:“三日了,师父仍未醒转。” 药碗中乃一碗乌黑如墨的汤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却隐隐带着丝丝血腥。 这是他以《青囊经》中秘方,加入数味珍贵药材熬制,为陆济世疗伤所用。 “师父乃气海境大成之人,伤得如此之重,非一日可愈。” 月如在吴仁安身侧坐下,低声道,“相公莫要心急,慢慢调养,定能痊愈。” 吴仁安微微颔首,端着药碗向内室走去。 月如随在后面,裙裾飘飘,如一朵幽灵般无声无息。 内室之中,陆济世卧于床榻之上。 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若丝。 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白布,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 吴仁安上前,小心将陆济世扶起。 喂他服下药汤。 陆济世眉头微皱,却仍未醒转。 “师父,弟子不孝,害你至此。” 吴仁安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愧色。 自那日与陈景和一战。 吴仁安虽突破至气海境,却也付出惨重代价。 师父重伤昏迷,仁安堂几近毁灭,而他自己,也彻底堕入魔道。 “咳咳…”床榻上,陆济世忽然咳嗽两声。 眼皮微微颤动,似要醒转。 “师父?”吴仁安大喜,急忙俯身查看。 陆济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涣散,初时似无法聚焦。 待看清眼前人,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有深深的悲痛。 “仁安…你…为何如此?” 陆济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似耗尽全身力气。 吴仁安心中一痛,知师父已看出他修炼邪功之事。 他低头沉默片刻,终是抬眼。 直视陆济世:“师父,弟子不孝,走上邪路。然非弟子本意,实乃身不由己。” 陆济世微微摇头,眼中尽是失望。 “我教你医术,望你悬壶救人,造福一方。谁知你…却走上杀人之路…” 一声叹息,如重锤击在吴仁安心头。 他知师父所言非虚,自己确实背离了师门教诲,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师父,世道险恶,弟子若不自强,何以保全家人?” 吴仁安苦涩道。 “况且,弟子修炼邪功,却从不伤害无辜。所杀之人,皆是作恶多端之徒。” 陆济世闻言,目光微动,似有所思。 片刻后,他艰难地伸出手。 握住吴仁安的手腕。 “仁安,为师不责怪你。只是…你所行之路,凶险异常。日后若入歧途,恐难自拔。” 吴仁安低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目光。 他知师父所言极是。 自己修炼《夜叉噬魂功》与《血煞真功》,早已踏上魔道。 若无月如相伴,恐怕早已迷失本心,成为杀人如麻的魔头。 “师父放心,弟子有所持守,不会迷失自我。” 吴仁安握紧陆济世的手,郑重承诺。 陆济世长叹一声,闭目靠在床头。 “罢了,既已至此,为师也无力改变。只望你…不要忘却医者仁心,莫要伤害无辜。” “弟子谨记。”吴仁安恭敬应答。 陆济世再度陷入沉睡。 吴仁安小心为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退出内室。 月如在院中等候,见吴仁安出来,迎上前去。 “师父可是醒了?” 吴仁安点头:“醒了片刻,又睡去了。” 月如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待师父伤愈,我们…”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月如的话。 吴仁安与月如对视一眼,皆是疑惑。 这仁安堂自那一战后,便少有人来。何人会在此时登门? 吴仁安五指轻捻,片刻沉思,眸光微闪。 这几日来,他周身气机愈发内敛,气海境的修为使他举手投足间隐有龙吟虎啸之势。 又被刻意收敛,如刀入鞘,似剑归匣。 吴仁安示意月如留在院中。 自己则大步走向门口。 他袖中暗藏鹰爪,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 “何人?” 吴仁安隔门问道。 “无生教信使,奉香主之命,送信与吴公子。”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吴仁安眉头微皱。 陈景和?他与那人一战之后,虽约定互不干涉,但吴仁安并不完全信任他。 如今他登门,必有所图。 思索片刻,吴仁安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精瘦男子, 手捧一个檀木匣子,神情恭敬。 “吴公子,香主命我送此物与您,并有书信一封。” 那人双手捧上匣子,态度甚是恭谨。 吴仁安接过匣子,微微颔首:“多谢。” 那人退后两步,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吴仁安带着匣子回到院中。 月如已在石桌旁备好茶水,正等着他。 “是何人?” 月如好奇问道。 “陈景和的人。” 吴仁安将匣子放在石桌上,轻声道。 月如闻言,眉头微皱。 “那人又欲何为?” 吴仁安不语,缓缓打开匣子。 匣中是一叠文书,最上面是一封火漆封好的信。 吴仁安取出信,小心展开。 “吴师弟:别来无恙?三日前一战,师弟功力大进,实乃可喜可贺。陈某虽败,却甚感欣慰。师弟天资过人,他日必成大器。” 信中陈景和先是一番客套,继而道出来意: “陈某思来想去,觉得仁安堂已不适师弟居住。 一来地处闹市,不便修炼;二来环境简陋,不利师弟夫妇安居。 恰逢万树山庄易主,陈某斗胆为师弟谋之。今随信附上山庄地契,及城中搜罗的珍贵药材,聊表寸心。” 吴仁安眉头紧锁,将信递给月如。 他取出匣中其余物件,果见一叠地契文书。 月如看罢信件,轻声道:“相公,此人送来地契药材,怕是别有用心。” 吴仁安点头。 “确是如此。且看信中还道了什么。” 他继续阅读,信中陈景和又道: “师弟修炼《血煞真功》,需人血为引。陈某深知此中艰难,特允诺定期送活人''耗材''至山庄,以供师弟修炼之用。”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陈景和此举,表面看是体贴。 信的末尾,还有一段话,更令吴仁安心惊: “另,关于聚宝坊的''夜叉''与城南的''肉团'',陈某有所了解。此二者皆为''诡异''之物,乃师弟修炼邪功所致。 师弟修炼《血煞真功》,日后恐怕也会产生类似异象。 无生教愿定期派人收集此类产物,以供教中研究之用。此乃教中小小要求,望师弟应允。” 吴仁安将信放下,眼中寒芒更盛。 他终于明白陈景和的用意——不仅要将他拉入无生教,还要利用他产生的“诡异”为无生教所用。 “相公,此人心思毒辣。” 月如轻声道,“我们若搬入山庄,岂非任其摆布?” 吴仁安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一丝冷笑。 “也罢,既然他要给我们送上门来,我们便收下。反正我们也需一处安身之所。至于他的那些要求…” 月如会意一笑:“相公是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仁安淡淡道,“他既有所图,我等又岂会甘愿为其所用?” 月如微微颔首,起身向厨房走去。 “相公且休息片刻,待我做些饭菜来。” 吴仁安点头,目送月如婀娜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 他低头再看那信件和地契,心中已有定计。 月如在厨房中忙碌。 锅中传来“滋滋”的声响,香味渐渐弥漫。 吴仁安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月如正在炒菜,锅中的肉块滚动,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娘子在做什么好吃的?” 吴仁安笑问。 月如回眸一笑:“还有些许''耗材''剩余,便做些红烧肉。相公想必饿了。” 吴仁安闻言,不由得想起那些为他突破气海境而献出生命的“耗材”。 那些恶徒的血肉,如今成了他的盘中餐。 本该感到恶心的事,此刻却显得如此自然。 吴仁安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与常人不同。 而月如,也在他的影响下,渐渐蜕变。 “娘子真好。” 吴仁安上前,从背后轻轻环抱住月如的腰肢。 月如轻笑:“相公且莫胡闹,当心油溅。” 吴仁安不理会,将头埋在月如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娘子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血香,甚是诱人。” 月如微微一颤,却未推拒。 “相公如此,妾身如何做饭?” 吴仁安这才松开手,笑道:“便依娘子。待饭后,我再好好疼你。” 月如脸上泛起红晕,低头继续炒菜。 不再言语。 “相公,膳食已备。” 月如的声音将吴仁安从思绪中唤回。 转身入内室,一方木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菜肴。 清蒸鱼、红烧肉、爆炒猪肝,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骨头汤。 尚有一盘青翠的时蔬,清香四溢。 吴仁安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 肉质酥烂,醇香浓郁。 口感却异于寻常猪肉,更为细腻鲜美。 “好手艺。”吴仁安赞道,又夹了一筷。 月如浅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昨夜练功所剩的''耗材'',未免浪费,便取了些肉来烹制。相公喜欢就好。” 吴仁安动作微滞,筷子停在半空。 眼神复杂地望着盘中红烧肉。 那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确实不似寻常猪肉。 “这肉?” 吴仁安声音低沉,却无半点惊诧厌恶之色。 月如轻点螓首,神情自若。 “昨日那胖商贾,肉质极佳,烹得恰到好处,晚些我再做些酱肉,可留着日后慢慢食用。” 她说这话时神态自然,仿佛谈论的不过是如何腌制寻常豚肉,而非烹食…… 吴仁安沉默片刻,竟又夹起一块肉。 缓缓嚼着,品味着那鲜美的滋味。 “相公请用。” 月如笑吟吟地为吴仁安布菜。 吴仁安看着眼前的饭菜,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些看似普通的家常菜,实则掺杂着…… 而月如,却能如此自若地将其烹饪出来,与寻常饭菜无异。 “娘子不愧是好手艺。” 吴仁安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肉质鲜嫩,味道醇厚,带着一丝特殊的香气,令人回味无穷。 “相公喜欢就好。” 月如柔声道,眼中满是柔情。 两人就这样,在仁安堂的血腥之地。 享用着这顿特殊的午膳,言笑晏晏,恍若寻常夫妻。 若有外人见之,定会惊骇万分。 “说起来,”吴仁安咽下一口肉,忽然道,“我们何不搬去万树山庄?” 月如微微一愣。 “相公不是说,不愿受制于人吗?” 吴仁安摇头。 “非也。山庄地处偏僻,环境幽静,确实适合修炼。且有地契在手,那就是我们的产业。 陈景和虽有所图,但只要我们不被其所控,何妨借此机会改善居住环境?” 月如思索片刻,点头道:“相公言之有理。仁安堂虽好,却已不适合我们居住。 且…妾身腹中有孕,也需一处安静之所养胎。”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娘子有孕在身,更需好生休养。万树山庄环境清幽,山水相依,正适合你养胎。” “那师父…” 月如有些担忧。 “待师父伤愈,我们便搬去山庄。” 吴仁安胸有成竹,“师父医术高超,再修养几日,定能痊愈。” 月如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专心用膳。 饭毕,吴仁安搂着月如的腰肢。 两人依偎着走到院中。 夜色已深,星辰璀璨,如同无数双眼睛。 俯视着这对不同寻常的夫妇。 “陈景和此人,野心勃勃。” 吴仁安望着星空,低声道,“他欲以我为饵,引我入无生教。”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相公如何打算?” “兵不厌诈。”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我们且将计就计,先搬入山庄。至于他那些要求,能拖则拖,能推则推。” 月如微微点头。 “相公所言极是。我等初来阳泽,根基未稳。若能借无生教之力,也是好事。”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脸颊。 “娘子明白我的心思,实乃吾之福气。” 月如莞尔一笑,靠在吴仁安胸前。 闭目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膳食过半,忽闻门外又有人叩门。 “何人?” 吴仁安微微皱眉,放下筷子。 掌中已悄然凝聚一股内力,随时准备出手。 “吴大夫在家否?有药材送到。”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 吴仁安与月如对视一眼,起身向门外走去。 开门见到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男子。 面容平凡,看不出年纪。 男子身后立着一辆牛车,车上覆着一层麻布,微微隆起,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阁下是?” 吴仁安警惕地问道。 那人躬身行礼。 “在下王福,奉香主之命,送药材给吴大夫。” 吴仁安眉头微挑,明白“香主”指的正是陈景和。 他让开身子:“进来吧。” 王福摇头。 “不敢叨扰。香主吩咐,将物品送到便可离去。” 说罢,他转身走向牛车,揭开麻布一角。 只见车上赫然躺着三个被点了穴道的青年男女,衣着华贵,但面色惊恐,眼中满是绝望。 见到吴仁安,其中一女子眼中透出希冀,想要呼救,却因穴道被制。 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吴仁安面色凝重。 王福低声道:“香主说,这是送给吴大夫的''耗材'',皆是城中富家子弟,气血充盈,最适合炼功。此外…”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递给吴仁安。 “这是安胎的药材,香主特意吩咐,要确保送到吴大夫手中。” 话毕,未待吴仁安回应。 王福便迅速将三人搬入院中,牵着牛车匆匆离去。 夜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 吴仁安望着怀中的佳人,心中满是柔情。 无论外界如何变幻,无论自己走上何种道路。 只要有月如在侧,他便无所畏惧。 “事已至此,我已入魔道。” 吴仁安望着星空,心中暗道,“但我终不会忘本。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乃我本心。只是…救谁扶谁,杀谁害谁,全在我一念之间。” 夜色渐深,星辰愈发璀璨。 吴仁安搂着月如,静静伫立在院中。 似同两尊雕塑,融入了这仁安堂的血腥与宁静之中。 穿堂风吹过,风声满院。 远处,阳泽城隐约传来阵阵喧嚣。 第52章 山庄.夜宴 阳泽的浣花河连着青山府的清水江。 江中波涛涌动间,一中年人起起伏伏。 片刻后被一艘乌篷船捞起。 那船似叶般飘进了处水寨。 水寨匾额上书“水生寨”。 万树山庄前的官道上,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驶来。 车轮滚过砂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马车之中,吴仁安静坐一隅。 目光投向车窗外流转的景色。 晨雾弥漫,远处山峦若隐若现。 恍如梦境。 山间几处炊烟袅袅升起,点缀在翠绿之间。 似乎在述说着山中人家的宁静生活。 “相公可是在忧心师父?”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身侧,柔声问道。 她腹中已有两月身孕,但面色红润,并无半分孕期不适。 吴仁安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师父伤势虽稳,然尚未痊愈。孤留仁安堂,心中不免挂念。” “仁安堂有赵婆看顾,相公无需过虑。” 月如纤手轻抚吴仁安的手背,安慰道,“师父医术高明,定能自行调养。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若无人在侧,或许更利于师父养伤。” 吴仁安闻言,目光微动,会意地点了点头。 也是…看见两个逆徒,兴许师父能被气死… 陆济世正直刚烈。 不如趁此机会远离,各自安好。 “也罢,”吴仁安叹道。 “师父有丹田内息护体,短时日内当无大碍。我二人且先去山庄安顿,日后再作计较。” 吴仁安掀开车帘,眸光淡漠如水。 望向山庄方向。 道旁垂柳如泣,微风拂过,树影婆娑。 似有鬼魅起舞。 这条路,他曾走过,那时为查鼠疫而来,九死一生。 今日故地重游,身份已是截然不同。 “相公,快到了。” 月如倚在吴仁安肩头,声音轻柔如绸,双眸却愈发妩媚勾人。 马车停稳,吴仁安率先下车。 转身将月如小心扶下。 二人俱是一袭素衣。 却又有点点“红梅”点缀… 在月光下如鬼魅般立于山庄大门前。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吴仁安望着巍峨的朱红大门,喟叹一声。 “曾几何时,吾不过一市井郎中,今日却成了这方圆百里的山庄主人。” 月如轻握夫君手臂。 “相公如今气海境修为,坐拥此山庄,也是理所应当。” 思绪如潮,吴仁安不由回想起当日情形。 彼时他听闻万树山庄疑有鼠疫,便贸然前往查探。 不料山庄主人张三松早与鼠疫有染,竟将他打入鼠窟。 若非月如寻得踪迹,将他救回城中。 只怕早已命丧于此。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纤指轻抚吴仁安手背。 “今日故地重游,当与往昔不同。”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确是不同。今日我等入住,乃是主人之姿。” 未及叩门,大门已然打开。 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迎出,正是万树山庄原主人张三松。 他面容瘦削,身着青色长衫。 举止礼貌,然而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不满与怨恨。 “吴大夫光临敝处,有失远迎。” 张三松强颜欢笑,语气中却带着讥讽。 “上次匆匆一别,未料今日竟以此种方式重逢。看来吴大夫与陈香主交情甚笃,连舍下都承蒙关照了。”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望着张三松。 上次差点命丧黄泉。 不想此番再见,对方竟尚敢出言讥讽。 “张兄客气了。” 吴仁安淡淡道,“山庄虽易主,然你毕竟熟悉此地,还请代为引路。” 张三松冷笑一声:“吴大夫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下不过略施小计,你便险些命丧鼠窟。今日竟敢只身前来,不怕再遭毒手?” “张兄此言差矣。” 吴仁安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上次之事,确是在下学艺不精。今日再来,却非昔比。” 待吴仁安言罢,他引领二人穿过回廊,来到中院。 院中一株古槐虬枝横生。 树荫之下摆着石桌石凳,清幽雅致。 “这便是主人居所,右侧为书房药室,左侧为卧房。” 张三松指着围绕庭院的几间厢房。 “后面还有膳房浴室,一应俱全。” 吴仁安环视一周,满意地点头。 “甚好,倒是清幽。” 张三松勉强笑笑。 “山庄虽在城外,却也不过半个时辰车程。吴大夫若有差遣,随时可遣人入城。” “不必。” 吴仁安淡淡道,“我与内子厌倦尘嚣,此地清幽,正合心意。” “只是山庄人手似嫌不足,妾身有孕在身,诸多不便。” 张三松连忙摆手。 “夫人放心,山庄仆役二十余人,皆可供夫人驱使。” 月如莞尔一笑。 “有劳张庄主。” “今日便请张庄主将山庄账簿交接清楚,我等也好安心入住。” 张三松面色一僵,强笑道:“吴大夫放心,山庄一切皆已备妥,只待吴大夫入主。” 说话间,已将二人引至后院。 药圃中各色草药葱郁,花园内奇花异草争相斗艳。 一眼望去,山峦如黛,溪流潺潺。 确是一处难得的清幽之地。 “好一个万树山庄。” 吴仁安轻声赞叹,目光却忽然锁定花园一角的小径,那里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的红漆小门。 张三松闻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区区医徒,纵使有陈香主撑腰,也不过是——” 话未说完,吴仁安已闪身至张三松面前。 五指如鹰爪,直取其咽喉。 张三松大惊,急欲后退,却见吴仁安眼中赤芒一闪,身形似乎分化为数道残影。 他尚未反应过来,喉间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 吴仁安手上力道猛然加大。 “咔嚓”一声脆响,张三松的喉骨碎裂。 但这还不够,吴仁安体内气海翻涌。 一股炽热如岩浆的内气透过手掌灌入张三松体内,紧接着又是一股寒冷如冰的内气随之而入。 两股相克的力量在其体内肆虐,撕裂着他的经脉、脏腑。 内气在张三松体内肆虐交织,如同万千刀剑在其经脉中翻搅。 张三松面容扭曲,双目几欲凸出,全身剧烈抽搐。 皮肤先是通红如血,继而又转为惨白如纸。 一半焦黑如炭,一半青白如冰,形成诡异的对比。 “咔嚓”一声脆响。 张三松喉骨整个彻底碎裂,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在他手中苟活的医徒。 张三松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无法成言。 短短数息之间,他已成一具僵直的尸体,双目圆睁,面容扭曲,满是恐惧与不甘。 须臾之间,这个曾经阳泽城有名的庄主。 万树山庄的主人,已成一具焦尸。 散发着肉焦骨烧的臭气,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吴仁安松开手,任由尸体倒地。 拍了拍手上灰尘,语气淡漠。 “区区凡夫俗子,也敢出言不逊。” 月如不以为意,轻步上前,挽住吴仁安的手臂。 “看这焦尸,竟无血可流,想必是被两股内气同时焚尽了。” 吴仁安微微颔首。 “确是如此。炽热如火,寒冷如冰,二气相争,足以销魂蚀骨。” 月如目光流转,带着几分好奇与兴奋。 “妾身今日方知相公功力之强。待得山庄安顿好,相公可要教我一些。” 吴仁安宠溺地刮了刮月如鼻尖。 “此功霸道异常,恐伤娘子体内胎儿。待生产后,为夫再传你较为温和的心法。”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来人!” 几名仆役闻声而入,见到地上焦黑尸体。 俱是面色大变,却不敢出声。 “将这东西处理了。” 吴仁安淡淡道,“还有,召集山庄所有人来见我。” 仆役们战战兢兢应下,连忙抬走张三松尸体。 不多时,山庄上下二十余人尽数聚集在前院。 男女老少,面带惶恐,低头站立。 皆不敢抬眼直视吴仁安。 “今日起,我便是山庄之主。” 吴仁安负手而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从前之事,一笔勾销。今后谁若尽心服侍,自有厚赏;若有二心…” 他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语气陡然转冷。 “便如张三松一般,形神俱灭!” 众仆皆震,无不俯首称是。 “去吧,各司其职。” 吴仁安挥手道,“夫人有孕在身,需精心照料。谁若怠慢,杖毙不饶!” 仆役们如蒙大赦,连忙散去。 只有管家老周留下,恭敬地等候指示。 吴仁安挥手遣散… 转身和月如离去。 —— 山庄内,一片幽静。 偶有几个仆从远远行礼,眼中尽是惊惧。 显然,他们已知张三松之死。 吴仁安倒也不惧,山庄易主。 本就是以无生教之名,有谁敢前来问罪? 二人径直来到后院主楼。 楼阁临水而建,造型典雅,极尽富贵之能事。 月色洒在雕栏玉砌上,更添几分清冷华美。 一名老仆引着二人入内,将行李安置妥当。 又呈上茶点,恭敬退下。 内室宽敞雅致,床榻、案几、书架一应俱全,床边还有一张虎皮地毯,想是张三松的爱物。 月如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轻抚腹部。 “相公,这山庄确是好地方,环境清幽,适合养胎。” 吴仁安走到月如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 “只是路途遥远,不知娘子可有不适?” 月如摇头,嫣然一笑:“有相公护持,妾身又怎会不适?只是…” 她环顾四周。 “此处虽好,却也过于冷清。山庄广大,仅靠这几个老弱仆从,怕是难以打理。” 吴仁安点头,眼中掠过一丝思索。 “明日陈景和约定送''耗材''至此,我们可从中挑选几个强壮些的留下当差。” “此计甚妙。”月如拍手轻笑。 月如目光流转,轻声道:“相公,妾身记得山庄后有一处鼠窟…” “我已命人看过了。” 吴仁安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可以改造成练功室。地下阴暗潮湿,正适合修炼《血煞真功》。”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相公功力已入气海境,若能将《血煞真功》再进一层,岂不更好?” 月如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忧色。 “相公,改造山庄需银钱,我们手头拮据,怕是…” 吴仁安轻笑摇头。 “娘子勿忧。无生教已占阳泽城,此番陈景和赠我山庄,必也不会吝啬工匠物料。明日我寻他一谈,不需花费我们一文银子。” 月如闻言,颜开如花。 “相公心思缜密,妾身钦佩。” 二人低声促膝长谈,不知不觉,已至三更。 吴仁安肚子生出一阵轻响… 月如掩唇轻笑:“相公果然饿了,妾身这便去安排。”她莲步轻移,婀娜离去,留下一缕幽香在厅中缭绕。 止不待吴仁安回答,月如已轻盈起身。 直向外走去。 吴仁安独坐窗前,望着月光下的山水。 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旬月前,他不过市井郎中,想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如今,踏上魔道,杀人如麻,饮血噬肉,却也自得其乐。 “世间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吴仁安喃喃自语。 “人皆言我行恶道,可人间又有几多真善?那无生教陈景和,表面冠冕堂皇,内里却阴谋诡诈; 那守备司刘铁山,朝廷命官,却引鼠入城,致千百人命丧黄泉。 我虽修邪功,茹毛饮血,但所杀皆是恶贯满盈之徒,又有何过?” 晚膳时分,月如命人在正厅摆下一桌佳肴。 菜色精致,香气四溢。 红烧肉,清蒸鱼,爆炒肝片,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香气四溢。 “娘子好手艺。”吴仁安赞叹道,入席品尝。 红烧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鱼肉鲜嫩,骨汤浓郁。吴仁安连连点头,大快朵颐。 月如端来一盘亲自为他布菜。 盘中又摆着几样精致小菜。 有鲜红如血的肉丁,雪白细嫩的肉片,还有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浓汤。 “相公用些吧。” 月如轻放木盘,盘中食物散发着诱人香气。 吴仁安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丁送入口中。肉质鲜嫩,滋味甘美,回味无穷。 “此肉何物?竟如此鲜美。”吴仁安问道。 月如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肉丁是心,那白肉是腿肉,汤则是用骨头熬的。” 吴仁安不仅不惊,反而轻笑:“娘子好手段,这些餐食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 月如轻抿唇角:“张三松妻子也具呈上了菜。” 吴仁安点头,继续享用盘中美食:“倒也物尽其用。” 月如轻声道:“相公,妾身发现后院有个大池塘,里面养着许多鱼。 明日我们可将陈景和送来的''耗材''中挑几个不顺眼的,投入池中喂鱼,想必鱼儿吃了肉,味道会更鲜美。” 吴仁安微微颔首:“娘子所言极是。这血肉乃上佳补品。明日我们便这么做。” 饭后,月如又端上一碟切片,色若玫瑰,透着诱人的光泽。 月如在一旁浅笑,为吴仁安布菜添汤,心中却暗道:果然肉质鲜美。 尤其那肥硕双峰,切成薄片,色如羊脂,口感极佳。 可惜相公尚未尝到,待夜深再为他端来。 二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计划着如何处置明日的“耗材”。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两张安宁而满足的面孔,仿佛世间最寻常的夫妇。 吴仁安心中明了,陈景和此人野心勃勃,赠他山庄,送他“耗材”,定非无的放矢。 无生教占据阳泽城,必有更大图谋。 “且看这无生教要如何动作,我自有应对之策。” 吴仁安心道,“无论如何,护得月如母子平安,便是我毕生所愿。” 月光渐渐西斜,二人酒足饭饱,相拥而眠。 山庄寂静,唯有夜风撕过竹林,发出“沙沙”轻响。 远处,一声狼嚎划破夜空,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 第53章 磨盘化诡 青山府,水寨中。 白鹤已经醒转过来,救他那人喂了他些水米。 对他这一身骨断筋折的伤却无甚帮助。 心里倒是还挂念着那两个徒儿。 不知他们可从自己安排的路子逃了出去? 可已到了青山府了? 门外吱呀呀的响… 晨曦初露。 山间薄雾如缕缕轻纱,飘荡于树梢草尖之间。 万树山庄在这朦胧晨光中显出几分仙境之姿。 远处峰峦叠嶂,近处花木扶疏,一派清幽雅致。 然清幽之下,却隐藏着说不尽的诡异与血腥。 吴仁安伫立于后院亭中,凝望着远处的群山。 晨风拂面,带着些许草木清香。 却驱散不去他鼻间萦绕的血腥气息。 昨夜一场杀戮,张三松一家尽数丧命。 已令这山庄沾染上浓重的血气。 “暗香浮动月黄昏,堆叠成春色。” 吴仁安轻声吟道,目光落在远处山峦上,“此地倒也不负''万树''之名。” “终南捷径非他径,只向人心识药苗。” 昔日为一介郎中,今朝已是气海境修士。 一念之差,竟踏上邪道。 然心中竟无半点悔意,反觉畅快。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月如着一袭水蓝色衣裙,缓步而来。 风拂起她的裙角,裙摆轻扬,如水波荡漾。 “相公起得早。” 月如走近,亲昵地挽住吴仁安的臂膀。 “昨夜梦中惊醒,竟再难眠,索性起身观景。” 月如微微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相公可是梦见什么不祥之事?” 吴仁安摇摇头:“无甚,只是梦见那陈景和送来''耗材'',其中夹杂着几个面熟之人。” “面熟之人?”月如微微蹙眉。 “白鹤武馆的几个弟子,前些日子还在衙门外守着。” 吴仁安淡淡道,“若真如此,倒是证明阳泽城已彻底落入无生教之手。” 吴仁安转首,看着妻子娇艳的面容,目光温柔。 “娘子气色甚好,看来这山庄钟灵毓秀之气对你颇为有益。” 月如笑靥如花,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不止妾身,腹中胎儿也甚安稳。想是这山间清气,散了城中浊气的缘故。” 吴仁安微微点头,忽而问道:“昨夜那血食如何?” 月如略显羞涩,却又带着几分得意:“相公尝过,滋味岂非极好?那肥硕之物肉质尤为鲜美,妾身特意留了些,中午再为相公烹制。” “娘子有心了。” 吴仁安轻轻拍了拍月如的手,眼中却闪过一丝思索。 “陈景和今日当会送来''耗材'',不知会是何人物。” “相公不必忧心。” 月如道,“无非是些凡夫,任我二人取用罢了。” 二人正说话间,院中传来一阵喧哗。 “看来那无生教的人来了。”吴仁安挑眉。 月如轻移莲步,走至妆台前梳妆。 几缕青丝散落于颈侧,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相公且去应付,妾身梳妆毕便来。” 吴仁安颔首,整了整衣冠,步出房门。 但见四辆大车停在院中。 车上坐满了被麻绳捆缚的男女,约莫四十余人。 有老有少,衣着不一,面带惊恐。 车前站着十余名无生教教众。 皆着黑衣,腰挂弯刀,面色不善。 为首者是一名瘦高使者,面容冷峻,眼中却透着阴狠。 “可是吴大夫?” 瘦高男子拱手问道,语气却无半点恭敬。 吴仁安微微颔首:“正是吾。” “香主有令,送''耗材''四十有六,请吴大夫验收。” 瘦高男子递上一封信函,“此乃香主手书,还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信函,轻轻展开。 信上寥寥数语:“送耗材四十六,其中青龙帮余孽六,余者皆为市井之徒。或可留用。另赠磨盘一具,此物已化诡,宜谨慎使用。半月后当遣人取血。无生教香主陈景和。” 吴仁安微微颔首:“有劳。” 使者一挥手,身后数十名黑衣教众将一群被绑缚的男女押至院中。 这些“耗材”衣着不一。 有富家子弟,也有贫民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双目无神,眼中充满恐惧。 显然已被无生教控制多时。 吴仁安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心中已有盘算。 他指着其中几个面容姣好的少女道:“这几个留下,可做侍女。” 又点了七八个体格健壮的汉子。 “这些也留下,做些粗活。” 使者恭敬应是,又道:“香主还命我带来一物,说是送予堂主。” 只见两名教众抬来一个巨大的石磨。 磨盘通体呈暗红色,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 最为诡异的是,那磨盘外围缠绕着一圈黑色铁链。 铁链上刻满了古怪符文,隐约间还能听到链条轻微的“哗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 吴仁安眉头微蹙:“此是何物?” 使者拱手道:“香主说,此乃大夫仁安堂中的磨盘,已然化诡,夜间常有磨人之声传出。 此物对我教练功有益,香主念大夫与此物有旧,特送还于您。 只是半月一次,我教会派人前来取这血水。” “这是它吗?” “是它。” “是吗?” “是,那时它还很脏。” “这就不是它!” “您说不是它?” “不是。” “我说这也不是它,这tm根本就不是它。”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诡…” 两人煞有介事的说道。 月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磨正是她前些日子用来磨人取血的那一具,想不到竟已化诡,成了一件异宝。 吴仁安神色不变,轻笑道:“既如此,那便多谢陈香主美意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请带话与陈香主,我欲修缮山庄,需些木石材料。若陈香主方便,可否遣人送来?” 使者拱手应允:“自当转告香主,想必不日便有回应。” 言罢,使者又道明一些注意事项,便领着其余教众离去。 只留下吴仁安所挑选的人和那诡异的磨盘。 院中骤然安静下来。 吴仁安看着那些被留下的“耗材”,忽然笑道:“诸位且安心,今日不会取你们性命。” 被绑缚的人群中顿时传出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 吴仁安接着道:“只是山庄后有处鼠窟,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只是久无人管,已然荒废。你等若能将其修缮妥当,或可保住性命。”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 连连点头称是。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松绑,带他们去看看那鼠窟。” 仆役上前,为众人松绑。 吴仁安却把目光投向那诡异的磨盘,心中颇感兴趣。 此磨盘通体呈暗红色,磨眼处更是黑沉如墨,散发着浓重的血气与诡异气息。 铁链缠绕其间,更添几分森然。 “不知此物如何使用?” 吴仁安喃喃自语,伸手抚上磨盘。 那磨盘冰冷如铁,入手却又有种粘稠感。 宛若裹着一层肉膜。 更诡异的是,触碰的霎那。 竟有一股温热感从指尖传来,似有活物在其中蠕动。 “相公小心。”月如在旁轻声提醒。 吴仁安微微摇头:“无妨,我且试试。” 他示意旁边一名新挑选的侍女上前:“你来试磨一下。”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伸手推动磨盘上臂。 “嗡——” 一股诡异的震颤从磨盘传出。 只见那磨盘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如鬼哭般刺耳。 磨眼处忽然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诡脸,看容貌依稀可以辨认出身份——正是之前死于石磨的某个可怜人。 侍女惊骇欲绝,却已无法松手。 只见她的手掌与磨盘如胶似漆地粘合在一起。 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侍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血肉如流水般顺着手臂流入磨盘。 很快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囊,轰然倒地。 而磨盘则变得更加鲜红,磨眼处汩汩流出大量血水,在地上汇成一滩。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 吴仁安却面无惧色,反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有意思。” 他亲自上前,伸手推动磨盘。 诡异的是,在吴仁安手中,这磨盘竟如普通磨盘般顺滑转动。 却是没有丝毫异状。 磨眼处的血水也渐渐止住,只余淡淡血腥气息。 “看来此物认主了。” 吴仁安轻笑道,“倒是个好宝贝。” 月如轻步上前,好奇地围着磨盘转了一圈。 “这磨盘竟似有灵性,只认相公一人。而旁人使用,便会被吞噬血肉。” 吴仁安点头:“想是我二人日日用它磨人取血,沾染了无数血气,故而化诡。此物对我等练功确有裨益,且收着吧。” 月如狡黠一笑。 “若日后有不听话的人,便让他来试磨一番。磨成血水,既可祭炼邪功,又能震慑众人,真是一举两得。”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青丝,宠溺道:“娘子心思当真细腻。” 他转身对旁边几个面色惨白的侍女道:“带几个壮丁来,将此物搬到后院。记住,切勿亲手碰触磨盘,须用绳索缠绕吊起。”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安排。 吴仁安望向山庄后方。 “那鼠窟如今如何了?可曾让人查看?” 月如道:“已遣人前去查看。那鼠窟极为宽阔,内有数个大洞厅,皆可容纳数十人。只是鼠患严重,需得先将鼠儿驱除。” 吴仁安思索片刻。 “那便配些毒药,将鼠儿尽数毒死,只留下几处宽敞洞厅。待修缮完毕,可将磨盘置于其中,做我练功之所。” 月如点头应是,忽又想起什么。 “相公,那些''耗材''若是修完鼠窟,当如何处置?”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自是要物尽其用。待他们修完鼠窟,男子可投入池中喂鱼,女子……”他顿了顿,看向月如,“娘子以为如何?” 月如莞尔一笑:“留下作些侍女罢。” 二人相视一笑,尽是默契。 午后,吴仁安独自一人来到后山。 去查看那鼠窟修缮情况。 只见数十名“耗材”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有人清理淤泥,有人铺设石板,还有人搬运木料,竟是干得十分卖力。 想来是为了活命,无不竭尽全力。 吴仁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进洞穴深处。 鼠窟内部空间极为广阔,错综复杂的洞道纵横交错,宛如迷宫。 主洞厅高约三丈,宽约十余丈,足可容纳上百人。 四周岩壁上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石台和石凹,极为便于摆放各类物品。 只是鼠患确实严重,随处可见老鼠窜动。 地上满是鼠迹。 “这鼠患倒也好解决。” 吴仁安轻声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特制的毒药,专门对付鼠患。 只需将毒药撒在鼠窝附近,不出半日,鼠儿便会尽数毙命。 吴仁安踱步入内,但见几名“耗材”被毒鼠咬伤,倒在地上呻吟。 毒鼠体型硕大,足有猫儿大小,目露凶光,齿尖如锥。 “无用之物。” 吴仁安冷哼一声,挥手打出几道内气,将那些毒鼠击毙。 他走到一名伤者身旁,俯身查看。 但见那人手臂已被咬得血肉模糊,毒性蔓延,面色发黑。 “这毒性霸道,若不及时解毒,必死无疑。” 吴仁安喃喃自语。 昔日医者仁心尚存,下意识想要救人。 然而转念一想,这些人不过是“耗材”。 死亡乃是注定之事。 何必多此一举? “将他们拖出去。”吴仁安冷声命令,“其余人继续干活。” 几名仆役连忙将伤者拖出洞外,扔在一旁。 那些人哀嚎不已,求饶声声,吴仁安置若罔闻。 一日将尽,鼠窟已初具规模。 众人将洞内毒鼠尽数灭杀,疏通了几条通道,并在洞内开凿出三间石室。 虽简陋,但已基本可用。 吴仁安踱步入内,细细检视。 石室空旷,但地面平整,墙壁坚固。 最深处的石室尤为宽敞,足可容纳数十人。 “甚好。”吴仁安满意地点头,“这里便是我的练功之所。” 他转身对着疲惫不堪的“耗材”们道:“尔等做得不错,明日继续。今日且回柴房歇息。”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走出鼠窟。 吴仁安最后一个离开,站在洞口。 回望这即将改造成练功室的鼠窟,心中已有定计。 那磨盘诡异,当置于最深处石室。 如此一来,即可磨人取血,又可避人耳目。 第54章 噬魂铁衣 江边官道,一辆马车疾驰。 后面却是赘着十几骑黑衣骑士。 这青山府山多水密。 出行用船居多,倒是用马匹的不甚常见。 万树山庄后院,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 似血般浓烈的暮色笼罩着整座山庄。 随风摇曳的竹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流动的墨画。 吴仁安独坐于新修葺的鼠窟之中,四周石壁泛着冷光。 幽深如墨的洞口透入几缕暮色,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吴仁安双足生根。 十指如钩,身形凝若古松。 他神情肃穆,气息绵长,已然入定多时。 这是桩功中最基础的“松桩式”,原本是为练气养神、夯实根基之用。 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浮现丝丝困惑。 “奇哉怪哉。” 吴仁安缓缓收功,眉头紧锁。 他轻抚胸腹,内气流转,如江河奔涌。 但却不见丝毫筋骨皮肉的变化。 按理说,习武之人须从练气入手,继而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层层递进,方能开辟气海。 然自己却似凭空得了气海,内气充盈,实为古怪。 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内气在经脉中流转。 然而,久久不见精进。 “奇哉。”吴仁安轻叹一声,微微睁眼。 自修得《血煞真功》以来,他渐觉不对。 寻常武道修行,皆从练肉、炼皮入手,循序渐进,方得气海。 然己身却是反其道而行,先得气海,后修四境。 思及此,他起身踱步至石案前。 翻开从山庄藏书楼寻来的《武道通鉴》。 纸页泛黄,墨迹斑驳,显是年代久远。 “习武之人,初入门径,当先练肉,气血如潮,方为上品;如溪流,为中品;凝血于体,乃下品…”吴仁安手指轻抚书页,眉头渐蹙。 他思索片刻,运转内气于掌心。 但见掌中青黑气旋盘绕,如蛇般窜动,非是寻常练肉境之红润气血。 “我的气血,非是凡俗。” 吴仁安低语,转而翻至练皮一节。 “练皮有三等:铜皮、银皮、金身。铜皮者,肤如铜色,刀剑难伤;银皮者,毛孔可控,伤口速愈;金身者,如金玉交融,可反震敌力…” 他将掌心贴于墙壁,轻轻一推。“咔嚓”一声,坚硬的石壁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力道之强,已非寻常气海境可比。 然而,细看其手,并无铜皮银肉之象,反倒是青白如玉,掌纹清晰可见。 “怪哉,怪哉。”吴仁安摇头,继续翻阅书卷。 锻骨、练筋、换血诸境,皆有明确征兆与境象。 然细察己身,无一符合。 唯有气海丰沛,内气充盈,已至气海境中期,远胜同阶武者。 “难道是《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交融所致?” 吴仁安自语道,合上书卷。 案上玉盘中盛着一对滑嫩的双峰,是今晨处决的一名“耗材”所取。 白腻如脂,上有青紫指痕,显是临死前曾挣扎不已。 吴仁安拿起一块,不假思索地咬下一口。 腥甜的滋味充盈口腔,他细细咀嚼,面不改色。 “肉食之道,效速于桩。” 他边食边思,“《血煞真功》既以血为引,食肉为饵,何必拘泥于俗世武学?” 石磨已在山庄仆役的安排下置于洞中央。 通体暗红,缠绕铁链。 磨眼处滴落鲜血,汇成小池。 吴仁安取一玉杯,舀起血水,一饮而尽。 顿时,一股热流自喉入腹。 似烈火燎原,迅速游走全身。 他闭目运功,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内气如潮,在经脉中奔涌,速度比平日快了三分。 “饮血修功,速于常法十倍。” 吴仁安微微一笑,再次饮下一杯。 就在此时,脑海中的血字“罪”陡然飞涨。 由原本的“罪:壹佰叁拾柒”增至“罪:壹佰肆拾贰”。 “又增五点。” 吴仁安轻笑,“看来食肉饮血,增罪甚速。” 他将意念沉入脑海,观察着那血色大字。 每一笔每一划都如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罪值既增,不若用来提升功法。” 念头一起,吴仁安将五十点罪值分别注入《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 顿时,两门功法在脑海中交相辉映,如两条毒蛇相互缠绕,渐渐融为一体。 无数诡物缭绕在他识海中,却被被红眸白发的夜叉吞下。 “《血煞噬魂功》,成矣。” 他长身而起,手掐印诀,运转新融合的功法。 但见周身青黑气息环绕,如鬼魅般翻腾。 洞内温度骤降,连石壁上都凝结出一层薄霜。 “此功甚是霸道,然而…”吴仁安眉头微蹙,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似乎缺了几分根基。” 他走至洞口,望向远处的山林。 暮色渐深,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被黑暗吞噬。 山间林木如墨,唯有几点灯火在山庄主屋闪烁。 “相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仁安转身,只见月如着一袭月白色衣裙,手持灯笼,缓步而来。 腹中胎儿已有三月,隆起的小腹让她的步伐略显沉重,却更添几分温婉。 “娘子。”吴仁安上前,扶住月如的手臂,“夜深露重,何须亲自前来?” 月如莞尔一笑:“妾身午后小憩,醒来不见相公,知必在此处修行,故而前来。” 吴仁安心中一暖,搀扶着月如进入石室。 月如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血迹斑斑的石磨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相公可是有所不顺?” 月如敏锐地察觉到吴仁安的心事。 吴仁安轻叹一声。 “非也。只是觉得修行之路有些奇特。” 他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包括自己的武道之路不似常人,直入气海,反修四境的困惑。 月如静静聆听,待吴仁安说完。 轻声道:“相公可曾想过,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道?” “何解?” “世人皆循常路,练肉炼皮,步步为营。” 月如轻抚小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相公入道便是逆行,或许这才是邪道的真谛。” 吴仁安眼前一亮:“娘子是说…” “常人修行,重在根基;邪修之道,重在速成。” 月如缓步走到石磨旁,指尖轻触磨盘,“相公既已入邪道,何必再拘泥于常理?” 吴仁安若有所思:“娘子所言极是。只是…” “相公若觉根基不稳,何不尝试修习些武学外功?” 月如建议道,“筋骨强健,气血充盈,或可弥补根基之虚。” 闻言,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此言正合吾意。” 他转身取出一本陈旧的武典,是从山庄藏书中寻得的《玄武铁布衫》。 “此功若练至大成,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吴仁安翻阅着书页,“似可弥补吾之根基之虚。” 月如点头微笑:“相公聪慧过人,必能融会贯通,创出己道。” 吴仁安将月如揽入怀中,轻抚她的青丝:“有娘子如此明悟,夫复何求?”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胸前,柔声道:“相公且记得,修行之道,在心不在法。心若邪,则邪法成正;心若正,则正法亦邪。” 吴仁安怔了怔,随即大笑:“娘子此言,胜读十年武典。” 二人相视而笑。 “妾身见相公一早便入洞习武,未曾用膳,故而带了些点心来。”月如莲步轻移。 “还有一事,想与相公商量。” 吴仁安坐回石凳,拉过月如的手:“娘子请讲。” 月如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昨日那几个新来的女子,妾身已安置妥当。其中一个姿色尚佳,若相公不嫌弃,可留作炉鼎,助相公修炼。” 自从踏上魔道,月如不仅不曾阻止,反而积极相助。 每每有新的“耗材”送来,她便会精心挑选,留下最适合的几个供吴仁安修炼之用。 “娘子真是贴心。” “如此甚好。” 月如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那女子…”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抹红光:“先送来吧,练功之余,也该放松一二。” 月如微微颔首,轻笑着退出洞室。 山风透过缝隙吹入。 带着泥土的气息和远处花木的芬芳气儿。 吴仁安静坐石凳,望着石磨缓缓转动。 那磨盘已成暗红色,似乎随时都能听到磨眼处传来痛苦的呻吟。 “骨骼峥嵘何足骄,皮膜坚韧也枉然。” 吴仁安轻声吟道,“既修魔道,何必拘泥?” 不多时,月如领着一名女子进入洞室。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 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只是面色苍白,眼中充满恐惧。 “丽姿见过吴先生。” 女子颤声施礼,声若蚊蚋。 月如微微一笑:“相公且宽心修炼,妾身先行告退。” 说罢,她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洞门。 洞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石磨转动的“吱呀”声回荡。 吴仁安静静望着女子,眼中渐渐浮现血色。 女子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颤抖,却动弹不得。 “你可知我要你做什么?” 女子不敢答话,只是轻轻摇头。 “不必怕。”吴仁安声音低沉,“只要你听话,或可留你一命。” 说着,他缓缓起身,向女子走去。 每踏出一步,洞内的气氛便愈发压抑几分。 “褪去衣衫。” 女子咬唇,眼中含泪,却不敢违抗。 颤抖着解开衣带。 青色罗裙滑落,如同一朵凋零的花,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外间山风呼啸,洞内却愈发炽热。 吴仁安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内心深处似有野兽在咆哮。 《血煞真功》运转,体内邪气翻腾,如同滚滚岩浆,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来。” 他向女子伸出手。 —— 夜幕低垂,山林笼罩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鼠窟依旧静悄悄的,只有石磨转动的声音偶尔传出。 洞门紧闭,内里的景象无人得见。 月黑风高,群山如墨,万树山庄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洞内,石磨已然停止转动,磨盘上多了一层新鲜的血迹。 石桌上的玉盘空空如也,只余些许血水。 地上散落着几块白骨,已被啃得干干净净。 吴仁安静静坐在石椅上,面色红润,气息比往日更加沉稳。 他低头看着掌心,轻轻一握,竟有“咔嚓”之声,如同骨节爆裂。 “妙哉,果然有成效。” 在他身后的阴影处,一堆骨架静静躺着,那是遗骸。 原本柔美的容颜已不复存在,只余一具惨白的骷髅,还带着几分潮湿的血色。 吴仁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每一次送肉入口,都令他心中的兽性更强一分。 那连日来积累的血气,竟让他筋骨略有增强,虽不比正统武学修炼得那般显着,却也算是一种进步。 “看来食肉之法确有奇效。”他自语道,声音低沉,“既如此,何必拘泥于外功?” 月光透过石壁缝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照亮了那具白骨。 吴仁安神情漠然,丝毫不见半点愧疚。 他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当日为救一个身患重病的孩童,他曾通宵达旦地研制药方;如今为增强功力,随手便可取人性命,竟也习以为常。 “医道救人,魔道杀人,一念之差,天壤之别。” 他轻声喃喃,眼中既有迷惘,又有几分执着。 “罢了,既成魔头,何须自扰?” 吴仁安在洞门前驻足,回望那具白骨。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大袖一挥,一股内力涌出。 将那骨架震成粉末,随风消散。 —— 次日清晨,山间薄雾缭绕,如轻纱般笼罩着万树山庄。 鸟鸣啁啾,时断时续。 吴仁安早起,来到山庄后的空地上。 地面已被清扫干净,铺上一层细沙。 四周松柏环绕,清幽肃穆。 他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肌肤如玉,但若仔细观察,可见其皮下有青黑之气流转,如蛇行般诡异。 “《玄武铁布衫》,起手式。” 吴仁安低喝一声,双手缓缓抬起,摆出起手式。 他按照武典所述,一招一式,缓慢演练。 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呼吸与动作相合,内气随之流转。 然而,练了不到盏茶时间,吴仁安便感到不对。 《玄武铁布衫》本是阳刚正派功法,重在气血充盈,正气浩然。 而他体内的内气却是阴寒邪异,两相冲突,竟生出一股撕裂之感。 “果然如此。”吴仁安停下动作,眉头紧锁。 正派武学与邪功相悖,难以并行。 若强行修炼,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既如此,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重新审视《玄武铁布衫》的招式路数,心中渐有所悟。 正派武学重在刚正,那么将其反转,或可成就邪异功法。 “《玄武铁布衫》既是阳刚之功,那么将其反转,便是阴柔之法。” 吴仁安低语,随即开始按照自己的理解,逆向演练。 他将原本向外发力的动作改为向内收敛,将阳刚之气化为阴柔之力。 每一招每一式都与原本相反,如同镜中倒影。 奇妙的是,当他以这种方式演练时,体内的邪异内气竟与之相融,不再排斥。 一丝丝黑气从毛孔中渗出。 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膜,隐约有金属光泽。 “有意思。” 吴仁安微微一笑,加快了演练速度。 随着动作的加快,他的皮肤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如玉的肌肤渐渐透出一丝青黑,如同被墨汁染过。 毛孔中渗出的黑气越来越多,凝结成一层坚韧的膜。 “刀来!”吴仁安突然喝道。 一旁守候的老周连忙取来一把锋利的短刀,恭敬地递上。 吴仁安接过短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手臂上一划。 “铮”的一声,如同金属相击,火星四溅。 短刀在他的手臂上划过,竟只留下一道白痕,连皮都未破。 “有效。”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将短刀还给老周。 他继续演练,逆转《玄武铁布衫》的每一个动作。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皮肤变化越发明显。 不再是单纯的青黑,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感,如同玄铁浇铸,坚硬无比。 “此功既非铜皮,亦非银肉,倒似…”吴仁安思索片刻,“铁衣。” 他满意地点头,为这逆转的功法命名。 便叫了噬魂铁衣罢… 《噬魂铁衣》,以邪气凝结体表,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护体铁衣。 第55章 银钱 十五年前,阳泽。 仁济堂的惊蛰露已收齐备了。 晒药场中,一灰白头发的老者正在教一少年桩功。 那少年进步神速,未至天明便已初窥门径。 未待桩功熟练便有摆起了五禽戏的架子。 却被老者训斥,说是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少年收了收心,却在老者走后又练起了虎扑… 晨曦微露,万树山庄后院的竹林间。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翠绿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清晨的露水在竹叶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随风轻摇,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经过一夜的修行,吴仁安倚柱而立。 止望着远处山间升起的炊烟。 他垂目凝神,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气息。 《噬魂铁衣》已小有所成,皮表凝聚出一层古铜色的光泽,坚如钢铁,却又柔韧如蛇皮。 抬手轻抚胸腹,感受着体内内气的流转。 那股阴寒邪异的气息已然与肌肤相融,形成一层无形的铠甲。 常人难以看出端倪,唯有吴仁安自知。 “怎么,仙还是鬼?” 吴仁安轻叹,手指抚过自己的面庞,仿佛是在确认那还是人类的皮囊。 “武道竟如此玄奇?” 老周踏着碎步而来,双手拱起。 躬身作揖:“家主,有一商贾求见,言道有要事相商,已等候多时。” 吴仁安但微颔首。 收敛气息,整了整袍服。 “置于大堂,我随后便至。” 老周应声而去,吴仁安则静立片刻。 让体内翻涌的内气慢慢平息。 这铁布衫讲究用外物刺激皮肤,而内功有成的直接使内气淬炼反而更好…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刺破苍穹。 直刺在他的面上,令他不禁皱眉。 似那光亮刺痛了他的双眼。 “西北风骤起,风起于青萍之末。” 吴仁安喃喃低语,眼中流转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也罢,看看是何方神圣。” 前厅宽敞明亮,四周摆放着几株翠竹盆景,清雅脱俗。 厅中央放置着一张红木圆桌,桌旁坐着一名中年商人,正在品茶。 那商人约莫四十出头,身着一袭靛青色长袍,头戴方巾,面容和善。 大堂内,茶香四溢,却难掩商贾身上的铜臭之气。那人腰间束着一条象牙白玉带,显得不俗。 只是那双眼睛,小如豆粒,透着精明与算计,让人不敢小觑。 “在下顾应洲,乃大景东南道顾氏商行掌柜。” 那商贾起身,躬身施礼,“久闻吴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吴仁安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落座:“顾掌柜何事寻我?” 顾应洲搓了搓手,笑道:“听闻吴先生近日建造山庄,耗资颇丰,良木美石皆从远处运来,想必花费不菲。 我顾氏商行专营钱庄、丝绸、药材,不知吴先生可有周转不灵之处?” 吴仁安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山庄之事,皆是陈景和所安排,这商贾如何知晓?莫非陈景和故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顾掌柜言重了,山庄虽在修缮,却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吴仁安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在口中回荡,“不知顾掌柜此来,所为何事?” 顾应洲笑容可掬,目光却始终未曾触及吴仁安的眼睛。 “吴先生不必客气,我顾氏商行乃大景朝东南道首屈一指的钱庄,与官府皆有往来。若先生有需,在下愿意雪中送炭。” 吴仁安心中冷笑,表面却故作思索。 “顾掌柜所言,倒是让我心动。不知借贷条件如何?” 顾应洲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 “这是有官府钤印的借据,乃是我大景朝东南道通用的。 吴先生只需签字画押,即可获得五千四百两银子。三年为期,每年息银二成,到期归还八千两即可。” 吴仁安接过文书,装模作样地细读起来。 心中却冷笑不已,官府钤印却是真的。至于这般高利,更是明目张胆的盘剥。 吴仁安心中了然。原来是个放印子钱的。 他暗自发笑,心道:陈景和已占了阳泽,要什么说一句便是,何须借钱? 这放贷之人,竟敢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我若此刻杀了你,不知会否有人寻来?” 吴仁安心中思量,目光却未离开文书。 还是任你离去,日后再作计较? 陈景和占据阳泽城,吴仁安与其交好,本就是朝廷通缉的邪教中人,官府追查不得。 这顾应洲竟敢上门放印子钱,不是愚蠢无知,就是背后有所依仗。 且看他日后如何上门讨债,再作计较也不迟。 “既如此,便签了吧。” 吴仁安毫不犹豫地在文书上签下大名,并按下手印。 顾应洲脸上笑开了花,立刻从随身包裹中取出沉甸甸的银票。 “这是五千四百两银票,吴先生可去任何一家钱庄兑换。” 吴仁安接过银票,随手丢在案几上。 “顾掌柜客气了。” 顾应洲收起文书,满脸堆笑。 “吴先生大气,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派人来找我。” 吴仁安起身,冷冷地道:“顾掌柜慢走。” 送走顾应洲,吴仁安站在厅堂中,眼中寒光闪烁。 这顾应洲明显来者不善,八千两借据,日后必会狮子大开口。 只是不知此人是何背景,竟敢在无生教势力范围内如此放肆。 “老周。”吴仁安轻唤一声。 老周立刻从阴影处走出:“家主。” “叫无生教的人去查查这顾氏商行的底细,还有,派人盯着他,看他去了何处。”吴仁安冷声道。 —— 顾应洲的马车缓缓驶离万树山庄。 行至一处僻静的林间小道,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顾应洲探出头来,对着车旁的随从低声道:“如何?” 那随从面露喜色:“掌柜的,又诓到一个大傻子!这吴仁安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竟然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那随从却是刚刚的商贾打扮的“顾应洲”。 顾应洲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好!立刻派人联系附近府城的帮派和武馆弟子,十日后上门要债,要一万两!” “掌柜的高明!”随从奉承道,“这次又能大赚一笔了。” 顾应洲冷笑道:“我顾应洲在东南道和江南道行走多年,还没遇到过不上钩的。 这些乡下人,见了钱就走不动路,等我们上门要债时,他们才知道厉害!” “掌柜的,这次要请哪家帮派?”随从问道。 顾应洲思索片刻:“听说阳泽城的青龙帮和红线武馆都不错,去联系他们。出手狠辣些,把那吴仁安的家底都给我榨出来!” “为保险起见,我亲自去一趟黑风寨,免得生出许多事端。” 随从应声而去,顾应洲则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车自往东南道阳泽府隔壁的德安府行着。 他哪里知道,阳泽城的消息早已被无生教完全封锁。 青龙帮早已覆灭,帮主傅青及其妻子被杀;白鹤武馆的弟子也几乎被陈景和杀光。 如今的阳泽城,帮派不是覆灭,就是成了无生教的走狗。 顾应洲这一次,当真是踢到了铁板上。 —— 吴仁安则拿起那银票,在指间把玩。 这五千四百两银票倒是真的,只是若顾应洲以为他会乖乖还钱,那就大错特错了。 “商贾之辈,归根结底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徒。” 吴仁安轻笑,将银票收入怀中。 既然送上门来,何不笑纳? 至于日后,顾应洲若真敢来要债,便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阎罗索命。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抬头望天,心中已盘算着如何利用这笔意外之财。 “或可用于山庄改建,其余的备用也未尝不可。” 夜幕降临,万树山庄重归静谧。 吴仁安独坐后院,手中握着一卷《炼丹秘录》,却无心阅读。 顾应洲之事,总让他觉得蹊跷。 “相公,可是有心事?” 月如轻步走来,手中捧着一碗参汤。 吴仁安接过参汤,轻抿一口,苦涩中带着几分甘甜:“无妨,只是今日遇一商贾,借了五千四两银子。此人面善心黑,定非善类。” 自己乃是与大景朝官府通缉的无生教勾结的邪修,还钱?痴人说梦! 月如坐于吴仁安身边,神情恬淡:“相公为何要理会这等小事?若是日后来讨债,杀了便是。” 吴仁安轻笑,手指抚过月如的青丝:“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月如微微一笑:“只是相公平日杀伐决断,怎么对一个商贾还思虑良久?” 吴仁安沉吟片刻:“此人敢在我万树山庄放印子钱,要么是不知我底细,要么是背后有所倚仗。若是前者,日后容易处置;若是后者,恐怕会牵连出更多事端。” “相公是担心他与陈景和有所牵连?”月如若有所思。 吴仁安点头:“不无可能。陈景和占据阳泽城,表面上与我交好,实则处处提防。若是他派人来试探我,倒也符合其行事风格。”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不如除之而后快。” 吴仁安却摇头:“不急。先探清虚实,再做计较。若真是陈景和所为,便顺水推舟,若非,则另有他法。” 正说着,老周匆匆而来,躬身道:“启禀家主,已查明那顾应洲的去向。 他并未回阳泽城,而是去了临近的德安府。” 吴仁安眉头微皱:“德安府?” 老周继续道:“告知了无生教派人跟踪,发现他在德安府与一帮匪人相会。 那些人自称''黑风寨'',似是一帮山匪。” 吴仁安目光一沉:“有意思。看来此人并非陈景和派来,而是一个独行的放印子钱的恶棍。” “家主,还有一事。”老周欲言又止。 吴仁安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顾应洲与匪人相谈甚欢,言道十日后要他们一同来万树山庄讨债,不止八千两,要一万两。”老周低声道。 吴仁安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 月如握住吴仁安的手。 “相公,不如先下手为强,派人去德安府除掉他们。” 吴仁安却摇头, “不必。既然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正好试试我新练的《噬魂铁衣》。” 夜色渐深,月如沉沉睡去。吴仁安却辗转难眠。他起身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群山。 德安府,黑风寨,这些名字让他隐约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顾应洲…黑风寨…” 吴仁安喃喃自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 他急忙翻开书架上的一本地志,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关于黑风寨的记载。 黑风寨位于德安府与阳泽城之间的群山之中。 原是一处军屯,后因朝廷废弃,渐渐成了山匪聚集之地。 这些山匪虽不成气候,却因地势险要,官府多年围剿不下。 “原来如此。”吴仁安冷笑,“一个放印子钱的商贾,勾结山匪讨债。” “可笑…可笑!” 第56章 香主 白云寺后小溪。 真悟每日都来插鱼烤着吃。 实是素斋无味,自己昔日在军中口味又吃的重。 今日溪中的鱼而却不见了踪影。 真悟半日下来,一条都未中。 正烦恼之际却瞥见溪水上游那颗老松上挂着甚么? 细细一看,居然是个人! 鱼儿全都闻着这人滴落溪中的血味去了。 难怪…难怪…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万树山庄后山竹林萧瑟,细雨如丝。 湿漉漉的竹叶在风中轻颤,宛如翡翠般泛着微光,滴落的雨珠打在竹筒上,“咚咚”作响。 似敲击古老的木鱼般,回荡在这阒然无声的山谷之中。 吴仁安独立竹林,任由细雨打湿他的青色长衫。 他微阖双目,感受着雨水滑过面庞的凉意。 犹如无数细小的针脚轻刺皮肤,丝丝缕缕渗入毛孔。 他的皮肤如常人般柔软,但打击却如铁石般坚硬,却又保有柔韧。 雨水落在其上,竟如同落在蜡烛上般,很快凝结成珠,滚落而下。 “武道之身已非人身了。” 吴仁安轻叹,睁开眼,望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峦。 《噬魂铁衣》已小成,体表如覆铜甲。 这般功法,原本是为护体而设,却让他渐离凡俗。 他始终在思忖:这武道如此玄奇? 一夜呆立…吴仁安想了很多… 却被朝阳惊动…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 洒将在山间的草木上。 露珠被剔透映照得晶莹。 山风徐徐,带着草木的清香。 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吴仁安立于山巅,俯瞰整个山庄。 晨风拂面,卷动他的衣袍。 如同一面天青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望向远处的阳泽城。 “阳泽城,无生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自从陈景和占据阳泽城后,城中局势已大变。 官府衙门尽数落入无生教之手,百姓或死或逃,剩下的不是无生教徒,便是被迫依附的可怜人。 选拔弟子…练邪功…这是要… “相公。” 月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吴仁安的思绪。 吴仁安回首,见月如手擒一封信函。 她撑着一把青竹伞,立于竹林边缘。 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发髻高挽,腰间系着玉饰。 交映着晨露,恍若江南水乡的仙子,让人不觉沉醉。 “何事?” 吴仁安接过信函,轻声问道。 月如站在他身侧,望着远处的山色。 “无生教来信,说是需要大量伤药,问我们可否供应。” 吴仁安展开信函,细细读来。 信中言辞恳切,言道无生教近日与官府军队多有冲突,伤者甚众,急需伤药。 若能供应,必有重谢。 “看来官府已开始剿无生教了。” 吴仁安冷笑一声,将信函折好,“陈景和占据阳泽城,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月如轻抚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相公,我们该如何应对?” 吴仁安沉吟片刻:“无生教与我等有恩,且如今我等已入魔道,与朝廷早已势不两立。不若炮制些伤药,低价供给他们,也算投桃报李。” 月如点头:“相公所言极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担心,若无生教败了,我们…” 吴仁安轻笑一声,揽住月如的肩膀。 “无需担忧。无生教胜也好,败也罢,与我等何干?”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相公所言甚是。只是这伤药…” “我自有计较。” 吴仁安目光转向山庄后院的药圃,“正好试试那些''耗材''的用处。” 山庄后院,一排排药材整齐地种植着。 那些被掳来的“耗材”正在药圃中辛勤劳作。 有的锄草,有的浇水,有的采摘成熟的药材。 他们面色惨白,眼底尽是恐惧,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吴仁安踱步于药圃之间,不时停下查看药材的生长情况。 那些“耗材”见他来了,纷纷跪地叩首,不敢抬头。 “起来吧。” 吴仁安淡淡道,“今日有一重任交予尔等。”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起,低着头。 “近日需炮制大量伤药,尔等需日夜不停地工作。若有怠慢…” 吴仁安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便如他一般。” 他指向药圃一角,那里挂着一具尸体。 已经开膛破肚,只剩下一具空壳。 血液滴哒在下方的药材上,滋养着那些珍贵的草药。 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叩首,连连称是。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来到药房,开始查看药材储备。 药房内,各种药材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 有些是从市集购买的普通药材,有些则是从“耗材”身上取出的特殊部位。 人心、人肝、人胆…这些在常人眼中令人作呕的东西,在吴仁安眼中却是珍贵的药材。 “人体乃是天地之精华,其中蕴含的药性,远胜寻常草木。” 吴仁安自语道,手指轻抚过一瓶装着人眼的玻璃罐,“只是世人不知,以为邪异,实则大道至简。” 他取出几味药材,开始研磨。 “人参、当归、川芎、白芍…” 吴仁安一面研磨,一面低声念着药名。 “再加上些许人心血,便可成''回阳救急丹'',治疗外伤失血最为有效。” 药材在药碗中被研磨成细粉,吴仁安又加入一些蜜液,揉捏成丸,放入瓷瓶中密封。 “一日可制百丸,十日便是千丸。” 吴仁安计算着,“若是那些''耗材''也参与进来,产量还可提升数倍。” 正思索间,老周匆匆而来。 “家主,无生教的使者到了。” 吴仁安微微一愣:“这么快?” 老周躬身。 “是,家主。那使者说,事态紧急,特来面谈。” 吴仁安整理了一下衣袍。 “带他到前厅,我随后便至。” 前厅内,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在踱步。 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见吴仁安进来,他立刻拱手行礼:“在下无生教执事赵无忌,见过吴先生。” 吴仁安回礼:“赵执事不必多礼。不知有何要事,亲自前来?” 赵无忌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吴先生,情况紧急。” 吴仁安点头:“我已收到信函,正在准备。只是,如此大量的伤药,非一日之功。” 赵无忌面露焦急:“吴先生。我教香主陈景和特意嘱咐,若能在三日内提供五百丸''回阳救急丹'',必有重谢。” 吴仁安沉吟片刻:“三日五百丸,倒也不难。只是,所需药材…” “药材之事,我教自会提供。” 赵无忌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这是一些珍贵药材,还请吴先生笑纳。” 吴仁安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数种珍贵的药材,有些甚至是他多年未见的武人大药。 寻常武者突破气海时须以秘制大药旺盛气血,增强内气,来达到稳定气海之效。 寻常大药炮制的丹丸突破时至少能增个三四成的几率,端的是珍贵。 “这…”吴仁安有些惊讶。 赵无忌解释道:“这些是我教从各地搜集而来的珍贵药材,专为炮制高级丹药所用。如今情况危急,香主特意拿出来,以示诚意。” 吴仁安细细查看那些药材,心中暗喜。 自己再找无生教换些药方,稳固气海自然不用说。 “既如此,我便应下了。” 吴仁安点头道,“三日后,必有五百丸''回阳救急丹''奉上。” 赵无忌大喜:“多谢吴先生!香主说了,若此事办妥,必有重谢。” “无需重谢。我对无生教本向往,理应相助。” 赵无忌点头:“如此甚好。那在下就不打扰了,三日后再来取药。” 送走赵无忌,吴仁安立于厅中,目光深邃。 “无生教香主…”他喃喃自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月如从侧门进来,轻声问道:“相公,无生教的人走了?” 吴仁安点头:“嗯,他们需要大量伤药,且…” “且什么?” 他转身走向药房:“先炮制伤药,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接下来的三日,吴仁安几近足不出户。 全身心投入到炮制伤药中。 那些“耗材”也被派上用场。 日夜不停地研磨药材、揉丸、晾晒。 第三日傍晚,五百丸“回阳救急丹”终于炮制完成。 吴仁安亲自检查每一丸药,确保无误后,才将其装入瓷瓶,密封好。 “家主,无生教的人来了。” 老周在门外禀报。 “带他们到前厅。” 前厅内,赵无忌正在等候。 见吴仁安进来,他立刻起身行礼。 “吴先生。” 吴仁安示意老周将药送上。 “五百丸''回阳救急丹'',分装在十个瓷瓶中,每瓶五十丸。” 赵无忌接过药瓶,仔细查看后。 “多谢吴先生!香主必定重谢。” 吴仁安摆手:“无需重谢。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吴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办到的,必当竭力相助。” “我欲加入无生教,不知可否?” 赵无忌大喜。 “此事正合我教之意!坛主已言明,若吴先生愿意加入我教,必授予香主之位,与陈香主平起平坐。” “如此甚好。不知何时可行入教之礼?” “此事需由香主亲自主持。待我回去禀报,香主必会亲自前来。” 吴仁安道:“如此,便有劳赵执事了。” —— 偏厅内,陈景和正安坐品茶。 他一袭素白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青玉带,神情闲适,犹如寻常士子。 然而眼中却隐藏着一丝诡谲,令人不敢直视。 “师弟来了。”陈景和放下茶盏,笑道。 吴仁安拱手作揖:“陈教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失礼了。” 陈景和摆手:“无须多礼。小师弟近日可好?” “安好。”吴仁安坐下,“不知师兄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陈景和深深地看了吴仁安一眼。 忽的笑道:“师弟果然非同凡响。修的肤如铜铁,骨似精钢,难得,难得。” 吴仁安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分毫。 “大师兄谬赞了。不过些微功夫,不足挂齿。” “你太谦虚了。” 陈景和轻抚茶盏,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教主但说无妨。” “阳泽城已为我无生教所据,但朝廷势必不会坐视。为了应对可能的讨伐,我等需大量伤药储备。” 陈景和直言道,“师弟医术精湛,若能相助,当有重谢。” 吴仁安心中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此事不难。只需师兄提供足够药材,我便可炮制伤药。至于价钱,自可从优。” “如此甚好。我已命人准备了大批药材,明日便送至山庄。” “无妨。” “还有一事。” 陈景和忽地正色,“坛主他老人家得闻师弟功力精进,武道高深,甚为赞赏。 坛主有意邀你加入我无生教,也是担任香主一职。” 吴仁安略显诧异。 “在下何德何能,竟获如此厚待?” “师弟莫要自谦。”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本教修炼之法,与寻常武学不同。我等追求的是真正的长生不死。师弟比一般教中教众悟的都深。” “长生不死?” “正是。” “除此之外,无生教还有诸多秘传真功、练武药方,皆是世间罕见。师弟若入教,这些宝贵资源,自可换取。” 吴仁安心中盘算,若能获得无生教的武功秘籍和练武药方,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 更重要的是,无生教能提供稳定的药材来源,这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若我入教,需做何事?” 吴仁安试探道。 “只需遵循教规,为教中提供医药支持,其余并无苛求。” 雨声渐大,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若如此,我愿意加入无生教。” “师弟,你可知我无生教的宗旨?”陈景和问道。 “尚未得知,但请师兄指教。” “我无生教宗旨,乃是''无生大生''。世人皆以为生为善,死为恶,实则不然。 生死本是一体,无生即是大生。我教修炼之法,便是通过死亡,获得新生。” “原来如此。” “小师弟若能加入我教,必能更进一步。” “多谢师兄厚爱。只是,不知入教仪式如何进行?” 陈景和微微一笑。 “入教仪式甚简。只需杀一人,饮其血,食其肉,修炼我教秘传功法《无生大法》即可。” “如此简单?” “对常人而言,杀人食肉,乃是大逆不道之事。但对师弟这样的人才而言,想必不在话下。” 吴仁安淡淡一笑。 陈景和起身。 “既如此,便开始吧。” 他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押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却满脸惊恐。 “这是一个落魄书生,被我们从路上抓来的。”陈景和解释道,“用他来祭祀,最为合适。” 吴仁安看了那书生一眼,心中毫无波澜。 “开始吧。”吴仁安淡淡道。 陈景和示意那两名黑衣人将书生押到吴仁安面前。 “师弟,开始吧。” 吴仁安起身,走到书生面前。 那书生见状,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家中还有老母,若死了,老母无人照料啊!” 吴仁安充耳不闻,手中凝聚内气,一掌拍在书生胸口。 书生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吴仁安蹲下身,从书生胸口掏出还在跳动的心脏,放在一旁的碗中。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血花。 吴仁安端起碗,一饮而尽。那腥热的血液顺着喉咙流入腹中,带来一股奇异的热流。 他又切下一块心脏肉,放入口中咀嚼。 “多谢师兄指点。” 吴仁安拱手。 “从今日起,师弟你便是我无生教的香主了,与我平起平坐。”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递给吴仁安。 “这是香主令,持此令可调动我教中人。” 吴仁安接过令牌,只见上面刻着“无生大生”四个古朴的篆字,背面则是一个奇异的符文。 “多谢陈香主。” 吴仁安郑重地收起令牌。 “师父教的几个徒弟大半都是人才啊,两个无生教,一个细雨楼…哈哈哈!” “师兄何故发笑?” “无事。” “药材之事,我教自会提供。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提供一些练武秘方,更进一步。” 吴仁安眼前一亮。 “练武秘方?” “不错。我教收集了各种练武秘方,有些甚至与诡异相关。师弟若有兴趣,可随时向我要。武者练武怎能少了秘药呢?” “多谢师兄。” “回头师弟自己招一部教众,教里出钱,不必吝啬。” 陈景和起身。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吴师弟若有需要,可随时派人来找我。” 吴仁安亲自送陈景和出门,目送他们离去。 回到厅内,月如已在等候。 “相公,如何了?”月如问道。 吴仁安取出香主令,递给月如:“从今日起,我便是无生教的香主了。” 月如接过令牌,细细端详。 “相公果然厉害,一入教便是香主。” “我这大师兄,也是野心勃勃,欲壮大无生教。我且顺水推舟,看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月如将令牌还给吴仁安:“相公英明。只是,大师兄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吴仁安冷笑一声:“无妨。我吴仁安行事,向来谨慎。他若对我不利,我自有应对之策。” 月如点头:“相公所言极是。” 吴仁安看向窗外,夜色已深,星辰满天。 “无生大生…”他喃喃自语,“倒是个有趣的由头。” 夜色渐深,万树山庄重归静谧。 只有后山的鼠窟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惨叫,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第57章 教众 青山府,多雨。 一处却是比寻常富户墙高院深几许的院落。 数位皂衣官吏打扮的人进出往来。 墙高丈许却未隔断院中人声。 一憔悴男子正卧阑听雨,软榻旁散落着数卷文书,隐约可见“无生教异动”字样… 男子信手拈来盏茶水,牛饮而下。 确是上好的碧螺春… 庭院一角,吴仁安独坐石案旁。 案上摞着数本泛黄的羊皮册子。 秋阳透过云层。 将他的侧脸勾出一道清晰的边沿。 他神情专注,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 止生出“沙沙”轻响,宛如蛇行于枯草丛中般。 “《百煞功》、《无常功》、《赤血身》…” 吴仁安低声念着这些功法,眉头微蹙,“皆为速成之术,虽不精妙,却有其可取之处。” 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洞彻晨雾,止落在后山的鼠窟方向。 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 “大师兄倒是厚爱我,送来这许多功法,是要我速速组建一支教众啊。” 桌上摆着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是今年新采的尖儿… 正品茗间,老周匆匆而来。 “家主,无生教的人来了,说是陈香主派来帮您组建教众的执事。” 吴仁安放下茶盏,整肃衣冠:“带他去前厅,我即刻便到。” 前厅内,一名身着墨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品茶等候。 他面色蜡黄,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精明。 见吴仁安步入厅内,立刻起身作揖。 “属下执事徐横,见过香主。” 吴仁安回礼:“不必多礼。” 二人入座,吴仁安开门见山:“大师兄派你前来,可是为我这一部教众之事?” 徐横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正是。陈香主命我带来一份名册,皆为附近山寨中的亡命之徒,共计六十三人。” 吴仁安接过竹简,展开细看。 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擅长武器以及过往罪行。 “大师兄倒是考虑周全。” 吴仁安合上竹简,“只是,如何让这些人忠心于本教?” “香主多虑。此辈皆因犯下重罪而逃亡,朝廷通缉,我教乃是他们唯一的归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教有手段让他们死心塌地。” 徐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此乃''控心散'',只需每日少许加入食物中,服用者便会对施药者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吴仁安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 眉头微蹙:“此药…” “此药乃是用人骨粉、断肠草、失魂香等炮制而成,虽非大毒,却能渐渐侵蚀心神,使人甘愿为教献身。” 吴仁安将瓷瓶放在桌上。 “好,我知晓了。不知徐执事何时能带这些人来?” “三日内,便可全部到齐。” “如此甚好。” 吴仁安起身,“那便有劳你了。” 徐横拱手:“香主客气。此事乃属下份内之事,定当竭力而为。” 送走徐横,吴仁安立于庭中,望着天际的云霞。 红彤彤的云霞似天边流下的血水,染红了一片天。 是夜。 后山的鼠窟侧室内,灯火通明。 吴仁安身着一袭玄色长衫,立于鼠窟中央。 手擒《百煞功》功法秘籍,面前跪着十余名“耗材”。 “今日,本座要试验一门功法。” 吴仁安冷声道,“尔等若能练成,便可免死;若练不成…” 他没有说完,但那十余名“耗材”已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首。 “我等定当竭力而为,求家主开恩!” 吴仁安冷哼一声:“废话少说。现在,按我所教,开始修炼。” 他开始念诵《百煞功》的口诀,那些“耗材”则跟着一起默念,同时按指示运转体内气息。 “气沉丹田,周天运转,引煞入体…” 随着口诀的念诵。 一股阴寒之气从地面升腾。 在他们的丹田中弥漫开来。 那些“耗材”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有几个甚至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吴仁安眉头微蹙,并未停止念诵。 这是初练《百煞功》的正常反应。 此功以引煞入体为基础,初练者难免会有不适。 一个时辰后,十余名“耗材”中,只剩下三人还能勉强支撑,其余的要么已经昏厥,要么已经垂亡。 吴仁安停止念诵,走到那三人面前,伸手搭在他们的脉搏上。 “嗯,竟有三个能撑过第一关的。” 他自语道,“看来这《百煞功》虽是速成之术,却也不是寻常人能练得了的。” 他对着那三人道:“你们且休息片刻,待会儿继续。” 那三人连连叩首:“谢家主!” 吴仁安转身走到一旁,从怀中取出《无常功》和《赤血身》的秘籍,翻阅起来。 “《百煞功》配刀斧,《无常功》配钩链,《赤血身》则适合大开大合之术…”他思索着,“若能有三人分别修炼这三门功法,配合起来倒也周全,不差!不差!” 吴仁安合上册子。 缓步走到那三名“耗材”面前。 “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继续修炼。若能坚持下去,不仅不用死,富贵也大大的有!” 那三人连连叩首:“谢家主恩典!” ——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万树山庄,竹林中一缕缕白气蜿蜒攀援,宛如无数蛇形妖魅潜行。 寒露凝于叶尖,莹莹闪烁,滴落时发出细微的响动,似鬼魅细语。 吴仁安立于庄后高台,凝望远处朦胧的阳泽城轮廓。 他着一袭黑衣,背手而立,气息沉稳如山,却又凌厉如刀。 晨风拂过,衣袂轻扬,如墨旗招展。 “虎踞林海俯仰乾坤谁做主。” 吴仁安唇角微扬,眼中寒芒一闪,“无生教香主,倒也是个好身份。” 吴仁安喃喃自语,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钩,指尖泛着幽幽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煞噬魂功》运转一周天。 霎时,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手。 “嗤——”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撕裂声。 吴仁安双爪猛然前探,如饿鹰扑兔,迅疾凌厉。 竹叶无风自落,纷纷飘零。 “力道尚可,然速度犹嫌不足。” 他眉头微蹙,再次运转内功。 这一次,体内气息流转更为迅猛,如江河决堤,奔腾不息。 双爪再出,竟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劲,将前方数尺之地的竹叶尽数撕碎。 “《血煞噬魂功》与鹰爪功相合,竟有如此威力。”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立于竹林中央,双脚微分,却似老竹生根般稳固。 双手忽张忽合,时而如鹰扑食,时而似蛇吐信。 每一招一式,皆蕴含着阴寒狠辣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若再配合《噬魂铁衣》…” 念及此,吴仁安体内内力再转。 皮肤表面隐隐泛起一层青黑色的光泽,如铁甲覆体。 他一爪劈向身旁的青竹,竹身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好!” 吴仁安长啸一声,身形如电,在竹林间穿梭。 每过之处,皆有竹枝断裂之声。 不消片刻,方圆数丈内的竹林已是残枝断节,一片狼藉。 “鹰震竹原纵横天下吾称雄!” 收功落势。 鼠窟内,那三名“耗材”已经转醒,正盘坐在地上,按照昨日所教的方法修炼《百煞功》。 见吴仁安到来,他们立刻停下修炼,跪地行礼。 “继续!” “本座只是来看看你们的进展。” 那三人连忙继续修炼。 吴仁安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状态,发现经过一晚的休息,他们的气息比昨日稳定了许多。 “看来这三人确实有些天赋。” 吴仁安暗忖,“若能坚持下去,或许真能成为我麾下的第一批教众。” 他取出昨晚特意修过的《百煞功》,对着那三人道:“从现在开始,按照我新的法子修炼。” 那三人听命,按照吴仁安的指示开始修炼。 新的运功路线确实比原来温和许多。 那三人的面色逐渐恢复红润,气息也越发稳定。 这三人有些底子,根骨也不差,练那原用根基换修为的功不值。 倒不如再寻些资质差的“耗材”练…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侧室。 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吴仁安吩咐管家去拿陈景和今日方送来的功法原本… 练功的洞窟深处,数十名“耗材”被锁于壁上,面露惊恐,不敢出声。 见吴仁安到来,更是战栗不已。 “开始吧。”吴仁安淡淡道。 老周上前,手捧三卷兽皮卷轴,恭敬呈上。 “这便是大师兄所赠的三部邪功原本?” 吴仁安接过卷轴,展开其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修炼法门,图文并茂,详细异常。 “《百煞功》、《无常功》、《赤血身》……” 吴仁安轻声念道,目光在这三部功法上扫过,嘴角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转向一名“耗材”,这是个身形壮硕的汉子。 曾是青龙帮的打手,因帮派覆灭后流落街头,被无生教抓来送至山庄。 “你,过来。”吴仁安指了指那汉子。 壮汉战战兢兢地上前,跪倒在地。 “你可愿习武?” 壮汉猛地抬头,眼中划过一丝希冀。 但很快又低下头去:“小人愿意。” 吴仁安将《百煞功》卷轴扔给他。 “三日后,我要看到成果。若有寸进,便留你性命;若无长进,便将你投入磨盘。” 壮汉如获至宝,连连叩首,退至一旁开始研读。 吴仁安又挑选了两名“耗材”,分别赐予《无常功》和《赤血身》,命他们三日后比试功力。 这些耗材左右是个死,随他们练罢。 —— 三日后,清晨。 吴仁安负手立于后山鼠窟入口,身后跟着徐横。 “开始吧。” 他淡淡道。 三名“耗材”被带到场中央,一字排开。 他们面色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们三人,可有所得?”吴仁安问道。 三人齐声答道:“回禀家主,我等已略有所得。” 吴仁安点头:“很好。现在,你们三人相互比试,胜者可留;败者,便成为''耗材''。” 三人闻言,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开始吧。” 三人各自退开几步,摆出架势。习练《百煞功》的壮汉手持一柄大斧,眼中杀气腾腾;习练《无常功》的瘦子手中拿着一条铁链,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习练《赤血身》的矮子则是握着一根铁棍,身上隐隐有红光流转。 三人一声暴喝,同时出手。 壮汉挥舞大斧,劈向瘦子;瘦子身形一闪,铁链如灵蛇般缠向矮子;矮子则是一棍扫向壮汉的腿部。 三人缠斗在一起,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吴仁安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片刻后,场中只剩下习练《百煞功》的壮汉还站着,另外两人已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 “不错。”吴仁安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跪地叩首:“回禀家主,小人名唤铁牛。” “铁牛,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无生教的一员了。”吴仁安道,“徐执事,给他换身衣服,安排住处。” 徐横领命,带着铁牛下去。 吴仁安转向那两个已经失败的“耗材”:“至于你们,便成为其他人的修炼资粮吧。”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那两人拖走。 —— 次日。 庄门大开,吴仁安立于门前,一袭玄色长衫。 身后站着铁牛等个新晋教众,个个面色阴沉,杀气腾腾。 “香主,人已带到。” 徐横上前一步,拱手道。 吴仁安目光如刀,扫过那六十三名被绳索捆绑的凶徒。 只见他们衣衫褴褛,却是面容狰狞。 “解绑。” 徐横微微一愣。 “香”主,这些人皆是亡命之徒,若解开绳索…” “无妨。” 吴仁安嘴角微扬,“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手段。” 徐横领命,命人解开那些凶徒的绳索。 绳索刚一松开,便有数名凶徒蠢蠢欲动。 “尔等皆为亡命之徒,朝廷通缉,无处容身。” 吴仁安声音不大,却如寒冰般洇入众人心底。 “今日本座给你们一个选择:归顺本教,便有活路;若不从,便死。” “哈哈哈!”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大笑出声,“什么狗屁教?老子腾蛟寨的副寨主,手下兄弟数百,何曾怕过谁?” 他目光轻蔑地扫过吴仁安,又看了看铁牛等人。 “就凭你们这几个死鬼,也想让老子跟你干?” 话音刚落,又有数名凶徒附和:“就是!老子宁死不屈!” “好大的口气。” 吴仁安眼中寒芒一闪,“既如此,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无生教的手段。铁牛!” “在!” 铁牛上前一步,手持大斧,躬身听命。 “杀。” 吴仁安指向那名腾蛟寨副寨主。 铁牛领命,手中大斧一横。 体内《百煞功》运转,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臂。 “嗤——”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撕裂声。 铁牛双目赤红,如同恶鬼,大斧带着呼啸风声,朝那副寨主劈去。 那副寨主虽然凶悍鲁莽,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 见铁牛来势汹汹,立刻侧身避让,同时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朝铁牛刺去。 “哼!” 铁牛冷哼一声,大斧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改劈为扫,直取那副寨主腰间。 那副寨主见势不妙,急忙后跃。 却仍被斧风扫中,踉跄后退数步。 “好小子,有两下子!” 副寨主咬牙道,“但老子在水上混了十年,杀人无数,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对付的?” 他说着,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欺近铁牛。 短刀直取咽喉。 铁牛不慌不忙,大斧横扫,逼退副寨主。 同时体内《百煞功》再转一周天,气息更为阴寒狠辣。 “死!” 铁牛一声暴喝,大斧带着一道肉眼可见的黑气,朝副寨主当头劈下。 那副寨主见势不妙,急忙举刀格挡。 “铛!” 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那副寨主的短刀应声而断。 大斧余势不减,直接劈入他的头颅,将其一分为二。 鲜血如泉涌出,溅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落叶。 “咕噜…” 其余凶徒见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吴仁安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众人。 “还有谁不服?” “劳资也不服!” 一名身材瘦小但眼神狠辣的汉子站了出来,“在江湖上混了也许久了,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何曾怕过谁?”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条软鞭,朝铁牛甩去。 “啪!” 软鞭如毒蛇般缠向铁牛的脖颈。 铁牛反应迅速,大斧一横,挡住软鞭。 身形一忽闪,朝那瘦小汉子扑去。 “来得好!” 瘦小汉子狞笑一声,软鞭一抖。 灵蛇吐信,直取铁牛双眼。 铁牛不避不让,任凭软鞭抽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借势欺近,大斧横扫,直取那瘦小汉子腰间。 瘦小汉子身形灵活,轻松避开大斧。 软鞭再次卷来,缠住铁牛的右臂。 “哈哈哈,看你还怎么劈!” 瘦小汉子得意大笑。 铁牛冷哼一声,左手一抓。 硬生生将软鞭抓在手中,右臂发力,将那瘦小汉子拉近。 “什么?” 瘦小汉子大惊失色,急忙松开软鞭,想要后退。 但为时已晚,铁牛大斧已至,直接将其劈成两半。 鲜血再次喷溅,染红了地面。 “还有谁不服?” 众凶徒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很好。”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便都是我无生教的了。” 众凶徒面面相觑,最终一名看似头领的汉子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愿意归顺神教,听从香主吩咐。” 吴仁安点头。 “很好。徐执事,带他们去后山鼠窟,开始修炼。” 徐横领命,正欲带人离去。 忽然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闪了出来。 “等等!” 那汉子面露不屑,“就这么简单?我还没服气呢!” 他指着铁牛道。 “这小子不过是仗着邪功伤人,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在白鹤师傅面前学过三年武艺,不信奈何不了他!” 吴仁安眉头微皱。 “你是白鹤武馆的?” 那汉子挺胸道:“没错!老子叫王铁柱,正是白鹤武馆的外门弟子!” 吴仁安心中了然。 此人必是白鹤武馆被开革的弟子,或是犯了错逃出来的。 否则,堂堂白鹤武馆的弟子,怎会沦落到与这些亡命之徒为伍? 白鹤馆的弟子多在衙门前和无生教拼死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无生教的手段。” “不过,该换个人了。” 他目光扫过身后的六人,最终落在那名手持铁链的瘦削男子身上:“赵无常,你来。” 那名叫赵无常的男子上前一步,手中铁链轻轻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在!”赵无常拱手道。 他是吴仁安从“耗材”中挑选出来的,修了《无常功》,擅使铁链,身法如鬼魅。 “杀了他。” 吴仁安指向王铁柱。 赵无常领命,手中铁链一抖。 灵蛇出洞,朝王铁柱缠去。 王铁柱不愧是习武之人。 见势不妙,立刻侧身避让,同时双拳紧握,摆出白鹤武馆的起手式。 “来得好!” 王铁柱大喝一声,身形一闪,如白鹤展翅,朝赵无常扑去。 赵无常不慌不忙,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改缠为扫,直取王铁柱双腿。 王铁柱见势不妙,急忙跃起,避开铁链。 一记“白鹤亮翅”,朝赵无常当头劈下。 赵无常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避开。 铁链再次甩出,缠住王铁柱的右臂。 “哼!” 王铁柱冷哼一声,左手成爪,直取赵无常咽喉。 赵无常不避不让,任凭王铁柱的爪风扑面,同时体内《无常功》运转,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手。 “嗤——”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撕裂声。 赵无常面前升腾起白汽,铁链带着呼啸风声,朝王铁柱缠去。 王铁柱虽然武艺不凡,但面对赵无常诡异的身法和阴寒的内气,还是渐渐落入下风。 “白鹤点睛!” 王铁柱一声暴喝,双指并拢。 一招白鹤啄食,直取那双招子。 赵无常不慌不忙,身形一晃。 铁链如毒龙般破风,缠住王铁柱的脖颈。 “咔嚓!” 一声脆响,王铁柱的脖颈被铁链绞断,头颅尚和脖颈连着。 “还有谁?” 这一次,众凶徒彻底无人再敢言语。 “很好。” 吴仁安挥了挥手,一道红黑气劲打出。 那尸体被烧成焦尸,头颅也落下。 “徐执事,带他们去后山的后室,练吧。” 第58章 商人 阳泽城东,陈家大宅。 肥胖老者轻拂着手中裱糊的《夜宴图》。 贪婪之色溢出… 这银子可是真迷人啊…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后山,鼠窟。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窟内,幽暗的火光映照着吴仁安的侧脸。 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他手持铜勺,正在一口青铜鼎前专注地搅动着什么。 鼎中液体沸腾。 散发出一股腥甜混杂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再加一味''人参''…” 信手拈来从旁边的木盘中取出一截形似人指的物事,轻轻投入鼎中。 那“人参”入鼎的刹那。 液体骤然变色,由浑浊转为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 一股更为浓烈的腥气弥漫开来,与窟内的药香织成一张诡异的网。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继续搅动铜勺。 鼎中液体渐渐粘稠,如同熬煮的糖浆。 “此药若成,修炼《血煞噬魂功》当更进一步。” 他自语道,眼中闪烁着幽幽寒光。 转身朝向身侧一方乌石案,案上摆着三只黑釉瓷罐。 罐中分别盛着暗红、墨黑、青绿三色药液。 空气中弥漫着腥甜怪异之气,如同腐败的花朵混杂着烧焦的血肉。 他手持银针,目不转睛。 小心翼翼地在药液中蘸取一点,滴入身前铜鼎中的黑瓷碗内。 “滋——” 药液落入碗中,瞬间腾起紫黑色烟雾。 如蛇盘旋般袅袅上升。 吴仁安微微颔首,浮现一丝冷笑。 “《血煞真功》辅药炮制得当,再以人心血为引,便可助我突破瓶颈。” 他伸手抚过案上一方青玉盒,盒内躺着一颗尚在微微跳动的人心,鲜红欲滴。 心脏表面细小的血管还在蠕动,如同无数红色小蛇盘绕。 “白鹤馆弟子,习武二十年,气血充沛,端得是炼功上好之物。” 取了鼎中药汁,混着碗中三色药液。 泼洒在玉盒心脏上,那些细小的血管如同活物一般贪婪的吮吸着斑斓的药液。 那颗红心霎那间转黑,药液却无一滴落在玉盒里。 吴仁安大喜过望,这正是《血煞真功》中记载… 正要取用时… “咚咚咚——” “家主,有急事禀报!” 老周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吴仁安眉头微蹙,缓缓放下手中银针。 掩上玉盒,徐徐道:“何事?” “顾应洲带着一群黑风寨的匪徒来了,说是来收债的!”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凛。 朝案上心脏轻叹一声:“看来今日无缘突破了。” 他起身整理衣衫,拂去袖上不存在的尘埃,神情淡漠如常。 “十日期满,果然来了。”吴仁安语气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他们多少人?” “顾应洲带了两个随从,黑风寨来了约莫三十余人,皆佩刀带剑,凶神恶煞。” 吴仁安嘴角微扬。 “来得正好。” 他将铜勺放下。 转身取过一旁的黑色长衫披上,遮住身上的血迹。 “去,传我令,让铁牛、赵无常五人带教众迎敌,将那些匪徒尽数打杀。” 吴仁安淡淡道,“至于顾应洲…活着带来见我。” 老周领命而去。 吴仁安立于窟中,目光落在鼎中那滚沸的药液上,若有所思。 “顾应洲,你来得正好。” “正好缺银钱了…” —— 庄前,肃杀之气弥漫。 顾应洲身着一袭靛蓝色绸缎长袍,面带傲色。 腰间系着一方白玉佩。 手中摇着一柄檀木折扇,一派富贾做派。 身后跟着十余名商行护卫。 再后方,则是三十余名面目狰狞的黑风寨匪徒,个个手持刀斧,杀气腾腾。 “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顾应洲冷笑道,“借了银子就想赖账,今日便让他见识见识我顾应洲的手段!” 身旁一名黑风寨的头目狞笑道:“顾掌柜放心,今日我等定将这山庄翻个底朝天,管叫那姓吴的跪地求饶!” 顾应洲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上前叫门!” 一名护卫上前,正欲叫门。 话音刚落,庄门缓缓打开。 铁牛手持大斧,领着四名教众缓步而出。 五人皆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眼中却透出嗜血的光芒。 身后跟着数十名教众,个个面色阴沉,杀气腾腾。 他扬声道:“吴庄主可在?十日之前借的银两,今日该还了!” “你们是何人?”铁牛冷声问道。 顾应洲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铁牛等人。 “在下顾应洲,顾氏商行掌柜。十日前与吴庄主有借贷之约,今日特来讨账。” 铁牛冷哼一声,目光在黑风寨匪徒身上扫过:“那这些人又是何人?” 顾应洲面上笑容未减。 “哦,这些都是在下的朋友,特来助阵的。” “吴庄主倒是识相,知道我要来讨债,提前备好了银子?” 铁牛不再多言,手中大斧一横,体内《百煞功》运转。 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臂。 “家主有令,黑风寨的人,杀无赦!” 话音刚落,铁牛等五人已如猛虎下山,朝那群匪徒扑去。 “杀!”教众们也随之冲出,如同一群饿狼般扑向敌人。 顾应洲大惊失色:“你…你们敢!” 铁牛不语,大斧带着呼啸风声,朝一名黑风寨匪徒当头劈下。 那匪徒仓促举刀格挡,却见大斧上泛起一层黑气,直接将刀斩断。 连人带刀一起劈成两半。 鲜血如泉涌出,溅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落叶。 “啊!”其余匪徒见状,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赵无常身形如鬼魅,手中铁链如灵蛇般缠向另一名匪徒的脖颈。 “咔嚓”一声,那匪徒的头颅被拧下。 鲜血喷涌而出。 其余三人也各展所长,或使刀,或使棍,或使拳,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黑风寨的匪徒虽然凶悍,但面对这五人诡异的武功和阴寒的内气,很快便落入下风。 顾应洲见势不妙,急忙后退,躲在护卫身后:“快!快保护我跑!” 护卫们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见此情景,也是心惊胆战。 他们勉强围成一个圈,将顾应洲护在中央。 铁牛等人杀红了眼,很快便将那些黑风寨匪徒尽数斩杀。 鲜血染红了庄前的土地,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现在,轮到你们了。” 铁牛冷笑道,带着余下的教众,朝顾应洲等人逼近。 护卫们面面相觑。 最终一名为首的护卫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好汉,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并无冒犯之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铁牛冷哼一声。 “家主有令,杀匪徒,留顾应洲。至于你们…” 他目光扫过那些护卫,“识相的,滚;不识相的,死。” 护卫们闻言,如蒙大赦,连忙丢下顾应洲,转身就逃。 “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顾应洲气得脸色铁青,但见铁牛等人逼近,又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德安府顾氏商行的掌柜,你们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顾家定不会放过你们!” 铁牛不语,上前一步。 一把抓住顾应洲的衣领,将其提起:“家主要见你。” 顾应洲双脚离地,挣扎不已。 “放…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啪!”铁牛一巴掌扇在顾应洲脸上。 将其打得眼冒金星,“废话少说,跟我走!” 鼠窟之中,吴仁安静静地听着石磨上血水滴落的声音。 “家主,人带来了。” 一名教众恭敬地说道。 吴仁安转过身,目光落在满脸惊恐的顾应洲身上。 “顾掌柜,别来无恙啊。” 顾应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吴、吴庄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吴仁安缓步走到石磨旁,轻抚磨盘。 “顾掌柜,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顾应洲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目光在血红色的石磨上游移:“这、这是…石磨?” “不错,这确实是石磨。” 吴仁安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不过,这石磨有些特别。它不磨粮食,只磨人。” 顾应洲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一股骚臭味从他裤裆传来,显然已经吓得失禁。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吴庄主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庄主,求庄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命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 “顾掌柜,你这做生意的手段,我倒是很欣赏。借钱给人,然后带着打手来讨债,加倍利息,甚至据为己有。” 他顿了顿,“只可惜,你找错了人。” 顾应洲浑身颤抖,额头抵地。 “小人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庄主饶命!” “顾掌柜,你知道这石磨是怎么用的吗?” 顾应洲摇头,眼中满是恐惧。 吴仁安淡淡道,“将活人放进去,慢慢磨,磨出血来,用于炼丹。” 顾应洲闻言,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你…你不能这样!我可是顾氏商行的掌柜,你若敢动我,我顾家定不会放过你!” “顾家?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罢了。” 他挥了挥手,铁牛上前。 一把抓住顾应洲的衣领,提将起来,直朝石磨拖去。 “不!不要!” 顾应洲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吴仁安抬手示意铁牛停下。 “顾掌柜,你觉得你错在哪里?” 顾应洲跪地求饶。 “我错在贪心,错在欺骗大人,错在带人来讨债…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发誓,再也不干这种缺德事了!” 吴仁安缓步走到顾应洲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错了?” “知错了!知错了!小人以后再也不干这缺德事了!” 吴仁安忽然厉声呵斥:“大错特错!” 一道内气撞在血池,所过之处一先是沸腾,复凝成碎冰… 顾应洲一愣,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吴仁安。 “你错就错在没有眼光。” 吴仁安冷笑道,“这种缺德事,不是不能干,而是要找对人干。” “要狠狠的干!” 顾应洲眼中闪过无限的迷茫和困惑。 他是死都不明白吴仁安的意思。 吴仁安蹲下身,与顾应洲平视。 “你若想活命,从今往后,便为我效力。” 顾应洲急忙点头如捣蒜:“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很好。”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你以后还做你的借贷生意,只是不要再找我这种,而是专找那些富家子弟、豪商大贾。” 顾应洲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人的意思是…” “你负责找人借钱,我派人去收账。”吴仁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赚来的银两,你我八二分成。” 顾应洲心中了然,顿时喜出望外。 “这…这是再好不过了!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为大人寻尽富贵人家!” “很好。” 吴仁安起身,拍了拍袍袖,“记住,若是敢耍花招,今日的黑风寨,就是你的下场。” 候在一旁的教徒拉来几个半死不活的匪徒,当着他的面斩首,四溅的温热液体溅了顾应洲一身。 顾应洲连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起来吧。” 吴仁安挥了挥手,“今日之事,便算是算了。你且回去准备,三日后,我要见到第一批名单。” 顾应洲连忙起身,恭敬地弯腰作揖。 “小人一定不负大人厚望!” 吴仁安命人将顾应洲送出山庄,转身回到石磨旁。 他抚摸着冰冷的磨盘。 “枯骨成灰,万物终焉。岂不美哉!” 第59章 气海中期 青山府得名于依山而建。 虽在山脚,却因条清江倒也是繁华处。 张炜正坐于一椅上,院中一少年正在练那“贪鹤啄食”一式。 张炜时不时指点一二。 他来此已月余,知此处是青山府,却又是水寨,进出都有把控。 索性在此干起了本行,教些鹤拳,倒也不错… 忽听得寨中喧哗一片,张炜起身查看。 却止见些袍服统一的人用铁索拿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人。 那些人具是一身水纹黑袍子,不像善类… 张炜待看清那年轻人的面孔之后,不禁愣在了原地… 群山如墨,层层叠叠压向天际。 后山。 孤松立于崖边。 饱经风霜,静默孤傲。 秋风萧瑟,扫过药圃。 草药摇曳,散发阵阵苦涩幽香。 远处,夜枭啼鸣,声声入骨,令人毛骨悚然。 鼠窟深处,一盏雕花油灯悬于顶,映照出一方水池。 池水墨黑,表面漂浮着零星药末,散发出腥甜混杂之气。 吴仁安盘坐池边,赤裸上身,肌肤如雪,却布满细小蛛网状血痕。 那双眼,幽深如井。 “商人散尽铢两心,终成我道途上石。” “如蜉蝣撼大树,何其可悲。” 池水之下,几具尸骸悄然沉浮,骨肉已被药水侵蚀得不成人形,唯有几缕青丝在水中舒展,如同水草,诡异而妖冶。 老周躬身,“家主,夫人已入睡,山庄无异,诸事俱备。” 吴仁安微微颔首,“你且退下,明晨之前,莫让人靠近此处三丈。” 鼠窟内,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掠过粗糙的石壁盘旋,最终消散于顶部的天井之间。 药鼎中沸腾的汁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宛若低语。 管家离去后,吴仁安独立窟中。 目光落在那尚未享用的心脏上。 玉盒中的心脏已不再跳动,却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如同夜幕中的一颗血钻。 “机缘难得,不可错过。” 吴仁安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伸手取过一支青瓷药瓶,徐徐旋开瓶塞。 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充斥整个鼠窟。 那香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腥甜,闻之令人心神摇曳,似有无形之手在搅动五脏六腑。 “所需药引已备齐,再以此心为引,当可突破瓶颈。” 吴仁安目光扫过窟内各处,确认无人后,便开始着手准备。 他先是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各色药材——有红如血的丹参,黑如墨的何首乌,青如玉的龙胆草,还有那珍贵异常的千年人形何首乌,皆是炼制回气丹的上好材料。 药材入鼎,随着火焰的跳动,渐渐化作汁液。 吴仁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鼎中变化,手中不停地添加各种辅料,时而搅动,时而调整火候。 “子时已至,阴气最盛,正是炼药之良机。” 中天。 残月被浮云遮掩,仅余微弱的光芒透过云缝洒下。 月光如水,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苍白,恰似死者的肌肤。 吴仁安小心翼翼地将鼎中熬制的药汁倒入池中,药汁呈现出诡异的赤黑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池中药液变为赤红之色。 “再加入白鹤武馆弟子之心…” 他取出玉盒中的心脏,轻轻放入血池。 那心脏入池。 血池中的药液骤然沸腾,腾起阵阵血雾。 在空中凝而不散。 吴仁安他赤身站在血池旁,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如同一尊玉雕。 窟内复归平静,唯闻池水偶尔翻腾,似有无形生灵在其中嬉戏。 “《玄门医典》记载,气海境分九重,每三重为一大境界。初期主在积蓄,中期重在转化,后期在于融合。” 吴仁安低语,目光落在药盏上,“今日,便是我突破中期之时。” 肌肤如玉,却布满道道伤痕,有陈年旧伤,也有新近所得。 最为显眼者,乃是陈景和那日激战是钉出的数道贯穿伤痕,虽已痊愈…可…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今日当有所获。” 他缓缓步入血池,药液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过腰腹,最终漫过胸口。 那药液冰凉如铁,却又似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肌肤,令人浑身战栗。 冷。刺骨的冷。 仿佛千万根冰针同时刺入体内,由外及内,层层破入。 吴仁安面色不变,唯有眉心微蹙。 药液渗入毛孔,药力顺着经脉流淌。 所过之处,肌肉收缩,脉络清晰可见,宛如蚯蚓在皮下蠕动,令人生寒。 “气海烘炉,任脉为引,督脉为柱,冲脉为基。” 吴仁安盘膝坐于池中,开始运转《血煞噬魂功》。 内力在经脉中游走,如同一条暗红色的小蛇,逐渐变得粗壮,最终化为一条血龙,在体内咆哮。 “内息纯一,任督通明,冲脉腾涌,是为气海初成。” 吴仁安继续念诵,声音平静,却蕴含无穷韵味,“今欲突破,当以内气化形,生出其性。” 言毕,他取过池旁托盘中的“回气丹”,一口吞下。 药力入体,如洪水决堤,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初醒之时,血气涣散;今朝破境,当复我本源!” 托盘上尚有几颗丹药滚动。 那用人骨、人血与珍贵药材炼制的回气丹,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吴仁安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顿时感到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迅速散布全身。 丹药入腹,吴仁安又抓出那颗已被药液浸透的心脏,一口吞下。 “咯咯…” 咔嚓。牙齿撕裂心肌,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唇角。 他大口咀嚼,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入池中,如墨入水,迅速扩散。 心脏入口,吴仁安顿感腹中如有烈火燃烧。 那火,先是在胃中翻腾,继而蔓延至全身各处。 他的皮肤渐渐变得通红,如同被煮熟的虾子。 汗水如雨般从毛孔中渗出,与血池中的药液交融。 “苦!痛!” 吴仁安咬牙忍受,额头青筋暴起,“然,无苦不成道,无痛不长功!” 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他杀害的人脸——码头苦力、富家子弟、白鹤武馆弟子… 他们的面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扭曲的脸。 那脸忽笑忽哭,口中发出阵阵诡异的低吟。 “吴仁安,吴仁安,你背离人道,杀人无数,天道难容,地府已设酆都,专等你魂魄降临…” “天道若有情,我何至于此?既然无情,我又何必顾忌?” 他强忍剧痛,开始在脑海中沟通一百点血字罪值。 那些罪值如同一滴滴殷红的血,在他脑海中形成一个血色的漩涡。 “加点!” 一声低喝,那些血色罪值顿时如同流星般坠入他的丹田气海。 气海中原本暗红色的内气骤然沸腾,开始疯狂地变化,由暗红转为深紫。 再由深紫转为漆黑,最终化为一种奇异的红黑二色交织的状态。 “轰!” 一声闷响在吴仁安体内炸开,他感到自己的气海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继而又重新愈合。 那种痛,如万箭穿心,如千刀万剐。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吴仁安口中发出,回荡在幽暗的鼠窟内。 然而,那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疼痛止疼。 鲜血从口中溢出,滴落在血池中,激起阵阵涟漪。 此时,吴仁安的全身骨骼开始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有人在从内部重构他的身体。 他的肌肉也在不断地膨胀与收缩,皮肤下似有无数小蛇在游走。 吴仁安体表浮现出一层诡异红光,如同被烧红的铁块,散发着炙人热度。 池水沸腾,大量气泡翻涌而出,如千军万马奔腾咆哮。 吴仁安闭目,心神沉入体内。 在他的内视中,丹田气海如一片汪洋,内气化作浪涛,翻涌不休。 气海中央,悬浮着一团氤氲光华,时而如火焰跃动,时而如水波荡漾,变化万千,不可名状。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吴仁安双眼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道血光。 他感到自己的丹田气海中,那团红黑二色的内气已经稳定下来,不再翻腾。 “成了!” 吴仁安长舒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丹田气海中的内气已经完全转化为红黑二色,每一丝内气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似无数把锋利的小刀般,轻易能切割一切阻碍。 他缓缓起身,血池中的药液已经被吸收殆尽,只余一些暗红色的残渣。 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肌肉更加紧实,皮肤更加光滑。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难怪说高手都有气场,合该如此! 池外,三根香烛早已燃尽。 吴仁安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片刻,一团黑色内气在掌心凝聚,散发出阴寒气息。 “《血煞噬魂功》第四层,成!” 吴仁安面露喜色,右手一握,黑气消散。 他起身出池,池水顺着身体流下,却不是寻常清水。 却是一种暗红,似血非血,似水非水。 “气海境中期已成,内气已具属性。” 吴仁安低语,“霸道侵蚀,此乃噬魂之力。” 他伸手自虚空一抓。 一股红黑二色的气流在他掌心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那漩涡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惊人的破坏力。 他轻轻一推,那气流激射向对面的石壁。 “嗤!” 石壁上顿时出现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边缘如同被酸液腐蚀过一般,参差不齐。 “好一个霸道侵蚀之力!” 吴仁安收回内气,满意地点点头。 他取过一件长袍披在身上,长袍纯黑。 上绣暗红云纹,与他如今的内气属性颇为相称。 吴仁安目光深邃,望向窟外夜色。 目光如炬,洞彻黑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亦不仁,以万物为修途。” 俄顷,他眉头微瞥,似有所思。 “只是可惜,《青囊决》已废,蛇无头不行,虎无牙不啸,欲成大道,尚缺根本。” “既彻底入魔道,应寻一部正宗魔功。” “《无生大法》倘若果真能''长生不死''…” “陈景和此人…” 未及细想,一阵疲惫袭来。突破境界,消耗甚巨。 吴仁安盘坐于池边石台之上,闭目调息,沉入梦乡。 梦中,他仍立于窟中。 却见一道人影自黑暗中走来,面目模糊,唯见一双眸子,幽深如井,内蕴星河。 那人伸手,指向他心口,口中念念有词。 却听不真切。 吴仁安只觉心头震颤,似有所悟,又似茫然。 “医者,本当济世。” 那人声音飘渺,如从天外而来,“今你既入魔道,当知因果之理。” “因果?” “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人叹息一声,“你我之缘,尚未了结。” 吴仁安心神一震,忽然觉得那人面目熟悉,似曾相识。 猛然想起,这似是师父说过的某位师兄的面孔… “是你!” 还未等他看清那人面容,梦境便如泡影般破碎。 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盘坐在石台之上,窟外已是晨光熹微。 “古怪。” 吴仁安自语道,“怎会梦见他?”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起身整理衣袍。 突破境界后,他感觉浑身轻盈,内息流转如意。 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莫名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第60章 对练 岚都城郊的山中。 雨声楼的晨钟悠远。 似一丝清风穿过群山,拂过松涛。 一面容清秀的青年人正站着桩功。 晨风拂过。 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飞向清空。 万树山庄。 天边,残月如钩,欲隐还现。 东方,一抹晨光悄然浮现,却未能驱散夜色深沉。 吴仁安倚于窗前,静看山间云雾缭绕。 手中一册《无生大法》摊开,却久未翻页。 眼前不断浮现那日与陈景和交手之景——那人立于藤蔓之上,袖袍一挥,便有巨木破土而出,将他钉于地面。 “实则强,虚则弱。徒有内力,不谙实战,终如无根浮萍,难经风雨。” 吴仁安轻叹,屈指敲击窗棂,发出“笃笃”之声,似有节奏。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月如着一袭暗红长裙,腰间系一条深色腰带,将那日渐隆起的腹部衬得更为明显。 “相公今日起得甚早。” 月如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担忧,“可是有心事?” 吴仁安回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转瞬即逝。 “非也。只是思量些许武道之事。” “郎君近日修为大进,何须忧虑?” 月如掩唇轻笑,眸中却藏着了然。 “修为虽进,实战匮乏。” 吴仁安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方圆数使里,能与我一战者,唯陈景和一人耳。然同为无生教的了,却是非我之敌。” “郎君何不以下属练手?” 月如轻轻抚过吴仁安的背,触手之处,肌肉紧实如铁。 “手下诸人虽不及郎君,然亦可用以磨砺刀锋。”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折扇轻点月如额头,“娘子所言甚是。” “铁牛!”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朗声唤道。 不多时,铁牛疾步而来,躬身作揖。 “香主有何吩咐?” 铁牛体格魁梧,身高近七尺,肌肉虬结如铁。 自修炼《百煞功》后,周身煞气缭绕,一双眸子更是血丝密布,目光如刀。 “命人将前院清理出一块空地,约莫三丈见方即可。” 吴仁安淡淡道,“再唤赵无常、王猛、李狂四人前来。” “诺”!” 铁牛抱拳,转身疾步离去。 前院。 十余名壮汉正手持锄头、镰刀等农具。 止默默清理着杂草、碎石,开辟出一片宽阔平整的空地。 汗水自额头流下,浸湿衣襟,却无一人敢有怨言。 远处,两只乌鸦栖于枯树枝头。 偶发几声嘶哑嘶鸣,更添几分幽寂。 吴仁安立于廊下,目视众人忙碌。 他身着一袭黑袍,腰系银丝绞成的腰带,衣袍上红线绣着只赤虎,端得是霸气非凡。 腰间配着无生教香主令, 手中也没闲着,轻摇着把折扇,上书“杀生”两个泼墨大字。 昨夜突破气海中期,体内红黑二色内气已趋于稳定,然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 “大师兄的实力到底是如何?大师兄修为虽高,单论气息却也不过气海境初期而已,为何我以近乎同等境界对敌,却败得如此之惨?” “怪,怪,怪!” 不多时,前院一角被清理一空。 几株老梅被连根移走,地面上的碎石、落叶也被扫得干干净净。 地面已被夯实,边角处摆放着几个木桩,皆是教众所立。 赵无常、王猛、李狂四人已候在一旁,神情恭敬而紧张。 这四人皆是吴仁安麾下得力干将。 赵无常修《无常功》,身形诡异,行走无声;王猛修《赤血身》,周身皮肤呈不正常的赤红,如烧炭般;李狂则是铁牛选中的副手,同修《百煞功》,虽不及铁牛精深,却也是个狠角色。 “吴香主。” 四人整齐行礼,声如洪钟。 吴仁安微微颔首,“我欲与尔等较量,以磨实战之能。尔等无需留手,但求全力以赴。” 四人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惊距,也有忐忑。 难不成…香主要杀他们? “香主,这…恐有不妥。” 铁牛踌躇道,“若是伤了香主…” “无妨。”吴仁安淡然一笑,眸中透着自信,“我自有分寸。况且,我乃医者出身,即便受伤,亦能自理。” 铁牛等人仍有迟疑。 “还不动手?”吴仁安声音陡然冷厉,周身气势如涛,压向四人。 “铁牛,你上。”吴仁安沉声道。 “是,香主。” 铁牛一步跨出,魁梧身躯如小山般压来。 双臂粗壮,肌肉虬结。 他行至场中,躬身行礼。 随即摆出一个古怪的架势——双腿半蹲,脚掌内扣,如牛蹄扎地;双臂前探,手掌成爪,活似两只牛角。 “莽牛拳第一式,牛角冲天。” 铁牛低喝一声,体内暗沉内气涌动。 吴仁安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他并未摆出任何架势,只是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看似毫无防备。 “请香主赐教!” 铁牛一声怒吼,如雷贯耳。 他脚下一蹬,地面竟被踏出一个浅坑。 整个人如出膛炮弹般直冲吴仁安而来。 途中,铁牛双臂前伸,十指如钩,直取吴仁安胸腹要害。 仿佛真有一头蛮牛怒冲而来,气势惊人。 吴仁安不闪不避,右手抬起,五指张开,迎向铁牛横扫而来的手臂。 “砰!” 一声闷响,铁牛如遭雷击,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 他爬起身来,嘴角溢出鲜血,双臂发麻,眼中却闪过惊喜——自修炼《百煞功》以来,还未遇到能如此轻易接下他全力一击的对手。 “好!” 铁牛大笑一声,再次冲向吴仁安。 这一次,他双拳如雨,招招狠辣,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轻松闪避,却不反击。 他发现,面对铁牛这种猛攻,自己的反应略有迟滞。 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身法还不够灵活。 自己亦未练过腿上功夫,腾挪之术也不精通。 铁牛招式一变,猛的往前一顶,双拳如炮似得轰出。 “来得好。” 吴仁安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他并未躲闪,反而直面铁牛来势。 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形忽然一侧。 铁牛的双拳擦身而过,带起一阵劲风。 借着侧身之势,吴仁安右手如闪电般点出。 直取铁牛胸前“膻中穴”。 “砰!” 铁牛感知危险,仓促中抬臂格挡,吴仁安一指正中其前臂,发出一声闷响。 铁牛闷哼一声,只觉前臂如被巨锤击中。 手臂登时麻痹,一时竟使不上力气。 “不好!”铁牛心中大骇,急忙后撤数步。 拉开距离。 吴仁安并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淡淡道。 “劲力不错,有百煞功之凶狠,但招式过于粗犷,且进退失据,若遇真正高手,早已毙命。” “回头有机会去城里取了红线武馆的拳谱,你且练一练。” 铁牛面色涨红,既是惭愧,也是不服。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内息流转,勉强恢复了右臂知觉,随即再度摆出架势。 自己这祖传的莽牛拳就如此不堪吗? “莽牛拳第三式,牛劲推山!” 只见铁牛双腿微屈,双掌向前推出,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百煞功中至刚至猛的劲道。 方圆数丈之内,尘土激扬,衣袂飘摇,似有无形罡风席卷而来。 吴仁安目光一凝,不敢轻视。 《百煞功》虽是无生教速成功法,有损根基。 但此术最为世人所忌的,正是其威力奇大,越是境界低微之人修炼,发挥出的杀伤力越是惊人。 只可惜有伤天和,修炼者大多寿命不长。 吴仁安不再收手,用起了漕帮开山掌的路子。 却变了招,合掌横劈。 手上《噬魂铁衣》的乌光闪过,似这不是肉掌般,而是金铁所铸。 铁掌直接荡开了铁牛的一双肉掌。 铁牛被震的生疼,却也不恼,一个旋身,顺势从背后抽出柄大斧。 两人正是近身厮杀之时。 一记百裂斧法中的“百裂穷寇”劈下。 这本是用来割颅的招式,在铁牛转身的劲下却也是势大力沉。 吴仁安猛然前踏半步,右掌如电般拍出。 “轰!” 两股劲力在半空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随即,一股气浪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场边观战的众人皆感一股劲风扑面,不由自主地退后数步。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烟尘散去,露出场中二人—— 铁牛双膝跪地,面色惨白,嘴角溢血,双臂无力地垂下,显然已是重伤。 手中大斧却是已经缺了个口子。 而吴仁安依旧站立如松,衣衫微乱,但神色依旧从容。 “香…香主神功盖世…” 铁牛艰难地说道,声音嘶哑。 吴仁安摇头。 “勿需奉承。你百煞功虽有小成,却未真正掌握其精髓。此功最重一个''煞''字,要以煞气催动内力,方能发挥真正威力。” “以后每天领一枚血丹,你且练个血煞,练成再做计较。” “谢香主厚爱!” “来!” 吴仁安朗声道,目光扫向其他三人,“一起上!” 赵无常闻言,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吴仁安侧面。 他手持铁链,抽向吴仁安后心。 同时,王猛从另一侧攻来,掌风呼啸,李狂则从正面补位,三人配合默契,将吴仁安围在中央。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几人虽修为不高,却已懂得配合之道。 他不再保留,身形一转,铁掌横扫。 将三人攻势荡开,从三人的合围中轻松脱出。 “嘭!” 赵无常的铁链扫了个空,抽在王猛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猛身上的《赤血身》自动激发,皮肤瞬间变得更为猩红。 虽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却也踉跄退了几步。 “配合不错,但速度太慢。” 吴仁安点评道,语气平静,如同在讲解一门学问。 “赵无常,你的铁链用得太僵,当随心所欲,如臂指使。” 言罢,他屈指一弹,一股内力激射而出,正中赵无常手腕。 赵无常手中铁链立刻不受控制地甩向空中,又落回他手中。 “记住这种感觉。” 吴仁安道,“铁链当如游龙,而非死蛇。” 赵无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至于王猛…” 吴仁安转向王猛,后者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的《赤血身》已入门,但过于依赖其防守之能,忽略了进攻。防如铁壁,攻如惊雷,两者缺一不可。” 王猛深以为然,躬身领教。 吴仁安又望向李狂,“你修《百煞功》时日尚短,气血不足,应多食血肉,以壮气血。” 四人皆是一脸敬畏,如沐春风。 “继续。”吴仁安淡淡道,“这次,我要看看你们的全力。” 听闻此言,四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心。 本在一旁休息上药的铁牛奉上一壶药酒。 吴仁安领会,手掌蘸了蘸这特意炮制的七叶莲药酒。 半刻后,几个人都无力的瘫在地上,王猛尚能扶着木桩而不倒。 铁牛上了伤药在一旁看着他们坏笑,心中庆幸自己退场的早。 香主后面下手可不轻。 这几个前些日子赌斗欠了他银钱,说是练百煞功和他们比潜水不公平。 捞足了鱼也不能算… 第61章 刺客 岚都郊,北山。 一处典雅的楼阁中,一人在享用着玉盘中的葡萄。 腰间配着块金牌,上书“雨”字。 一旁案上摊着卷文书… “有趣…师兄…师弟…” 天色微明,晨雾如纱,缭绕于山间。 万树山庄外,一条蜿蜒小径穿林而过, 两旁古木参天,枝叶婆娑。 庄内,袅袅青烟自厨房飘起。 混着草药的苦涩与肉食的腥甜,在庭院中弥散开来。 吴仁安坐于书房内,案桌上摊开一卷《百煞功》秘籍。 手中执笔,时而勾画,时而批注。 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香主。” 一声轻叩,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 吴仁安头也不抬,继续在秘籍上批注。 “有教中执事求见,言说有要事相告。” 老周立于门外,声音恭敬而谨慎。 吴仁安眉头微瞥,搁笔起身。 袖袍一挥,掩上秘籍。 “叫他入内谈。” 不多时,一身黑衣,面容枯瘦的执事步入书房。 行礼道:“属下执事郭嵩,见过香主。” “无需多礼。” 吴仁安示意他起身,“何事惊动?” 郭嵩面露忧色,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双手奉上。 “陈香主差遣属下前来,此物交由香主亲启。” 吴仁安接过信笺,拆开一看。 眉头渐渐紧锁。 待看罢,珠指漫卷,微闭双目,似在思索。 “陆济世先生不知被何人带走了。” “且阳泽城中,有人暗杀了投靠我教的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香主请您火速前往城中商议。” 良久,他睁眼道:“师父失踪了?” “正是。” 郭嵩面露悲戚,“香主四处寻访,却无踪迹。” “陈兄在信中说,还有守备司刘铁山被刺一事?” “正是。刘铁山昨日被人刺杀于府衙后门,胸口中剑,一击毙命。凶手身法如风,来无影去无踪,守备司众人竟无一人看清其面貌。” “此事颇蹊跷。” 吴仁安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向院中一株古槐,枯枝如爪,禅禅然指向天际? “陈兄欲我即刻入城商议对策?” “是。香主若能即刻启程,可在子时前赶至。” 吴仁安轻叹一声。 “你且先行一步,告知大师兄,我即刻启程。” “属下遵命。” 吴仁安立于庭中,望着天边那一抹晨曦,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晨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 却驱不散他心中那一丝隐忧。 “相公,可是有事?” 月如着一袭暗红长裙,缓步而来,腰间系着一条墨色腰带,将那日渐隆起的腹部衬得愈发明显。 吴仁安收回目光。 “无事。只是觉得近日风云变幻,恐有不测。” 月如轻抚腹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相公是担心无生教那边?” “非也。” 吴仁安摇头,“无生教虽为魔道,然大师兄倒也不似那等背信弃义之辈。只是…” “铁牛!”吴仁安朗声唤道。 不多时,铁牛疾步而来,躬身作揖。 “香主有何吩咐?” “备马,带上十名教众,随我入城。” 吴仁安沉声道,“速去速回。” 铁牛领命而去。 吴仁安转向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你且在庄中安心养胎,我去去便回。” “相公小心。此事恐有蹊跷。” 吴仁安微微颔首,转身入内。 取了一件墨色长袍换上,袍子上亦绣着只下山虎。 腰间系着无生教香主令。 手中提着一个乌木药箱。 不多时,铁牛已备好马匹,数名教众整装待发。 吴仁安翻身上马,一行人朝阳泽城方向疾驰而去。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晨雾渐散。 远处,阳泽城的轮廓若隐若现。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 师父陆济世虽与他道不同,却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若有人伤他,必不轻饶。 吴仁安策马走在最前,铁牛紧随其后。 六名教众则骑在后方。 一路无话,只闻马蹄声“哒哒”作响,如战鼓擂动,敲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忽然,吴仁安勒住马缰,。 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小心!”吴仁安厉喝一声,同时勒马后退。 “嗖嗖!” 两支弩箭破空而来,分别射中两名教众的咽喉。 那两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有埋伏!” 铁牛怒吼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手持大斧,警惕地环顾四周。 其余教众也纷纷下马。 背靠背地围成一圈,警惕地望着四周。 “嗖嗖嗖!” 又是数支弩箭破空而来。 又有一名教众应声倒地。 “出来!” 吴仁安冷喝一声,声如洪钟。 震得周围树叶簌簌作响。 树丛中,两道人影缓缓走出。 一男一女,皆着黑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眼。 男子背负一柄长刀,女子腰间佩一把细剑。 “你们是何人?” 吴仁安冷声问道,眼中寒光闪烁。 那男子并不答话,只是缓缓抽出背后长刀。 刀身乌黑,无半点光泽,却给人一种锋锐无匹之感。 女子也拔出腰间细剑,剑尖微颤,如灵蛇吐信。 “杀!” 铁牛怒吼一声,挥舞大斧,朝那男子冲去。 其余教众也纷纷拔刀上前,围攻那两人。 那男子冷哼一声,长刀一挥,一道乌光闪过。 铁牛勉强侧身避开。 却见身旁两名教众已被斩成两段,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土地。 女子身形如鬼魅,细剑在手中化作一道银光,穿梭于教众之间。 每一剑刺出,必有一人倒下。 转眼间,六名教众皆已毙命。 那女子身形灵巧如燕,轻盈跃起。 剑如细雨,密不透风地刺向铁牛周身要害。 铁牛仗着《百煞功》护体,硬接几剑,却也被逼退数步,胸前已添两道血痕。 “此人好生了得!” 吴仁安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这两人武功之高,远超他的预料。 尤其是那女子,身法之诡异,剑法之精妙,绝非寻常武者。 “铁牛,退下!”吴仁安沉声道。 铁牛闻言,连忙后退数步,站在吴仁安身旁。 此时,除他之外,其余教众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无一生还。 “阁下二人,究竟何方神圣?” 吴仁安再次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那男子依旧不语,只是缓缓举刀,指向吴仁安。 女子则站在一旁,细剑斜指地面。 剑尖滴落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既如此,那便领教阁下高招。” 吴仁安淡淡道,随即转向铁牛,“你且退开,此二人非你所能敌。” 铁牛退至一旁。 吴仁安缓步上前,双手自然垂于身侧。 看似毫无防备,实则内力已悄然运转,随时准备出手。 那男子率先出手,长刀横扫,刀势沉稳而霸道。 似大江奔流,势不可挡。 吴仁安不闪不避,右手成爪,迎向那刀锋。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吴仁安的手爪竟硬生生接住了那刀锋。 他的手掌上覆盖着一层乌黑光泽。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刀势一变。 由横扫变为直刺,刀尖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侧身避开,同时左手如电般拍出,直取那男子胸口。 男子长刀回防,堪堪挡住吴仁安这一掌。 然而,吴仁安这一掌中蕴含的巨大力道却将他震退数步。 正在此时,那女子忽然出手。 细剑如灵蛇般刺向吴仁安后心。 吴仁安似有所觉,不待回身。 右手向后一抓,竟直接抓住了那剑尖。 “好功夫!” 女子终于开口,声音清冷,“难怪能做无生教香主。” “既知我身份,还敢来犯,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言罢,他猛然发力,将那女子连人带剑甩向一旁。 女子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男子见状,再次挥刀上前。 刀法凌厉更甚,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不再留手,双手成爪,施展鹰爪功迎战。 他的爪法狠辣,每一爪都带着红黑内气,直取对方要害。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与那男子战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那女子见状,再次加入战局。 她的剑法如细雨绵绵,看似轻柔,实则暗藏杀机。 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吴仁安的要害。 吴仁安面对二人夹攻,丝毫不乱。 他的身法灵活,时而如猛虎下山。 时而似灵猿攀枝,将二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此二人武功果然不凡。” 吴仁安心中暗道。 “那男子应是气海境修为,刀法开合有度,却带着几分霸道,似是行伍出身。那女子虽只有换血境修为,却剑法精妙,身法更是诡异,难以捉摸。” 思索间,那男子的长刀已劈至眼前。 吴仁安侧身避开,同时右爪如电般抓向那男子手腕。 男子急忙后撤,避开这致命一爪。 然而,吴仁安的左爪已然跟上,直取其咽喉。 男子长刀横挡,堪堪挡住这一爪。 蕴含的巨大力道却将他震退数步。 就在此时,那女子的细剑已架上吴仁安脖颈,吴仁安单手擒住细剑。 “你们究竟是何人?”吴仁安冷声问道,“为何要伏击我?” 那女子不答,只是用力抽剑。 吴仁安却不松手,反而用力一拉,将那女子拉向自己。 女子见状,立刻松手弃剑。 身形一闪,退至一旁。 吴仁安手持细剑,瞥见上刻“雨声”二字。 “好剑,可惜主人不配。” 言罢,他猛然发力。 将那细剑折断,随手扔在地上。 那男子见状,眼眸中闪过怒色。 长刀再次挥出,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不闪不避,右手成爪,迎向那刀锋。 “铛!” 金铁交鸣之声再次响起。 吴仁安的手爪再次接住了那刀锋。 “你们不说明身份,今日也要死在这里。”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杀机毕露。 那男子依旧不语,只是刀势更加凌厉。 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吴仁安要害。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与那男子战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那女子见状,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再次加入战局。 吴仁安面对二人夹攻,丝毫不乱。 “此二人武功果然不凡。” 吴仁安心中暗道,“若非我近日修为大进,恐怕还真难以应对。” 内气顺着铁爪漫上刀锋,吴仁安招式一变,将刀压向男子。 另一只手向刀柄探去,意欲夺刀。 那女子见状,从怀中取出一把飞镖。 朝吴仁安攒射。 吴仁安察觉到危险,身形一闪。 避开那飞镖。 就在他闪避的霎那。 男子的长刀已劈至眼前。 吴仁安来不及闪避,只得硬接这一刀。 他右手成爪,迎向那刀锋。 “铛!” 金铁交鸣之声再次响起。 吴仁安的手爪再次接住了那刀锋。 他的手掌上竟渗出一丝鲜血。 “好刀法!” 吴仁安冷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 言罢,他猛然发力,将那男子震退数步。 随即,他双手成爪。 一式“鹰击长空”,直取那男子咽喉。 正当时,却是那女子抓过男子,堪堪避开铁爪。 吴仁安冷笑一声,左爪探向女子肩头。 猛然一捏,骨断筋折之声刺耳无比。 女子惨叫一声。 那男子心急如焚,急将女子推至一旁。 却在此时露了破绽,被吴仁安狠狠在胸口剌了一爪。 “走!” 男子低喝一声,扔出一枚烟雾弹。 浓烟四起,等烟雾散去。 两人已无影无踪。 “香主,您没事吧?” 铁牛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头。 “无妨。只是这二人身份蹊跷,武功又如此高强,不知是何来历。” 铁牛环顾四周,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具尸体,皆是他们的同伴。 “香主,这二人来历不明。” 铁牛低声道,“我们还要继续前往阳泽城吗?” 吴仁安沉吟片刻,点头道:“自然要去。不过,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且小心戒备,我们继续前行。” 铁牛点头,随即去收拾同伴尸体。 吴仁安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阳泽城的轮廓。 师父,你究竟在哪里? 这二人又是何来历?难不成朝廷派来的? 雨声…难不成是大师兄提过的… 思索间,铁牛已收拾好同伴尸体。 草草将其埋在路旁。 “香主,我们走吧。” 铁牛低声道。 吴仁安点头,翻身上马, 第62章 雨声 城东一处密室,数位教众将屠了数十人的猪头“诡异”用黝黑的铁链锁了,直往一爬满诡异符文的箱子中塞。 那猪头诡异虽有挣扎,却被锁链之上的红光死死压制,又有细藤蔓出,将其牢牢锁住。 尚残存着血渍的猪拱嘴止不住的哼哼… 暮云如墨,层层叠叠地压在阳泽城头。 城墙上的灯火次第点亮,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盘踞在这座古城之上。 吴仁安与铁牛策马疾行,马蹄声碎。 “香主,到了。” 铁牛指向远处城墙上的点点灯火。 吴仁安微微颔首,目光如炬,凝视着那座逐渐清晰的城池。 城门楼上,旌旗猎猎。 却不是往日的守备司旗帜,而是一面绣着“无生”二字的黑旗。 晚霞如血,染红了阳泽城的城墙。 城门楼上,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二人行至城门前,只见城门半开,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无生教众手持兵刃,严阵以待。 城墙上,弓箭手箭在弦上,警惕地注视着城下动静。 往日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此刻却冷清异常。 只有几个商贾模样的人正被守卫盘查。 “来者何人?”一名教众厉声喝问。 吴仁安不语,只是缓缓取出腰间香主令,在夕阳下,令牌上的“无生”二字泛着幽幽冷光。 守卫见状,神色顿变,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香主大人,恕小人眼拙。” “城中何事?为何如此戒备?” 吴仁安冷声问道。 “回香主的话,城中近日风声紧,守备司下令加强戒备,所有出入城门的人都要严查。” 守卫低声回答,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吴仁安微微颔首,策马入城。 铁牛紧随其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地护卫在侧。 “城中情形已变。” “看来大师兄已将阳泽城尽数掌控。” 入城后,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多已关门。 往日繁华的市井,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偶有生人,也是行色匆匆。 似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往日熙熙攘攘的市井百姓不见踪影,只有三三两两的无生教众巡逻其间。 街边店铺多已关门闭户,唯有几家酒楼尚有灯火,却也门可罗雀。 行至府衙前,只见大门洞开。 两侧站立着数十名教众,个个手持兵刃,神情肃穆。 府衙门匾已换,不再是“阳泽府衙”。 而是“无生教阳泽分坛”。 吴仁安勒住马缰,转向铁牛。 “你先回山庄,告知夫人我已安全入城,近日恐有变故,让她多加小心。” 铁牛面露难色。 “香主,路上刚遇刺客,您独自一人恐怕…” “无妨。” 吴仁安摆手打断,“城中有大师兄在,无人敢放肆。你速去速回,切莫耽搁。” 铁牛见吴仁安态度坚决,只得领命而去。 吴仁安步入府衙,一名执事迎上前来。 “香主,陈香主正在处理要务,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庭院,吴仁安被引至内堂。 堂内灯火通明,陈景和正伏案疾书,案上堆满了文书。 他身着一袭墨绿长袍,袍上绣着细密的藤蔓纹路。 在灯火映照下,那藤蔓仿佛在蠕动,诡异非常。 更甚者其肌肤上渗出枯藤老树般的细枝,端得是诡异非凡。 “大师兄。” 吴仁安拱手行礼。 陈景和抬头,见是吴仁安。 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师弟来了。” 他搁笔起身,“且先坐,我处理完这些文书便与你详谈。” 吴仁安点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注意到,陈景和案前的文书多是军务。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兵力调动、粮草供应等事宜。 堂内陈设简朴,唯有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上面标注着东南道各府州县,其中五座城池被朱砂圈出,阳泽城赫然在列。 陈景和继续批阅文书。 笔走龙蛇,不时在文书上批注几笔。 吴仁安静坐一旁,目光不时扫向那幅地图,心中思绪万千。 “看来大师兄已掌控了阳泽城的军政大权。” 吴仁安心中暗忖,“无生教在此地根基已深,难怪朝廷要派人来刺杀。” 思索间。 一名小厮端来茶盏,恭敬地放在吴仁安面前。 茶水清澈,散发着淡淡的兰香。 吴仁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茶水入喉,甘冽清爽,却隐约带着一丝药香。 “兰草茶,加了一点安神的药材。” 陈景和头也不抬,继续批阅文书,“近日事务繁忙,这茶可助眠。” 吴仁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知道,陈景和此言有试探之意。 若他对茶水有所顾忌,便是不信任;若毫无防备,又显得太过愚钝。 但未免有些小儿科了,师兄似早已非人,更不会有难以入眠之说。 即便是气海境武者,几天几夜不眠亦是小事。 “大师兄有心了。” 吴仁安又饮一口。 “此茶确实不错,回头我也给夫人带些回去,她近日睡得不安稳。” 陈景和闻言,抬头看了吴仁安一眼。 不多时,陈景和放下手中毛笔,伸了个懒腰。 “终于处理完了。师弟,我们去后院说话吧,那里清静些。” 吴仁安起身,随陈景和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府衙后院。 后院中有一座小亭,亭中摆着石桌石凳,桌上已备好酒菜。 “师弟远道而来,又遇刺客,想必饥渴交加。我已备了些酒菜,你且先垫垫肚子。” 陈景和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仁安坐下,目光扫过桌上酒菜。 那酒色如血,菜肴形状怪异,有几道竟是…的形状。 “师弟莫要介怀。” 陈景和似看出吴仁安心思,笑道,“此乃''肉宴'',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那酒是''血醴'',用的是少女心头血酿制;那菜是''肝胆相照'',用的是双生子的肝脏;还有''心心相印'',是一对恋人的心脏……” 吴仁安面不改色。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肝胆相照”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味道确实不凡。” 陈景和大笑。 “师弟果然豪爽!来,且饮一杯。” 二人对饮一杯血醴。 吴仁安只觉一股热流涌入腹中,随即散入四肢百骸,竟是大补之物。 吴仁安放下酒杯,将路上遇刺的经过详细讲述。 尤其提到那女子剑上刻有“雨声”二字。 陈景和闻言,眉头紧锁:“雨声…莫非是雨声楼的人?” “雨声楼?”吴仁安微微一怔。 “你二师兄就在此楼中。” 陈景和冷笑道,“那男子应是雨声楼的''雨''字辈杀手,那女子则是他的搭档。师弟能从他们手中脱身,已是难得。” 陈景和解释道,“楼中高手众多,各有代号。''雨''字辈的,具是其中精锐。” “你二师兄算是个了得的,这雨声楼是给景朝办脏事的。” 吴仁安恍然大悟。 “难怪那二人武功如此高强,原来是官家的人。” “不错。” 陈景和点头,“近日朝廷已得知我教在阳泽城的动向,派出高手前来刺探。刘铁山便是被他们所杀。” “刘铁山?” “守备司指挥使,暗中投靠我教。” 陈景和解释道,“昨日被人刺杀于府衙后门,胸口中剑,一击毙命。” 吴仁安沉吟片刻。 “那师父的失踪,可是与此有关?” 陈景和面露忧色:“极有可能。师父失踪前,曾言要去城东一处药铺取药。 我派人前去查探,发现那药铺已人去楼空,只在地上发现了一滴血迹,用教中练追踪功法的验过,确是师父的。”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沉。 “莫非师父已遭不测?” “未必。”陈景和摇头,“若要杀师父,大可直接下手,何必带走?我猜测,朝廷是想从师父口中得知我教的秘密。”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若师父有何闪失,我必血洗这什么楼!” “师弟,你可知那铺子是你二师兄当年经营的那间?” “嗯?” “好了,不必慌张。八成是他把师父接走了。老二他再怎么也不会伤了师父的,他那手下却是…” 吴仁安仍是眉头微瞥。 陈景和拍了拍吴仁安的肩膀:“师弟莫急,我已派人四处寻找,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夜风拂过,吹动亭中灯火。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似两尊炼狱魔影。 “师弟,实不相瞒,朝廷已开始调兵遣将,准备讨伐我教。” 陈景和沉声道,“我已下令加固城墙,储备粮草,准备迎战。” 吴仁安微微一怔。 “大师兄是说,朝廷要派大军来攻打阳泽城?” “不错。” 陈景和点头,“据我所知,朝廷已调集三路大军,准备合围阳泽城。若不出意外,一月之内,大军便会抵达。” 吴仁安眉头紧锁。 “以阳泽的兵力,恐怕难以抵挡朝廷大军。” 陈景和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师弟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他起身,走到亭边,望着远处的城墙。 “师弟可知,我教为何选择阳泽城作为根据地?” 吴仁安摇头。 “因为阳泽城乃是''木位''所在。” 陈景和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我教坛主有大计,欲在东南五道共五座大城,炼制五行诡异。我便是''木位''的主持人。” 吴仁安心中一震:“五行诡异?” “不错。” 陈景和点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 “阳泽城乃是''木位''所在,城中地脉如树根,四通八达。我已在城中布下大阵,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引动地脉之力,炼成''木诡''。” 陈景和起身。 “随我来。” 二人穿过回廊,来到府衙最深处的一座大殿前。 殿门紧闭,数枝老藤蔓出,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此乃''木殿'',我无生教''木位''炼制之所。” 陈景和沉声道,“师弟且看。” 他推开殿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草木的腥味,令人作呕。 殿内空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铜鼎。 鼎中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不断翻滚冒泡。 鼎周围,数十名无生教众盘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诀,不断将内力注入鼎中。 数名教众拖着用锁链锁死的非人诡异往鼎中投入。 鼎上方悬挂着一尊巨大的巨座。 上面刻着“木”字,散发着幽幽绿光。 巨座四周,藤蔓缠绕,如同活物般蠕动。 “这便是''木位''。” 陈景和坐在那宝座上,声音低沉。 鼎中突兀的伸出数根巨木,将尚在挣扎的诡异钉死。 逐渐有氤氲黑气从鼎中诡异躯体上飘出,钻进木座上的陈景和肤下,激起一片细藤乱舞。 “我无生教共有五位:金、木、水、火、土。每一位对应一座城池,炼成后,威力惊人,足以成就我教''长生不死''之大业。” 吴仁安心中震惊,却面不改色:“大师兄是''木位''?” “不错。” 陈景和点头,“我本主持''木位'',负责阳泽城的炼制,练出尊诡异,却意外成了这木位。倒是机缘所致,其他四位,分别在东南其他四座城池进行炼制。一旦五位齐备,我教便可成就大业。” 吴仁安沉默片刻。 “需我如何效力?” 陈景和满意地点点头。 “师弟果然明白事理。我需你协助监督城墙加固工作,同时训练教众,以备朝廷大军来犯。我则专心主持''木位''炼制,不能分心。” 吴仁安拱手道:“大师兄放心,此事交给我便是。” “好。” 陈景和拍了拍吴仁安肩膀,“师弟且先去休息,明日便开始罢。” 二人走出木殿,陈景和忽然问道:“师弟,你那山庄妻儿可好?”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 “托大师兄福,一切安好。只是内子有孕在身,我不便长时间离开。” 陈景和点头。 “理当如此。师弟可在城中住几日,待安排妥当,再回山庄探望。若有需要,我可派人护送。” “多谢大师兄体谅。” “师弟客气了。我已命人在东厢房准备了住处,师弟且去休息吧。” 吴仁安告辞,独自走向东厢房。 夜色已深,月华如水,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入得厢房,吴仁安关上门。 兀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灯火,心中思绪万千。 师父…师兄…朝廷… 院中忽然响起杀猪的声音。 “呵,任他如何,敢惹到我头上,那就死!” 气海中的红黑内气如大河般涌动,吴仁安聚手成爪。 缠着内气的铁爪将砖石砌成的窗沿撕裂开来。 释然一笑,从怀中掏出瓶血丹。 吞下几粒丹药。 盘于塌上,开始运转周天。 第63章 城墙 一臂套金环的大汉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无奈的翻着面前桌案上的密信。 抬眼望着下面一群扎着歪歪扭扭马步的匪徒,心中思绪万千。 自己一个气海境强者,怎能落到和这群蠢货为伍?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生气之余大喝一声,纠正那几个练歪了的匪徒的桩功。 天色微明,天边似被血水浸过的锦缎。 吴仁安睁开眼,昨夜盘坐修炼,内力又有精进。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吴仁安起身,眼眸洞过破窗望去。 府衙前院,数十名无生教众列队而立,一名执事在前领队,正朝城墙方向走去。 “香主,您醒了。” 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陈香主命我前来通报,请您过堂用早膳,随后前往城墙视察。” “知道了。” 吴仁安应了一声,随手拿起自己那见黑色下山虎袍披上,推门而出。 堂上,陈景和已然等候多时。 “师弟昨夜可休息得好?” “多谢师兄关心,休息得尚可。” “来,坐下用膳。” 陈景和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等会儿我有要事相商。” 二人落座,几名侍女端上早膳。 寻常米粥肉食,并无昨晚那般… 吴仁安略感讶异,顺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 “师兄今日怎么不用那''肉宴''了?” 陈景和淡淡一笑。 “那些东西虽能增进功力,却也伤身。偶尔为之可也,日日食用,反倒不美。更何况,师弟初来乍到,我岂能日日以怪物相待?” 吴仁安点点头,不再言语,专心用膳。 待吃罢。 陈景和用锦布擦了擦嘴。 “师弟,近日我已下令加固城墙,征集民夫搬运石料,日夜赶工。今日你且随我去视察一番。” “师兄所言极是。” 吴仁安起身,“若朝廷大军压境,城墙乃第一道防线,容不得半点疏忽。” 二人离开府衙,几名执事簇拥着。 直朝东城门方向行去。 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多半关门。 偶有几家开着的,店主也是神情惶恐,见到陈景和等人经过,连忙低头行礼,不敢多看一眼。 “城中百姓似乎颇为恐惧。” 陈景和面色不变:“无妨,待我教大业成就,他们自会归心。眼下只需震慑,免得生事。” 行至城墙之下,但见数千名民夫正搬石运料,堆砌城墙。 有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止在教众的鞭策下而动。 陈景和抬手指向城墙顶端。 “师弟请看,那城墙已加高了三尺,再有半月,便可完工。到时再在墙上布置''木位''之力,朝廷大军即便来犯,也难以攻破。” 吴仁安目光如刃。 剌过那些劳作的民夫与督工的教众,点了点头。 “师兄深谋远虑,我必全力配合。” “好,此事便交给你了。” 陈景和拍了拍吴仁安的肩膀。 “我需回府衙主持''木位''炼制,城墙之事,你全权处理。” “师兄放心。” 陈景和转身离去,几名教众跟随在后。 吴仁安独自登上城墙,俯瞰下方劳作的民夫。 忽听得城下传来一阵骚动。 吴仁安俯身望去。 却见一名瘦弱的民夫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道: “兄弟们,我们何苦为这些妖人卖命?!朝廷大军即将到来,正是我等获救之时!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教众已冲上前去。 举起鞭子,狠狠抽在那民夫背上。 “大胆刁民,竟敢煽动闹事!” 那民夫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仍不服输。 挣扎着爬起来,继续高喊。 “兄弟们,不要怕!朝廷大军就要来了!他们杀不了我们所有人!我们…” “住手。”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城墙上传来。 教众停下鞭子,抬头望去,只见吴仁安已自城墙跃下,稳稳落在地面上。 民夫们见状,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那煽动之人却不知死活,仍在高喊:“乡亲们,不要怕!这些妖人…” 吴仁安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民夫。 民夫被他的目光所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你说,朝廷大军就要来了?” 吴仁安声音平静,如同寒潭。 “是…是的。” 民夫咽了咽口水,勉强硬气道,“朝廷已派大军前来讨伐你们这些妖人,不日便到!”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仁安与那民夫身上。 吴仁安突然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 “很好,你提醒了我。” 话音刚落,他的手已如闪电般伸出。 五指成爪,狠狠扣住了那民夫的喉咙。 “咔嚓”一声,民夫的喉管被捏碎。 可吴仁安并未就此松手,反而用力一拉。 “撕拉——” 鲜血如泉涌,喷溅在吴仁安的衣袍上。 那民夫的头颅已被硬生生扯下,血肉模糊的断颈处,还有筋脉在不规则地跳动。 吴仁安举着那颗头颅。 “我无生教岂是尔等贱民可以挑衅的?谁若再敢生事,便是此下场!” 说完,他随手将头颅抛至人群中。 民夫们惊恐万状,纷纷避让,无人敢接。 那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似乎对自己的结局感到不可思议。 一名教众快步上前,直叩首大叫。 “香主神功!一招便取贱民首级,实在令人佩服!” 吴仁安看了他一眼。 “区区小事,何须挂齿?再督促他们加紧干活,我要在三日内看到城墙高出一丈。” “是,香主!”那教众连连点头,随即转身去催促民夫。 “继续巡视!” 吴仁安踱步至城东门之上,手中鲜血已经洗净。 忽的来了阵大风。 淡淡立于城头,长袍被晨风鼓起,宛若一面黑色虎旗。 他目光却似鹰隼般掠过城下繁忙的工地。 万千民夫如蚁群般搬运着砖石木料,加固着这座即将面临战火洗礼的古城。 “香主大人,城墙工事已按您的吩咐加固了东南角。” 一执事跪地禀报,声音粗犷。 吴仁安微颔首,眸中暗红色的气息一闪而逝。 “城墙高度尚需增三尺,再设暗箭孔四十八处。” 他踱至墙垛旁,俯视着城下的民夫。 那些被征来的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瘠,在教众的鞭策下艰难地搬运着石块。 汗水与血迹在他们赤裸的背上纵横交错。 “这些人只剩半口气了,若再驱使恐难成事。” 吴仁安眉头微蹙,语气淡漠如谈论死物。 一旁执事凑近跟前。 “不妨再从城中征些壮丁来。” “嗯。”吴仁安微一点头,目光忽转向城下一个形容枯槁却双目炯炯的老者。 那老者虽衣衫褴褛,却腰杆笔直。 正与周围民夫窃窃私语,眼中隐现倔强之色。 “那老头是谁?” 吴仁安忽问。 执事眯眼望去,咧嘴一笑。 “那厮名唤王三德,本是城中一私塾先生,因不愿教孩童诵读《无生经》,被抓来做苦役。” 吴仁安冷笑一声,缓步行下城墙。 身后数名教众如影随形。 城下,王三德正压低声音对周围民夫。 “诸位乡亲,这无生教妖魔鬼怪,吃人不吐骨头,我等若再任其驱使,只有死路一条。不如…” 话音未落,一股阴寒之气忽自背后袭来。 王三德浑身一颤,缓缓回头。 但见一黑衣人已立于身后三步之地,目如鹰隼,气如寒冰。 一只雕纹恶虎盘于衣上,煞气逼人。 “不如反了?” 吴仁安似笑非笑,声音却如坠冰窟。 王三德浑身一震,却昂首挺胸道。 “不如同归于尽!无生教吃人不吐骨头,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吴仁安眼中寒芒闪烁, 等老者说完,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 那爪法迅捷如电,爪尖泛着诡异的红黑之色。 似有实质般在空气中划出五道血痕。 “噗嗤”一声轻响,宛若撕裂纸张。 王三德的喉咙被整个扯出,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妖艳的弧线。 洒将在尘土之上,和着灰土凝成块。 老者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魔头。 手指颤抖着指向吴仁安,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再无动静。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聚集在老者身边的民夫们,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开来。 却又被周围持鞭的教众驱赶回来,只得低头颤抖着站立在原地。 “继续干活。” 四周鸦雀无声。 直过了半晌,方才传来稀稀拉拉的砖石摩擦声。 民夫们在教众的驱赶下,低着头,继续劳作。 谁也不敢再出声。 吴仁安手中还握着那颤动的喉骨。 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尘土中,宛如盛开的血蔷薇。 他的衣袍上沾满了血迹,却恍若未觉。 “香主神功!” 监工执事跪伏在地,高声赞叹。 身后众教众亦跪地高呼:“香主神功!” 吴仁安漠然看着手中的喉骨,微微摇头。 “还不够快,尚需磨炼。” 他随手将喉骨抛将在地上,转身向城墙走去。 吴仁安神色淡然,仿若方才只是碾死一只蚂蚁。 他负手而行,眺望远方。 血迹被晨风拂过,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拾阶而上,重新回到城墙之上。 雄踞一方,广邈之下众生如蝼蚁。 远处,阳泽城外的田野上,麦浪滚滚。 那丰收的景象,却是与城中的肃杀之气分明。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吴仁安望着远方,心中感慨。 “前生今世,曾是何许人也?如今却落得这等境地,无可奈何,此天道轮回耶?” 念至此,竟万念顿失,惟内气翻涌不止。 正沉思间,城墙下忽有一队妇人提着食篮走来。 那是来给民夫送饭的亲眷们,个个面带愁容,步履蹒跚。 吴仁安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忽然停在一个熟悉的面容上。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面容清秀却憔悴,眼角已添几许皱纹。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篮,正战战兢兢地向城墙这边走来。 “赏玉斋的掌柜?” 吴仁安微微眯眼。 这妇人正是当日他为月如买玉簪时那“赏玉斋”的老板娘。 昔日的她神采奕奕,眉宇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能干。 而今却憔悴不堪,宛如一株被风雨摧残的残花。 “吴…吴大夫?” 妇人抬头,一眼认出了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继而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一旁的执事见状,大步上前,粗鲁地抓住妇人的手臂。 “大胆贱妇,敢直呼香主名讳!” 妇人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食篮掉在地上,里面的馒头散落一地。 她颤声道:“小…小妇人不知这位是香主,只是认错了人…” 一旁教众一把揪起妇人的衣领。 “若不好好教训你,还以为我无生教好欺!” “住手。”吴仁安淡淡道。 铁牛立刻松手,恭敬退后。 吴仁安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掌柜。 “李掌柜,别来无恙?” 李掌柜磕头如捣蒜。 “小妇人给香主大人请安。” “起来吧。” 吴仁安但微颔首,“李掌柜还记得在下?” 他又问道:“我曾在你铺子里给内人买过一支''莲心''玉簪,你还记得吗?” 妇人瞳孔一缩,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记…记得。是位温柔的夫人…选了店里最贵的那支莲心玉簪…” 见她确是记得,吴仁安脸上露出一丝回忆之色。 “想不到你还记得。” “不错。” “李掌柜的玉簪甚合我家夫人心意。只是,如今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 李掌柜哽咽道:“回香主的话,家夫被征去修城墙…店里无人打理,故而…” 吴仁安点点头,忽转向身旁执事。 “你们先下去,我与这位故人叙叙旧。” 监工执事虽面露疑惑,却不敢违抗。 领着众教众退下了城墙。 待众人离去,城头只剩吴仁安与李掌柜。 “随我来。” 吴仁安转身,向城墙一处偏僻的角楼走去。 李掌柜心中忐忑,却不敢不从,只得低头跟上。 角楼内阴暗潮湿,墙上挂着几件生锈的兵刃,地上散落着枯草和木屑。 吴仁安锁了上门。 门内传来凄厉惨叫,转而又变为呻吟… 忽的又转为临死前的惨叫… 一个时辰后,吴仁安整理好衣衫。 面无表情地走出角楼。 他向城下一览,工事已恢复运转,民夫们在鞭策下搬运着砖石。 他唤来在一旁等候的执事一行人,吩咐打扫他们骸骨。 继而飘然离去。 全然不管… 执事刚入角楼便被吓的面色惊变。 这位香主真是人间魔主啊… 第64章 柴火 东南道,白云寺。 庙中的师父们在喂前些时间捡来的那青年米水之类的… 青年身上那满是血污的袍子被换了下来。 止手里死死抓着片“鹤”字残布… 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被吞没,唯余几缕残阳在云间穿梭。 似欲挣扎,终归徒劳。 吴仁安立于角楼之上,眼中无悲无喜。 角楼内早已不见那妇人的踪影,唯有几滴未干的血迹,在地上凝成暗红色的花朵。 \"香主,已按您吩咐处理干净了。\" 执事躬身道,眼中带着畏惧与敬服。 吴仁安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他转身离开角楼,缓步行于城墙之上。 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冰冷而锋利。 城下,民夫们仍在劳作。 鞭子抽打的声音,夹杂着低低的呻吟,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吴仁安漠然俯视,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赏玉斋的掌柜...\" 他轻声呢喃,回想起方才那妇人临死前的眼神。 那双眼中,有恐惧,有绝望… 却也有一丝他读不懂的东西。 吴仁安摇了摇头,将这丝异样的感觉压下。 他转身离开城墙,向城中走去。 \"香主,要属下陪您回府衙吗?\" 执事恭敬地问道。 \"不必。\"吴仁安淡淡道,\"我想独自走走。\" 那执事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退下。 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 不知是何处在烧荒,亦或是哪家灶上的糊锅飘散。 吴仁安负手行于城中,目光幽冷。 脚下青石板路,早已被无数行人踏得光滑如镜,映着他黑衣下的身影。 似有若无,虚幻莫测。 街上行人稀疏,见到吴仁安香主的虎纹黑袍。 无不低头快步避让,无人敢与其目光交汇。 离开角楼已有两个时辰,那李掌柜的软肉犹在齿间,腥甜之味尚未散尽。 按理说,他该心满意足。 可心头却似压着一块无形之石,沉闷异常。 “我已入魔道,为何还有这许多妄念?” 吴仁安若有所悟… 那妇人临死前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憎恨。 倒是种深深的悲哀,似在哀叹世道的沉沦。 \"咄!何须多思?\" 吴仁安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杂念。 \"修行之道,本就逆天而行。若顾及凡俗之情,岂非自缚手脚?\" 一阵风掠过,惊下几片落叶。 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将在他的衣襟上。 吴仁安伸手拂去,指尖上似还残留着那妇人的血。 他停下脚步,但望了望掌心。 尽管已被洗得干净,但似乎仍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阳泽城的街景依旧,然而人事已非。 行人面露惊惶,目光闪烁,商铺寥落,半数紧闭门扉。 往日熙攘的集市如今冷冷清清,少了三分人气。 夜幕降临,街边的灯笼次第点亮。 昏黄的光芒照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里一切似乎都变了,不论是人还是事物。 昔日繁华的集市如今冷清萧条,曾经热闹的茶楼酒肆大多紧闭门扉。 偶有几家开着的,店内也是寥寥数人,气氛凝滞如死水。 \"此地已非彼时矣。\" 吴仁安轻声自语,目光扫过街边一家紧闭的绸缎庄。 那曾是阳泽城最为繁盛的店铺之一。 今时却门可罗雀,招牌上落着层薄灰。 霞光渐敛,薄暮冥冥。 吴仁安不觉已行至城北门。 这里城墙较低,墙下扎着百十顶草棚。 想是为那些修城的工匠与民夫所设。 忽然,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黄布短褂。 着一身补丁衣衫。 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正吃力地推着一辆破旧木车。 车上堆着些枯枝杂木,尽是些不值钱的小枝桠。 半大不小,既难点火,也不经烧。 净是些细枝末节,看来是无力砍伐粗壮的树干。 似是从山野间拾来的残枝败叶。 青年人面容枯槁,眼窝深陷。 一看就是饿了许久的样子。 他的衣衫虽然破旧,却还算整洁。 手上也没有老茧,似乎不是常年劳作之人。 青年的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骨节分明的手紧握车把,青筋暴起。 他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似乎连推动这车柴火都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不知何故,这景象使吴仁安驻足凝视。 在他眼中,这青年与那些被踩在脚下的蝼蚁并无不同。 可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触动。 往日里,这等小民,他眼也不会多看一眼,今日却觉此人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这个青年人的身影,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刚来到这个世界,饥寒交迫的吴天。 “柴火作何价钱?” 吴仁安忽然开口,声音淡漠。 青年闻声抬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腰间那枚闪着幽光的香主令牌上时。 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霎时煞白。 “小…小人…” 青年支吾着,声音干涩如落叶摩擦。 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问你,此柴作何价钱?” 吴仁安重复道,语气依旧平静。 却多了几分不耐。 青年咽了咽口水。 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强撑着身体,勉强回道:“回…回禀大人,这不过是些枯枝败叶,不值几个铜钱…若…若大人看得上,小人愿全数相赠,只求…只求…” 说着,他竟直接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吴仁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青年的心思。 这无生教入主阳泽城后。 教众横行霸道,杀人如麻。 寻常百姓见到教众,无不避之唯恐不及。 这青年见自己腰佩令牌,自然是吓破了胆。 \"起来。\" \"我要买你的柴火,不是要你的命。\" “求什么?” “只求大人…大人能饶小人一命。” 青年声音颤抖,“小人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若小人有何闪失,他们便要饿死了…” 言罢,青年已然泪流满面。 两行浊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在尘土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吴仁安凝视片刻。 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子酸楚。 他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 轻轻抛在青年面前。 “拿去吧,柴火我全要了。” 银锭落地,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在寂寥的暮色中格外刺耳。 青年闻言,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眼里塞满的是了全然的不可思议。 他似乎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无生教的人竟会以正常价格购买他的柴火。 青年看着那锭银子,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银子想必也是鲜血铸成的… 念头一起。 继而却像被烫着了一般,连连后退,不敢伸手去拾。 “大人…小人不敢…这…这柴火不值这许多银两…” “让你拿着。” 吴仁安语气渐冷。 那青年却如同受惊的兔子,浑身颤抖。 依旧不敢上前。 他深深地叩首于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止发出“咚咚”的声响。 \"不…不敢收大人的银子。这些柴火,全都送给大人了。小人只求活命。\" 吴仁安眉头微蹙,再次将银子递向青年。 \"拿去吧,你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总要养家糊口。\" 青年却如避蛇蝎般后挪着,双膝似磨出了血… 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青石板:\"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 吴仁安见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是愤怒?是失落?还是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受? 他凝目观察,忽然注意到青年的手掌。 那双手虽覆满尘土,却没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 指甲亦修剪得整整齐齐,虽已久未打理,但仍能看出曾经的讲究。 “你是读书人?” 吴仁安问道,语气微缓。 青年浑身一颤,半晌也敢抬头。 “回…回禀大人,小人曾在私塾读过几年书,只是家贫,无力继续…如今…如今只能靠捡些柴火度日…” 吴仁安沉吟片刻,心中忽然明了。 这青年定是惧怕无生教的名声,以为自己要对他不利。 想到此处,他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拿着银子,带回去给你妻儿。” 吴仁安说着,语气已不容拒绝。 “然后给我活下去!” 青年却如同面对恶鬼一般,连连摇头。 “小人不敢…不敢…” “滚!”吴仁安突然厉喝一声。 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青年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随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转身便逃。 连那车柴火都不要了。 他的背影瘦削如枯叶,在月光下飘飘晃晃。 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吴仁安望着那蹒跚消失在城外的背影,心中却是种悲哀…怜悯…还是什么情绪在涌动。 \"他宁愿饿死都不要我的银子?\" 吴仁安喃喃自语,目光落在那被遗弃的柴车上。 那车柴火虽然品质不佳,却也是青年一整天的心血。 如今被弃如敝履,只因… 望着身旁的那一车柴火,吴仁安晓得。 自己似乎又将一家人活的希望扼杀了。 那人的妻儿要饿肚子了…兴许会死… 就像… \"我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吴仁安自问,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他记得自己初来此世界时,也曾饱受饥饿之苦。 若非师父相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如今自己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让一个饥饿的青年宁可放弃一车柴火也不敢接受自己的银子。 \"可笑,可笑。\" 吴仁安轻笑一声,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似比哭还难看… “我…” 他伸手一挥。 一缕内力卷起地上的银子,送入柴车的夹层中。 又取出几锭碎银,同样藏入车中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抬手一指。 一道红黑色的内力如蛇般窜出,缠绕在柴火上。 \"噼啪\"一声,柴火燃起熊熊烈焰。 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夜空。 吴仁安失了魂似的站在火堆旁,任凭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庞。 周围的教众见状,不敢上前阻拦。 只敢远远地站着,面面相觑。 火光中,吴仁安的面容忽明忽暗。 眼中似有千般思绪在流转。 他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自己初来此世界时的狼狈,想起了陆济世的救命之恩,想起了与月如初识时的悸动,想起了一步步走上魔道的历程。 \"我本是何许人也?\" 吴仁安轻声自问,声音几乎被火焰的噼啪声淹没。 他曾是一个普通人,穿越至此,为求生存而挣扎。 后来拜入陆济世门下,学医济世,本该是一条光明正道。 他开始杀人,开始食人,开始修炼邪功,一步步堕入魔道。 \"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变强?还是…\" 吴仁安的思绪如乱麻,理不清头绪。 火焰渐渐变小,柴火已燃尽大半。 吴仁安站在余烬旁,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似一只距在地上的恶虎。 一口吞吃下整个城门… 这真是我要修的魔吗? 前世的那些小说中,不都是大恩大仇,快意世间吗? 我这魔…怎滴就修成了这般模样? \"香主,可要回府?\" 一名教众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仁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我再走走。\" 教众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 只得躬身行礼,然后退至一旁。 夜更深了,街上已无行人。 吴仁安独自一人,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一处小巷口,忽然停下脚步。 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翻找什么。 吴仁安悄无声息地靠近。 发现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在一堆秽袋中寻找食物。 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双手因长期在垃圾堆中翻找而变得黑乎乎的。 \"咕噜噜\"一声,孩子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眼中满是绝望。 吴仁安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唤来一旁的执事,吩咐他去找着吃食、水来给这孩童。 他心中某种念头定了定… 第65章 魔! 东南道,青山府。 昔日那控鹤擒龙的英雄又被灌下一盅药酒。 他似乎已经无了智,被这药毒的厉害。 只知喃喃地叫着两个徒弟的名字。 密室里杂乱摆着的却是根根未啃净的人骨…有手,有腿,有肋骨… 隐隐约约拼成个青年人。 —— 城墙上的灯火压着天上的星辰。 吴仁安望着那瘦小身影在秽物中翻找的模样。 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去,取些干净的吃食、清水来。” 他向一旁的执事低声吩咐。 执事愣了一下,随即领命而去,不敢多言。 巷中的孩童对身后的动静浑然不觉,仍在垃圾堆里努力搜寻。 那一对枯瘦的小手在污浊中翻找,动作娴熟得令人心酸。 “这便是我这魔修辟出的道么?” 吴仁安靠在阴影处的墙上,心底涌起一丝苦涩。 “让这些无辜的孩童沦落至此?” 晚风掠过脸庞,带着几分凉意。 吴仁安凝视着那孩童狼狈的背影。 脑海中却隐隐浮现出那青年——同样衣衫褴褛,饥肠辘辘,行走在死亡边缘。 执事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食和一壶清水。 吴仁安接过,向那孩童走去。 他的脚步轻盈无声,似踏在云端般。 “小兄弟,你饿了么?” 他柔声道,声线压得极低,生怕惊吓到这个饥饿的孩子。 那孩童闻声回首,见是一身黑袍的吴仁安。 顿时面色煞白,连退数步,几乎要瘫倒在地。 “大——大人饶命…” 小小的身躯颤抖如筛糠,眼中充满恐惧。 吴仁安缓缓蹲下身子,将碗搁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不必惧怕,只是见你饿了,给你带些吃食。” 孩童眼睛死死盯着那碗热腾腾的面,喉结滚动。 但身子却像钉在了原地一般,不敢上前。 “莫怕,我不会伤你。” 吴仁安见状,主动退后几步。 给孩童留出空间,“可是家中还有人?” 孩童怯怯点头,目光却始终不敢离开那碗面。 “爹、娘…还有妹妹…” 他声音细若蚊蝇,“都、都三日没吃了…”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锭银两,放在碗边。 “拿去,买些米面。莫要饿着家人。” 孩童的眼睛骤然瞪大,盯着那锭银子,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大…大人…” “拿去吧,” 吴仁安站起身,语气柔和却容不得拒绝。 “莫要饿死。” 说罢,他转身欲离去。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那孩童壮着胆子去取食物和银两。 “大——大人…” 忽然一声微弱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吴仁安顿住脚步,暮然回首。 孩童已将那碗面捧在手中。 脸上混着感激与恐惧的色彩,一双眸子却亮得像星子。 “大…大人为何要帮我?” 这一问,却如刀子般扎入吴仁安心口。 为何要帮他?难道帮人还需缘由么? “爹说没有天上掉饼子的…” “因我亦曾饿过。” 吴仁安轻声道,目光透过孩童瘦小的身影,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 “记得…带些给家人。” 说罢,转身钻入夜色之中。 —— 阳泽城北门外,一缕寒风裹挟着叶。 在官道上打着旋儿,似鬼魅般游动。 黑暗中,吴仁安兀自地走着。 心中却如江海翻腾。 他终于明白,那妇人眼中为何会有那抹悲悯——那是对世道沉沦的哀叹。 对善良泯灭的悲鸣。 “入魔非为此…” 他低语,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自己犯下的残暴行径。 “入魔,是为超越天理,求得长生…” 苍茫夜色下,吴仁安踏上城墙。 俯瞰这座被无生教践踏的城池。 街巷之中,饥民遍地,哀鸿遍野。 那些曾繁华的酒楼茶肆,如今门可罗雀;那些曾熙攘的市井,如今寂寥冷清。 这般景象,与他小说中读到的魔道霸主何其不同。 那些书中的魔头,或为报仇雪恨,或为逆天改命。 皆有惊天动地的大志,何时沦落到欺压弱民的地步? “我的魔道,本不该如此。” 吴仁安喃喃自语,目光如刀,直刺夜空,“我的道,我自己做主…” 那青年宁可饿死,也不愿接他一锭银子,只因他腰间那枚香主令牌。 “我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城下百姓的屋舍如坟冢般寂静。 偶有几处微弱的灯火,似将熄的烛火,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殁。 吴仁安忽然想起初来此世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饥肠辘辘的穷困之人,若非师父陆济世相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如今他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魔头他不在乎,但这却也不是他想要的魔道。 前世的生活像水般卷着他的心田。 让一个饥饿的青年宁可放弃一车柴火,也不敢接受他的银子。 “可笑,可笑。”吴仁安轻笑一声,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天,但见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这天色,竟与他心中的迷茫如出一辙。 “我修的是何道?” 吴仁安扪心自问。 “前世那些小说中的魔修,不都是大恩大仇,快意恩仇吗?我这魔,怎滴就修成了这般模样?” 他想起那些因无生教入主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想起那些在城墙下辛苦劳作的民夫,想起那个宁死不受他银两的青年。 “这百姓众生如此困苦,当那只为他们带来不幸的魔修有何意义?” 吴仁安心中一震,似有所悟。 他俯视城中,但见灯火稀疏,街道冷清。 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而他,正是这炼狱的缔造者之一。 我要当魔,但愿这人间却不要如炼狱般苦…不是给这些满是绝望的升斗小民带来更多苦难的…这种魔修,毫无意义。 一阵风掠过,惊下几片残叶。 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在他的衣襟上。 吴仁安伸手拂去,指尖上似还残留着人血。 他停下脚步,低头望了望掌心。 要改变这一切。 心中念头愈发坚定。 起码不能让这些人因困顿而死,不能饿死。起码要足衣足食,起码要有些希望。 我要…起码能…能…能过的不那么难! 吴仁安捏紧了手,指尖刺入皮肤,丝丝鲜血流出… 要当魔,就要在那种人人都能有希望的世界当。 没有那样的就造一个! 想及此,吴仁安忽然想起那个离去的青年。 他言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若他有何闪失,他们便要饿死了。 “那青年离城不过半个时辰,若是在城北门外,倒也好追,他走不了多远。” 吴仁安心念一动,身形已如鬼魅般掠下城墙。 他运起内功,往北城门外疾驰。 夜色中,他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官道上飞速前行。 “起码…现在让他,让他的妻儿活下去。” 吴仁安心中暗道。 官道两旁,枯草摇曳,如鬼魅般舞动。 远处,隐约可见一个蜷缩在路边的身影。 吴仁安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那青年已经饿昏在官道边的草丛中。 面色惨白如金纸,呼吸微弱。 吴仁安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已是若游丝般了。 “还好,尚有一息。” 吴仁安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囊和几块干粮——那是他临行前向教众要的。 他轻轻扶起青年。 将水囊凑到他干裂的嘴唇边,缓缓喂了几口水。 又掰下一小块饼子,塞入他口中。 许是腹中太过饥渴,青年虽昏迷,却本能地吞咽起来。 几口饼子下肚,竟渐渐有了些气色。 吴仁安静静守在一旁。 看着青年的脸色逐渐从死灰变得有了些血色,心中竟生出些许宽慰。 “这般模样,岂非与当年的吾何其相似?” 吴仁安苦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受。 “咳咳…”青年被呛醒,睁开浑浊的眼睛。 待看清眼前之人后,顿时惊恐万分。 挣扎着要逃离。 “莫怕,我无恶意。” 青年仍是惊惧,身子不住地颤抖,眼中满是绝望与恐惧。 “莫怕,我非来害你。” 吴仁安声音平静,递过水囊,“喝些水,润润喉咙。” 青年死盯着地上却不抬头,也不作声。 “你若不喝,我便倒了…” 那青年枯指微动,似在挣扎。 终是渴极,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啜饮起来。 “你且安心,我只是来送些食物给你。” 吴仁安将包裹中的食物都放在青年面前,“收着,起码你的妻儿不会死了,你也不会…” 青年止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食物。 “大…大人,为何…” 青年声音干涩如山间老木枯柴般… “我也曾如你一般,饥寒交迫,命悬一线。” 青年仍不敢伸手去拿食物。 “拿着吧,不必担心。” 吴仁安将包裹塞入他怀中。 那青年却也未反抗…他亦知,今日若是再无吃食。 那…那,自己的孩儿… “我知你识字,你若有愿可来城中找我,为我做些文书工作,不用做恶事,也不必做。” 说罢,吴仁安解下腰间的香主令牌,甩给青年。 “持此物来寻我,无人敢拦。” 吴仁安淡淡道,“若不愿来,也无妨,只当我今日未曾相遇。” 青年看着怀中的令牌,手中微微颤抖。 “谢…谢…” 吴仁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青年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王,名立诚。” “王立诚…” 吴仁安轻声重复,似在记忆,“好名字。” “活着…活着!” “记住,活着。” 说罢,吴仁安身形一闪,身影转瞬间便在夜色之中淡开。 月色如洗,吴仁安立于回城的官道上。 心头却是百感交集。 他喃喃自语,双手负于身后,缓步前行。 “入魔是为何?为长生?为逍遥?抑或只是为…活着?” 无声的夜风在耳畔呜咽。 “夫人说得对,魔道重在速成…可速成之后呢?” 吴仁安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苍穹。 “可这般摧残百姓的世道,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从他穿越至此,从他饥寒交迫,从他拜师学艺,从他一步步踏上魔道…每一步,似乎都在远离那个原本的自己。 回到府衙,他独自回到房中,坐在案前,思绪万千。 “我要改变这一切。” 吴仁安心中念头愈发坚定,“这世道已够黑暗,无需我再添一把火。” 他取出纸笔,开始写下一些计划。 他要改变阳泽城的现状,要让这座城池重新焕发生机。 这或许不符合无生教的意图,但他已决定走自己的路。 “魔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吴仁安自语,“我自有我的魔道。” 窗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夜深了,吴仁安仍在案前伏案疾书。 笔走龙蛇,墨香四溢。 “我要当的魔,不是这样的。” 我要当的魔,是在光明中行走的魔! 合该如此! —— 城外的官道旁,那瘦弱的青年紧握着吴仁安的令牌。 望着眼前的食物包裹,泪水却糊了视线。 “活着…” 他轻声重复着吴仁安的话。 眼中复燃起希望的光芒。 “我定会活着…带着妻儿…活下去…” 发泄似的向家的方向——妻儿的方向奔去… 远处的破草屋已能见着。 好在…好在…妻儿尚还活着。 他抚着自己的幼女的小脸… 分了饼子,白面馒头…喝了些水后。 这一家紧紧拥着…盖着撒将下来的月华入了眠。 月光如水,洒在这个饱经磨难的世界上。 似在无声地见证着某种蜕变的萌芽。 第66章 米铺 陈家大宅。 陈元福在宗祠中安居首位,静静地听着手下仆役念着文书。 “大老爷,今日九间米铺收成约莫八千两,城南的天工坊…” “打住,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吩咐你买的地呢?” “大老爷,这…家主他未允…怎能…” “怎么不能?我是长老!还不能做主?” 肥胖手掌捏碎了黄花梨的太师椅… —— 卯时,天光已剌破了夜幕。 城中却无往日鸡鸣犬吠之声。 止有时断时续的哭泣声,掺着粗暴的呵斥声织在一起。 吴仁安在床榻上睁开眼。 目光凝视着窗外那一抹初升的晨曦。 昨夜的思绪仍在脑海中萦绕。 似将散的云雾,似明还暗。 “我要当的魔,不是这样的。” 这句呢喃似仍在耳畔回响。 他侧头看着床头案上的香主令牌,心中百感交集。 吴仁安披衣起身,立于窗前。 眼望着这阳泽城一片死寂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抚额头,只觉那曾经的迷茫已渐渐退去,代之以一种清明。 “我入魔,是为超脱,为自在,而非为摧残这苍生。” 青石墙边挂着的一袭黑袍染着血迹。 月如绣上的下山虎格外凶戾。 起身净面之后,他推开了床头的柜子。 翻出一套布衣。 这是他昨日命人送来的,寻常百姓所穿之物,毫无特异之处。 “今日,我不做香主。” 吴仁安轻声道,指尖轻抚过粗布衣衫。 虽触感远不如平日所着的锦缎,却令他想起了初来此世时的自己。 他换上那布衣随之连气质都随之一变。 镜中人已不再是那令人胆寒的无生教香主。 而似寻常市井走卒,面貌虽清秀,却无甚出奇。 腰间少了那枚令人闻风丧胆的香主令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荷包。 吴仁安在其中放了三十两碎银。 既不少,亦不显眼,恰是寻常殷实之家出门所携。 “今日便去城中走一遭,看看这阳泽城究竟疾苦几何。” 吴仁安从后门悄然而出。 避开了府衙中巡视的教众。 这些教众对他敬畏三分,若见他出行,必然前呼后拥,反倒不便。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位身着青布短褂。 头裹粗布巾的寻常男子自府衙侧门离去。 除却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与微微泛紫的指尖。 几无人能辨出此人近日便是令阳泽城闻风丧胆的无生教香主吴仁安。 阳泽城的街道冷清得可怕。 与吴仁安记忆中的繁华景象判若两地。 偶有行人匆匆而过,个个面黄肌瘦。 吴仁安不信的望了望眸子…却… 尽是些惊恐与麻木。 吴仁安暗自摇头,沿着曾经繁华的大街慢慢前行。 “这便是我等之''道''所为?” 他在心中暗叹,步履不停。 止向城中最大的米市走去。 街巷之中,几个挑着担子的苦力已在忙碌。 看着吴仁安走过,匆匆低头,不敢久视。 街上行人寥寥,远不如寻常城镇的熙攘喧闹。 偶有行人,亦是面黄肌瘦,行色匆匆。 沿街铺面大半紧闭,唯有几家勉强支撑。 却也难掩萧条之态。 吴仁安行至一处拐角,忽见前方人影绰绰。 百余人排成长队,却是一派死寂,无一人喧哗。 “这是何事?” 吴仁安微微蹙眉,缓步近前。 那长队竟是一家米铺门前排的。 吴仁安暗暗观察,只见那些排队之人虽衣着各异,却尽皆面带菜色。 眼中饱含期盼与恐惧。 更令他惊诧的是,虽排队者众,却鲜少有人能真正买到米粮。 吴仁安站在一旁,静静观望。 片刻之后,他便发现了异常。 那掌柜对一些衣着华贵者笑脸相迎。 对贫苦百姓却百般刁难。 不是嫌钱少,便是嫌钱脏,更有甚者,直接呵斥“没钱莫来”。 吴仁安混入队中,静听左右百姓窃窃私语。 方知此铺乃是城中最大米商“广裕昌”,家中颇有背景。 自无生教入主阳泽来。 这米铺便开始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掌柜对着一位锦衣男子满脸堆笑。 又是让座又是奉茶,更是从柜台下取出一袋上好的白米。 而对着排队的百姓,却是一副看怪物般的嫌恶表情。 时不时高声呵斥,更有甚者,对着一位年迈的妇人恶声恶气,将其撵走。 “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如今一斗白米竟要五两银子,这哪是卖米,分明是抢命啊!” 一位中年汉子低声道,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愤怒。 “嘘,小声些!让他们听见,连这点米也买不着了。” 旁边一位老者急忙打断,目光惊惧地瞥向那店铺门前的几名打手。 吴仁安心头火起,却强压住怒意,继续排队。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柜台前。 吴仁安冷笑一声,迈步上前。 “掌柜的,米价几何?” 吴仁安装作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拱手笑问。 那掌柜上下打量吴仁安几眼。 见其衣衫虽旧却干净,面色虽瘦却不似饿久的乞丐。 便勉强答道:“白米一斗三两二,糙米一斗二两五,要买快买,不买滚蛋!” 吴仁安微微一怔,这价格已是太平时的五倍有余。 若是寻常人家,怕是卖了家中值钱物件,也买不上几日的口粮。 “三两二?去岁才不过六钱。” 吴仁安皱眉,“何故涨得如此之快?” “呵,你这乡巴佬懂个屁!” 掌柜呸了一声,“米价涨了就是涨了,买不起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识时务的都知道如今什么行情,不识时务的,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不买就滚蛋!” 吴仁安从荷包中取出银两,拍在柜台上。 “给我来一斗。” 那掌柜接过银子掂了掂。 “这银子成色不足,怕是要添上三钱才够。” 吴仁安心知这是在刁难,但为了不露行迹,还是又添了三钱银子。 “伙计,给这位客官称一斗米。” 掌柜收起银两,对身后一名伙计吩耳语。 “记得用那小秤。” 那伙计会意地一笑,取了一个官秤三分之二大小的秤,开始称米。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那伙计又在秤上做手脚。 称出的所谓“一斗”,实则连八升都不到。 “好了,拿走吧。” 伙计将米装入吴仁安带来的布袋中。 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莫不是有人囤积居奇,故意抬价?” 吴仁安继续问道,声音虽轻,却如刀锋般利。 那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随即又恢复了那嚣张模样。 “你他娘的什么人,敢来质问老子?告诉你,没有关系,一粒米也别想买到!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叫人来打断你的腿!” 吴仁安握紧了拳头,心头怒火渐起。 他强压下心中杀机,转身离去。 毕竟今日是来探察民情,若因一个无知的奸商暴露身份,怕是不妙。 接连走访了五家米铺,情形大同小异。 米价奇高,买卖全凭掌柜好恶。 吴仁安越发确信,这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导致如此乱象。 行至第六家米铺前,吴仁安远远地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父子蹲在墙角。 那父亲瘦得如同枯柴。 那儿子不过七八岁年纪,小脸蜡黄,眼中无半点儿童该有的神采。 “爹,我肚子疼……” 那孩童哀求道,声音细若蚊蝇。 “再忍忍,爹去想法子……” “这米价,比昨日又贵了一成。” “可是,娘和姊姊都饿了好几天了……” 无言,止无力地拍了拍孩子的背。 吴仁安心头微动,默默跟随父子二人离去。 穿过几道小巷,他们来到城东的一处破旧茅屋前。 吴仁安隐在墙角,见那父亲推门而入。 屋内立刻传来女童的啼哭声和幼妇的抽泣声。 吴仁安悄然靠近,透过窗缝望去。 止见屋内一妇人卧病在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 床边还有两个瘦小的女童,怯生生地望着归来的父亲。 “爹爹,买到米了吗?” 其中一个女童怯怯地问道。 那父亲摇了摇头,声音哽咽。 “米…米又涨价了,咱们的钱不够…” 妇人咳嗽几声。 “当家的,你去当了我那支簪子罢,好歹能换些米面,别饿着孩子们…” “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了,怎能当掉?” 汉子握住妇人的手,泪如雨下。 “我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我去城墙上帮忙修筑,兴许能领些干粮回来…” 那妇人摇头:“城墙上多危险,日日有人摔死,你可不能去…” 吴仁安轻叹一声。 他在茂舍附近寻了一处隐蔽之地,取出荷包中所有银两和刚买的那斗米。 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糕点,一并放入一个布袋,悄然置于那草舍门前。 敲门三下。 吴仁安迅速隐去,目送那父亲开门。 发现布袋,惊喜交加的模样,心中忽生一丝奇异的温暖。 “这只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吴仁安喃喃自语,转身回向城中,“我得查明这米价为何如此之高。” 吴仁安默默离开,心中怒火几欲喷薄。 行至城中心处,吴仁安望见几座高大的粮仓耸立。 奇怪的是,那些粮仓看似满溢,却不见官府分粮之举。 “莫非这便是无生教控制城中的手段?饿其民而使其顺?” 吴仁安心中思忖,暗中查探起来。 他装作闲游,在各米铺间穿行。 暗中记下各铺掌柜的姓名和来往。 “原来如此!”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城中大半米铺,都与陈家有关,故意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而今更是欺压百姓,敛财无度!” 这一发现令吴仁安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盛。 他转身向那最初的“广裕昌”米铺走去,心中已有定计。 临近米铺,止见一位老妇人正被那掌柜训斥着。 “没钱就滚!耽误我做生意!” 掌柜满脸不耐,挥手驱赶。 那老妇战战兢兢,泪如雨下。 “老身只差一钱银子…求掌柜行行好,少给些也成…” “滚!”掌柜怒喝一声,竟是一掌推去。 将那老妇推倒在地。 四周百姓见状,无不侧目。 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助。 吴仁安眸中寒光一闪,大步上前。 将那老妇搀扶起来。 “多谢恩公…”老妇颤声道谢。 吴仁安面色平静。 从荷包中取出一钱银子,递给老妇:“去买你的米吧。” 老妇千恩万谢,接过银子,欲上前购米。 那掌柜却冷笑一声:“方才不是说了吗?米已售罄,概不出售!” “可我明明看到里面还有许多米…” 老妇颤声道。 “看到又如何?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掌柜冷笑道,“窝囊废穷鬼,没钱就别来添乱!” 此言一出,吴仁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中窜出来似得… “方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 那掌柜先是被吓的一激灵… 又上下打量吴仁安一番,见他衣着普通,更加肆无忌惮。 “你又是哪来的穷鬼?趁老子心情好,滚远些!” “这位老人家,你且先在一旁歇着,待我与这位掌柜说道说道。” 他轻声安抚老妇,随后转向掌柜。 “人言''米为命根'',你却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可知罪?” “呸,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管闲事?你算老几?老子卖米,爱卖给谁就卖给谁,犯着你了?” “管你是谁!在这阳泽城,还轮不到你一个穷酸来放肆!” 掌柜叫嚣道,“我告诉你,老子背后有陈家撑腰,陈家又有无生教做靠山,你敢惹我?” “无生教做靠山?” 吴仁安眼中寒芒愈盛,“那便看看你的靠山,是否能护得住你!” 话音未落,吴仁安已如鬼魅般欺身上前。 一手探出,精准地扣住掌柜的咽喉。 那掌柜未及反应,便觉喉间如铁钳扼住,窒息感瞬间袭来。 “那我看看你的靠山可保的住你!” 吴仁安五指渐渐收紧,手上青筋暴起,眼中冷意如冰。 只听“咔嚓”一声,那掌柜的颈骨已被捏碎。 整个脑袋竟被硬生生扯将下来,血如泉涌,洒在青石板上。 “啊——” 围观百姓中,不知谁惊呼一声,随即人群如潮水般向后退去,脸上尽是恐惧。 吴仁安提着那掌柜的头颅,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 “我乃无生教香主,吴仁安!” 他从怀中取出香主令牌。 “奸商害民,杀无赦!即日起,米价恢复太平时水平,违者皆如此下场!” 将那头颅掷于地上,一脚踢出。 红黑内气裹着红白之物飞溅。 店内几名伙计,无不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吴仁安转向那几名伙计,喝道:“尔等可听明白了?” “明…明白…”伙计们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明白?我看还没明白!” 又擒过方才的秤米伙计,一爪穿心。 “即刻开仓放粮,按一两六钱一斗售卖,不得有误!” 吴仁安命令道,“若有违令,杀无赦!” 伙计们连连叩首应是。 “城中所有米铺,都传我之令,米价恢复太平时水平。若再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杀无赦!” 吴仁安说罢,随手将人群中正被吓的发抖的富商抓死,转身离去。 身后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无一人敢阻拦。 第67章 粮仓 山中。 却见连绵松涛让出一处空地。 细沙铺就的练武场中,几个木人桩被磨的光滑如玉… 一灰袍青年打完了一套剑招。 练起了桩功… 晨曦微露。 阳泽城东城墙上已有了无生教众的身影。 晨风带着丝丝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走。 城中巷陌,昨日的血腥气息犹在。 却多了几分不同往日的喧嚣。 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着。 “听说了吗?昨日那位无生教的香主,一掌捏碎了广裕昌掌柜的喉咙,扯下头颅,血溅三尺!” “莫要大声,隔墙有耳。” 一位灰袍老者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又凑近道:“那掌柜平日里仗着陈家撑腰,欺行霸市,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天道有轮回。” “可那香主也是无生教的人,杀了陈家的人,这…这…” “嘘,莫要多言。” 吴仁安独坐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眼里血芒闪烁。 昨日之事,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必然引来陈家的反应。 奸商着实该死… “香主。”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执事们已在大堂等候。” “知道了。” 吴仁安收起铜钱,整了整衣衫。 府衙大堂,十余名无生教执事肃立两侧。 气氛凝重如铁。 吴仁安踏入大堂,目光如刀,切过众人面庞。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首位坐下。 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昨日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 “我且问尔等,阳泽城中粮仓几何?” 众执事面面相觑。 半晌,一名瘦削执事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香主的话,城中共有粮仓五座,分别是丰裕、广源、聚丰、裕民、安泰。” “掌管者何人?” “丰裕、广源、聚丰三座由陈家掌管,裕民为府衙所辖,安泰则归守备司。”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凛。 “府衙与守备司皆已归入我教,为何粮仓尚由陈家掌管?” “这…这是陈香主与陈家的约定。” 瘦削执事额头渗出冷汗,“陈家出钱出力,助无生教掌控阳泽城,作为回报,允其掌管粮食买卖。” “哦?”吴仁安冷笑,“如此说来,昨日米铺中那等盘剥百姓之事,也是陈香主所允?” 堂中一片寂静,无人敢答。 “传我令,即刻带人查封城中所有粮仓,清点粮食数目。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吴仁安环视众执事,目光如炬,“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低头不语,却见数名执事不动也不垂首。 其中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执事上前一步,拱手道:“香主,陈家势大,若贸然查封粮仓,恐生变故。” “你叫何名?” “执事郭嵩。” “郭执事所言极是。”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郭嵩面前,“陈家确实势大,我这般做,确实可能生变。” 郭嵩松了口气,刚要说话。 却见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如鹰爪般探出,直接扣住了他的咽喉。 “可我更想知道,是谁给了陈家如此胆量,敢在无生教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吴仁安声音冰冷,手上力道渐增,“是陈香主?还是…有人暗中勾结?” 郭嵩面色涨红,双手抓住吴仁安的手腕。 却如同抓住铁柱,纹丝不动。 他眼中满是恐惧,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香主饶命…我…我只是担忧…” “担忧什么?担忧陈家,还是担忧你自己的好处没了?” 说罢,五指猛然收紧,只听“咔嚓”一声。 郭嵩的喉骨断裂,双眼凸出,身体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吴仁安松开手,郭嵩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仁安一步步向那几名执事踱步而去。 看似很慢…却… 一炷香后。 大堂之内,香烟袅袅。 檀木香炉中燃起了龙涎香,却掩不住殿内浓重的血腥气息。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 皆是无生教执事,身着黑袍,胸前绣着白莲。 鲜血顺着青石地面的缝隙流淌。 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朝着大堂外蜿蜒而去。 吴仁安端坐于太师椅上。 指尖轻扣扶手,眼神平静如死水,却又暗藏杀机。 他身着一袭黑袍,月如亲手绣上的下山虎狰狞可怖。 腰间的香主令在晨曦微光下闪烁着冷意。 “尔等身为无生教执事,不思为民除害,反倒助纣为虐,与那陈家狼狈为奸,囤积居奇,令城中百姓嗷嗷待哺。” 吴仁安声音不高,却如寒冰入骨,“今日斩你们,不过是杀鸡儆猴。” 跪在地上的剩余执事无不面如土色,战栗不已。 最前面一位瘦削的执事,额头抵地,声音颤抖。 “香主饶命!小人实不知情,只因陈家长老赏了些银两,才有此举…” “你也该出去喂狗。” 吴仁安身影一闪。 忽然上前,捏碎那执事天灵… 复扯住死尸后衣领,如拖死狗般拖出大堂。 “还有异议吗?” 堂上活人皆面如土色… “很好。” 吴仁安重新坐回首位,“你们且记住,无生教之上,唯有坛主与香主。陈家再大,也不过是外人。若再有人敢为外人说话,下场便是如此。” “香主大人,小人知道城中粮仓详情,愿将知晓之事,一一奏与香主知晓!” 有一执事见状,连忙叩首请命。 吴仁安目光微动,示意其说下去。 “城中共有五座大粮仓,分别是…丰裕仓、广济仓、…” 吴仁安静静聆听,眸中寒光愈盛。 五座粮仓之大,足够一城百姓食用三月有余。 然市面上却米粮紧缺,价格昂贵,显然是人为操控。 “这些粮仓,皆为陈家及其党羽所把持。城中百姓饿殍遍地,却有人在此牟取暴利! 陈家每日从中获利近千两白银,以此为无生教提供香火钱,而陈家自己则占了八成…” 吴仁安冷笑一声。 “我无生教何曾需要如此滋养?分明是陈元福那厮借我教之名,中饱私囊!” “来人!”吴仁安拍案而起。 “香主有何吩咐?” 门外闪入数名黑衣教众。 “传我之令,即刻清查七大粮仓,粮食如数登记,不得有误。 另外,城中米价即日起恢复太平年间水准,一斗米不得超过六钱银子,违者斩!” “遵命!” “去吧,挑几个机灵的人呈上来,刚好补了这几个死狗的缺…” “散了吧。”吴仁安挥了挥手,众执事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大堂。 吴仁安独坐堂中,心中思绪万千。 昨日一怒杀掌柜,今日又杀执事,此举必然引起陈家不满。 但那又如何? 正思索间,门外有仆役禀报。 “香主,陈家送来拜帖。” 吴仁安接过一看。 止见帖上写着:“恭请香主晚间赴宴,陈府上房,不见不散。” 落款为:“陈元福敬上”。 “这陈元福倒是会做戏。” 吴仁安冷笑一声,“看来那米铺掌柜的人头,还不足以让他明白我之决心。” 他提笔写下“如约而至”四字,递给仆役带回。 —— 残阳如血。 吴仁安换上一身崭新的黑袍。 腰间挂着香主令牌,在教众的簇拥下,前往陈府赴宴。 陈家大宅位于城东最僻静之处。 占地数亩,门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 门匾上“陈府”二字苍劲有力,出自前朝大书法家之手。 吴仁安刚至门前,便有管家迎出。 满面堆笑:“香主驾到,老爷已在上房备下酒席,恭候多时。” 吴仁安微微颔首,跟着管家穿过一重重庭院。 但见假山叠石,清池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俨然一座小型园林。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二层小楼,朱漆大门,金玉辉映。 却又有门童侍立。 见吴仁安到来,门童连忙迎上前,引他入内。 “大人,我家老爷已在楼中等候多时。” 吴仁安点头,跟随门童穿过庭院,直进了那楼阁。 楼内灯火通明,一位肥胖老者端坐首位,见吴仁安入内,连忙起身相迎。 “吴香主大驾光临,陈府蓬荜生辉啊!” 老者笑容可掬,拱手作揖。 吴仁安还礼,“陈长老客气了。” “哈哈,香主请入座。” 陈元福引吴仁安入座,随即吩咐下人上酒上菜。 厅内还有数名陈家族人,皆是一副恭敬模样。 吴仁安扫了一眼,并未见到陈景明的身影。 “陈家主今日不在?”吴仁安问道。 陈元福笑道:“我这小侄近日身体不适,在家休养,未能前来赴宴,还望香主见谅。” 吴仁安心中冷笑,却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希望陈家主早日康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气氛渐渐热络。 陈元福不断向吴仁安敬酒,言语间尽是恭维之词。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女子款款走入厅内。 身着淡青色长裙,容貌秀丽,气质高雅。 “来,我为香主引荐一下。” 陈元福招手示意女子上前,“这是我侄女玉瑶,今日特意从闺房中请出来,为香主敬酒。” 陈玉瑶上前,福了一礼,声音如黄莺。 “玉瑶见过吴香主。” 吴仁安但微颔首。 “不必多礼。” 陈玉瑶亲自为吴仁安斟酒,动作优雅,举止得体。 吴仁安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形状颇为特别。 “香主,请。” 陈玉瑶双手奉上酒杯。 眼波流转,含着几分羞涩。 吴仁安接过酒杯,不动声色地道:“姑娘这手腕上的疤,似乎是剑伤?” 陈玉瑶微微一怔,随即盈盈笑道:“香主好眼力。此伤是小女子幼时不慎所致,无碍的。” 吴仁安点头,举杯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陈元福终于开口。 “吴香主,老夫有一事相求。” “陈长老请讲。” 陈元福放下酒杯,正了正衣襟。 “昨日之事,想必香主已有耳闻。那广裕昌掌柜确实有不当之处,” “香主此举义薄云天,陈某佩服。” 陈元福笑容可掬。 “这城中粮食之事,颇为复杂。那些米铺,表面上虽挂着各家招牌,实则多有渊源…香主惩处,也是应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城中粮食买卖,向来是陈家负责。香主今日查封粮仓,恐怕有些…” “有些什么?陈长老不妨直言。” 陈元福见吴仁安语气不善,连忙道: “我陈家世代经商,深知其中门道。若香主不弃,不如将粮食之事交由陈家打理,每月陈家自会向教中奉上厚礼。” “厚礼?” 吴仁安放下筷子,“不知陈长老口中的''厚礼''是几何?” “每月白银三千两,如何?” “三千两?陈长老当我是三岁小儿?据我所知,光是城中五大仓的粮食,若按正常价格售出,每月利润少说也在万两以上。陈长老出三千两,是打算独吞七千?” “甚么粮仓?我陈家却是不知啊!” “我且问陈长老,为何城中米价飞涨,百姓难以果腹?为何粮仓中的粮食暗中外运?这些,陈长老可有解释?” 陈元福面色微变,强笑道:“香主误会了。米价上涨,实乃天灾所致,非我陈家所为。至于粮食外运,老夫确实不知情,定会彻查此事,给香主一个交代。” “是吗?” 吴仁安不置可否。 “陈长老有何条件,不妨直言。” 见吴仁安直奔主题,陈元福也不再绕弯子。 “香主明鉴,陈家愿每月向香主提供五千两银子,只求香主不要干涉粮食买卖。” “又五千两了?” 吴仁安冷笑,“陈长老倒是好大手笔。” 陈元福见吴仁安似有所动。 “若香主嫌少,也可再加。” 吴仁安正欲开口,一名无生教众匆匆入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吴仁安面色骤变,猛地站起身。 “陈长老,恕我失陪,有急事需处理。” 陈元福脸色微变,欲强行挽留。 “香主何必急着离去?不如再饮几杯?” “改日再叙。” 吴仁安拱手告辞,大步向外走去。 就在此时,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赶至。 拦住吴仁安,塞给他一封信。 “香主,家主有密信相告。” 吴仁安接过信,看了对方一眼。 认出此人正是那日陈景明的心腹。 他点点头,收起信件,大步离去。 陈元福见状,面色阴沉,却无法阻拦。 ----- 月色如水,吴仁安策马疾驰,赶往丰裕粮仓。 途中,他取出陈景明的密信,借着月光细读。 信中言辞恳切,细细道来陈家内部的纷争。 原是陈家大长老陈元福与三长老陈元盛勾结,暗中囤积粮食,哄抬物价。 所得银两大部分运往东南道的青山府,连家眷也早已乘船离去。 陈景明作为家主,却被架空,无力阻止。 “难怪今日不见陈景明,想来是被软禁了。” 吴仁安冷笑,将信件收入怀中。 第68章 血斗 岚都北郊,山中楼阁。 青年在藏经阁中“借鉴”百家武学。 “创出”了本手上功夫。 提笔在扉页上题了行小字。 “〈散手八扑〉——中原散人宁道奇着。” 云影渐暗,风声渐起。 吴仁安策马疾行,马蹄声如鼓点般急促。 他眉头紧锁,眼中杀意涌动。 陈景和密信在怀,其中所言若属实。 今夜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踏过青石板路,马蹄声似急雨敲打。 他面色冷峻,眼中闪烁着寒光。 “口称为无生教大业,实则中饱私囊,转移家财。” “陈元福,好一手瞒天过海之计。” 吴仁安喃喃自语,声音冷得如同初冬的寒风。 丰裕粮仓坐落于城南。 乃阳泽五大粮仓之首。 远远望去,但见粮仓周围火把如林。 数十辆马车排成长龙,正有人往车上装载麻袋。 吴仁安勒住马缰,眼中寒光一闪。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时转运粮食。” 吴仁安眯起眼睛,勒住缰绳。 在粮仓前方百步处停下。 他未着香主服饰,只一袭素白布衣,却自有一股凛然肃杀之气。 “果然如此!” “陈元福,你真是斗大的胆子。” 策马上前。 粮仓前的护卫见状拦住去路,厉声喝道:“何人擅闯丰裕粮仓!” 吴仁安不答,只从怀中掏出香主令牌。 护卫见状,面色大变,慌忙跪地行礼。 “参见香主!” 吴仁安轻轻一跃。 从马背上落下,声如寒冰。 “何人在此装运粮食?” 护卫额头冷汗涔涔,却也结结巴巴回应。 “回、回香主的话,是陈家大管事陈勇奉陈大长老之命,转运粮食去……去青山府。” “哦?” 吴仁安眉头一挑。 “陈元福何时有权调动粮仓粮食了?粮仓不是已被本香主查封了吗?” 护卫面露难色,正欲言语。 忽见一位身穿蓝袍的中年男子从粮仓内走出,对吴仁安拱手施礼。 “吴香主驾到,有失远迎。在下陈勇,陈家大管事,奉陈大长老之命,转运一批陈家私产粮食去青山府陈家别院。” 吴仁安目光如刀,在陈勇身上扫过。 “陈家私产?本香主怎不知道丰裕粮仓中有陈家私产?” 陈勇脸上堆满笑容,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慌乱。 “回香主的话,此批粮食乃陈家早年存入,今因青山府陈家别院需用,故特来取用。” “陈元福?” 吴仁安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渐浓。 “好一个陈元福。” 陈勇见吴仁安神色不善,慌忙解释。 “香主明鉴,此乃陈家内务,与教中无关。这些粮食本就是陈家所有,如今只是调运一二,并无他意。” 吴仁安闻言,目光如刀。 缓缓刮过陈勇额头。 他不语,只是轻轻抬起右手,五指微张。 “香主若有疑虑,小的这就去请示陈大长老,定会给香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陈勇额头冷汗涔涔,连连作揖,欲图脱身。 “不必了。” 吴仁安言语里无悲无喜,宛如秋日的风。 “我自会向陈元福讨个说法。” 话音未落,吴仁安掌风已至。 “砰!” 一声闷响,陈勇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裂。 鲜血与脑浆四溅,染红了身后的粮袋。 尸身摇晃片刻,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好大的胆子!” 吴仁安冷声道。 抬头看向周围目瞪口呆的护卫和车夫。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吴仁安随手将尸首抛开,转向身后跟来的教众。 “接管粮仓,守住粮食,不得有误!” 这一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仓门内外的陈家护卫纷纷拔刀,向吴仁安围拢过来。 “大胆!竟敢杀我陈家管事!” “拿下此贼,送回府中发落!” 刀光剑影中,吴仁安冷笑不语。 他双手结印,内力运转,体内气息如潮水般涌动。 《血煞噬魂功》催动之下,他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黑二色光晕。 “尔等蝼蚁,也敢阻我!” 话音未落,吴仁安已如鬼魅般窜入人群。 他双爪如钩,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只见他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嘭!” 一名护卫的胸膛被洞穿,心脏被硬生生抓出。 “咔嚓!” 又一人的脊椎被拦腰折断,痛苦地倒在地上。 吴仁安如同行走于修罗场的死神,每一步都伴随着生命的逝去。 他的鹰爪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配合《血煞噬魂功》的内力,威力倍增。 “你有本事不用那阴邪爪功,看爷爷将你斩了!” 吴仁安冷笑一声,从容抽出腰间单刀。 “既然找死,本香主成全你们!” 刀光如电,吴仁安身形飘忽,在人群中穿梭如鬼魅。 每一刀出,必有一人倒下。 鲜血在月色下如泼墨,沁红了粮仓前的地面。 正杀得兴起,忽听粮仓内传来一声厉喝。 “何人敢在此大开杀戒!” 话音未落,一道灰色身影从粮仓内飞出。 飞来一柄长剑,直钉吴仁安后心。 吴仁安早有所觉,不回头,单刀反手一挥。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挡住了背后偷袭。 “好身手!” 灰衣人冷哼一声,收剑后退。 站定身形。 吴仁安转身,只见来人是一位灰发老者。 面容枯瘦,双目如鹰。 手中长剑寒光闪闪,显然是个高手。 “阁下何人?”吴仁安沉声问道。 老者冷哼一声。 “老夫陈家供奉,薛一剑。吴香主擅闯丰裕粮仓,杀我陈家护卫,却是何道理?” “丰裕粮仓已被本香主查封,陈家人私自转运粮食,违抗香主号令,死有余辜。” 薛一剑目光如刀。 “吴香主未免太霸道了!陈家乃阳泽城望族,与无生教一向交好。你一个新晋香主,如此行事,不怕坏了无生教与陈家的和气?” “和气?” 吴仁安大笑。 “陈家囤积粮食,哄抬米价,民不聊生,还妄谈和气?本香主今日就是来清理门户的!” 薛一剑面色一沉。 “看来吴香主是铁了心要与陈家为敌了。也罢,今日老夫就领教一下吴香主的高招!” 话音未落,薛一剑手中长剑已刺出三剑。 剑势如流水,连绵不绝。 直取吴仁安咽喉、心窝、丹田三处要害。 吴仁安不慌不忙,单刀横拦。 “铛铛铛”三声,尽数挡下。 “你不如叫薛三剑…哈哈…” “好刀法!” 薛一剑不恼反而赞道,脚下一点。 身形后退,又欺近,剑法变得诡异莫测。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鬼似魅。 “雕虫小技!” 只见他运转《血煞噬魂功》,内气在体内涌动,化为一股阴寒诡异的力量。 沿着手臂注入单刀之中。 刀身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黑色光芒,如同涂了一层血。 “杀!” 吴仁安一声暴喝,单刀如闪电般劈出。 刀锋所过,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啸声。 薛一剑面色一变,长剑急挥,堪堪挡住。 却感到一股阴寒诡异的力量透过剑身传来,震得手臂发麻。 “好厉害的内功!” 薛一剑惊道,脚下连退三步,拉开距离。 吴仁安不给他喘息之机,身形如鬼魅般欺近。 单刀连劈带砍,每一招都凶狠异常,如同恶鬼索命。 薛一剑剑法虽精,但面对吴仁安那诡异阴寒的内力,逐渐落入下风。 “老东西,受死吧!” 吴仁安一声冷喝。 突然弃刀为爪,五指成鹰爪状。 闪电般抓向薛一剑咽喉。 薛一剑大惊,长剑斜挑,欲刺吴仁安手腕。 谁知吴仁安手腕一翻,竟空手抓住了剑身! “这……”薛一剑目瞪口呆,只见吴仁安手掌竟如铁铸一般。 握住剑身,虽鲜血直流,却毫不在意。 “《噬魂铁衣》,领教了吧?” 吴仁安冷笑一声,左手一拧。 薛一剑长剑“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紧接着,吴仁安右手成爪,直取薛一剑心窝。 薛一剑急忙后退,却已晚了一步。 “噗嗤!” 吴仁安五指穿透薛一剑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吴仁安半边身子。 “你……你这是什么功法……” 薛一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 吴仁安冷笑一声,五指一拧。 薛一剑胸膛中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随即“扑通”一声倒地,气绝身亡。 粮仓中忽的钻出一队浑圆肥胖之人。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腰围足有三围,面如满月。 却是津津有味的鼓着掌,望着地面上的死人… 这正是陈家“坐山功”大成者,号称“铁肚陈礼”。 “吴香主,我等奉命行事,何必动手?” 陈礼拱手道,语气中却带着轻蔑。 “若有误会,可一同前往陈府商议。些许外人,死了便死了,无甚大不了的。” “商议?你们陈家之罪岂是一句''误会''能了?” 陈礼闻言,面色一沉。 “看来吴香主是铁了心要与我陈家为敌。既如此,莫怪我等无礼了。” 话音刚落,他已运起“坐山功”。 只见其腹部如波浪般蠕动,一股厚重的气息从体内涌出。 陈礼双掌推出,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道直压吴仁安。 吴仁安不退反进,双爪如钩,直取陈礼咽喉。 陈礼不慌不忙,肚腩一挺。 竟将吴仁安的攻势化解。 “哈哈,吴香主,我这''坐山功''乃是越吃越强,这些年来,不知吞下多少吃食。你那小手段,如何破得了我的防御?” 吴仁安未答,眼中寒光闪烁。 他心知“坐山功”以厚积薄发为要,越是对抗,越是耗损自身气力。 当下变招,不再硬拼。 而是如游鱼般在陈礼周围游走。 时而出爪,时而后撤。 “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礼见吴仁安不与自己硬拼,顿时大怒,“今日就让你见识我陈家''坐山功''的厉害!” 他双掌连环推出,每一掌都如泰山压顶。 吴仁安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在掌风中游刃有余。 陈礼连出数十掌,皆未触及吴仁安分毫,反而自己气息渐乱。 “坐山功重在稳如泰山,你却急于求成,气息已乱,蠢货…” 吴仁安冷笑道。 陈礼闻言大怒:“狂妄!” 他不顾气息紊乱,强行催动内力,腹部如沸腾的开水般翻滚。 只见他双目赤红,面色涨紫。 一掌朝吴仁安当胸拍来。 吴仁安不避不让。 右臂一振,运起《噬魂铁衣》。 只见其手臂上泛起一层铁质光泽,硬生生接下陈礼一掌。 “砰!” 巨大的力道使吴仁安后退三步,他皮肤下止沁出了些许血点。 陈礼则因强行催功,气息更加紊乱,面色由紫转青。 “现在,该我了。”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双爪如电,直取陈礼丹田。 陈礼仓促格挡,但气息已乱的他哪里还是吴仁安对手? 只见吴仁安双爪如同穿花蝴蝶,绕过陈礼的双臂。 五指如钩,深深刺入其腹部。 “啊!” 陈礼惨叫一声,只觉丹田如被烈火焚烧。 吴仁安的内力如毒蛇般侵入他体内,破坏其经脉。 “我的''坐山功''……” 陈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那里已经被吴仁安撕开一个大洞。 内脏外露,鲜血如注。 “坐山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吴仁安冷笑着,将手从陈礼腹中抽出,带出一团血肉。 陈礼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一名高手的陨落,并未使其他陈家护卫退缩。 反而更多的护卫冲上前来,其中不乏“坐山功”修炼者。 吴仁安眉头微皱,他虽已是气海中期。 却是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也颇感吃力。 正在此时,从粮仓内又冲出一队人马。 为首一人身穿红袍,正是陈家供奉“赤袍鬼手”萧远山。 “吴香主,多有得罪了。” 萧远山冷笑道,“今日之事,恐怕你难以全身而退。” 吴仁安顿时心头一沉,萧远山在阳泽城中名声赫赫。 据说已踏入气海境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自己独身一人,面对萧远山及众多陈家护卫,确实凶险。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陈家高手怎么一个个的来? 这粮仓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萧老贼,你与陈家沆瀣一气,囤积粮食,坑害百姓,就不怕天谴吗?” 萧远山哈哈大笑。 “天谴?我只信手中这对''鬼手''!吴香主,你让天来谴我吧!” 话音刚落。 萧远山已如鬼魅般冲至吴仁安面前。 双手成掌,指肚泛着诡异的红光,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仓促应对,双臂交叉格挡。 “砰”的一声闷响,他被萧远山一击逼退数步。 右臂上的《噬魂铁衣》竟被破开一道裂痕,鲜血渗出。 “这是……” 萧远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竟是铁衣护体的邪功,有趣,有趣。” 不等吴仁安喘息。 萧远山再次出手,却是直取吴仁安胸口。 “你可知被我这手一拍,筋骨具化作肉泥的也不在少数…” 吴仁安堪堪侧身避过。 右爪如钩,直抓向萧远山手腕。 “聒噪!” 萧远山手腕一翻,竟轻松化解了吴仁安的攻势。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回合,吴仁安逐渐落入下风。 萧远山的“鬼手”诡异莫测,每一招都直取要害,且内力深厚。 吴仁安虽有《噬魂铁衣》护体,也难以完全抵挡。 交手间,吴仁安右腿被萧远山一掌击中。 霎那间如遭雷击,麻痹不已。 他强忍疼痛,继续与萧远山周旋。 复暗暗观察对方招式中的破绽。 “吴香主,你的功夫不错,可惜今日遇到了我。” 萧远山得意道,“认命吧!” 吴仁安冷笑一声:“萧供奉,你太自信了。” 话音刚落,吴仁安突然变招。 不再与萧远山正面交锋,而是借力打力。 生生将萧远山的攻势引向周围的陈家护卫。 “你!”萧远山大怒,却已来不及收招。 一掌击碎了自己人。 趁此机会,吴仁安催动《血煞噬魂功》。 周身泛起红黑二色光晕。他双爪如钩,直取萧远山丹田。 萧远山仓促应对,虽避开要害。 右肩却是仍被吴仁安抓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萧远山痛呼一声,连退数步。 吴仁安乘胜追击,如影随形。 萧远山见势不妙,竟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红色的丹药,二话不说塞入口中。 “不好!”吴仁安心头一凛,急忙后退。 止见萧远山吞下丹药后,面色由白转红。 双眼如同滴血,全身肌肉暴涨,一股狂暴的气息从体内爆发。 “小畜牲,去死吧!” 萧远山怒吼一声,如同疯魔,直扑吴仁安。 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猛,竟是先前的数倍。 吴仁安躲闪不及,胸口被重重击中。 却是口吐鲜血,连退数步。 “这是…血煞丹?” 吴仁安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血煞丹乃禁药,服用后可短时间内爆发全部潜力。 但事后反噬极重,轻则废掉武功,重则丧命。 萧远山竟不惜以此为代价,可见其对自己杀心之重。 “小畜生,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萧远山状若疯狂,连续出手,每一击都力大无穷。 吴仁安被迫连连后退,身上已添数处伤痕。 他心知不妙,这老狗服下血煞丹后实力大增,自己独力难敌。 为今之计止能拖了…止能把这老狗生生拖死了… 第69章 青衣?二师兄? 阳泽府邻近的德安府。 朝廷的东路大军已然驻扎在城外。 统军的说是位将门虎子,年纪轻轻便已气海境,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然这将军却不在营中,反倒策马往青山府赶去。 朗月如盘,洒下一片清寒白光。 映着丰裕粮仓高耸的屋脊。 也映着地上的一滩滩已近凝固的血迹。 空气中,血腥与尘埃交织。 直如阴司鬼市,不见一丝人气。 青石板上,萧远山如一尊泥胎。 面色青黑,眼中血丝盘踞,周身浮现诡异的血色光晕。 吴仁安身着素色锦衣,腰间系着无生教香主令牌。 倚在粮仓的门柱上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一道狰狞的伤口自左肩延至右腰,血如细线般渗出。 他低头望向陈礼的尸首,心下盘算。 将计就计来拖延时间消耗萧远山体内的“血煞丹”药效。 “香主好功夫,老夫倒小瞧你了。” 萧远山声音嘶哑,如老树皮摩擦,喉咙发出“咕咕”水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中透出嗜血的红光,瘦长的身子竟然比先前更为挺拔。 关节处隐约可闻骨骼错位的“咯咯”声,宛若地府索命的骨鬼。 吴仁安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萧老前辈过誉了,在下不过学了些粗浅功夫。只是不知前辈所服''血煞丹'',是何等奇药?” “哼,小辈见识浅薄!” 萧远山冷笑道,声音越发嘶哑。 “此乃''血煞丹'',采成妖的百年诡枭喙炼制而成。服之增劲三倍,能短时消除所有伤痛,直至药力耗尽。” 萧远山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吴仁安缓缓踱步。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屈伸,指尖泛着淡淡的血红色。 “前辈身手不凡,不如告知在下师承,好让在下死也瞑目。” 吴仁安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粮袋,心中暗有计较。 “哈哈哈!”萧远山大笑三声,眼角渗出血丝,“老夫萧远山,人称''赤袍鬼手'',乃是——” 趁其不备,吴仁安蓦地扬手,袖中飞出三枚银针。 直取萧远山百会、风府、大椎三处大穴。 萧远山反应如电,却仍有一针擦过其颈部,划出一道细长伤口。 “鼠辈!”萧远山怒喝。 双掌如刀,劈向吴仁安。 吴仁安闪身避过。 袖子被气劲割裂,然而他却发现萧远山的动作较之刚才略显迟滞。 心中一动。 “果然,''血煞丹''药力已开始衰退。” —— 西风劲疾,吹皱了粮仓门口不远处的一汪积水。 也吹散了些许战斗的热气。 吴仁安与“赤袍鬼手”萧远山已交手五十余招。 吴仁安扶着墙柱缓喘,衣衫一片血红。 却不知几何是己身,几何为敌血。 对面赤袍老贼萧远山面色铁青。 气血凝滞,死死盯着吴仁安,双眼赤若鬼火。 萧远山虽面色如常,眼神却藏着一丝狠厉。 赤袍之下的手臂却微微颤抖,显是也不好受。 “小畜生,毁我陈家粮仓,今日定叫你神魂俱碎!” 萧远山喝声如雷。 脚下生风,五指如钩,直扣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俯身躲过,滚到一旁。 “今日必教你血溅五步!” 萧远山虎吼一声,双掌如轮,裹挟着气浪向吴仁安压来。 吴仁安冷哂,侧身避过。 顺势一记鹰爪功抓向萧远山咽喉,却被对方以赤袍一挥化解。 两人错身而过时,萧远山怀中一物跌落。 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月色下,是一本线装册子,封皮已经泛黄。 吴仁安眼疾手快,顺势一捡。 尚未看清,就见萧远山面色大变。 竟顾不得防守,直向他猛扑过来。 “还我!还不快还我!否则老夫教你死无全尸!” 那眼神中的慌乱与凶狠,竟胜过方才杀招相交之时。 “原是秘籍么?” 吴仁安心中闪过念头,手上不动声色将册子收入怀中。 暗自揣摩此册对萧远山之重要。 萧远山连出三招,拳风凌厉却不似先前细致,显是心乱了章法。 吴仁安连续避让,趁对手急迫之际。 从身上撕下一片衣布,趁萧远山目光跟随。 远远抛向一旁,佯作不慎。 “掉了!”吴仁安故作慌张道。 萧远山果见机不可失,箭步上前欲抢。 正当他弯腰去捡之时,吴仁安五指成爪,疾若闪电般扣在其后颈大椎穴上。 同时整个身体向前猛扑,一下贴在萧远山背上。 “嗯?”萧远山反应过来上当。 怒吼一声,全身一震欲挣脱,却已迟了。 “死!”吴仁安内劲催发。 鹰爪深入肌理,猝然发力。 五指宛如钢钩,深入皮肉。 直接撕裂开对方后颈的皮肉,鲜血喷溅中。 竟直接将萧远山的一节脊椎硬生生扯动。 “噗!” 一声闷响,鲜血溅出丈余。 萧远山脊骨已被吴仁安生生扯出。 宛如白龙出渊,狰狞可怖。 “这便是你横行江湖数十载的资本?不过如此!” 吴仁安手持白骨,冷漠自傲之态尽显。 “啊——”萧远山凄厉惨叫,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 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去。 吴仁安松开手,后退两步,面露寒意。 “赤袍鬼手,不过如此。” 万万没想,那萧远山临死不忘报仇。 忍着剧痛,翻身一掌,凝聚毕生功力,重重拍在吴仁安右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 “呃——”吴仁安闷哼一声。 右腿胫骨应声而断,剧痛如江水奔涌,直冲脑门。 他强忍痛楚,一爪捏碎萧远山咽喉。 了结了这位曾威震一方的“赤袍鬼手”。 “好厉害的老贼!死到临头,竟还能伤我。” “至于你这秘籍…” 吴仁安看了眼怀中册子,顾不上翻阅,先处理伤势要紧。 他靠着粮仓木墙,盘膝而坐。 伸手在断腿处一点,封住经脉止血。 随即掰折附近的一根木条,用撕下的布条固定腿骨,自行正骨。 “嘶——”吴仁安满头冷汗,却咬牙承受,未发一言。 “筋断骨裂,需得即刻正骨,否则难以行走。” 他心知伤势不轻,强忍剧痛,以精湛医术为自己接骨。 每一针入肉,每一分挪动。 皆如千刀万剐,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只有额角青筋凸起,显示着内心的痛苦。 “噗——”吴仁安嘴角溢出一口淤血。 却是萧远山那一掌不仅断其腿骨,更震伤了他肺腑。 自己血肉也被一掌拍的糜烂,端得是恐怖。 他苦笑摇头:“今日若非那老贼托大,恐我已命丧黄泉。” 抬眼望向满天星斗,心道:“晦气,好在击杀此贼,陈家当知我之决心。” 正思索间。 粮仓大门忽然轰然洞开。 震得墙角尘土簌簌而落。 一股久封的粮食霉味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一青袍人从门内缓步走出,腰间斜挂一柄古朴长剑,手中却持一卷文书。 那人面容儒雅,眉目如画。 举止从容不迫,衣袂被风吹起,竟有种出尘之意。 月光下,那人容貌之间却有一种难言的疏离之感,犹如世外之人。 吴仁安如临大敌,这青衣人也是陈家的? 青衣人翻动那卷淡青色文书。 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微光。 夜风拂过,青衣人的衣袂轻轻飘动。 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吴仁安,又名吴天,年二十有七,流民出身,十七岁时因病入悬壶居,为陆济世所救,拜师学医,在青石巷开设仁安堂。” 吴仁安闻言如遭雷击,脊背发凉。 那文书上记载的,正是他的生平细节。 从他如何拜陆济世为师,学医济世;到后来开设仁安堂行医;与月如结为伙伴夫妻;调查鼠疫被人重伤濒死;以及之后的种种暗黑行径——吃人喝血,杀人练功,制人炼丹,惨死在他手中的人不下数百。 每一桩、每一件,清晰如在目前。 青衣人翻动手中文书,继续道:“后修炼《血煞真功》,杀人无数,食人肉,饮人血,惨死在你手中者不下数百…” 青衣人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如凌迟般一刀刀割在吴仁安心上。 每一件事都无比准确,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数的罪行,都被一一道来。 “阁下是谁?” 吴仁安嗓音干涩,盯着青衣人身上的剑。 心思电转,“若我现在全力出手,或有一线生机…” 似是看穿他心思,青衣人摇头轻笑。 “吴仁安,你若觉得能胜过我,尽管出手。” “阁下如何知晓这些?” 吴仁安强自镇定问道。 月光下,青衣人卷起文书,神色淡然。 “日勾月累,事久必显。你在阳泽城兴风作浪,又身为无生教香主,又怎会无人知晓?况且,世上之事,大多有迹可循,想查并不难。” 吴仁安内心一片冰凉,他感知到对方身上毫无破绽。 似一泓秋水,深不可测。 强攻必死无疑! “阁下倒是手眼通天!” 青袍人微微一笑。 那一笑竟有些似曾相识,只见他道:“此等事皆有迹可循,素善观察者,欲查不难。” 吴仁安心头一震,这句话…这语气…像是师父昔日… 他暗暗积蓄内气,准备拼死一搏。 “嗖!”吴仁安手中银针疾射而出。 同时欺身上前,鹰爪如钩,直取青衣人咽喉! 青衣人身形纹丝不动。 只是轻轻侧首,银针便贴着耳际飞过。 而那只凶狠无比的鹰爪,行至半空。 却被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轻松接住。 “砰!”青衣人掌心微震。 吴仁安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 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撞在粮仓墙上,口中鲜血喷涌! 几根肋骨当即断裂。 血沫自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中。 “噗通——”吴仁安摔落在地。 只觉五脏六腑俱已错位,内气紊乱不堪,已是命在旦夕。 青衫人不紧不慢地拔出腰间长剑。 剑身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寒芒,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之感。 “这剑名''渑水'',乃我师傅所赐。” 青衫人轻抚剑身,将剑锋架在吴仁安咽喉处,锋芒相对。 吴仁安心中苦笑:“看来,今日难逃一死。” 剑尖轻轻抵在吴仁安颈间,微微一划。 但见皮肤裂开一道细线,血珠渗出。 那坚若金铁的《噬魂铁衣》在这剑前,竟如薄纸般脆弱不堪。 “可有后悔? “悔?为何要悔?若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会如此行事,永不后悔!前路为我所选,无论行医济世,还是杀人炼功,皆是我心之所向。世间无后悔药可买,无悔无惧,此生足矣!” “你倒是有趣,大师兄选了五禽戏,我选了剑,你选的倒是停尸房里的死尸吗?” “你是…二…?” “是又如何?” 他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求道:“只望二师兄放过我妻与腹中骨肉,他们无辜。” 言罢,闭目坦然待死。 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 然而,预想中的剑锋并未刺入。 青衫人盯着吴仁安良久,眼中神色变换莫测。 终于,他长叹一声。 收剑入鞘,嗤笑道:“小师弟,你倒也有趣。” 吴仁安猛地睁眼,不敢相信自己得以生还。 “此等心性,倒也难得。” 青衫人背对吴仁安,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师父已被我接走,暂且安好。你且自行其事,但少作恶孽,他日自有因果循环。” “二师兄!” 吴仁安欲起身相询,却因伤势过重,难以动弹。 青衫人已迈步远去,身影逐渐融入夜色。 “吾等后会有期。” 粮仓前只剩吴仁安和满地尸骸。 还有那本不知被何人遗落的线装秘籍,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幽光。 “二师兄…” 吴仁安喃喃自语,一时难辨此番相遇,究竟是福是祸。 他低头,发现那本萧远山的线装册子仍在怀中。 封面赫然写着《血散手》四字,下方小字注明“鬼手真传”。 长夜未央,风吹粮仓,发出呜咽之声。 吴仁安强撑着身体,伸手拾起那本秘籍。 翻开第一页,只见“谷雨心法”四字龙飞凤舞,落款为“雨声楼主人”。 吴仁安心中一动,继续翻阅。 只见其中记载的竟是一套内外兼修的上乘功法。 虽有别于他修习的邪门武学,却也非寻常正派功法可比。 远方传来呐喊声。 想是事发已被发觉,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吴仁安靠墙而坐,内心翻江倒海。 今夜之事,远比断腿之痛更令他心神不宁。 他看着满手鲜血,喃喃道:“二师兄…师父…” 远处,几只夜枭的叫声划破长空。 他苦笑一声,忍着剧痛站起。 拄着从一具尸体上取来的长刀,一瘸一拐向城内走去。 今夜的粮仓之战,只是一个开始。 月光如水,洒在他孤寂的身影上。 剌出一道长长的、带着血色的影子。 第70章 养伤 白云寺中,明经堂长老真悟正在为一年青人剃度。 也是有缘,自他捡到这年青人之日已满数月。 这小子倒是对胃口,如今剃度倒也堵了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念想了。 甚么邪教又如何,不过是些化外佛敌罢了。 “汝可知,管你俗名如何!入了我佛门下,就止叫个法名!” “本寺这一甲子有‘广德法性,寂妙真圆’,你且得了圆字辈,便叫圆清罢!” 说罢,便急不可耐地将手中香火烙在青年人将将剃净的头顶上。 大殿中围观剃度的人群中一位素色衣袍的文秀中年人无奈的摇了摇折扇… 阳泽城上空,一轮血月缓缓爬上城墙。 似一只窥视凡间的邪眼。 将淡红色的光芒洒向这座被无生教掌控的城池。 城楼上的灯火星星点点,同那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偶有乌鸦低飞掠过,止发出几声啼鸣,随即隐没于夜色之中。 府衙卧室内。 吴仁安独坐藤椅之上,眉宇间刻满了疲态。 右手轻抚着那条被萧远山临死一击打断的右腿。 指尖轻抚右腿膝处,触及伤口,眉头微蹙。 他闭目回想粮仓中那场血战。 萧远山临死一击的力道似仍萦绕在筋骨之间。 伤腿已然复原些许,能稍微用力。 却隐隐作痛。 屋内青铜香炉中,沉香幽幽。 袅袅青烟上升,宛若一条青蛇游走于半空中。 烛影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映在墙上。 “咯吱。”他微微施力。 沉寂多日的右腿骨发出的声响令他眉头紧蹙。 “疼痛倒在其次,这腿乃我立身之本。” 吴仁安低语,眸若止水。 却泛起阵阵涟漪,思绪翻涌至那生死一瞬—— 粮仓血战,二师兄那轻描淡写的照面,却似飘渺烟云。 同利刃刻进心底般。 “少作恶孽,自有因果。” 这一句话,竟比断腿更疼。 将《血散手》秘籍摊开膝上。 “因果?我之因果,岂是你等所能断定?” “气尚不足,血未全续。” 他低声自语,眸中掠过一丝忧色。 “若再遇高手,恐非善终。”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一反往日死寂。 无生教倒是未像朝廷般宵禁。 近日发了粮米,城中倒添了几分热闹人气儿。 吴仁安拄杖起身,缓步至窗前。 街上行人虽仍稀疏,却无昔日惶惶之态。 巡街的教众亦不再挥鞭作恶,只冷眼监视着一切。 “人活着,总要吃饭。” 吴仁安自语道,目光落在远处一家重新开张的茶楼上。 “至少如今百姓不必为一口米粮拼命了。” 木椅轻响,吴仁安回头。 见执事董铁躬身而入,面上带着谨小慎微之色。 “回香主,自您下令平抑米价以来,已过七日。今日城中百姓精神大好,市井热闹已恢复。 米商不敢再囤积居奇,一斗米价已降至五钱三分,比您规定的六钱还要低些。 布匹货物价格也有松动。 百姓皆知是您的恩德,言道香主乃菩萨心肠。” 董铁低头道,脚下不自觉挪动些许,似是不安。 “菩萨心肠?本座要菩萨心肠?” “香主恕罪,属下只是如实禀报。” 董铁声音微颤,额上泛起细汗。 自广裕昌米铺事发后,香主杀性更甚,谁敢有半点不敬? 吴仁安摆手示意无妨。 “以后再有奸商,一并杀了!屠灭全家!” “陈家那边如何反应?” “陈家众人如惊弓之鸟,自陈元福遣人递信请罪后,便无了动静。今早有小道消息,说是连陈元福也得了重病,也已三日未出陈府。” 闻言,吴仁安眉头一挑,眸光微闪。 萧远山一死,陈家元气大伤,加之陈景明暗中离心。 陈元福势单力孤,陈家暂时应是闭门思谢客了。 “我那师兄那边呢?”吴仁安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指轻叩桌面。 他站起身来,靠着那根青铜拐杖。 缓缓踱步至窗前。 窗外,街道上偶有行人匆匆而过。 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远处酒楼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点点灯火勾勒出阳泽城的轮廓。 “大香主已三日未出木殿。小人奉您之命,前去禀报米价一事,只在门口传话。大香主只言''善''一字,并无任何干涉之意。” 吴仁安闻言,眉头微挑。 “他无干涉?” “回香主的话,正是。传话的人也觉蹊跷,特意复问是否需转告什么,大香主只言''各司其职''四字,语气平和,甚至可称温和。” “传话人可曾见到大香主本人?” “并未。只听其声,隔着木殿大门。” “是在筹谋什么大事吧…” 吴仁安低语,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那座隐没在夜色中的木殿。 木殿四周,树影婆娑。 隐约可见几道诡异的木藤在黑暗中蠕动,宛如活物。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复又敛去。 “退下吧,我要静养。若有要事,再来禀报。” 待董铁躬身退去,室内再度归于寂静。 吴仁安沉思良久。 右腿刺痛阵阵,却比不得心中阴影更甚。 二师兄身份已明,必是朝廷的人。 若朝廷已着手围剿无生教,大军压境只是时日问题。 “陈景和必在木殿筹谋大事,我须得趁这段时日,壮大自身实力,以应万变。” 他伸指沾了茶水。 在桌案上缓缓写下几个字,顷刻即干。 “千钧一发,早做准备。” 取出一方青玉印,指尖微拨转动。 印上所刻竟是两副印文,一面是“无生教香主”,一面却是“仁安”字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吴仁安拄杖站起,步履蹒跚地踱到书案前。 取出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速遣铁牛率教众入城,只余赵无常守山,其余人等连夜赶路,限三日内须至城中听令。” 落笔,加盖“香主”印章。 又折为方寸大小,暗暗交付门外候着的执事火速送往万树山庄。 吴仁安取出桌底暗格中的舆图,摊开在桌面上。 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阳泽城的街巷、要塞、水道,以及各个势力的分布。 他的指尖在图上轻轻划过,心中盘算着各种可能。 “入城容易出城难啊…” 他喃喃自语。 “相公,用些清粥吧。” 月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仁安抬头,只见月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款款走来。 她着一件淡青素袍,腰间束带微显隆起,怀中已有四月身孕。 她依旧是那般娴静脱俗。 只是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憔悴。 “你来几日了,也不告诉我。” 吴仁安叹了口气,将舆图匆忙收起。 “妾身前日便到了。” 月如将粥放在桌上,轻声道,“见你公务繁忙,不敢打扰。我一直住在偏院,今晨听下人说,你昨夜又未用膳,这才…” 她的目光落在吴仁安的伤腿上。 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伤势可好些了?” “无妨,皮肉之伤罢了。” 吴仁安轻描淡写,却见月如目光坚定。 不由得失笑。 “好罢,确实还有些痛,但已无大碍。再过些时日,定能完全恢复。” 月如这才微微颔首,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 却又是去端了一碗汤药来。 月如轻抚吴仁安额角,眼中尽是关切,“山庄无人,妾身独处也甚是寂寞。” 接过药碗,吴仁安苦笑。 “此药甚苦,闻着便知是上好的接骨续血之方,可想而知是花了大价钱的。” 月如在他身旁坐下,轻拢鬓发。 “夫君之伤,岂是寻常药石可医?这是妾身寻了城中余下那几家名医,合炼而成的。 那几位大夫一见妾身所说症状,皆道此伤乃是高手所致,内劲已损及筋骨。” “那些不过庸医,我这伤不过寻常…我自能医。” 月如瞪了他一眼。 吴仁安哈哈笑着捧起药碗一口饮尽。 “你这些日子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我听说了,米价降了许多,百姓也不再那么恐惧…” 吴仁安默然,只是看着窗外的夜空。 “可这些,大师兄当真不会阻止吗?” 月如轻声问道。 “他自有打算。” 吴仁安抿了一口粥。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京城的消息,你可知晓?” 月如神色微变:“你是说…” “朝廷大军将至。” 吴仁安声音低沉,“不出十日,大军便会兵临阳泽。” 月如脸色霎时苍白。 “相公,我们要不然早做打算…” 吴仁安摇头。 “走?往何处去?天下之大,哪有容身之地?况且…我已想明白了。” “魔道之人,当踏着血路前行。既非纯善,亦非全恶。我欲建立一方净土,使百姓安居,方是真正的''魔''。这样的魔,才有存世之理。” 月如静静凝视着丈夫,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无论夫君选择何路,妾身愿随夫君同行。” 吴仁安握住妻子的手,指腹轻轻摩挲。 却未多言。 “教中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城墙也已加固,短时间内无虞。况且,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月如忧心忡忡。 却也知道多言无益,只轻轻点头。 “你多保重身子…” 他挥挥手。 月如会意,轻声退下, 房门轻掩,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知道城中教众多为陈景和心腹,不可轻信。 即便有令在手,他这个香主也未必能指挥得动。 子时,无生教夜里的打更人却是将手中梆子换成了锣。 府衙一角的小院内。 吴仁安独自一人,拄着一根刻有血煞纹路的青铜拐杖。 艰难地拖动伤腿,一步一顿,汗水顺着额角滚落。 “呼——”吴仁安喘着粗气。 咬紧牙关,强忍剧痛,继续挪动脚步。 伤腿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发力都仿佛有无数针刺入骨髓。 “不成。”他低喃一声,眼中闪烁着不甘之色。 “内腑受损,经脉淤滞,若不尽快恢复,恐难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初升的月色下。 吴仁安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暗红如豆的丹丸。 这是他从萧远山尸体上搜出的“血煞丹”。 服之可短暂提升内力,但反噬极大。 “困顿之际,顾不得许多了。” 他一咬牙,将丹药吞下。 片刻之间,一股灼热之感自腹部升腾而起,迅速席卷全身。 吴仁安闷哼一声,面容扭曲,血丝自嘴角溢出。 他强忍痛楚,运转《血煞噬魂功》,引导药力入经入脉。 体内似有岩浆流淌,每一寸血肉都在燃烧。 吴仁安双手抓地。 指甲深深嵌入青石之中,留下十道血痕。 他强行调息,将药力引向右腿伤处。 “咔嚓——”一声脆响,伤腿处传来骨骼断裂重组的声音。 疼痛几欲将人撕裂。 吴仁安低吼一声。 双眼血红,以拐杖支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试探性地迈出一步,伤腿虽仍疼痛,但已能承受重量。 随后,他开始练习《血散手》起手式, 这是从萧远山处得来的秘籍,招式凌厉狠辣。 倒是与他所修的《血煞噬魂功》颇为契合。 月上中天,吴仁安已练得浑身湿透,衣衫如水洗。 他停下动作,感受体内流转的气息,眉头微皱。 “我岂能为这伤腿所困?” “得尽快将《血散手》融会贯通,再配合《噬魂铁衣》,或可一战。” 思及此,他又想起那神秘的二师兄。 心下不免一阵悸动。 那人身手之高,远超想象。 若再相遇,自己断无取胜之望。 更令他不安的是,二师兄对他的行径了如指掌,似乎一直暗中监视。 “若朝廷大军压境,二师兄定会再现……”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寒芒。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我既已走上此路,绝不回头!” 他抬头望向月色,似在自问。 “这条路,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无人应答,唯有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哭声。 吴仁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闪过那名推车卖柴的青年,那个在秽袋堆中翻找食物的孩童。 “无生教之乱,非我所愿。若不能改变,便顺势而为,在乱世中开辟一方净土,让百姓有活路……”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拐杖,指尖紫黑出攀上了些许红黑色内气。 夜深了,府衙内外陷入沉寂。 唯有吴仁安的身影在月下起伏,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血散手》。 如同与无形的敌人搏杀,又似与心魔对峙。 “我自不能被这伤腿所困,亦不能为这行行种种所困!” 第71章 青龙控鹤 白云寺中,一戎装青年正和一身明黄僧衣的魁梧和尚对坐。 “金刚怒目,亦是慈悲。” “将军…” 那和尚怒喝一声。 “甚么将军,施主还是无法明悟吗!” “那大师…那…” “贫僧是出家人,自当为我佛铲灭佛敌!” “甚好,甚好!” 那青年为和尚点起了支烟斗,却被和尚拒绝。 “如今却是不喜了…” —— 薄雾缠着阳泽城的屋舍楼阁。 似一层浅色的纱帐般。 府衙外,几只乌鸦停在枯树上,发出不祥的啼叫。 吴仁安倚窗而立,拄着根青铜拐杖。 观那天边云霞初绽,似一抹血痕横亘天际。 “朝霞如血,恐有雨。” 吴仁安喃喃自语,拐杖敲地作响。 他的右腿虽经多日调养,仍旧隐隐作痛。 从萧远山处搜得的“血煞丹”确实有奇效。 但药力霸道,只堪堪使断骨相连,未能彻底复原。 “腿伤未愈,如何应对朝廷大军?更遑论二师兄这等高手。” 吴仁安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窗外渐渐苏醒的城池。 轻叩门声响起,月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 “相公,药熬好了。” 月如小心翼翼地递过碗来,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却无法掩盖他心中的焦躁。 “此药补益气血,然欲速则不达,终非上策。” 月如轻轻抚摸他的手背。 “又非是甚奇药神术,怎滴能好的快…” 吴仁安眼前一亮,放下药碗,手掌抚上月如的脸颊, “吾妻言之有理。陈景和曾言教中有库房,藏有诸多武功秘籍,或可一探。” “妾身虽有身孕,尚能照料自身,相公勿需挂念。” 月如说罢,扶起吴仁安,为他披上外袍。 吴仁安唤来门外候命的执事董铁。 低声吩咐道:“备轿,前往教中库房。” “大人,那库房戒备甚严,需——” “拿我香主令牌。” 吴仁安打断道,眼神冷峻。 董铁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顶黑色轿辇停在府衙门前。 几名身着黑衣的教众恭敬候立。 吴仁安拄着拐杖,缓步上轿。 轿子摇晃着穿过阳泽城的街道。 百姓见状,纷纷避让。 自打粮仓一战,吴仁安平抑米价,却也留下满城“扯头魔”之名。 百姓对他惧怕甚深,实属常情。 “朝中无忧国,世上有饿民。” 吴仁安透过轿帘缝隙观察街景,喃喃自语。 “济世非我意,但愿人间平。” 轿子最终停在城东一座七进七出的院落前。 轿辇停于院前台阶旁。 此处原为阳泽城首富王家宅院。 如今却已被无生教占为己有,改作库房,存放教中秘典宝物。 院门紧锁,十余名身着黑衣、面目狰狞的教众持刀把守。 见吴仁安下轿,众人齐齐行礼:“参见香主!” 当值执事冯云骋步上前道:“香主何故亲临?陈香主有谕,库房重地,非奉教主法旨,不得擅入。” “吾有急务,需借阅功法疗伤。” 吴仁安冷漠道,从怀中掏出香主令牌,“此物为证。” 冯云眉头微蹙,接过令牌仔细查看,又抬头审视吴仁安面容。 “冯执事若有疑虑,大可前去请示陈香主。” 吴仁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不过,若耽误了吾疗伤之事,致使吾无法助陈香主守城,后果如何,冯执事当自知之。” 那冯云见令牌真切,又听闻吴仁安所言言大惊,连忙躬身。 “香主恕罪,属下失礼了。香主请随我来。” 院内,几层高墙将院落分割成数个独立的区域。 一行人穿过三重院落,步入内院。 这里曾是王家的藏宝之所,如今成了无生教堆积财物的库房。 内院正中,一座石砌小楼巍然而立。 楼前两株古柏,如卫士般肃穆。 吴仁安拄着拐杖,缓步上前。 步入楼内,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箱柜架案。 堆满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冯云引吴仁安穿过一道窄门,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石室前。 “此处存放教中秘籍,需请香主亲自开门。” 冯云躬身道。 吴仁安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人走远,才将令牌嵌入门上的凹槽。 石门随之无声滑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微弱地燃着。 陈设虽简朴,然四壁皆是高及顶棚的书架。 架上摆满各色书籍、卷轴。 正面墙上挂一幅巨大的“无生”二字。 字迹狂放不羁,笔锋如刀,墨色浓烈如血。 这里确是存放无生教掠夺而来的珍贵物品之所。 “不知何处有可助我伤势痊愈的功法?” 吴仁安拄着拐杖,缓步在架间穿行,目光扫过一个个匣子。 “陈景和好不容易掠得富庶之城,自是不肯轻易放手。” 吴仁安心中暗忖,目光扫过各处。 最终落在正中一座紫檀木案上。 他的目光被案上一个精致的金匣所吸引。 金匣约有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精美的龙凤花纹,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吴仁安取下金匣,小心翼翼地打开。 匣中安放着一本薄薄的线装册子,封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字。 “青龙控鹤”。 字迹有些潦草,似是匆忙所写。 更为奇怪的是,书册上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青龙?控鹤?” 吴仁安微微一愣,想起城中青龙帮与白鹤武馆素有仇怨。 “莫非这是青龙帮帮主为羞辱白鹤馆张炜所作?” 吴仁安皱眉,翻开书册,粗略浏览。 首页署名“青龙帮帮主傅青着”。 落款日期就在无生教占领阳泽城前不久。 “青龙帮不过是阳泽城中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其帮主傅青何德何能创出如此功法?” 吴仁安心生疑惑。 他细细翻看秘籍。 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功法要诀和经络图解。 随着阅读深入,吴仁安逐渐露出惊讶之色。 “好精妙的轻功!竟能借腿部大穴储存内气,如龙般腾挪跃动。” 这《青龙控鹤功》并非他想象中的粗陋功法,而是一门极为上乘的轻功秘籍。 通篇行文古奥,却字字珠玑。 详述了如何控制下肢大穴,储存内气,运转之时如龙腾鹤舞,变幻莫测。 其中描述的运气之法精妙绝伦。 若能练成,不仅能使双腿如龙似鹤般轻盈灵活,更能为突破开窍之境奠定基础。 吴仁安心中狐疑,翻至扉页。 只见落款署名“青龙帮主傅青”的字样有异,字迹似乎有些刻意做旧。 他用袖口轻轻擦拭,竟发现下面隐约有另一个名字——“青蛟道人傅清云”。 “原来如此!” 吴仁安恍然大悟。“此功非傅青所创,而是出自一位名为''青蛟道人''的高人之手,想必是傅青的什么亲族。” 他将秘籍揣入怀中,继续在石室内搜寻。 又取走几本有用的秘籍和丹方,这才满意离去。 “备马,回府衙。” “香主不看其他物品了?” 董铁有些诧异。 “不必了。” 吴仁安淡淡道。 归途中,马车晃荡。 吴仁安却如坐针毡,迫不及待想研习新得的功法。 车厢内,他已悄然翻开秘籍,目光如炬,紧盯字句之间。 “原来如此!” 他面露恍然,随即掩卷沉思。 “此功讲求筋脉相连,气血互通,下肢三十六大穴轮转不息,正适合我修复伤处。” 回到府衙。 吴仁安命人在房间四周点上艾草与龙涎香。 既能安神,又能隔绝外界干扰。 他紧闭房门,全神贯注研读《青龙控鹤功》。 经脉图上,详细标注了双腿三十六处穴位的运气法门。 吴仁安按图尝试,却因腿伤难以施展,一时陷入困境。 “以我右腿之伤,恐难练就此功。” 吴仁安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突然,他眼前一亮,“或可试试那法子!” 他盘坐于软榻之上,闭目凝神,调匀呼吸。 体内积累的“罪值”如同一团团血红色的光点,在经脉中流转。 只见脑海中无数血色光点流转,宛如繁星,每一点都是他杀人害命积累的罪恶。 “既然罪值能助我快速领悟功法,何不试试将其注入《青龙控鹤功》?” 只见脑海之中,一团暗红色的血字正滴落着“血”。 “贰佰壹拾”。 那是他积累的罪值。 他意念一动,罪值化作无数血色光点,向他脑海中涌去。 脑海中,《青龙控鹤功》的功法要诀化作一团青色光芒。 那些血色光点如蚁附膻,纷纷涌入青色光团,光团随即剧烈震荡,发出刺目的光芒。 “起!” 他的双腿如被火焰灼烧,痛不可忍, 却又感到一丝丝清凉之意在痛楚中蔓延。 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青龙控鹤功》的种种要诀,如同有人亲自演示一般清晰。 “呃——”吴仁安闷哼一声,只觉双腿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噬咬,疼痛难忍。 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却紧咬牙关,坚持不懈。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被他先奸后食的赏玉斋掌柜李妇人。 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似乎要抓住他。 “滚开!” 吴仁安心中怒吼,强行驱散幻象。 然而,幻像刚散。 又有新的幻像浮现——那些被他杀死的漕帮众人、被他掳来作为“耗材”的无辜百姓、被他斩杀的米铺掌柜……一张张面孔,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如潮水般涌来。 「障!皆是障!」 吴仁安厉声喝道。 「吾之行事,为一己私利如何,乃为苍生谋福如何!一群死鬼也敢缠我?」 幻像纷纷散去。 吴仁安稍稍平静下来,专心领悟功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沉入一种奇异的境界。 在这境界中,他仿佛看到一条青龙在云海中游弋。 时而俯冲,时而盘旋,姿态灵动自如。 与此同时,一只白鹤在龙的周围飞舞。 其动作轻盈优雅,如同在空中起舞。 “原来如此!” 吴仁安心中大喜,终于领悟到这门功法的精髓。 龙之势大开大合,鹤之姿轻灵飘逸。 二者结合,刚柔并济,确是绝妙。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觉一股磅礴之气在双腿经络中奔涌,竟似有生命一般律动。 吴仁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发现右腿虽然还有些疼痛,但已不需拐杖支撑。 他试着走了几步,步伐轻盈如风。 “妙哉!”吴仁安大喜过望。 尝试着使出《青龙控鹤功》中描述的第一式“龙行浅渚”。 他深吸一口气。 双腿微屈,内气流转间。 身形竟如同被风托起一般,轻飘飘地向前滑行数步,宛如龙行于浅水之上。 “此功果然非常!”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继续尝试第二式“鹤点秋水”。 这一式要求行功者以足尖轻点地面,借助反弹之力腾空而起。 以吴仁安现在的伤势,本不该尝试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却已被功法的奇妙所吸引,不顾一切地施展出来。 只听“嗖”的一声,吴仁安的身形竟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在房梁下轻巧地一个翻转,又稳稳落回原地。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无丝毫凝滞之感。 “哈哈哈!”吴仁安忍不住放声大笑。 身形忽地拔高,腾空而起,轻轻落在屋角的书案上,全无声息。 “若再给我十日,不,五日时间,此功定能小成!” 吴仁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缓缓从书案上跃下,正要再行尝试。 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香主!大香主派人来传唤您!” 门外执事惊慌道。 吴仁安蹙眉,方才的喜悦瞬间凝固。 “陈景和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寻我?” 他心中疑惑,随即整理衣冠,徐徐走向门口。 不再拄拐,步伐沉稳有力。 —— 暮色时分,阳泽一片金铜色。 府衙大堂,烛火跳跃,光影晃动,似有无数鬼魅在墙上舞蹈。 吴仁安行至府衙大堂前,不自觉抚了抚右腿。 《青龙控鹤》入门神速。 内气在腿部奔涌,使他行步如风,步履虽重却有虎跃龙腾之势。 然腿骨虽已相连,究竟未能尽复。 行得急了,仍有刺痛。 “大香主何时传唤?” 吴仁安问道。 董铁恭敬答道:“方才。大香主忽现府衙,连教众亦不知其何时抵达。” 吴仁安眉头微蹙。 陈景和向来行踪诡秘,今日突然传唤,必是有要事相商。 府衙大堂内,陈景和端坐高位,面如寒铁。 青黑色的条纹从其面部向颈部蔓延,宛若树纹,彰显其异化之躯。 殿中烛火摇曳,其脸庞若隐若现,竟似有藤蔓暗中蠕动。 更令人惊诧的是,陈景和身上尚有未愈的伤口。 陈景和端坐高位,一袭墨色长衫。 他胸前衣衫破损,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尚未完全闭合。 隐约可见诡异的绿色液体渗出。 堂中已跪了一地黑袍执事,不停的在咚咚磕头。 腰牌在透进来的暮光下闪着幽光… 吴仁安拾阶而上,步履轻盈。 行至堂前,拱手作揖。 “见过大师兄。” 陈景和未语先啸,一声长叹。 “师弟来的正好,你且看看,何人能于本座身上留下如此伤痕?” 陈景和咬牙道,眉宇间皆是戾气。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陈景和已成“诡”,寻常武者岂能伤他? 更何况,此伤竟能久久不愈。 “适才有刺客潜入,便在此堂上对本座行刺,足足一个时辰,无人应援!本座死了十多次!可恨!可恨啊!” 陈景和猛然一掌拍在案几上,木屑纷飞,似雪花般飘散。 “你们就是一群饭桶!饭桶!” 地上执事磕头之声更响甚。 “师兄可看清那刺客面目?” 吴仁安凝眸问道,心中已有所思。 陈景和嗤笑一声。 “我的好二师弟,除他还有谁?” 吴仁安心头一震,果然如此。 “小师弟你的伤势如何?” 陈景和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腿上。 语气忽转和缓,却暗藏试探。 吴仁安心念电转。 若言大好,陈景和必生疑;若言未愈,又难解释何以行走自如。 “托师兄福,虽未痊愈,已能行走。” 吴仁安拱手道,心中却暗忖。 “莫非朝廷大军近在眼前?” 血色暮光透过窗棂,将陈景和半边脸庞染成诡异的赤红。 另半边则隐没在阴影中,仿若人鬼两界。 第72章 长生妖诡 广陵城中,青楼楚馆。 正是寻欢作乐尽兴时。 紫袍老者却是被一队人马带走… 正欲发作,止见一金牌,上书“镇魔”二字。 便觉浑身冷汗淋漓。 天边最后一抹血色余晖被黑暗吞噬。 府衙大堂内,烛火摇曳。 熏香袅袅,似细蛇枯藤般缭绕…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似两尊妖鬼对峙。 陈景和半边脸庞被映得忽明忽暗。 那青黑色的树纹在他面颊上蠕动。 宛若活物,诡异非常。 “师弟,你可知我为何寻你?” 陈景和目光如炬,直视吴仁安。 声音却似枯井落石。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拱手道:“师兄有命,小弟自当聆听。” 陈景和冷笑一声,指着跪伏一地的执事。 “这些饭桶无用,我且问你,陈家供奉萧远山、陈礼、薛一剑,皆是何人所杀?” 吴仁安默不作声,也未反应… “师弟,想是皆死于你手吧?” 沉默更甚。 “杀我陈家供奉,可知这些人本是留作守城之用?” 陈景和手中蔓出了数枝老藤,在大堂的青砖铺就的光滑地面上似蛇般游动 堂下执事闻言又见状,头埋得更低。 额头与地面相触,发出“咚咚”之声,似擂暮鼓。 吴仁安不卑不亢,拱手道:“确是师弟所为。” “你可知,朝廷大军将至,我教正需人手守城?” 陈景和眉头紧蹙,面上青筋暴起。 那些树纹状的青黑色条纹似也随之蠕动。 “意欲何为!” 吴仁安不卑不亢。 “师兄你想,那萧远山等人勾结陈家,囤积居奇,致使百姓饥馑。 若任其妄为,恐城中生变,反倒不利守城。百姓饥馑,民不聊生。 若任其所为,城破之日,我等如何?” 陈景和正欲发作,忽地眉头一皱。 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似有所觉。 他细细打量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师弟气息紊乱,内力虽涨,却有杂质。” 陈景和忽地起身,绕着吴仁安踱步,“你服了何物?” “萧远山临死前服了血煞丹,我从其尸上搜得一枚,为疗伤故,亦服之。” “哈哈哈!” 陈景和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嘲讽。 陈景和负手踱步。 绕着吴仁安转了一圈,忽然大笑。 “有趣,有趣!师弟可知,此丹虽能短时间内提升功力,却对根基伤害极大。 日后恐难寸进,师弟就不怕断了自己的前程?” 堂外,一阵冷风吹入。 烛火摇曳,映得陈景和面上树纹愈发狰狞。 “师兄此言差矣。” 吴仁安负手而立,血眼中尽是狠厉。 “我辈魔修,早已踏上不归路,还谈什么根基?” 他大步走向窗前。 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语气渐冷。 手中红黑内气凝聚,指尖扣入了窗棂。 些许木屑落下,在黑虎袍上映出点点… “无根基者,杀有根基之人,夺其所学,不就行了?根基者苦修,吾夺其所学,岂非更快?魔修之道,唯快、唯强而已!” 正说着狠狠在地上一执事肩头一捏。 这年轻执事原是红线武馆的真传弟子,在阳泽城中也是响当当的天才… 却未同他师傅姚旭升一道战死。 “至于潜力?哈!那些所谓有潜力的人,若死在我手下,潜力又有何用? 活着的废物,胜过死去的天才!” 猛然一脚将其踹飞,大吐鲜血。 陈景和闻言,眼中精光大盛,拍案大笑。 “好!好一个''活着的废物,胜过死去的天才''!师弟此言,深得大道真谛!” 他起身,绕过案几。 直走到吴仁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心性如此,实乃我教之大幸。” 笑罢,陈景和挥手示意堂下执事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退出大堂,唯余师兄弟二人。 “师弟既已入我无生教,当知教中秘辛。” 陈景和踱步至窗前。 “你可知我为何闭关?” “不知。” “本座在修炼一门秘法,一门可令人长生不死的秘法。” 陈景和转身,目光灼灼。 “长生不死?” 吴仁安心头微震,却不动声色。 “师兄何出此言?” “师弟可曾想过长生?” 陈景和忽然问道。 “长生?” 陈景和点了点头,指着自己胸前未愈的伤口。 “你可知,为何我仍会受伤?” 吴仁安摇头。 “止我尚未全然掌握这诡异之力。”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我教研究诡异已久,吾之大愿,便是人合诡异,获长生不死之躯,谋求更强之力!” 窗外,一声乌鸟啼叫剌破夜空。 窗边的陈景和手中漫出一丝绿雾,院中老树异变突生… 不过片刻那鸦儿编止了声… “师兄所言,可是真的?” 吴仁安心中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 陈景和嘴角微扬。 “师弟以为,这世间只我教独有此法?” 他轻笑一声。 “这时间有妖诡远矣,教中典籍说是前朝末年,天降不详。 那畜牲中有妖,人死后有诡,两者皆无智,止祸害世间。 伪朝先祖收妖灭诡,前朝遂灭。” “伪朝官家信佛。佛门那些秃驴早已尝试人与妖兽脔交,生出些不人不妖的东西。 他们正是靠着这些杂种,推翻了前朝。如今却是灭妖禁诡,没出大城中皆设有镇魔卫,专剿妖诡。 阳泽中的那卫早就被这知府葬送在一处好地方了。 实天助本教也!” 吴仁安闻言,心头一震。 他想起自己曾在古籍中读到。 大景朝建立之初,确有“天兵降世”之说。 却不想竟是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 “前朝余孽亦在利用妖兽之力,止手段较为温和,仅是用秘法移植其血脉。” 陈景和继续道。 “然无论如何,其寿命终有尽头,到底不如我教与诡异融合,长生不死。” 烛火跳跃,映照着陈景和面上的青黑树纹, 却似活物般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师兄已与诡异融合?” 吴仁安问道,目光落在陈景和胸前未愈的伤痕上。 陈景和点头。 “不错。我已与‘木位’融合,成就半人半诡之身。虽有诸多不便,却得长生之机。” 烛火舔着芯,将陈景和的影子投在墙上。 扭曲变形,真如一株枯槁的老树,枝桠虬结。 “师弟,我欲与你共享此法。” 陈景和忽然转身,直视吴仁安。 “城中那夜叉已被我捉来,正好与你融合。” “师兄厚爱,小弟感激不尽。只是…”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 长生不死,乃世人梦寐以求之事。 然却并无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与诡异相融,怕是要付出代价。 吴仁安拱手道,“然小弟尚有妻儿,且腹中骨肉未出,长生不死,非吾所愿。” 陈景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未强求。 “师弟心意已决,我亦不强求。若日后想通,随时可来木殿寻我。” 吴仁安拱手称谢,正欲告退。 忽听陈景和又道:“师弟,朝廷大军已至城外百里,十日内必至城下。届时还望师弟助我一臂之力。” “师兄放心,小弟定当尽力。” 吴仁安拱手应道,心中却已盘算起来。 吴仁安转身欲走,忽听陈景和在身后朗声长叹。 “师弟,记住,人生苦短,唯有长生,方能看清这世间的一切沧海桑田。” 吴仁安脚步微顿。 “师兄,我等为魔者当为所欲为,不为万物所困,顺我者未必得生,逆我者必定得死!我自如意逍遥,我自为杀人作乐,却不违我本心!” 却径直走出大堂。 离开大堂,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 吴仁安独自立于庭院中。 仰望星穹,心绪纷乱。 “长生不死…” 昔日秦皇汉武,所求长生者皆为尘土。 空求长生又有何用!纵使你长生久视,还不是被人刺于堂上! “人与诡异…当真能长生?” 月,如一轮破碎的玉盘,苍白冷漠地悬于天际。 残云如鬼魅,游走于星辰之间。 这天地间却无日夜游神之说… 阳泽城中,却也热闹,止府衙无灯光。 唯府衙后院一隅,烛火微明。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眸中冷光如刃。 他凝视着手中那本皴黄的秘籍,封面血渍已干涸发黑,颇为骇人。 “《血散手》…” 他轻声呢喃,指尖轻抚过纸张。 却竟有丝丝阴寒之气透入肌肤。 翻至内页,草蛇灰线般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首页题词赫然是“掌过血散、劲透肌骨”八字。 “好一个''掌过血散''…”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 上次与萧远山激战,他曾亲眼见识这《血散手》的凶悍。 萧远山掌风过处,竟能将石墙拍成米面般的粉末。 这等拍物不碎反化齑粉的手段,当真骇人听闻。 庭院一角,几根绳索垂挂着数块生猪肉,肥瘦相间。 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肉块遇风轻轻晃动。 “秘籍所载,练此功需先掌拍悬肉,达''肉不动而内碎''之境,方为入门。” 吴仁安取下外袍,露出精壮上身。 内力流转,掌心渐热。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气,右掌如电,迅捷无声地拍向第一块猪肉。 “啪!” 肉块猛然摇晃,吴仁安眉头紧蹙。 猪肉晃动,可见掌力未能渗入肉内。 他再次出掌,这次稍缓,意在将内力渗透肉中。 “啪!” 猪肉再晃,仍是整块无损。 吴仁安面沉如水,翻开秘籍重新审视。 “掌气需含而不发,如雨入地,无声无息…” 夜色渐深,残月西斜。 吴仁安掌拍悬肉不下百次,却始终未能入门。 “这《血散手》,果然非同寻常,难以速成。” 素来骄傲的吴仁安,此刻倒也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他擦去额头细汗,踱步庭中,沉思良久。 “内力虽足,却难化为拍血之功,需另寻他法…” 忽地,血眸一动,闪过丝不知的意味。 “若要速成,唯有…借人修炼。” 思及此,吴仁安复又穿上外袍。 肃立庭中,沉声唤道:“来人!” 门外,早有教众侍立。 闻声一人疾步入内,躬身行礼。 “香主有何吩咐?” “去,寻些囤积居奇、欺压百姓的富户来。” 吴仁安漠然道,“越富越好。” 教众领命而去,吴仁安则立于庭中,静待黎明。 天将明未明之际。 府衙后院已押来七八名锦衣富户,男女老幼俱有。 他们衣衫凌乱,面带惊恐,跪伏一地,瑟瑟发抖。 吴仁安踱步至人群前,俯视众人。 他面无表情,目光冷彻,宛如审视砧板上的鱼肉。 “尔等,可知罪?”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片刻,一中年商贾壮着胆子上前。 “大人明鉴,小人素来安分守己,不知何罪之有?” “安分守己?” 吴仁安冷笑,“米价飞涨之时,你家米铺抬价几何?” 那商贾额头冷汗涔涔,支吾难药。 “小,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陈家…” “陈家令你哄抬米价,你便听命行事,致使百姓饥馑,是也不是?” 吴仁安缓步上前,居高临下。 商贾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愿捐献家财为城中贫户买米,只求一条生路!” 吴仁安目光淡漠。 “生路?我倒是真有一条生路赐你。” 商贾闻言,如获大赦,连连叩首。 “谢大人,谢大人!” “你等且听好了。” 吴仁安环视众人,声音森寒。 “城中百姓饥肠辘辘,无米可食,皆因尔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所致。 今日我欲练一门掌法,尔等若配合得当,我便饶你一家性命;若不从,则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富户们面如死灰,叩首称是。 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吴仁安挥手示意教众将第一名富户拖至庭中。 那商贾被按在地上。 面朝青石铺就的地面,后背向天,衣衫被撕去,露出肥厚的背脊。 “我每拍你一掌,你若出声,全家皆死。” 吴仁安冷声道。 “是…是…”商贾颤声应和,双目紧闭。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内力运至掌心。 他按照《血散手》秘籍所载,掌气如春雨,绵密无声,徐徐拍下。 “啪!” 商贾身躯一震,牙关紧咬。 竟硬生生忍住了惨叫。 吴仁安眉头微皱,感觉掌力仍是外散,未能深入。 他调整呼吸,再拍一掌。 “啪!” 商贾身躯剧颤。 面部狰狞,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咦?”吴仁安有些诧异,蹲身查看。 却发现商贾已气绝身亡,背上却无伤痕。 “内伤致死,似是掌力透入五脏六腑,震裂内腑…”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他示意将第二名富户拖来——一名锦衣老者。 如此往复,庭中七八名富户尽皆死于吴仁安掌下。 无一例外皆是内腑震碎而亡,外表无损。 “还差一分火候…” 吴仁安若有所思,翻看秘籍, 发现上书“欲练至大成,需千人性命”。他眉头微皱,喃喃道:“千人性命…却是阴毒至极。” 庭中血腥味浓烈,却无一滴血迹。 那些富户尸身整齐排列,衣冠整洁。 宛如睡熟,却唯有七窍流血。 教众已被吴仁安遣退。 他独立庭中。 月将落,天将明,恰是阴阳交替之际。 “再练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 运功至掌,缓缓推出,拍向那悬挂的猪肉。 “啪!” 猪肉纹丝不动。 却在片刻之后,忽然由内而外渗出血水,继而肉质松散,如同被捣烂的肉糜。 却依然保持着原有形状,挂在绳索之上,未见晃动。 “成了!” 吴仁安眼中精光爆闪。 再次翻看秘籍,发现第一层境界“外形如故,内已成泥”已然练成。 此功练至大成,可隔空拍物,使人体内血肉烂成浑然,形成血泡,极为骇人。 “《血散手》,初成!” 他收功立于庭中,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朝廷大军将至,我需尽快磨炼此功,应对变局…” 吴仁安负手望天,神色复杂。 长生不死之诱,大军压境之危,二师兄神秘莫测之威… 种种变数,皆压于他一身之上。 他回首望向那些死不瞑目的富户尸体,轻叹一声。 “尔等生前不仁不义,死后倒也成全了我这一门功法。 我吴仁安,他日若有所成,当为这满城受苦的百姓,谋一条生路。” 言罢,他取出令牌。 吩咐教众将尸体处理干净。 晨光熹微,新的一日,就此开始。 第73章 酒囊饭袋? 浣花河畔,一处宅邸。 却是水乡之风,引水入宅,倒也少见。 东边小院。 数人立于水边。 院中之水却不似浣花河般柔缓,无风却惊起层层水花。 阳泽城中,府衙后院一隅。 几具尸身整齐排列。 却是衣冠楚楚,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那些富户的尸身整齐排列,虽无外伤,却面容狰狞。 吴仁安负手伫立,血眸微眯。 止望着那排列的尸体,眼中并无半分怜悯。 晨曦微光透过薄雾,映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 \"将尸首处理干净,送回各家。\" 他淡漠地吩咐道,\"就说他们因积行不善,得了恶疾暴毙。若有人敢妄议,全家同罪。\" 一旁侍立的执事领命而去,动作利落。 待人退去,吴仁安方才从袖中取出那本皴黄的秘籍,再次细细研读。 《血散手》封面上的血渍已然发黑,触之阴寒刺骨。 \"外形如故,内已成泥...\" 府衙后院,槐树婆娑,蝉鸣声未起。 吴仁安立于庭中,负手而立。 袍袖微风中轻摆,如雪发丝飘散。 衬得面容愈发冷峻。 庭中摆放着一块生猪肉,悬于绳索之上。 肥瘦相间,在晨光中泛着青白色光泽。 “掌过血散,劲透肌骨…” 吴仁安喃喃自语,眸中精光闪烁。 “昨日已初窥门径,今当更进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褪去外袍,露出精壮上身。 肌理分明,线条如刀刻斧凿,背脊如铁,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 吴仁安神情凝肃,双目微闭。 内力运转,如江河奔流,汇聚于丹田气海,再徐徐流向双臂。 掌心渐热,似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嗡——” 内气震荡,发出低沉嗡鸣。 吴仁安眸光一凝,右掌如电。 迅捷无声地拍向那悬挂的猪肉。 “啪!” 轻响过后,猪肉纹丝不动。 片刻之后,肉块内部忽然渗出丝丝血水。 继而由内而外崩解,如同被捣烂的肉糜。 却奇异地保持着原有形状,挂在绳索之上,未见晃动。 “好!” 吴仁安负手而立,血眸中散着寒光。 他望着那悬挂的猪肉,内里已成肉糜,外表却完好如初。 \"《血散手》,初成!\" —— 日上三竿,府衙书房内。 吴仁安盘膝而坐,案几上摊开秘籍。 \"《血散手》...\" 他指尖轻抚过纸张,细细研读。 秘籍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首页题词赫然是\"掌过血散、劲透肌骨\"八字。 \"前世所修鹰爪功,不过粗浅功法。虽已圆满,能结合内气,却不如此世武学精妙。\" “内气的行功练式,血煞功最为精细;鹰爪的外显杀招,刚猛凌厉;血散手的内伤之道,阴损无声…”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眼中精光愈盛。 他翻阅秘籍,越看越是心惊。 《血散手》行功练式与内气洽合之法。 若能配合《血煞噬魂功》,威力当真倍增。 \"此功若练至大成,加大内气,一掌能将生猪内脏拍得糜烂,却不伤皮肤。\" 吴仁安轻叹。 \"这一世武道,当真精深奥妙。\" 他合上秘籍,起身踱步至窗前。 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阳泽城百姓心中。 \"朝廷大军将至,时不我待。\" 吴仁安转身,唤来门外侍立的执事。 \"去,召集换血境以上的执事,到后院集合。\" 执事领命而去。 吴仁安则取出《血散手》秘籍,复又细细研读。 —— 午后,府衙后院。 二十余名执事整齐列队。 神色各异,却无不透着几分惶恐。 吴仁安负手立于众人面前。 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面庞。 \"昨日陈大香主言,尔等皆是无用之辈。\" 吴仁安声音平静,却令众执事心头一凛。 \"今日,我要亲自考校尔等。\" 他缓步上前,站在队列正中。 \"尔等轮流上前,接我一掌。能接住者,赏银十两;接不住者...\" 吴仁安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 \"那便看尔等造化了。\" 执事们面面相觑,无不心惊胆战。 第一名执事战战兢兢上前,躬身行礼。 \"香主,小人愿意先行尝试。\" “哦,你是何境界?” 执事忙道:“回香主,小人换血境后期,已入教三载。” 吴仁安点头,示意他准备。 那执事深吸一口气,双脚分开与肩同宽。 双臂交叉护于胸前,一副严阵以待之势。 一缕晨风扫过院落,卷起几片枯叶。 在二人之间飘舞腾飞。 吴仁安目光一凝,内力运转,掌心渐热。 他按照《血散手》秘籍所载。 掌气如春雨,绵密无声,徐徐拍出。 \"啪!\" 一声闷响,那执事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 掌风过处,执事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透过手臂,直入胸膛。 如万千细针在体内肆虐,痛不可当。 直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香主...饶命...\" 执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内腑如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可细看之下,其胸前衣衫竟无半点破损,仿佛根本未被击中。 \"换血境...\" 吴仁安微微颔首,\"接我一掌而不死,尚可用之。\" 一旁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那执事可是换血境高手,在教中也算得上精英,如今竟被一掌重创。 其余人垂首立于一旁。 却是大气不敢喘,唯恐触怒这位杀人如麻的香主。 又有一执事上前,修为亦是换血境。 吴仁安劲力微收,再次出掌。这一掌看似轻柔,实则暗含杀机。 掌风过处,空气中似有血腥味弥漫。 \"啪!\" 这执事比前一人更强,竟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只是蹬蹬后退三步,面色惨白如纸。 他强撑着不倒,一口血却已涌到喉头,勉强咽下。 吴仁安挑眉,赞道:\"不错,换血境中罕见的硬骨头。\" “怎样?”吴仁安淡然问道。 执事强忍剧痛,勉强抱拳。 “香主掌力精妙,小人自愧不如。” 吴仁安点头。 “你且退下,叫下一个进来。” 接连数名执事前来陪练,无一能接住吴仁安一掌而不受伤。 有两名境界稍弱者,甚至当场毙命。 口鼻俱往外涌血,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院中众执事见状,无不胆寒。 如此往复,一个时辰后,众人或站或倒,纷纷领教了吴香主的掌力。死者寥寥,伤者却众。这些执事多是速成的换血境,看似羸弱,内力却韧性十足,倒也筛选出几个中用之人。 \"活着的都去疗伤,去库房自己领本护体功法练练,再领白银百两。\" 吴仁安淡淡道,\"死了的...\" 他瞥了眼地上几具尸体,\"埋了吧。\" “这《血散手》,竟如此厉害…” 吴仁安眉头微皱,收拢内力,环视众人。 “你们且退下。三日后若有能接我三掌不死者,重赏。” 执事们如蒙大赦,搀扶着同伴退下。 止余吴仁安独立庭中,思索着这《血散手》的奥妙。 立春的阳光透过树隙洒落庭中,斑驳陆离。 吴仁安闭目感受着体内内力的流转,气息渐渐平和。 他抬手摘下一片飘落的枯叶,内力轻轻一催。 那叶片表面完好,内里叶脉却已化为粉末,吴仁安一吹便随风飘散。 \"妙哉...\" 正当他沉浸修炼,忽听府外传来骚动。 一名执事慌忙入内,跪地禀报。 \"香主!山庄教众已至城外,闯关时与守卫起了争执,香主手下中又黑又高者已...已砍下两人头颅!\" 吴仁安眉头微挑,眼中寒光一闪。 \"好一个铁牛,懂得为我宣威。\" —— 铁牛至阳泽城西门下,暮色初临。 城墙黝黑参天,如一头盘踞的苍龙俯视来者。 他身后扬起的尘埃渐渐沉寂。 几十名山庄教众满目疲惫,却警觉如饥狼。 “来者止步!” 城门楼上,陈家亲信面覆寒霜。 却止俯视下方的陌生队伍。 “阳泽城已休战,何人擅闯?” 铁牛昂首阔步向前,他身形魁梧如黑铁塑成。 嗓音如黄钟大吕:“我等乃万树山庄吴香主麾下!汝等何人,敢阻我等入城?” 城门两侧守军闻言,面色微变。 有人悄声议论:“是那位杀人如麻的摘头香主…” 守将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 “哼,吴香主又如何?入城需验身份令牌,无令不可入内,此乃陈大香主亲定规矩!” “放屁!” 铁牛怒喝,声震四野。 “我家主人早已遣人通知,尔等岂敢阻拦?” 守将面色阴沉,眯眼瞪着门下之人。 “本将只听教中之令,不闻他议。无令牌者,休想入城半步!” 铁牛眼中杀机迸现,他已看出此人故意刁难。 身后教众见状,纷纷拔刀出鞘,杀气腾腾。 “教中规矩,蕃疆汉地,同为教众。” 铁牛大步上前,森然道,“我等远道而来,尔等却欲刁难?” 守将不为所动,反而招手示意。 城墙上顿时弓弩手林立,箭矢瞄准下方众人。 “无令不入,此乃规矩!” 守将傲然道,“识相的,速速退去,改日遣人通报再来!” 铁牛闻言,目光如刀,缓缓卸下背上大斧,寒光四射。 他环顾四周,却见一名陈家亲信正暗中向城内疾行,似欲去报信。 “哼,欺我不知?” 铁牛冷笑,突然暴喝一声。 身形如炮弹般冲出,瞬间追上那名亲信。 “想去报信?”铁牛大斧横扫,风雷之声震耳欲聋,“报你娘耶!” “唰!” 那亲信猝不及防,只觉寒光一闪。 却不觉疼,原是头颅已飞上半空。 鲜血如泉喷涌。 尸身僵直,犹自向前奔出数步才轰然倒地。 城门顿时大乱,弓弩手乱箭齐发。 铁牛却早有准备,掷出数把飞斧,将最近的弓手射落城墙。 山庄教众见状,厮杀声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铁牛身着黑衣,手持大斧。 身后跟着数十名万树山庄教众,与城门守军对峙。 地上已有两具无头尸身,血流如注,染红了青石板路。 “谁敢拦我家主人教众?找死不成!” 铁牛怒喝,声如洪钟,震得周围人耳膜生疼。 城门守将色厉内荏。 “无生教规矩,外来人员入城,需经查验!” 铁牛冷笑。 “查验?尔等小卒,也配查验?” “呔!”守将大怒,拔剑欲下。 却被铁牛一个箭步拦住去路。 “临阵退缩,死路一条!” 铁牛大斧当头劈下,斧刃寒光袭人。 “当!”一声巨响,守将剑断,面露惊骇。 “饶命——”他话未说完,铁牛斧锋已至。 人头飞起,血溅三尺。 “主人乃香主,尔等小卒也敢阻拦?” 铁牛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大声喝道,“还有人敢拦,杀无赦!” 余下守军见状,面面相觑,纷纷收起兵刃,让出通道。 铁牛冷哼一声,顾不得满身血污,领着教众大步入城。 城门处,数具无头尸身犹在汩汩流血。 染红了青石路面。 风过处,血腥气弥漫。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自暗处传来。 “好一出入城闹剧…”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府衙大堂内。 铁牛率领十余名山庄教众,单膝跪地,向吴仁安行礼。 \"属下铁牛,参见香主!\" 吴仁安端坐上首。 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铁牛,你可知罪?\" 铁牛抬头,面露疑惑。 \"香主,属下知罪\" 吴仁安冷笑。 \"你在城门斩杀陈家亲信,可有我的命令?\" 铁牛闻言,当即叩首请罪。 \"属下鲁莽,请香主责罚!\" 吴仁安起身,缓步下堂,走到铁牛面前。 \"抬起头来。\" 铁牛抬头,只见吴仁安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 \"你做得好。杀点人好,却是未得我令便少动手?\" 言罢,一脚踢飞铁牛一旁的教众。 府衙大堂内,灯火明灭不定。 却似燃烧的人命,一闪一烁。 吴仁安端坐于案前。 望着被踢飞的教众蜷缩于地。 杀伐示威,驭下之道也。 他目光转向俯首请罪的铁牛,内心早有定计。 “抬起头来!” 吴仁安声如寒冰,在大堂内回荡。 铁牛缓缓抬头,只见主人面无表情。 眸中却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不由心中一定。 “汝之所为,本座自有定夺。” 吴仁安冷声道,堂下众人噤若寒蝉。 “擅杀城门守卫,罪当受罚。” 铁牛闻言,大喝一声。 “属下知罪!请香主责罚!” 吴仁安缓步走至铁牛身前。 青铜杖包着皮子在地面敲出闷声。 众目睽睽之下,杖影掠过。 铁牛身躯剧震,却不退不避。 “啪!”一声脆响,杖风贴着铁牛面颊扫过。 复击碎了后方石案。 “尔虽犯错,却是为我而战。” 吴仁安眼中寒芒闪烁,声音却缓和几分。 “自今日起,你为执事,管辖山庄教众,不得有误。” 铁牛愕然抬头。 继而大喜,叩首如捣:“属下领命!谢香主栽培!” 吴仁安转身回到主位,俯视众人。 “今夜歇息,明晨随我巡城。” 堂外风声骤起,卷起几片枯黄落叶,打着旋飘入厅内。 吴仁安眸光一凝,似有所思:“朝廷大军将至,时不我待。” “此城生死,尽在吾掌。” 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备马。”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吴仁安领着铁牛等精壮教众。 乘了一辆低调马车,驶向城东。 车内,吴仁安垂眸沉思。 “陈家掌控商行米铺,勾结官府,蚕食百姓血肉,实为祸首。今夜,当除之而后快。” 马车停于一处富丽宅院前。 匾额上“陈氏布行”四字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铁牛会意,领着教众悄然包围宅院。 “咚咚咚——”深夜叩门声惊醒了酣睡中的陈家管事。 “何人敢扰我清梦?” 管事怒气冲冲打开大门。 却见门外站着一名白发男子,身后跟着黑壮汉子等人。 “香、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管事认出是赫赫有名的摘头魔头。 顿时冷汗涔涔,慌忙行礼。 吴仁安面无表情,徐步入内。 厅堂陈设奢华,墙上悬挂着名贵字画,处处彰显着陈家财力。 “都来杯茶。” 他淡然开口,眼中却满是算计。 “本座今夜来,是为查账。” 管事闻言,面如土色。 “香主何意?我等向来照章纳银,不敢有半分违逆。” “是吗?”吴仁安冷笑,起身踱步至账册柜前。 随手抽出一本翻阅,“汝听陈家的,却是不想活耶?这布价倒是‘平价’啊!” 管事额头冷汗如雨。 “这、这都是上面吩咐的…” “上面?”吴仁安眉头微挑,语气森冷。 “陈景和令你等如此作为?” 管事慌忙摇头。 “是、是…” “原来如此,是陈家三爷,好好好!” “啊?甚么三爷,非是叔父啊…” 吴仁安合上账册,转向铁牛,声音平静得如同寒冰。 “你们说,此等蝗虫,该如何处置?” “斩草除根!” “铛!”一声脆响。 管事头颅落地,鲜血喷涌如泉。 众教众仿佛得到信号,纷纷抽刀,冲向内院。 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哭喊声织的悦耳声倒是美妙。 吴仁安立于厅中,双手负后。 目光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家布行,乃陈元福产业。今夜除之,斩断他左膀右臂。” 吴仁安心中暗忖。 “待朝廷大军至,我欲抽身而去,却需先除去心腹大患。” 厅外血流成河。 铁牛浑身是血,提着一颗新鲜人头走来:“香主,府中上下,已无活口。” 吴仁安微微颔首,径直走向内室。 随意翻出些账册和书信。 烛火下,一书账先生正应吴仁安要求改着书信。 “果然,勾结州府,贿赂官员,囤积居奇,祸害百姓…” “点火。” 铁牛会意,让人泼洒火油。 片刻后,熊熊烈火已将整个成衣庄吞噬。 站在燃烧的宅院前,吴仁安面容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望着这场自己亲手点燃的大火。 耳畔似残响着生人的哀嚎,心中却无半点波澜。 “焚尸灭迹,留着陈家其他产业,明日张贴告示,价格一律恢复正常。至于赚得银钱,暂且存着。” 吴仁安转身离去,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长,“违者,杀无赦。” 月上中天… 第74章 血泪丹 大宅水底。 数名皂衣人使着锁链拖将着具被麻布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形往水面上游。 却是怎滴也游不动。 水似无尽深般。 秋风萧瑟,烈焰熊熊。 陈氏布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 犹如一条盘亘于阳泽城上空的赤色巨龙。 灰烬与碎木翻飞于夜色中,如同无数亡魂窃窃私语。 吴仁安伫立于燃烧的废墟之上。 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扭曲,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燃尽陈家,不过是荡平前路而已。” 吴仁安负手而立。 眸光冷冽似冬日寒潭,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狼藉。 “然则朝廷大军压境,吾等又当如何?” 铁牛垂首恭立于一侧。 “香主。” “城中兵力不足,教众修为浅薄,若无奇策,难当大军。” 吴仁安的目光穿透升腾的烟雾,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 声音低沉如闷雷。 “修行一途,十年磨一剑。然大军临城,岂容我等从容修炼?” 晚风徐徐,吹散了半空中最后一缕烟尘。 陈氏布行的废墟上,火光已渐熄灭。 吴仁安立于废墟之上,衣袂翩然。 面容在却是明灭不定,恍若鬼魅。 月色如水,却衬不出一丝温柔。 浓重的血腥气与焦灼味交织,构成了一幅暗夜浸血的图景。 “城防如何?” 吴仁安问道,语气淡漠。 铁牛拱手道:“回香主,城北一段城墙年久失修,布防甚是空虚。若朝廷大军由此处攻城,恐难支撑三日。” “三日。”吴仁安轻笑一声。 目光遥望城北方向,似在计量那可见而不可及的天光。 “待朝廷大军压境,三日都是奢望矣。” 铁牛面露忧色,但不敢多言。 “汝且去清点库房军械,明日再议。” 吴仁安袖中手指轻叩,计上心来。 铁牛领命而去,吴仁安仍伫立废墟,静默良久。 一阵夜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地上的纸灰。 那是陈家账册焚毁的残迹,已不复辨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寒芒闪烁。 “我欲成魔,谁能阻我?” 他缓步走下废墟,每一步都坚定而从容。 身后,几名教众恭敬侍立,不敢近身。 天边一线幽暗的紫气浮现,那是天将黎明。 一阵秋风卷过,带起地上的灰烬。 飘散在空气中,如同一场无声的悲鸣。 吴仁安忽地转身,黑袍翻飞如鸦翅:“回府衙。” ----- 回到府衙。 府衙书房内,灯火通明。 吴仁安独坐灯下。 灯焰微微晃动,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吴仁安独坐案前,翻阅着一本本陈旧的典籍。 案上摆满了无生教各种秘传功法与丹方,大多记载着诡异残忍的邪术。 “速成之法…” 吴仁安的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划过,眉头紧锁。 “皆是取巧之术,根基不稳,难成大器。” “朝廷大军若至,我手下兵微将寡,难与抗衡。” 吴仁安指尖轻敲桌面,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翻开一本皮质封面的册子,上面记载的是无生教各种秘法丹方。 纸张已显陈旧,边角处还有斑驳的血迹。 吴仁安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忽地停在一页上。 忽然,他的手停在了一页上,双眼微眯,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书页上“血泪丹”三字赫然在目,边缘被岁月沁成暗褐色,宛若凝固的血迹。 “血泪丹…”吴仁安低声念道。 手指下的文字如同蚯蚓爬行般扭曲,记载的药方邪异至极。 【血泪丹:取人心一枚,人眼一对,人肝一具,以童子血浸泡三日三夜,再辅以七七四十九种毒草药同煮,最后加入教主亲笔书写的符箓,可成血泪丹一炉。服之气血暴涨,战力倍增,但需经常服用,否则气血凋零,痛不欲生。】 吴仁安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服之可速成战力,但根基尽损,终身难解…” 他的指尖在青灯下轻轻颤动。 如同一条觅食的毒蛇。 “然则,战力可提升几倍,足矣应对当前之危。” 吴仁安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丹药正合他所需——速成之法虽损根基。 但当下危局,岂能顾及后患? 若能控制城中人心,扩充教众,或可与朝廷大军周旋一二。 “无生大法,生死循环。” 吴仁安低语,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阴冷笑意,“既欲长生,必先求死。” 夜色愈深,长烛摇曳。 吴仁安伏案思索,忽地一拍桌案:“古柯!” 他想起无生教在码头扣押的一批闽南商人走私货物中,便有这味外域奇物。 早前在清查无生教阳泽城入口的商号之时。 曾从闽南客商的暗格中搜出过这种东西。 他知晓其性,可炮制成使人上瘾之毒,今若加入血泪丹中… 可卡因可没什么人能抵挡… “如此,不仅可速成战力,更可令食者离丹不可活。” 吴仁安眼中射出寒光,“既可应敌,又能…” 那种东西又能令人上瘾,成为奴隶。 “你且去取包古柯粉末来,吾有大用。” 吴仁安对候在门外的领事吩咐道。 夜深了,月华如水,洒落庭院。 吴仁安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映在地上。 庭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 次日清晨。 吴仁安召集铁牛等心腹手下,布置任务。 “铁牛,你即刻带人搜罗城中各药铺药材,不惜代价。” “还有,将城南库房中所存的古柯一并带来。” 铁牛虽不知何为“古柯”。 却不敢多问,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此外,将城中所有郎中尽数带来,不论年老少壮,但凡会看病配药者,一个不留。” 吴仁安冷声补充。 铁牛面色微变,迟疑道:“香主,若强抓郎中,恐怕会…” “我意已决。” 吴仁安目光如刀。 铁牛不寒而栗,不敢再言。 领命而去。 吴仁安望向窗外,晨光已染红半边天际。 却似泼洒的鲜血。 “乱世用重典,魔道逆苍天。” —— 当夜,吴仁安亲自配置血泪丹的主药。 府衙后院一间密室内,摆放着数个血人般的富商,皆被捆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吴仁安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面色平静。 “香主,这是您要的童子血。” 一名教众捧着碗血上前。 吴仁安接过。 眼神落在一名尚有几分肉的富商身上,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开始吧。”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 富商的胸膛被剖开,露出还在跳动的心脏。 吴仁安手法娴熟,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屠夫。 却又似一位精于解剖的医者,迅速取出心脏,置于盛有童子血的玉碗中。 “还需眼与肝。” 吴仁安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寻常事物。 匕首再次闪动,鲜血与哀嚎交织。 吴仁安的袍服已被溅上血迹。 却是毫不在意,专注于手中之事。 血液顺着吴仁安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上,绽出朵朵妖艳血花。 “生死皆为虚妄,惟有道在心中。” 吴仁安低语,取出最后一具肝脏。 复放入玉碗。 他将血肉混合物倒入一口古铜色大鼎中。 添加了早已准备好的四十九种毒草药和那白色的古柯粉末。 火焰升腾,鼎中药物沸腾,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臭气味。 夜深了,一炉“血泪丹”终于炼成。 吴仁安捻起一颗漆黑如墨的丹药。 “成了。” 血眸中生出了杂丝。 “此丹不仅能提升战力,古柯的加入会让服用者上瘾,离不开我的掌控。” —— 次日午时,阳泽城内的郎中俱被带至府衙。 却是个个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吴仁安高坐堂上,漆黑的锦袍上绣着无生教的血红莲徽。 面容冷峻如刀刻。 “诸位郎中医者仁心,今日召尔等前来,乃为大业。” 座下一位白发老者颤声道:“敢…敢问大人,何谓大业?” 吴仁安从案上拿起一张丹方,缓缓展开。 “炮制此物,名曰''血泪丹'',可增进气力,抵御外敌。” 一位中年郎中看过丹方,面如土色。 “大…大人,此丹所需人心、人眼、人肝,岂非残忍不仁?医者当救人,焉能害人?” 吴仁安眸光一寒,声音冰冷。 “汝等以为,若城破,朝廷会留汝等性命?战时非常,不用常法!” “不、不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看清丹方后,面露惊骇之色,双手颤抖,“此丹邪恶至极,服之必毙!” 他站起身来,意态从容地从袖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吴仁安眼神一冷,缓步走到老郎中面前。 “汝敢违逆我命?” “老夫行医一生,救死扶伤,岂能制此…” 老郎中话未说完。 喉间已多了一道血痕。 “咕噜”一声,老郎中的头颅滚落在地,眼中尚含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鲜血喷涌而出,洇的青石板猩红一片… 吴仁安抚手在无头尸体上轻轻一拍。 掌力渗入,肉糜飞溅到周围郎中脸上。 “还有人不愿炮制?” 吴仁安目光冷漠地扫过余下郎中。 手中仍滴着鲜血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无人敢言,所有郎中都低头应命。 开始照方子配药。 “若有不从者,可做药引。” 郎中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吴仁安冷笑一声:“带上所需药材,随我去后院。” 后院深处,一座偏僻的石室被改造成丹房。 铁牛已将先前抓捕的富商们关押在此,男女老少,齐声哀嚎。 “第一道工序,取主药''三心液''。” 吴仁安卷起袖子,拿起匕首。 目光扫过囚室中的人群,“铁牛,把那老头带上来。” 铁牛拖出一名年近六旬的富商。 其双膝跪地,不停叩首:“大…大人饶命!” 吴仁安不为所动。 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白发老者未及惨叫,已倒在血泊之中。 吴仁安双手沾血,剖开胸膛,挖出尚在跳动的心脏。 “第一颗心。”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郎中们已有人吐得面色发青,却无人敢言。 吴仁安转身,目光落在一个年轻妇人身上:“铁牛。” 连续取出三颗心脏,三对眼球,三副肝脏,血腥之气弥漫了整个石室。 吴仁安手持染血的刀具,向郎中们示意:“现在,按方子熬制。” 深夜,月华如水,石室内却是一片炽热。 数十个丹炉中,猩红的药液沸腾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吴仁安亲自熬制第一炉,汗水顺着他的面庞滑落,却浑然不觉。 “再加入古柯粉…” 他小心地将一包灰白色的粉末倒入炉中。 药液瞬间变成深紫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甜腥味。 一名年轻郎中手持药杓,稍显慌乱,不慎将滚烫的药液溅出,落在吴仁安的手臂上。 “啊!”吴仁安一声闷哼,感到一阵剧痛。 皮肉瞬间被烧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疮疤。 怒从心起,他拔刀欲杀。 “香主息怒!” 董铁上前一步,拦在年轻郎中前。 “死了就少一个炮药的人手。”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将刀收回,冷冷道:“再失手,不必董执事求情,本座亲手取汝心肝,入药!” 年轻郎中跪地叩首:“小的谨记教诲,不敢再犯!” “继续!”吴仁安厉声喝道。 继而转头去用清水洗净手臂上的烧伤。 却发现那药液竟有腐蚀之效,伤口处皮肉已呈暗黑色。 他眉头紧锁,取出一瓶药膏涂抹,伤痛稍减。 “此丹药效倒是比预期还强。” 吴仁安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错,明日正好试试效果。” 翌日,第一炉“血泪丹”出炉,形如赤豆,外表黝黑,内里透着血色。 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却似无数血丝交织。 一股幽幽的腥气从丹药中散发出来,令人心悸。 吴仁安拈起一粒,放入口中。 深吸一口气,将丹药咽下喉咙。 一股灼热感瞬间从喉咙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血管中爬行。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眼中浮现出血丝,额头青筋暴起。 “咳…”吴仁安俯身,吐出一口黑血。 体内气息陡然暴涨,内力如同洪水般在经脉中奔涌。 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痛楚。 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烧,经脉如被利刃切割。 眼前却是一中飘飘欲仙的感觉,似如在天宫遨游般舒适。 那般感觉… 他屏气凝神,运转《血煞噬魂功》周天。 丹田中气海涌出内气压制药性。 然而,片刻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从四肢百骸涌起。 似有无数蚂蚁在血管中爬行,啮咬着他的筋骨。 “药效确实强劲,但副作用也不小。” 吴仁安自语,血目中闪出丝阴冷。 “正好借此控制那些新招来的教众,使之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第75章 血泪丹下 夜,如墨。 风,似刀。 阳泽城府衙后院。 铜鼎翻腾,黑烟袅袅,如龙似蛇。 丹炉火焰映照下,吴仁安面容隐现,眸光幽冷。 天穹之上,残月如钩,照见人间百态。 他伫立于府衙后院,凝视着药炉中翻腾的血色药液。 炉火映照下,他的面容被一明一暗的光影割裂,宛如人鬼两相。 袅袅烟云缠绕而上。 “时不我待啊。” 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之日,已不足半月,而城内实则空虚,能战之人少之又少。 他摘下药炉上一只黑釉陶罐,罐内正是刚炼制完成的“血泪丹”。 呈现出妖异的赤红色泽,隐隐有丝丝黑气缭绕。 这批丹药中,已掺入了大量古柯粉末,服用者必将成瘾。 离不开此物,亦即离不开他吴仁安。 \"血泪丹已炼制二百六十余枚,尚不足以应急。\" 吴仁安扫过案上黝黑的丹药。 昏黄的灯火下,这些丹药表面纹路如同无数细小血管。 却是在光线映照下隐约流动,似有生命。 “香主,城中所有药铺原料已尽数收集,尚差些许关键之物。” 铁牛恭立一旁,眉头紧锁。 吴仁安指尖轻叩案几,缓道:“再取些人心人眼入药。” 他望着窗外月色,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痛楚。 血泪丹服后一炷香内,气力增三成有余。 然而药性过后,却有钻心剧痛,似有千万蝼蚁噬咬五脏,难以忍受。 “明日传令,城中青壮男子三百,集于校武场。” 吴仁安声音低沉,如寒潭幽水。 铁牛眸光微闪:“香主,这......” “兵临城下,箭在弦上。” 吴仁安黑袍猎猎作响,如墨的眸子中跳动着火光。 “大军压境,苟活何用?” 铁牛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属下明白。” 夜风穿堂过,将灯火摇曳得忽明忽暗。 月光如水,洒落庭中,竹影斑驳,池水微漾。 似一幅被时光浸染的水墨画卷。 “回去吧,明日辰时便行事。” 铁牛应声而退,脚步声渐行渐远。 吴仁安独立庭中,仰望星空。 夜色如墨,星河璀璨,冷月如钩。 多少冤魂被自己送入黄泉,多少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手。 他不知为何,心中忽生悲凉。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他轻吟一句,声音被夜风卷走,飘散在夜色中。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饥寒交迫的少年,蜷缩在街头,仰望着同样高远的星空。 恍惚间,手臂上的伤处又传来一阵刺痛。 吴仁安眉头紧锁,感到一丝焦躁。 这是血泪丹的药性开始发作。 “莫非,这便是以毒攻毒的代价?” 他冷笑一声。 转身回到内室,盘膝而坐,开始运转《血煞噬魂功》,试图压制体内药力。 吴仁安转身,脚步轻盈,全无昔日伤腿痕迹。 他步入内室,自墙上取下一本残破的线装书册。 书皮陈旧,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化气功》。 “朝廷大军压境,只靠血泪丹还不足以应对。” 吴仁安喃喃自语,手指轻抚书皮,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既然走上了魔道,便无需顾忌寿元,《化气功》虽损精气,却能将实力提升数倍,足以应对眼下之危。” 《化气功》,无生教中因练后大折寿而鲜有人修的邪功。 此功法将修炼者精气神尽数练成即时功力,换取短暂的强大实力,却令人血枯肉衰,形如槁木。 —— 子夜时分,一轮残月高。 如钩如镰,冷冷地挂在天际。 西郊练武场上,火把林立,交织成一片光明地带。 三百余名被强行掳来的壮年男子,衣衫褴褛,双手被缚,被教众们围在场中。 众人面色惊恐,有的呜咽抽泣,有的怒目而视,更多的则是呆若木鸡。 “启禀香主,人已全部带到。”铁牛单膝跪地,声音粗犷。 吴仁安踱步而来,血袍猎猎,月光下身形修长却透着一股阴郁之气。 他环视众人,嘴角微微上扬:“诸位不必惊慌,本座今日邀你们前来,实是有造化相赐。”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阳泽城危在旦夕,朝廷大军旬日即至。” 吴仁安声音徐缓,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无生教虽掌控全城,却兵力不足,尔等便是我新选的教众。”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挣扎着站出来,怒斥道:“妖人休得胡言,我等宁死也不为你等作恶——” “修炼邪功,岂非自寻死路?” 吴仁安不怒反笑,抬手一指,铁牛便如狼入羊群,三两步掠至壮汉身前,赤手抓住其头颅,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一扭。 忽见一道血影闪过。 “咔嚓”一声脆响,壮汉头颅竟被生生扭转一百八十度,双目怒睁,却再无生气。 那壮汉的头颅已与身体分离,鲜血如泉喷涌。 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双眼犹自圆睁,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还有人质疑吗?” “不识好歹!” 吴仁安冷笑,“尔等有两条路,一是臣服于我,服下丹药成为教众,二是死在此地。自行选择!” 寒风掠过练武场,带着阵阵凄厉的哭声。 “很好。”吴仁安满意点头。 “今日尔等有幸,可习我无生教秘传邪功《化气功》,并服食珍贵丹药''血泪丹'',得我庇佑。” 言毕,他一挥手,教众便开始分发《化气功》的简化口诀。 “铁牛,分发丹药,一人一粒,不得有误。” 铁牛应声,率众持盒上前,挨个分发血红如豆的血泪丹。 众人被强按着头颅,被迫吞下丹药。 “都服下。”吴仁安声音冷若冰霜。 丹药入喉,如烈火焚身。 众人只觉一股炙热之气从喉管直贯丹田。 五脏六腑似被烈焰灼烧,痛不可言。 “忍住痛楚,运转心法!” 见众人无所动作… “运功!”吴仁安厉声喝道。 众人被迫盘坐于地,依照口诀运转功法。 《化气功》初入门并不艰难,只需将体内精气按特定路线运行。 便能感受到一股热流在经脉中游走。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众人神色各异。 有的面露痛苦,有的却似乎感受到了力量,双目放光。 这正是《化气功》的魔性所在——不同于正道功法循序渐进地积累内力。 《化气功》直接透支生命潜能,转化为可用之力,虽然迅速,却如饮鸩止渴。 吴仁安沉声喝道。 同时抬手结出一个奇特法印。 “凝神聚气,化精为力!” 他开始口授《化气功》心法总纲。 “天地有气,万物有精。采其精华,化为己用。行精化气,行气成神......” 在痛苦中,众人竭力记忆着口诀,按照指引运转内气。 血泪丹药力发作,众人体内气血翻腾,如江河决堤。 那些能勉强忍住痛楚,按照心法运转的人,体内逐渐生出一股狂暴之力。 而那些无法忍受的,则口吐鲜血,七窍流血,扭曲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精为气胎,气为精母。一气周天,灵台清澈......” 吴仁安继续诵念着心法口诀,声音如有魔力,引导着众人体内气血流转。 吴仁安继续授法。 “心念一动,气随念转。化气成罡,周身无碍......” 这《化气功》本是无生教中因练后大折寿命而无人敢练的邪功。 练此功者需将体内精气神全部练成功力,一旦大成,战力暴涨,可一日千里。 然代价便是血枯肉衰,寿元大损。 对面临绝境的吴仁安而言,此时已顾不得这些后患。 朝廷大军压境,若不速成战力,阳泽城必破,届时万事皆休。 “呃——”一声闷哼,又有数十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有一丝波澜。 “强行修炼邪功,死伤过半实属正常。能活下来的,才是真正有用之才。” 只见那些服下丹药的人,有的面红耳赤,有的青筋暴起,更有甚者七窍流血,倒地抽搐。 “啊——我浑身如火烧!” “救命!救命!” “娘亲,孩儿对不住你啊——” 惨叫声、求救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哀嚎。 约莫半柱香时间,场中的声音渐渐稀疏。 最终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和偶尔的啜泣。 吴仁安眸光微闪,正待发号施令。 突感一阵剧烈头痛如万蚁噬心,紧接着全身燥热无比。 仿佛有火焰在血脉中游走,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药瘾发作了!” 吴仁安脸色骤变,暗道不好。 昨日试丹时,他也服用了掺有古柯粉的血泪丹。 此刻药性上头,竟是瘾症发作。 他迅速盘腿坐下,运转《血煞噬魂功》,一股股内力在体内游走,勉强压制住药瘾带来的痛苦。 “古柯粉果然厉害,若非我内功深厚,怕是早已难以自持。” 吴仁安心头凛然。 正在此时,场中陡然传来阵阵惨叫。 吴仁安睁眼。 见场中横七竖八地躺了大半人,已然气绝。 “果然,这血泪丹药性太烈,寻常人难以承受。” 吴仁安起身,面无表情地道。 日上三竿,校武场上的惨叫声渐渐平息。 三百人中,仅剩百余人站立,个个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着异样的光芒。 他们感受到了体内暴涨的力量,虽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很好,能活下来的,都是可造之材。”吴仁安环视众人,满意地点点头,“明日再练,都退下吧。” 众人踉踉跄跄地离去,吴仁安却在台上久久伫立。 借着火把的光芒,他环顾四周。 地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和几具未来得及搬走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令人作呕。 “魔道速成法,不过如是。” 吴仁安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一具尸体上。 那是个年约二十的青年,死不瞑目,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一丝异样的情绪在吴仁安胸中闪过,但转瞬即逝。 他摇了摇头,甩开杂念。 “乱世求生,不择手段。修魔之道,需心狠手辣,区区凡人性命,何足挂齿?” 他转身走出鼠窟,迎着夜风,眺望远方。 天际已现出一丝鱼肚白,新的一日即将开始。 吴仁安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这笑容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诡谲。 “朝廷大军若至,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魔道速成法''。” —— 次日。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抬头望天。 他手执一枚血泪丹,在月光下细细观察。 丹药表面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微小血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香主,那些人已经一整日未得丹药,情况如何?” 铁牛双手抱拳,恭敬侯在一旁。 吴仁安冷笑一声。 “让他们再熬熬。不尝尽苦痛,焉知我恩赐之珍贵?” “是。”铁牛应声,退至一旁。 校武场上,百余名新入教的弟子面色惨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他们昨日服下血泪丹,今日未得续药。 却是药瘾发作,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救命…给我丹药…” “我忍不住了…求求你们…” “杀了我吧…这比死还痛苦…” 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哭号。 有人双目赤红,用指甲抓挠自己的皮肉,鲜血淋漓;有人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近疯狂。 更有甚者,竟自相残杀,只为抢夺可能存在的丹药。 “杀…杀…杀…” 一名壮汉眼中血丝密布,挥舞着双拳,将身边同伴打得血肉模糊。 他面目狰狞,全无人性,宛如恶鬼附体。 “看那厮,服了血泪丹,本就性情大变,今瘾症发作,更是疯狂。” 一名教众指着那癫狂的壮汉,低声道。 “此丹霸道,气血暴涨的同时,毒入骨髓,不得续药,如同万蚁噬骨,痛不欲生。” 另一人附和,眼中满是庆幸自己未曾尝试此物。 吴仁安缓步行来,面上古井无波,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 “子不语怪力乱神,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吴仁安轻声吟诵,眸光冷冽如寒潭。 “今日我便教尔等,什么是真正的生死大道。” 他一挥手,教众抬上一个大木箱。 打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枚血泪丹。 原本痛苦呻吟的众人,一见丹药,眼中立时射出贪婪的光芒。 他们挣扎着爬起,如饥似渴地盯着箱中丹药,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双眼赤红如血。 “想要丹药?” 吴仁安声音冰冷。 “跪下!叩头!认我为主!” 众人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等拜见主人!” “求主人赐药!” “奴才愿为主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哀求声、恭维声此起彼伏,如同一曲荒诞的合唱。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吴仁安的爪牙,生死由我掌控。” 他信步走到箱前,取出一枚丹药,在指尖把玩。 “谁愿为我杀人,便赐他丹药。” 话音刚落,那名癫狂的壮汉立即爬起身来,双眼放光。 “奴才愿意!奴才愿杀人!” 吴仁安微微一笑,随手指向人群中一名老者:“杀了他。” 壮汉毫不犹豫,如饿虎扑食,一把掐住老者咽喉。 老者眼中满是惊恐,却无力反抗。 只听“咔嚓”一声,老者脖颈被生生扭断,气绝身亡。 “好!”吴仁安大笑,将一枚丹药抛给壮汉。 “记住今日之痛,若不听令,便再无丹药可得!” 壮汉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将丹药吞入口中。 他面上痛苦之色渐退,换上了一种诡异的享受表情,仿佛置身极乐。 “还有谁愿为我效命?” 吴仁安环视众人。 “奴才愿意!” “奴才愿意!” 众人争先恐后地表态,生怕落在人后,得不到丹药。 吴仁安逐一点名,命他们互相厮杀,或分食一旁的教众,以证忠心。 这些人为了得到丹药,竟毫不犹豫地下手,残忍至极。 血光飞溅,惨叫连连。 校武场上,人性在药瘾的驱使下,彻底沦丧。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获得了丹药,暂时逃离了痛苦的折磨。 吴仁安冷眼旁观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古柯之效,果然奇绝。” 他自言自语道,“若非我内功精深,怕是也要被此物控制。” 月上中天,校武场上的厮杀渐渐平息。 存活下来的人获得了丹药,面上露出满足之色,跪伏在地,如同一群驯服的野兽。 “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的''血骨卫'',专司杀伐。” 吴仁安居高临下地宣布。 “每日一粒血泪丹,助尔等修炼《化气功》,但凡违逆我命,丹药断绝,生不如死!” “谢主人恩典!”众人齐声高呼,眼中满是狂热与依赖。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他看着这些被药物驯服的傀儡,心中升起一股掌控的快感。 这些人已经彻底沦为他的工具,为了丹药,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真可悲啊,为药成奴,丧尽人性。” “乱世求生,不择手段。” 吴仁安冷笑一声,“朝廷大军将至,我若不用非常之法,如何能保全自身?”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剌得很长。 第76章 忠君爱国之人! 夜,如墨。 窗外,一弯残月如钩,冷冷地挂在天际,洒下惨淡的银辉。 一间密室内,烛火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端坐案前,面前摊开数本线装古籍,眉头紧锁。 “《化气功》虽能速成,但终究难敌朝廷大军。” 吴仁安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一身素白寝衣,眉宇锋利如刀,眼神幽冷若寒潭。 几案上摊开数本破旧线装书,墨香与尘埃交织,竟与室内微妙的血腥气同时浮动。 \"《万毒谱》、《炼形秘录》、《尸化九变》...\" 他修长的手指轻拂过每一本典籍,眸中闪过无数思绪。 这些都是陈景和送来的无生教秘典,每一本都记载着骇人听闻的邪术。 青灯映着棘红纹的《千灵控噬》尤为显眼,烛光映照下,书封如血如墨。 吴仁安目光一凝,竟觉此书似乎在书架上轻微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有意思。\" 他低喃一声,将此书取下,放于灯下细审。 书页泛黄,边缘处有淡淡血痕,似是年久凝固。翻开扉页,一行血字映入眼帘: \"噬魂控魄,千灵为奴。\" 落款为\"食人道\",笔力狂放,如刀刻般刺入纸中。 \"食人道?本教先贤么?\"吴仁安眉头微皱。 平日藏于密室,鲜有人得见。 “《千灵控噬》,控者,操控之意;噬者,吞噬之意。” 吴仁安喃喃自语,手指轻抚书页。 “此书竟能控制生灵,令其为己所用?”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吴仁安苍白的面容。 他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映入眼帘,其间夹杂着诡异的符文和人体经络图。 “《千灵控噬》者,乃我所创,可以诡异之力役使生灵,控制尸骸,使之为己所用。 然此功有伤天和不伤本座,修炼者需立誓不得与本座为敌……” 吴仁安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研读着。 随着阅读深入,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 吴仁安猛然拍案而起。 “此书不仅记载了控尸之法,更有驭人之术!” 他迅速翻至书中一页,上面详细记载了一种名为“尸仙散”的毒物配方。 “尸仙散,取新死之人尸毒,配以七七四十九种药材,以内气催化,可成赤红粉末。 此散入口即化,中者先痛不欲生,继而神志恍惚,最后心甘情愿听命于下毒之人。 然此毒霸道异常,中者不出七日必亡……”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 “此毒正合我用!朝廷大军将至,若能炮制出''尸仙散'',控制一批死士,或可一战!” 他继续研读,发现“尸仙散”的配方极为复杂,需要多种珍稀药材和新鲜尸毒。 最关键的是,炮制过程中需以内气催化,非内功深厚者不能为之。 “天助我也!” 吴仁安冷笑一声,“我修《血煞噬魂功》,内气阴寒,正适合炮制此毒!” 他合上书册,起身踱步。 密室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一个诡影般扭曲变形。 “朝廷大军压境,我若不用非常之法,如何能保全自身?” 吴仁安自语道,“既入魔道,便无需顾忌世俗礼法。为求速成,不择手段又如何?” 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星辰黯淡。 一阵冷风吹来,烛火剧烈摇曳,几欲熄灭。 “明日便着手准备,炮制''尸仙散''!”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朝廷大军若至,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魔道''!” --- 晨光熹微,天际泛起鱼肚白。 阳泽城府衙大堂内,吴仁安端坐上首,面色阴沉。 堂下站着铁牛、赵无常等数名心腹,个个神情肃穆。 “诸位,朝廷大军将至,我等处境危急。” 吴仁安声音低沉,如寒潭幽水,“今日召集尔等,是有要事相商。” 铁牛上前一步,抱拳道:“香主但有所命,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铁牛。 “此乃药材清单,你即刻带人搜集城中所有药铺的药材,务必在日落前送至府衙。” 铁牛接过纸条,粗略一看,眉头不由皱起。“香主,此清单上药材甚多,恐怕城中药铺难以凑齐。” “无妨。” “城中富户家中必有珍藏,你可上门''请求'',若有不从者……”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属下明白!” 吴仁安又转向赵无常,此人身形瘦削,面色阴鸷。 “赵无常,你带人前往城外义庄,采集尸毒。” 赵无常眉头一皱。 “香主,尸毒阴毒无比,稍有不慎便会中毒,此事……” “无需多言。” 吴仁安打断道,“我自有妙法处理。你只需按我所说,从久葬之尸上采集尸毒,越多越好。” 赵无常不敢再言,只得应声。 “属下遵命。” 吴仁安环视众人,声音冰冷。 “此事事关重大,不得有误。若有泄露半句者,杀无赦!” 众人齐声应道:“属下谨记!” “退下吧。”吴仁安挥了挥手,众人鱼贯而出。 待众人离去,吴仁安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 窗外,一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如同不祥的预兆。 --- 正午时分,阳光炙热,照得大地发烫。 铁牛带领数十名教众,分头搜刮城中药铺。 他手持吴仁安的令牌,所到之处,药铺掌柜不敢不从,纷纷献上珍藏药材。 然而,清单上的药材实在太多。 却仅凭城中药铺,难以凑齐。 “香主要的药材,还差十余种。” 铁牛皱眉道,“城中药铺已搜遍,怕是要去那些富户家中了。” 他带领众人来到城中第二大的富户——王家大宅前。 “开门!” 铁牛一脚踹开大门,吓得门房跪地求饶。 王家家主王德仁闻讯赶来,见是无生教的人。 脸色顿时煞白。 “诸位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铁牛冷笑一声,将药材清单甩在王德仁脸上。 “我家香主有令,征集药材。你王家身为阳泽城富户,理应出力。这清单上的药材,你家可有?” 王德仁接过清单,仔细查看,额头渗出冷汗。 “回大人的话,小人家中确有部分药材,但恐怕无法全部凑齐……” “少废话!” 铁牛厉声喝道,“有多少交多少,若敢有半点隐瞒,休怪我铁牛不讲情面!” 王德仁连连点头,急忙命家丁去库房取药。 不多时,家丁捧来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药材。 铁牛打开盒子,仔细查看,忽然眉头一皱。 “王德仁,你莫非当我不识药材?这清单上明明有''紫灵芝'',你却只拿出这普通灵芝来糊弄我?” 王德仁面色大变,连忙解释。 “大人明鉴,小人家中确实只有这普通灵芝,紫灵芝乃稀世珍品,小人哪里……” “放屁!” 铁牛怒喝一声。 “我早已查明,你王家祖上曾得一株紫灵芝,世代相传。你若不交出,休怪我不客气!” 王德仁见瞒不过去,只得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 “这紫灵芝是我王家祖传之物,本不愿轻易示人,但既然大人知晓,小人也不敢隐瞒。” 他打开玉盒,里面躺着一株紫色灵芝,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铁牛一把夺过玉盒,冷笑道:“识相!” 就在此时,一名教众从内院搜出一个暗格。 里面藏着数种珍贵药材,正是清单上所缺的几种。 “好啊,王德仁,你竟敢欺瞒我等!” 铁牛勃然大怒,拔出腰间大刀。 寒光一闪,王德仁的头颅已飞起,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杀…杀人了!” 家丁们惊恐万分,四散逃窜。 铁牛冷哼一声,命令道:“搜!把这王家上下搜个底朝天,但凡有药材,全部带走!” 教众们如狼似虎地冲入内院。 不多时,搜出了大量药材和财物。 铁牛满意地点点头,“走,下一家!” 阳泽城,南街。 铁牛带领十余教众,气势汹汹闯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 院门匾额上\"谢府\"二字尽显主人家昔日荣华。 “谢大人,无生教奉香主之命,特来借贵府药材一用。” 铁牛高声道,语气却全无请求之意。 谢府大厅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从主位站起。 “无生教已搜刮我谢家七成家财,还有何面目再来索要?” “哈哈哈!”铁牛大笑,“谢大人,如今本教主事,尔等活命已是恩赐。香主有令,交出药材,否则杀无赦!” 谢府家主面色一变:“铁执事,我谢府已无药材,老朽身为读书人,岂会欺瞒?” “读泥马!” 铁牛双目一眯,寒光迸射:“来人,搜!” 不一会儿,便从一处暗阁中搜出十余个上锁药箱。 “谢老狗,你这叫无药材?” 铁牛冷笑,目光如刀。 谢府家主面如死灰:“那是老夫珍藏多年的药材,救命所用啊!” 铁牛不语,只是缓缓拔出腰间大斧。 斧锋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寒芒。 \"刷——\" 一道寒光闪过,谢府家主人头落地,尚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 \"哼,敢欺瞒教中,死不足惜。\" 铁牛冷哼一声,\"带上药材,下一家!\" --- 城外十里,荒芜的乱葬岗边。 一座破旧的义庄孤零零矗立,四周杂草丛生,墓碑东倒西歪。 赵无常领着几名教众,悄然潜入其中。 “大人,这…这地方阴森恐怖,不如咱们…” 一名教众战战兢兢道,面色惨白。 “闭嘴!”赵无常厉喝。 “香主有令,若谁敢违抗,我亲手送你下地狱见阎王老子!” 义庄内,几具尸体未经掩埋。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都戴上手套,按我说的去做。” 赵无常冷声道。 “取最腐烂的尸体,挖出其内脏,收集尸水,装入瓶中。” 几名教众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只得捂着口鼻上前。 “啊——”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寂静。 一名教众不慎将尸水溅到脸上。 顷刻间,脸上皮肉竟如被火烧般腐蚀,露出森森白骨。 “救命…救我…” 那人痛苦哀嚎,在地上翻滚。 赵无常面无表情,只是冷冷观望。 待那人痛苦渐缓,似乎晕厥过去。 他猛地抖出铁链,如灵蛇般缠绕住对方脖颈,用力一绞。 “咔嚓”一声,那人气绝身亡。 “继续,谁再出差错,便与他作伴。” 赵无常声音阴冷,如同鬼魅。 其余教众吓得脸如白纸,却不敢怠慢,加紧收集尸毒。 --- 血霞满空… 阳泽城府衙密室内。 吴仁安亲自在密室中炮制“尸仙散”。 密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鼎内药材翻腾,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铁牛和赵无常立于一旁。 恭敬地等候吴仁安的指示。 “药材可齐了?”吴仁安头也不抬地问道。 铁牛上前一步,跪于地上。 “回香主的话,药材已全部凑齐,共计四十九种。”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尸毒呢?” 赵无常恭敬地递上十余个玉瓶。 “回香主,尸毒已采集完毕,共十二瓶。” “很好。”吴仁安接过玉瓶,仔细检查。 “你二人且退下,此毒炮制过程凶险,被香主需独自完成。” 铁牛和赵无常对视一眼。 “遵命。”随即退出密室,将门紧闭。 密室内,只剩吴仁安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千灵控噬》中的方法炮制“尸仙散”。 首先,他将四十九种药材按特定顺序投入铜鼎。 然后运转《血煞噬魂功》,以内气催化药材。 “嗤嗤”之声作响,药材在内气的作用下迅速变化,散发出阵阵诡异的气息。 接着,吴仁安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将尸毒倒入鼎中。 尸毒与药材接触的瞬间,发出“嘶嘶”的声响,黑绿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 傍晚时分,府衙大堂。 吴仁安端坐于案后,面前跪着三名被捕之人。 皆是衣着简朴的平民,神色间既有惊恐,又有倔强。 “听说,你们在城中煽惑众人,言朝廷大军将至,劝民众逃离或抗拒我教?” 吴仁安声音平静,却透着刺骨寒意。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余岁,面色黝黑。 似是常年劳作之人,昂首道:“朝廷大军确将至,无生教逆天违道,杀戮无辜,终究难逃天谴!” “哦?”吴仁安轻笑,“如此说来,你们倒是忠君爱国之士了?” 第二人,年约二十七八。 衣着略显体面,疾声道:“你等畜牲残害百姓!若朝廷大军破城,你等难逃一死!” 第三人是个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面上稚气未脱,却执拗地瞪着吴仁安。 “我爹娘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我恨不得食你们肉,寝你们皮!” 吴仁安听罢,不怒反笑。 “有骨气。很好,我正需要几位勇士试药。” 他取出三个小瓷杯,倒入清水。 再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轻轻倒出少许赤红粉末,融入水中。 水立刻变成血红色,散发着诡异香气。 “来人,给三位勇士喂药。” 教众上前,不顾三人挣扎,强行灌下药水。 片刻后,三人痛苦万分,在地上翻滚嚎叫。 为首的中年人双目赤红,口吐白沫;年轻人浑身抽搐,七窍流血;少年则捂着喉咙,似乎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 为首的中年人惊恐地问道,但已来不及,赤红色粉液已入口即无。 \"啊——\" 中年人一声惨叫,气绝身亡。 而另两人挣扎渐弱,却未死去。 “尸仙散”入口即化。 先是剧痛难忍,继而陷入幻觉。 最后神志全失,心甘情愿听命于下毒之人。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二人痛苦挣扎,面无表情。 约莫一炷香时间,二人的惨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痴痴的笑声。 他们双眼泛红,神志恍惚,如同行尸走肉。 吴仁安从袖中取出两根银针。 分别刺入两人的穴位,运转内气,引导毒素与人体结合。 两人则在银针的作用下,逐渐安静下来。 双眼变得空洞,同傀儡一般。 “起来。”吴仁安命令道。 两人机械地站起,面无表情,等待指令。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尸仙散''果然有效。” 他命人取来一块石头,对其中一人道:“用头撞碎它。” 那人毫不犹豫地用头猛撞石头,“砰”的一声。 石头竟然裂开,而那人额头只是微微渗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吴仁安又对另一人道:“用手指刺穿自己的手掌。” 那人二话不说,五指并拢。 似刀般刺入自己的左手掌心,鲜血淋漓,却面不改色。 “有趣。” 吴仁安冷笑一声。 “这''尸仙散''不仅能控制人心,还能让人力大无穷,对痛感迟钝。” 他运转内气,打出一道气劲,击中其中一人的胸口。 那人后退几步,胸口凹陷,却依然站立,似乎对内气攻击有一定抗性。 “此毒果然奇妙,中者不仅听命于我,还能对内气攻击产生抗性。”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只可惜,中毒者不出七日必亡,无法长久使用。” 他转向铁牛,命令道:“即刻大批炮制''尸仙散'',训练''毒人'',给他们套上铁衣,准备迎战朝廷大军!” 铁牛抱拳应道:“遵命!” “朝廷大军若至,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魔道''!” 吴仁安冷笑一声,血眸闪烁着诡异的寒芒。 —— 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遮蔽了星月。 府衙后院,一座临时搭建的大棚内,数十口铜鼎排列整齐,黑烟袅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第77章 收粮 大宅水底。 别有洞天,水下亦有宅院。 院内房中却并无半点水迹… 皂衣人们倚靠在门边,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这间房内却是被百十来具干尸塞满了。 奇异的是,也具穿着这云纹皂衣… 却是全都被吊死的样式… 天微明,鱼肚白。 晨露未褪,天光尚未完全洒落大地。 阳泽城高耸的城墙上,一抹黑衣的身影挺立如松。 冷冽的目光远眺城外辽阔的田野。 风起,衣袂飘飘,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寒气逼人。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吴仁安轻声吟诵,目光扫过那片金黄的稻田。 城外良田千顷,稻谷已然成熟,金浪翻滚,在晨风中摇曳生姿,恍若金涛汹涌。 可惜,无人收割。 “丰收在望,却无人享其利;太平盛世,唯见民不聊生。” 吴仁安冷笑一声,眸中寒光闪烁。 远处,一队民夫收工返回,弯腰曲背,步履蹒跚。 他们肩上扛着锄头铁锹,面容疲惫,眼神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他望着远处收工返回的民夫,眉间一丝忧色浮现。 此时微风掠过,城外稻田的香气随风而至,那是成熟谷物特有的醇香。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吴仁安轻声诵道,目光落在远处金黄的田野上。 足下城池如铁桶。 四周城墙高耸如云,厚重的青石砌成的城墙如同一道天堑,将城内与城外阻隔。 城墙之下,堑壕纵横,尖刺林立,皆是这数日来新添的防御工事。 铁牛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身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香主,城防工事已全部完成。城内尚有数百教众闲置,可安排操练,以应战事。” 吴仁安挥袖示意铁牛起身。 目光仍凝视着远方金黄的稻田。 “田舍稻梁肥,官仓鼠雀饥。可惜了这一望无际的金黄。” 铁牛顺着吴仁安的目光望去,道:“城外良田确实广阔,稻谷丰盛。可惜人去田荒,无人收割。” “可有朝廷大军的消息?” “尚未发现大军踪迹,只有零星斥候在城外游荡。” 铁牛顿了顿,“属下以为,闲置教众不若操练起来,以备一战。”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转头望向铁牛。 “城中粮食虽多,却远不及城外这片田地所产。 朝廷大军压境,守城之策固然重要,但粮草更是关键。子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天赐良机,何不取之?” “香主明鉴。只是朝廷大军将至,若派人出城收割,恐遭遇敌军斥候,后果难料。” “无妨。” 吴仁安冷笑一声。 “为兵者,不畏强敌,只惧粮尽。有备而战,方能立于不败。传我令,今夜召集铁牛、赵无常等心腹,议事堂商议。” 铁牛抱拳领命而去,留下吴仁安独立城头。 静静凝视那片在朝阳下金灿灿的稻田,目光深邃如古井。 —— 阳泽城府衙议事堂内,烛火通明。 吴仁安端坐上首,面容沉静,目光如炬。 堂下站着铁牛、赵无常等心腹,神情肃穆。 府外,有禁卫守护,杀气腾腾。 “诸位,朝廷大军将至,我等处境危急。” 吴仁安声音低沉,如寒潭幽水,“今日召集尔等,是为了城外良田一事。” 赵无常上前一步,抱拳道:“香主何意?” 吴仁安手指轻叩案几,目光扫过众人。 “城外良田千顷,稻谷成熟。若能尽数收割入城,足可支撑我等半年守城之需。” “香主此言极是!城内百姓虽多,但粮食匮乏。若能增加储备,守城之日自可延长。” “正是!” 吴仁安双目中透出锐利光芒。 “城中教众闲杂无事,何不调遣他们出城收割?既可增加粮草储备,又能调动人心,一举两得。” 在座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气氛略显轻松。 然而,一名执事却站了出来,面露忧色。 “香主,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仁安目光一凝,淡淡道:“但说无妨。” 那执事拱手道:“朝廷大军压境在即,若派大批人马出城收割,恐怕暴露我军态势。一旦遭遇朝廷斥候,后果难料。” 堂内顿时安静,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吴仁安,等待他的决断。 烛火映照下,吴仁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放于案几之上。 “尔等可知此物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 “此乃''尸仙散'',中者力大无穷,刀枪不惧,听命于我。” 吴仁安声音冰冷,“我已在城墙上布置了百名服食''尸仙散''的弓箭手,足可掩护收割队伍。再令''血骨卫''为前锋警戒,有何可惧?” 执事们听闻此言,面色微变,却不敢多言。 “时不我待,决不可再犹豫。” 吴仁安眼中寒光闪烁。 “明日辰时,征调三百名教众,在铁牛带领下出城收割。赵无常,你率''血骨卫''暗中保护,遇敌格杀勿论!” 众人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夜深了,府衙大堂内,烛火如豆。 吴仁安独坐案前,摊开一张舆图,目光炯炯。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阳泽城的屋脊上,勾勒出一幅幽冷的水墨图卷。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吴仁安轻抚舆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朝廷大军若至,且让他们见识真正的''魔道''!” —— 次日清晨,平明时分。 阳光初上,薄雾浮动。 三百名教众在铁牛带领下,浩浩荡荡出城。 佩戴着统一的红色臂巾,以作识别。 铁牛身披铁甲,骑着一匹黑色战马。 在队伍前来回巡视,不时厉声呵斥怠慢者。 手持镰刀、竹筐,向城外良田行进。 城墙上,吴仁安负手而立,目送教众出城。 他身旁,百名身着黑甲的弓箭手静立如松,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这些都是服食了“尸仙散”的“毒人”,箭囊中的箭矢皆淬了剧毒,一箭封喉。 树丛间,身着血红铁甲的“血骨卫”如鬼魅般潜伏,手握利刃,杀气腾腾。 皆是服食“血泪丹”的死士,对痛感几乎麻木,战力非凡。 “开始收割!” 铁牛一声令下,三百名教众迅速分散开来,挥舞镰刀,收割稻谷。 “刷刷”的镰刀声此起彼伏,如同奏响一首丰收的乐章。 吴仁安站在城头,眯眼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愚者畏敌而饿死,智者冒险而丰收。”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汗水湿透衣衫。 教众们不敢停歇,挥镰如电,割下一捆捆金黄的稻谷。 铁牛率领的三百教众已分散在稻田各处,挥舞着镰刀,收割着成熟的稻谷。 刀光闪烁,稻浪翻滚,一束束金黄的稻谷被割下,扎成捆,堆放一处。 “快!再快些!” 铁牛骑在马上,不断催促,“天黑前必须完成一半!” 教众们汗流浃背,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远处,二十名血骨卫如鬼魅般游走于稻田边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如同行尸走肉。 “呼——”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马蹄声。 “有情况!”一名血骨卫低沉道,声音嘶哑如砂。 铁牛闻言,立刻警觉起来,拔出腰间大刀,眯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远处尘土飞扬。 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约莫二十余人,身着朝廷士兵的绿色制服,胸前绣着“镇”字。 显是朝廷大军的先头斥候。 “警戒!”铁牛厉声道,“所有人,立刻隐蔽!” 三百名教众闻言,迅速躲入稻田深处。 蹲下身形,隐藏在金黄的稻浪之中。 铁牛策马上前,带着血骨卫迎向朝廷斥候,企图拦截。 朝廷斥候见状,为首一人举起长枪。 大喝一声:“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铁牛冷笑一声,不发一言,只是挥刀示意血骨卫上前。 二十名血骨卫如狼似虎,迅速冲向朝廷斥候。 手中刀剑寒光闪烁,直指敌人咽喉。 城墙上,赵无常见状,立刻命令毒人弓箭手备弓上弦。 “放!”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支淬了尸仙散的箭矢破空而出,如雨般落向朝廷斥候。 骑兵中顿时一片混乱,数人被箭矢命中。 登时七窍流血,从马上栽落,抽搐着死去。 剩余人等见势不妙,急忙调转马头,向远处逃去。 “追!一个不留!”铁牛大喝一声,率领血骨卫紧追不舍。 血骨卫速度奇快,很快追上慌乱的骑兵。 一场血腥屠杀在金黄的稻田中上演。 血骨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很快将剩余骑兵尽数格杀。 “掩埋尸体,不留痕迹!”铁牛命令道,声音冷酷。 血骨卫们二话不说,拖着骑兵的尸体。 直朝远处的山林而去,准备分食后深埋,以免被后来的朝廷大军发现。 铁牛转过头,看向尚在收割的教众。 “继续!加快速度!” 教众们闻令,再次起身,挥舞镰刀,收割稻谷。 只是动作更加急促,眼神中多了一丝惶恐。 --- 日落西山,天边霞光如血,映照着整座阳泽城。 南门外,一队队教众负重而归。 扛着成捆的稻谷,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铁牛骑在马上,目光如炬,监督着每一个人的行动。 他的大刀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映着夕阳。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 第一批稻谷已装满车队,缓缓向城门驶去。 吴仁安负手立于城头,满意地看着车队入城,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真是好雨知时节。”他低声喃喃,“如此收割三日,足可支撑我等半年之需。” “香主!” 铁牛策马上前,抱拳道,“今日收获颇丰,至少有千石之多。” 吴仁安微微颔首:“辛苦了。可有异常?” 铁牛脸色一沉。 “回香主,遇到一队朝廷斥候,已全部处理干净,无一生还。”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尸体如何处置?” “已深埋山林,不留痕迹。” 铁牛肃然道。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继续收割,务必在三日内完成。” “遵命!”铁牛抱拳,退下。 吴仁安转身,血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朝廷大军既遣斥候,必将不日到达。” 吴仁安自语道,“当速做准备,以迎大敌。” --- 连日来,阳光明媚,天公作美。 教众们轮番出城,日夜不停地收割。 连日来,教众们日夜不停收割。 吴仁安亲自坐镇督导。 城墙上,毒人弓箭手严阵以待。 血骨卫来回巡逻,警戒着四周。 每当有朝廷斥候接近,便立刻射杀,不留活口,尸体全部掩埋深处,不留痕迹。 三日内,城外稻田几乎被收割一空,数千石粮食源源不断运入城中,储存于各处粮仓。 第三日傍晚,金色的余晖洒在田野上,最后一批稻谷也已收割完毕,满载的车队缓缓入城。 吴仁安站在城头,眺望远处已经被收割一空的田地。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成就感。 “功成不必在我,但求百姓平安。”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铁牛踏着沉重的步伐上前汇报。 “香主,三日来我等共收割稻谷八千石,足够城中百姓食用半载有余。” “好!”吴仁安满意地点头。 “命人严密看守粮仓,不许有半粒粮食外流。” ——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映照着整座阳泽城。 城墙上,无生教执事们忙碌地监督着最后一批粮食的入库。 粮仓内外,灯火通明,将夜色驱散几分。 “归仓!”吴仁安一声令下。 一队队教众扛着沉重的稻谷,汗流浃背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鱼贯进入粮仓深处。 站在粮仓门口,吴仁安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嘴角微微扬起。 三日之劳,竟收八千余石,着实可观。 加上原本城中存粮,足可供一城十数万人度过半载寒冬。 “香主神机妙算,粮草先行,此乃兵家之道也。” 铁牛单膝跪地,抱拳道,声音低沉如钟。 吴仁安轻轻挥袖。 目光依旧落在那堆积如山的粮食上。 思绪却已飘远。 “民以食为天,兵以食为先。人无粮则饥,城无粮则亡。” “此般丰收,乃天赐良机。” 粮仓内,灯火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粮食堆积如山,散发出阵阵谷香。 粮仓四周,驱虫香囊嵌入仓壁,闪烁着微弱的青光。 “香主,粮仓已布下驱虫之物,可保粮食不腐,不虫。” 一名执事上前禀报。 吴仁安微微颔首,目光在粮仓内扫视一圈,忽然眉头一皱。 “粮仓四隅,为何无人把守?” 执事闻言,慌忙跪下。 “回香主,是因为人手不足,大多调去城墙巡防,故而…” 话未说完,吴仁安大袖一抚,手掌轻柔的拍在那执事天灵上。 那执事顿时七窍流血,瘫倒在地。 “饮食者,人命之本也。粮仓乃城之命脉,岂可怠慢?” 吴仁安声音冰冷,却似飘散在冬日里的雪粒。 “传我令,即刻调派十名血骨卫,并百十余教众专司粮仓守卫。任何人,擅入者,杀无赦!” “遵命!” 铁牛抱拳领命,退下布置。 “慢!自明日起,城中戒严,彻查全城。不许一个虫豸飞出去!一并派人将陈家给我盯死了!” “诺!” 第78章 陈家?尽灭! 深夜,月如银钩,星疏风骤。 吴仁安独坐于灯火阑珊的府衙内堂。 面前堆满竹简纸册,眉头紧锁。 城防图纸摊开在案几上,蜡烛的微光在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朝廷大军压境,旌旗如海,我虽得粮足食,却兵微将寡。” 吴仁安指尖轻叩案几,眸中深沉如古井。 “既不能以正破正,当以奇制胜。” 他拂袖站起,踱步至窗前。 月光如水银泻地,浸透了阳泽城的屋脊瓦檐,一片清冷寂寥。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朝廷大军声势浩大,若与之正面对抗,无异以卵击石。” 吴仁安自语道,“既如此,何不效仿《孙子兵法》中''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之策?” 思虑片刻,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快步回到案几前,提笔疾书起来。 月回中天,他方才搁笔。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或缺。我既占据城池之利,当善用之。” 吴仁安轻拍案几,眼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地形篇》有言:高而不可攀者,谓之悬;通而必逢者,谓之会;就而不利者,谓之覆。敌则难进易退者,谓之挂。”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烛火摇曳,在他削瘦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忽变得张变幻莫测的鬼脸。 案几之上,堆满了各类军务文书。 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爬行的蚂蚁。 “香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堂门口,如同从黑暗中剥离而出的鬼魅。 那人行动敏捷,气息内敛,是吴仁安亲自培养的暗哨之一。 这批暗哨选自之前在山庄是练百煞功的那三人。 也算是有些水平。 “何事?” 吴仁安头也不抬,手中朱笔在文书上划过。 留下一道鲜红如血的痕迹。 “主人,急报。” 那暗哨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陈家人马正在城北秘密集结,似有连夜逃城之意。” 朱笔停滞,墨汁在纸上洇开一片鲜红,如同绽放的血花。 吴仁安缓缓抬头,眼中寒光乍现。 “详细道来。” “属下巡夜至城北,发现陈家旧部数十人携带大量行李货物,正向北门聚集。 其中有大长老陈元福、三长老陈元盛等陈家核心人物。行色匆匆,甚为可疑。” 吴仁安将朱笔放下,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陈家是想走?” 他低声吟道。 “传我令,速召铁牛、赵无常前来议事。” “遵命。” 暗哨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风。 大堂内,烛火依旧摇曳,影子在墙上拉长。 吴仁安起身,负手立于窗前。 凝望着被黑暗吞噬的阳泽城。 “一城风絮逐春来,万国鹧鸪啼夜月。” 他低声吟诵,声音冰冷如铁,“今日,便让陈家人尝尝真正的残忍。” —— 片刻后,赵无常随其而来,二人跪地听训。 “香主,一切已准备就绪。” 铁牛抱拳跪地,声音低沉如钟。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陈家欲逃,岂容他们如此轻易离去?” 他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阳泽城地图前,手指轻点北门位置。 “陈家人马聚集于此,意图北走青山府。我已派人查实,北门守将谷铭确已收受陈家贿赂,准备子时为其开门。” 铁牛双拳握紧,发出骨节爆响声。 “属下这就去杀了那叛徒!” “不急。”吴仁安淡淡道,“让他先开门,引蛇出洞。” 赵无常目光阴冷,声音如同冬日里的风:“香主有何吩咐?” “陈家族人密谋逃城,其心可诛!” 吴仁安将手中的舆图展开,声音冰冷如寒潭幽水。 “铁牛,你领血骨卫五十人,暗中潜往城北埋伏。赵无常,你带毒人弓箭手二十名,占据城墙制高点,一旦发现陈家人马,箭如雨下,不留余地。” 二人领命后,吴仁安又道。 “吾亲领一队精锐,埋伏城北门内。待陈家人马现身,三方夹击,一网打尽!” 铁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香主,陈家在阳泽城盘踞数代,根深蒂固。若其族人逃脱,恐将泄露我军虚实,为朝廷大军所利。” 吴仁安眼中杀机闪现。 “故尔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传令下去,今晚但凡陈家人马,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随即退出大堂。 吴仁安独自立于窗前,月光如水,洗尽铅华。他眸中暗涌杀机,喃喃低语。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此番收网,定要将陈家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 城北一处偏僻的宅院内,陈家人马正在秘密集结。 院中灯火幽暗,数十人影来回穿梭,行色匆匆。 马厩中,十余匹骏马早已备好鞍辔。 嘶鸣低沉,仿佛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血腥。 大厅内,陈元福身着锦袍,面色阴沉。 他那刀削般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鸷,眼中闪烁着狡诈与恨意。 “大长老,物资已备齐,可随时启程。” 一名陈家管事低声禀报。 陈元福环顾四周,叹息道:“祖宗基业,百年根基,今日竟要弃之而去,实在可叹。” 一名心腹安慰道:“大长老莫要伤怀。只要人在,早晚还能东山再起。” 陈元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一封信函上。 “青山府那边可有回应?” “已收到回信,青山府那边的分支已安排好接应,只待我等抵达。” “很好。”陈元福冷笑一声。 “那个魔头吴仁安,竟敢杀我陈家供奉,烧我陈家产业,今日我等离去,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大长老说得是。” 旁边的陈元盛阴测测地笑着。 “待我们安全抵达青山府,再从长计议,必当让那魔头血债血偿!” 陈元福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沉声道:“诸位,阳泽城已是险地,朝廷大军将至,吴仁安那魔头又对我陈家赶尽杀绝。 今夜,我等必须离开,前往青山府与族人汇合。北门守将已收了我们的银子,子时一刻,城门会为我们而开。” 众人齐声应是,眼中闪烁着逃命的渴望。 “大长老,家主那边……” 一位年长族人犹豫道。 陈元福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景明那废物,罔顾家族利益,早已无用。弃之如敝履,何足挂齿!” “是,大长老明见。” 那族人连忙应道。 陈元福站起身,环视众人。 “时辰已到,诸位随我出发!” —— 夜色深沉,子时将至。 北门外,一片死寂。 唯有城墙上的更夫偶尔敲响更锣。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同丧钟。 “咚——咚——咚——” 夜深人静,城北门外,两名守卫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忽听得细微的车轮声,立刻警觉起来。 “何人夜行?”一名守卫厉声喝问。 陈元福上前,递上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低声道:“城防大人有令,放行。” “子时已到,开门!” 城上,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城门楼上,守将谷铭悄悄向下望去。 见到城下站着数十人的队伍,为首一人正是陈家大长老陈元福。 他心中一紧,四下望了望。 确认无人注意,便挥手示意手下打开城门。 “吱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元福带领族人快步上前,刚要踏出城门。 忽见一道黑影从城门楼上飘然而下,落在城门前,拦住去路。 月光下,那人一袭黑衣,面容冷峻,赫然是吴仁安! “夜深人静,陈大长老何往?” 吴仁安声音寒冷如冰,带着几分讥讽。 陈元福脸色大变,强自镇定。 “原来是吴香主。我等只是前往祖坟祭祀,烦请香主让路。” 吴仁安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在月光下展开。 “祭祀祖坟?那为何你给青山府陈家的信中,却说要带着族人和财宝前去投奔?” 陈元福面如土色,额头冷汗涔涔。 “陈大长老,你们打算逃往青山府与外迁家眷汇合的计划,已经被我尽数掌握。现在,束手就擒吧!” 他猛然转头,朝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动手!” 刹那间,数十名陈家护卫拔刀上前。 刀光如雪,映照着冰冷的杀意。 “咻咻咻——”破空之声响起,数十支弓箭从城墙上射下,正中数名陈家护卫。 箭头上淬有剧毒,中箭者无不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城墙之上,赵无常带领的血骨卫手持强弓,面无表情地瞄准下方的陈家人。 他们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杀!” 随着吴仁安一声令下,埋伏在暗处的无生教众一拥而上。 将陈家人团团围住。 铁牛手持大斧,如同一尊杀神。 直冲入陈家护卫之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冬剑,护驾!”陈元福大喝一声。 寒光一闪,“冬剑”已拔剑出鞘。 吴仁安定睛一看,只见一名白衣剑客立于月下。 手持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正冷冷地看着他。 “阁下是?” “冬剑童青山。” 白衣剑客淡淡道。 但见他白衣飘飘,长剑如虹,凌空飞跃,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不慌不忙,左手一抬,掌心生风,迎上白衣剑客的剑锋。 右手则如灵蛇吐信,疾点童青山胸口。 “铛!”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那剑尖与吴仁安的掌心相接,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 吴仁安的手掌仿佛铁铸,丝毫无损。 “这是什么妖法?!” 吴仁安冷笑:“《噬魂铁衣》,专克兵刃。” “好功夫!” “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这把''冬剑''的厉害!” 话音未落,童青山身形一闪,剑光如雪,向吴仁安劈来。 吴仁安不敢大意,运起《青龙控鹤功》,身形飘忽不定,与童青山缠斗在一起。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童青山剑法精妙,招招致命。 吴仁安身法诡异,如鬼魅般难以捉摸。 “好身手!”童青山赞叹,“难怪能做这无生教香主。不过,今日你必死无疑!” 言罢,他使出绝招“冬雪漫天”,剑光暴涨,如漫天飞雪,向吴仁安笼罩而去。 吴仁安见状,不退反进,运起《血散手》,一掌拍出。 “轰!” 两股劲力相撞,激起一阵气浪。 童青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你、你这是什么邪功?”童青山不可思议地看着吴仁安。 吴仁安冷笑:“送你上路的邪功。” 言罢,他一掌拍在童青山胸口。只听“咔嚓”一声,童青山的胸骨尽碎。 童青山竟强忍伤痛,再度起身。 口中喷出一口血雾,竟是一种古怪的秘法,使他气息陡然增强。 “吴仁安,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童青山怒吼一声,长剑如龙,携风带雨,袭向吴仁安。 空气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光,寒意逼人。 童青山这一剑,融合了他毕生所学,剑势凌厉,威力惊人。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身形一晃。 竟如游龙般滑出三尺,避开剑锋。 同时,右掌成爪,直取童青山咽喉。 “砰!”童青山剑锋一横,架住吴仁安的手爪。 二人一触即分,各退三步。 童青山浑身冷汗,吴仁安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今日,就让你见识真正的《血散手》!” 话音未落,吴仁安身形陡然加速。 却似一道黑色闪电,直取童青山而去。 他掌风凌厉,每一掌都蕴含着可怕的内劲。 “砰!砰!砰!” 短短数息间,吴仁安已连出十余掌,掌掌威力惊人。 童青山虽极力抵挡,但终究难以招架,被击中数掌。 吴仁安冷笑道:“外形如故,内已成泥。童供奉,你的五脏六腑已被我这一掌震成肉泥,无力回天了。” 心中却是直道侥幸,这血散手一遇到内功高深者却是作用不大。 也是童青山中了数掌,方才重伤… 童青山瞪大双眼,又喷出一口鲜血。 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解决了童青山,吴仁安环顾四周。 只见血骨卫如狼似虎,已将陈家护卫尽数击杀。 陈元福见势已去,正欲自尽。 吴仁安闪电般出手,一掌击在他后颈,将其击晕。 “绑起来!” 吴仁安冷声下令。 一夜,陈家百余口人具被活炮了“血泪丹”。 余下的肉身也非是无用,吃食亦是能当… 天色渐明,阳泽城笼罩在一片血色中。 城门上,陈元福等陈家核心成员的头颅高悬。 具是无目血颅… 鲜血顺着城墙流淌,触目惊心。 路过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无不噤若寒蝉,低头快步离去。 吴仁安立于城楼之上,俯视众生。 忽然,他想起一事,吩咐道:“去把陈景明带来。” 不多时,陈景明被带到吴仁安面前。 “陈家主,”吴仁安淡淡道,“你可知罪?” 陈景明跪地叩首。 “小人知罪!求香主开恩!” 吴仁安沉吟片刻,道:“念在你先前被软禁,此事与你无关,饶你不死。不过,你须得协助我管理城中事务。你可愿意?” 陈景明如蒙大赦,顾不得肥肉直抖。 连连叩头:“小人愿意!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报答香主大恩!” 吴仁安点头。 “很好。起来吧,随我去议事。” 陈景明站起身,跟随吴仁安而去。 城楼上,晨曦初露。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79章 劫粮? 水底,房内。 这宅子水下的房间似无穷无尽般的。 水却渐渐渗了进来… 不知何时皂衣人们脖子上具被套了绳子。 却是他们也不想… 止是没了这绳子,便这方齐腿深的水都能淹死人! 明明是脚在水下,却无法呼吸…生生溺毙! 寒露沾枝,秋风萧瑟。 残阳如血,斜挂西山。 吴仁安独坐书房,灯火摇曳,光影变幻。 桌上摊开阳泽城舆图。 旁侧堆积如山的城防文书和漕运册籍,墨香与尘土气息交织。 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随手插于图中,恰好戳在城外水道之处。 刺破舆图,戳入木案,发出沉闷声响。 “天下大势,不外乎水与粮。” 吴仁安手指轻抚过图中那条蜿蜒如巨蟒的大运河,眸中精芒闪烁。 “攻城为下,截粮为上。”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飘摇。 几只黑鸦掠过昏暗天空,凄厉啼叫,如同不祥之兆。 吴仁安起身踱步至窗边,俯瞰城中。 阳泽城已进入戒备状态,军备森严。 城中百姓噤若寒蝉,街巷冷清。 距离官军抵达,已不足数日。 他手指轻敲地图,目光专注如刀。 划过城外那条蛇形曲折的大运河水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有云:故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吴仁安喃喃自语,眸光闪烁。 雕花红木窗棂外,几片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如同无声的叹息。 “粮草未动,兵马先行。”他喃喃自语,捻须沉思,“官军虽众,却需粮草维持。若断其粮道…” 一道灵光闪过心头,眸中寒光乍现。 “来人!” 门外暗哨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属下在。” “传铁牛、赵无常速来议事。” “遵命。” 暗哨身形如燕,转瞬消失于夜色中。 片刻后,铁牛、赵无常到齐,跪伏在案前。 吴仁安坐回书案后,手指轻叩桌面,血目寒芒闪动。 “城外大运河,乃漕运要道,想必官军粮草多由此运送。” 铁牛拱手。 “香主明鉴,据守城多年的守备司降卒所言,阳泽附近水道确为漕运主道,军粮多循此而来。” “甚好。”吴仁安冷笑一声。 “既知官军来势汹汹,我等兵微将寡,不如断其粮道,以逸待劳。” 赵无常眼中凶光闪烁:“香主是要…” 屋内,檀香缭绕,墨香氤氲,交织成一幅秋夜图景。 烛火下,那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犹如伏击猎物的狼。 他手指轻扣水道线路,冷冷一笑。 “朝廷大军压境,却不知,我已洞悉其命门所在。” 铁牛躬身立于一旁,粗犷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沉。 吴仁安合上竹简,漕运文书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已在他脑中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报!”一名黑衣暗哨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何事?”吴仁安头也不抬。 手指轻抚着竹简上的文字。 “启禀香主,大香主传令。城外三十里处有官军粮船活动痕迹,似是为大军先行准备。” 烛火摇曳,在吴仁安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缓缓抬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找寻城中曾在漕运衙门任职之人,无论身份高下,立刻带来见我。” “遵命!”暗哨如风般消失。 吴仁安起身,踱步至窗前。 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窗外树影婆娑,几只秋蝉在冷风中断断续续。 “《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 吴仁安低声吟诵。 “彼强我弱,以正合之,必败无疑。若以奇制胜,或可转危为安。” “你们城中可有曾任官府职务者,尤其是熟悉漕运制度之人?” 铁牛略一思忖。 “城西有个李员外,曾任漕运司丞,对漕运之事甚为熟悉。” “立刻和暗卫一同将他带来。” 吴仁安挥袖。 “记住,务必活着。” 铁牛领命而去。 吴仁安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残月。 赵无常匍匐在侧,不敢打断香主的思绪。 半个时辰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两名无生教众押入书房。 老者衣冠尚整齐,却踉踉跄跄。 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 “老夫李明远,曾任漕运司丞,如今只是城中一介闲人。不知香主召见,有何吩咐?” 老者战战兢兢,声音颤抖。 吴仁安居高临下,冷眼打量着老者。 “李大人,久闻大名。听闻你在漕运司任职二十余年,对水路运输了如指掌,今日特召你来,有要事相询。” 李明远双手抱拳,强作镇定。 “老朽不才,有何能为香主效劳?” “我且问你,朝廷运送粮草,有何规制?” 李明远面露惊色,支支吾吾道:“这、这.....” 他眼神示意,铁牛从袖中取出一个灰黑色的瓷瓶,打开瓶塞。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霎时充斥整个书房。 “李大人,这瓶中之物名为''尸仙散''。中者痛不欲生,七日必亡。你若如实相告,可保全性命;若有半句虚言,便尝尝这毒药的滋味。” 李明远面如土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我说!我说!”李明远面如土色,“水路运粮,每月皆有固定时日,船队编制严明。 押运官带有朝廷特制的铜印,交接时需出示印信。 各地官府接收粮食,需持有相应文书与旗号,并有特定暗语。”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详细道来。” 李明远擦了擦额头冷汗,声音颤抖。 “押运船队多在清晨或傍晚行进,以避开炎热天气。 船头悬挂黄旗,船尾悬挂蓝旗,以示官船身份。 船队靠岸时,迎接官员需持''丙申''字样铜牌,押运官出示''甲戌''字样回应。 双方互通印信无误后方可交接。” “交接时,可有暗语?” “有!交接官先言''龙江远浪'',押运官答''玉堂清风'',方为正确。” “粮草如何检验?” “押运官会命人开箱检验,每船抽查三箱,无误后方交接。交接时需双方在册上签押,并盖官印。” 吴仁安眉头微皱:“官印从何而来?” “香主明鉴,”李明远额头冷汗直流。 “城中守备司应有备用官印,用于接收军需物资。” 吴仁安眸中精光一闪:“漕运何时抵达阳泽附近?” “按惯例,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会有漕运经过。” 李明远如实回答。 “今日已是二十八,想必再过三日就会有船队经过。” 吴仁安点头,转身走回书案后。 止背对李员外,声音冰冷:“李大人所言甚详,本香主甚是满意。” 李员外如释重负,连连叩首。 “小人谨遵香主吩咐,所言句句属实。” 吴仁安转身,绕着李明远缓缓踱步。 声音似寒冰般冷酷:\"若要拦截粮船,何处最为有利?\" 李明远闻言,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香主...这...这是大逆不道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取出瓷瓶轻轻摇晃。 “看来李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我说!我都说!”李明远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 “城外十五里处有一段水道,名为''乌龙湾''。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船队必须减速通过。两岸多杂树灌木,最适合设伏。”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继续问道:“押运粮船,一般有多少护卫?” “各批次不同,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但这些多为普通士兵,身着蓝衣,腰挂朝廷配发的腰牌。” 吴仁安沉吟片刻:“可有武艺高强者压阵?” 李明远摇头:“水路押运重在隐蔽,不会派太多高手。一般只有押运首领略通武功,其余皆是普通士兵。” 吴仁安嘴角浮现冷笑:\"多谢李大人解惑。\" \"香主,老朽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否可以...\" \"铁牛,送李大人上路。\"吴仁安语气平淡,如同谈论天气。 \"不!香主饶命!老朽愿为香主效力!\"李明远骇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铁牛上前一步,大手按在李明远肩膀上。 “你可愿吃肉喝血入教?”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不过…”吴仁安转过身,眼中杀机毕露。 “知道太多,反而不美。” 李员外面色骤变,尚未出声。 铁牛已闪电般出手,一掌拍在其后颈。 只听“咔嚓”一声,其颈骨折断,眼球暴突,气绝而亡。 “拖出去埋了。”吴仁安淡淡道。 铁牛拖走尸体。 赵无常跪地,静待吩咐。 “传令下去,收集城中所有守备司旧制军服、旗帜。另备好官船五艘,挑选善水性者五十人,准备三日后行动。” “遵命!”赵无常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吴仁安一人。 他负手立于窗前,月光如水,洇透了他雪白的发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喃喃自语,眼中寒光闪烁。 “官家,本香主便先取你三千石粮草,看你如何强攻阳泽!” —— 次日清晨,雾气弥漫。 吴仁安着一身素袍,独自来到城南水门。 薄雾中,大运河水面如镜。 两岸芦苇摇曳,水鸟偶尔掠过,发出清脆鸣叫。 岸边,一位满头银发的老渔夫正在整理鱼网。 见吴仁安走近,忙跪地行礼。 “小民见过大人。” 吴仁安摆手示意起身。 “老丈不必多礼。本座有事请教,望老丈如实相告。” 老渔夫战战兢兢:“小民定当知无不言。” “老丈终日在河上讨生活,可知官军调动与漕运情况?” 老渔夫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点头。 “小民世代以渔为生,对这一带水道颇为熟悉。每月初一、十五,确有官船经过,运送粮草物资。” “可有护卫?” “各船上有弓弩手把守,前后有小艇巡逻,戒备森严。” 吴仁安沉吟片刻:“若遇风浪,船队如何应对?” 老渔夫指向河道中段:“那处水流湍急,两岸多礁石,若遇风浪,船只多靠岸避险,等风平浪静再行。” 吴仁安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还有,”老渔夫补充道。 “官军调动迟缓,大部队行进必然缓慢。前日已有斥候经过,料想大军尚在三日外。” 吴仁安点头。 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抛给老渔夫:“有劳老丈告知。” 老渔夫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吴仁安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晨雾中。 老渔夫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 华灯初上,吴仁安密室内。 几名心腹围坐案前,商议拦粮之策。 “据老渔夫所言,漕运船队戒备甚严,若是直接拦截,恐有不测。” 铁牛忧心忡忡。 吴仁安冷笑。 “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等何不利用阳泽守备司旧制军服、旗号,扮作接收粮食的官军?” 众人眼前一亮。 “香主妙计!”赵无常拍案叫绝。 吴仁安摊开城防图,指着河道中段乌龙湾处。 “按计划,我等在此设伏。先遣小艇,示警风险,劝船队靠岸。 船队靠岸后,我等出面,以官军身份接应。只要取得押运官信任,粮草不就手到擒来?” 铁牛皱眉:“押运官未必轻信于我等。” 吴仁安胸有成竹。 “所以,我们需确切掌握官军暗号和交接流程。传那降了的守备司千总来。” 门开,一名身形魁梧的军官被带入。 他双膝跪地,面色惨白:“属下叶成见过香主。” 吴仁安目光冷峻:“听闻你曾在守备司任职,可曾接应过漕运?” 叶成点头:“属下确曾参与接应漕运,对其流程了如指掌。” “详细道来。” “漕运抵达后,守备司出示文书官印,与押运官交换暗号。 然后派兵护送至城内粮仓,卸货入仓。整个过程,押运官寸步不离粮船。” 吴仁安眉头微皱:“有何破绽可寻?” “押运官谨慎,但船上水手却不谙军务。若能制造混乱,或可浑水摸鱼。” 吴仁安目光一闪:“可有熟悉船上水手的人?” 叶成思索片刻:“有一名王姓水手,曾与属下相熟,每逢漕运经过,必在城中酒楼小聚。” “好,明日你便去寻他,套取消息。” “遵命!” “退下吧。” 叶成退出密室,吴仁安转向众人:“搜集军服、旗帜如何?” 铁牛答道:“已寻得守备司旧制军服六十套,黄龙旗一面,足够行动所需。” “官船呢?” 赵无常道:“城中尚有完好官船三艘,破旧官船两艘,已命人抢修,明日可成。” 吴仁安满意点头。 “再挑选五十名水性好的教众,分装官兵,务必操练得当,不可露出破绽。” “传令下去,明日午时,所有参与行动的教众在城南水寨集合,本香主要亲自检阅!” “遵命!” —— 三日后的傍晚,夕阳如血,映红了城外的河面。 吴仁安身披战袍,立于城南外河畔的临时营地中。 面前站着百余名精挑细选的无生教众。 皆着官兵服饰,手持刀兵,神情肃穆。 “列队!”铁牛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排成整齐的方阵。 吴仁安踱步而行,仔细检阅众人的装束和举止。 他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细节。 时而指出一人腰带系法有误,时而纠正另一人佩刀位置不当。 “尔等今日扮作官军,一举一动皆须谨慎。” 吴仁安声音低沉有力,“稍有不慎,暴露身份,不仅任务失败,还可能全军覆没。” 他走到队伍前方。 “血骨卫形容枯槁,不适合扮作官军,故而不作掩饰。明日行动时,尔等假装与我方交战,以混淆视听。” 数十名血骨卫齐声应是,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吴仁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五艘挂着黄旗的官船上。 这些船只虽已修葺一新,却仍显陈旧,好在远观尚能蒙混过关。 “明日午时,官船将至乌龙湾。我等提前埋伏,假称奉命接收粮食。” 吴仁安沉声道。 “铁牛,你带三十人埋伏上游,一旦行动开始,即刻封锁退路。赵无常,你率血骨卫潜伏下游,待我信号,即刻出击,断其后路。” 两人齐声领命。 吴仁安接着详述计划细节。 从暗号对答到文书验证,从战斗部署到撤退路线,无不细致入微。 “此战关系我教存亡,容不得半点闪失。” 吴仁安声音冰冷,“若有畏缩不前者,立斩不赦!若有泄露机密者,诛灭九族!” 众人齐声高呼,“愿为香主效死!” 吴仁安面色稍霁。 “成功之后,每人赏银十两,另有血泪丹一颗。” 吩咐完毕,吴仁安让众人退下,独留铁牛和赵无常。 “除了接掌粮船,还有一事同样重要。” 吴仁安压低声音,“押运官兵文书中,必有朝廷大军行军路线、人数和战备情况。此乃军机要务,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铁牛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定会亲手取回。” 赵无常面色凝重,“香主,此策虽妙,却也凶险。若被官军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兵行险着,才有取胜之机。” 吴仁安目光坚定,“况且,我等已是釜底抽薪之势,别无选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夜色渐深,月色如水银泻地,映照着河面,波光粼粼。 吴仁安立于船头,负手而立。 微风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丝丝凉意。 他的目光越过漆黑的河面,仿佛看到了明日的血腥厮杀。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他轻声吟诵,语气中透着一丝决绝。 “明日,就让这运河之水,见证我等的胆魄!” 第80章 劫粮! 水底。 先前如干尸般的皂衣人却是“活”了过来… 一行人同干尸斗在一团。 众人里有一灰袍人,手握短剑。 出剑却是毒辣,招招致命。 人群且战且退,房间相连,似无穷无尽… 夜幕敛尽星华,如墨重彩泼洒天穹。 运河之上,水光潋滟,月影摇曳。 河岸芦苇丛生,风过处沙沙作响,却似鬼魅低语。 吴仁安立于暗处高岗,俯瞰水道。 “时辰已到,各就各位。” 吴仁安低声吩咐,声音如秋风拂过枯叶,轻而冷冽。 三十名精选教众闻令而动,身着缴获的官兵服饰,悄然散入河岸两侧的密林之中。 每人腰间佩刀,背负弓箭,神情肃穆而警觉。 “香主,一切已准备就绪。” 铁牛悄然出现在吴仁安身后,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吴仁安身着一袭墨蓝官服,腰间系着象征官身的玉带。 手持一柄乌木拐杖,气度沉稳,宛如一位饱经世故的老者。 他缓步行至河岸边一处凸起的岩石上,负手而立。 目光如炬,直视远方水道尽头,腰悬长刀,眸中寒光闪烁如冬日冰凌。 三十名精选教众隐于河畔密。 皆着官兵服饰,静如蛰伏的猎豹,待命而动。 “香主,已至亥时,粮船应该快到了。” 铁牛低声禀报。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眸深邃如古井。 “天机不可泄露,水中有波,风中有声。尔等俱要记清口令:''龙江远浪'',回应为''玉堂清风''。一字不可有误。” “遵命。” 微风拂过,吴仁安衣袂轻摆。 他遥望远方,喃喃道:“鹧鸪天,雪照山城玉指寒,令严夜饮冰澌澌。晓阳初照绮窗开,谁见青城霁色时?” 歇然一叹,目光转向烟波浩渺的运河。 “官府云集,战鼓雷鸣。我自取一瓢饮,问天下何人能阻?”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远处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灯火上。 “来了。” 远处水面上,十余艘满载粮食的大船缓缓驶来。 船首高悬灯笼,摇曳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如同一条火龙蜿蜒而来。 船队为“人”字阵型,一艘领头大船,后随十艘运粮船,两侧各有小船护卫。 船上甲士林立,弓弩手警戒四方。 领船之上,押运官吕成正踱步于船头,眉头紧锁,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俯首沉思。 他身着朝廷制式戎装,腰悬长剑,身形挺拔。 “今夜风大,深夜赶路,总觉不安。” 吕成低声对一旁的副官道。 “但统领大人命令必须明日抵达前线,军情紧急,也只得如此了。” 副官拱手道:“大人勿忧,此处已是德安府界内,前方已有文书通知接应,当无大碍。” 吕成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过两岸黑暗处。 “不可大意,近日传闻无生贼寇作乱,多加小心为上。就勿要靠岸行船了,无生贼子不通水性,水中便是来一个沉一个!” 副官欲言又止。 “大人,河道两旁树影婆娑,若有歹人埋伏…” “怕什么?”吕成冷笑一声。 “朝廷官船,何人敢劫? 再者,咱们船队共有精锐护卫百人,弓弩手二十,又有水师出身的水手把舵。 便是水匪见了也要绕道而行,那占城贼子连船都不见得有。” 副官不再多言,只是警惕地扫视两岸黑暗处。 船队进入乌龙湾,水道变窄,流速加快。 水手们忙着调整船帆,减缓船速。 就在此时,岸边林中突然亮起一排灯火,依次闪烁,形成特定序列。 副官见状,神色稍缓。 “大人请看,是官府接应信号!” 那是朝廷专用的“安全靠岸”信号灯序列,唯有军中高层才知其排列规律。 吕成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吴仁安冷眼旁观,凭借从李员外和守备司降卒处获得的情报,他已完美复制了官府接应信号。 “传令,准备靠岸!” 吕成下令,船队开始缓缓靠向岸边。 岸上,数十名身着官服的“士兵”列队等候,举着朝廷旗帜,面色肃穆。 为首者身材魁梧,正是铁牛。 他精心伪装成德安府守备司战将,手举文书,一脸庄重。 船队靠岸,吕成带领十余名护卫正准备踏上岸边木栈道,目光警觉地环顾四周。 “何人负责接应?”吕成沉声问道。 吴仁安走出队伍,神情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官家供奉的威仪。 他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押运大人,河上风寒,请上岸叙话。” 吕成略一迟疑,随即带领十余名护卫踏上木板,缓步登岸。 双方于岸边帐篷内相见。 灯火摇曳,在众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吴仁安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在下姓宋,乃德安府知府供奉,奉命接收军粮。” 吕成微微颔首,打量着眼前这位“供奉”。 只见其身形魁梧,气度不凡,眸光如血,令人不敢直视。 心中暗道:此人武功不弱。 “龙江远浪。”吕成试探道。 “玉堂清风。”吴仁安不假思索回答。 吕成面色稍霁,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绢密函:“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缓缓展开。 借着灯光,他仔细审视文书内容和印记。 心中暗喜,无生教特意从守备司征集的印模派上了用场,此文书看似无误。 他故作认真翻看片刻,又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书对照,最后点头:“无误。” 吕成松了口气。 “宋大人,按理说交接应在白日进行,为何深夜接应?” 吴仁安神色不变:“前线告急,大统领特命夜间接应,以免耽搁军情。”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章。 “此乃德安府守备司指挥使大人亲信,宋大人可验看。” 吕成接过印章,借灯光仔细查看。 忽然眉头微蹙:“宋大人口音似乎非本地?” 吴仁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下自幼随家父游历四方,口音难免混杂,让大人见笑了。” 吕成仍不释疑,又道:“且这印记…好像与往常所见有异。” 吴仁安眸光一冷,知道无法再拖。 他忽然凑近吕成,低声道:“实不相瞒,此次接应乃军机要务,不便多言。” 吕成眉头一皱,手指轻点文书上的某处:“此处印记似有异样,且阁下口音非本地,未曾听闻德安府有宋姓供奉。”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尔等到底是何人?” 话音未落,吴仁安双眸骤然寒光迸射。 右手如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直取吕成咽喉! 吕成早有防备,身形一晃,侧身避过,同时拔剑反击。 剑光如虹,直刺吴仁安心窝。 吴仁安冷笑一声,右臂微抬,袖中柳叶刀飞出,直击吕成面门。 吕成慌忙挥剑格挡,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暗器被击落。 就在吕成注意力被暗器吸引之际,吴仁安左掌如鬼魅般拍向其胸口。 这一掌看似轻柔,实则暗藏杀机,正是吴仁安新练成的《血散手》。 吕成虽是武官出身,却哪里是吴仁安对手? 只见他面色骤变,刚要用剑去挡,胸口已中一掌。 奇怪的是,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 却似千钧巨石压下,吕成只觉胸口一闷。 吕成感觉胸前一股阴柔内劲袭来。 剑虽挡住…却… 止听“嗡”的一声闷响,他身形踉跄后退三步,面色骤变。 “你…你是…” 吕成话未说完,只觉胸口一阵剧痛。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衣衫完好,却已心脉破裂! 《血散手》第一层“外形如故,内已成泥”,正是以阴柔内劲摧毁敌人内腑,而不伤外表。 吕成眼中满是不甘与惊恐,身体缓缓倒下,直至生机断绝。 “杀!” 吴仁安一声令下,铁牛、赵无常等人顿时指挥教众扑向粮船。 与此同时,同样身着朝廷军服的无生教众在暗夜中显出狰狞面目! 船上的护卫猝不及防,刚要组织反击。 赵无常指挥“血骨卫”悄然登船,这些形容枯槁、眼中泛着诡异红光的死士如蝗虫般扑向船上官兵。 船上刚有官兵察觉异状,想要拉弓射箭,血骨卫已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这些服食“尸仙散”的怪物,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却力大无穷,刀枪难入。 对疼痛近乎麻木,被砍断手臂仍前冲不止,眨眼间便与官兵战作一团。 “妖物!”一名士兵惊恐大叫,手中长刀劈向一名血骨卫的脖颈。 长刀入肉三分,却被血骨卫生生忍住。 反手一拳砸在士兵胸口,将其击飞数米。 剩余护卫仓促应战,却哪里是早有准备的无生教众对手? 吴仁安亲自出手,施展《青龙控鹤功》,身形如龙腾般在护卫中穿梭。 他每一步落下,都如龙行虎步,迅捷无伦;每一掌拍出,都如青龙探爪,势不可挡。 吴仁安一声低喝,右掌如鹰爪般探出,五指成钩,直取一名护卫咽喉。 那护卫举刀格挡,却见吴仁安掌势突变,五指如钩,绕过刀锋,直接扣住其咽喉。 只听“咔嚓”一声,护卫咽喉碎裂,当场毙命。 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持刀砍来。 吴仁安身形一晃,轻飘飘避过,同时右掌如龙探爪,抓住对方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士兵手腕被捏碎,惨叫着松开钢刀。 吴仁安不待其反应,左掌《血散手》拍在其胸口,内气如毒蛇钻入,瞬间震碎心脉。 那士兵口吐鲜血,直挺挺倒下,眼中满是恐惧。 “贼寇作乱!抵抗!” 副官高声呼喊,试图组织反击,却被赵无常一箭射中咽喉,当场毙命。 短短片刻,岸上血流成河,粮船已被无生教众控制。 吴仁安踏上主船甲板,环顾四周,见大部分船员已被制服,余下护卫不是身死就是投降。 “清点人数,别放跑一个活口。” 吴仁安冷声命令。 铁牛抱拳回应:“香主,已擒获活口三十余,船员水手共六十余,皆已制服。” “很好。”吴仁安眼中寒光闪烁。 “胁迫船员继续驾船,向阳泽城方向前进。记住,在船首挂起朝廷旗帜,以防遇到其他官船生疑。” 铁牛领命而去,安排教众胁迫船员驾船。 吴仁安走进船舱,搜寻军情文书。 船舱内,一盏油灯摇曳,映照出简朴的陈设。 吴仁安翻开桌上文书,发现其中详细记载了部分朝廷军队行军路线、人数及战备情况。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随即走向船舱深处。那里放着几个上锁的木箱。 “打开。” 铁牛上前,一刀劈开锁头。 箱子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文书和一个小铁箱。 吴仁安翻阅文书,眼中精光闪烁。 “果然是军情要务。” 他从文书中得知,朝廷大军已在三日前出发,预计五日后抵达阳泽城外。 大军共三万人,分三路推进,主力由定远将军李成玉统领。 “李成玉?” 吴仁安眉头微皱,“此人武艺高强,曾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如今竟派他来围剿我教?” 铁牛打开小铁箱,里面装满了银两和几块金饼。 “军饷。”吴仁安冷笑。 “看来朝廷对剿灭无生教志在必得,连军饷都一并送来了。” 不久,船队起锚,在被胁迫的水手驾驶下,缓缓驶向阳泽城方向。 船首高悬朝廷旗帜,远远望去,仍是一支寻常的官船队伍。 吴仁安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阳泽城轮廓,心中已有定计。 “世人皆谓朝廷强横无匹,不可抗衡。然则,断其粮草,困其辎重,未必不能一战。” 天色微明,船队抵达阳泽城附近一处隐蔽港口。 铁牛早已带领大批教众在此等候,见船队靠岸,立刻组织人手卸货。 “动作快,天亮前必须将粮食全部运入城中。” 吴仁安站在岸边,监督卸货。 数千名教众排成长龙,将一袋袋粮食从船上传递到岸上。 再装上马车,运往城中。 吴仁安站在高处,俯瞰忙碌的场景,心中暗自盘算。 这批粮食足够全城百姓食用一月有余,若能再截获几批,便可从容应对朝廷大军的围城。 “香主,粮食已卸载大半,请过目其他战利品。” 赵无常走上前来,恭敬禀报。 吴仁安点头,跟随赵无常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屋。 棚内堆放着从船上缴获的物资:除了大量粮食外,还有兵器、军服、药材,以及一部分军饷。 “清点一下,共有多少?” 赵无常翻开记录:“回香主,共缴获粮食三千石,兵器五百件,军服三百套,药材十箱,军饷银两两千两,金饼十块。”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不错,这批收获颇丰。” 他沉思片刻,“传令下去,今晚继续行动,务必再截获几批粮船。” “遵命!” 天色大亮,吴仁安回到城中府衙。刚进大门,便见月如迎上前来。 “夫君可是一夜未归?”月如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吴仁安略显疲惫的脸上。 吴仁安微微一笑:“无妨,只是处理些要事。” 月如扶着吴仁安入内,吩咐丫鬟端来热茶:“可是截粮之事?” 吴仁安点头,简略地讲述了行动经过。 “相公,此次行动可顺利?” 月如关切问道,美目中带着担忧。 吴仁安轻描淡写地点头。 “一切尽在掌握,朝廷那些护卫不堪一击。” 他安抚着月如,却不提战斗中的血腥与危险。 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衣袖上有血迹,却是为他清理那尚未干透的血渍。 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朝廷若知粮船被劫,必会加强戒备,相公还要小心。” 吴仁安饮一口茶,神色从容。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朝廷大军尚在路上,未必能及时得知粮船被劫的消息。 我正可趁此机会,多截几批粮船。” 月如思索片刻,忽然道:“却是这道理,既然成功一次,何不再来几次?若能截获足够粮食,即便朝廷大军围城,我等也可从容应对。” “娘子所言极是。” 他起身踱步,“我这就去安排,务必在朝廷大军抵达前,再截获几批粮船。” 接下来三日。 吴仁安采用同样手法,又分别于上游、下游设伏,连续截获七批粮船。 共缴获粮食船四十余艘,粮食数万石,足够阳泽城支撑很长时间。 船上反抗者尽数诛杀,俘虏则被押回阳泽城做苦工。 共计粮食足够全城百姓食用半年。 第81章 议事 “急报!” 一皂衣驿卒裹着暮色闯进了岚都的兵部衙门。 说是大军粮船被贼子劫了。 损失万石粮草有余… 兵部侍郎当夜报给尚书称大军粮草损失两万石整。 明日早朝,尚书的奏折里报上去的粮食却是损失五万旦有余。 余下军械,银饷更是… 天色已晚,乌云漫卷。 遮天蔽月,天阙无光。 府衙大堂内,灯火通明。 檀香袅袅,烛影摇曳。 朱红栏柱间,黑衣执事们鱼贯而入,神色肃穆。 案几上茶盏未凉,樟木桌椅排列有序。 吴仁安高踞主位,血色长袍映衬苍白面容,宛如鬼神。 门外雨水拍打瓦檐,似万千冤魂低泣。 “夜雨潇潇不成眠,阴云压城欲摧鬼。” 吴仁安轻声吟道,“朝廷大军行军迅速,不出五日,必到城下。诸位,我等如何应对?” 铁牛持刀而立,声如洪钟。 “香主英明,连劫粮船数十,截获军粮无数, 即便围城半年,我等亦能从容应对。” “粮草几何?”吴仁安问道。 赵无常翻开账册。 旋即恭声道:“回香主,共缴获粮食八万六千石,兵器千余件,军服七百套,药材数十箱,军饷银两八千两,金饼三十块。” 吴仁安轻轻叩击案几,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粮足弓硬,方可御敌。 此次劫粮,不仅解我等燃眉之急,更可震慑敌军。 然则,如此多粮,该当如何分派?” 府衙大堂内,灯火摇曳,照出一张张或忐忑或谄媚的面孔。 吴仁安端坐于上首太师椅,眸光如寒潭幽深,扫过跪伏于地的数十名执事。 这些人或是无生教原有执事。 或是近日新晋,皆是阳泽城中有权势者,如今却如奴仆般五体投地,噤若寒蝉。 “诸位可知为何召集尔等前来?” 吴仁安声音不高,却如寒冰落入众人心底。 无人敢答。 “近日,我部连续截获朝廷运往前线的军粮数十船,粮食数万石。” 吴仁安缓缓道,“如此数量,足可支撑阳泽全城用度两载有余。”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皆是一震。 如此庞大的粮食储备,即便是在太平年间。 也是极为可观的财富,更何况是在这乱世之中。 “香主神机妙算,劫得如此多粮,阳泽城便是被围数载也无忧矣!” 一名执事跪伏在地,高声赞道。 吴仁安却是无甚反应… 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执事小心翼翼道:“恭喜香主神机妙算,为我教解城内粮荒之困。此乃香主大德,香主万福。” 吴仁安淡淡瞥他一眼。 “粮食虽多,却也非取之不竭。如何分配,才不致引起民乱,又能保我教安稳度过危难,便是今日议事要题。” 紫袍执事又道:“依卑职愚见,不如依照以往旧例,富户可用银两购买,贫民则领取最低限度口粮。 如此既可积攒银两,又免城中饥荒。” “富户?” 吴仁安陡然冷笑,声音如冰刃划过。 “城中还有几家富户未被我除掉?银钱?围城之下,银钱能吃吗?” “城破之日,便是死期。存银钱何用?怕是想为自己留后路!”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杀意凛然。 紫袍执事面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扑通一声叩首。 “卑职愚昧,请香主恕罪!” “恕你何罪?” 吴仁安忽然起身,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九幽寒风袭来。 “恕你贪婪自私,只顾敛财之罪?恕你目光短浅,不明大局之罪?还是恕你愚钝如猪,妄议教务之罪?” 他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头。 直走到紫袍执事身前,俯视那颤抖不已的身躯。 “抬起头来。” 紫袍执事颤巍巍抬头,只见吴仁安眸若寒星,面无表情。 下一刻,吴仁安右手如鬼魅般探出。 五指成爪,扣住那人咽喉。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紫袍执事眼珠暴突,舌头伸出。 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直挺挺倒地身亡。 大堂内寂静无声,只余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众执事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还有谁,有何高见?” 吴仁安声音平静,仿佛方才不过捏死一只蚂蚁。 堂内众执事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吴仁安走到一幅阳泽城舆图前,手指轻划过城中脉络。 \"粮食如水,民心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等当以粮为饵,收拢民心。\" 铁牛忽地踏前一步,抱拳道:“香主,依属下之见,城中百姓皆是我教子民,或可按照每户人口数量平均分配粮食。 如此公允,既显我教襟怀,又免百姓饿殍。” 吴仁安目光转向铁牛,沉吟片刻。 “你说的不无道理,却忽略一事。” 铁牛肃容倾听。 “平均分配,虽是公允,却不能调动民心。” 吴仁安负手踱步,声音平缓却掷地有声。 “眼下朝廷大军将至,阳泽城危在旦夕。 若想守住此城,光靠我等数千教众,怎敌得过朝廷十万大军? 唯有调动全城之力,众志成城,方有一线生机。” 铁牛恍然大悟。 “香主是说,将粮食作为筹码,鼓励百姓加入我教,为守城出力?”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正是此意。我有一策:所有粮食由教中统一管理分配,按照对教贡献大小决定配给多寡。 为教出力者,粮食从优;消极怠工者,仅给维持生命之量;若有作乱者,立斩不赦!”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有人将信将疑。 “香主,若如此行事,恐怕会引起城中动荡,届时若有人趁机煽动,城中必生大乱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 “城中富户已除,谁能号召民众?况且,粮食掌握在我们手中,饿死和从军二选一,百姓别无选择。” 他环视众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亘古不变之理。” 一名年约四旬的执事上前一步。 “香主所言极是。属下斗胆再提一言:可分层次施行。 教众和家眷最高配给,入教新人次之,普通百姓再次,拒不合作者最低。 如此既显示加入无生教的好处,又不至于引起大规模饥荒。” 吴仁安微微点头。 “此言有理,可纳入考量。” 又一执事出列道:“香主,若强行实施粮食配给,恐会引起不满。 城中百姓虽无力反抗,但若心生怨恨,暗中作乱,亦非小事。” “此言差矣。”吴仁安语气平缓,眸光却如利剑。 “今日之局,已非寻常手段可解。正是因为粮食珍贵,才更需严格管控。 若任由百姓自行购买囤积,必会有人从中牟利,抬高米价,引发更大混乱。” 他顿了顿,续道:“唯有由教中统一分配,才能确保公平,才能在危急时刻掌握城中脉搏。” 赵无常拱手。 “香主,若严格按贡献分配,恐怕会激起民怨。 城中百姓众多,若是饿得狠了,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吴仁安血眸寒光森然。 “城中富户已被我连根拔起,谁还有能力号召民众? 而今粮食掌握在我手中,不听话便是饿死,难道百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况且,”吴仁安冷笑。 “饿死和从军二选一,百姓别无选择。若想活命,便只能加入无生教,为我等出力。” “教中新加入的低级教众,每人每日可得米一斗,盐一两,菜半斤。” 吴仁安语气冷静如平地寒风:“换血境教众每日米一斗五升,肉二两,盐一两五钱,菜一斤。” “城中百姓,非教众者,每人每日米七升,盐五钱,菜三两。 若有家人加入无生教为我等守城出力者,全家粮食配给提高一等。” “其余匠人、铁匠、药童、郎中等有特殊技艺者,另有额外配给。 具体数额由各部门主事酌情拟定,报我处审核。” “若有抗命不尊、私自囤积者,斩!拒不配合粮食分配者,斩!借机从中渔利者,斩!” 最后三个“斩”字,吴仁安一字一顿,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众执事已是面如土色,不敢稍有违逆。 “速去准备,三日内必须将全城户籍造册清点完毕,按户分发粮食凭证。” 吴仁安凝视众人:“凡事都要有章程,不得有半点差错,否则——” 他五指微曲,作抓取状。众执事会意,背脊生寒。 “香主英明!”众人齐声应道,如释重负。 “等等,”吴仁安又叫住众人:“董铁何在?” 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走出:“卑职在此。” “你负责统计城中人口,男丁几何,妇孺几何,皆要一一造册,不得有误。” “铁牛!” “属下在。”铁牛抱拳应道。 “你负责粮仓守卫,日夜轮班,不得有失。粮仓出入,皆要登记造册,每日呈报于我。” “赵无常!” “属下在。”赵无常拱手。 “你监督发放过程,须一丝不苟,若有舞弊,立斩不赦。” “赵无常留下。” 其余二人领命而去,其余执事也各自散去安排事宜。 窗外雨势渐大,豆大雨珠击打窗棂,发出清脆声响。 远处雷声滚滚,如万鼓齐鸣。 “朝廷大军将至,我等当未雨绸缪。” 吴仁安眸光深邃,望向远方。 “除粮食外,城防如何?” 赵无常拱手道:“回香主,城墙已加固完毕,箭楼修缮一新。 城中共有弓弩手三百,长枪手一千,刀盾手七百,血骨卫百余。 另有普通教众一万,亦是可战。” “军械如何?” “缘于劫获官船,我等收获甚丰。强弓劲弩三百,长枪铁甲五百套,各式刀剑无数。 若再加上陈家府库缴获的兵甲,足够武装城中所有战力。” 吴仁安微微点头。 “尚算充足。然城中百姓众多,一旦粮尽水绝,乱象丛生,必成大患。”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城戒严。 任何人不得私藏粮食,违者处斩。 富户余粮尽数充公,由教中统一管理。 为防奸细,实行宵禁,夜间巡逻加倍。” “香主…” 赵无常抱拳。 “城中百姓近十万,我等人手有限。若想严密监控,恐力有未逮。” 吴仁安冷笑道:“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使民自相监督,岂不省力?” 他转向赵无常,徐徐道来。 “每十户为一甲,每甲推选一甲长,负责本甲粮食领取与人员管控。 甲长若有失职,全甲减配粮食。如此一来,人人自危,必然相互监督。” 赵无常恍然大悟,暗赞香主深谋远虑。 “另外,”吴仁安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每甲中若有人举报他人私藏粮食,查实后,举报者可获该户一半粮食作为奖赏。” 此言一出,赵无常更是惊叹不已。 如此一来,人人自危,街坊邻里之间必然互相猜疑,无暇他顾。 “香主此计,实乃绝妙!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城中秩序稳固。” 吴仁安负手踱步,目光扫过堂中血迹。 “另外,血泪丹炼制如何?” 赵无常上前一步:“回香主,已炼成血泪丹三百颗,足够现有血骨卫使用一月。 若再继续炼制,原材料恐有不足。” \"无妨。\"吴仁安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残忍。 \"他们活不过一月,不是吗?\" 赵无常心领神会,默然低头。 “下去准备吧。”吴仁安挥手。 “天亮前,我要见到详细方案。” “遵命!” 大堂内止剩吴仁安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向雨夜中沉寂的阳泽城。 远处偶有灯火闪烁,如同黑暗中不灭的希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吴仁安轻声吟诵,目光穿透雨幕,直指远方。 “朝廷虽强,却也不过是人。有血有肉之躯,安能挡我无生教之锋芒?” 他伸手接住一滴飞溅的雨水,看着它在掌心缓缓流淌,似生命消逝。 “粮草已得,士气正盛。若朝廷大军贸然强攻,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喃喃自语,眸中寒光越发凛冽。 “且看朝廷如何应对!” 雨声渐歇,云开月明。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同一柄锋利的钩刀,割裂了夜空。 吴仁安抬头望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饥者易为饱所诱,饱者易为势所屈。” “且看这场围城之中,谁能笑到最后。” 窗外月色如水,清辉洒落庭院,将一株老梅的枝干投射在地上,剌出一道道暗色刀痕。 —— 回到内室,月如已备好热茶侍候。 “相公可还满意今日议事?” 月如轻声问道,美目中带着关切。 吴仁安抿一口茶,微微点头。 “已定下方略,接下来便看朝廷如何应对了。” 月如纤细的手指轻轻为他捏肩,低声道:\"相公近日辛劳,可要好生歇息。\" “暂时不得闲。”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声音柔和了几分。 “朝廷大军压境,我等须早作准备。” 月如点头,轻叹一声。 “只是担忧,若城破之日...” “不会有那一日。” 吴仁安目光坚定,轻抚月如的脸庞。 “我已备下后路。若真有不测,定会护你母子周全。”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妾身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一家团圆平安。” “从来征战少回旋,每怨高天不作美。” 他轻声吟道,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无论前路多艰险,我定护你周全。” 月如依偎在他胸前,轻轻闭上眼睛。 第82章 分粮 夜雨初歇,残云散尽。 恰清晨第一缕阳光擦肩而过。 阳泽城内,鸡鸣犬吠。 袅袅炊烟自瓦舍间升起,与晨雾交织。 便成就一幅淡墨水彩。 吴仁安立于城楼之上,俯瞰城中景象。 晨露沾湿官靴,清冷随风渗入骨髓。 与往日不同,城中气氛异常凝重。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几户开门,探头张望,却都迅速缩回,如惊弓之鸟。 “米如珠玉重,人心似秋波。” 吴仁安轻声吟道,目光扫过城中错落有致的屋舍。 “若欲收人心,先要解民忧。” 身后传来沉稳脚步声,铁牛抱拳行礼。 “香主,告示已拟好,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竹简,细细翻阅。 告示内容简明扼要:无生教将统管全城粮食,按人口及贡献分配;富户余粮充公;凡入教者粮食优先供应,并有额外赏赐;私藏者株连九族。 “就这般张贴全城。” 吴仁安将竹简递还,眸光锐利如刃。 “记住,字要大,民众看得清,官话要少,百姓听得懂。” “遵命!”铁牛抱拳而退。 吴仁安立于城楼之上,俯瞰城池全貌。 城中早市已然开启。 然街道上行人寥寥,摊贩稀疏,与往日繁华相去甚远。 “城若无商,如人无血。” 吴仁安轻声吟道,眸光深沉如古井,映照出整座城池的命脉。 身侧赵无常拱手道:“香主所言极是。城中商贾多已停业,物资匮乏,民生日艰。” “无商不足以活民,无民不足以守城。”吴仁安袖袍一挥,语声如金石相击,“传令下去,无生教即刻接管城中所有商业!” 赵无常一怔:“香主的意思是...” “粮为民命,商为城脉。”吴仁安转身,血色长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朝廷大军压境,我等当固本强基,方能立于不败。今日起,推行粮政新策,重整商业秩序!” —— 阳泽城东门内,一队身着黑衣的教众排列整齐。 皆手持铁钉木槌,各自背负一摞白纸黑字的告示。 为首者手持旗令,面色肃穆。 “咚!”城中钟楼传来沉闷一响。 东方天际一抹微红,如血般渗入云层。 “出发!”为首者一挥手中令旗。 整队人马分散开来,如黑色溪流般流向城内各处。 城中各处,教众张贴告示,宣告粮食新政。 城南广场上,人头攒动,众人围读着墙上大红告示。 \"听说了吗?无生教要发放免费口粮!\" \"当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有什么条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告示上朱红大字如刀如剑: 【无生教粮政新令: 凡阳泽城中居民,皆可领取口粮。非教众者,每人每日米七升,盐五钱,菜三两。 教中低级教众,每人每日米一斗,盐一两,菜半斤。 换血境教众,每人每日米一斗五升,肉二两,盐一两五钱,菜一斤。 若有家人加入无生教为我等守城出力者,全家粮食配给提高一等。 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名,负责粮食分领。甲内若有人举报他人私藏粮食,查实后,举报者可获该户一半粮食。 违令者,斩!】 一时间,城中议论纷纷。 喜者有之,忧者有之,疑者亦有之。 清晨,各区粮站前已排起长队。 家家户户派人携带户籍文书前来登记。 最大的粮站位于城中心,吴仁安亲临现场督察。 数十张长桌整齐排列,教众们手持名册,逐一登记。 百姓们排队有序,脸上挂着既期待又忐忑的表情。 \"下一个!\"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颤颤巍巍上前。 双手递上一张发黄的纸张。 “老身...老身家中只剩孤身一人...” 负责登记的执事接过文书。 止扫了一眼,冷声道:“按规定,每人每日米七升,盐五钱,菜三两。” 老妪闻言,忽地跪下,老泪纵横。 “老身...老身已三日未进食,家中米缸早已见底...” 吴仁安见状,缓步上前。 面对苍老佝偻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婆婆请起。”他伸手虚扶,声音温和了几分。 “我教新政,便是为解民困。婆婆且安心领粮,往后不必忧饥寒。”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亮光。 “这...这当真?老身无钱...” “无需银钱,只需登记造册即可。”吴仁安微微颔首。 “大善!大善啊!”老妪激动得声音颤抖,一把抓住吴仁安的衣袖。 “大人仁义,胜过当朝天子!” 吴仁安面色不变,但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挥手示意执事为老妪加发一份粮食,以作体恤。 “传令下去,对孤寡老幼,可酌情增加口粮。”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无不动容。 有人喃喃道:“香主恩德,胜似再造。” 也有识时务者,主动上前表达加入无生教的愿望。 “香主在上,小人愿入无生教,为守城出一份力!” 一名壮年男子拱手高声道。 吴仁安微微点头。 “凡入我教者,需有真才实学。你有何所长?” 那人挺胸道:“小人力大无穷,能挑三百斤担子行十里不喘息!” 吴仁安袍袖一挥,命令道:“赵无常,为他试试。” 赵无常领命,取来一杆百斤扁担。 那壮汉轻松举起,围观者无不惊叹。 “准你入教,即日起为运粮队一员。”吴仁安颔首,面上亦挂起一丝笑意。 “记住,入我无生教,便是一家人。忠于教义,必有厚报;背叛教规,死!” 最后一字,声若惊雷。 直震得在场众人心头一凛。 —— 不多时,城中各处街角,皆有无生教众张贴告示。 围观者如蚁附膻,议论声此起彼伏。 “无生教要统管粮食?这…”一位瘦削老者皱眉。 “却是好事,先前陈家把持米价,一斗米要八钱银子,寻常人家哪吃得起?” “可现下让无生教说了算,怕也不是善事…” “嘘!慎言!” 四下惶恐目光扫视,人群逐渐安静。 吴仁安微服私访,混迹于人群中,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他裹紧布衣,不着痕迹地穿行于街巷之间。 耳听八方,似笼中观鸟。 转过一条小巷,忽闻争执声。 一名无生教执事正在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却在一户门前遭到拒绝。 “老夫一人独居,不需领什么粮食,还请给老夫一个清净!” 一苍髯老者挡在门前,声音嘶哑却不失硬气。 执事冷笑:“封城在即,谁都逃不掉。识相的,速速报上年龄籍贯,否则…” “否则如何?” 吴仁安不知何时已站在巷口,声音平静如水。 执事猛然回头,见是香主亲临,顿时惶恐下跪。 “属下见过香主!这老头不肯配合登记,属下正要…” “起来吧。”吴仁安挥挥手。 直向老者走去,“老先生为何不愿登记?” 老者审视吴仁安片刻,叹息道:“老夫看得透,城中风雨将至。 无生教与朝廷对垒,必是两败俱伤。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血腥,只愿在这磨盘中苟活,何必趟这浑水?” 吴仁安眉头微蹙,随即展颜一笑。 “老先生高见。只是眼下官军围城在即,粮食管控势在必行。先生若不领粮,却是要饿肚子的。” 老者冷哼一声。 “宁可饿死,不愿沾手无生教的东西。” 执事怒道:“好个顽固老头!”作势欲上前。 “慢着。”吴仁安伸手制止,目光在老者家中扫过。 见墙上悬挂着一把古琴,案几上摆放几卷书简,神色微动,“老先生精通音律?” 老者见他识得古物,语气和缓几分。 “不过粗通皮毛。” “知音难寻。” 吴仁安叹道,“老先生既不愿入教,本座也不勉强。 只是…眼下局势危急,朝廷大军将至,城门已闭。若不领粮,恐怕…” 不等吴仁安说完,老者转身入屋。 取出一方包袱,递给吴仁安。 “老夫自有干粮,足够撑过一月。若干粮尽时城未破,再来领粮不迟。” 吴仁安接过细看,见内中确有干粮,但不多,勉强够一人食用半月而已。 他默然点头,将包袱还给老者。 “敬老先生襟怀,且随老先生所愿。” 又转身对执事道:“登记此处,标注''独居老者,自备粮食'',暂不强制领粮。” 执事领命而去。 老者略显错愕:“你…就这般放过老夫?” 吴仁安笑道:“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老先生若有闲暇,吴某愿登门请教琴艺。” 老者审视吴仁安良久,忽然问道:“你便是无生教香主?” 吴仁安点头:“正是。” “琴者,静也,志在高远。” 老者叹息,“足下为一教之主,气息紊乱,心浮气躁,恐琴艺难成。” 吴仁安不以为忤,反而抱拳道:“老先生教诲,吴某铭记于心。” —— 粮站之事不过是开端。 次日,城中再次张贴告示,宣告商业新政:【凡阳泽城中商铺、作坊,即日起由无生教接管。原店主可留任经营,惟需上缴利润九成。违者,斩!】 此令一出,城中哗然。然而,在绝对武力面前,无人敢有异议。 吴仁安下令各部执事清点城中商铺、作坊数量,发现已有七成商铺停业。 余下经营者,商品价格飞涨,致使民怨沸腾。 “召集城中所有商铺掌柜!” 吴仁安一声令下,铁牛、赵无常分头行动,强行请来所有商铺负责人。 无生教议事厅内,数百名商人跪伏一片,面如土色。 吴仁安高坐主位,血眸扫视众人。 “诸位商贾,俱是阳泽城中精英。今我教接管商业,并非要绞杀商机,而是欲重振城中活力。” “香主明鉴!”一名锦袍商人膝行上前,额头抵地。 “非是小人等不愿开业,实在是...实在是货源短缺,无物可卖啊!” “说下去。”吴仁安目光如炬。 “回香主,自神教入主阳泽,城门紧闭,外地货物断绝。我等存货早已售罄,无从进货,如何经营?” 吴仁安微微颔首:“你所言极是。” 他转向赵无常,“将劫获物资分配给各商铺,按照原本经营品类,合理调配。” 赵无常领命而去。 吴仁安环视众商贾:“尔等听着,商为国用,利为民生。 今日起,我教接管所有商铺,但并非没收。 尔等仍可继续经营,所得利润,上缴九成,自留一成。” 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 “一成利润,如何够本...” 吴仁安目光骤然转冷:“拉下去砍了!” 数十黑衣教众涌入,将堂下所跪商贾具拉出大堂。 门外刀斧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不干,尔等去干,有何异议尽管说!” 众人噤若寒蝉,齐声道:“没有,香主英明!” “很好。”吴仁安缓缓起身,负手踱步。 “今日粮食已经发放,百姓手中有粮有钱,正是做买卖好时机。 我教接管商业,一来统一物价,二来保证供应,三来活络城中经济。” 他顿了顿,声若洪钟。 “即日起,所有商铺务必复业!价格由教中统一制定!违令者,斩!” --- 城中气氛迅速转变。 粮食发放,人心安定;商铺复业,百姓得以购买日用所需。 最重要的是,无生教的影响力如江河决堤,势不可挡。 “香主!”铁牛兴冲冲来报,“仅三日功夫,已有三千余人加入我教!” 吴仁安闻言,不惊反思:“数量太多,良莠难分。” 赵无常亦步入大堂,禀报道:“香主,城中商铺已全部复业,物价稳定,百姓购买积极。” 吴仁安颔首:“不错,有赏。” 又一执事疾步入内。 “禀香主,城中粮食分发已过三轮,秩序井然。百姓对我教赞不绝口!” 吴仁安听闻各项喜报,眸中闪过一丝满足。 然而,他心知肚明,眼前的安定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召集所有新入教的青壮年,即刻开始操演训练!” 吴仁安果断下令。 “招原守备司都尉负责刀枪术,赵无常负责弓箭术。指名董铁为总教头,负责整体协调。” 三人领命而去,即刻安排训练场地。 吴仁安又召来几名精通建造的工匠。 “三日内,在城墙各处增建箭楼十座,加固城门三道,准备滚木擂石千余。” 众工匠领命,连夜赶工。 —— 天刚蒙蒙亮,阳泽城各处便排起长龙般的队伍。 男女老少,手持木牌,静静等候。 城中四处设立的粮站前,黑衣教众持刀站岗,神情肃穆。 吴仁安微服出行,身后跟着铁牛和一队亲信。 他行走于街巷之间,观察百姓领粮的情况。 东城区粮站,队伍排得整整齐齐。 领到粮食的百姓面带喜色,快步离去。 吴仁安停下脚步,凝视这一幕。 “香主,百姓们比想象中更加驯服。” 铁牛低声道。 “饥者易为食所动。” 吴仁安淡淡道,“民以食为天,我掌粮即掌天。” 他转身,继续向下一处走去。途经一处小巷,只听两名妇人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我家老大昨日加入了无生教,今日领的粮食比往常多了两成!” “真的?我家男人也说要去报名呢!” 吴仁安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他走出小巷,来到西城区粮站。 这里人群更多,却也维持着秩序。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传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挤到队伍前方,大声嚷嚷: “凭什么教众多领粮食?我家六口人,几升米哪够吃的?” 站岗教众冷声警告:“闭嘴!按规矩领粮!” 那壮汉不依不饶,推搡起教众。 “什么狗屁规矩!老子不服!” “哗啦”一声,教众拔刀出鞘,寒光闪烁。 围观百姓纷纷后退,屏息凝视。 吴仁安神色不变,缓步走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他直达事发地点。 壮汉见一个血袍男子走来,心中一凛,却仍梗着脖子道:“你是谁?” “我么?”吴仁安淡淡一笑。 血眸中却寒芒毕露,“本教香主。” 壮汉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香主大人,求香主饶命!” 吴仁安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壮汉。 声音平静如水:“为何不满?” 壮汉颤声道:“小的、小的家中六口人,按规定每日只能领到三斗余米,实在不够吃啊!” “不够?”吴仁安眉头微蹙。 “那你有何良策?” 壮汉愣住了,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愚钝,哪有什么良策?” 吴仁安转头,环视周围鸦雀无声的人群,朗声道:“诸位百姓听着,无生教收粮分粮,为的是什么?” 无人敢答。 “为的是全城生死与共!” 他声音拔高,传遍四周。 “朝廷大军将至,若不齐心协力,人人自危,必将城破人亡!” 他指向那壮汉:“此人只顾自己一家温饱,不顾大局,这便是乱城之贼!” 话音刚落,铁牛上前一步,寒光闪过,壮汉头颅应声落地,鲜血喷溅三尺有余。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 吴仁安环视众人,目光如刀:“今日起,但凡扰乱秩序、心存不轨者,杀无赦!”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死寂的人群和一具无头尸体。 —— 当日午后,一则消息如风般席卷全城:加入无生教者,不仅粮食倍增,更有银钱赏赐! 一时间,城中掀起入教热潮。 “善哉善哉。”次日,吴仁安站在府衙高台上。 俯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暗喜,“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香主,申请入教者太多,无法一一甄别。” 赵无常忧心忡忡,“恐有奸细混入…” 吴仁安冷笑:“无妨,有备无患。即日起,青壮男丁须过武力一关,女子需通过针线或医理考验,老弱者须有亲属入教作保。” 一连三日,无生教总坛前人头攒动。 铁牛带领心腹在场中设立数个考验区域:男子需负重五十斤疾走三百步、女子需在一炷香时间内缝补衣物或辨识药材、老幼则需证明家中确有亲属入教。 经此筛选,入教人数锐减,但质量大增。 吴仁安暗中观察,发现通过考验者大多身强体壮或手艺精湛,正合其意。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吴仁安站在城墙上。 看着城内新入教的青壮年在校场操练,嘴角含笑,“如今粮已得,心已收,待官军至时,看我无生教如何迎敌!” —— 第83章 操练 德安府府城北门。 府尹已候了约莫一个时辰。 正焦急时,远见数名骑士踏着扬尘而来。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虽着戎装,却不掩书生气。 其后是一名络腮胡大汉,一身明光甲,威武雄壮。 “诸位将军,下官在城中已摆好宴席,望将军们赏脸。” 府尹一脸谄媚,却绝口不提粮草之事。 那为首的儒雅男子对大汉吩咐了一句,便随府尹入城… 阳泽城头,阴云散尽。 吴仁安立于城墙之上,目光似鹰般俯瞰全城。 冷风掠过,衣袂猎猎作响,如同死神之翼。 远观城内,原本萧条的街道上已有了几分生气,市集摊贩星星点点,百姓面色虽仍带着恐惧,却比前些日子多了几许安定。 “兵困粮绝,自古亡国之本。粮足则民心稳,民心稳则城固。” 吴仁安眯着眼,喃喃自语,唇角微扬。 “香主!城北箭楼已加固完毕,城东段的修缮也已过半。” 身后传来铁牛粗犷的声音。 吴仁安未转身,冷峻面庞在风中纹丝不动。 “剩余工程几日可成?” “依现在速度,三日内可全部完工。新入教的壮丁已分批编入各营,赵无常正夜以继日地训练他们。” “百姓者,水也;朝廷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吴仁安望向远处山影。 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思绪转向朝廷大军,“李成玉若率大军至此,我们能支撑多久?” “回香主,依目前城防、兵力及粮草,守上半年不成问题。” 赵无常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低声道。 “香主,恕铁牛直言。” 铁牛犹豫片刻,“虽然我们已收揽三千余新教众,但大多未经战阵,怕是难敌朝廷精锐。”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吴仁安静立良久,忽然冷笑。 “战场之上,死生皆命。若一味论人数,我等早已无路可走。” 他转身,眸中寒光一闪。 “今日午时,我要在城中广场举行入教大典,传功新教众。你去准备。” “遵命!”铁牛抱拳应命,急匆匆离去。 吴仁安颔首,目光落在城中央的大广场上,那里正搭建着一座高台,明日将举行新教众入教大典。 数千百姓已在粮食诱惑下选择入教,一场驱狼吞虎的大计正在他掌中徐徐展开。 “叫人今夜加紧练兵,明日入教大典,我要让所有人见识无生教的威严。” 吴仁安声音冷若冰霜,眼中却燃起炽热之火。 吴仁安独立城头,远眺东方。 晨曦将至,暗夜将逝。 天际若隐若现的紫色晨光,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大羿射日,精卫填海。若世间无路,便用我血肉,斩出一条生路!” —— 城墙之上,吴仁安披着血色长袍,凭栏远眺。 十日来阳泽城变化之大,令人咂舌。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如今行人渐多,摊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城防工事日渐完善,箭楼林立,城墙加固;更有无数新入教众在教中执事带领下,操练战阵,呼喝声震天。 “满城尽是教中人,此战方有几分胜算。” 吴仁安轻声自语。 晨风拂过,掠起他袍角一角。 这血色长袍本是紫色教主袍,吴仁安嫌其颜色不衬杀伐之气,特意令人以五十具新鲜尸身之血浸染三日三夜,才成这般鲜艳欲滴的血色。 他颇为满意地抚摸着袍角,仿佛能感受到布料中残留的血腥与怨气。 “大香主。”身后铁牛恭敬行礼。 “下面已准备妥当,百姓教众皆已聚齐。” “嗯。”吴仁安微微颔首,转身下城。 城中心广场,人头攒动。 广场四周,手持长刀的血骨卫如野兽般警惕巡视,眼中透出不似常人的狂热光芒。 一座高台矗立广场中央。 香炉燃着诡异青烟,烟气缭绕间,吴仁安踏着沉稳步伐缓缓登台。 他顿立中央,血袍猎猎,周身隐隐有一股煞气流转,如龙如蛇,缠绕不散。 台下众人不禁屏息,那煞气仿佛要将人魂魄吞噬,令人不寒而栗。 身后十名血骨卫如同地狱走出的恶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冷冷伫立,目光空洞而凶狠。 台下教众擂鼓。 鼓声如雷,旌旗蔽日。 三千余新入教众跪满广场,整齐划一,如同待收的麦浪。 鼓声骤停。 人群骤然肃静。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见过香主!”铁牛高声喝道。 吴仁安身披血色长袍,缓步登上高台。 香主袍的淋漓血色,衬着他苍白的面容,更添几分杀伐之气。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人,声音沉稳有力: “今日,诸位皆入我无生教,此生此世,当以教义为尊,以香主为首。” “谨遵香主教诲!”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吴仁安微微抬手。 “无生之道,本为逆天而行。世人皆言修道当明心见性,可笑至极。 明心?见性?这世间,唯有力量才是真理!”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 “尔等既入我无生教,自当遵我教规矩。” 吴仁安声如惊雷,不施内气便传遍广场。 “今日,本座传尔等入门功法,乃我教《化气功》简化之法。习得此功,可强身健体,日后有望修至更高境界。” 台下众人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身武功护身,无疑是最大的依仗。 “然,《化气功》玄妙难测,若无引导,恐有走火入魔之险。” 吴仁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此乃聚气丹,服之可助你等稳固修为,每三日服用一次,断则修为倒退。” 他将瓷瓶交给铁牛:“一人一颗,即刻分发。” 聚气丹迅速分发到每个新入教众手中。 这些丹药外表普通,但实则暗含古柯粉,服用后会产生微妙的依赖性,正是吴仁安控制教众的手段之一。 “现在,随我诵念口诀,行气周天!” 吴仁安双手结印,开始缓缓诵念《化气功》口诀。 台下三千余人随之诵念,声音如潮,在广场上回荡。 “气沉丹田,循经而行。周天一转,气血生生…” 随着吴仁安的引导,无数人开始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 有经验的武者知道,这便是内气初成的征兆。 广场上,时而有人闷哼一声,气息不稳。 吴仁安眼疾手快,以内力远隔数丈点拨,助其稳定内气。 “香主神威!”众人惊叹不已。 入教仪式进行到高潮,吴仁安亲自为数十名表现突出的新教众传授《化气功》口诀。 众人见香主亲授,倍感荣幸,个个专心致志,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名执事匆匆跑来,在铁牛耳边低语几句。 铁牛面色一变,迅速上前,在吴仁安耳边道:“香主,城南发现几名可疑人士,疑似朝廷探子。” 吴仁安面不改色,继续引导众人行气。 “抓来。” 不多时,几名被制服的男子被拖至广场边缘。 吴仁安目光一扫,发现其中一人眼神闪烁,不似寻常百姓。 传功结束,吴仁安居高临下,冷声道:“来者何人?” 那人抬头,满脸傲气。 “朝廷钦差,尔等叛贼,还不速速投降!”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吴仁安冷冷一笑,缓步走下高台,来到那人面前。 他蹲下身,直视对方双眼:“你可知道,本香主最痛恨的,就是打扰我办事的人?” 话音未落,吴仁安五指如鹰爪般探出,直接抓入那人胸膛,鲜血飞溅。 “噗!” 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被吴仁安硬生生扯出。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血洼。 全场寂静,只有那颗心脏最后的跳动声在广场上回荡。 吴仁安索性大口撕咬起了那心脏… 猛然抬头。 目光扫过其他几名探子,嘴角尚沾着块碎肉。 “还有谁,想向本香主表忠心?” 剩余几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头。 “小人愿意加入神教,永世不背叛!” “很好。”吴仁安随手将心脏丢在地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铁牛,将他们带下去,好生''款待'',问清朝廷军情。” “入我教者,当遵教规。” “犯错轻则鞭笞,重则断粮,大罪者,处死!” 他指向场边早已准备好的刑台,那里摆放着鞭子、刑具,甚至一颗新鲜人头,血迹未干。 一血骨卫见吴仁安动作,便抱起人头便大快朵颐。 众人见状,不寒而栗,齐声高呼愿遵教规。 “此外,”吴仁安继续道,“教内设检举制度。 发现同门有违教规者,举报有功,赏粮加倍。 隐瞒不报者,同罪!死!” 这一招釜底抽薪,使新入教众互相监督,无人敢有二心。 入教大典后,吴仁安立即开始对新教众进行军事化训练和分级管理。 普通教众学习基本阵法与兵刃使用;体格强健者被编入专门战斗队伍,日夜操练。 而吴仁安则命令赵无常对所有新教众进行细致筛选。 甄别出一百余名有习武根骨的精英,单独编为“无生精卫”。 由他亲自传授更高深的武学。 吴仁安站在演武场中央,周围环绕着这支新成立的精锐。 他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如刀。 “《百煞功》乃我无生教镇教神功之一,今传授尔等桩功基础。” 他双腿扎马,双臂平举,展示最基础的桩功姿势。 “此功入门易,精进难。唯有心志坚定,意志如铁者,方可小成。” 一百余人模仿吴仁安的动作,开始修习桩功。 不过片刻,汗如雨下,呻吟声此起彼伏。 这桩功看似简单,实则极为消耗体力和意志力。 “意守丹田,气走周天!” 吴仁安冷声指导,目光似鹰隼般锐利,在人群中搜寻着可造之材。 忽然,他目光定住,落在一名瘦弱书生身上。 此人名叫王青山,原是私塾教书先生,在粮政下被迫入教。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竟在练习桩功时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姿势标准,气息均匀,神色专注,竟比许多体格强健之人坚持得更久。 “你,出列!”吴仁安点名道。 王青山浑身一颤,缓缓走出队列。 战战兢兢地跪在吴仁安面前。 “你可曾习过武?”吴仁安沉声问道。 “回香主,小人不曾习武,只读过些兵书。” 王青山低头答道,声音却平稳有力。 吴仁安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他的身心。 片刻后,他命令王青山单独演示桩功,同时亲自以内力轻触其经脉,探查其武学潜质。 “天生习武之才!”吴仁安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且在此多练一个时辰,我回来检验。” 夜幕降临,其他人早已被遣散休息,唯有王青山仍在演武场中央坚持桩功。 他额头青筋暴起,双腿如灌了铅,但眼神坚毅,不屈不挠。 吴仁安暗中观察,越发满意。 三日后,王青山居然已将《百煞功》入门桩功完全掌握,进度远超其他人。 “召王青山来见我。” 吴仁安对铁牛下令。 片刻后,王青山跪立在吴仁安面前,神色恭敬却不卑微。 “你天资不凡,短短三日已入门《百煞功》。”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随即取出一个小瓷瓶。 “此乃''血丹'',服之可大幅提升功力,助你更进一步。” 王青山接过瓷瓶,犹豫片刻,却毫不迟疑地将血红色丹药吞入口中。 霎时间,他面色骤变。 似受烈火焚身般,全身痉挛,却硬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他如此坚忍不拔,暗中点头。 这“血丹”虽不如“血泪丹”猛烈,却也极为霸道,普通人难以承受如此剧痛而不失态。 “心性坚韧,堪当重任。”吴仁安上前,以内气助他融合药力。 他手掌按在王青山背心,强大的内气如江河入海,助其炼化药力。 很快,王青山的颤抖渐渐平息,面色反而变得红润起来,体内隐约有一股初生的内气在流转。 王青山“啊”的一声长啸,如同破茧重生,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气息。 “从今日起,你为本香主亲卫,位列执事。” 吴仁安沉声宣布。 “好生修炼,他日放汝先行出城,诛杀叛逆!” 王青山双眼泛红,如痴如醉,重重地叩首。 “谢香主提拔,青山誓死效忠教主!” 吴仁安满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暮色渐深,校场里的训练仍在继续。 吴仁安站在高处,望着城内忙碌的身影,心中已有定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大军虽强,却未必能撼动我阳泽城。”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晚风拂面,吹动他的血色长袍。 风挲轻柳时有声,月照高楼夜正清。 乱世浮沉何处觅,江湖路远独行人。 第84章 兵锋 雁过无痕,风留余韵。 晨露未消,霜已临门。 雾霭笼罩下的阳泽城,如一座静默的巨兽,匍匐在朝阳初照的天际线上。 钟鼓楼传来沉闷的三声钟响,预示着又一个紧张的日子开始。 城墙之上,吴仁安披着那件已成他标志的血色长袍,负手而立。 秋风拂面,吹动他鬓角几缕黑发,显得格外萧索。 “风向变了。”他微微仰头,鼻翼轻颤,像猎豹嗅闻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吴仁安立于东城头,目光如刀,扫过城下繁忙的景象。 连日来紧锣密鼓的操练和城防加固已初见成效,城墙增高两尺,护城河拓宽一丈,箭楼数量翻番。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吴仁安负手而立,喃喃自语,眸光如电。 晨风挟着细雨,打湿了他的血色长袍。这件由尸血浸染的长袍,仿佛也吸足了阴郁与杀机,在风中泛起诡谲的猩红。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禀香主,北面哨探有急报!” 来人跪地,双手奉上一封皮黄纸旧的密信。吴仁安缓缓展开信笺,眉头随之紧锁。 只见纸上寥寥数语:朝廷大军分兵两路,各五千精锐,已分别驻扎城北三十里与城东百里处。 虽因粮草被劫而行程稍缓,却如乌云压城,随时可能倾覆而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吴仁安面色沉静,将信缓缓搓成粉末,任微风将其吹散。 “香主,我们该如何应对?”铁牛不安地问道。 吴仁安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不出兵,他敢来攻?我不掳掠,他敢来犯?”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城内的繁忙景象上。 “传令下去,全城备战!从今日起,所有城防兵力增至两倍,城门外多设伏兵,严加盘查出入之人。” “遵命!” “是!”信使领命而去,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喏!” 斥候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城墙拐角。 吴仁安独立城头,俯瞰阳泽。 因他严厉的粮政和商政,城中秩序井然,人心稍稳。集市上摊贩叫卖声声不绝,百姓虽面带忧色,却也安分守己。 “尽为我之猪羊…” 他转身下令:“备马,我要巡视城防。” 片刻后,吴仁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带着十余名血骨卫,沿着城墙内侧的甬道疾行。 吴仁安停于城东高处,翻身下马。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脚下城墙的防御工事。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修缮,此处城防已较先前加固了三分。 砖瓦叠起的墙体如铁似铜,一排排新添的箭楼挺立如锋刃,杀气腾腾。 吴仁安沿着石阶缓步下行,行至城东墙脚,却被眼前景象惊得目光一凝—— 原先结构松垮、砖石松动的城墙,竟不知何时变得坚不可摧。 墙体表面散发着淡淡的绿意,仿佛有生命般滋长着。 他伸手轻触,却感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指尖传来。 “这是…” 更令人惊异的是,墙体间隙处,隐约可见细细的绿藤蜿蜒穿行,宛如脉络,似是将整段城墙活化、连为一体。 东城墙是防御重点,昨日他还亲自督促过工程,按理说应是最为薄弱之处。 “这…” 墙面平整如镜,砖石之间几无缝隙。 更令人惊异的是,城墙内似有绿色藤蔓隐现,如同血管般脉动,散发着诡异的生命气息。 “回香主,昨夜大香主亲临此处,施展神通,一夜之间便让城墙变得如此坚固。” 驻守的执事上前解释,声音中满是敬畏,“当时,只见大香主双手按在城墙上,绿光涌动,砖石间便生出这些…藤蔓。” 吴仁安面色凝重,伸手抚上城墙。 冰冷的触感下,似有某种生命在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手指不经意间探入墙缝,一缕诡异绿气顿时缠绕其指,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随即消散。 “这是…诡异之力。” 他心中暗道,眉头紧锁。 正思索间,一名教众急匆匆赶来:“香主,大香主命您速去木殿相见。” 吴仁安眸光一闪,点头应允:“知道了。” 吴仁安点头示意,随即转身向城中走去。 行至半途,吴仁安驻足望向城南一隅。 晨光中,那里的一片宅院若隐若现,似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阴翳所笼罩。 “城南动静不明,木殿又有何事?” 吴仁安眉头紧锁,脚步不停向木殿行去,衣袂翻飞间,隐隐透出一丝杀伐之气。 木殿坐落于城中心偏北处,原本是阳泽城的贡院,如今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殿外,两排身着绿袍的无生教众肃立,眼神空洞,面色略显枯槁,见吴仁安到来,齐齐躬身行礼。 “香主。”为首一人恭声道,“大香主在殿内恭候。” 吴仁安微微颔首,抬步入内。殿门之上,“木位”二字散发着幽幽绿光,似是墨迹未干,又似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木殿内部阴森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植物腐烂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出的腥气。光线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在地面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仿佛有无数藤蔓在蠕动。 殿内光线昏暗,青绿色的光芒从四周墙壁上的苔藓中透出,为整个空间覆上一层诡谲的色彩。殿顶悬垂着无数藤蔓,如蛇似蛟,有的还在不断蠕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面色较往日更添灰绿,眼中的绿光也愈发明显。 若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他颈部皮肤下有细细的绿丝在流动。 “师弟来了。”陈景和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两块干燥的树皮相互摩擦。“坐。” 吴仁安走近,未见椅凳,却见陈景和右手一挥,地面上瞬间生出一团藤蔓,迅速交织成椅。 “多谢师兄。”吴仁安不动声色地坐下,眼中戒备一闪而过。 吴仁安躬身行礼,目光却警惕地掠过殿内每一处角落,确认无埋伏后,方才直起身来:“大师兄唤我前来,可是有要事商议?” 陈景和嘴角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小师弟近来在城中所为,为兄可是都看在眼里。平抑粮价、招募教众、操练兵马…做得很好,超出为兄预期。” 吴仁安不卑不亢道:“不过尽本分之事,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危机?”陈景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对旁人而言是危机,对你我这等人,却是化劫为机的良机。” “师兄过奖。皆是为教尽力,不敢居功。” 陈景和轻咳一声,唇边隐约有绿色液体渗出,他随手抹去。 “实不相瞒,我原本打算与''木诡''融合后便弃城而去,未料小师弟给了我这般惊喜。” 吴仁安眸光一闪:“师兄欲何去何从?” “五行诡异之计,乃教主亲定。我等五位香主各守一城,催生五行之力,最终融为一体,助教主成就不死不灭之身。” 陈景和谈起教主,语气中透出几分狂热,“我本以为阳泽城不堪一击,无力抵抗朝廷大军,只求拖延时日,待''木位''融合完成便脱身而去。 但师弟出人意料地稳固了城防,收拢了民心,甚至劫得大量粮草,倒让我生出一丝守城的念头。” 吴仁安心中盘算,面上却不显:“师兄谬赞了。城内残破,兵力不足,若非师兄相助,恐怕难以抵挡朝廷大军。” 陈景和眼中绿光闪烁:“师弟过谦了。朝廷大军虽强,却也非不可抗。”他站起身,“走,我带你去城北看看。” 吴仁安暗自警惕,却也只能随之前往。 二人迅速来到城北城墙。此处是城防最薄弱之处,墙体多有裂痕,修缮工作刚刚开始。 陈景和立于城墙之上,俯瞰脚下的工程。忽然,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泛起幽绿的光芒。 “木位诡异,听我号令,固我城池!” 随着一声低喝,陈景和双手按在城墙上。刹那间,墙体仿佛活了过来。 大量绿色藤蔓从墙体内部生长而出,迅速填补了裂缝,缠绕着砖石,将整段城墙紧紧包裹。墙面上浮现出树皮状的纹理,坚固如铁。 吴仁安目睹此景,眼中闪过一丝震撼。在他修行的诸多功法中,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能力。 城墙在绿光笼罩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响,如同生物的骨骼在重组。须臾间,原本摇摇欲坠的城墙竟变得坚不可摧,表面还覆上了一层光滑如玉的绿色物质,坚固异常。 陈景和双手一收,绿光消散,他的身形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面色也更加灰暗。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令周围教众无不惊骇。 仅仅片刻,脆弱的城北城墙便转化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然而,陈景和的身形却明显消瘦了一圈,面色也更为灰暗。 “师兄!”吴仁安上前一步,关切道。 陈景和摆摆手:“无妨,只是此术耗费修为巨大。我需回木殿继续融合诡异,恢复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 “此术耗费巨大,为兄需回木殿继续融合诡异,恢复力量。”他转向吴仁安,语气突然变得阴冷,“小师弟,有一事须得提醒你。” 吴仁安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城南有一处宅院,白墙黑瓦,门前有一株百年老槐。 那宅院地下埋葬着一桩大秘密——曾经葬送原阳泽城镇魔司全部人员的诡异。” 陈景和声音低沉,如同从深渊中传出,“近日有朝廷之人潜入其中,不知意欲何为。 小师弟务必小心,那处诡异若被触动,后果不堪设想。” 吴仁安心头一紧:“镇魔司?” “不错。镇魔司原本掌管诡异封印之事,奈何一次意外,导致诡异失控,整个镇魔司无一人生还。” 陈景和声音低沉,“那处宅院如今乃是禁地,若有朝廷之人觊觎其中的诡异力量,恐生变数。” 吴仁安心中一震,却保持镇静:“多谢师兄提醒,师弟必当谨慎处置。” 陈景和点头,随即身形一晃,踉跄几步。 吴仁安欲扶,却被他抬手阻止。 陈景和点头,身形已显疲态:“为兄回殿休养,三日内不得打扰。城防事宜,全交予你了。” 说罢,他的身影竟如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抹绿光,转瞬即逝。 吴仁安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被改造的城墙,久久不语。他伸手触碰那层绿色物质,冰凉滑腻,却坚硬如铁。 “此非常法,乃是诡道。”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朽木生花,死灰复燃。若能掌控诡异之力,何愁朝廷大军?”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 离开城北,吴仁安独自一人在城中穿行,目光不时扫向城南的方向。 陈景和的警告犹在耳畔,那处埋藏诡异的宅院,必须尽快解决。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心情却因眼前所见而稍稍舒展。 曾经死气沉沉的阳泽城,如今已焕发出新的生机。 街道上,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粮店前,百姓排队有序,领取定量的粮食;执事们巡视街市,维持秩序,不再如先前般横征暴敛;新入教的教众身着统一服饰,进行着严格却不失人道的训练。 最令人瞩目的是,城中百姓不再像之前那样垂头丧气、行色匆匆。 他们虽仍带着对无生教的敬畏,却也渐渐接受了这种新秩序——入教者获得丰厚的物资,城规虽严却公正,生活逐渐稳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得民心,纵然朝廷大军压境,我阳泽城又有何惧?” 吴仁安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街道上的繁忙景象,心中暗自得意。 自己这“魔道治城”之法,初见成效。 他相信,在自己的统领下,阳泽城必能在这乱世中成为一方净土。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吴仁安忽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城南方向。 “诡异…朝廷之人…” 第85章 无生真空,家乡父母! 德安府,城内府邸。 将军已经砸坏了数张案几。 兵部运粮,十有四者被贼人劫了! 十万大军粮草尚未开战便损失一半! 这城中贼子全是习武的不成?这么能吃! “兵部这群蛀虫!把人当傻子不成?一半都不给齐!贪贪贪!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打好仗呢!” 言罢一脚踹飞了跪在地上的信使… 夜色如墨,泼染长空,唯有几缕残月清辉。 挣扎着钻透厚重云层,洒将阳泽城南那片荒芜的宅院。 此地,白墙倾颓,黑瓦破碎。 一株枯死的百年老槐,虬结的枝干在夜风中摇曳,仿佛伸出无数鬼爪。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草木与陈年尘土混合的阴冷气息,寂静得只闻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吴仁安如同一道融入暗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废宅之外的高墙下。 他身法运转《青龙控鹤功》,气息内敛,身形飘忽,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自陈景和警示之后,这处禁地便成了他心头一根刺。 朝廷之人?镇魔司旧事?诡异之力?每一个词都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晨曦微露,吴仁安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一夜的潜伏,让他感到些许疲惫,但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看来,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吴仁安扫视着周围的地面,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他凝神屏息,将感知放到最大,仔细探查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终于,在宅院后方的一处隐蔽角落,他发现了几处凌乱的足迹。 淡淡晨光,映照出墙根下几处足迹。 足印深浅不一,大小各异,有的显得仓促慌乱,有的则沉稳有力,似乎不久前曾有人在此徘徊。 显然不是同一时间留下,而且,其中一些足迹的方向,竟然是指向城内的。 “果然,朝廷的爪牙已经伸进来了。”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在一片没过脚踝的枯草丛中,一点寒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拨开枯草,一条裂出缺口、却依然透着森冷寒意的锁链静静躺在泥地里。 那锁链通体黝黑,材质特殊,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约莫婴儿手腕粗细,其上刻着一个模糊却能辨认的图案——一柄交叉的降魔杵与镇妖塔。 “这是…镇魔司的缚妖锁!” 吴仁安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缚妖锁,乃是镇魔司专门用来禁锢妖魔鬼怪的特殊法器,材质坚硬无比。 其上刻有镇魔符文,一旦被锁住,便难以挣脱。 “镇魔司…”吴仁安瞳孔骤缩,拾起铁链。 触手冰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顺着指尖蔓延,激得他心神一凛。 陈景和所言非虚,此地果然与镇魔司有着莫大干系,且近期确有异动。 “朝廷的手,已经伸进来了么?”他摩挲着冰冷的铁环,心中杀机与警惕交织。 二师兄的威胁尚未解除,朝廷大军又兵临城下。 如今再添一桩诡异之事与镇魔司的影子,阳泽城这潭水,已是愈发浑浊,暗流汹涌。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怪响。 此地不宜久留,但那潜藏的威胁,必须尽快拔除。 “潜龙勿用,时机未至…” 他低声自语,身影一晃,悄然没入晨光尚未照明的黑暗之中,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 —— 与此同时,在那荒废宅院深处,目力不能及的水底,景象却截然不同。 这里并非真实的池水,而是一片由诡异力量扭曲、侵蚀而成的独立空间。 空间内光线昏暗扭曲,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绿色调,空气粘稠得如同沼泽,弥漫着浓郁的尸气与水藻的腥臭。 一座残破的水下院落若隐若现,院落房间内部,数十道身影正在激烈交锋。 一方是身着皂色劲装、胸前绣着镇魔司徽记的武者,他们手持制式兵刃,结成战阵,神情凝重,步步为营。 他们的对手,则是一具具形态可怖的“尸傀”——这些尸傀穿着同样残破的镇魔司服饰。 面容腐烂,眼眶空洞,行动僵硬却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赫然是当年葬身于此的镇魔司镇魔卫,被此地诡异力量操控,化为了傀儡。 刀光剑影闪烁,内气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 镇魔卫们配合默契,刀锋专攻尸傀关节要害,锁链与特制药粉不时扔出出,试图压制尸傀身上的诡异气息。 然而尸傀数量众多,且不知疼痛,前仆后继,一时间竟将镇魔卫们死死缠住。 战团之中,一名身着不起眼灰袍的青年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形瘦削,面容普通,混在镇魔卫中并不显眼。 但他手中一柄细长的、仿佛淬过剧毒的墨绿色短剑,却每一次出鞘都毒辣无比,角度刁钻,专刺尸傀关节。 剑光闪过,往往伴随着尸傀动作的瞬间凝滞。 他的剑法狠戾、高效,带着一种不属于镇魔司路数的阴冷杀意。 他一边游走攻击,一边眼神冰冷地观察着战局与周围环境,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灰袍青年身法诡异,出手狠辣,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傀儡的要害。 在他的剑下,没有一个傀儡能够支撑超过三招。 “雨声楼的刺客,果然名不虚传。” 一名镇魔卫看着灰袍青年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敬畏。 雨声楼,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金风细雨楼的分支之一,以出手狠辣、任务成功率高而闻名。 传闻,雨声楼的刺客,个个身怀绝技,杀人于无形。 也有传闻说是朝中大人排除异己的刀… —— 吴仁安回到府衙内宅时,天色已近黎明。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 月如早已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轻轻梳理长发。 见吴仁安回来。 她放下木梳,迎了上来,眼中带着关切。 “相公,一夜未归,可是城防有事?” “些许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吴仁安淡淡应道,并未细说,只是在榻边坐下,接过月如递来的温热茶水,呷了一口。 茶香氤氲,稍稍缓和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看着镜中月如温婉的倒影,一个念头逐渐成型。 掌控阳泽,不仅要掌控现在,更要掌控未来。 粮食、武力、律法,固然能慑服一时,但人心的归附,尤其是下一代思想的塑造,才是长治久安之基石。 “娘子,”他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夫欲在城中设立‘无生学堂’。” 月如闻言一怔,抬眸看向丈夫:“学堂?” “不错。”吴仁安颔首,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阳泽城中,稚童不少。与其让他们在街头游荡,或受那些迂腐旧学荼毒,不如由我无生教亲自教导。”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教他们识字、算术,更要教他们明辨是非,知晓力量之可贵,懂得感恩与敬畏。 自幼便在心中种下无生之道的种子,待他们长大成人,便是我教最忠诚的信徒,最坚实的根基。” 月如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深意。 这哪里是办学堂,分明是要从根子上掌控城中百姓的思想,将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培养成无生教的忠实拥趸。 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但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以及想到如今乱世求存的艰难。 她最终还是压下了那丝疑虑,柔声道:“夫君深谋远虑,月如自当全力支持。只是这教习与教材……” “教习,便从城中寻些落魄的读书人,以粮饷厚待之,不怕他们不尽心。” 吴仁安胸有成竹,“至于教材,便由我亲自编撰。删减那些无用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之言。 加入我教义、力量至上的理念,再辅以基础的文史算术即可。此事,便交由娘子费心了。” “相公想就办吧。” 三日后,阳泽城原先的县学旧址,。 尘埃被扫净,破败的门窗得以修缮,门楣上悬挂起一块崭新的牌匾,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无生学堂”。 学堂开张之日,吴仁安亲临主持。 吴仁安身穿一袭崭新的血色长袍,站在学堂门口。 他命人张贴告示,言明学堂不仅免除束修,每日还供两餐饱饭。 消息传开,城中百姓顿时沸腾。 在这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乱世。 能让孩子有口饭吃,还能识文断字,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一时间,县学门前人头攒动,父母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家半大孩童送入学堂,生怕晚了便没了名额。 “香主大人,我家孩子今年五岁了,可以入学吗?” “香主大人,我家孩子虽然已经八岁了,但他识字不多,可以从头学起吗?” “香主大人…” 吴仁安站在学堂门口。 看着那些面带期盼又夹杂着畏惧的父母,以及那些懵懂无知的孩童。 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亲自挑选了几位看上去老实本分、且家有老小需要供养的落魄秀才担任教习。 许以远超寻常的粮饷,并严厉告诫,务必按照他指定的教材和方法授课。 又有名执事带队驻扎监督… 学堂的课程设置也颇为“精妙”。 上午,教授孩童们基础的读书识字、简单的算术。 中午,则有专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虽算不上珍馐,却也实实在在,有米有肉,让这些久饿的孩童们吃得满嘴流油。 到了下午,画风陡转,教习们便开始向孩童们灌输吴仁安编写的“教义”——讲述无生大生的理念。 描绘教主与香主的“伟力”,宣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真理”。 并组织孩童们学习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美其名曰“无生武基”。 短短数日,效果显着。那些原本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的孩童,在吃饱穿暖之后,渐渐变得活跃起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每日晨读晚诵,口中念的不再是“之乎者也”,而是“无生真空,家乡父母”、“力量至上,强者为尊”之类的口号。 稚嫩的童声汇聚在一起,竟隐隐有几分洗脑般的魔力。 然而,吴仁安深知,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朝廷三万大军的阴影,如鲠在喉。 城防虽得陈景和诡力加固,但终究是外力,非长久之计。 他麾下的力量,无论是普通教众,还是“血骨卫”、“毒人”,皆是消耗品。 “血骨卫”依赖血泪丹维持战力与忠诚,药力过后便是废人;“毒人”更是七日必亡的牺牲品。 长此以往,待朝廷大军围城日久,他手中可用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少。 “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吴仁安踱步于廊下,冰冷的石板映着他瘦削而挺拔的身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纵能守得一时,若无人可用,城破亦是早晚之事。” 他需要更多的人,需要源源不断、能够被他牢牢掌控的力量。 仅仅依靠威逼利诱裹挟来的青壮,终究是无根之萍。 他需要让这些人,以及城中的百姓,真正将阳泽城视为自己的归宿,将无生教视为可以倚靠的磐石。 如何才能做到? 吴仁安的目光落在庭院角落一丛顽强生长的野草上。 秋风肃杀,它们却依旧紧贴着地面,积蓄着力量,等待来年春风再度繁盛。 “繁衍…生息…”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人,方是根本。非金石,非草木,唯有人,方能源源不绝,为我所用。 欲固根本,当励繁衍。血脉延绵,方能使此城真正归于吾手,使此教真正扎根于斯。 “来人!”吴仁安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侍立在侧的执事连忙上前:“香主。”执事躬身垂首,姿态恭敬至极,不敢有丝毫懈怠。 吴仁安转过身,血目平静无波,落在执事脸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吸噬光线。 “传我谕令,遍告阖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自今日起,凡我无生教教众,育有一子者,其家每月增配米粮三斗,布帛一匹;育有二子者,米粮增至六斗,布帛二匹,另赏银五两;育有三子及以上者,除上述倍增之赏外,其父可晋一级执事,优先择屋而居,其子女自幼便录入教册,由教中抚养,授以武艺或技业。” 执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旋即被更深的敬畏所取代。 他从未想过香主会颁布如此……异于寻常的法令。 在这朝不保夕、杀伐不休的乱世,寻常人躲避战乱尚且不及,谁还有心思繁衍后代?更何况是鼓励生育。 吴仁安将执事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冷嘲。 “此策,非为恤民,乃为强教。人丁,方是根本。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唯有新生不断,我教方能源远流长,于此乱世立于不败之地。”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眼中寒光一闪:“此令,亦施于城中非教之民。凡愿入教,且家有新丁者,赏赐减半。 若有妇人怀胎,一经核实,立即可享半数米粮之补。 此策旨在繁盛阳泽,亦是尔等为教效力之机。 务必将此意,清晰传达,令阖城皆知。” “属下……属下遵命!”执事不敢再有疑虑,连忙应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香主此举,看似仁厚,实则用心深远,竟是要将这阳泽城,变成无生教繁衍壮大的根基之地。 以粮、帛、银钱、地位乃至子女前程为饵,诱使城中军民不断生育,为教中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血液。 这等手段,比之直接的杀戮威逼,更显高明,也更为……可怖。 “另,”吴仁安补充道,“设‘育婴堂’,由教中拨专人负责,收容、照看有功教众之婴孩,以及父母双亡之孤儿。 凡入育婴堂者,皆视为教中储备,好生抚育,不得有误。” “是,香主!” “去吧。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此令张贴于城中各处要道,人尽皆知。” 吴仁安挥了挥手,示意执事退下。 执事躬身告退,脚步匆匆,带着那份沉甸甸、透着诡异气息的谕令,消失在庭院深处。 庭中只剩下吴仁安一人。 秋风再次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着那枯叶,仿佛看到了无数卑微的生命,在这乱世之中挣扎、繁衍,最终化为尘土,又滋养出新的生机。 “生,是为了更好地死。或者说,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活。” 他喃喃自语。 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残酷。 第86章 血祭 秋意渐浓,寒鸦数点,掠过阳泽城灰蒙蒙的天空。 城中,几日的光景,已然换了人间。 无生学堂传来稚子朗朗的诵读声。 虽是“无生真空,家乡父母”之语,却也给这死气沉沉的城池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气。 街面上,行人渐多,虽仍面带惶恐,但腹中有食,眼神中便少了些许绝望。 那鼓励生育的政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虽未立刻激起滔天巨浪。 却也在暗地里,于那些挣扎求存的家庭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希望,哪怕是最卑微的希望,亦是乱世中最诱人的毒药。 府衙深处,静室之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气。 吴仁安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劲流转,隐隐有血色光华透体而出。 《血煞噬魂功》运转之下,前几日因炼丹与强催“尸仙散”所受的内伤,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带着淡淡的腥甜。 “笃笃笃——” 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 吴仁安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门扉轻启,一名风尘仆仆、面带倦容的教众斥候快步而入。 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禀香主!属下探得德安府军情!” 吴仁安眼帘掀开,眸中血光一闪即逝。 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讲。” “德安府外,确有朝廷先锋军驻扎,约莫五千之众,皆为京营精锐。 然……” 斥候略一迟疑。 继续道,“连日来,因粮草不济,军心颇有浮动。营中巡查虽严,却时闻士卒私下抱怨,军纪亦有松懈之象。 据探子回报,其主将似笃定我等困守孤城,断不敢主动出击,故而防备之心,并非铁板一块。” “粮草不济?军心浮动?” 吴仁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同暗夜中出鞘的利刃般,寒意森然。 “困守孤城?哼,坐井观天之辈。” 他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庭院中被秋风扫落的枯叶,眼中厉芒闪烁,杀机毕露。 “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本座岂有不收之理?” 他猛地转身,对斥候道:“下去领赏,好生歇息。此事不得外传。” “属下遵命!” 斥候如蒙大赦,叩首后迅速退下。 室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吴仁安一人。 他负手而立,目光幽沉,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幅血腥的画卷。 被动防守,终非长久之计。朝廷大军主力未至,先锋已显疲态,正是挫其锐气、夺取先机的良机。 更何况…… 廷养的,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猪羊罢了。” 他霍然转身,对身侧侍立的亲卫道:“传铁牛、赵无常,速来府衙议事!” “遵命!” 府衙深处,密室之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血迹与扭曲的符文。 铁牛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站在一旁,气息沉凝。 赵无常则斜倚暗影,面容半明半暗,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吴仁安端坐主位,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 发出规律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朝廷先锋五千,已至城外三十里。” 他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粮草匮乏,军心涣散,更以为我等只会困守孤城。此乃天赐良机。” 铁牛瓮声瓮气地问道:“香主的意思是……俺们主动打出去?” “至于那五十名‘毒人’,” 吴仁安看向赵无常,“训练得如何了?” “回禀香主,” 赵无常躬身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得。 “早已准备妥当。此五十人,不惧刀兵,不识痛楚,悍不畏死,乃是攻坚破阵的绝佳利器。只待香主一声令下,便可化为索命的无常。” “很好。”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本座决意,三日后子时,夜袭德安府先锋军营!” 此言一出,饶是铁牛和赵无常这等心腹,也齐齐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主动出击?夜袭官军大营?这……这简直是疯了! “香主,此事是否……” 铁牛忍不住开口,想要劝阻。 “无需多言。” 吴仁安抬手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不错。”吴仁安颔首,“非是硬撼,乃是夜袭。”他的目光扫过二人。 “此战,不求全歼,但求重创其军心士气,令朝廷主力未至,先闻丧胆之风!更要紧的是,掳足够多的活口回来。” 铁牛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好!俺早就手痒了!杀他个**的片甲不留!” “匹夫之勇,不足成事。” 吴仁安冷冷瞥了他一眼,“此役需周密部署,以雷霆之势,一击即溃,速战速决。赵无常,你挑选两千精锐,皆换上我教夜行黑衣。 铁牛,你率一百百血骨卫为先锋,务必凿穿敌营中军。” “是!”二人齐声应道。 “另,” 吴仁安目光扫过二人。 “自教中挑选精锐三百人,身手矫健、心志坚韧者优先。 那些血泪丹,尽数分予此三百人服下。” 铁牛闻言,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他深知血泪丹的恐怖,那非人的痛苦,足以将铁打的汉子也折磨成疯魔。 三百人……这代价未免太大。但他不敢质疑,只是低头应道:“属下明白。” “彼辈粮草匮乏,军心已乱,又轻视我等,此乃天赐良机。 我等并非要全歼敌军,只需给予重创,杀其锐气,夺其胆魄!更要紧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邪异的光芒。 赵无常眼中精光一闪:“活口?香主是想……” “本座欲行一场盛大的入教祭典,为新晋教众洗礼,亦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祭旗。” 吴仁安语气森然,“这些朝廷鹰犬的血肉魂魄,正是最好的祭品。” “属下,谨遵香主谕令!” 两人不再犹豫,齐声应道。 “铁牛,你负责三百精锐的丹药服用与整备。赵无常,你统领‘毒人’与‘血骨卫’。 其余执事,除留守城防者外,皆随本座出征。” 吴仁安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 “此役,务求速战速决,一击得手,绝不恋战。传令下去,三日后,出征之前,于中央广场,举行‘凝血大典’!” “凝血大典?” 赵无常眼中精光更盛。 “不错。” 吴仁安冷笑。 “此战,既是为我无生教夺取先机,亦是为新入教众洗礼。 让那些摇摆不定之辈,亲眼见证我教的威严与力量,让他们明白,唯有追随本座,方有生路!用敌人的鲜血,来聚我教的忠诚!” “属下明白!”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阳泽城的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酝酿着风暴。 城防依旧严密,学堂书声琅琅,分粮处秩序井然,甚至连那鼓励生育的告示下,也偶有人驻足低语。 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府衙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偏院内,正进行着一场残酷的蜕变。 三百名精挑细选的教众,面色惨白,盘膝而坐。 他们身前,各放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暗红、隐隐散发着甜腥与腐臭混合气息的丹药——血泪丹。 铁牛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声音低沉如闷雷。 “香主有令,服丹!此丹可助尔等功力大进,脱胎换骨!然,过程凶险,九死一生!若有畏惧退缩者,此刻退出,尚可保全性命!” 无人应答。三百双眼睛里,燃烧着混杂着恐惧、贪婪与狂热的火焰。 力量,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哪怕代价是承受地狱般的痛苦,甚至死亡。 “好!” 铁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亦或是不忍。“服丹!” 三百人几乎同时将血泪丹吞入口中。 霎时间,院内响起一片凄厉至极的惨嚎!那声音不似人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在嘶吼、挣扎。 丹药入腹,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在五脏六腑间炸开!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被狂暴的药力撕扯、焚烧、重塑! 有人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撕开皮肉,鲜血淋漓;有人蜷缩在地,剧烈抽搐,口吐白沫;有人双目赤红,青筋暴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更有人承受不住这极致的痛苦,心脉爆裂,当场气绝身亡! 血腥味、汗臭味、药气,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焦糊味。 弥漫在整个院落,令人作呕。 铁牛面沉如水,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未出手干预。 不知过了多久,惨嚎声渐渐平息。院中,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近百具尸体,死状各异,惨不忍睹。 而那些活下来的人,则如同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气息奄奄。 然而,剧痛之后,一股狂暴的力量自丹田涌起,充斥全身。 原本干瘪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青筋虬结,如同盘踞的毒蛇。 双目变得赤红,充满了暴戾与疯狂。 他们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之前的痛苦仿佛已被这力量带来的快感所取代。 “恭喜尔等,脱胎换骨。” 铁牛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无生教真正的战力!好生调息,准备迎接香主的检阅!” 另一边,五十名“毒人”也被带了出来。 他们身披简陋铁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行动间带着一种僵硬的协调感。 尸仙散早已摧毁了他们的神智与痛觉,只剩下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超乎常人的力量与抗击打能力。 他们是完美的杀戮机器,亦是注定消亡的牺牲品。 —— 夜幕低垂,繁星隐没,唯有一轮残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阳泽城中央广场,火把林立,将整个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两千余名无生教精锐教众,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持兵刃,肃立于广场之上。 他们之中,有新近加入、面带忐忑的普通教众;有目光凶悍、杀气腾腾的“血骨卫”;有气息暴戾、眼神疯狂的三百“血丹勇士”;更有那五十名散发着死亡气息、令人望而生畏的“毒人”。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一座丈许高的祭坛,通体漆黑,不知以何种材料筑成,隐隐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吴仁安身着一袭崭新的血色长袍,缓步登上祭坛。 他面容冷峻,眼神睥睨,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铁牛、赵无常分立其身后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护法。 其余十余名随军出征的执事,则肃立于祭坛之下。 “无生教众!” 吴仁安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杂音。 “今夜,本座将率领尔等,行惊天之举,扬我教神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声音陡然拔高。 “朝廷腐朽,视我等于草芥!官军无能,只知鱼肉百姓! 德安府先锋军,自诩精锐,却粮草不济,军心涣散,此乃天亡之兆!” “今夜,我等便要替天行道,以雷霆之势,夜袭敌营!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教死去的兄弟!用他们的头颅,铸就我无生教的赫赫威名!” “此战,非为杀戮,乃为生存!非为掠夺,乃为正名!更是尔等,向教主,向本座,献上忠诚的最好证明!”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剑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凝血为誓,死战不退!此为,凝血大典!”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执事们,端着托盘上前。 每个托盘上,都放着数十柄锋利的小刀。 “割腕!放血!浇筑祭坛!” 吴仁安厉声喝道。 最前方的“血丹勇士”和“血骨卫”没有丝毫犹豫,拿起小刀,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臂!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臂滴落,汇聚成溪,流向祭坛。 腥甜的血气,迅速弥漫开来。 后方的普通教众见状,虽有迟疑,但在周围狂热气氛的感染下。 在吴仁安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也纷纷咬牙割破手臂。 一时间,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闷哼声,以及血液滴落的“滴答”声。 鲜血,沿着祭坛底座的凹槽流淌,缓缓向上蔓延。 一时间,广场上血气冲天。数千道伤口流出的鲜血汇聚在一起,将祭坛染得更加猩红。 粘稠的血液顺着坛沿流下,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暗红的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火把的烟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狂热与邪异。 广场周围观礼的教众,看着眼前这壮观而血腥的一幕,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在吴仁安的刻意引导下,这场出征前的仪式,已然演变成了一场近乎癫狂的血祭。 整个广场,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血腥的、肃穆的氛围所笼罩。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或狂热、或恐惧、或麻木的脸庞。 吴仁安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就是他想要的力量!用鲜血和恐惧浇灌出的忠诚,才最为牢固! 当祭坛被鲜血彻底染红,散发出妖异的红光时。 吴仁安高举长剑,声震四野:“出发!” 第87章 夜袭 水寨。 中年人已经同老者般憔悴,眼中却是变了颜色。 香主使的手段毒辣至极,甚么蛊虫,药草,刑具,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偌大的分坛中,也算的上残忍… 止他不知,阳泽分坛尚有更甚者。 残月如钩,冷冽清辉遍洒阳泽城。 凝血大典方歇。 广场上浓郁的血腥气尚未散尽。 混杂着火把燃尽的焦糊味,在深秋的夜风中弥漫,缠绕着每一寸冰冷的砖石。 肃杀之气,自城中心弥漫开来,压抑得令人窒息。 府衙深处,灯火通明。 吴仁安端坐于太师椅上。 血色长袍上的暗红尚未干涸,映衬着他冷峻的面容。 别更添几分邪厉。 方才那场血祭,数千人的鲜血浇筑祭坛。 狂热与恐惧交织的眼神,堪堪在他心中达到满意。 忠诚,唯有以血与火淬炼,方能坚不可摧。 “香主。” 一道略显诡异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吴仁安并未回头,已知来者。 一名身着青灰色袍子、面容模糊不清的教众悄然出现,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 此人并非吴仁安麾下,而是大香主陈景和的心腹。 “大香主有何示下?” 吴仁安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人躬身递上一个约莫尺许见方的黑沉木盒。 盒身被密密麻麻的朱砂符箓封印。 隐隐有某种悸动自盒内传出,令人心生不安。 “大香主知香主今夜有要事,特遣属下送来此物,或可于德安府内,助香主一臂之力。” 吴仁安接过木盒,入手冰凉沉重。 那股悸动透过符箓与木材,直刺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此为何物?” “此乃‘诡捕快’。” 那人声音压得极低,“昔日阳泽府衙门内一积年捕快,横死于任上,怨气不散,受香火供奉日久,化为此诡。 已被大香主以秘法炼化封印。 若释于德安府左近,可自行寻觅官府中人,制造混乱,遮掩行藏。” 吴仁安指尖摩挲着符箓,感受着那蠢蠢欲动的诡异之力。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替我谢过大香主美意。” “属下告退。” 那人身形一晃,再次没入阴影,消失不见。 却似从未出现过。 吴仁安掂量着手中的木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陈景和的力量,越发深不可测,这诡异之物,虽是助力,亦是枷锁。 但他并未多想,乱世之中,力量即是一切,无论其来源为何。 他命人将木盒收下,转身下令:“传令下去,登船,出发!” 子时将至,夜色最浓。 阳泽城南门悄然洞开。 两千余名教众如同暗夜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出广场,穿过寂静的街道,朝着城南的运河码头而去。 蜿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同一条蛰伏的巨蟒,蜿蜒而出。 脚步声被刻意压低,兵刃碰撞声亦被小心避免。 唯有夜风穿过街巷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运河码头,数十艘早已备好的船只静静泊在岸边,如同蛰伏的巨兽。 河水在残月下泛着粼粼的幽光,水草在暗流中摇曳,仿佛水鬼招摇的手臂。 湿冷的河风带着水腥气扑面而来,卷起岸边枯黄的芦苇,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轻轻叩击着桌面,心中最后一遍盘算着夜袭的每一个细节。 粮草、军心、布防……皆已了然于胸。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子时将至。 残月如钩,冷辉倾泻。 勉强勾勒出阳泽城巍峨的轮廓。 城南水寨,运河之畔。 两千余名无生教精锐,已悄然集结。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 火把并未点燃,只有几盏悬挂在船头的风灯,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肃穆而紧张的脸庞。 人群被无声地划分成几个部分。 最前方,是铁牛率领的一百名血骨卫,满头白发却气息沉凝,眼中已满是血色。 紧随其后的,是那三百名刚刚服下血泪丹的“血丹勇士”。 另一侧,赵无常和他麾下的五十名“毒人”显得格格不入。 其余的普通教众,则簇拥在后。 手持各式兵刃,脸上交织着兴奋、忐忑与被强行灌输的狂热。 十七名随军出征的执事,则分散在队伍各处,约束着各自的手下,他们的神情更为凝重,深知此行凶险。 教众们训练有素地登船,动作迅捷而无声。 船上,气氛压抑而肃杀。 前方的几艘大船上,是铁牛率领的一百名血骨卫和三百名刚刚服下血泪丹的“血丹勇士”。 血骨卫气息沉凝,目光如狼,杀气内敛;而那些血丹勇士,则个个双目赤红,肌肉虬结,周身散发着狂暴而混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血泪丹带来的力量提升显而易见,但那深入骨髓的欲仙欲死与古柯带来的依赖性。 已将他们彻底扭曲。 铁牛魁梧的身影立于一艘最大的楼船船头,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 中间的船只,载着赵无常和他麾下的五十名“毒人”。 这些毒人身披简陋铁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行动间带着一种僵硬的协调感。 赵无常斜倚船舷,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目光不时扫过那些毒人。 吴仁安一袭血袍,最后登船。 他立于船首,负手而立,目光穿透夜幕,望向运河下游的黑暗深处。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河水呜咽,拍打着船舷。 寒星寥落,点缀着墨色的天。 “朝廷的狗儿们……” 吴仁安感受着体内气海中奔腾的《血煞噬魂功》内气。 以及丹田处那股因凝血大典而隐隐躁动的血气,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河面之上,“该到收割的时候了。” 船队悄无声息地解开缆绳,如同幽灵般滑入漆黑的河道,顺流而下。 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以及偶尔低沉的命令,打破这死寂的夜。 —— 吴仁安负手而立,感受着船身在水流中平稳前行。 他的心境,如同这幽深的河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朝廷鹰犬,官军猪狗……” 他回想起劫获的军情文书上关于德安府先锋军营地的布防图,每一个细节都已烙印在脑海。 五千京营精锐,主将名为李定边,副将舒明亮,皆是久经沙场之辈。 营寨依河而建,看似稳固,实则因粮草被劫,军心已然不稳。 且自恃京营身份,对我这“地方叛匪”颇为轻视,夜间防备必然松懈。 这正是可乘之机! 船行约莫一个时辰,前方隐隐绰绰出现了连绵的火光,同鬼魅的眼眸,于黑暗中闪烁。 吴仁安负手立于最大的那艘楼船的船头。夜风吹拂着他血色的长袍,猎猎作响。 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腐殖质的味道。 他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眸光深邃如渊,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三十里外那座灯火零落、戒备松懈的军营。 “朝廷鹰犬,养尊处优太久,已忘了爪牙为何物。” 他心中冷哂,“本座便教教尔等,何为血与火的滋味。这天下的沃土,合该由我无生教来耕耘。 尔等的血肉,便是我教盛放的第一捧沃土。” 他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亲卫道:“传令下去,保持肃静,依计行事。 若有喧哗惊敌者,立斩无赦!” “遵命!”亲卫低声应诺,迅速将命令传递下去。 船队如同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沿着运河向下游驶去。 两岸的芦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夜枭啼鸣,更添几分诡谲肃杀。 时间在寂静的航行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空气中的紧张因子在不断积聚、发酵。 大约一个时辰后,前方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官军营地的篝火。 空气中,也隐约传来营寨中特有的喧嚣。 马嘶、人语,以及巡逻士兵甲胄碰撞的细微声响。 “传令,减速,靠岸!”吴仁安低声下令。 船队悄无声息地调整方向,如同滑入阴影的蛇儿,缓缓靠向北岸一处芦苇茂密的浅滩。 这里距离官军大营尚有数里之遥,足以避开外围的哨探。 “铁牛!”吴仁安目光转向铁牛。 “率三百血丹勇士,一百血骨卫,沿河岸潜行,直扑敌营中军!记住,凿穿它!不必恋战,制造混乱即可!” “是,香主!”铁牛瓮声瓮气地应道,眼中凶光毕露,复舔了舔嘴唇。 低吼一声,率先跃上河岸。 一百血骨卫和三百血丹勇士紧随其后,同一股灰白色的洪流。 迅速消失在茂密的芦苇荡中。 消失在浓密的芦苇荡中,动作矫健,竟无多少声响。 “赵无常!”吴仁安又看向另一侧。 “你率五十毒人,并五百教众,从西侧迂回,待铁牛动手,即刻冲击敌营左翼,给本座撕开一道口子!” “遵命。” 赵无常阴恻恻一笑,带着他的人马,同鬼魅般没入黑暗。 “其余人,随本座,正面强攻!” 吴仁安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今夜,让朝廷看看,何为我教神威!” 剩余的千余名教众,在吴仁安和十余名执事的带领下,也迅速登陆。 沿着河岸与芦苇丛的掩护,朝着灯火通明的官军大营摸去。 夜风更紧,吹拂着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88章 夜袭乘东风 《东风醉》 东君解意赠春容,楚馆朱楼次第逢。 燕语莺啼金缕帐,鸾歌凤转玉脂浓。 银筝漫挑珠帘月,罗带轻缠琥珀钟。 莫道章台风露冷,一城花火照芙蓉。 当年一首东风醉,这东风楼在城中是红极一时。 达官贵人尝豪掷千金,如今亦是有将军垂青。 东风楼最绝的是烟火,可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如今却是为将军而开… 德安府先锋军大营。 时近三更,正是夜最深,人最乏困之时。 营寨中大部分士兵早已入睡,只有零星的篝火还在燃烧。 止映照出一队队巡逻士兵疲惫的身影。 连日来的粮草短缺,让这些京营精锐也士气低落,怨声载道。 虽说主将李定边严令加强戒备,但阳泽城内的“反贼”龟缩不出已有数日。 加之主将进了城中作乐寻欢… 不少士兵心中已生出懈怠。 此刻,正值巡逻队伍换防的间隙。 老兵油子们哈欠连天,急着回去休息;新接班的士兵则睡眼惺忪,尚未完全清醒。 营寨的防御,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短暂而致命的空当。 “杀!” 如同平地惊雷,一声暴喝骤然从河岸方向响起!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三百名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血丹勇士,在铁牛的带领下,似出闸的猛虎,咆哮着冲向营寨中军! 他们速度快得惊人,力量更是恐怖,沿途的鹿角、拒马在他们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摧毁! 他身后,一百名血骨卫组成紧密的冲击阵型,刀盾并举,步伐整齐,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凶狠地撞入营寨! 几乎同时,西侧也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金铁交鸣之声! 五十名身披铁甲、刀枪不入的毒人,在赵无常的指挥下,同移动的堡垒般,沉默而坚定地撞入了官军左翼的营帐! 他们无视刀砍斧劈,无视箭矢攒射,手臂挥舞间,便有官兵惨叫着倒下,血肉横飞!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彻整个营寨! 沉睡的官军被惊醒,仓促间抓起兵器冲出营帐,眼前却是地狱般的景象! 火光冲天,黑影绰绰,到处都是厮杀,到处都是鲜血! 那些从河岸冲来的敌人,个个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手中兵器挥舞如风,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而西侧那些身披铁甲的怪物,更却似噩梦一般。 寻常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只能迸出火星,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稳住!结阵!放箭!” 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组织抵抗。 训练有素的京营士兵毕竟不同于地方卫所,在最初的慌乱之后,迅速开始集结。 盾牌手顶在前方,长枪兵组成枪林,弓箭手弯弓搭箭,朝着冲来的敌人倾泻着箭雨。 然而,面对嗑了药的血丹勇士和不知疼痛的毒人,寻常的军阵和箭矢效果大打折扣! 血丹勇士往往身中数箭,依旧狂吼着冲锋。 凭借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硬生生撕开盾阵! 毒人更是无视箭雨,顶着长枪的攒刺,一步步向前推进。 复用他们僵硬而有力的手臂,将阻挡在面前的官兵一一砸扁、撕碎! 就在营寨中军和左翼陷入混战之际,吴仁安亲率的千余名教众。 也如黑色的潮水,从正面撞上了营寨大门! “破门!” 数名修炼硬功的执事怒吼一声,合力撞向用巨木加固的寨门! “轰!” 一声巨响,寨门剧烈摇晃,木屑纷飞! “弓箭手!射住阵脚!” 寨墙上的官军指挥官厉声喝道。 箭如雨下! 无生教众顿时倒下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眼神一冷,脚下一点。 身形同鬼魅般掠出,手中长剑舞动,带起一片血色残影! 《青龙控鹤功》运至极致,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剑光所及,射来的箭矢纷纷被荡开、斩断! “杀进去!” 他一马当先,冲至寨门前。 内气鼓荡,猛地一掌印在摇摇欲坠的寨门上! “轰隆!” 一声巨响,厚重的寨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杀!” 吴仁安长剑一指,早已憋着一股劲的无生教众似那刚决堤的洪水,呐喊着冲入了营寨! 三路突袭,同时爆发! 整个官军大营,瞬间化作了一片血腥的修罗场!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营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厮杀者狰狞的面孔和飞溅的鲜血。 无生教众虽然单兵战力不如京营精锐。 但胜在有血丹勇士和毒人这两支可怕的尖刀部队,加上吴仁安、铁牛、赵无常以及十余名执事身先士卒,锐不可当。 一时间竟将五千官军杀得节节败退! 猝不及防之下,官军损失惨重。 尤其是那些普通士兵,面对悍不畏死、状若疯魔的血丹勇士和刀枪难入、不知疼痛的毒人,几乎瞬间崩溃! 许多人丢下兵器,转身就跑,却被紧随其后的无生教众无情斩杀! 然而,朝廷的京营精锐毕竟训练有素。 短暂的混乱之后,各级军官开始嘶吼着约束部队。 经验丰富的老兵自发组成小型的防御阵型,依托营帐、鹿角等障碍物进行抵抗。 箭矢开始变得密集,长枪组成枪林,试图阻止无生教的冲击。 “稳住!结阵!弓箭手压制!” 一名身材魁梧、身着明光铠、手持一柄寒光闪闪关刀的将领,策马冲出中军大帐。 声若洪钟,正是这支先锋军的副将,气海境武者舒明亮! 他看到营中惨状,目眦欲裂,怒吼道:“贼子敢尔!儿郎们,随我杀!” 舒明亮胯下战马神骏,手中关刀挥舞如风,卷起凌厉的罡气。 所过之处,无生教众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 他一眼便看到了在乱军中指挥若定、杀戮效率最高的吴仁安,以及他身边那些明显实力更强的血骨卫。 “咻咻咻!” 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密集的箭雨覆盖下来。 冲在最前方的无生教众顿时倒下一片。鲜血喷溅,惨叫连连。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无生教众凭借突袭的锐气和血泪丹、毒人的悍不畏死,占据着上风,不断冲击着官军的阵线。 而官军则凭借着严密的军阵和弓箭手的远程压制,拼死抵抗,寸土不让。 喊杀震天,血肉横飞。 火光映照下,营地已然化作修罗屠场。 断肢残骸遍地,鲜血汇聚成溪,浸透了泥土,浓烈的血腥味刺鼻欲呕。 “妖人!纳命来!” 舒明亮大喝一声,拍马直冲吴仁安而来! 关刀高高扬起,带着千钧之力,当头劈下! 刀锋未至,凌厉的刀气已经割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 就在此时,一名换血境、修炼《鹘蛇功》的无生教执事,身形如同灵蛇般从侧面扑向舒明亮。 手中短刃刁钻地刺向其肋下! “找死!”舒明亮冷哼一声,头也不回。 反手一刀横扫! “噗嗤!” 刀光快如闪电!那名执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拦腰斩断! 上半身飞出数丈之远,脸上还残留着惊愕的表情,下半身则轰然倒地,鲜血如泉涌! “杀!”舒明亮虎吼一声,拍马直冲吴仁安而来! 他看得分明,此人乃是贼首!擒贼先擒王! “来得好!”血眸眼中厉芒一闪。 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铛!” 长剑与关刀猛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吴仁安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自剑身传来。 直震得他手臂发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 《血煞噬魂功》全力运转,才堪堪化解这股力道。 “好强的力量!”吴仁安心中微凛。 这舒明亮不仅是气海境,一身横练功夫亦是惊人,气力之大,远超寻常同阶武者。 舒明亮更是心惊,他这一刀蕴含气海之力。 寻常换血境武者早已被震碎兵器,骨断筋折,眼前这血袍人竟能硬接,实力深不可测! “贼首受死!”舒明亮暴喝,关刀抡起,带起呜呜风声。 刀光霍霍,如卷起千堆雪,一刀紧似一刀,连绵不绝地向吴仁安劈砍而去! 好霸道的刀法!吴仁安眼神一凝,不敢怠慢。 他脚下步伐变换,险之又险地避开关刀的正面锋芒。 同时左掌拍出,一股阴寒的血煞真气直击马腹! 战马悲嘶一声,踉跄后退。 舒明亮却是稳坐马背,关刀顺势下压,刀柄狠狠撞向吴仁安胸口! “砰!” 吴仁安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胸口气血翻涌,身形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 这舒明亮不仅刀法精湛,力量更是惊人! “放箭!”舒明亮身后的亲卫军官厉声喝道。 数十名亲卫训练有素,瞬间组成一个小型军阵。 数人持盾护住舒明亮侧翼,其余人则张弓搭箭,瞄准了吴仁安! “咻咻咻!” 箭矢如雨,破空袭来! 吴仁安冷哼一声,周身皮肤隐隐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泽,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铁衣! “叮叮当当!” 大部分箭矢被他强悍的肉身和护体功夫弹开。 但仍有几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刺破了他的防御,钉在他的肩头和手臂上,带来阵阵刺痛! 与此同时,舒明亮的第二刀已然劈至! 刀光凛冽,封死了吴仁安所有闪避空间! 更有数名亲卫手持长枪,从刁钻的角度刺来,彼此配合默契,隐隐形成合围绞杀之势! 军阵!这便是朝廷军队的可怕之处! 哪怕个人武力稍逊,一旦结成军阵,战力便会成倍提升! 吴仁安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如陷入泥潭的猛兽,空有一身力量,却被死死压制! 关刀的每一次劈砍都势大力沉,逼得他只能硬接,震得他手臂发麻。 箭矢不断袭来,虽不能造成致命伤,却不断消耗他的内气,干扰他的行动。 周围亲卫的长枪更是如同毒蛇吐信,稍有不慎便会被洞穿! “噗!” 一个疏忽,舒明亮的关刀终于突破了吴仁安的格挡,沉重的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吴仁安闷哼一声,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塌了一座营帐! “香主!”铁牛和赵无常远远看到这一幕,皆是大惊失色。 皆想要过来支援,却被各自的对手死死缠住。 “哈哈哈!妖人受死!” 舒明亮见状大喜,正欲策马追击,斩草除根。 “咳咳……”废墟之中,吴仁安挣扎着站起身。 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却燃烧起更加疯狂和暴戾的火焰! 剧痛非但没有让他畏惧,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死?本座字典里,从无此字!” 吴仁安眼中血光暴涨,被压制的怒火彻底点燃!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血煞噬魂功》疯狂运转,一股远超平时的血煞之气自体内爆发开来! 他不闪不避,硬生生用左肩扛住一杆刺来的破甲长枪,枪尖透甲而入,鲜血淋漓! 同时,右手长剑一荡,格开劈来的关刀。 身形借力猛然前倾,左掌看似轻飘飘地拍出,快若闪电! 《血散手》! 这一掌,无声无息。 看似毫无力道,却蕴含着阴毒无比的化血蚀骨之力! 舒明亮正全力劈砍,忽觉一股阴寒诡异的劲力透甲而入,瞬间侵入肩胛! 他只觉肩头一阵剧痛,仿佛被无数毒虫啃噬。 随即“咔嚓”一声脆响,整个肩胛骨连同臂骨竟寸寸碎裂!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噗!” 舒明亮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握刀的手臂软软垂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诡异歹毒的掌法! “将军!”旁边的亲卫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护住舒明亮。 组成盾阵,拼死抵挡吴仁安的追击。 “废物!”吴仁安一击得手,却未能当场格杀舒明亮,心中怒火更炽。 眼看舒明亮被亲卫护着向后退去,他仰天发出一声狂啸,啸声中充满了暴戾与疯狂! “噗嗤!”他一把拧断一名亲卫的脖子! “砰!”他一掌拍在另一名亲卫的胸口,那士兵的胸膛整个塌陷下去,化作一滩肉泥! “啊!”他抓住第三名亲卫的脑袋,五指发力。 硬生生将其头颅从脖颈上撕扯下来! 鲜血喷涌,溅了吴仁安满身满脸! 他仰起头,将那兀自滴血的头颅凑到嘴边,张开嘴,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 “桀桀桀……”他发出如同夜枭般的怪笑。 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角的血迹,眼神疯狂而残忍,却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妖……妖人! “啊!是……是摘头妖人!” “快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原本还在勉强抵抗的官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主将败亡!目睹妖魔!士气彻底瓦解! “杀!降者免死,反抗者,杀无赦!抓活口!” 吴仁安扔掉手中只剩骨茬的头颅,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发出了冰冷的命令。 无生教众见官军溃败,士气大振,呐喊着追杀上去! 一时间,整个营寨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场!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毒人和血骨卫,更是追杀溃兵的利器。 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残尸。 火光熊熊燃烧,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也照亮了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吴仁安站在营寨中央,环视着这片混乱而血腥的战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夜袭,成功了! 朝廷先锋军,经此一役,锐气尽丧,胆魄已夺! 第89章 诡捕快 青山府,定远将军李成玉同白云寺真悟大师一道慰问陈家的“遗孤”。 说是“遗孤”,却足足有百十来人,陈家的祖老几乎跑光了。 一个个体态丰腴的大胖子围坐在一起,倒也令人发笑。 李成玉足足劝了半个时辰,争论的面红耳赤。 这群死胖子却岿然不动,仿佛死的不是他们陈家的族人似的… 夜风呜咽,卷过德安府先锋军大营的残骸。 火舌舔舐着断裂的旗杆与倾颓的营帐,噼啪作响,是这片修罗场上唯一的活泼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焦炭与皮肉烧灼的异味。 如九幽地狱的门户在此洞开。 吴仁安负手立于一片狼藉之中,血色教袍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妖异。 他脚下,溪流般的鲜血蜿蜒流淌,浸透了泥土。 汨汨血水汇聚成一个个暗红色的水洼,倒映着天边残月与摇曳的火光。 偶有未死透的官兵发出低微的呻吟。 随即又被无生教众补上的刀锋彻底终结。 铁牛与赵无常正指挥着教众打扫战场,收拢战利品,处理尸首。 那些被俘虏的官兵,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止在刀枪的逼迫下,瑟瑟发抖地搬运着同袍的尸体 吴仁安立于一片狼藉之中,染血的教袍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那是副将舒明亮关刀刀背留下的印记,内腑亦有震荡。 方才与舒明亮及其亲卫的缠斗,虽最终以雷霆手段震慑全场。 却也消耗甚巨,更受了些不算轻的伤。 但他眼中的血色厉芒,非但未减,反而因这胜利的血腥味而愈发炽烈。 他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血迹,感受着《血煞噬魂功》带来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逐渐修复着伤势,也滋养着那份深入骨髓的暴戾与野心。 铁牛与赵无常快步走来,身上亦是血迹斑斑,脸上却带着嗜血的亢奋。 “香主,官军已溃不成军,副将舒明亮重伤被亲卫拼死救走,余者非死即降,俘虏约有千余人。” 铁牛瓮声瓮气地禀报,眼中凶光毕露,“粮草辎重,尽数在此!” 赵无常则补充道:“血骨卫折损十三人,血丹勇士战死近百,普通教众伤亡约八百余。 毒人……无一伤亡,只是行动略显迟缓。” 他望向那些如同铁疙瘩般杵立在血泊中的毒人。 眼神复杂,既有满意,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吴仁安微微颔首,面无表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些伤亡,在他眼中不过是必要的代价。 “善。”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冽如冰。 “铁牛,命人速速清点战利品,将粮草、军械、甲胄尽数运回阳泽。 赵无常,看管好俘虏,稍有异动,格杀勿论。 天亮之前,必须撤离此地,不留痕迹。” “遵命!”二人躬身领命,迅速转身去安排。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吴仁安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德安府城的所在。 “此役虽胜,官军锐气已挫,然德安府城高池深,李成玉主力未动,终是大患。” 吴仁安心中冷哂,“朝廷鹰犬,岂会善罢甘休?仅仅一次夜袭,不足以令其伤筋动骨。” 夜袭虽胜,但朝廷大军主力尚存,李成玉的三万精锐绝非这五千先锋可比。 仅仅挫其锐气,不足以撼动根本。 阳泽城,仍需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混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血光流转。 陈景和赠予的那个木盒,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制造混乱,散布恐惧,没有什么比得上……诡异。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低声自语,带着几分森然的诗意。 “便让这德安府,也尝尝无生真空的滋味。” 身形一晃,吴仁安已如一道淡淡的血影。 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喧嚣的战场,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朝着德安府城疾驰而去。 《青龙控鹤功》运转之下,他足不点地,身形快逾奔马,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夜风猎猎,吹动他血色的衣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阴冷肃杀的气息。 月华如练,洒将在寂静的原野上,勾勒出远方德安府城巍峨的轮廓。 城墙在夜色中宛如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厚重与威严。 吴仁安并未从城门进入,而是绕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城墙下。 此地靠近内河,水汽氤氲。 墙根下遍布青苔,更显幽暗。 他凝神感应片刻,确认附近并无巡逻士卒或暗哨。 随即脚下发力,身形如壁虎般紧贴墙面,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越了数丈高的城墙,落入城内一条漆黑的窄巷之中。 德安府城不愧是州府治所,即便已是深夜,城内依旧能听到隐约的更夫梆子声,以及远处几处灯火通明的勾栏瓦舍传来的丝竹之音。 与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城外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尚存秩序与繁华的世界。 但这表面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吴仁安并未停留,避开几波巡夜的兵丁和更夫,穿梭于纵横交错的街巷之间。 他最终来到城南一处废弃的旧衙门附近。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野草丛生,月光下更显阴森。 空气中漂浮着腐朽木料和尘土的气息,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此地阴气颇重,倒是适合那东西……” 吴仁安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古朴的木盒。 盒子入手冰凉,表面刻着一些扭曲晦涩的符文,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面封印着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充满了怨憎与死寂。 按照陈景和传授的简略法门,吴仁安指尖逼出一滴精血。 暗红色的血液落在木盒的符文之上,如同滚油落入冷水。 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并冒起一缕微不可察的黑烟。 他口中低声念诵着几个干涩拗口的音节,那是开启封印的咒语。 随着咒语声落,木盒表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 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咔嚓。”一声轻响,盒盖自行弹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仿佛数九寒冬骤然降临。 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吴仁安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从木盒中,缓缓飘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起初如同烟雾般缥缈不定,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个身着陈旧大景捕快服饰的身影。 这“诡捕快”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它身形僵硬,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手中提着一盏同样陈旧的灯笼,灯笼里却没有烛火。 却是散发着一点惨绿色的磷光,将它周围的地面映照得一片惨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腰间悬挂着一串生锈的铁链和一个木制的梆子。 “去吧。”吴仁安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冷酷。 “搅乱这池水,让本座看看你的能耐。” 那“诡捕快”似乎听懂了他的指令,空洞的目光转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随后,它迈开僵直的步伐,提着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灯笼。 走出了废弃衙门的阴影,融入了德安府城的夜色之中。 “笃…笃…笃……” 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单调而有节奏的梆子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吴仁安并未离开,而是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跃上一处临近的屋脊。 同一只融入夜色的枭鸟,居高临下,冷眼观察着那“诡捕快”的动向。 他要亲眼确认这诡异的能力和特性。 “诡捕快”沿着空旷的街道缓缓前行,步伐僵硬,梆子声规律地响起。 惨绿的灯笼光芒摇曳,将它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行不多时,前方巷口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醉汉,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显然是刚从酒肆出来。 “诡捕快”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目光投向醉汉。 它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如同真正的捕快一般。 举起灯笼,照向那醉汉,发出沙哑而模糊的声音:“更深夜重,何人在此喧哗?” 醉汉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和惨绿的灯光吓了一跳,酒意醒了大半。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对方身上的捕快服饰,虽觉有些怪异,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官…官爷,小的刚…刚饮了几杯,这就…这就回家。” “诡异出没,近来城中不太平。” “诡捕快”的声音依旧沙哑模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此地偏僻,恐有危险。随我来,我送你一程。” 说着,它转过身,提着灯笼,朝着更深、更暗的巷子走去。 那醉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漆黑的环境,又看了看那身捕快服饰。 终究是觉得跟着“官爷”安全些,便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吴仁安在屋顶上看得真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诡异,竟懂得利用人趋吉避凶的心理。 一人一诡,一前一后,走进了深邃的巷弄。 很快,巷子深处传来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随即戛然而止。 再无半点声息。 片刻之后,“诡捕快”从巷子另一头走了出来。 它的步伐依旧僵硬,梆子声依旧规律。 只是,在它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同样身穿捕快服饰的身影。 那身影的面容,赫然便是刚才那个醉汉! 只是此刻他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空洞,神情呆滞,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止默默地跟在“诡捕快”身后,加入了这支死亡的巡逻队。 “原来如此,吞噬生魂,化为己用……”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每害一人,便增一‘从’。若任其发展,岂非能造出一支鬼卒大军?” 他心中对陈景和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这种诡异之物,若非有特殊克制之法,寻常武者遇上,怕是凶多吉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吴仁安亲眼目睹了“诡捕快”又用类似的手法,诱杀了一名晚归的货郎和一名试图抄近路回家的书生。 每一次得手,它身后的“捕快”队伍便壮大一分。 从最初的孤身一人,变成了如今前呼后拥,一行五“人”的巡逻队。 惨绿的灯笼光芒下,五个面容呆滞、步伐僵硬的身影默默前行。 单调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透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与恐怖。 就在吴仁安思忖着这“诡捕快”的极限在何处时,他敏锐的感知突然捕捉到数股强横而隐晦的气息,正从城西方向迅速接近! 这些气息,不同于寻常武者,带着一种锐利、肃杀。 隐隐还有一种克制邪祟的阳刚之力。 远远望见… 一队身着皂色劲装,胸口绣着狰狞异兽图案的武者,正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他们约有十余人,个个气息沉凝,目光锐利。 手中提着一种造型奇特的黑色铁索,铁索上符文隐现,散发出克制邪祟的凛然之气。 镇魔司! 吴仁安眼神微凝。 他认得这服饰和装备,正是大景朝廷专门负责处理诡异事件的镇魔司所属——镇魔卫。 “来得倒快。”吴仁安心中冷笑。 “看来这德安府的镇魔司,比起阳泽城那个被覆灭的分部,要强上不少。” 他收敛气息,身形伏得更低,目光紧紧锁定城西方向。 很快,数十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他们皆身着统一的皂色劲装,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气息尤其深厚,赫然是一位换血境巅峰的强者! 其余数十人,也至少都是易筋、锻骨境的好手,个个目光锐利,行动间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他们手中并未持有寻常刀剑,而是清一色的特制铁索。 那铁索乌沉沉的,不知是何种材质打造。 表面似乎刻有细密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散发出一股克制阴邪的气息。 “缚妖锁……”吴仁安认得此物。 镇魔司专用的法器,不仅能锁拿诡异,其特殊的构造和符文更能扰乱、锁死武者的内气运转,极为难缠。 镇魔司一行人显然是冲着“诡捕快”来的。 他们甫一出现,便立刻锁定了那支诡异的巡逻队。 为首一人目光如电,死死锁定着“诡捕快”本体,沉声道:“妖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呃,虽是深夜,亦容不得你在此作祟!布缚妖阵!” “是!”数十名镇魔卫齐声应喝,身形散开,迅速占据各个方位。 止将“诡捕快”及其“同伴”团团围住。 他们手中的缚妖锁“哗啦啦”抖开。 “呜呜——” 十余根特制的缚妖锁同时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铁索在空中交织飞舞,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蛛网。 朝着“诡捕快”及其“从属”当头罩下! “诡捕快”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停下了脚步。 空洞的目光扫视着围拢上来的镇魔卫,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它身后的四个“同伴”也变得躁动不安,身体微微颤抖。 然而,在镇魔卫精心布置的缚妖阵面前,它们的抵抗显得徒劳。 铁索落下,精准地缠绕在“诡捕快”及其“从属”的身上。 符文光芒大盛,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烙铁烫在皮肉之上。 “成了!”一名年轻的镇魔卫面露喜色。 “莫要大意!” 统领沉声喝止,“此物根基未除,小心反噬!” 第90章 镇魔 青山府,那定远将军面色凝重。 身边的真悟大师不知去了哪… 他手里死死的纂着那军情急报。 五千人!五千人!这主将是猪吗? —— 就在镇魔司众人准备发动攻击,以缚妖锁彻底锁拿这诡异之时—— 一道血色残影,却似暗夜中的惊鸿,毫无征兆地从屋顶俯冲而下! 其速之快,宛若鬼魅! 目标直指向那名刚刚露出喜色的年轻镇魔卫! 正是隐藏在暗处的吴仁安! 他选择的时机极为刁钻,恰是镇魔卫收网成功,心神略有松懈的一刹那! “小心!”统领反应极快,怒吼一声,手中铁索一抖。 竟放弃了对“诡捕快”的压制,转而如同毒蛇出洞般,卷向那道血影! 其余镇魔卫也瞬间反应过来,数条铁索同时转向,封锁了吴仁安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 吴仁安的目标本就是制造混乱,吸引火力。 眼见数条蕴含克制之力的铁索袭来,他冷哼一声。 身在半空,竟不闪不避,左掌猛然拍出! 《血散手》! 阴寒诡谲的掌力隔空印向那名年轻镇魔卫! 年轻镇魔卫只觉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穿透了他的护体罡气,瞬间侵入体内。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如被抽干了血液般,迅速枯萎下去,化作一具无骨肉团,“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小心!” “敌袭!” 镇魔司众人反应极快,几乎在吴仁安动手的瞬间便已察觉。 数条缚妖锁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破空袭来,封锁了吴仁安所有闪避的路线! 那名统领更是临危不乱,不退反进,手中缚妖锁一抖。 铁链便如一条出洞的怒蛟,带着破风锐啸,直取吴仁安面门! 同时,他周身气血勃发,一层淡淡的金色罡气透体而出,显然修炼了某种强大的护体功法。 吴仁安眼中厉芒一闪,不闪不避! 《青龙控鹤功》的身法施展到极致,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直袭面门的铁链,但其余几条缚妖锁却已缠绕而至! “嗤嗤!” 冰冷的铁链瞬间缠上了他的四肢和腰身,一股炙热而滞涩的力量顺着铁链侵入体内,试图封锁他的经脉,灼烧他的内气! 《血煞噬魂功》的运转都为之一滞! 关节处更是传来阵阵酸麻之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锁住。 “锁住了!”一名镇魔卫惊喜地喊道。 “哼,魔崽子!落入我镇魔司的缚妖阵,任你通天修为,也休想挣脱!” 统领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束手就擒吧!” 其余镇魔卫也纷纷上前,手中铁索蓄势待发,准备彻底将吴仁安制服。 “哼!区区铁索,也想缚住本座?”吴仁安发出一声冷哼,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暴戾! 他被缚妖锁缠住的身体猛然一震! 体内《血煞噬魂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一股狂暴无匹的血煞真气如同火山喷发般自体内爆发开来! “吼!”他仰天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如血。 一条条青筋如同虬龙般在皮肤下暴起、游走! “不好!他要强行挣脱!”统领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全力压制!” 所有镇魔卫同时催动内力,将力量灌注到缚妖锁之中,试图重新稳固禁制。 然而,已经迟了! “给本座……开!!!” 吴仁安眼中血光暴涨,双臂猛然向外一挣! “嘣!!!”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崩裂声响起! 缠绕在他身上的数条缚妖锁,竟被他硬生生用蛮力震得寸寸断裂! 断裂的铁链似失去了生命的死蛇,无力地垂落。 “什么?!”镇魔卫统领和所有队员都骇然变色!缚妖锁乃是天外陨铁混合秘金,经由司内秘法锻造七七四十九日而成。 坚韧无比,更能克制内气,寻常气海境武者被锁住都难以挣脱,此人竟能凭肉身之力将其震断?! “死来!”吴仁安挣脱束缚,眼中杀意沸腾! 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一名尚未反应过来的镇魔卫面前,左掌快若闪电般印出! 《血散手》! “噗!”那名镇魔卫只觉一股阴寒诡异的劲力透体而入。 护身内气如同纸糊般被撕裂,随即胸口一痛。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下去! 鲜血仿佛被瞬间烧干! 他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化作一具干尸,轰然倒地。 “噗!” 强行挣脱缚妖锁的反噬,让吴仁安喉头一甜,喷出一小口鲜血。 但他身上的气势却不减反增,如同挣脱囚笼的绝世凶兽,暴戾而疯狂! “死!!!” 他身形一晃,生生腾挪舞动一丈远,瞬间出现在一名离他最近的镇魔卫面前。 那镇魔卫尚处于缚妖锁被崩断的震惊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吴仁安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直接抓住了他的脑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那名镇魔卫的头颅,竟被吴仁安硬生生从脖颈上拧了下来!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溅了吴仁安满身满脸! 他随手将兀自圆睁双目的头颅扔在地上。 猩红的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目光转向下一个目标。 “妖……妖魔!” “快退!结阵!” 剩余的镇魔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血袍人,竟能以如此蛮横、如此血腥的方式挣脱缚妖锁! “结阵!绞杀!”统领目眦欲裂,厉声喝道。 数十名镇魔卫强压下心中的惊骇。 迅速变幻阵型,一条条缚妖锁再次飞出,如天罗地网般罩向吴仁安,同时彼此配合,攻守兼备,试图将他困死在阵中。 吴仁安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主动迎向那漫天锁影!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柄狭长的血色长剑,剑身散发着妖异的红芒。 “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仗着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以及诡异莫测的身法,在缚妖锁的围攻下游刃有余。 血色长剑舞动如风,带起一片片血色残影,不断格开、斩断袭来的铁链。 他的攻击狠辣无比,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血煞噬魂功》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和恢复力,虽不如陈景和能被杀数十次不死。 而《血散手》的阴毒掌力更是防不胜防。 “噗嗤!”一名镇魔卫躲闪不及,被吴仁安一剑削断了手臂,缚妖锁脱手飞出。 “啊!”另一名镇魔卫被血散手的掌力擦中,半边身子迅速麻痹、萎缩。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镇魔司的阵法虽然精妙,配合也算默契。 却是面对吴仁安这等实力强横、功法诡异、悍不畏死的魔头,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尤其是吴仁安那同凭空腾挪般的速度和神出鬼没的血散手,让他们防不胜防,阵型很快便出现了混乱。 “找死!”那名换血境巅峰的统领怒吼一声。 见手下伤亡惨重,再也按捺不住,亲自挥舞着缚妖锁,冲入战团,直扑吴仁安! 他手中的缚妖锁舞得虎虎生风,锁链破空,发出呜呜锐啸。 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威力远非其他队员可比! “来得好!”吴仁安眼中血光大盛,弃了其他镇魔卫,转身迎向那名统领! 长剑与铁索再次激烈碰撞! “铛!” 火星四溅!吴仁安只觉一股刚猛霸道的劲力沿着剑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这统领不仅境界高深,修炼的功法显然也极为不凡,阳刚之气极盛,隐隐克制他的血煞真气。 但吴仁安夷然不惧,反而激发了更强的凶性! 他体内血煞真气奔涌,剑招越发凌厉狠毒,招招不离对方要害! 同时,左掌血散手蓄势待发,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两人兔起鹘落,转瞬间交手数十招! 剑光、锁影纵横交错,气劲四溢,将周围的地面切割得支离破碎! 其余镇魔卫想要上前助阵,却被两人交手的余波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插不上手。 “噗!”久守必失,那统领一个不慎,被吴仁安抓住破绽。 血色长剑探出毒蛇吐信,刁钻地刺穿了他的肩胛! 统领闷哼一声,动作稍有迟滞。 就是现在! 吴仁安眼中厉芒爆闪,左掌如同鬼爪般探出,无声无息地印向统领的胸口! 《血散手》!全力爆发! 统领脸色剧变,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只能仓促间将内气凝聚于胸前抵挡。 “砰!” 一声闷响!统领胸前的金色罡气剧烈波动,瞬间黯淡下去! 护体罡气瞬间破碎!阴寒的血煞真气透体而入,疯狂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 “呃啊……” 统领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 脸上迅速蒙上了一层死灰色,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吴仁安,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不甘,生机飞速流逝。 “统领!”剩余的镇魔卫见状,目眦欲裂。 皆悲愤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一群蝼蚁!” 长剑一抖,将统领的尸体震飞,随即身形如同虎入羊群,冲入了剩下的镇魔卫之中。 血光迸现!惨叫迭起!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功夫,剩余的十余名镇魔卫便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临死前眼中都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显然无法理解,为何会遇到如此恐怖的魔头。 吴仁安站在尸体中央,微微喘息着。 他身上也添了几处伤口,被缚妖锁抽打得皮开肉绽。 肩头被一名镇魔卫临死反扑划了一剑,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 但这些都只是轻伤,在《血煞噬魂功》的强大恢复力下,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眼中是嗜血的满足与冰冷的漠然。 镇魔司?不过如此。 他目光转向不远处。 那“诡捕快”及其“同伴”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目光似乎在“注视”着这场杀戮。 惨绿的灯笼光芒摇曳,将这片血腥之地映照得更加阴森恐怖。 吴仁安不再理会这诡异,迅速打扫战场,将那些镇魔卫身上的缚妖锁和一些看似有用的令牌、文书等物搜刮一空。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继续开始在街道上游荡,敲打着梆子的“诡捕快”队伍,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 混乱的种子,已经种下。 接下来,就等着它生根发芽,将这德安府搅个天翻地覆吧。 身形再次融入黑暗,吴仁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刚刚发生过激战的街区。 趁着黎明前最深的夜色,迅速离开了德安府城。 夜风,似乎也带上了更浓的血腥味。 而那单调的梆子声,成为了德安府城接下来数日,挥之不去的噩梦序曲。 第91章 怒涛金刚 青山府,陈家宅。 一夜…整整一夜。 李成玉都被这些个胖子气笑了。 足足七八名气海境高手,怕无生教贼子怕的如小儿般! 这陈家当真是一家肥猪,不堪大用… 要不是缺人… 残月敛辉,晨曦初露。 一线鱼肚白自东方天际晕开,将将驱散了长夜的最后一缕墨色。 然而,这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微光,此刻却吝啬地洒在一片修罗场上。 非但未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昨夜的血腥与残酷映照得愈发清晰刺目。 德安府先锋军的大营,已然化作一片焦土与废墟。 营寨栅栏七零八落,焦黑的木桩兀自冒着缕缕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气味。 断裂的旗枪斜插在焦土之中。 营帐大多坍塌焚毁,只剩下扭曲的支架和破碎的帆布。 止在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地面泥泞不堪,暗红的血水与泥土、灰烬混杂在一起,凝固成令人作呕的色泽。 尸骸枕藉,断戈残戟随处可见。 扭曲的肢体与破碎的内脏散落各处,构成一幅惨绝人寰的图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焦糊之气,混杂着清晨草木的湿露气息。 却是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味道。 周遭一片死寂,连鸦雀都不敢靠近。 唯有几处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在这片死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吴仁安的身影,同自九幽深处踏出的鬼魅般,悄然出现在这片炼狱的边缘。 他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教袍,暗红的色泽几乎与凝固的血污融为一体。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他染血的教袍,猎猎作响。 他面色略显苍白,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拭净的血迹。 那是激战舒明亮和随后镇压镇魔司留下的痕迹。 一夜激战与奔波,加之先前在德安府内与镇魔司的厮杀。 虽有《血煞噬魂功》的强横恢复力支撑,他的面色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止那双眸子却依旧幽深冰冷,不起丝毫波澜。 他步履沉凝,踏过凝固的血泊,目光冷漠地扫视着眼前的景象。 昨夜的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犹在耳畔回响,但此刻,一切都归于沉寂。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冷漠地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惨状。 昨夜一战,虽重创官军先锋,斩获颇丰。 但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癣疥之疾,未能动摇朝廷大军的根本。 但这无疑是一场辉煌的大胜,足以震慑德安府,甚至让远在京师的朝廷为之侧目。 然而,吴仁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先锋营的覆灭,只会激起朝廷更猛烈的反扑。 三万大军的主力尚在,真正的考验远未到来。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阳泽城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也为自己赢得了更大的威望。 “铁牛,赵无常。”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晨曦中的死寂。 “属下在!”铁牛和赵无常自废墟中快步奔来,身上亦是血迹斑斑,脸上却带着嗜血的兴奋与疲惫。 “俘虏如何?” 赵无常上前一步,躬身道:“禀香主,共擒获官兵俘虏五百余人。 按照您的吩咐,已将其中身强体壮、气血充盈者三百二十七人单独看押,其余老弱伤残……” “便留在此地,与这营寨一同化为灰烬罢。”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此三百余人,乃是上佳的祭品。带回城中,本座另有大用。” 这些精壮的官兵,无疑是绝佳的“资粮”。 “传令下去,”吴仁安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忙碌的教众。 “凡俘虏中筋骨强健者,悉数押解回城,以作血祭之用!其余一概……就地处理!”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此地乃官军营寨,不可久留。 将所有能用的军械、甲胄、粮草、药材,尽数收缴,装船运走。 而后,焚毁此营,片甲不留,莫要留下任何痕迹!” “遵命!”铁牛和赵无常齐声应道,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号令传下,原本沉寂的营地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无生教众们凛遵号令,动作迅捷而麻木。 他们熟练地在尸体堆中翻找,剥下尚算完好的甲胄,拾取散落的兵器。 一些教众负责将挑选出来的俘虏用绳索捆绑结实。 同捆牲口一般,推搡着押往河边。 另一些人则手持火把,开始在营寨各处点火。 火焰很快升腾起来,舔舐着残破的营帐和木质栅栏,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止将刚刚泛白的晨曦都染上了一层阴霾。 空气中的焦糊味愈发浓烈,与血腥味交织,形成一股象征着毁灭与死亡的气息。 吴仁安负手立于河岸边的高地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押解的俘虏,他们脸上充满了恐惧、绝望和茫然。 也扫过那些正在忙碌的教众,他们眼中或有麻木,或有狂热,或有对未来的惶恐,但无一例外,都深藏着对他的敬畏。 人心,是最复杂也最容易掌控的东西。 威逼、利诱、恐惧、信仰……只要手段得当,便能将其牢牢攥在手中。 阳泽城如此,这些教众亦是如此。 兵器、甲胄、弓弩、箭矢,甚至是一些尚未烧毁的粮草和药材,都被迅速地搬运到停靠在附近运河支流的船只上。 整个过程忙碌而压抑,只有金属碰撞声、搬运重物的喘息声以及俘虏低低的啜泣声,偶尔夹杂着教众粗鲁的呵骂。 待所有战利品装船完毕,俘虏也被尽数押上几艘征用来的货船,大火已将整个营寨吞噬。 吴仁安这才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燃烧的废墟,转身下令:“启航,回城!”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满载着战利品、俘满载着战利品、俘虏与疲惫。 缓缓驶离了这片死亡之地。 船队沿着浑浊的运河水道,逆流而上,朝着阳泽城的方向缓缓行进。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河面上。 两岸的芦苇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有水鸟被船只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经历了一夜的血腥杀戮,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暴风雨前的短暂喘息。 教众们大多沉默着,或靠在船舷边擦拭着兵器上的血污。 或低头包扎着伤口,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那些被俘的官兵则蜷缩在船舱角落,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吴仁安立于船头,江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眺望着远方阳泽城的轮廓,目光深邃,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思。 船行约莫半个时辰,已渐渐远离了那片被焚毁的营地。 河道在此处略显开阔,水流也平缓了些许。 就在众人心神稍稍放松之际,异变陡生! “哗啦——!” 一声巨大的破水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河面的宁静! 其声之响,宛若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丈高浪花! “那……那是什么?!” 位于船队最末尾的一艘小型货船上,一名负责了望的教众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后方水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后方数十丈外的水面上。 正有一道巨大的水线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平静的河面,急速靠近! 水线前端,隐约可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在水中高速游动,其势之猛,宛若蛟龙出水! “是人?!” “怎会游得如此之快?!” 待那身影靠近些,众人才看清,那竟是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和尚!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仅凭双臂划水,双腿蹬踏,速度却比寻常小船还要快上几分! “是……是个和尚?!”一名教众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 这荒郊野岭的运河之上,怎会突然冒出一个游泳的和尚? 而且看其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直指船队! “不好!此人来者不善!” 船队末尾一艘较大货船上,负责押运俘虏的一名执事脸色骤变,当机立断地喝道,“快!用弩箭射他!拦住他!” 船上的教众们慌忙取下从官军营地缴获的几架重弩。 这些军用重弩威力巨大,寻常武者被射中,非死即伤。 数名教众合力将沉重的弩机上弦,瞄准了那道越来越近的古铜色身影。 “放箭!” “嗖!嗖!嗖!” 数支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破空的锐啸,撕裂空气,朝着那游泳的和尚激射而去! 箭矢所过之处,水面都被划开一道道白痕!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对激射而来的重弩,那和尚竟不闪不避! 只见他猛地一吸气,胸膛高高鼓起,双臂在水面上猛地一拍! “嘭!嘭!嘭!” 三支精钢弩箭,带着破空锐啸,成品字形射向和尚! 这重弩威力极大,足以洞穿铁甲,寻常换血境武者也不敢硬接。 水花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厚重的水幕! 三支弩箭射入水幕之中,竟如泥牛入海,力道被瞬间卸去大半。 “什么?!”船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亡魂大冒。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如同敲击在坚韧的牛皮鼓上! 那几支足以洞穿铁甲的重弩箭矢,射在那和尚的身上,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 纷纷被弹开,无力地跌落进水中,连他的皮肤都未能刺破分毫! “什么?!” 船上的教众们骇然失色。这和尚的肉身……竟强悍至斯?! “金刚不坏?!他是佛门高手!”那名执事惊骇欲绝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众人震惊的瞬间,那和尚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却如一条水中蛟龙,破开层层浪涛,距离船队越来越近! 他那张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孔,此刻已布满怒容,双目圆瞪,宛若怒目金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快!快划!离开这里!” 执事声嘶力竭地吼道,催促着船工拼命划桨。 然而,船队中有一艘装载杂物的小船,因吃水较深,船工又只有两人。 速度明显慢了一截,渐渐落在了最后。 就在这片刻的耽搁,那和尚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了小船近前! 他巨大的身影猛地从水中跃起,带起漫天水珠,如同水中跃出的凶兽! “拦住他!”船上的教众惊恐地嘶吼着,挥舞着刀剑劈砍过去。 但他们的攻击在那和尚面前,就同螳臂当车。 和尚看也不看那些劈来的刀剑,任由它们砍在自己身上。 止水发出“铛铛”的金铁交鸣之声,竟连皮肉都未能划破! “孽障!安敢滥杀无辜,造此杀孽!” 和尚口中发出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怒喝,声震四野!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只抓住了船舷,另一只则直接抓住了船头! “吼!!!” 和尚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臂肌肉猛然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咔嚓——!!!” 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木材碎裂声中,那艘还算坚固的小船,竟被他硬生生地从中间撕裂开来! 木屑纷飞,船上的七八名教众连同一些器械,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跌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河水瞬间被鲜血染红,几名落水的教众试图挣扎。 却被那和尚如同拍苍蝇般,一掌一个。 皆拍得筋骨碎裂,沉入河底,再无声息。 这一幕,太过震撼,太过凶残! 一个活生生的人,徒手,撕碎了一艘船!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武者的范畴,近乎鬼神之力! “快!快划!扬帆!!” “快跑啊!是妖怪!”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船只上的教众都拼了命地划动船桨,扯起风帆,恨不得船只能生出翅膀来。 河面上顿时一片混乱,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风帆鼓动的声音。 以及人们恐惧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皆是拼了命地催促船工划桨,或是自己拿起备用桨,胡乱地划动着。 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如水中凶神般的恐怖和尚! 一时间,船队阵型大乱,数十艘船争先恐后地向前逃窜,激起更大的浪花,场面混乱不堪。 立于主船船头的吴仁安,亦是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和尚撕裂船只的整个过程,感受到了那股狂暴而纯粹的力量。 以及那隐隐散发出的,远超气海境的恐怖气息! “好强的横练功夫……这肉身强度,怕是寻常刀剑难伤!” 吴仁安心中凛然,“观其气血之盛,内息之浑厚,隐有窍穴勃发之兆……此僧,绝非寻常气海境武者!”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词——开窍境! 唯有打通体内玄关窍穴,引天地元气淬炼己身,方能拥有如此非人的力量和体魄! 麻烦了! 吴仁安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竟然会遭遇这等级别的强者! 看这和尚怒发冲冠的样子,以及口中所言“滥杀无辜”,多半是冲着昨夜屠营之事而来。 开窍境强者,即便是在无生教内部,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至少他目前接触到的,除了那位神秘莫测、融合了诡异的大香主陈景和,似乎无人能稳胜此僧。 自己虽然功法诡异,手段狠辣。 但正面硬撼一位开窍境的金刚怒僧,胜算渺茫,甚至可能将整个船队都葬送在这里。 “传令!”吴仁安当机立断,声音冰冷而清晰,压下了周围的慌乱。 “所有船只,分散行驶!不必理会俘虏与部分重的辎重,以最快速度返回阳泽城!违令者,斩!” 他很清楚,此刻唯有分散目标,利用船只数量的优势,才有可能摆脱这和尚的追击。 至于那些俘虏和部分不重要的战利品,该舍弃时必须舍弃。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混乱的船队立刻开始分散,如同受惊的鱼群,朝着不同的方向加速逃离。 河面上,惨叫声、呼救声、落水声此起彼伏。 与那和尚愤怒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绝望的逃亡之歌。 那魁梧和尚见船队分散,微微一愣,随即怒吼一声,似乎被这种弃卒保车的行为激怒。 但他并未立刻追击某艘特定的船只,而是立在水中,双手合十,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在吟诵某种古老的经文。 吴仁安所在的旗舰,距离那和尚尚有百余丈,但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体内的《血煞噬魂功》真气,竟隐隐有些躁动不安,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哼!”吴仁安冷哼一声,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立于水中的和尚,心中杀机与忌惮并存。 此僧,若有机会,必除之! 但他现在,必须先确保自己能够安全返回阳泽城。 “加速!全力划!” 吴仁安对着身旁的船工厉声喝道。 旗舰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劈开波浪,朝着阳泽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其余分散逃离的船只,也各自拼尽全力,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河道远方。 只有那愤怒的金刚,依旧立于水中。 佛号声声,怒涛滚滚,为这场血腥的夜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的惊叹号。 运河之水,今日染煞,他日,又将掀起何等波澜?无人知晓。 第92章 毒瘾 卯时。 晨曦微露,淡色的金光剌破残夜。 洒落江面,晕染开一片朦胧的暖意。 然而,这初生的东曦到底是无用… 水波轻漾,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旗舰之后,拖着数十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满载着从官军营地掠夺来的粮草、兵器、甲胄以及惊魂未定的俘虏。 逶迤而行,破开算是平静的水面。 只是这图景,并无凯旋的喜悦,隐约透着一股压抑的躁动与疲惫。 吴仁安负手立于船头,江风猎猎。 止吹不动他被血渍黏着的教袍。 他面沉如水,眸光深邃,眺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阳泽城轮廓。 昨夜夜袭虽大获全胜,重创官军先锋,但他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那突然出现的怒目金刚,其实力之强横,远超他预料。 若非自己当机立断,下令分散遁逃,恐怕连这旗舰都未必能保全。 “金刚怒目,佛亦染血……”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自语。 “这乱世,果真是藏龙卧虎。 不过,待吾神功大成,便是真佛降世,亦要将其打入无间炼狱!” 他心中念头转动,回忆起那和尚徒手裂船、杀人如撕纸的恐怖景象,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与杀意同时升腾。 这和尚明显是冲着他无生教而来,背后定然牵扯着更深的势力。 正思索之际。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狂暴嘶吼骤然从后方一艘中型船只上传来,打破了江面的宁静。 紧接着,是兵刃交击的锐响、惊恐的呼喊与混乱的脚步声。 吴仁安眉头微蹙,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透晨雾,望向骚乱的源头。 船舱内外,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河水的湿气、木头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 甲板上、船舷边,随处可见暗褐色的血渍,昨夜激战,又急忙撤离,教众身上皆渍满了血。 大部分教众或坐或卧,神情疲惫。 经历了夜袭的亢奋、屠杀的狂热以及遭遇强敌的惊惧后,此刻都显得有些萎靡。 “呃……啊……” 压抑的低吼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起初只是几声。 止像野兽的呜咽,但很快,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狂躁。 “丹……给我丹……血泪丹……” “不够……不够!还要……!” 几名身材格外魁梧、肌肉虬结的教众,正是之前被挑选出来服用“血泪丹”以增强战力的“血丹勇士”。 此刻,他们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瞳孔收缩如针尖。 脸上青筋暴起,扭曲如同蚯蚓。 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磨牙声,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血泪丹的药力,在短暂的爆发后,开始显现其霸道而邪异的反噬。 药瘾在体内横冲直撞,如同万千蚂蚁在啃噬骨髓,又似有无形之火在焚烧五脏六腑。 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渴望交织,足以摧毁任何人的理智。 “吼!” 一名离吴仁安所在旗舰较近的船上,一个血丹勇士猛地挣脱了旁边试图安抚他的同伴。 猛的站起,双眼失去焦距,只剩下纯粹的疯狂与对丹药的极致渴求。 他像一头疯牛,朝着船舱中央堆放战利品的地方冲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嘶吼着。 “丹……丹药……是我的……” 他撞翻了几名猝不及防的普通教众,蒲扇般的大手胡乱抓挠。 试图在缴获的物资中翻找出任何可能缓解痛苦的东西。 “拦住他!”有执事厉声喝道。 几名教众连忙上前,试图制服这名失控者。 然而,在血泪丹残余药力的刺激下,这名勇士的力量远超常人。 竟轻易将两名锻骨境的教众甩飞出去,狠狠撞在船舱壁上,口吐鲜血。 混乱迅速蔓延。 又有两三名血丹勇士闻了新鲜的血借着药劲也相继失控。 他们或是攻击身边的同伴,或是疯狂地捶打船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船队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怒骂和打斗之声。 旗舰之上,吴仁安眉头微蹙,眼中寒光一闪。 他早已预料到血泪丹的副作用,只是没想到发作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这种掺杂了古柯的邪丹,固然能催生战力,但也极易令人沉沦,失去自我。 “废物。”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名心腹耳中。 铁牛和赵无常立刻看向吴仁安,等待他的命令。 “香主,是否……”铁牛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请示道。 吴仁安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那几艘骚乱的船只,如同在观察几只失控的蛊虫。 那暴乱之景愈演愈烈,吴仁安面色修炼难看… “铁牛!” “属下在!” 铁牛魁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身后。 他也看到了后方船只的混乱。 “传令下去,” 吴仁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凡药力发作、神智失控者,立杀无赦!任何人不得阻拦,违令者同罪!” “……是!香主!” 就在旗舰上。 几名身形格外壮硕、眼底血丝虬结的换血境教众,围坐在一处角落。 呼吸粗重,神情焦躁。 丹药的效力正在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空虚、剧痛以及对那禁忌力量的强烈渴求。 “香…香主……”其中一人,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嘶哑地开口,打破了甲板上的宁静。 “丹…丹药……再给……给我们一些……”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 其他几名同样状态的教众也纷纷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吴仁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类似野兽般的呜咽。 “是啊,香主……身体……身体快要裂开了……没有丹药……撑不住了……” “昨夜弟兄们拼死杀敌,流血卖命……香主,赏赐……现在就该赏赐!”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愈发激动。 几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履不稳地向吴仁安逼近。 周围的普通教众见状,纷纷露出惊惧之色,下意识地向后退缩,拉开了距离。 铁牛和赵无常立刻警觉,一左一右护在吴仁安身前。 手按兵刃,目光森然地盯着那几个失控者。 吴仁安的目光冷冽如冰,静静地看着这几个因药力反噬而濒临疯狂的属下。 他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这些所谓的换血境精锐,大多是走了捷径,修炼的不过是无生教中最低劣、最速成的邪门功法,根基浅薄得可怜。 与之一比连百煞功都显得正派不少… 这类功法,强行催化气血,透支潜力,别说与真正的武道高手相比,就连稳固自身境界都千难万难。 平日里全靠丹药与杀戮维持,一旦遭遇药力反噬或是心境失守,便极易沦为只知杀戮与索取的疯兽。 依靠“血泪丹”强行拔升的力量,终究是镜花水月,饮鸩止渴。 对吴仁安而言,他们不过是消耗品,是战场上用来冲锋陷阵、撕裂敌人防线的炮灰。 如今,炮灰竟敢反噬其主? “丹药?”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尔等,是在向本座索要?” 那几名教众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但体内如万蚁噬心的痛苦与对丹药的极度渴望,很快压过了残存的理智与畏惧。 “香主!”为首那人嘶吼道,唾沫横飞。 “我们……我们需要丹药!否则……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他话音未落,身形猛地向前一扑。 手臂青筋暴起,竟是想直接抢夺吴仁安腰间的药囊! 就在那为首教众的手即将触及吴仁安衣角的刹那,吴仁安动了。 并非迅猛如雷霆,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 五指微张,对着那扑来的教众隔空一按。 无声无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劲爆鸣,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未曾带起。 然而,那扑来的教众动作戛然而止。 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痛苦。 他的身体像是有点疼…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鸣。 皮肤下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一寸寸地碎裂、错位。 肌肉、经络、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体内疯狂揉搓、挤压,化作一滩模糊的肉糜。 偏偏他的外表,除了极度扭曲的痛苦表情外,最初竟看不出明显的伤口。 这就是《血散手》的阴毒之处——外形如故,内已成泥! 短短数息之间,一个方才还凶悍狂暴的换血境武者,就像一个被抽去骨头的皮囊。 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声息。 他的身体轮廓还在,但内里已经完全是一滩烂泥,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组织。 血泥开始从他的七窍和毛孔中缓缓渗出,在甲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而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方才还喧嚣躁动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在蔓延。 剩下那几名同样药力发作的教众,脸上的疯狂瞬间被骇然取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连体内那灼烧般的痛苦似乎都暂时忘记了。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掌,甚至没有看地上那滩烂泥一眼。 他身形一动,足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鹤舞般飘起。 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 《青龙控鹤功》运转到极致,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贴着水面疾驰的青色蛟龙。 几个呼吸间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艘骚乱最严重的船只甲板上。 吴仁安足尖轻点,身形如青羽飘落,悄无声息地立于那艘骚乱最烈的船只甲板中央。 江风拂过,揭起他血渍斑驳的教袍一角。 他甫一落地,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骤然静止。 无论是那些双目赤红、嘶吼如兽的血丹勇士,还是惊慌失措、试图躲避的普通教众。 目光齐刷刷汇聚于此,凝固在吴仁安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汗臭与河水的湿冷气息混杂,凝滞如冰。 “吼……”一名离他最近的血丹勇士,胸膛剧烈起伏。 喉中发出威胁般的低咆,残存的疯狂压过了恐惧,竟还想上前。 吴仁安眼帘微抬,血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未见他如何作势,只右掌随意向前一探,五指虚拢。 并非擒拿,亦非拍击,动作轻缓,仿若拂去尘埃。 “噗!” 一声闷响。 那前冲的血丹勇士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随即涣散。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那里,并无伤口,衣衫亦完好。 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只有一股股混合着内脏碎末的黑血从口鼻汹涌而出。 身躯如同被抽去骨架的皮囊,软软瘫倒,在甲板上洇开一滩污秽的血泊。 《血散手》,阴毒依旧。 “还有谁?”吴仁安语气平淡,目光缓缓扫过甲板上剩余的几名血丹勇士。 却再无人敢动弹分毫。 方才同伴无声无息化作肉泥的景象,已将他们最后的胆气彻底碾碎。 吴仁安没有停手。 他身形如电,在狭小的甲板上游走。 “噗通!” “噗通!” …… 接连几声闷响,又有三名失控者步了前者的后尘。 无声无息地倒下,变成一具具内里糜烂的“完好”尸体。 “清理干净。” 吴仁安对旁边一名吓得面无人色的执事吩咐道。 语气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是!香主!”那执事连滚带爬地应着。 连忙招呼着其他教众,战战兢兢地将那些滩烂泥拖走。 他目光转向那些被捆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官军俘虏。 这些俘虏大多是昨夜被击溃后不及逃脱的普通士兵,此刻早已吓破了胆。 “拖几个过来。” 吴仁安淡淡地吩咐道。 立刻有几名机灵的教众上前。 粗暴地将五六名官军俘虏拖拽到吴仁安面前,按倒在地。 “不……不要杀我……饶命啊……” 俘虏们发出绝望的哀嚎,涕泪横流。 吴仁安置若罔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正是装着血泪丹的容器。 他倒出几粒暗红色的丹药,丹药散发出奇异的甜香。 “噗!噗!噗!” 吴仁安甚至懒得再用《血散手》,直接抽出腰间长剑,寒光闪过。 几颗惊恐的头颅便滚落在地,腔子里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甲板。 “取碗来。” 教众们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取来了几个大陶碗。 吴仁安示意手下:“将他们的血,混入血泪丹,分发下去。” 甲板上,鲜血横流,几具俘虏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场面血腥而诡异。 而那些刚刚分食了血丹的教众,则站在一旁,呼吸粗重,眼神复杂。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收剑归鞘,环视众人。 “尔等入我无生教,当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之理。” “昨夜一战,尔等奋勇杀敌,功不可没。待回到阳泽城,论功行赏,绝不食言!” “凡杀敌勇猛者,赏银百两,良田十亩! 表现突出者,赏赐更上乘的功法秘籍,助尔等突破境界!” “至于女人……”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城中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官家女眷,只要尔等有功,皆可随意挑选!让她们伺候尔等,为尔等生儿育女!” 金钱、土地、功法、女人……这些最原始、最直接的诱惑,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地印入了每一个教众的心底。 刚刚经历的恐惧和血腥,似乎瞬间被这美好的前景冲淡了许多。 原本压抑的气氛,开始重新变得狂热起来。 “愿为香主效死!” “无生真空,家乡父母!” “杀!杀!杀!抢钱!抢粮!抢女人!” 吴仁安止笑了笑。 转身却似惊鸿般腾挪而去… 第1章 饿… 雾…茫茫大雾。 整个府城都被雾吞噬,浓雾像青黑的鬼面般翻涌。 城里不见人影。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撒了一路血,一个老者在石板街上跑。 青石板上溅起一串水珠。 那人踉跄的脚步声在浓雾中荡出空洞回响。 湿冷的雾气裹着铁锈腥气钻进肺里。 他徒劳地扯动黏在颈后的白发,素白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远处传来呜咽风声,却像是隔着重纱的呜咽。 咣当一声,老者摔倒在石板上,头磕出血也不停爬。 踉跄着爬起,老者的丹田气海整个碎裂开。 那平日里跟着他作威作福的内气。 也化为乌有了。 里衣渗出的鲜血顺着裤腿流下,在地上溅起殷红的“水”洼。 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轻功也用不出了。 暗青色砖墙突然剥落一角,雾中凝出半张青灰面孔。 漆黑中透出暗红的刀锋破开雾障。 刀尖穿透后背的刹那,一支杏花簌簌而落。 刃口抽出,溅起的心头血惊起栖在飞檐的寒鸦。 雾中伸出的手接住了那一枝杏花。 —— 饿…饿的不想说话,胃酸灼烧胃带来的痛感不太舒服。 回想起自己前一顿吃的东西,似乎是学校附近的“串王张四”的炸串。 不太好吃,也不难吃。 自从来了这儿,好久没吃东西了。 在这个未知的古代城市里的码头干了两天,领头汉子干活时未说。 他天真的以为能领到工资。 年轻了几岁的身体尚无大把力气。 末了被告知这里没有牙牌——官府发的“身份证”是不能领报酬的。 户籍似乎只是个由头,一起做活的老汉有了牙牌也未拿到一个铜子儿。 漕帮还是什么帮的在收钱…只收那些拿到的,说是见面五五分。 五分漕帮五分雇主。 吴天瘫坐在街边的一堆杂物上,心中就想吃东西。 刚刚路过一条狗,他咬了一口…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在“适合”自己的环境里大展拳脚。 但是谁又能真的保证,离开了自己生活的幸福国家后还能活着呢? 不知道…反正吴天是不信。 码头唯一好的就只有水随意喝了。 他的眼里世界开始迷糊,由于还没死过,不知道临死前的走马灯是不是这样。 吴天的世界里一切声音开始消失,耳朵听不清了,眼睛也有点迷糊。 主要是肚子不疼了,甚至有点舒服——其实也就是麻木。 胃酸烧久了不疼就是舒服。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也是有趣也没趣… 他家在大山的一个镇子里,父亲常年务工,母亲开了个小店。 小时候很乖,上小学时很快乐,中学时赶上了校园混社会的时代残留。 喜欢一个人呆着“文静”又瘦弱。 吴天有个一起的玩好朋友。 生活也并不是没有乐趣,两个人有一同喜欢的游戏《崩溃大陆》,在手机都不怎么玩的到的时候。 两个人经常就是讨论,分享着。 吴天显然更悲哀点,成绩不好家里不让玩。 自己老妈的智能手机还是买电饭锅送的,他还记得牌子——叫智宇通。 好友有时候发癫来排解压力。 他其实没啥压力,玩了手机就会好的。 上了高中,高中有趣的多。 虽然还是没朋友,但是他上的是县一中。 在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后,被班主任打的满头大包的男孩在棉被窝里摸着鼓起来的包下定了决心。 学校里同一届有四百人。 三百四十多名的他愣是上了全校前20才能上的一中。 那是吴天记忆中有生以来最努力的一段日子,甚至后面考法考都不如这段日子努力。 一中的同学都很陌生,陌生也好,好在没人认识。 班里的“好学生”们都不在,好朋友也不在…他去了镇子上的高中——免学费。 刚好重新开始,同学们大都是县城里的二中毕业的。 乡下来的很少。 只有个胖子天天陪他吃饭。 他喜欢饭,吃饱了就不用想什么了。 直到一次吃饭跑得快被车撞了。 他很疼,但是很心虚,怕老妈知道了,怕耽误她上班。 更怕闯祸被骂——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地上撒的血好多,但不是特别疼,他比较能忍。 脸上——准确说是鼻梁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 看起来更像恶鬼了。 索性就扮成了恶鬼,天天疼的在班级最后一排呲牙,也不能说是。 准确点是露出上面的牙,他不会呲牙。 上大学了,不咋样。 但是也是重新开始了,但有遗憾。 不是高三自甘堕落没考好,也不是朋友决裂不联系。 是,他想重新告白。 可惜他没勇气…在高考进入考场之前他努力努力在人群中找,希望看一眼就一眼。 找到了,但是不敢,昨晚辗转难眠背好的腹稿记不得了。 也不敢靠近。 这是遗憾了,大学学的是法学,老爸说好就业。 法学大一轻松,不学期末就难受点,也没啥。 大学更是没朋友,他们班女生30多个,愣是最后大三就只认识学委一个女生,还是因为请过假。 好在也没人欺负他了。 一米九的满脸阴暗的瘦长恶鬼也没人去惹。 在过了一年云淡风轻的日子,情绪好了很多。 他感觉一切都无所谓,跟着规矩来就行,每天都要过一样的最好。 没社团,没朋友,学生会也没去。 锻炼也不行。运动就只会跑,腿长跑的快说是。 走马灯快完了,肚子也不饿了。 好像有人把他拖走了,临意识消失前他捏了一把土。 人在地上托,土也在扬。 魂在飘…在天上…像在梦里… —— 嘴里传来某种感觉,有人在捏着他的下巴在嚼。 不多干的舌头重新启用了味蕾,临了好歹是混了个水饱的。 嗯…是面…是那种自家做的火烧饼的味道,其实也就是烙饼。 香…香啊…不用那人捏,他本能自己嚼了起来。 干噎的饼子下肚,等了许久的胃酸开始工作,人逐渐有了点力气。 似乎有人在耳边说着啥子,听不太真切。 吴天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吞咽声。 饼渣混着冷水刮过食道,火辣辣的刺痛竟让他恍惚间觉得亲切——饥饿是活着的铁证。 他蜷缩在草席上,眼皮重得发颤,却仍能嗅到混着艾草和苦药味的空气。 那人手指粗糙,捏着陶碗往他唇边凑时蹭得他下颌生疼。 “莫急,再呛死一回可没处寻参汤吊命。” 嗓音像老树一样厚重,吴天勉强撑开眼皮。 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映着张布满沟壑的脸。 老人枯瘦,正用带口的铁勺搅动瓷罐里黑稠的药汁。 墙角药柜上堆着晒干的蜈蚣串,梁上悬的蛛儿随药气微微颤动。 三日后吴天才看清匾额上『仁济堂』三个鎏金的木雕字。 药柜泛着陈年柏木的幽光,每个抽屉铜环都磨得增光发亮。 抓药时老郎中总用那根缠着红线的铜尺量药,红线早被血褐色的不知名污渍浸得斑驳。 街坊说这大夫治疯狗咬伤最拿手,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 “疤,倒像是阴司判官勾的朱砂笔。”老郎中突然捏住他鼻梁,独眼里泛着浑浊的光。 用力捏着吴天便晕死过去。 青石板沁出的凉意渗进面颊时,吴天的睫毛颤了颤。 耳畔传来陶罐相碰的清脆声响,混着某种焦苦的草药味,与他记忆里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截然不同。 鼻腔突然灌入浓烈的血腥气,激得他猛然一震,却对上一片染血的麻布衣襟——救他的人正将他半抱在怀,往他嘴里塞第二块饼子。 “莫要囫囵吞。”苍老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般的清越,枯枝似的手指捏住他下颌。 “你胃囊空了三日有余,这般吃法要出人命。” 吴天这才看清眼前人:老者身披云纹直裰,银发用木簪草草绾着,眉心竖着道深紫的悬针纹,此刻正随皱眉的动作拧成川字。 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突然被温水浇灭。竹筒边缘磕在齿间,带着山泉特有的清甜涌入喉管。 吴天本能地吞咽,却呛出串带血丝的咳嗽。 老者手法极稳地将他侧翻,掌根在脊背穴位重重一按,淤塞的胸腔顿时涌进大股带着艾草气息的空气。 “此子脉象古怪得很。”厢房深处传来年轻药童的嘀咕,“师父您看这寸口...”话音未落便被老者眼风截断。 吴天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张竹榻上,头顶是泛黄的纱帐,斜对角立着具半人高的药柜,铜锁上结着层翡翠绿的铜锈。 窗外飘来断续的吆喝:“收惊蛰露——三钱兑一吊...“ 老者忽然扳过他右腕,三指压在跳动的脉搏处。 吴天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小臂,皮肤下蜿蜒的青筋竟泛着淡淡金芒。 “气血两亏,神光涣散。”老者沉吟间,吴天突然注意到自己鼻梁上的疤痕——那道旧伤此刻竟透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人用螺子黛细细勾描过。 “小友从何而来?”老者突然发问,手中银针已扎进合谷穴。 刺痛让吴天浑身一颤,混沌的脑海突然闪过穿越前捏住的那把土——潮湿的、带着铁锈味的红土。 与此刻身下青石板的凉意形成诡异的重叠。 他想开口,却被喉间翻涌的血气呛住。 暮色渐浓时,街市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 老者正在捣药的石臼里研磨某种靛蓝色矿石。 药杵与臼底相撞,溅起星点火光。“老夫陆济世,在青石巷开这间仁济堂二十载。” 研磨的声音落在吴天的耳里听的真切、清晰。 他突然转身,将团散发着冰薄荷气息的药膏拍在吴天胃部。 “不管你从哪个阎王殿爬回来,既吃了我的九转养荣饼,就得在药堂当三年杂役偿债。” 吴天勉强撑起身子,望见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笼。 “那么多参汤岂能白喝!” 朱漆廊柱下,小药童正踩着木凳给铜铃系红绳,檐角垂下的夕照将他发顶染成琥珀色。 有马车辚辚碾过石板路。 车帘翻飞间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仕女面容——这一切真实得令人战栗。 却又荒诞得像他初中时偷看的那些劣质穿越小说。 回过头来望着老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干不干都一样,索性干了(liao)。 手指伸出,轻抚着柏木门檐,眼睛望着窗外。 出了神。 第2章 药香 “我取了人食,也要还人情。” 吴天声音嘶哑,猫腰将整摊药香饼从热灰中翻出。 首月。 仁济堂的汤饼好吃。 这儿的月也圆。 额…今天没有月… —— 旬月后。 学医经后到倒少理药了,便卯时起来了。 卯时的晨光刚染透窗纸,陆济世便用铜尺敲响了药柜。 吴天揉着被草席压出红印的脸颊,见老郎中已立在柏木长案前。 案上整齐码着三摞书册——《雷公炮炙论》《汤液本草》《珍珠囊》,书脊泛着经年摩挲的琥珀色光泽。 “辰初辨形,午正识性,戌末归经。” 陆济世掀开桐木匣,止取出一片风干的忍冬藤。 “天字号药材如这般娇贵,须用九蒸九晒的桑皮纸裹七层,置于不见光的那阴室第二格。” “为何不用锡罐盛了…” “朽木!” 烟杆同天灵碰出咚咚的声响来。 药童复又抬来半人高的柳条筐。 吴天俯身便嗅到辛辣气息。 陆济世拾起块姜黄根:“地字号药材性烈,需用青瓷瓮装七分满,瓮底垫三指厚的灶心土。” 说着用铜药匙轻刮表皮。 金粉般的碎屑簌簌落下,“刮之现朱砂纹者为上品。” 吴天心中疑惑不止,这姜黄也能治病,不把人医死便是怪… 半年…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二响。 陆济世便用铜药匙挑开了《素问》的鲛绡封皮。 吴天疑惑的很…真的…真的有鲛人…人鱼这般事物吗? “看什么,鲛人?” “额…” “朽木不可雕也!世上哪来的鲛人!” 晨雾在柏木长案上凝成细珠,浸得书页边缘微微卷曲。 吴天跪坐在蒲团上,膝前摊开“九针十二原”篇。 竹简的腐殖气息混着窗缝漏进的艾烟。 老郎中定然是不晒常晒的…也不一定晒得动倒是了。 “先识五运六气,再辨四时脉象。”陆济世枯指点在帛书上。 指尖沾的雄黄粉在“阳化气,阴成形”几字旁洇出金斑。 春季阳气开始生发,脉相应像圆规画画一样圆滑流畅,体现阳气柔软生发的特点。 夏季阳气旺盛,脉相应像矩一样盛大有力且宏大,反映阳气的强盛状态。 秋季阳气渐收,阴气消涨,脉象因相衬平一样轻平而浮,意味着阴升阳降气有高下。 冬季………记不得了… 申时的暴雨拍打窗棂,吴天在檐下分拣《千金方》的妇人方。 妊娠恶阻第二的页脚被钻进来的风雨打湿。 雨水顺着瓦当滴入铜盆,竟在盆底凝出个模糊的太极图案。 师父的盆也厉害!会打太极! 陆济世忽然掷来把混着伪品的药材:“半刻钟内挑出三株真防风。” 老郎中没好心。 一把子药材里全是北沙参… 吴天指尖抚过伞形花序。 伞太小不能挡雨。 当他捏碎伪品根茎时,汁液在青砖上蚀出孔洞。 陆济世的面色阴沉的看着他… 这根本就没有真的。 何来的假? 吴天悻悻的笑了笑,自觉去抄起了《本草经》。 足年后。 芒种… 某日。 子时的月光漫过晒药场,吴天蜷在柏木药柜后温书。 他又捣鼓出了用不同药汁做记号的法子:黄连水勾重点,朱砂圈疑难,雄黄粉标要义。 淡黄色和橙黄色颜色分明。 当读到“肝主筋,其华在爪”时。 下意识啃指甲的牙齿突然顿住——昨日被地榆汁染绿的指甲。 这抹染绿的色亦是好洗。 榆树不常见,在他们那,槐树但是不少。 槐花蜜也好吃,炸槐花也好吃。 吴天终于参透了桂枝汤的配伍玄机。 果真是群方之冠。 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二两炙甘草,三两生姜切片,12枚大枣… 次年白露过后的第七日,吴天终于能在半刻钟内分拣混着伪品的防风。 这次师父也没全给假的… 吴天正懵时。 陆济世枯指捻起他晒制的陈皮。 对着日头眯眼:“七年陈的虎斑纹倒是有了,可惜...” 老人突然将橘皮掷入炭盆,窜起的青烟盖着浮动着霉变的黑点。 止有阳泽的陈皮有这纹,他这纹是后刻上的。 不可惜,他心里想,在郎中走后捞出未燃尽的陈皮,想着泡水喝。 以前听说南方的大老板们喜欢喝,自家没尝过,只是吃橘子。 “受潮的藤放哪?秽袋里?” “北墙第三架。” 吴天脱口而出,那是存放返潮药材的楠木烘箱。 楠木油的很,虫也不愿啃… 药童抱来受潮的鸡血藤时。 他记得白日里将装它们的秽袋扔的远远的,想是被“好心人”送回医馆里了。 低头一望——袋子上有“仁济堂”的戳… 下次给撕了…一定! 他自觉跪坐在捣药台前——昨日错把白附子当川乌,害得街口王掌柜腹泻整夜。 白附子可解蛇毒。 那掌柜未中蛇毒。 今日又… 霜降。 寅时的梆子声漏进厢房时,吴天正用朱砂笔在画《黄帝明堂图》 也叫明堂孔穴图,黄帝内经素问中的… 铜人模型在烛火里泛着冷光。 “经脉如江河,穴位似津渡。” 老郎中枯指点在铜人丹田处,吴天看见那处皮肤竟微微起伏,仿佛真有真气流转。 他的内气磅礴如斯… 陆济世突然拽过他左手按在模型关元穴,右手银针已刺入他真实的穴位。 酸胀感如蚁群沿任脉上行,吴天喉头一紧,咳出团带血丝的浓痰。 “昨夜你误将白前当白薇,此刻肺经有浊气淤积,甜苦都分不清!” —— 卯时的青石巷里,止余他一人忙碌。 三年,三年了。 算命的说他命硬,连阎王都不收。 吴天倒觉得是连阎王都嫌他穷。 “备好六味地黄丸。” 陆济世的嗓音裹着晨雾贴地滚来。 只闻其声,未见其… 见了从晨雾中闪出来的老人… 老人今日换了件鼠灰色直裰,衣摆扫过露湿的青石板。 拖出一道蜿蜒水痕。 他手中的鹤颈铜烟杆正冒着青烟,烟锅里燃的却是三只晒干的蜈蚣头。 却是老家不多见的稀有品种虫子。 “好。” 吴天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走向药柜。 陆老教他三年,读药书、辨草药、悬丝诊脉,样样不落。 可他心里清楚,那些药理知识远比不上现代医学体系完整。 刚来时他妄想靠“先进知识”在这世界闯出名堂,却被接连打脸。 这世界的人体经络系统确实存在,丹田气海也非虚构。 只是他这个来自法学专业的穿越者,对医学一窍不通,连基础常识都堪忧。 “又走神了。”陆老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枯枝般的手指敲在他额头,“去抓药。” 吴天低头接过方子,三年已将这些药名烂熟于心。 药柜前,他熟练地拉开一个个抽屉。 青木香、川芎、茯苓…一一取出,不用秤便能称准分量。 这是老郎中最引以为傲的功夫,说他手上有秤。 如今吴天也能照葫芦画瓢,分毫不差。 他没告诉过老头,这不过是小学奥数的简单应用。 窗外传来吆喝声,市井已然苏醒。 “小郎中,给看看这疮口吧。” 门帘被掀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怀抱婴儿走了进来,奶娃脸上有片触目惊心的紫红斑块。 吴天皱眉,丢下药包走向前去。 “让我看看。” 他声音冷淡,却小心翼翼地托起婴儿的脸,眼神专注。 紫斑边缘有轻微溃烂,中心呈暗红色,典型的疮毒初期。 按陆老的教导,需用蛇床子粉调蜜敷之,内服牛黄解毒丸。 他脑中闪过另一种可能——单纯疱疹病毒感染。 “一般是先洗干净,再涂点药膏…” 吴天话说一半,看见那女人眼中的期待,猛然想起这里不是现代医院。 他沉默片刻,转身去药柜。 “三钱蛇床子,一钱朱砂,半钱雄黄。” 他声音平静,“加蜂蜜调匀外敷,一日三次。” 又取出小纸包,“这是牛黄解毒丸,每日一丸,化水服下。” 女人千恩万谢,掏出铜钱要付。 “不必。”吴天转身继续抓药,“早治早好。” 他没看见女人眼中的泪光,也没看见门外陆老赞赏的目光。 午后,诊室里挤满了病患。 “那边候着的痔疮患者你去看。” 老郎中头也不抬,专注地为一位老妇把脉。 吴天点头,看了眼蹲墙角的农夫,走过去道:“到后院去。” 农夫面露难色,吞吞吐吐不肯说病情。 吴天懂了,低声道:“痔疮而已,看过再给药。” 诊室后的小隔间,农夫褪下裤子,两团紫红色的肉球赫然在目。 吴天面不改色,戴上陆老特制的羊肠手套,仔细检查。 内痔外痔俱全,已成重度。 “可有便血?” “有,已有三月余。”农夫满脸羞愧,“每次方便都痛不欲生。” 吴天点头,脑中闪过老郎中曾传授的“推痔法”,据说能立竿见影。 但那手法粗暴,非万不得已不用。 他叹了口气,再次检查伤处。 三年诊疗经验告诉他,这已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 “需得动刀。”吴天声音冷静,“先上麻沸散,再根除痔核,愈合期一月。” “要花多少银子?”农夫脸色惨白。 吴天默然。 这就是现实。在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连温饱都难以为继,遑论治病。 “三两银子。”他最终说道,远低于行情。 农夫如遭雷击,颓然坐在地上,“这…我全家一年也挣不到这数。” 吴天避开他的目光。 “那便先给你开些缓症的药。” 吴天的声音冷得像冰,“回去后每日温水坐浴,忌辛辣酒肉。” 他转身离开,不忍再看那双绝望的眼睛。 入夜,老郎中捧着碗药酒,坐在堂前的石阶上,目光穿过雾蒙蒙的夜色,不知看向何方。 吴天默默坐在一旁,递上热腾腾的饼子。 “为何给那老农报价三两?”陆老突然开口,“明明五两才够本。” 吴天没答话,只是抿了口茶。 “那痔疮都快烂穿肠子了,你却只开药不动刀。” 陆济世冷笑,“良心发现?” “他付不起。”吴天声音冷淡。 “付不起就该忍着?”老郎中嗤笑,“你这心肠,比那阎王还冷。” “治不了的病,何必给他希望。” 吴天眼神空洞,望着远方起伏的屋脊。 是啊,在这个世界,他能做什么? 没有抗生素,没有现代手术设备,连最基础的消毒观念都要与传统认知对抗。 他来自未来却无力改变现在。 陆济世沉默片刻,忽然问:“那孩子的脸疮,为何不收钱?” “小儿。”吴天简短回答。 老头目光如炬,盯得他后颈发麻。 “装什么冷血。”陆济世突然嗤笑。 “你当我不知你每日清晨给那些乞儿送饼?” 吴天一怔,手中的瓷杯晃了晃。 “知道你为何能活下来吗?” “你心中有光。”陆老的目光深邃得像无底洞,“死到临头,却不肯灭。” 吴天默然。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光。 或许只是不想让别人和他一样痛苦。 “明日去趟城外,摘些石菖蒲回来。” 陆济世站起身,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那老农的药,我来出钱。” 夜深了,吴天睡不着。 他想起了那些被他救过的人——疮毒婴儿、高热不退的少女、胸闷气短的老裁缝…还有许多在他记忆中只剩下病症而没有面孔的病人。 他明明可以不管,却总是忍不住伸出手。 “鬼迷心窍。”吴天自嘲道。 思绪飘远,远到了尚被老郎中敦促着学医时… 戌时的油灯爆出灯花,吴天在厢房用桑皮纸拓印尸体制成的《内景图》。 当他描到“卫气出于下焦”时,药童送来具暴毙的盗马贼。 太阳穴还插着半截柳叶刀。 下刀快准,如针灸般。 约莫是哪位师兄的杰作… 子时停尸台,吴天握刀的手不再发抖。 陆济世要求他沿胃经剖开盗贼大腿,肌理间的经筋交错。 “膏之原,出于鸠尾。” 老郎中刀尖挑出块颤动的膏脂,掷入火盆竟燃起青紫焰火。 “何解?” 吴天正欲张口,却吸了一口焦臭气。 焦臭中吴天忽然顿悟。 辰时的暴雨拍打窗棂。 吴天在停尸房面对首具溺毙的女尸。 浮肿的尸体似要显现出巨人观。 那他没见过,仅是感觉她像是被泡的发开的馍。 尸体用苍术熏过七日。 皮下泛着诡异的青金色。 陆济世用铜刀划开尸腹,经络在油脂层下清晰可辨:“活人气血行于脉,亡者经隧现于膏。” 吴天凑头去看到底是不是橙色的… 倒是没看到,止是吸了一口死人臭。 “记!” 这次没带烟杆,也没带铜尺。 本以为能走脱一次。 还是被老郎中用指头弹了… 吴天强忍呕吐记录图谱。 小雪。 却是个晴空万里…无甚么雪。 午时的日头晒软柏木地板,吴天跪在『针灸铜人』前认穴。 这具等身模型与真人无异,腋下还带着体温似的暖意。 陆济世突然蒙住他双眼:“指认期门、章门、京门三穴。” 他的指尖在胸部侧腹和侧腰游动… 当他准确点中藏血之穴时,模型腹腔突然传出肠鸣,惊得他跌坐在地。 “这是用怀孕母羊的胎膜裹的。” 老郎中剖开铜人腹部,露出蠕动的肠衣模型,“当年钱乙为研习小儿科,特制此物观察胎动。” “祖师仿制,为后人研习经脉。” 吴天只觉高深奥妙,不得其理。 五更天的白霜凝在《灵枢·经脉》篇时,吴天终于发现铜人模型的秘密。 当他用特定力度按压足三里,模型也有反应。 模型眼珠竟会转向对应的脏腑位置。 相当新奇的事物…郎中不在。 他裹着狗皮袄子到是不冷… 吴天不止地按着铜人,倒是不亦乐乎! 模型的眼珠乱窜,似有一丝不灵了。 他未见窗外自然尽是晨雾… 晨雾中陆济世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套崇宁年间制的铜人,当年要换三匹西域良驹。” 跟着铜尺落下,脑内止是“嗡”。 第三年。 立夏。 未时的日头灼得后颈阵痛,吴天正为患者望舌。 那老丈的苔色让他想起霉变的陈皮。 他蘸着清水在案上勾画舌形,突然被陆济世按住手腕:“闻。” 老丈袖口飘出的腐蒜气刺入鼻腔。 臭也不臭… 吴天猛然想起《形色外诊简摩》里的记载:“口秽如败卵,责之宿食停滞。” 笔锋一转,保和丸的方歌已跃然纸上:山楂神曲半夏翘,莱菔连翘茯苓饶... 止忘了末了半句… 药柜阴影里,陆济世抚着《脾胃论》的残页,看吴天在方末添上“焦三仙各三钱”。 老人眉心那道悬针纹微微舒展。 像被春风拂过的枯枝。 悄悄抽新芽。 想了许多却仍是无从入梦…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他索性起身,点亮油灯。 桌上摊着陆老头给他的医书,密密麻麻的笔记填满了每一寸空白。 三年了,他从一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法学生,变成了半个郎中。 这不是他的选择,却成了他的命运。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 天微微亮时,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该去准备早饭了,还有那些等着他的热饼子的乞儿们。 天空破晓,吴天点燃灶火,面团在他手中渐渐成形。 油热了,饼下锅,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他能改变的? —— 又是一年,老农时常送些药材来… 雨水节气这日,药堂檐角的铜铃无风自鸣。 吴天独立完成首例小儿惊风诊治。 治时小儿双亲紧张,他也紧张… 口中止念着那口诀:天吊惊风夜哭顿,栀子清肝黄连增;面青眼窜柴胡结…后面是什么… 在陆济世那刀割般的眼神下,他止好一赌… 好在对了! 陆济世将珍藏的虎撑扔给他:“明日开始,你去收惊蛰露。” “先生,未到惊蛰何来惊蛰露?” 陆济世铜尺轻敲,指过屋檐外的细雨… “此为惊蛰露?” “孺子可教。” 拂袖离去。 卖这露水的不得盆满钵满? —— 惊蛰日的闷雷碾过屋脊。 陆济世正在祖师像前焚化金箔。 青烟在孙思邈的木雕像冠冕处盘桓不去。 此间景朝也供药王。 吴天跪在蒲团上。 药堂雕花木窗尽开。 穿堂风卷着初雨味,将吴天束发的葛巾吹落在供案前——那里并排摆着三枚青铜虎撑。 最旧的那枚表面已生出孔雀绿的铜锈。 “丁丑年霜降,收得首徒陈景和。” 陆济世枯指拂过第一枚虎撑内侧的铭文。 吴天看见“戊寅年惊蛰“几个小篆被雨水浸得发亮。 “今日要刻新名了。” 供案上的紫铜药臼突然嗡鸣。 陆济世将吴天昨日炮制的惊蛰露倾入臼中。 “你初来时脉象带煞,鼻悬破军纹。” “破军纹?” “行医者最忌冲撞天地气机。” 窗外炸开个落地雷,震得药柜铜环齐颤。 吴天突然想起半月前那场暴雨——他擅自给高热孩童放血退烧。 药用了实在没效果,索性试试考西医的法子… 未回神时陆济世收中便多了把刀… “伸手。”陆济世执起祭刀,刀尖在吴天掌心游走。 血珠滴入药臼的刹那,惊蛰露沸腾如滚油。 蘸着腾起的水汽里写下——“仁安”二字。 老郎中蘸血在黄帛上书写医契:“吴姓不改,改个名镇煞。” 三牲祭品刚摆齐整,街口突然传来哭喊。 吴天膝行欲起,却被陆济世用铜秤压住肩头:“既是仁安,当显仁心。” “仁者爱人,安则守中。”陆济世将刻着新名的虎撑套上吴天右腕。 “往后问脉先诊三阴交,下针要念《养生论》。” 暮色里吴天擦拭祖师像。 发现孙思邈的袍角不知何时多了道裂痕——正是他昨日晾晒药杵时撞的。 他今日得名… 全是摆脱了前世的羁绊了… 改叫了——吴仁安。 亦学了三年有余,止是前世记得不大清明了。 供案上的惊蛰露已恢复澄澈,倒映着他鼻梁淡去的疤痕,像段将愈的旧疾。 窗外有学徒举着火把采集夜露,喊声顺着雨丝飘进来: “仁安师兄,该教我们辨菖蒲了!” 第3章 尸解传道 霜降后的停尸房,比平日更阴冷三分。 推开柏木门扉的刹那,吴仁安便觉一股子腐气混着苍术的辛辣,直冲鼻腔。 说是腐气,却又不同于寻常的腐烂。 倒像是陈年腌蒜剥开时那股子呛人的酸臭,熏得人脑仁儿疼。 七盏长明灯在青砖地上投出摇曳的鬼影,昏黄的光晕将正中停尸台映照得如同祭坛般森然。 那具镖师的尸体用艾绒熏过七日。 但是没有用苍术熏制,死于锐器的尸体不可和溺毙的一概而论。 皮下泛着腌肉似的青色。 膻中穴半枚毒蒺藜在灯下泛着幽蓝——正是三日前青龙帮送来的“教材”。 帮主看霸王病被师父打伤,又收了一道相干费用。 付不起诊费,拢共掏了40两黄金——约莫400两银子。 钱庄有时出的高些。 自家镖师死了还拿来抵账。 镖师也算是跟了个好老大,死了大抵是还希望他回馈帮派。 死人抵三十两,一月内赎尸。 旬月来赎,尸首必是烂了的,况且帮里未必有余钱使。 “握刀如执笔。” 陆济世的声音沙哑低沉,枯瘦的手指点在尸身任脉之上。 心里嘀咕:我没学过握毛笔… 指甲缝里还沾着炮制乌头根的霜粉,“先剖气海。” 吴仁安握刀的手顿了顿。 柳叶刀是今玩新磨的。 刃口在尸油灯里泛着寒光。 刀尖抵上丹田穴时,他忽然想起这镖师生前模样——三日前此人被抬进医馆。 十指死死抠着胸口铁蒺藜,指甲缝里全是自己的血肉。 想是痒死的,毒入肺腑,疼痒满耐。 刀刃斜切入肌理,阻力竟比预想的小。 尸身皮下油脂层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十二条正经在筋膜间若隐若现。 吴仁安正在扣着铁蒺藜。 陆济世突然用铜尺敲他腕骨:“看手太阴经!” 刀锋随声偏转。 挑开云门穴处的筋膜,果然有团蛛网状的紫斑——这是内力逆冲的痕迹。 “运功护心脉时毒入厥阴。”师父的铜尺划过尸身左肋。 尺端雄黄粉在皮肤上灼出金线,“你找找毒气凝在何处。” 吴仁安翻动尸身。 发现督脉命门穴处鼓起鸽卵大的硬块。 刀尖刺入的瞬间,冰晶般的碎屑喷溅而出。 在灯焰里燃起青紫火花。 他忽然记起《毒经》里“霜见火而魇”的记载——这是寒毒入髓的征兆。 “创口比蒺藜细两分三厘。”陆济世枯指量过镖师胸口,“透骨钉入体时带着回旋劲。” 铜尺突然挑起段肠衣。 吴仁安险些呕出晨间喝的紫苏汤。 那截肠子内壁布满冰裂纹。 像是寒冬冻裂的陶器。 师父却将肠段浸入醋坛:“寒毒循手少阴经入心,本该在灵道穴受阻...” 浸胀的肠衣在醋液中舒展,果然在神门穴位置现出针尖大的孔洞。 吴仁安用银针探入,勾出半片柳叶状的冰晶——与乌头罐里结的霜花一模一样。 “护心脉的姿势有蹊跷。” 陆济世突然扳直尸身右臂。 吴仁安这才注意到,死者拇指紧扣少商穴,食指却反常地扣着二间穴。 他试着比划这个手势,小臂忽有电流窜过,昨日被师父封住的曲池穴竟自行冲开。 师父的铜尺“啪”地打落他手臂:“找死么?这是锁住手阳明经的逆封穴法。” 暮色透过气窗斜照进来时,尸身已被剖成《内景图》般的教学模具。 吴仁安盯着镖师大张的口腔——舌根处凝着冰渣,正是寒毒最后的栖所。 陆济世将半枚毒蒺藜扔进他掌心:“细看倒刺走向。” 铜灯移近时。 吴仁安瞳孔骤缩。 每根倒刺末端都带着鱼钩似的回弯,蒺藜内部中空处还残留着粉末。 这让他想起晒药场那些会自转的铜筛——暗器入体时竟会像药筛般旋出毒粉。 这…真阴… “戌时三刻前收拾干净。” 陆济世甩给他半坛赤芍酒,“用这个擦身,免得寒毒入骨。” 吴仁安浸湿麻布擦拭尸腔。 酒液触及心脉冰晶时腾起白雾。 “擦你自己!” 雾气里忽然浮现出那日场景:镖师被抬进来时双目暴凸,喉头嗬嗬作响却说不出一字,右手始终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封穴手势。 吴仁安换了块干净布…开始分装尸体… 最后一块尸骨装入松木匣。 檐角铜铃被雀儿啄响了七声。 吴仁安在盥洗盆前反复搓手,发现指甲缝里渗进的青灰色,竟与师父炮制乌头时戴的鹿皮手套同色。 连忙蘸着赤芍酒猛擦… 晚课时分。 陆济世立在《明堂图》前,枯指点着镖师尸体对应的足少阴经。 “明日背《灵枢·经脉》,错一字,便去摸三遍这冰肠子。” —— 暮色漫进停尸房。 吴仁安在摸冰肠子… 药童毋自点了盏油灯。 灯光的映照下。 吴仁安终于注意到尸台下的青砖——无数深浅不一的刀痕组成残缺的经络图。 边角一处刻着作者的名字——“陈景和”。 另有一行小字“暴雨里不断,烈日下不焦”。 —— 暮色像碗放凉的药汤,将医馆后院浸在琥珀色的光晕里。 吴仁安觉得,更像前世拼多多买的棕色“水晶”似的。 37块钱的天然茶晶说是… 细碎的夕阳从树叶的空隙处撒到脸上。 老郎中在捣药,吴仁安在做杂活… 陆济世握着玄铁药杵捣碾石臼。 苍术碎末随杵起杵落扬起金尘,在残阳里织成张忽明忽暗的网。 吴仁安蹲在银杏树下挑拣忍冬藤。 叶片上凝结的秋露沾湿袖口,凉意渗进昨日切伤的手指。 敷了药后,伤口倒是不疼了。 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似是那根手指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似的。 医馆的金疮药畅销,果然是有原因的。 师父怕是加了冰… “咳——” 药杵砸进石臼的闷响突然变调。 吴天抬头时,正见师父脊背弓成虾米,枯掌撑着晒药台剧烈喘息,指节攥得青白。 那根雕着睚眦纹的玄铁杵斜插在青石板上,杵尾犹自震颤。 震得石板一抖。 惊得满地银杏叶打着旋儿往石缝里钻。 “师父!” 吴仁安疾步上前搀扶,掌心触到老人臂膀时悚然一惊——看似枯瘦的筋肉竟如老藤绞钢,皮下气血奔涌似江河决堤。 他不及细思,药杵突然“嗡”地低鸣,石臼旁新晒的杭菊被声波震得纷飞如雪。 吴仁安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 陆济世拂开他手臂,枯指点向入石三寸的药杵:“捡起来。” 青石板在暮色里泛着湿润的光。 吴仁安握住杵柄的刹那,指尖传来针刺般的寒意,玄铁表面浮凸的睚眦纹路竟如活物般硌着掌纹。 起时他以为玄铁就是钢,可发现,钢是钢,玄铁是另一种东西。 没见过的。 咬紧牙关,猛地发力。 没动静 再咬牙发力,霎那间药杵离石。 彭的一下坐倒在地上。 石板上蛛网状的裂痕令他呼吸骤停——那些放射状的纹路并非随意崩裂。 倒像是精心绘制的经络图,太渊、列缺、合谷诸穴的位置分毫不差。 师父是…高手! “七年前立秋,陈景和在此地震断过三根柳木杵。” 一脚踢开那皲裂的石板,露出下面精心绘制的经络图。 陆济世袖中滑出艾绒团,就着石臼里未熄的药火点燃。 烟斗吧嗒吧嗒的抽着… 冒着缕缕青烟。 青烟带着火星子掠过那些裂痕, 几片卡在石缝的银杏叶突然燃起来了。 焰色泛着诡异的绀青。 “他膀子硬了,飞远喽!” 吴仁安盯着自己留在石板上的脚印,昨日暴雨积在石缝的水渍正顺着裂痕蜿蜒,将残缺的经脉图补全。 似是血液般的,用来教学徒上好。 他忽觉足底涌泉穴发烫,仿佛有股地气顺着石纹往体内钻。 “医者守三魂七魄。” 陆济世突然按住他肩井穴,枯哑的嗓音混着艾烟灌入耳蜗,“你可愿多守条命门?” “守什么门?” 吴仁安弱弱的问… 脑袋却被敲的咚咚响。 只是这次他没躲… “痴儿…” 晚风掠过晒药架。 七百二十束艾草沙沙作响。 是艾草,也不是那艾草…换十余遍了快。 吴仁安低头望着石板上的缝。 那缝里的石灰和水颜色和青石板一致。 突然想起月前解剖的那具镖师尸体——那人膻中穴嵌着半枚毒蒺藜,至死还保持着运功护心脉的手印。 大景朝有武功的,官家的不知道,好勇斗狠的帮派医馆治了不少。 但“守命门”是个甚么东西? 老郎中见他呆着不动,也不说话。 无奈的叹着气。 自己这徒儿又是个愚钝的… 往他脑后敲了三下。 吴仁安被惊着了。 “当啷”一声。 玄铁杵坠入石臼,惊散满地斑驳的树影。 陆济世转身走向檐下药柜。 鼠灰直裰扫过之处,那些燃尽的银杏灰烬聚成个残缺的纹路。 吴仁安蹲身轻触经络图。 他发现入夜后的不明金属竟比体温还暖,里面对应穴位隐隐传来搏动般的震颤。 自己的师父也是个高明的,让他想起了张真人。 这就是暖玉的亲戚…暖铁? —— 夜半三更。 西墙药橱突然传来铜锁叩击声。 第三层装着乌头的锡罐移开半寸。 仁安揉着惺忪睡眼从塌上爬起来… 路过大堂时似被门槛绊了一跤,跪倒在地上。 仁安抬头望见师父立在《黄帝明堂图》前,枯指正沿着任脉虚划,墙上的铜人穴位图在隐隐烛火里泛着血锈般的暗红。 檐角铜铃响了第七声。 “来…” 师父将他拎起来,拖到晒药场… 吴仁安盘坐在晒药台东侧。 指尖捻着半枯的忍冬藤,炮制失败的东西总有用武之地的。 二十七个药罐沿西墙嗡鸣,罐口溢出的药气在残烛里凝成薄绡。 将师父灰白的发丝染作金红。 “当啷——” 陆济世将铜药匙掷入松木匣,惊得三只蓝翅蝶从忍冬藤间腾起。 蝶翼搅碎的烛光里,老人枯指叩了叩石台:“断金裂石的,踏雪无痕的,要哪样?” “啥?” “学什么?” “学生愿学个师父教的…” 陆济世的枯指在烛影下划动。 “我若教个裂石断金的如何。” “学…学的会?” 郎中无奈,丢了钵苍术给他磨… 吴仁安手中的药杵在钵里研磨。 苍术被细细碾碎。 “说说吧,到底是愿学个何样的。” 药杵碾碎的苍术末在夜风里打了个旋。 吴仁安望着其中几粒落在师父襟前。 那点金尘正停在膻中穴。 “学生想学...”他扯断藤茎乳白的浆丝,“暴雨里不断,烈日下不焦的。” 陆济世枯眉微挑。 腕骨轻抖震落襟上药尘。 “哪学的?” 第七只铜铃恰在此刻止颤,满院药罐的嗡鸣跟着静了半息。 吴仁安忽觉耳后发热。 昨日被银针封过的风池穴突突跳动,像有株忍冬藤在颅骨里抽芽。 师父拾起他挑剩的藤条。 半面焦枯的茎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青玉似的芯:“柔蔓何以承千斤雪?” 吴仁安蘸着忍冬浆在石台画圈。 浆液渗进裂痕。 “不弯腰,还能活。”话音未落。 陆济世手中藤条已点向他曲垣穴。 破风声起时,吴仁安正捏着片枯叶。 枯叶应声碎裂,藤条却顺着掌缘滑开,在他袖口拉出水痕——晨间挑拣药材沾的露水。 师父自崩碎了藤蔓。 “铃急时,”陆济世忽然闭目,“可辨第几声最清?” 顺手一震,无形气浪席卷。 西墙药橱骤然震颤,七十二枚铜铃齐鸣。 吴仁安被声浪推得后仰,手肘撞翻装天南星的笸箩。 剧毒的块茎滚过石纹。 在将散的夕照里泛着蛇瞳似的幽光。 “中间的。”他伸手虚指东檐,“风过时不争首,不抢尾。” 最后一线天光湮灭时,陆济世的袖角扫过石台。 吴仁安忽觉太渊穴刺痛。 师父的指尖已扣上脉门。 雄浑气劲如决堤江水灌入,震得他未愈的虎口再度迸血。 似是内力从太渊穴入,到列缺穴。 本能地屈指成钩,指甲在青砖刮出五道浅痕。 血珠顺着石纹爬向昨日药杵砸出的裂坑,将“手阳明经”的图案染成赭色:“学生...只守住了命门。” 陆济世撤指点在他渗血的腕间。 吴仁安惊觉翻涌的热感化作春溪般,潺潺流过崩裂的虎口。 檐下铜铃叮咚一声,惊起夜栖的寒鸦掠过药圃,翅尖扫落的露水正坠向那滩血绘的经络图。 “明日寅时三刻。” 师父撂下半截忍冬藤。 藤芯渗出清露凝在石台裂痕间,“带七两晒足的夜交藤来。” 吴仁安揉着发麻的腕骨抬头,见师父鼠灰的衣摆扫过西墙。 命门是什么? —— 第4章 夜叉担山桩 白天天青色的天空夜晚是青色。 又是寅时,整个医馆后院的捣药台被青光笼着。 悬吊着的不再是艾草…医馆用不上许多艾草。 天边的晨曦还没影子。 梆子声渗进窗缝。 后堂中的师徒在练功… 吴仁安就被包铜药杵抵住了喉结。 师父教的武功要用药入门,可他不信这是药。 这怎么看都是根药杵… 陆济世鼠灰的直裰还沾着夜露。 内气从丹田处的气海中奔涌而出,虽中正平和,但那内气的量却极恐怖。 枯掌间的雷击木药杵泛着奇异的青芒。 三百六十道精雕的木纹在幽光里扭成人体经络,承浆穴的位置嵌着粒玉髓,正随着晨风吞吐寒气。 “含住!”药杵突然捣进嘴里,吴仁安齿关磕在刻着“膻中”二字的凹槽上。 百年雷击木的焦苦味混着玉髓的冰凉,激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师傅有两个杵,一个磨药的,一个… 也是磨药的。 味道怪的很… 师父抖了抖药杵上沾的口水,拿出本册子细细的给吴仁安传功。 悬壶当养浩然气,踏遍青山脉自通 药香浸透十二经,周天流转济世功 不求剑气冲牛斗,但守方寸灵台明。 这能练成?吴仁安心里不停的犯嘀咕。 寅时面东,引草木清气入承浆穴 沿任脉沉至气海,存想药臼捣练之象。 分两股经云门至少商穴。 吴仁安又吃了几次药杵,可身体里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 止有一股子清凉在口中化开… 可气呢?气不能是清凉的吧? 东天刚泛起蟹壳青。 七十二枚铜铃突然齐颤,檐角霜粉簌簌落在吴仁安后颈。 晨风微微吹将到铜铃的铃舌中,轻灵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 他的思绪正要飘走… 陆济世枯指骤然发力。 药杵尖端玉髓爆出青光。 吴仁安只觉承浆穴刺入冰锥。 喉间涌上的却不是血腥气——昨日误服的半夏残毒竟化作黑雾,顺着任脉直坠气海。 他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凝成个臼形,每下沉一寸,腹中就响起捣药般的闷响。 “云门要炸了...”吴仁安突然弓成虾米,右肩爆开的剧痛让他想起解剖过的镖师尸体。 青紫色的寒毒顺着肺经游走,在少商穴凝成冰珠。 陆济世的药杵闪电般点向天突穴,他喉头一甜。 冰珠混着黑血喷在晒药架上,二十七年陈的陈皮瞬间爬满白霜。 “把任脉当药壶?” 陆济世猛然揪起他耳朵,伸手把陈年艾绒混着冰片塞进鼻腔。 吴仁安混沌的识海里,原本想象中玻璃器皿般流动的内气充盈着的任脉。 突然被药杵划出的冰蓝轨迹强行修正。 那股寒气在膻中穴打了个旋。 竟分流成两股暖流,顺着太渊穴爬向指尖。 卯时的晨光刺破雾霭时,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指尖残留的松针香让他恍惚——方才行气至列缺穴。 他竟嗅到三十步外柏树新抽的嫩芽气息。 更诡异的是右手拇指,触碰到的忍冬藤断口处。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萌发绿芽。 似是陆济世的内气从他的经络中漏了出来… “啪!” 陆济世的铜尺抽在他渗血的虎口:“寒毒未净就敢分神?” “悬壶当养浩然气,踏遍青山脉自通。” 老人枯指点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药圃里七百二十株药草突然无风自动。 全是忍冬…吴仁安身上一疼。 吴仁安鼻腔一热,数十种药香化作斑斓丝线。 在意识里织成张巨网——西南角的乌头泛着黑雾,东北角的七叶莲蒸腾着翡翠烟。 “这是...”他刚开口就被灌了满嘴晨露。 陆济世捏着他后颈按向青砖,承浆穴再次抵住雷击木药杵。 “你大师兄未到晨时便入了门…” 老者的摸着胡须,想着…想着…还是算了…便不骂了… 转而教他桩功姿势… 马步持药杵上下捣击,暗合呼吸引任脉气 每捣九下换一次涌泉承重… “十下,多了。” “错了。” “少了!” “马步都歪了,重练!” “是这个杵吗?拿重的!” 卯时的第一缕阳光恰好刺破云层,顺着杵身经络图灌入体内。 杵身在地面上投射出完整的经络图。 吴仁安眼前炸开星斗般的银芒。 《雷公炮炙论》书页间夹着的金箔穴位图,竟在视网膜上清晰重映。 “走!”陆济世突然暴喝。 吴仁安肺经里乱窜的气息被声浪震得归位。 少商穴残余的冰渣终于化作白汽消散。 “念:‘药香浸透十二经,周天流转济世功’。” 他踉跄起身时,发现青砖上赫然印着个完整的人形水痕——寅时到卯时的两个时辰,冷汗竟浸透了三层麻衣。 “痴儿…痴儿…未有天赋就罢了吧!” 吴仁安紧紧握着药杵,承浆穴…膻中穴…气海穴。 热流分两股经过云门,经络在两股热流在冲入少商后如泥牛入海般融化。 气血在热流消失的那刻瞬间翻涌。 药杵从手上落下。 药杵“当啷”砸进石臼,惊起三只蓝翅药蝶。 吴仁安望着指尖尚未褪去的淡金纹路。 转的有投入小周天的运行,气血平复,承浆穴又生出丝丝热流,像还未汇聚的雨水。 流入膻中穴,雨水汇聚。 小溪成型,流入气海穴。 溪水变得汹。 冲出气海时,热流小溪还未兴盛便衰落。 当涌入云门时就已举步维艰。 丝丝热流脱离云门,未入少商穴就即将化为虚无。 吴仁安甚至已经想到了自己空落落的经脉。 月光在青砖上爬出第七道白痕时。 吴仁安齿间已咬烂三片甘草。 陆济世申时扔下的《子午流注图》斜摊在膝头,朱砂标记的任脉路线被汗水晕成赤蛇。 他第七次将银针扎向承浆穴,指尖残留的忍冬藤汁让针尾发黏,怎么都刺不进那处微凹的骨缝。 承浆穴上的血珠顺皮肤滴了下来。 “戌时肾经当令...”他蘸着夜露在青砖画出小周天,水痕却在膻中穴诡异地断成两截。 昨日师父引气留下的冰蓝轨迹早已消散,此刻任脉像条干涸的河床,任凭他如何存想药臼捣练之景,气海始终死寂如潭。 “咚!” 药杵第七次砸偏臼心。 惊得铜铃荡出残响。 每次失败砸一次。 失败不疼,气血不过是翻涌。 止是有些许耻辱。 吴仁安盯着震裂的虎口。 发现渗出的血珠竟在青砖沟纹里凝成个倒悬的北斗——正是酉时背过的《灵枢·九宫八风》凶位。 他突然发狠扯开麻衣,用艾灸条直接炙烤气海穴。 焦肉味混着艾烟冲进鼻腔的刹那,任脉终于有了反应。 那股热流却像脱缰野马,撞开云门穴直窜少商。 解剖镖师时沾染的寒毒突然暴起,在尺泽穴凝成冰锥。 他眼睁睁看着右臂爬满霜纹,昨夜师父逼出的毒雾竟在皮下重新聚形。 “咳——” 血沫喷在柏木药柜上,惊起梁间沉睡的蓝翅蝶。 吴仁安踉跄着抓向装七叶莲的锡罐,颤抖的指尖却打翻雄黄瓶。 金粉迷眼间,他仿佛看见现代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在任脉里晃动。 烧杯口的刻度正好卡在膻中穴。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窗纸,吴仁安用银簪挑破了指尖放血。 数滴黑血在《雷公炮炙论》封皮汇成卦象。 突然发狠将整把冰片塞进口中,极寒之气顺着任脉直坠丹田,终于逼得那道乱窜的热流回头。 感觉冰凉。 是…冰片…和一股汹涌的热流。 “承浆...云门...少商...”他蘸血在左臂重绘经络,腕间青铜虎撑突然发烫。 当第八次引气至膻中时,晒药场传来诡异响动——七百二十束艾草无风自动。 师父又叒绑上了艾草。 最陈的那束突然爆开,草灰在空中拼出残缺的周天图。 吴仁安福至心灵,抄起药杵猛击自己天突穴。 剧痛让识海里的玻璃烧杯轰然炸裂。 任脉终于显露出古朴的青铜药臼形态。 那道徘徊许久的气息突然顺滑下沉,途经气海时激得陈年药渣簌簌作响。 寅初的露水打湿了不知第多少张药方, 似是尘埃落定…异变陡生。 即将成型的周天突然崩散。 吴仁安惊恐地发现少商穴钻出条冰丝——正是白日里解剖用的蚕魄线,此刻竟裹着寒毒倒灌肺经。 “没有手太阴肺经吗?” 他绝望地抓向捣药杵,却看见自己指甲盖浮现出与镖师尸体如出一辙的紫斑。 “蠢材!” 陆济世的铜尺破空飞来,精准斩断冰丝。 老人枯指捏起三颗带霜的乌头,直接塞进他涌泉穴:“足少阴经是摆设吗?” 刺骨寒意自脚底窜上,竟将乱窜的寒毒逼回气海。 吴仁安突然明悟。 忍着剧痛将气息导入足心,任脉与肾经终于连成首尾相衔的圆环。 晨光染红第五个空药罐时,吴仁安瘫在七零八落的艾草堆里。 右耳垂不知何时凝出冰珠。 落地竟开出朵霜花。 他望着微微发光的指尖苦笑——冲脉十二次才摸到门径,代价是左臂再也抬不过肩。 但当他颤巍巍触碰晨露时,分明看见水珠里游动着万千药性光尘。 忽然听见三十步外灶房飘来的药香——当归三分,川芎两钱,还有...等等,这分明是今晨要给王掌柜煎的疏肝散! 成了…成了… 分明是成了… —— 月影在西墙爬出九道裂痕。 吴仁安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卡在晒药架间。 陆济世晨间演示的“药王担山式”早变了形——右足尖外翻抵着井沿。 左膝却诡异地内扣,脊梁弓成饿虎扑食的弧度,脖颈因昨日冲脉的暗伤朝右歪斜。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活似酆都城里扛着孽镜的夜叉恶鬼。 他望着影子一笑,确实没变…自己。 “三步吸...五步呼...”他盯着药箱里晃荡的夜交藤露水。 第七次踩中自己袍角。 顿时失衡。 陆济世特制的青铜药箱本该稳如泰山。 此刻却像醉汉般左摇右摆。 足少阴经突然抽痛,昨日强冲带脉的暗伤发作。 他踉跄着撞向柏木药柜,七百二十个铜环齐声哀鸣。 “咚!” 药箱撞碎第三个紫陶罐,吴仁安下意识使出解剖尸体时的俯身卸力法。 脊背贴地滑行间,他忽然发觉涌泉穴传来异样震颤——原本淤塞的足少阴经,竟在扭曲姿态下自行贯通。 晒药场的忍冬藤无风自动,最粗壮那根突然爆出嫩芽,藤尖直指他歪斜的脖颈。 “恶鬼...药王…”吴仁安鬼使神差地模仿起影子姿势。 “好噫!” 当左肩耸到脱臼般的角度时,昨日始终冲不开的云门穴豁然洞开。 药箱里晃荡的露水突然静止。 水面倒映出他狰狞的身影:鼻梁旧疤泛着青紫幽光,错位的关节在月光下咔咔重组。 五更梆子响时,他已绕着井台走出诡异的“之”字。 右足每次踏地都在青砖烙下寸深脚印,裂痕间渗出的夜露竟被体温蒸成白雾。 药箱铜扣不知何时嵌进肩胛骨,鲜血混着陈年药渣在背后凝结。 最诡异的是任脉,原本中正平和的气息此刻如寒冰蔓延,将昨日残留的寒毒吞噬。 “丑时已过!” 陆济世的怒喝惊散晨雾。吴仁安慌忙摆回标准担山式,脱臼的左肩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老人枯指点在他膻中穴,眉心的悬针纹突然暴凸:“气血旺盛三成有余?” 晒药架轰然倒塌。 七百二十束艾草在师徒间织成青幕。 陆济世没看见吴仁安背后未散的药渣。 更没注意井台周围那些深陷的“之”字脚印——晨露正在脚印里沸腾。 凝成三百六十颗裹着血丝的药露珠。 “你…你…你,罢了!” 老郎中无奈拂袖而去… —— 戌时的药香混着焦糊味漫过晒药场。 陆济世正用青铜药铲翻炒着龟甲。 穿山甲鳞片在铜吊子里噼啪作响。 每片都烙着“仁济堂”的章。 吴仁安瘫坐在捣药台旁。 鼻尖翕动着分辨气味——三日前采的七叶莲混着陈年雪蛤油,还有...等等,师父竟把镇堂的百年老参切片扔进了药臼! “师父…那参…” “不贵,真的好东西都未与你看。” “啪!” 吴仁安被大力一把拉起。 陆济世突然将炙烤的龟甲扣在他渗血的虎口上。 甲背的朱砂纹路遇血即活,竟顺着经络游走全身。 吴仁安痛得倒吸冷气,却见昨日练桩功扭曲的右腿经脉,在龟甲热力下自行归位。 “今日加练三倍。” 陆济世甩来玄铁药杵,转身时鼠灰衣摆扫过东墙。 吴仁安低头接杵的刹那。 瞥见师父后襟沾着片蓝翅蝶残翼——正是昨夜被他撞碎的那只。 当掌心触及杵身时,昨夜扭曲行功的记忆突然苏醒。 三百六十道木纹在他眼底重组,竟拼凑出半幅《华佗五禽戏》的鬼部残谱。 “三倍?果真?师父…” 吴仁安想追上去,腿上却还隐隐作痛。 午时的药锄破空声里,吴仁安“无意间”将药箱撞向晒药架。 在陆济世看不到的角度,他右肩猛然耸成夜叉担山状,足少阴经与带脉轰然贯通。 背箱腾跃间,三重药柜的铜环同时炸响。 最上层装着乌头的锡罐竟自行打开——昨夜未散的寒毒化作热流,在经脉内游走。 “爽!” 第5章 鹰爪 暴雨砸在青瓦上发出碎玉般的声响。 檐角铜铃在狂风里乱颤。 吴仁安提着羊角灯穿过回廊。 昏黄的光晕扫过药柜第三层时,瞥见沉香木匣边缘渗出的暗红水渍——那匣装着三十年陈的老山参,最忌潮湿。 “要命!要命!要命!” 他踩上桐木梯的横档,吱呀声混着雷鸣在空荡的医馆里炸开。 药柜高处的铜环被震得叮当作响。 二十七个紫陶罐在阴影里吞吐着潮气。 师父又补了几个,替上了碎的。 指尖刚触到木匣雕花的棱角,整排药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百年柏木被暴雨泡胀的榫卯正在缓缓变形。 木匣卡在第七层与第八层间的狭缝里。 像被巨兽咬住的猎物。 吴仁安单脚勾着梯子横梁,大半个身子悬在阴湿的半空。 雨水顺着瓦缝滴进后颈,激得昨日练夜叉桩留下的暗伤隐隐作痛。 无论他如何拔都纹丝未动…怕是又要挨罚了… 心里似有蚂蚁在爬。 他忽然想起前世网购的《大力鹰爪功》扉页插图——那个摆着鹰爪手式的老者。 指节正扣在类似药柜的浮雕上。 “鹰击长空!” 鬼使神差地,他右腕翻转成钩。 经脉中逐渐壮大的内气涌向五指… 五指扣向木匣边缘凸起的忍冬花纹。 本已麻木的指尖突然传来灼热,仿佛有无数艾草灰烬在皮下流动。 吴仁安瞳孔剧震。 药柜深处传来细微的机括声,三百斤重的沉香木匣竟被生生拖出半寸。 “咔嗒!” 木纹间突然弹开道两指宽的暗格。 霉变的苦味混着龙脑香扑面而来。 吴仁安来不及收力,整个人随着木匣坠落的势头后仰。 电光火石间,他左掌本能地拍向药柜。 施展鹰爪功中的“云鹰探爪”,五指竟在柏木表面犁出五道寸许深的沟痕。 “我艹?” “砰!” 木匣擦着耳畔砸进青砖。 裂开的缝隙里滚出三颗干瘪的老参。 灼热的疼消失了,转的是一股子清凉。 吴仁安跌坐在狼藉的药渣堆里,怔怔望着自己嵌进木纹的指尖——青灰色的角质层正从指甲根部蔓延。 像是经年捣药形成的老茧,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变…变异了?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他耳中充斥着奇异的嗡鸣。 被撕裂的木纹深处,半张泛黄的皮纸正随着穿堂风轻轻颤动。 借着羊角灯的微光,能看见纸面残缺的虎形图案旁留着焦黑的爪印。 “仁安师兄!” 厢房传来药童含混的梦呓。 吴仁安慌忙扯下袖口布条裹手,却在触及皮纸的瞬间僵住——一股刺鼻味道,此刻竟从百年前的皮纸上幽幽飘来。 暗格里积灰的陶瓮突然自行崩裂,某种粘稠的液体顺着木纹蜿蜒而下。 他鬼使神差地蘸了点液体涂抹手背,昨日被乌头霜毒侵蚀的紫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瓮底残留的铭文在闪电中一闪而逝:“华佗五禽戏·残卷·虎戏——师兄留”。 风吹铜铃之声陡然变得尖锐。 吴仁安转头望向窗外。 百二十枚铜铃在雨幕里疯狂摇摆,最东侧那枚系着红绳的铃铛却在静止不动。 他忽然想起前日解剖的镖师尸体——那人膻中穴的寒毒,此刻正在他任脉中中随着功力翻涌。 “啪!” 慌乱中。 裹手的布条突然绷断,青灰色的指尖刺破了一旁的瓷罐子。 飞溅的瓷片在墙面划破原本刻着的北斗七星图。 最末端的玉衡位正指向药柜顶层的乌头罐。 吴仁安喉头滚动着腥甜,方才运转鹰爪功时,竟有股阴寒气息顺着带脉钻进了气海穴。 暴雨在寅时初刻转弱。 他蜷在药柜阴影里,看晨光一点点爬上破碎的木匣。 被救下的老参静静躺在《五禽戏》残页上,根须间凝结的夜露泛着诡异的琥珀色。 指腹摩挲过皮纸焦痕时,前世那个熬夜翻看武功秘籍的夜晚,突然与此刻重叠。 檐角传来蓝翅蝶振翅的轻响。 吴仁安将残页塞进贴身的鹿皮囊——师父满足了他的愿望。 起身带翻的铜药匙滚进暗格深处,撞出空荡的回声——那下面似乎还有更大的空间。 但此刻东墙已经传来陆济世晨起捣药的闷响。 吴仁安同贼似得往厢房钻。 ——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吴仁安正将第七块砒霜锭码进药箱。 月光像层银纱覆在晒药场上。 白日里封存的毒草此刻尽数摊开——断肠草泛着幽蓝磷光。 马钱子表皮皲裂如龟甲。 最西侧那筐生附子渗出冰霜。 将青砖染出片蛛网似的白纹。 他褪去葛布鞋袜,赤足踩上沁凉的青砖。 昨日涂抹的七叶莲药油在足底结成胶膜,每步落下都带起黏腻的撕扯声。 药箱铜扣咬进肩胛的旧伤。 八十一斤的重量压得带脉突突直跳。 “夜叉担山...” 吴仁安脊柱缓缓弓出诡异的弧度,左膝外翻抵住井台边缘。 这个姿势让他想起前世公园里练太极的老者。 只是那老者绝不会将脖颈扭到几乎脱臼的角度。 右掌虚握成爪,五根琥珀色的指甲在月下泛着蜡质光泽——前日脱落的旧甲还未长全。 第一步踏出时,足少阴经突然抽搐。 前夜强冲带脉的暗伤化作细针,顺着肾经扎向涌泉穴。 他咬牙将药箱往右肩颠了颠,青铜锁扣与乌头罐擦出火星。 惊得梁间夜枭扑棱棱撞向窗纸。 “嘎吱——” 晒药场东角的楠木烘箱突然自行移开半寸。 他慌忙含住早已备好的冰片。 极寒之气顺着任脉下坠,将翻涌的气血压回气海。 第七步踏在昨日暴雨积成的水洼里。 涟漪荡开的刹那,内气紊乱。 药箱突然重若千钧。 吴仁安清晰听见腰椎发出枯枝折断般的脆响,眼前炸开无数金芒——那些光芒竟勾勒出前世网购秘籍里的穴位图。 与《青囊养气诀》的周天路线诡异地重叠。 “咳...” 血沫溅在生附子的冰霜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他踉跄着扶住柏木药柜,指尖无意识抠进木纹。 昨日施展鹰爪功留下的沟痕就在不远处。 吴仁安鬼使神差地摆出更扭曲的姿势——左足尖勾住井绳。 右腿反关节卡在晒药架缝隙,整个上半身拧成麻花。 药箱带子勒进脖颈时,他忽然发现这个姿势竟与《五禽戏》残页上的虎扑式暗合。 “轰!” 沉寂多日的带脉轰然洞开。 足少阴经里乱窜的气息突然归位。 化作滚烫的溪流涌入涌泉穴。 青砖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蒸腾的雾气里混着附子毒性的辛辣。 吴仁安惊恐地发现,自己呼出的白气竟在空中凝成个模糊气团。 药柜七十二枚铜铃齐声嗡鸣。 最顶层的乌头罐突然炸裂,靛蓝色的霜粉如烟花般迸溅。 吴仁安本能地旋身躲避,扭曲的桩功姿势却让他失去平衡。 药箱脱手飞出,八十一斤毒草天女散花般泼向夜空。 “咻!” 三枚柳叶刀擦着耳畔钉入梁柱。陆济世鼠灰色的衣摆扫落檐角蛛网。 老郎中枯指捏着半截艾条,鞭头指向吴仁安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左膝:“这是哪门子导引术?” “华...华佗...”吴仁安喉头滚动着血腥气,药箱砸碎的紫陶罐里正爬出百足虫,“弟子在练《五禽戏》...” “五禽戏?”陆济世的铜尺突然挑起他反折的右腕,“华元化若见你这模样,怕是要从汉墓里爬出来!” 晒药场突然陷入死寂。 七百二十束艾草随风吹动。 “收拾干净。” 老人甩袖离去,一枚青铜铃铛坠入药渣堆。 吴仁安抹去嘴角血渍去捡,发现铃舌竟是用半截指骨雕成。 寅初的露水凝结在破碎的乌头罐上时,吴仁安终于理清最后一筐马钱子。 他蜷在井台边揉着脱臼的肩胛,发现足印里的积水竟泛着靛蓝色——方才散落的乌头霜毒已渗入青砖。 更诡异的是右手指甲,那些琥珀色的新甲表面,此刻浮现出蛛网状的霜纹。 晒药场东墙突然传来细碎响动。 吴仁安抬头望见晨雾里飞舞的毒蛾。 —— 晨雾裹着药香漫过朱漆门槛。 吴仁安跪坐在青竹帘筛落的光斑里。 诊台柏木纹路间嵌着经年累积的药渍,被他用乌头汁反复擦洗后显出狰狞的龟裂纹。 右手指尖残留的琥珀色在晨光里泛着蜡质光泽。 昨日浸泡七叶莲药酒的麻痒尚未褪尽。 “劳驾,扶我爹到诊台。” 布衣少女搀着老翁颤巍巍落座。 老人左臂不自然地蜷在胸前。 嘴角涎水在葛布衣襟浸出深色痕迹。 吴仁安搭上他浮肿的腕脉时,三焦经处的异样震颤顺着指尖窜入经络——像是有只百足虫在皮下钻行。 他忽然翻转手腕。 拇指扣住老翁合谷穴,无名指与小指如鹰爪般锁住内关。 这是昨夜参悟《五禽戏》残页时悟出的“金丝缠腕”手法。 指腹角质层下的青囊诀真气细若游丝。 “仁安师兄?”药童捧着针囊呆立门边。 老翁突然剧烈抽搐。 被锁住的穴位处鼓起鸽卵大的硬结。 吴仁安指尖发力,琥珀色指甲竟刺破皮肤半寸。 黑血顺着经络纹路蜿蜒而下,在诊台汇成个残缺的北斗图案。 “三焦经淤塞,邪风入脑。”他蘸着血渍在脉案疾书,笔锋因指节麻痹歪斜如蚯蚓,“当用牵正散加全蝎三钱...” 砚台突然被铜尺击碎。 墨汁泼溅在《诊家正眼》封皮。陆济世枯指钳住他右腕。 将扭曲的指关节掰向诡异角度:“谁教你用猛禽手法探脉?” 老翁喉间发出嗬嗬怪响,被刺破的穴位腾起靛蓝烟雾。 吴仁安这才惊觉掌心不知何时浮现血纹,昨夜涂抹的乌头霜毒正顺着劳宫穴回流。 “去取五毒锭!”陆济世银针连刺老翁十二井穴,转头厉喝,“还有你,滚去炮制房思过!” 吴仁安蜷在炮制房的阴湿角落里,面前堆着未去毛的蟾蜍干。 指尖麻痹已蔓延至肘弯,每次屈伸都带起细密的刺痛。 窗外飘来断续的啜泣——那老翁的女儿正跪在香炉前求签。 他鬼使神差地并指成爪。 隔着麻布口袋揉捏蟾蜍腹腔。 青囊诀真气自发流转。 竟将毒素逼向废弃的手少阳经分支。 五只干瘪的蟾蜍突然鼓胀如球,毒腺渗出墨绿汁液。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吴仁安正在烛火下抄写《诊家正眼》。 笔杆在麻痹的指间打滑,“滑脉如珠走盘”的“珠”字被他写成扭曲的鸡爪痕。 烛泪滴在虎口结痂的伤口。 混着墨迹沁入宣纸。 他突然翻掌按向烛台,跃动的火苗在劳宫穴半寸处凝滞。 掌心血纹在高温下显现全貌——竟是幅残缺的任督二脉图,缺漏处恰与《五禽戏》残页的虎形图案吻合。 “仁安师兄,城南张员外家...”药童的呼唤被夜风扯碎。 吴仁安猛然缩手,烛火舔舐过的血纹泛起金芒。 白日里老翁抽搐的画面突然清晰:那黑血绘成的北斗玉衡位,正指向药柜暗格中的《五禽戏》残卷。 他撕下染血的宣纸裹手,却在触及门扉时僵住。 廊下传来陆济世与孕妇的对话:“...确是滑脉,胎气稍滞。” 冷汗霎时浸透中衣。吴仁安想起晨间错把孕妇脉象诊为滞脉时,自己麻痹的指尖竟未察觉那抹独特的流珠感。 若真按误诊方子抓药... 炮制房突然弥漫起浓烈的艾草香。陆济世立在月洞门前,手中铜秤坠着三包安胎药:“可知错在何处?” 吴仁安望着师父襟前沾染的乌头霜粉。 忽然明悟那靛蓝色粉末的排列暗合带脉走向。 他屈膝跪地,麻痹的指尖在青砖刮出五道白痕:“弟子不该强运外道功法。” “错!”铜秤砸在石臼迸出火星,“医者五指当稳如磐石,岂容你拿来试那些鹰犬把式!” 夜枭啼叫声撕开寂静,吴仁安盯着砖缝里挣扎的蜈蚣。 那虫豸每欲爬向门槛,就被他掌心残余的药性逼退。 掌心血纹突然发烫,残破的任督图与蜈蚣爬行轨迹渐渐重叠成完整的周天。 五更天的露水凝结在窗棂时,吴仁安终于抄完第七遍脉经。 麻痹感退至指尖,琥珀色指甲却透出蛛网状霜纹。 他蘸着七叶莲药酒在掌心临摹血纹。 晒药场传来晨扫声,新来的学徒正将夜交藤铺上竹匾。 吴仁安蜷起刺痛的手指,在《诊家正眼》末页补了行朱批:“切脉如驯鹰,收放皆在方寸”。 “可惜正道是沧桑…” —— 子时的露水凝在乌头叶片上。 泛着靛蓝色的幽光。 药童提着褪色的红灯笼转过回廊。 灯笼纸上的“仁”字被虫蛀出星点孔洞。 在青砖投下斑驳的碎影。 “吴师兄又忘了锁毒草柜...”他嘟囔着摸向腰间铜匙串。 却在触及柏木门框时顿住——三道新鲜的抓痕斜贯门楣。 木茬间粘着琥珀色的碎屑,像极了前日晒药场那些古怪的霜纹。 灯笼光晕扫过门槛。 青砖缝隙里嵌着半片蓝翅蝶残翼。 药童蹲身用竹签挑起薄翼,发现磷粉排列竟似人体经络。 翅根处还粘着未干的七叶莲药汁。 “簌——” 晒药场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药童吹熄灯笼,贴着墙根挪到月洞门边。 只见吴仁安单足立在井台边缘,右腿反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十指如钩扣住晾晒毒蛾的竹筛。 那些白日里封存的毒虫正绕着他手掌飞舞。 药童的布鞋碾碎颗马钱子,细微脆响在静夜格外清晰。 吴仁安猛然转头。 琥珀色指甲划过竹筛,二十余只毒蛾应声炸成靛蓝雾团。 药童慌忙缩回阴影,后脑勺撞上药柜铜环,惊得顶层乌头罐轻轻晃动。 “谁?”吴仁安嗓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嘶哑。 药童屏息缩进陈皮堆。 腐熟的药香混着冷汗渗进衣领。 他盯着三丈外青砖上那道扭曲的阴影——吴仁安的脖颈正以活人难及的角度后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三头六臂的夜叉模样。 寅时的梆子声救了药童。 吴仁安收势时踏碎两片屋瓦。 飞溅的碎瓷在药童脚边碰撞。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 药童才敢从霉变的陈皮堆里爬出,后襟粘着的蜈蚣干尸正落出半截碎壳。 晨光初现时,药童蹲在井台边清洗捣药杵。 水面倒映着他刻意低垂的眼帘——吴仁安正在东墙晾晒毒蛾残翅。 琥珀色的指甲不时闪过微光。 “师兄昨夜睡得可好?” 药童将浸透的衣袖拧出紫黑色汁液,“西厢房顶的瓦片...” “暴雨打落的。” 吴仁安截断话头。 药碾突然发出刺耳摩擦声。 药童瞥见他虎口结痂的伤口正渗出靛蓝,忽然抓起把断肠草:“这筐毒草要入地字号柜吧?” 指尖状若无意地抚过柜门抓痕,“还是说...该放进暗格?“ 铜药匙坠地发出叮铃脆响,吴仁安碾碎了三颗马钱子。 药童弯腰拾钥匙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指甲——那截琥珀色正抵着他大椎穴,细密的霜纹顺着衣领爬上皮肤。 “你看到了。”不是疑问。 大抵是质问…诘问之类的。 药童喉结滚动,袖中滑出那片蓝翅蝶残翼:“昨夜子时三刻,晒药场东角。” 他感觉大椎穴的压力骤增,却强撑着咧嘴,“师兄的鹰爪功...和陆师父的铜人图不太一样呢。” 僵持被晨扫声打破。 吴仁安收手时,药童袖口多了个硬物——是半块雕着虎纹的犀角,浸过毒蛾汁液的表面正渗出翡翠色。 “申时三刻,城南土地庙。” 吴仁安碾碎最后粒马钱子。 第6章 去医馆 又是寅时。 每日寅时准有药童敲梆子。 寅时的梆子声还粘着晨露。 吴仁安已跪坐在仁安堂的柏木诊台前。 百八十格药橱在薄雾里泛着幽光。 第三层紫陶罐上新补的裂纹里嵌着夜交藤碎屑——那是昨夜药童失手摔的。 “城北分铺缺人。” 陆济世的声音混着捣药声从屏风后传来。 “我去…” 玄铁药杵砸在石臼里的节奏比往日快了三拍。 炮制的马钱子被细细碾碎。 须是在甘草里浸个二三十日才有得这般品相。 惊得檐角铜铃漏下细碎清响。 吴仁安指尖的七叶莲僵在半空,叶片上凝着未干的露珠。 正顺着经络纹路滚向虎口结痂的伤口。 “三伏天痢疾多发,你去坐诊三月。” 师父鼠灰的直裰扫过青砖,袖口暗纹沾着新鲜的血竭粉。 吴仁安嗅到铁锈味里混着马钱子苦香——这是处理刀剑伤才用的配方。 师父教过的。 未闻出麻油香便是砂炮的,色浅是甘草浸的。 粉里飘着的是甘草甜,未看便知了。 药童抱着靛蓝包袱从后堂转出。 额角汗珠浸湿了缠着艾草的抹额。 吴仁安接过包袱时,掌心触到暗格凸起的棱角。 隔着三层葛布,能摸出是那本带痕迹的《阳泽风物志》。 算起他尚未出过城北,医馆都极少离开。 顶天替师弟们打过一二趟醋。 “戌时闭馆。”陆济世枯指弹在青铜虎撑上,惊飞梁间两只蓝翅蝶。 “莫接刀剑伤患。” 虎撑内壁的铜绿簌簌而落。 露出暗刻的十二时辰图——戌时的方位嵌着粒乌头霜晶。 “慎接习武伤者…” 吴仁安正要开口,忽见师父左手腕缠着寸许新纱。 晨风卷起纱角时,隐约露出道蜈蚣状的紫红伤痕——正是青囊诀里记载的阳泽官府制式武学。 “百足追魂掌”打的伤势。 药橱顶层的乌头罐突然轻颤。 陆济世袖中飞出的铜尺精准击在罐身,震落三粒霜粉。 “申时前启程。”老人转身时,腰间的五毒锭药囊漏出半截染血的绷带。 “早些也好,莫要太晚…见见阳泽风情也好。” 包袱暗格里掉出本泛黄账册。 吴仁安蹲身去捡。 发现册中夹着张二十年前的城防图——青龙帮的标记是朱砂绘的蛇形,白鹤武馆处摁着个带药渍的指印。 当他指尖抚过城南土地庙的标记时,账页突然渗出龙脑香气,与那夜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如出一辙。 “师兄当年绘的。”药童不知何时蹲在门槛边,手中铜药匙串叮当作响,“他说江湖人要记清每处阴沟暗巷。” 吴仁安猛地抬头,药童却已缩回阴影里。 晨光透过竹帘,将账册上的指印照得纤毫毕现——中指关节处有细微的凹陷。 卯时的晨雾漫进医馆时,吴仁安已背着药箱立在青石阶前。 青铜虎撑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把手处新缠的葛布还渗着七叶莲药汁。 这也少不了,那也少不了。 他最后回望药橱顶层。 那枚系红绳的铜铃正在无风自动,铃舌撞击出的声响清澈空灵。 长街尽头传来漕帮力夫的号子。 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樟木药箱走过,肩头“漕”字刺青随肌肉鼓胀变形。 领头的老汉突然踉跄,箱角撞碎武馆门前的石敢当——飞溅的碎石在地上散着。 石头上的北斗七星落了一地。 最末的玉衡位正指向吴仁安手中的虎撑。 武馆钻出的大汉撤住老汉的裤腰。 把整个人提将起来。 老汉半身流的汗沾满大汉的灰色棉麻半袖,云纹在挣扎时吸饱了油汗。 “吴大夫早啊!”对街茶博士掀开蒸笼,白雾裹着当归羊肉包的香气漫过街道。 三个白鹤武馆弟子挤在摊前。 腰间木刀鞘有意无意地磕碰着药筐。 其中一人虎口的老茧位置,恰与青囊诀记载的“鹤喙手”运劲点重合。 陆济世捣药的闷响突然停了。 吴仁安握紧虎撑转身,见师父立在“悬壶济世”匾额下,枯掌按着第三根楹联——“宁治十病不医一伤”的“伤”字裂痕里。 正渗出昨夜未擦净的血渍。 昨日酉时馆里来了三个官差,两人抬一人。 倒着的要医刀伤。 掀开差服,里面的伤处似在刀片里滚了的。 里衣都被染了个透,幸是刀伤虽多却不伤脏器。 吴仁安接了诊,治到一半时老郎中将人尽轰了出去。 那差人走时对着师父印了一掌,被翻手挡下。 大穴挨了几针,定了穴。 倒着被背出去的。 进来三个,抬的。 出去三个,一人拉两。 —— 阳泽城南大街上是话本里“店铺林立,商贾云集”的热闹繁华。 街道两旁尽是些酒楼茶馆、当铺钱庄、酒肆客栈。 不止是鳞次栉比。 更是旗帜高悬,迎风飘飘。 街上。 这一处是小贩挑担叫卖,那一边是货郎摇鼗授花。 晨雾还未散尽。 城南码头已蒸腾起混杂鱼腥与药草的气息。 吴仁安背着藤编药箱转过街角。 青铜虎撑与箱中瓷瓶相撞。 发出细碎的清响。 三日前浸过醉鱼草的葛布鞋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淡青的湿痕。 八个赤膊力夫正从漕船卸货。 肩头『漕』字刺青被汗渍晕开。 倒像盘着条洇湿的青龙。 领头汉子抬脚踹翻个瘦弱挑夫,樟木箱砸在青石板上,裂开的缝隙里漏出几粒带霜的马钱子。 吴仁安认出了汉子——去岁坑他,差点丧命的那位。 “龟孙子的腿脚比娘们还软!”力夫头子颈间银链子甩得啪啪作响。 踩住挑夫颤抖的指节,“这箱川乌值二十两,零头都够买你全家性命!” 吴仁安眯眼认出了那道疤——他初到阳泽城,正是这厮在码头讹了三钱银子。 说是能办牙牌… 此刻那疤脸汉子靴底沾着可疑的朱砂粉,分明是自己故意打翻药箱的伎俩。 “这位爷消消气。”吴仁安拨开围观人群。 药箱铜扣有意擦过漕帮汉子的后腰。 指尖暗藏的霜气攀上对方裤腰,在“漕”字刺青处凝出乌青。 疤脸转身时,银链子缠住了药箱系带。 吴仁安佯装踉跄,袖中滑落的碎银滚到挑夫手边。 银子表面泛着诡异的青灰——昨夜用七叶莲药酒泡过的寒毒,正顺着纹路渗入银髓。 “晦气!”疤脸一脚踢飞碎银,那银块却鬼使神差地落回他束腰的汗巾褶缝里。 到底是个贪的,一钱半钱银子都是好的。 挑夫趁机爬起,背着半篓摔碎的川乌钻进小巷。 对面武馆突然爆出喝彩。 两个白鹤武馆学徒正在斗拳,木人桩上的膻中穴标记被指虎蹭得发亮。 稍壮的那个突然变招为“鹤喙手”,指节精准叩向对手云门穴——正是吴仁安在分铺账本上见过的改良招式。 铺子原坐馆的大夫爱收伤的武馆学徒。 他们打来打去使的都是白鹤拳那几式,八式白鹤拳阳泽的路边老汉都会。 人家总纲开头便是: 三文钱可买盗版书, 七分劲能退拦路徒。 不须名师不拜祖, 坊间老汉皆能舞。 武馆教的无非是高雅点的变招罢了。 馋鹤夺食改了个“鹤啄手”的名字就敢收30两。 说是馆主从“呆鹤望天”中创出个“鹤立鸡群”。 一招蹬腿常人近不了身。 明了人都知那厮当过花子,讨钱时用的“趟地蹬腿”倒是熟练。 “砰!” 被击中的学徒撞翻了跌打药摊。 摊主老头袖中寒光乍现,淬毒的柳叶刀擦着吴仁安耳畔飞过,钉入漕帮汉子的樟木箱。 刀柄缠着的青蛇皮,与《阳泽风物志》记载的蛇帮标记一般无二。 吴仁安琥珀色的指甲捏住飞刀。 摘了刀尖丢了回去。 疤脸突然打了个寒战,汗巾里的碎银不知何时贴上了肚脐。 他骂骂咧咧伸手去掏,指腹瞬间凝出霜花。 吴仁安低头掩住笑意——气海穴沾了乌头寒毒,够这泼皮腹泻三日了。 “卖虎骨膏嘞!” 斜刺里窜出个疤脸同伙。 托盘里所谓虎爪实为骡蹄染色。 吴仁安嗅到其中掺了三分砒霜,正要揭穿,忽见那厮腰间露出半截香囊。 漕船传来号角声。 疤脸汉子突然脸色发青,捂着肚子撞开人群。 他每跑一步,青石板上就多滩冰晶似的黏液,在晨光里蒸腾起靛蓝雾气。 沿途商贩纷纷掩鼻,卖艾饼的老妪却抽动着鼻翼。 突然抄起药杵追打过去:“天杀的!把我镇摊的雄黄粉吐出来!” 吴仁安退到茶棚檐下。 指尖轻轻摩挲虎撑内壁。 戌时方位那颗乌头霜晶正在发烫,提醒他莫管闲事。 棚内三个凤莲宗的女弟子突然掷筷为剑,击飞了禾山道弟子的药囊。 迸裂的瓷瓶中爬出只通体赤红的蜈蚣。 慌不择路地钻进漕帮汉子的裤腿。 “啊呀!”惨叫声惊起檐角白鸽。 疤脸汉子在码头上蹿下跳,裤裆里腾起的红雾竟与寒毒靛雾交融。 吴仁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青囊诀》禁术篇记载的“鸩鬼面”,需得五毒相冲才能显现。 卖跌打药的老头突然收摊,柳叶刀在掌心旋出朵青花。 蛇腥味扑面而来,吴仁安心领神会,装作不经意般让药箱蹭过老头背篓。 马钱子刚入袋,老头便像被蛇咬了似的,浑身哆嗦起来。老头耳根子后面红了片,粗看还以为是皮疹,细看却像是鳞片。 日头攀上桅杆时,吴仁安已在茶棚饮完第三盏苦丁茶。 漕帮的樟木箱还歪在路边。 裂缝里钻出几只肚皮鼓胀的老鼠——方才疤脸汉子留下的寒毒,此刻正在鼠群血管里凝成冰丝。 汉子躺在鼠尸身下…鼠尸躺在他身上… 茶渣从指缝间洒落,七叶莲的药性徐徐融化了血管中的冰丝。 起身时药箱轻了三钱。 那本暗藏势力图的《阳泽风物志》,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垫在了白鹤武馆的木人桩下。 —— 申时的日头斜照进分铺后院。 井台青砖上爬满深绿苔藓。 吴仁安握着竹帚清扫落叶。 这儿的竹子不知为何也落叶。 拨开杂草,来见泡了水的根他便了然。 分铺打杂的雨天还浇水,竹根似是烂了。 这儿说来也怪——后院里种毛竹,未见有人拿这种竹子当观赏的。 帚尖扫过砖缝时带起细微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某种利器划过青石的余韵。 账册摊在井沿石上。 昨夜暴雨浸透的纸页间浮起道暗黄夹层。 银针挑开糨糊的刹那,半张漕帮货单飘落井底。 背面用朱砂描着四行小诗:“子午流注井中月,任督倒悬影成双。若问阎罗借快刀,且看青砖第七行。” 吴仁安屈指叩响井台,七块青砖的回声在第三块陡然发闷。 指甲刮开经年苔衣。 砖面浮凸的经络图在暮色里显形——竟与仁安堂暗格中的《五禽戏》残页首尾相接。 他蘸着药酒涂抹纹路。 凹陷处积攒二十年的泥垢遇酒化开,露出截扭曲的刀尖刻痕。 “劳驾吴大夫搭把手!” 前堂传来的呼喊惊得他银针落地。 回身时肘部撞翻药酒坛,琥珀色液体顺着砖缝渗入地下。 待支走取金疮药的镖师,井台青砖已泛起诡异的油光。 那些经络刻痕吸饱药酒后,在暮色中竟渗出黑红血渍。 吴仁安摸出针灸包里的磁石。 磁石贴着砖面缓缓移动。 当磁石滑至足少阴经交汇处,井壁忽然传来机括轻响。 三块青砖如活鱼儿般弹起,露出个浸透尸油味的油纸包。 《小阴柳刀谱》的封皮粘着水藻,改良式的朱批盖住了原版的五毒门印记。 第一页夹着张仁安堂二十年前的处方笺——“手少阳刺痛用七叶莲三钱”的字迹。 与大师兄留在暗格陶瓮的铭文如出一辙。 “夜叉剔牙...”吴仁安就着残阳细看刀式图解,忽然抓起捣药杵比划。 杵尖掠过晾晒的毒蛾干时,七只蛾翅齐刷刷断成两截,断口处渗出靛蓝毒液。 他忽觉小指抽搐,手少阳三焦经如被火蚁啃噬——正是刀谱记载的初练征兆。 井水忽然翻涌如沸,浮起个泡胀的麂皮袋。 割开层层油布,里面是把刃带暗槽的柳叶刀,刀柄缠着仁安堂特制的驱毒葛布。 当刀尖轻触青砖经络图的膻中穴位置,整面井台轰然塌下半寸,露出下方丈许见方的密室。 腐朽药气扑面而来。 四十九盏人膏灯环绕青铜人俑,俑身要穴插满毒针。 吴仁安凑近观察膻中穴的针孔。 发现内壁刻着改良式运劲口诀——正是将“夜叉剔牙“与青囊诀融合的法门。 看痕迹大师兄也不是好相与的主。 密室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吴仁安反手按灭油灯时,柳叶刀不慎划破人俑少商穴。 人俑是真人炮制的,穴位溅出血。 黑血喷溅在《小阴柳刀谱》封皮,竟显出大师兄的血书:“七月十五,携刀至白鹤武馆后巷——崇庆三年留。” 当今是崇庆十年。 回到地面时暮色已沉,吴仁安将刀谱浸入七叶莲药酒。 墨痕被药酒浸透,字迹散开又聚拢。 十年前那本潦草笔记泡在酒中,阴毒招式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青囊诀解法。 按着改良式法门运转真气后。 手少阳经的刺痛感转成了任脉处的一股暖流。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夜鸦,吴仁安对着井水练刀。 柳叶刀挑飞三片落叶,每片断成七截方才落地。 一式“夜叉剔牙”将井绳挑成百缕细丝,断口处整如尺量——这是将医家精准融入刀法的明证。 朝霞透出紫意。 晨露未曦。 密室重归寂静。 唯有青砖经络图上新添的刀痕。 默默记下某个医者向江湖踏出的第一步。 —— 戌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 吴仁安正给“悬壶济世”的匾系上闭馆的绸。 青铜虎撑映着暮色,冷冽生光,把手沾染的七叶莲药汁已结了薄霜。 檐角惊起夜枭,翅膀扫落几粒霜屑。 井台边的青砖咯吱一声…裂了。 吴仁安捏着红绸的手顿了顿。 余光瞥见砖缝里渗出的水来。 又得修… 前堂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震得门板直颤。 “大夫!大夫救急!” 血腥气和铁锈味随着那哀求声挤进门缝。 吴仁安手搭上门闩,师父的告诫倏地浮现。 他屈指叩了叩门板。 透过缝隙看见个蒙面壮汉搀着同伴,那人右肩伤口翻卷如婴儿嘴唇。 渗出的血珠泛着白鹤武馆独门铁砂的腥甜。 “本馆戌时不接诊。”吴仁安将虎撑抵在门缝,劲气顺着铜锈爬上伤者衣襟。 “往前三条街有夜值医馆。” 蒙面汉突然暴起,染血的朴刀劈进门缝:“见死不救算什么仁安堂!” 刀刃离鼻尖三寸时,吴仁安嗅到铁砂里掺着醉鱼草粉末——正是他晨间晾晒在檐下的那批。 心中暗骂…贼偷还上门了… 他忽的松开门闩。 壮汉收势不及扑进药柜。 吴仁安后撤半步,肘弯压住翻倒的柏木药柜。 蒙面壮汉的朴刀劈来… 那朴刀势大力沉,第三层抽屉当场碎裂,尘封二十七载的陈皮和断肠草碎末随木屑飞扬。 在昏暗的烛火照映下,腥甜气息扑面而来。 “好个悬壶济世!” 壮汉刀刃挑飞青瓷药瓮。 琥珀色药酒泼溅成帘。 吴仁安嗅到七叶莲的苦香,足尖勾起铜药碾掷向同伙面门。 那人抬臂格挡,吴仁安十指化作铁钩。 脚上使劲,朴刀打了个圆,扑向了药柜。 朴刀卡在桐木药柜的缝里,吴仁安探爪擒住刀背,另一只手捏在汉子肩头。 “咔嚓。”一声。 脱臼了。 壮汉,想用另一只手抽出刀。 朴刀抽出带着的陈年桐木味和一股子清新的艾草味冲进鼻子。 正要使劲时右肩也是一阵疼。 然后是无力,膀子软下来了。 刀也跟着手臂一同下垂。 鹰爪扣住腕骨的脆响混着痛呼炸开。 吴仁安拇指嵌入列缺穴。 余下四指如钢箍收拢——这招“金丝缠腕”在铜人模型上练过百遍,此刻捏碎的是活人经络。 手瘫软的垂在身侧,地上是金属和地砖碰撞的清脆响声。 壮汉臂膀青筋暴起如蚯蚓。 朴刀当啷坠地时,刀刃已插进同伴脚背三寸。 “脱臼而已。”吴仁安指腹摩挲着对方腕间错位的骨节,红花药酒顺袖管滴在伤处。 那人腕骨泛起的青紫竟与铜人穴位分毫不差。 他忽然想起月前给跌打损伤的镖师正骨。 似也是这般筋络暴凸的模样。 伤者突然暴起,完好的左掌劈向药柜。 二十枚铜环齐颤,最顶层的乌头罐泻下霜雾。 吴仁安旋身避让,后颈却撞上晾晒的毒蛾干。 靛蓝磷粉迷眼间,他右膝顶住对方气海穴,左手成爪锁住咽喉。 “医者仁心。”他声音比乌头霜还冷,拇指抵着伤者喉结缓缓施压。 “但仁字上头,还悬着济世的刀。”青铜虎撑突然嗡鸣,把手处缠的葛布寸寸崩裂,露出内壁暗刻的“禁”字。 蒙面汉的哀嚎渐弱成呜咽。 吴仁安松手时,那人腕骨已肿如鹅卵,青紫淤血顺着太渊穴爬成蛛网。 他从狼藉中拾起半截忍冬藤,浸了药酒缠住伤处:“经络未断,敷三日七叶莲可消。” 烛泪滴在诊台《金疮要略》的残页上,将“伤筋动骨一百日”的朱批晕成血斑。 吴仁安掰开同伴嵌着刀片的脚掌。 柳叶刀挑出铁砂的动作,与白鹤武馆学徒自己疗伤时一般无二。 只是这次刀刃多旋了半圈——方才鹰爪扣脉的余劲未散。 “醉鱼草入血,寅时发作。”他碾碎三粒甘草片混入金疮药,“想要解药,就拿五两纹银赎方。” 药杵敲击铜臼的脆响里,蒙面汉腕间筋膜突突跳动。 大筋像被捏住七寸的蛇。 夜风卷着碎艾草扑向烛台。 吴仁安剪开染血的麻布,敷药手法却轻柔如抚琴。 当乌头霜混着七叶莲渗入伤口时,壮汉暴凸的眼球渐渐归位——这痛楚他再熟悉不过。 冲脉时内气到带脉的抽搐便是这般滋味。 铜盆里的血水映出两张扭曲的脸。 吴仁安突然按住伤者肩井穴,银针在烛火上燎过三息,精准刺入浮突的筋包。 那人喉间的闷哼伴药柜吱呀声。 十余个紫砂罐跟着颤了颤。 “滚吧。”他甩落针尖黑血,青铜虎撑叩响青砖。 “再敢劈我的药柜...”指尖扫过碎裂的陈皮,枯叶竟在药酒里舒展如新。 两个蒙面人跌撞着逃出门外,留下满室七叶莲的苦香和破碎的药柜。 门环上沾着露水,反射着昏暗的烛光,子时已至。 吴仁安弯腰收拾满地狼藉,朴刀劈开的柜缝中,一片蓝翅蝶翼与他指甲上的霜纹一般无二。 吴仁安刚将最后一粒醉鱼草碾碎,东墙外便传来猫猫撕咬猎物的声响。 声音混在更夫渐远的梆子里——亥时。 把血腥气揉碎在戌时的深巷。 第7章 血…… 看着打更人远去。 巷子里等了很久的影子动了动。 走起来带着药味,一股子沁入身体的气味儿。 灰白的月从浓云中透了过来。 医馆的门还没关紧,屋檐的一角上系着那铜铃——铃舌由指骨磨的那个。 夜风抚过,骨质和青铜碰出的声音比铜更清。 吴仁安正在磨药… 玄铁药杵碾碎最后一粒醉鱼草。 那最后一粒醉鱼草碾碎的声响混着铜铃残颤。 空灵的声儿在空荡的医馆里织成张黏的网。 磨完药。 吴仁安蜷坐在柏木诊台前。 手扣着油光锃亮的柏木。 脊梁抵着“宁治十伤不医一病”的楹联——那是从师父那里抄来的。 抄的时候改了些。 朱砂笔尖悬在《子午流注图》的戌时方位迟迟未落。 羊角灯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随穿堂风扭曲成诡影。 枯黄的竹叶遮上了诡眼。 夜露洇润了青铜虎把手上缠绕的葛布。 每转动半寸便渗出铁锈味的湿痕。 风过,晾晒场的七叶莲翻卷着边沿。 三只夜蛾趴在叶背,饱食药露,翅尖磷粉随着呼吸时明时暗。 吴仁安屈指一弹,袖口的蜈蚣干尸应声而落。断成几截的虫躯掉入铜盆,乌头药酒荡起波纹,托着它浮浮沉沉。 他忽然停笔,耳后风池穴突突跳动。 二十步外东墙药橱顶层的寒水石罐正在“吐息”。 靛蓝霜雾顺着柏木纹路爬行,在“手少阳三焦经”的刻痕处凝成冰丝。 昨日前浸过蛇毒的银针插在脉枕旁,针尾系着的红绳无风自动。 碾药声复起时带着三分滞涩。 醉鱼草碎末在石臼里泛着蚌壳青。 每记捣压都激得铜吊子里的陈醋泛起涟漪。 吴仁安盯着醋面倒影——自己鼻梁的旧疤被蒸腾的酸气晕开,倒像条盘在印堂的青鳞怪蛇。 他忽将药杵斜插进石臼缝隙。 杵尾北斗纹路正对井台方向,后院的毛竹被风吹出呜呜的呜咽声。 晾药架西角的马钱子突然爆开细纹。 吴仁安指尖抚过皲裂的果壳,甲缝渗出的七叶莲药油将裂纹染成琥珀。 这些本该在申时收匣的毒果,此刻却未收。 烛火“啪“地爆出灯花。 贪婪的火舌舔了舔灯芯。 惊得梁间夜蝠撞翻药筛。 吴仁安蘸着乌头霜修改流注图,朱砂在戌时方位晕成血斑。 羊皮纸突然卷起边角,露出夹层里半片犀牛角——与药童的那片的完全吻合。 —— 亥时梆子敲过一刻。 井台青砖渗出带着醉鱼草腥甜的水渍。 吴仁安正用麂皮擦拭解剖铜人的曲池穴。 铜锈混着陈年血垢在帕面洇出油渍。 打杂的昨日就被他辞了,结了工钱后大家都放松了心。 穿堂风掠过晾晒场的环蛇干,最西侧装着寒水石的罐口凝出冰晶,晶面反照出檐下一抹皂靴残影。 药童皂靴碾碎廊檐晒僵的蜈蚣。 足尖沾着的红黏土在地砖拖出断续血线。 蛇纹皮囊在腰间鼓胀如孕肚。 想是装了不少东西。 他在第三块活砖处停驻,靴跟轻磕青砖接缝。 砖屑落去井里。 井水翻涌如沸。 浮起半片犀牛角。 “师兄的陈皮霉了。” 药童屈指叩响门环。 月光从门缝飘入,精准落在未干的《任督倒悬图》中央。 吴仁安握笔的手顿了顿。 墨汁顺着任脉轨迹坠向丹田,在裆部渍出墨团。 药童指尖挑着浸透乌头汁的葛布进门。 靴子碾过门槛避虫的雄黄粉。 黄粉在青砖上洇出个残缺的“漕”字。 吴仁安看愣了。 装都不装了? “二百两雪花银。” 他忽然旋身。 腰间皮囊抖出二十枚柳叶刀。 “再加师父枕下的《青囊功》手札。” 刀刃在烛光里闪过寒光。 尖子正指吴仁安突跳的太阳穴。 “呵…” 吴仁安用银针挑开药杵上缠绕的蛛网。 蛛丝断裂声恰与铜铃颤音重合。 “师弟是漕帮的吧。” 他忽然轻笑,袖口滑落些许药粉。 “那夜月色可好?” 药童忽然探手抓向吴仁安面门,指风扫落带起阵风。 吴仁安反手扣住药杵,玄铁表面睚眦纹路突然暴凸,将手爪震回。 那童子手腕一动。 二十枚铁丝连着的柳叶刀应声而动。 刀刃贴着吴仁安的脸颊插入青砖。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黄帝内经》帛书上。 烛火在青铜虎撑表面镀了层血色。 吴仁安五指成钩,指甲掠过药童膻中穴三寸处便收势。 带起的劲风掀翻了案头《子午流注图》。 靛蓝霜雾从井台漫进来,将药童腕间的漕帮刺青染成青鳞。 “漕帮的莽牛劲?” 吴仁安错步旋身,鹰爪擦着对方章门穴划过。 指尖勾破的葛布里衣下,皮肤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这是内劲强行冲关的征兆。 药童后撤时撞翻了艾草垛。 百八十束干叶簌簌而落。 药童反身劈掌。 他右掌劈向吴仁安肩井穴,掌缘带起的腥风里混着股苦味。 正是漕帮力夫常用的“开山掌”。 招式起势太满。 掌未至半途已露空门。 吴仁安屈指剜其曲泽穴,指甲与腕骨相撞竟发出刺耳的碎裂之声。 勾出带着小筋的血肉。 药童臂膀筋肉骤然暴凸。 青筋如蚯蚓盘曲——莽牛劲催到七分,却卡在少海穴不得寸进。 吴仁安顺势扣尺泽穴,指下脉象鼓胀如过江之鲫。 “云门…” 话音未落,药童左膝已顶向气海。 吴仁安侧身避让,肘尖顺势肘击对方跳动的京门穴。 纠缠间药童碾碎满地晒僵的蛇干。 猛拽铁丝。 二十枚柳叶刀被再次药童飞出。 却在鹰爪翻覆间失了准头。 刀刃钉入柏木药橱,将“手太阴肺经”铜人模型被扎了满身。 吴仁安嗅到刀锋上的腥甜毒物。 有一把插在了左膀上,刺痛传来。 他忽然并指为剑。 直刺药童喉间廉泉穴——这招“金针渡厄”本是点穴手法。 此刻裹着三分青囊诀内劲。 琥珀色的指头刺入廉泉,阴寒的内气顺着穴位进入经脉。 药童仰头暴退,后脑撞碎盛着寒水石的陶罐。 冰晶混着鲜血顺督脉滑落。 吴仁安扣着寒水石往他嘴里塞,药童拼命想吐出。 他反手抓向吴仁安足三厘。 指法依稀可见白鹤武馆“鹤啄手”的影子——经典的贪鹤啄食。 却因莽牛劲催发过猛,指尖离穴半寸便颤抖不止。 吴仁安足尖挑起半截忍冬藤,藤条如灵蛇缠住药童腕脉。 七年陈的藤芯浸透药酒,遇着莽牛劲的燥热竟腾起细烟。 “漕帮教头没告诉你?” 他骤然收劲,藤条在列缺穴勒出血痕。 “莽牛劲配鹤啄手,如同砒霜佐蜂蜜。” 琥珀色的指尖穿进手腕,血液从列缺穴狂涌。 药童喉间嗬嗬作响,暴起的太渊穴将藤条震碎。 指尖在太渊上一点,血液涌出。 吴仁安却已退至诊台,指尖拈着从对方襟口摘下的寒水石。 他指甲上蔓延出霜纹——方才缠斗时竟已探遍药童十二正经。 “师父应当是说过的,轻者轻,重者重…” 晾药架突然倾倒。 陈年七叶莲的粉尘漫成青雾。 药童双目赤红欲再扑上。 右足商丘穴却突然塌陷——吴仁安先前刺入时暗留的阴劲已然发作。 他踉跄跪地,掌风扫碎三个乌头罐,毒霜遇着满室药雾。 铜铃骤响,指骨铃舌轻摇。 吴仁安抚平《子午流注图》卷角。 井台传来冰层碎裂声。 浸泡犀角的水面浮起细密血珠——方才缠斗时溅落的血。 吴仁安杵在药童的身前,似是在等着什么。 地上的人儿口中落下一粒石子大的寒水石。 倾倒的烛火舔了舔《黄帝内经》的书页,忽的又大口吞下,半张帛书燃起火来。 药童突然暴起,仍然是那贪鹤啄食的起手,莽牛劲力在未被刺破的腕脉游动。 鹤的喙,牛的身。 点在玄铁上,发出“乒”的金属交鸣声。 亏得是童子手未长开,脉里游动的劲也藏着寒毒。 福至心灵的一点被药杵接下。 跪着的药童竭力想起身,头将要还未抬起。 一抹幽光映过他的瞳孔。 血液溅到稚嫩的皮肤上。 一旁燃着的《黄帝内经》被涌出的红色液体浇灭。 童子喉咙动着,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 他没了下巴,喉管末端被切开一道口子。 只有嗬嗬的声音穿出。 吴仁安手里拿着大师兄的柳叶刀,刀脊上的特制血槽流的却是他的血。 劲风袭来,琥珀色的指尖剜入药童的头皮。 两股内气自云门汇入少商穴,盖在天灵上的鹰爪带着内气陷入颅骨。 使的是《铁翎鹰爪》的“枯爪裂石”那一式。 本用来卸人手脚的阴毒招式却扭开天灵,扯出连带着的红白之物。 童子的魂霎那间升了天。 吴仁安脑海中一荡,时间似乎停滞。 似是有种福至性灵又似醍醐灌顶的…感觉… 识海里冒出一行血色文字——罪:柒。 他不知为何知道。 在见到血字的一瞬就知道是他前世的东西…那是他不懂事时在某鱼上买过的。 古董? 这是他的金手指? 意识里混沌又过的极慢,在消受了震惊后研究起了血字。 这血字决不是柯南道尔的血字的研究中的血字。 心念一动,血字浮动。 柒变为陆,只是减少了一位数字。 “罪”字一阵扭曲,一点红光冒出,他的意识触碰红光。 光芒没入意识体,流向了身体里代表 那“夜叉探牙”的光团,那青黑色的光团在那点血光下忽的壮大。 青黑色的团子大了一圈。 顿时间,无数记忆涌入识海。 那是他在练刀的记忆… 自己在夜里照着烛火不停的练。 柳叶刀挑起。 猪头起初被刀切出一道道深痕,后不断变浅,直至彻底消失。 后又换了人头,那刀快的、利的连被割开的皮肉都未能察觉。 刀光初时断续如星,渐渐的如恶鬼探手。 旋身劈风转作夜叉在夜里舞,刃鸣清越间蜡烛芯未触已裂,寒芒一点将烛光挑灭。 这是…大成! 这一式残刀须臾之间就直接大成。 他似乎对那血字有了研究,那血字的功效恐怖如斯! 此血字断不可…不用! 意识在血字间滑动,六团红光浮起,随他的心念而动。 在那以混沌为背景的识海中似是六颗血淋淋的脏器,拖着的轨迹就是那滴下的鲜血。 那些红光中似乎有着药童临了是喉咙的嗬嗬声,怪异而凄惨。 吴仁安拖着那六团光。 引着光没入了那《青囊诀》的青光中。 这光团也是陡然壮大,但是却没有和那先前一样的记忆。 反而是青光中有灰光浮现,整个光团如活物血管般蠕动,最终变的青灰。 似是死人的肤色样式。 也未拿苍术熏过的,死的自然。 大片的记忆突然炸开,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之长。 那记忆中的他在月下练着《青囊诀》,运功却是极不通畅。 少商穴如同山岳般阻挡着内气。 转的自己又在月下摆起了“夜叉担山桩”,内气如吃了药一样,汇聚成又粗又劲的洪流,撞进了少商。 画面中的自己不断的尝试修改《青囊决》的小周天路线,走火入魔后又不断恢复如初。 经脉寸断又顷刻间自愈。 练到后面,那运功路线和周天练发愈发通畅丝滑。 练出的青灰色内气如长江大河报在经络没奔涌,身上半数穴位都集满了内气。 这青灰内气比之《青囊诀》练出的更霸道诡谲,改透着丝丝寒意。 与其叫《青囊诀》不如叫《夜叉诀》。 那劲力和古怪的练功也不是医家模样。 记忆里气劲顺鼻腔吐出丈许有余。 记忆消化后…识海里涌出六个扮着药童临了死相的恶诡。 围着吴仁安发出“嗬嗬”的声音。 转的又飘散如烟。 那烟把他拽回现实,手上尚沾着药童的红白之物。 要是让差人拿了… 不行! —— 寅初的梆子声漏进窗缝时,井台青砖已沁满暗红。 那药童同药材碾在了一处。 吴仁安胳膊上敷了蛇药,又口服了治刀伤的汤药。 他将药童瘫软的躯干拖至捣药台。 玄铁杵尖蘸着七叶莲药酒。 从气海穴开始碾磨。 骨裂声混着醉鱼草的腥甜漫开,像暴雨时节炮制蜈蚣干的响动。 二十年陈的柏木台面吸饱了血。 木纹间浮起经络状的暗斑。 他褪去浸透莽牛劲的葛布中衣。 布料遇着乌头霜雾便蜷成蛇蜕。 尸身太渊穴嵌着的银针被拔出时带起缕血丝,在青铜虎撑表面凝成北斗第七星。 檐角铜铃忽地急颤,指骨铃舌磕出个残缺的宫商调。 “该用九蒸法。” 吴仁安翻出地字号药柜的赤石脂,混着寒水石粉撒入石臼。 尸骸右臂率先化作靛蓝浆液。 他记住配比,下次也兴许会派上用场。 经络碎屑随药杵起落浮沉。 他舀起半勺稠浆倾入井台。 水面腾起的雾气里游动着似是十年前大师兄炮制人傀时的刀痕。 卯时的露水漫过晾晒场时,膝骨已碾作七钱霜粉。 吴仁安用蛇纹皮囊盛装碎末。 每装三勺便掺入三钱陈年艾灰。 皮囊鼓胀处用银针扎出十二井穴,毒血顺着孔洞滴入铜盆。 与乌头药酒融成黏稠的琥珀色。 井台边缘新结的冰晶映着残影。 他将最后半截脊骨塞进寒水石罐。 骨节撞上罐壁发出空响,惊得梁间夜蝠撞碎三只药筛。 靛蓝雾霭里,百十束艾草无风自动。 最陈那株突然爆出火星,将悬丝诊脉用的金线燎成土灰。 辰光初现时,吴仁安正用麂皮擦拭青砖。 血渍渗入“手少阳三焦经”刻痕。 不像是杀人凶案现场。 倒像师父用朱砂笔校正过的脉案。 铜人模型的曲池穴插着半枚柳叶刀。 刀刃残留的蛇毒正与七叶莲药油厮杀。 在晨雾里蒸腾出翡翠色的烟。 晒药场的马钱子突然齐齐爆荚。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对着天光端详。 地砖碎裂出几道纹儿。 裂纹间渗出的白浆在破布上凝成个模糊的“漕”字。 被他用银针挑起后坠入井中。 涟漪荡开时,水面浮起昨夜未化的犀角残片。 螺纹间嵌着药童最后一抹惊悸。 这井水却是不能喝了,吃河水亦比这要好上些。 一盆热醋洒开,砖石上沁上的血渍被化开。 铁锈味被酸死吞了个干净。 医馆开张的云板敲响前。 他特意保留了三处痕迹:柏木诊台边缘的抓痕,井沿青砖的冰裂纹,以及《子午流注图》亥时方位的墨渍。 晨扫的竹帚掠过这些残迹时,发出碾碎蝉蜕般的细响。 那焦了半页的《黄帝内经》古卷随风自动着。 当首缕天光穿透东窗。 那红霞正透着紫。 将医馆的门搬开,涌进一股早晨独有的清气。 顺着鼻子钻进肺里。 吴仁安正往《医案》补录:”亥时惊风,施金针镇煞。” 笔锋扫过“煞”字最后一捺,檐角铜铃恰好漏下半粒红晶,在砚台里融成带铁锈味的墨。 放了笔。 手里拿着麂皮细细的擦着,铜铃上落下的红晶在皮子上碎开。 第8章 上门 第三日卯时。 晨光裹着薄雾漫过医馆的门扉,那门在熹微晨光下镀上了层金漆。 那雾正顺着瓦当往下淌。铜铃凝着蛛网般的血丝, 松木板上有一点褐斑,是那蒙面汉流的。 麂皮绒蘸着醋抹过,那斑在皮子上蕴开。 轻轻的风儿吹着檐角的铜铃,舌铎铃铃的碰着,晃动间带着一丝腥气。 铃舌指骨被雾气洇出玉髓的光泽。 吴仁安坐在诊台上,指头挑着蛇胆膏在膀子上的创口抹。 左手的伤结了层琥珀色的痂。 蛇胆膏抹上去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那痂被碾碎,敷上的药膏堵住了要渗出来的血。 吴仁安用银刀片刮去柏木诊台缝里的油渍。 七叶莲粉簌簌而下,腐朽檀香裹挟着老旧血痕的气息弥漫开来,一如焚烧中的犀角。 新采的三筐醉鱼草具堆在晾药架上,血腥味仍未散尽。 叶脉间凝的露珠泛着铁锈腥甜。 角落里的蜈蚣干突然碎裂。 密密麻麻的足肢在晨雾中抖颤,恍如亡魂不甘离去的最后挣扎。 吴仁安握药杵的手顿了顿。 杵尖上北斗纹路卡着片带血丝的指甲盖,正是药童左手小指的残骸。 他蘸着七叶莲药酒继续捣碾。 冰晶混着骨渣在石臼里泛出蚌壳青。 前日溅在《黄帝内经》帛书上的脑浆已凝成蜡状。 被他刮下来掺进壮阳的斑蝥虫粉里。 晨风掠过晒僵的环蛇干,尾尖扫落几粒带髓的骨碴,在青砖上滚出个残缺的“之”字。 药橱第三层突然传出细响。 装着寒水石的陶罐正在“吐纳”。 霜雾顺着“手少阳三焦经”的木刻纹路爬行。 途经曲池穴时凝成冰丝。 他掀开地字号抽屉取赤石脂。 瞥见暗格里泡胀的指骨——药童右手拇指正浮在七叶莲药酒里。 辰时的梆子漏进窗缝。 吴仁安捻起粒马钱子对着天光端详,种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的浆液。 井台皲裂纹里未擦净的血渍同色。 自家的马钱子没炮制过,师父教过砂炮。 得空试试… 他忽然屈指弹飞种仁。 那毒果撞上铜铃指骨,在雾霭里荡出个宫商走调的颤音。 灶房飘来煎药的苦香。 新来的学徒正用吴仁安教的“九蒸法”熬制鹿茸。 紫砂罐沿凝着的白霜泛青,分明掺了寒水石粉。 “熬的仔细些…” “是。”学徒被声音惊醒,有些慌乱。 吴仁安嗅了嗅雾气。 抬脚碾碎砖缝里新钻的蜈蚣——那虫豸吞过药童的碎肉,脊背泛着不自然的靛蓝。 辰光攀上东墙。 井水突然翻起细浪。 浸泡犀角的陶瓮裂开蛛网纹,水面上浮着片带漕帮刺青的皮肤。 吴仁安舀起半瓢毒水浇灌七叶莲。 那水如丝般在叶上滑过。 医馆开张的云板尚未敲响。 巷口已传来漕帮力夫的号子。 吴仁安将最后半截脊骨塞进寒水石罐,骨节撞上陶壁的闷响。 雾霭漫过柏木楹联时,“宁治十伤不医一病”的“伤”字正在闪着光。 搬开大门,云板抢着和那号子在巷子里卷动。 卯时三刻的梆子将将敲过末响,青石巷的薄雾忽然炸开。 粘着泥的皂色厚底靴子踩在门槛上。 带着的泥巴在青白色的条石面儿拖出一道鸡爪爬似的泥痕。 人还没进,铜包木的腰牌就碰上了松木门扉。 “衙门班头到…” 捕头牛焕章的皂靴踏碎檐下白色碎屑。 十二枚铜腰牌又挨个撞在包铜门框上。 撞的是门乒乒作响。 那捕头手腕一抖,腰牌嗖的一扔。 没入松木中。 惊得学徒怀里的《伤寒论》脱手坠地,书页哗啦啦翻到“蓄血证”篇。 正停在“少腹硬满”四个朱批大字上。 捕头未动,其后的手下却没停,一个愣头青直冲冲的就撞在挡在前面不走的捕头身上。 却是自己一个踉跄。 险些栽倒… 牛捕头左脚一勾,刚巧绊的他倒头栽在刚刚地上蹭出的泥垢。 头也不看这愣头青,带着众差人进了医馆。 一个相熟的老差人把他扶将起来,递出块帕子给他擦了擦泥。 “你傻呀,那捕头不走你也走啊… 阿铨,不是我说你,这有的场面要用眼看,看到不对的就不能蛮着上。” 老差人语重心长的说着。 那年轻的差人道了声是,谢过了他。 “阿伯,我晓得了…这班头真…” 话未说完便被老差搅断,“可不敢乱说,不说了…且去办差罢!” 两人也跨了进去。 药铺里一位老汉躺在榻上。 吴仁安银针正刺在老汉承山穴。 针尾系着的红绳突然打了死结。 老汉身上是那白鹤馆的“白鹤亮翅”打出来的於青。 床榻上扎针的老汉突然抽搐。 足三里穴暴起青筋,像极了药童那夜经脉逆冲的模样。 他并指叩其委中穴。 余光瞥见牛捕头腰间牛尾刀鞘的铜吞口——那上面还沾着漕帮的新鲜松脂。 “差爷有何贵干…”吴仁安出声询问。 “小店有客,恕不能迎差爷。” “前日有人报药童失踪...” 牛焕章蒲扇般的巴掌按上柏木脉枕。 檀中穴处的刺青泛着乌青色。 老少两个衙役杵在门边,皂靴碾着门槛雄黄粉,碾出个残缺的星。 “敢问可是衙门刑房牛焕章牛捕头…” 牛焕章捻起一粒白色碎屑,放在鼻头嗅了嗅。 酸的…好像不是人骨…人骨应是腥臭的… “是又如何?” 吴仁安指尖搭上捕头关脉。 诊台下暗格里就泡着药童肋骨的瓷瓮。 就是他要找的人。 牛焕章的脉象如滚水泼雪,分明是戌时纵欲过度。 寅时又饮了掺蛇胆的虎鞭酒。 晾晒架的巴戟天应声爆荚,种仁溅在捕快皂靴上,汁水染出了个倒悬的人字图。 “牛爷这脉象——” 吴仁安突然并指叩其志室穴,捕头镶玉的犀角腰带“咔嗒”崩开。 右食指一敲铜台,劲力顺着台子一震。 铜药秤上的鹿茸片突然跳起,秤砣正指向门口的老少二人。 “脉象如何…”牛捕头饶有兴趣的凑到跟前,让他附耳说。 “差爷脉象雄浑有力,我再给您添些补药更有力…” 学徒适时捧来海马干,晒得半透的药材泛着诡异的珍珠光。 右手一拍桐木药柜,震开那『锁阳』的格子。 吴仁安抓了三钱锁阳添进戥子,鹿角霜混着韭菜籽在秤盘上跳。 惊得衙役腰刀穗子缠住药橱铜环。 一个在到处翻找的差役额头被跳过的鹿角碎一激。 砰的一声撞上了桐木柜子。 最上层装着乌头的锡罐突然“咯”地轻响,罐口霜雾漫出来,在空中凝成个童子盘坐的轮廓。 那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牛焕章忽然按住刀柄,刀鞘上的云纹正对吴仁安眉心。 晾药架西头的蜈蚣干被阳光晒的集体暴颤。 吴仁安不紧不慢写下“五子衍宗丸“的方子。 笔锋扫过“菟丝子”三字时,特意将兔字头描成盘蛇状。 “差爷勿怕,小人是良民…”吴仁安摆了摆手,示意手中无物。 “早晚各服七丸。”他将药包推过诊台。 系绳用了仁安堂特制的九结法。 “房事前用黄酒送下。”附耳低语时,袖口漏出的七叶莲粉正染蓝捕头耳后刺青。 那漕帮标记渐渐化作靛蓝色的阴纹。 年轻捕快靴尖突然踢翻乌头罐,霜雾漫过井台。 将前夜未洗净的血渍凝成冰花。 牛捕头冷哼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 要不是这个小畜生,漕帮出的五百两晚就进自己裤兜了。 子承父业…呵,挡了老子财路看你怎么继续在衙门待… 吴仁安适时递上温好的药酒,琥珀色的液体泼溅处。 冰晶里顿时化作青烟。 牛焕章仰头饮尽残酒,喉结滚动间,后槽牙嵌着的金牙闪过寒光——分明是漕帮小头目才有的制式。 漕帮的金帮主喜欢金子… 看来这捕头不干净的传闻是真的。 亦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学徒突然打翻艾绒筐,燃烧的灰烬在空中熏出艾草香味儿。 牛焕章佩刀扫过《子午流注图》。 刀穗缠住亥时方位的血渍,将“惊风”二字扯得支离破碎。 吴仁安用乌头酒擦拭被刀鞘碰碎的楹联,“宁治十伤不医一病”的“伤”字碎成蛛网般的裂纹。 辰光漫过晒药场时。 牛焕章抓着药包的手顿了顿。 他袖口滑出半片带血渍的犀牛角,正与吴仁安暗格里的残片严丝合缝。 衙役的皂靴碾过门。 那碾碎的雄黄粉混着前夜残留的脑浆。 临行前牛尾刀鞘扫过井沿,刮落的青苔下露出指甲盖大的骨渣。 吴仁安目送官差转过街角。 转身将乌头霜撒在骨渣上,那点白屑遇毒即化,融进砖缝里新钻出的蜈蚣口中。 虫豸吞了毒霜,脊背立时泛起靛蓝。 牛捕头的厚底靴子踏在青石板路上,心中想着那愣头青是越想越气。 他老子在刑房干了十几年,给好处都不收…处处和自己过不去。 好不容易大家收点辛苦钱,他还来搅和。 索性派他带两个捕快去拿城南的贼。 那贼诨号叫“破风刀”,原是城南李家的佃户,不知是从哪学了一手乱刀。 半夜杀了主家十一口人,又辱了主家的姑娘。 被衙门通缉要拿他,府君要他人头杀鸡儆猴,敲打敲打当地帮派。 那“破风刀”也是个爱人前显圣的主,将那拿他的两个捕快踢晕。 和愣头青他爹玩起了捉对厮杀。 他爹不知从哪练的残功,内气只有一半堪使。 打到半截内气没了劲。 不一会就被那厮砍成了血葫芦。 道是刀刀不砍命门,将他杀的是刀山里滚过似的。 险些没死,幸得是城南医馆不收什么刀砍剑劈的病患。 到底是死了。 气就气在这小鬼又接了位,他爹生前给总捕头写了那半截子内功。 捕头发话了,说给他儿子也搞个差役当。 还得自己五百两雪花纹银是到嘴的鸭子长腿跑了! 踢了一脚路边的杏花树,落下的果儿砸在年轻捕快头上。 —— 巳时的日头攀上晒药架时,井台边的雄黄粉已摆出个残缺的经脉图。 吴仁安用银针挑起半钱斑蝥虫粉。 细看那粉末里混着的指甲碎屑——正是药童小指上那抹靛蓝染剂。 学徒捧着《医案》呆立檐下,“亥时惊风”处的墨渍凝成血痂。 被他用乌头霜反复摩挲后。 铜药臼中的扶正固本丸反射着暗淡的珍珠灰色光泽。 吴仁安动作熟稔,故意略去了药方中要求的九蒸九晒工序。 他将二十粒药丸沾上七叶莲粉,灶膛里飘来的药香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蜡腥味。 梁间的夜蝠受惊而起,一阵扑腾撞翻了角落里半筐新收的蛇床子。 柏木诊台裂缝里渗出的脑浆残渣。 被他刮下来掺进海马胶。 琥珀色的浆液在日光里泛着油光。 随药杵捣碾渐渐凝成虎骨膏状的稠物。 吴仁安捻起碎骨投进寒水石罐。 骨殖撞上陶壁的闷响,惊得井水浮起团带刺青的皮肤。 晾晒场的艾草垛突然倾斜,吴仁安用蛇纹皮囊收装着灰渣。 暗格里泡着的肋骨正浮出七叶莲药酒。 骨面细密的凿痕暗合《雷公炮炙论》的禁忌篇,倒像是刻意仿着解剖铜人的手法刻就。 午时的梆子声漏进炮制房时,新制的五子衍宗丸正在阴干。 吴仁安留了三处破绽:菟丝子未去绒毛,车前子混着井台骨渣,覆盆子沾着前夜未净的血渍。 青瓷药瓮封口时,他特意将蜡丸摆成任脉走向,最末一粒正对气海穴方位。 学徒捧着药筛经过。 七叶莲粉簌簌落下,正将残字掩成经脉图上某个要穴。 未时的日头最毒,晒药场的马钱子集体爆荚。 吴仁安蹲身拾掇毒果时,发现最饱满那粒嵌着半片带刺青的皮肤——漕帮双蛇缠柱的纹路,此刻正在种仁表面泛着油光。 他将毒果投入寒水石罐,骨殖相撞的脆响里。 申时三刻,炮制房飘出混着尸蜡味的异香。 吴仁安掀开紫砂罐,鹿茸片已与药童的指甲碎屑熔成晶莹的膏体。 他用蛇胆酒调和着膏药。 留了两处火候偏差——武火多烧半刻,文火少煨一息。 再碾开手臂上的痂,余下的药膏消去了残毒。 学徒在用铲在清理着被毒辣日头晒硬的泥垢,铲起来的碎成渣被巷子里的风吹走。 送水的挑夫挑着两担子水。 吴仁安接过水桶倒进后院新置办的陶缸。 “这日头毒的厉害,大夫…俺想开些中暑的药可成…”挑夫接过学徒递上的抹布擦了擦额头的汗。 “自是可以的,老人家,我且给你抓一副也成。”吴仁安笑着给挑夫倒了杯解暑的凉茶。 吩咐学徒去按方子抓药。 桐木的药柜重而厚,学徒艰难的抽出一个个药屉子。 第9章 恶客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 阳光正毒辣,照的人抬不起头。 医馆门头的瓦房被猫儿踩的啪嗒响。 肉掌落在院墙上轻盈无声。 后院晒着的蜈蚣干炸开,那黑色甲壳爆出烟来。 在太阳下冒出的烟气和晾药架挂着的忍冬藤的腐熟甜气混在一块。 散出一股汤药里可以尝出的怪味。 院子里的井就照不到阳光,毛竹把太阳光分成了细碎的光影。 水井里的水还是不能吃。 学徒清晨用桶子打水洗了头发。 吴仁安能隐隐的嗅出那股子尸油味儿。 那送水的老汉在门口阴凉处喝着学徒送来的凉茶。 “老伯且在这留一会,当是避避暑气罢!”他仍是坐在柏木诊台上,手里摇着蒲扇。 柏木桌面上是医馆的账簿。 学徒递上蘸了朱砂的鼠毫湘竹笔。 他又在墨里舔了舔,蘸饱了汁后在账本上勾花着: 陆月柒日支钱4两余38文…收诊费9两零230文… 蝇头小楷在桑皮纸上写下一行隽秀的字迹。 “不了…老汉还要再去送那街头几家的水…唉,不知是怎滴,前有人说井水臭,怕有人在水里加了巴豆蒙汗药之类的东西,这西街上的几十户都吃的是山泉水。 老汉我倒是忙了…” 送水老汉挑起空桶,对吴仁安鞠躬道了谢。 “多谢大夫,俺老汉没喝过这好喝的茶啊…” 挑着扁担在巷子里一晃一晃的走着。 学徒在后院里挠着头发,似是刚洗过的头里又长了虱子。 挠掉了束发的簪子,捡时对上了吴仁安的眼睛。 吴仁安丢出二十文钱在学徒的松木桌板上。 “若是得空,自己去买块皂角,便不让你熬药了,仔细洗洗。” 学徒拿过桌上的铜子,对郎中道了谢。 急的着火似的冲出门去。 在门槛出被绊了一跤,驱虫的雄黄粉沾在了皂色裤腿上。 门外恰好有人上门,伸手把他扶将起来。 那学徒杨镯红了脸,又是鞠躬道谢。 直冲出那门外。 门外那人穿着云纹的练功服,一看便是那白鹤馆的外门弟子。 白鹤门外门穿灰色棉麻云纹练功服,亲传是白色鹤纹的绸缎。 一眼就能分个清明。 “郎中…救我!” 人尚未跨过门槛就听到了惊呼。 白鹤武馆的弟子是踩着午时末刻的梆子声撞进来的。 他左臂悬在胸前。 云门穴处扎着半截木刀碎片,螺旋状的青紫纹路从伤口往外爬。 活像被毒蛛噬咬后的蛛网斑。 来人被他放倒到软榻上。 手臂被牛筋绳绑住。 吴仁安用蛇纹钳夹住木刺尾端。 碎屑簌簌落下,在青铜脉枕上凝出一股特有的松脂味。 “忍着。” 他忽然并指叩击患者肩井穴,趁筋肉痉挛的刹那猛然拔刺。 木片离体的瞬间,吴仁安看花了眼。 伤口涌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丝滑的巧克力的形状。 德… 惊得吴仁安撞翻了艾灸盒。 醉鱼草籽掺进金疮药时,吴仁安特意多碾了三圈。 药粉敷上创口的刹那。 青紫纹路逐渐收缩。 在皮肤表面结成鸟喙状的硬痂。 这些白鹤馆的弟子比试间也下死手。 这也是白鹤馆凶名在外的原因之一,能废人根基就不会留手。 这弟子捧着药方发怔——“每日辰时用蛇胆酒化开”的医嘱下,隐约可见被朱砂圈住的“鹤”字残影。 之前坐馆的老郎中留下的习惯。 哪家的人来治就印哪家的戳,月末来结账。 两个跑堂架着抬进来一个说是茶馆的茶客。 那人躺着不能动。 灰布短打前襟裂开。 肋间期门穴鼓着鹅卵大的淤包,表皮泛着隔夜茶汤的褐黄色。 吴仁安铜药匙刮过肿胀处。 黑血混着铁观音渣滓喷溅。 在青砖上洇出个倒悬的之字。 “好个隔山打牛。” 他忽然翻手刺向患者膻中穴,指腹传来的震颤如琴弦崩断。 药杵碾碎的三钱血竭里混入斑蝥粉。 遇着伤处渗出的阴劲,竟在皮肤下凝成蛛网状的红线。 这茶客据说是嘴里不积德。 说脏话时被茶馆里听说书的侠客教训了一通。 患者袖口暗袋滑落半张漕帮货单时,吴仁安恰用艾灸灰烬盖住“初九亥时“的字样。 呵…还是漕帮的。 将治了个七八分好的茶客赶了出去。 他身上伤已大体无碍。 茶馆的掌柜给他垫了诊金,那人在门外还嘴不休。 直叫“什么大夫”…“庸医”之类的。 被吴仁安捏着马钱子砸了鼻头才捂着痛处离开。 最棘手的当属那花柳巷的嫖客。 自说是那妓馆慕云楼不地道。 店大欺客,老主顾都下狠手。 拖着他来的好友道出了实情——这厮仗着自己花的银两多,不带银子,想吃霸王鸡。 人家不干,他要用强…结果末了被打手打断了腿。 还被老鸨用针扎了。 那人瘫在竹榻上惨嚎。 双腿血海穴扎着七根淬毒银针。 鸳鸯结的红丝线已嵌进肿胀的皮肉里。 吴仁安握蛇纹钳的手顿了顿——针尾缠着的胭脂结。 居然是阳州天工坊的手艺。 看来这店是真的大。 剜腐肉时薄刃忽然受阻,刀尖挑出粒沾着脓血的珍珠。 吴仁安就着烛火细看。 珠面云纹间嵌着红袖坊特制的金粉。 敷药时他多抖了二钱斑蝥粉,疼得嫖客暴起撞翻竹篓。 二十条环蛇干散落一地,最肥那条腹甲里竟卡着半截发黑的银针。 就说刚刚蹦断的针上哪去了… 这人被好友同着找的力工抬货似的抬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学徒回来。 那嫖客盯着学徒看个不停,直到被抬出了巷口。 “真不错…” —— 申时三刻的暴雨突兀泼下。 雨点砸在晾药场的马钱子上。 毒果爆裂声混着白鹤馆弟子的痛呼格外刺耳。 吴仁安捻起粒种仁投入寒水石罐,种皮遇着七叶莲药酒,渐渐浮出与珍珠同色的光泽。 学徒打扫满地狼藉时,靴底沾着的碎土被雨水润湿。 不注意在后堂的地上拖出一抹泥痕。 皂角装在个麻布袋子里头,正摆在松木桌板上,那《伤寒论》被风吹动着翻页。 —— 暮色染透晒药场时。 铜铃指骨舌铎被冷风吹的铃铃直响。 吴仁安正用蛇胆酒擦拭柏木诊台的裂痕。 门帘忽被一柄雁翎刀挑开。 刀身缠着浸血的麻布。 雨水从刃口上滑落 刀刃缺齿处卡着半片带毛囊的头皮,血腥气惊得梁间夜蝠撞翻两筐新收的蛇床子。 来客脸上横着道蜈蚣疤。 从左额角爬至右腮,缝合的针脚用的是阳泽城常见的黄麻线。 可那双眼却透着十分的狼戾——虹膜泛着特有的阴翳,瞳仁在烛火里缩成根毒针。 “迷香三两,红花药油五钱。”雁翎刀鞘磕在脉枕上,震得寒水石罐渗出靛蓝霜雾。 “再来五粒壮阳药。” 吴仁安嗅到他襟口飘来的气味:久了不洗澡的腥臊混着江南水匪惯用的沉榆香,掌纹里嵌的却是官府特制的黑火油渣。 这些东西似乎对… 抓药的手顿了顿。 吴仁安故意将九分散抖落三粒。 药丸滚过青砖缝隙,恰被刀客皂靴碾碎。 红褐色粉末沾在靴面暗纹处——那分明是官府的徽记。他忽而翻掌搭上来客腕脉,指腹传来的震颤竟似冰一般。 “客官这脉象,戌时耍过的烈刀子酒,寅时又沾了的蛇涎香。” 吴仁安说着掀开地字号药柜。 取迷香时袖口漏出半截药童的指骨。 刀客的瞳孔骤然收缩。 雁翎刀锵然出鞘三寸,刃面映出井台边未扫净的骨渣。 红花药油是现调的。 吴仁安舀起半勺尸蜡混入油底,又添了三钱泡着童指骨的七叶莲药酒。 药杵碾过铜臼时,刀刃似的暮光正切在他鼻梁旧疤上。 将恶鬼纹烙成夜叉相。 刀客忽然以鞘击案,二十枚铜钱在台面跳成北斗阵,最末那枚正压住“亥时惊风”的血渍。 “要钱?”吴仁安忽然轻笑,指尖银针挑破迷香纸包。 刀客暴退半步,雁翎刀在空中划出个“乂“字,刃风扫落三束悬在梁间的断肠草。 药包系绳用的是佃户捆羊扣。 吴仁安手指翻飞时,暗将药童的指甲粉掺入绳结。 那刀客抓过药转身便走。 临走时刀子耍了个刀花。 皂靴在青砖烙下串带黑火油味的脚印。 他不是官差…官差没有这号人… 更没有这号狠人。 戌时的梆子声漏进门缝时,吴仁安正用蛇纹皮囊收装残余药粉。 学徒早回了家。 —— 城南的菜市场早在戌时就歇息了,挑菜来卖的农家子日暮便卖完回去。 吴仁安也来过几次,练桩功时师父让买肉… 子时的梆子声漏过瓦当时,吴仁安正蜷在腐鱼摊的榆木梁上。 指间拈着的骨粉泛着靛蓝磷光。 却在菜市口石牌坊下骤然熄灭。 夜风卷着烂菜叶味儿拍在脸上。 混着屠户案板未洗净的血腥气,将最后一丝追踪痕迹吞得干净。 那案上还有些碎骨和肉星,一条黄狗前爪趴在案上舔着。 吴仁安靴底碾碎半片鱼鳔。 黏浆裹着蝇虫尸骸溅上裤脚。 七步外废弃的鸡笼突然倾翻,二十根竹篾在月光里拼出个残缺的“漕”字。 这卖鱼的和卖鸡的都是他们的产业。 按常理说,这水里讨生活的不应该卖鸡。 但阳泽前任府君的夫人爱吃一种八珍鸡下的蛋——于是漕帮就吞了养鸡的扫户,专为夫人养鸡。 吴仁安并指挑开笼底茅草。 迷香残渣混着黑火油味刺入鼻腔——正是那刀客襟口沾过的味道。 青砖缝里突然窜出只脊背泛蓝的蜈蚣。 虫豸吞过指骨粉的腹部鼓胀如豆。 吴仁安甩出淬毒银针将其钉在墙上,虫尸炸开浆液。 大师兄的银针不知淬的是什么毒,这些年过去,依旧堪用。 估摸着是药石金汞之类的罢… 虫血此刻混着屠户的猪血凝成胭脂色。 绕过卖炊饼的土灶,朽烂的榆木门扉半掩着。 门环铜绿间缠着缕灰白发丝,与刀客后脑的那绺分毫不差。 吴仁安吞了第三粒闭息丸。 舌底压着的蛇胆骤然发苦。 他足尖点过青苔斑驳的台阶,腐木门槛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 屋梁上积着经年的雀粪,被月光照成惨白的星点。 这家似多年没了生息,不见半点人气。 吴仁安狸猫般翻上房柁时,三只灰鼠正啃着梁间悬的腊肉。 那肉条泛着诡异的黄黑色,不知用甚么酒腌渍过。 鼠牙撕扯的响动里。 朽木屑混着药渣簌簌落下。 东南角的蛛网突然震颤,老蛛弃网窜入瓦缝。 吴仁安指腹抚过椽木裂纹。 人身上的腥臊混着黑火油的刺鼻味渗入指纹。 这梁架卯榫的制式精美,想来原来也是大家。 亥时的雨在瓦当积了层锈色水渍。 此刻正顺着裂缝滴落。 吴仁安挪动半寸避开滴水,肘弯却蹭到片黏腻——梁上黏着块风干的人耳。 他捻起耳骨对着月光细看,耳垂处竟黏着官家的黑火油。 子时三刻,穿堂风掠过中庭枯井。 井绳突然自行绞动,带着铁锈味的湿气漫上房梁。 吴仁安袖中滑出柳叶刀。 刃面映出西厢窗纸上的剪影——那人脖颈转动时发出朽木摩擦般的响动,分明戴着面具。 厢房里飘来蒸煮药材的苦香。 混着女子用的茉莉头油。 吴仁安鼻翼微动,辨出陈皮三钱、乌头二两、斑蝥五只,正是他晌午给刀客抓的迷香配方。 瓦片忽地轻响,三粒老鼠屎滚落天井。 在青砖上砸出细微的颤音。 寅初的露水凝在吴仁安眉梢时,东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有人用刀鞘拨弄着碎瓷,刃口刮擦声刺耳的很。 吴仁安腕间使力伸头想看。 惊得梁间灰鼠坠下房梁。 鼠尾扫过他的脖颈,留下道温热的触感。 腐坏的椽木渗出一股朽味,与刀客靴底的黑火油味绞成股绳。 瓦楞草在晨风里沙沙作响,掩住了厢房渐起的吃酒用饭的声音。 吴仁安蚕食般啃完最后半块茯苓糕,碎屑落入天井喂了池中锦鲤。 那鱼群忽然惊散。 鳞片反光里映出梁上的人影。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 吴仁安终于等到梁下动静。 铜壶煮水的咕嘟声里,有人用雁翎刀鞘敲击着药碾节奏。 当啷声忽重忽轻。 吴仁安腕脉突跳,识海里血字的“罪”字多了一横。 梁上君子也是罪恶… 第10章 夜…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破屋在寒风中发出呜咽。 朽木腐梁仿佛不堪重负。 随时都会坍塌,落着些渣。 吴仁安身形如狸猫般灵巧。 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 悄无声息地潜入后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腻气息,那是他自己调配的迷药——沉榆香。 这种迷药药性温和,不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只会令人昏睡不醒。 但此刻,这甜腻的香味,却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他跟踪刀客至此,刀客似进了这儿。 这刀客行事谨慎。 吴仁安自忖方向感不差,加上他身上的骨渣味儿,这才没被发现。 宅子后院,只有一间孤零零的厢房。 窗户糊着破旧的窗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勉强遮挡着屋内透出的昏黄光晕。吴仁安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捕捉屋内的动静。 破屋内外,两种境地。屋外寒风呼啸,屋内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借着窗缝,吴仁安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窥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烛光。那不是寻常人家照明用的蜡烛,而是白事上才会点燃的白烛,惨白惨白的,配着着火光,让人心底发毛。 烛台附近落满了厚厚的灰尘,看样子很久没人打理。这破屋子,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刀客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他手里拿着药杵,正一下一下地捣着药。吴仁安心里咯噔一下,这大半夜的,捣什么药? 刀客的动作粗鲁而僵硬,药杵与臼底相撞,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吴仁安的心头。 吴仁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刀客白日里还身手矫健,怎么现在捣个药都显得如此费力?而且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卧榻之上,有女子衣衫凌乱,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迷。 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某种魇梦。 吴仁安心中怒火中烧。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他认得那药杵和药臼,那是他放在药箱里的东西!这刀客,竟敢用他吴仁安的药,来行如此龌龊之事! 他悄悄绕到厢房门口,门闩只是虚掩,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内光线昏暗。 烛光如豆,勉强照亮一隅之地。 沉榆香的气味更加浓郁,几乎要将人熏晕。 刀客听到响动,猛地转过身来。 他面容狰狞,眼神凶狠,手里还紧紧攥着药杵。 看到是吴仁安,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狞笑:“是你?你竟敢跟踪我?” 吴仁安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药臼里。 臼中残留着一些药末,正是沉榆香的成分。 他再看向卧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畜生!”吴仁安怒骂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 他箭步上前,挥起柳叶刀,直取刀客咽喉。 刀客显然没料到吴仁安会突然发难,仓促间举起药杵格挡。 “铛”的一声脆响,包铜榆木药杵被柳叶刀斩成两截,断裂处参差不齐。 刀客脸色大变。 铁青色爬上了脸。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郎中。 竟有如此身手。 他怪叫一声,丢掉药杵。 从腰间拔出一柄雁翎刀,刀光一闪,朝着吴仁安劈来。 破风声撕着厢房里的迷离香气。 刀客的刀法,狠辣刁钻,却招招不致命。 但吴仁安的刀法,却更加诡谲莫测。 如羚羊挂角,无迹而寻。 他手中的柳叶刀,如同毒蛇吐信。 专攻敌人要害。 两人在狭小的厢房内战作一团,刀光霍霍,寒气逼人。 兵刃交击之声,如同夜枭哀鸣。 令人毛骨悚然。 吴仁安的青囊诀内劲运转到极致。 肌肉紧绷,力量澎湃。他的刀法,也融入了青囊诀的精髓,轻灵飘逸,却又暗藏杀机。 刀客越战越心惊,他感到吴仁安的刀法,似乎比他更加狠辣,更加不择手段。 他开始感到恐惧,感到阎王的阴差正在逼近。 终于,在一次刀锋交错之际,吴仁安瞅准一个破绽,柳叶刀如同闪电般刺出,瞬间洞穿了刀客的咽喉。 刀落,无声。 头颅滚落,如熟透的瓜果。 在风化的地面上中摔得汁液四溅。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吴仁安一身。 他却如同雕塑般伫立,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他缓缓抽出柳叶刀,刀锋血槽上血珠滚落。 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吴仁安走到卧榻边,将被褥拉起,遮盖住女子裸露的身体。 她的肌肤冰凉,毫无生气,如同一个精美的瓷娃娃。 似随时都会破碎。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子的呼吸和脉搏,确认她只是昏迷。 却也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女子身上的衣衫整理好,尽量让她看起来体面一些。 然后,他转身走出厢房。 影子在夜里的巷道上跳过,忽而远去。 吴仁安再次回到药铺。 夜已深沉,药铺里一片漆黑。 吴仁安点燃油灯,从桐木药柜里翻找出甘草、雄黄、金银花等药材。 这些都是解沉榆香之毒的良药。 急时用力,在那木头上捏出了痕。 他熟练地抓取药材,放入药罐中,加水煎煮。 药材在火上咕嘟咕嘟地翻滚,散发出阵阵苦涩的药香,与空气中残留的沉榆香甜腻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的味道。 等着药汁熬好的时辰里,吴仁安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刀客的血,腥臭难闻,沾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不适。 和那童子的不同,在药中泡久了。 有股子药香。 药汁熬好后,他用干净的布滤去药渣。 留下澄清的药液。 他端着药碗,再次回到破庙厢房。 厢房里,血腥味依然浓重。 那味儿与药香混合在一起,更加令人作呕。 吴仁安强忍着不适,走到卧榻边。 用汤匙舀起药汁,小心翼翼地喂入女子口中。 女子昏迷不醒,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沾湿了枕头。 吴仁安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喂,直到药汁渐渐见了底。 喂完药,他又细细检查了女子的伤势。 她身上除了那些青紫的痕迹,还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像是指甲抓挠所致。 在女子枕下。 却发现了一条染血的束发带,材质粗糙,正是刀客之物。 看来,这刀客早已对女子图谋不轨。 而今天,借着药劲撒了波忠,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药效逐渐发挥作用,女子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红润了一些。 她悠悠转醒,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眼神迷离,空洞无神,似还未从噩梦中挣脱。 她茫然四顾,似乎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 如同受伤的小兽般。 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双手胡乱抓挠,指甲在吴仁安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你……你是谁?” 女子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恐惧与警惕,如同面对陌生野兽的幼兽。 “我……”吴仁安刚要开口解释,女子却猛地抽出头上的发簪。 那是根不起眼的木簪,此刻却被她当成了致命的武器,狠狠刺向他的左胸。 吴仁安反应极快,几乎是出于本能。 他运起夜叉诀内劲,肌肉瞬间收缩。 如铜墙铁壁般,将发簪牢牢夹住。 右手抬手就要向女子太阳穴捏去。 想了想又放下。 他感到左胸处一阵刺痛,低头看去,只见肌肉上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灰纹路。 触目惊心。 那是夜叉诀的内气在经络中回荡。 “你……你放开我!”女子见状,更加癫狂。 她哭喊着,声音凄厉,带着绝望的哀求。 “他……他待我好……比我爹娘都好!他教我使刀……教我杀人……” 她语无伦次,神情癫狂。 像是陷入了某种病态的执念。 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累累伤痕,新旧交织,有刀伤,有鞭痕。 更有暧昧的咬痕,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吴仁安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这女子,在这十年囚禁中,早已对刀客产生了畸形的依赖。 这不是感激,不是爱恋,而是一种病态的,扭曲的依恋。 一种前世的那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典型症状! 她将施暴者,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赎。 可笑,可悲,可叹。 想着手中的刀落了下来。 —— 卯时破晓,天边泛起鱼肚白。 那升起的天光像洋人信的那救主…甚么耶和华。 驱散了夜的黑暗,却驱不散这厢房内的血腥与污秽。 这老宅极深极阴,似是鬼蜮。 女子眼中泪水滑落。 顺着苍白的脸颊淌下,如同断线的珍珠。 她捡起地上的雁翎刀,刀锋冰冷,映照着她绝望的容颜。 她颤抖着将刀架在自己脖颈上,眼神空洞,语气却异常坚定:“你……你杀了他……我……我便陪他一起死!” 吴仁安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怜悯,悲哀,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他缓缓伸手,指尖点向女子曲骨穴。 女子身子一软,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 娇躯瘫倒在地。 手中雁翎刀也随之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仁安运转小周天,内气在脚腕大穴上聚集。 一脚踢断雁翎刀。 迷药的残余药性,混着这满室的血腥,以及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 如同催化剂一般。 催发出一种原始的欲望,在吴仁安的血管里横冲直撞。 他感到颈后旧疤处一阵灼热,那是他去岁习武时留下的伤痕。 每当情绪激动或者内力运转过快时,就会隐隐作痛。 杀药童时的情绪甚至无此般波动… 此刻,这伤疤却如同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他看着瘫软在地,泪光闪烁的女子,她眼神迷离,似哀求,似诱惑,又似一种无声的邀请。 吴仁安喉结滚动,发出艰难的吞咽声。 他弯下腰,将女子抱起,走向那张凌乱的卧榻…… 晨光熹微,透过破败的窗棂。 窗台上的灰鼠窜动,那鼠极肥。 似是有人喂过。 照进这间血腥的厢房,也照亮了卧榻上的狼藉。 女子如同八爪鱼般紧紧攀附着刀客的头颅,将其紧紧抱在怀中。 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似哭泣,似欢愉,又似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吴仁安从卧榻上起身,动作僵硬地穿好衣物。 他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似多看一眼就会陷入无底深渊。 他仓皇逃离卧榻,逃离厢房,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破庙。 他奔出这废宅,脚下生风。 似要逃离这噩梦般的一切,逃离这荒诞不经的现实。 他靴底,不知何时,沾着一方染血的肚兜,那是女子在混乱中强行塞入他手中的。 肚兜材质丝滑。 绣着一朵扭曲的莲花。 花瓣上沾染着点点血迹,触目惊心,如同盛开在血泊中的死亡之花。 吴仁安奔至街口,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废宅在晨曦中,如同一只巨大的怪兽。 张牙舞爪,吞噬着一切光明与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染血的肚兜,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是善是恶。 他迈开沉重的脚步,继续前行,融入这逐渐喧嚣的市井之中。 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孤独而又坚定,如同一个迷失在黑夜中的旅人,仍在努力寻找着方向。 第11章 名字 夕阳西下的时候被称为“日落时”、“逢魔时”。 “黄昏,不是白昼亦不是夜晚,是我努力却看不清你的脸。” “你的名字是?” 残阳已尽,天边的光线如同熄灭的烛火。 黑夜笼罩了阳泽郡,街巷间只余零星灯火。 吴仁安的医馆一隅,油灯微微摇曳。 灯芯火焰舔舐着他的影子。 映照出墙上长长的影子,宛如鬼魅般起舞。 他坐于诊桌前,手中捏着一撮未研磨的忍冬。 却迟迟未动。 他的目光空洞,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事物。 望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昨夜的情景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回:废宅中的厮杀,刀光剑影中飞溅的鲜血,还有那女子惊恐而又怪异的眼神。 “叮——”药碾磕在碗沿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将他从回忆中惊醒。 吴仁安长叹一口气。 似是泄了气。 将忍冬碎倒入药碾中,开始机械地研磨。 “咚、咚、咚”,药杵与碗底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馆中格外刺耳。 他接上了那包铜榆木杵,没去用师父的玄铁杵。 仿佛昨夜刀客倒地时发出的闷响。 “化瘀消肿,川芎一钱,丹参一钱半,当归二钱…” 他低声念叨,似乎这样能驱散心中的阴霾。 可那女子的面容。 昨夜的疯狂… 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窗外,一声乌鸦的啼叫划破夜空。 似是阎罗派来收命的差人。 让吴仁安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宛如一把弯刀,散发出惨白的光芒。 “腐肉横生,终成隐疾。” 吴仁安自语,不知是在说那药方。 亦或是是在说自己的心事。 正当他准备继续研药时,医馆的门被轻轻叩响。 “咚、咚、咚”,敲门声轻缓而有节奏,却让吴仁安的心猛然一沉。 这个时辰,谁会来? 他放下药杵,慢慢走到门前。 手搭在门闩上,却迟迟没有拉开。 右手从袖子里滑出把柳叶刀… 门外的人也没有再敲,仿佛知道他就在门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 “吱呀——”门扉缓缓开启,露出门外的人影。 月光如水,流淌在女子的身上。 她站在门口,一身脏乱的衣裳,发丝凌乱。 那厚厚的衣衫下是一片狼藉。 怀中抱着一个熟悉的药箱——正是吴仁安昨夜遗落在废宅中的那个。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凝固。 “是你…”吴仁安低声道,声音中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颤抖。 女子低垂着头,将药箱递向他。 纤细的双手微微发抖。 “你…的东西。” 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生锈的门轴,却莫名地让人心生怜悯。 吴仁安接过药箱,却没有立即关门。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昨夜那个被囚禁在废宅中,如同笼中之鸟的女子。 她又如何找到了这里? “你…如何找到这里?”他问道,眉头微皱。 手中的柳叶刀滑进袖子。 “跟着你来的。”女子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神黯淡无光。 那眸子如同两潭死水。 “我…箱子…上。” 吴仁安心头一震。 是啊…城北就止有这一家医馆… “你…来做什么?”吴仁安问道,语气中带着警惕。 女子抬头,雪似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那双黯淡的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我…无处可去。” 她的声音轻如蚊蝇,却字字如锤。 咚咚敲在吴仁安的心上。 吴仁安站在门口,脸上阴晴不定。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关门,拒绝这个女子。 她代表着麻烦,代表着昨夜那场血腥的杀戮,代表着他想要逃避的一切。 那铜铃被夜风吹着。 轻灵的声音将他拉回来。 可是,当他看着女子那瘦削的身影。 带着那双充满绝望与依赖的眼神,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进来吧。”他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子。 女子愣了一下。 呆在了原地… 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答应。 她犹豫地跨过门槛,踏入医馆。 吴仁安关上门,医馆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桌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照亮了两人的脸。 “昨夜那人…是谁?”吴仁安忍不住问道。 “我的…主人。”女子低垂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和留念。 “他…囚禁了我十年。” “十年?” 吴仁安惊讶道,随即明白了什么。 难怪她的身体如此虚弱。 但她的眼神似乎没有绝望。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化为一声呜咽。 似是在回忆那刀客…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应该将她赶走。 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当他想起昨夜那废宅中的场景。 想起女子身上的那些伤痕,他就无法开口。 “你…想怎么样?” 吴仁安最终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那眼神中,有恐惧,有迷茫,也有…一丝希望。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知道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 “你…留下吧。” 他说道,声音低沉而阴翳。 女子听到这句话,身体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吴仁安,眼眶湿润。 那眼神,让吴仁安心中一紧。 “我…不会拖累你…”女子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激。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走到桌前,取出一套衣物。 “先…换下来吧。” 他递给女子,目光避开她。 手腕处被柳叶刀割出道细小的口子。 女子接过衣物,手指轻轻抚摸着布料,仿佛那是什么珍宝。 “后面有井,可以…洗一洗。” 吴仁安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他的心里是…愧疚…不敢面对… 可明明杀死那刀客和童子时皆没这股子情绪… 女子点点头,默默地走向后院。 吴仁安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忍。 将袖口的柳叶刀扔到白日里学徒用的松木案上。 那刃口上还沾着自己的血… “等等。”他叫住女子,走到后院,打来一盆热水。 “用这个。” 女子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深深的感动。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出声。 “我…帮你吧。”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女子怔住了,眼神中闪过一丝欣喜, 但很快,那恐惧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轻轻点头,将衣襟解开。 吴仁安看着她身上的那些伤痕,那些青紫的淤青,那些细小的划痕,心中一阵刺痛。 那雪白的肌底上满是… 他拿起一块绸布,浸入热水中,开始轻轻地擦拭女子的身体。 那是师父与他擦药杵的。 他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女子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蘸水的绸布擦出昨夜凝结的硬块。 清水很快变得浑浊,吴仁安倒掉脏水,重新打来一盆热水。 他继续清洗着女子的身体,动作愈发轻柔。 “痛吗?”他轻声问道,看着女子身上的一处特别深的伤痕。 女子摇摇头,眼睛依旧闭着。 但吴仁安注意到,有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入水中,悄无声息。 洗完身体,吴仁安又帮她清洗了头发。 他用皂角,一点一点地揉搓着她的头发,洗去了多年的尘垢和污秽。 女子的头发,原本粗糙干枯,如今被热水浸润,竟显出几分柔顺。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了。”他擦干手,走到一旁,背对着女子。 “你…穿上衣服吧。”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吴仁安知道,女子正在穿衣。 他的心跳,不知为何,加速了。 “好了。”女子轻声道。 吴仁安转过身。 看到女子穿着他的衣物。 显得宽大而空荡。 但那件普通的布衫,在她身上,却莫名地增添了几分气质。 “我…给你上药。”吴仁安说道,拿出一盒药膏。 他让女子坐下,开始一点一点地涂抹药膏。 药膏冰凉,带着淡淡的马钱子香。 前日医馆中的学徒炮制的——吴仁安不喜甘草炮制,止教了她个砂炮。 来这治病的都是些江湖人,都是治好算了的。 那褐色的药膏覆盖在女子的伤口上,如同一层保护膜。 女子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上完药,吴仁安将她抱起。 馆里只有四张病榻,吴仁安住后院厢房。 他大约四五日方睡一回,平日里皆是运转周天,练功代替休息。 他不喜睡… 将她轻轻地放到床上。 他给她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休息吧。”他轻声说道,准备离开。 女子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某种复杂的光芒。 “别走…”她轻声恳求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恐惧与依恋。 吴仁安站在床边,看着她,心中挣扎。 他知道,他不应该留下。 可是,当他看到女子那双充满期待与恐惧的眼睛。 他就无法拒绝。 自己昨夜的行为和那使刀的畜牲没两样… “好。”他最终说道,坐在床边。 女子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生怕他离开。 吴仁安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女子抓着自己。 自己不能当畜牲!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医馆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窗外,月亮升到了半空。 那月尚缺了些。 月色如水,渗入室内,地面泛起微微银辉。 吴仁安看着女子,心中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动。 似乎从今天开始,他的生活将会完全不同。 “名字…”女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名字…”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一动。 “每个人都该有个名字。”他轻声说道。 女子看着他,眼中充满期待。 吴仁安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 “月…月如。”他轻声说道。 “你的名字,就叫月如吧。” “月如…”女子轻声重复着,仿佛在品味这个名字。 然后,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笑容,在吴仁安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他也笑了,不是那般扮恶鬼的狞笑。 亦不是堆笑。 他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十年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谢…”月如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吴仁安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 月如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陷入了沉睡。 吴仁安坐在床边,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女子比他坚强的多…自己曾喜欢的过的女孩她…还好吗… 想起自己少年时干过的荒唐事。 那给自己改名叫吴天讨她欢心的… 不禁望着月陷了进去。 窗外,夜色渐深,银月高悬。 一阵微风吹过,带来远处河岸上垂柳的絮子。 吴仁安也趴在床边睡去… 第12章 白日 晨曦微露。 也叫晨光熹微…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同一道细细的银线般,勾勒出远处山峦的轮廓。 阳泽郡城尚在沉睡。 几声早鸟的清啼,打散了城郡的寂静。 窗纸漏进一线光亮,『仁安堂』的黑暗被缓缓驱散。 光亮如利刃般切开屋内沉寂已久的暗色,在床榻上投下温暖的痕迹 洒将在床榻之上。 光亮如利刃般切开屋内沉寂已久的暗色,在床榻上投下温暖的痕迹 也惊扰了吴仁安浅浅的睡眠。 他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己竟然睡着了? 这是多少年来未有之事。 他向来是运转周天,练功代替休息。 极少有真正入睡的时候。 晚上安静,他亦不爱去睡…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自己竟趴在床榻边上。 而床上的女子是…月如。 她正如八爪鱼般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脸颊贴在他的肩头。 呼吸均匀而安稳。 “这…” 吴仁安微微皱眉,却没有立即挣开去。 月光已然隐去,晨光渐渐明亮。 吴仁安看着月如的睡颜。 像是打翻了油盐酱醋罐子似的… 心中五味杂陈。 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场梦。 可眼前的女子,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月如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那些曾经布满恐惧和绝望的痕迹,此刻似乎都被睡梦冲淡了几分。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宛若蝶翼轻扇。 轻轻扇动着。 吴仁安轻叹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臂,生怕惊醒了她。 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月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嘴角下撇,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却没有醒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 似是在寻找什么。 最终抱住了被褥,继续沉睡。 她也睡的少… 吴仁安站在床边,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摇摇头,将这种感觉驱散。 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那半本本烧焦的《黄帝内经》被他用丝补了。 正被穿堂风吹翻着页儿。 卯时的阳光洒满了街道,市井已然开始喧嚣。 巷子里还有几个被踩烂了杏果儿。 吴仁安走在街上,心中思绪万千。 他来到巷口的早点摊前,买了些豆浆和油条。 想了想…又添了几个肉包子。 “郎中今日胃口不错啊?” 摊主笑呵呵地说道,一边将食物包好。 吴仁安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他付了钱,转身离开,却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可有甜的糕点?” 摊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啊,刚出炉的桂花糕,要来几块吗?” 吴仁安点点头:“来四块。” 他不知道月如喜欢吃什么,但想来女子都喜欢甜食。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自己何时开始关心别人的喜好了? 回了回神,试图唤醒心中藏的恶鬼。 回到医馆,吴仁安没有急着开门。 他将食物放在柏木诊台上,轻轻推开房门,发现月如仍在熟睡。 他没有惊动她,而是走到药柜前。 取出一些药材: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白术…这些都是调养身子的上好药材。 那参亦是师父在走的时候塞的… 师父…刀子嘴豆腐心… 那参十几年才能长这般大。 他的手法娴熟而精准,每一味药材的用量都恰到好处。 他将药材放入药碾中,开始细细研磨。 又请出那老参,放将进去… “咚、咚、咚”,药杵与碗底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医馆中回荡。 如同某种古老的编钟,奏响了一曲晨间的旋律。 药粉研好后,吴仁安将其倒入药罐中,加水煎煮。 药材在水中翻滚。 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医馆内。 正当药汁煎至一半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吴仁安回头,一道柳叶刀钉在地上。 看到月如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以为是漕帮的… “你…醒了?” 吴仁安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月如点点头,目光落在炉火上的药罐上:“这是…什么?” “调养身子的药。”吴仁安简短地回答,转身继续照看药罐。 月如走近几步,好奇地看着那翻滚的药汁。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准备逃跑。 钻向吴仁安… “我…买了些吃的。” 吴仁安指了指桌上的食物,“你先吃些东西吧。” 月如看着那些食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深深的感动。 她轻轻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油条,小心地咬了一口。 那香脆的口感让她眼前一亮,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吴仁安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 这女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慢些吃,别噎着。” 他轻声提醒道。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月如闻言,动作稍稍放慢,但仍然吃得很快。 她将一个油条很快吃完,又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大口。 肉汁从包子中溢出,沾在她的嘴角。 她似乎没有察觉,继续专心致志地吃着。 吴仁安看着她嘴角的肉汁,忍不住伸手,用袖子轻轻擦拭。 袖子上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那刀子割的… 这个动作让月如浑身一僵。 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别怕,只是…你嘴角有东西。” 吴仁安解释道,随即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转身继续照看药罐。 月如愣了一下,随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低声道:“谢谢…”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药罐。 药汁已经煎至浓稠。 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他将药罐从炉火上取下,用布滤去药渣。 止留下澄清的药液。 然后,他将药液倒入一个精致的瓷碗中,递给月如。 “趁热喝了吧,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月如接过碗。 看着那深褐色的药液,犹豫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药液苦涩,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但她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将碗放回桌上。 “这是…什么药?”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 她不怕是什么毒药… “人参、黄芪、当归、熟地、白术…都是调养身子的药材。” 吴仁安简短地解释道,“你的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她看着吴仁安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男人,前夜杀了她的“主人”,却又给了她一个名字,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 “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她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渴望。 吴仁安转过身。 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吧,等身子好些了再说。” 月如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未有再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辰时将至,医馆外已经有了等候的病人。 吴仁安看了看窗外,知道是时候开门了。 “你先在房间里休息,不要出来。”他对月如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有什么需要,等我来看你。” 月如点点头,乖乖地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 吴仁安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门前,拉开门闩。 门外,几位病人已经等候多时。 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学徒杨镯。 杨镯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眉清目秀,手脚麻利。 她是城中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对医术有兴趣,便来吴仁安这里学艺。 吴仁安未收束修,还给她开了一两银子一月的工钱。 “师父,您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杨镯好奇地问道,一边跟着吴仁安进入医馆。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简单地说道:“去准备一下,今天病人不少。” 杨镯点点头。 走到药柜前,开始整理药材。 突然,她发现自己前日买的皂角少了不少。 “咦?师父,皂角怎么少了这么多?”她疑惑地问道,转头看向吴仁安。 吴仁安正在为一位老者诊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专注于诊脉。 “老丈,你这是风湿入骨,需要用些祛风除湿的药材…” 他对老者说道,一边在纸上写下药方。 待老者拿着药方离开后。 吴仁安才转向杨镯,从袖中取出一包银子,递给她。 “去布庄买些女式衣物回来,要轻便合身的。” 他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不要买棉麻的…” 杨镯愣住了,眼中满是疑惑:“师父,您…买女式衣物做什么?” 吴仁安没有解释。 只是将银子塞到她手中:“二十两,余下的买些皂角回来。” 杨镯接过银子,掂了掂,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下城北的平民布庄半数的衣物了。 “师父,这…” “去吧,别多问。” 吴仁安打断她,转身去接待下一位病人。 杨镯看着吴仁安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好奇。 但她知道师父的性子,便不再追问。 转身出门去了。 医馆内,病人一个接一个地来。 吴仁安忙得不可开交。 他一边为病人诊治,一边时不时地看向房门,似乎在担心什么。 每当有空闲,他就会走到房门前。 轻轻敲门,问月如是否需要什么。 月如总是轻声回答“不需要”,声音中带着一丝怯懦。 正午时分,杨镯回来了,手中提着几个包袱。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好奇地看着吴仁安。 “师父,衣物买来了,还有皂角。”她说道,一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衣物。 那是几套轻便的女式衣裳。 皆是些颜色素雅,款式简单,却是上好的料子。 吴仁安点点头,将包袱收起,放在一旁。 他没有解释,只是继续为病人诊治。 杨镯看着吴仁安的举动,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 只得默默地站在一旁,帮忙抓药。 午后,病人渐渐少了。 吴仁安趁着空闲,拿起包袱,走向房间。 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月如正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听到门响,她转过头,看到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她扑到怀中。 “给你买了些衣物。”吴仁安将包袱放在床上,语气平静。 “你可以换上,这样…更方便些。” 月如看着那些精美的衣物,眼中满是惊讶和感动。 她轻轻抚摸着那些柔软的布料。 如同抚摸着什么珍宝。 “谢谢…”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感激。 吴仁安点点头,没有多言。 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月如突然叫住他,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我…我能出去吗?我想…帮你做些事情。” 吴仁安转过身。 直直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先换上衣服吧,等医馆关门后,我再带你出去。” 第13章 灯火夜市 漕帮汉子的吆喝声收紧了码头漕工的步子。 一身士子打扮的清秀人影斜倚在茶楼的梁柱边上。 “鸡鸣闸口月悬弓,纤缆缠腰踏朔风。 百里冰霜凝铁臂,千钧粮货压弯篷。 挨帮共吼号声壮,解缆齐扛步履雄。 莫道漕船行似箭,人间苦力是艄工。” “先生大才!” “传下去,今日码头苦力发两份银钱。” “先生仁慈!” 最后一抹红光把云霞烧得通红,似是天空在燃烧。 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幅泼墨山水。 层层叠叠地染红了半边天空。 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渐稀。 各家各户的灯火次第点亮。 如同繁星落入人间。 戌时的钟声悠悠响起。 吴仁安放下手中的药杵,抬头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师父,我整理好了。” 杨镯站在一旁,轻声说道。 她眼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好奇。 她今日总觉得师父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吴仁安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杨镯:“今日辛苦了,这是你的工钱。” 杨镯接过布袋,掂了掂。 杨镯愣住了,手中布袋的分量让她不敢相信:“师父,您是不是给错了?这比往常…” “你做得好,应得的。” 吴仁安语气平淡,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房门,“今日你先回去吧,明日晚些来也无妨。” 杨镯犹豫了片刻,似有所觉,却又不敢多问。 她默默收起钱袋,向吴仁安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待杨镯离去,吴仁安将门闩轻轻落下。 转身走向内室。 靴子踏在青砖上,找回了一丝真实。 他轻叩房门,声音低沉而温和:“月如,可要出去走走?” 房门轻启,月如怯生生地站在门后。 她已换上了杨镯买来的衣裳,一袭淡青色的长裙,衬得她肤若凝脂。 那原本枯黄的发丝经过清洗,如今乌黑顺滑。 只是仍用那根粗糙的木簪随意挽起。 “这…这样可以吗?” 月如低垂着眼帘,声音轻如蚊蝇。 吴仁安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很好。走吧,带你去看看这阳泽城的夜市。” 月如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却又很快被忐忑取代:“我…我可以出去吗?主人从不许我…” “你不必再称…为主人。” 吴仁安没等她说完便出声阻止,语气中压着火气:“你已经自由了,想去哪都行。” 月如怔了怔,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轻轻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吴仁安身后。 如同一只受惊的鹿儿。 夜幕低垂,星辰初现。 吴仁安带着月如穿过几条幽深的巷子,来到了阳泽城东的河畔。 这里是城中最热闹的夜市,沿河两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河面上,点点灯火如同流动的星辰,那是游船上的灯笼。 那点点灯光映在水面上。 与天上的星光交相辉映,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哪是人间的火。 “好…好美。” 月如站在河畔,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轻声惊叹。 她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绚烂。 吴仁安站在她身旁,看着她那充满惊奇的眼神。 心中忽然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轻声道:“这就是阳泽城的夜市,每到夜晚,这里便热闹非凡。” 她幼时跟着母亲来过… 月如点点头,目光在各个摊位间游移,不知该看向何处。 那些琳琅满目的货物,五彩缤纷的小玩意,香气四溢的食物,都让她目不暇接。 “想看什么,便去看吧。” 吴仁安轻声说道,“想吃什么,便去尝尝。” 月如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她的步伐轻盈而谨慎,如同踩在薄冰上。 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跌落。 吴仁安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看着月如在各个摊位前驻足。 看着她那充满好奇与惊奇的眼神,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温暖。 月如的目光被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吸引。 老人正用细长的铜勺舀起糖浆,灵巧地在铁板上勾勒出各种形状:龙、凤、蝴蝶…那琥珀色的糖浆在火光中流转,如同魔法般变化着形状。 “要…要一个吗?”吴仁安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糖人,轻声问道。 月如回过神,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那眼中却满是渴望。 吴仁安没有多言,走到摊位前,掏出铜钱:“来两个,一个蝴蝶,一个龙。” 老人笑呵呵地接过钱:“好嘞,仁安堂的郎中…稀客啊!” 他熟练地舀起糖浆,在铁板上勾勒出形状。 很快,两个精美的糖人便做好了。 老人将其递给吴仁安:“郎中,您和这位姑娘慢用。” 吴仁安接过糖人,将蝴蝶形的递给月如。 月如小心翼翼地接过,看着那透明的糖人。 眼中满是惊奇。 “尝尝吧。”吴仁安轻声说道。 月如轻轻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 她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了纯粹的喜悦。 就如同一朵在阳光下绽放的花。 吴仁安看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他想起了师父曾经的教诲:“医者,当存仁心。”此刻,他似乎懂了一些。 吴仁安看着她那甜蜜的笑容,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付了钱,然后带着月如继续向前走去。 夜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月如跟在吴仁安身后,时不时地停下来,看看这个摊位,瞧瞧那个货物。 她的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惊奇,如同一个初次踏入人间的仙子。 “这是…什么?”她停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前,指着一个狐狸面具,好奇地问道。 “面具。”吴仁安简短地回答,“戴在脸上的。” 月如轻轻拿起那个面具,小心翼翼地戴在脸上。她转过头,看向吴仁安,眼中闪烁着调皮的光芒:“我…好看吗?” 吴仁安看着她那戴着狐狸面具的样子,心中忽然涌起一丝笑意。 他点点头,轻声道:“好看。” 月如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她摘下面具,轻轻放回摊位上,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吴仁安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影。 他看着月如在各个摊位前驻足,看着她那充满好奇与惊奇的眼神。 心中忽然感到一丝温暖。 “这是什么地方?”月如停在一座精致的阁楼前,抬头看着那高高的门楣,好奇地问道。 吴仁安抬头看了看,那是城东最有名的玉器殿,门楣上“玉赏斋”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玉器店,卖玉器的地方。”吴仁安简短地回答,“想进去看看吗?”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两人走进玉器殿,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门口的炉子就燎着缕缕檀香味儿。 殿内陈列着各种精美的玉器。 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月如走在玉赏斋内,目光在各种玉器间游移,不知该看向何处。 那些精美的玉佩,华丽的玉镯,精致的玉簪,都让她目不暇接。 她停在一个展示玉簪的柜台前,目光落在一支精致的玉簪上。 那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莲花中央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 如同一滴晶莹的露珠,落在莲花上。 “喜欢这支簪子?”吴仁安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 月如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喜爱的光芒。 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低声道:“太贵重了…” 吴仁安没有说话,只是转向柜台后的店员,指了指那支玉簪:“这支簪子,多少银两?” 店员是个中年妇人,看了看吴仁安。 又看了看月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这位公子好眼光,这支簪子是我们玉器殿的镇店之宝,名为''莲心'',寓意纯洁无暇,价值五十两银子。” 吴仁安没有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柜台上:“就要这支。” 月如惊讶地看着吴仁安,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这太贵重了…” 吴仁安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店员递来的玉簪,转向月如。 他轻轻取下她头上那根粗糙的木簪,将那支名为“莲心”的玉簪插入她的发髻中。 “很适合你。”他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月如站在那里,不敢动弹。 只能感觉头上的玉簪微微发凉,却又带着一丝温暖。 她的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云雾,不知是喜悦还是感动。 吴仁安看着她那泛着泪光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 想起自己的兽行,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走吧,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看呢。”吴仁安轻声说道,转身向外走去。 月如跟在他身后。 玉指轻轻抚摸着头上的玉簪,眼中满是感动与喜悦。 她的步伐比之前轻快了许多,如同一只获得自由的小鸟。 吴仁安手腕处突然内聚了一股夜叉决的内气。 生生将那块木头随手刮的簪子握在手中。 轻轻一捏,那簪子碎成细小的碎片,随即落入了河中。 河水在夜灯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两人走出玉器店,继续在夜市上漫步。 月如的目光不时地落在各个摊位上,但更多的时候,她的目光是落在吴仁安的背影上。 那高大的身影,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靠。 “吴…吴大夫…”她轻声叫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犹豫。 吴仁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怎么了?” 月如低垂着眼帘,手指轻轻抚摸着头上的玉簪,轻声道:“谢谢你…给我自由,给我名字,还有…这支簪子。” 吴仁安看着她那低垂的眼帘,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柔软。 他轻声道:“不必言谢。” 正当两人站在那里,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人群向一个方向涌去,似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 月如好奇地问道,踮起脚尖。 张目想要看清楚远处的情况。 吴仁安皱了皱眉,拉着月如的手,向喧哗声的方向走去:“去看看。”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 那里,一群身着青衣的混混正围着一个白衣青年,叫嚣着什么。 那白衣青年背对着吴仁安和月如,但从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白色的绸衫上绣着的鹤纹来看,应该是白鹤武馆的弟子。 “白鹤武馆的小子,今天你走不了了!” 一个青衣混混叫嚣道,手中挥舞着一根木棍。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姿态从容。 “打!”一声令下,十几个青衣混混一拥而上,向白衣青年扑去。 白衣青年终于动了。 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形如鹤舞九天,。 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白鹤亮翅!”他一声轻喝,双臂如鹤翼般展开,将两个扑来的混混击飞。 “白鹤点水!”他的脚尖轻点地面,身形如鹤般轻盈。 避开了几个混混的攻击,同时一脚踢在一个混混的胸口。 生生将其踢飞数米。 “白鹤啄食!” 他的手指如鹤嘴般尖锐,直刺一个混混的咽喉,那混混顿时倒地不起。 白鹤拳,果然名不虚传。 那白鹤张炜将一套大路货创出这般功夫,也是个人物… 月如站在吴仁安身旁,看着那激烈的打斗。 不由得紧紧抓住吴仁安的衣袖,眼中满是惊吓… 吴仁安看着那弟子的招式,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那白鹤拳路数纯正,招式凌厉,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只见那弟子身形飘忽,如同一只在风中翱翔的白鹤。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如同刀锋般锐利。 一个混混从背后偷袭,挥刀向弟子的后背砍去。 弟子似有所觉,身形一侧。 那单刀擦着他的衣袖划过,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手一拳。 正中那混混的胸口。 那混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数丈。 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好一个白鹤武馆!”人群中有人喝彩道,声音中满是钦佩。 那弟子越战越勇,拳脚如风,招式凌厉。 很快,十几个混混都被他打倒在地,呻吟不止。 最后,只剩下那个疤脸混混。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同伴。 眼中满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你…你…”他指着白鹤馆弟子,声音发颤。 白鹤馆弟子冷冷地看着他,双手再次抱拳:“白鹤武馆,向来行侠仗义,绝不容忍尔等为非作歹!” 那疤脸混混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白鹤馆弟子看着逃跑的混混,没有追赶。他转身向围观的众人抱拳致意:“惊扰诸位了。” 然后,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走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地上呻吟的混混。 吴仁安看着白鹤馆弟子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他…好厉害。”月如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惊叹。 吴仁安淡淡地点头:“白鹤武馆,在阳泽城也算是名声不错的武馆。” 这八式鹤拳在他们手上也是玩出了花。 吴仁安自付鹰爪功凌厉,可论灵动却是不如这鹤拳。 第14章 心魔 屠户赶走了还在案上舔碎肉的狗。 那汪窜入菜市便不见了… 月如狗儿牙齿般白,倾泻在阳泽城的青瓦白墙之上。 夜风轻拂,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 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吴仁安与月如并肩走在回医馆的路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却又似有一种无形的牵连。 月如时不时地抬手,轻触头上那支“莲心”玉簪,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吴大夫…” 月如轻声唤道,声音如同夜风中的细语。 吴仁安侧目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今晚…真好。” 月如低垂着眼帘,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怯,“我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 吴仁安微微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前方的小路。 他的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莫名地温暖。 两人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是回医馆的近路。 他们走进一条小巷,这是吴仁安常走的回医馆捷径。 转入巷中,月色被两侧老旧高墙阻断,只余几丝微光在青石板上勾勒出斑驳阴影。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黑影从巷子深处走出,挡在了两人面前。 “呦,这不是仁安堂的吴大夫吗?”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大汉嘿嘿笑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轻蔑,“今儿个带着美人儿出来游玩,好雅兴啊!” 吴仁安眉头微皱。 将月如轻轻拉到身后,冷声道:“漕帮的人?” 那大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吴大夫好眼力!不错,我们正是漕帮的弟兄。” 他向前跨出一步,满脸的觊觎之意,死死盯着月如不放。 “吴大夫,你这医馆开在我们漕帮的地盘上,却从未交过保护费,这可说不过去啊!” 吴仁安冷冷地看着他们,声音如同寒冰:“滚。” 那大汉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好大的口气!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几个漕帮帮众一拥而上,向吴仁安扑去。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轻轻推开月如,低声道:“退后。” 月如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靠在墙边。 吴仁安面对扑来的几个漕帮帮众,神色平静如水。 他的双手微微抬起,指尖泛起一丝寒光。 “夜叉探牙!” 那刀式被手用了出来。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 双手如同两把利刃,直取敌人要害。 那动作之快,如同闪电划过夜空,让人难以捕捉。 一个漕帮帮众还未反应过来。 胸口已被吴仁安的手指点中。 他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直入心脉,顿时全身僵硬,倒地不起。 另一个帮众挥刀砍来,吴仁安身形一侧,避开刀锋,同时五指如钩,直取对方咽喉。 那帮众只觉喉间一紧,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为首的大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医者,竟有如此凌厉的身手。 很快,五个大汉都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只剩下那刀疤男,他看着吴仁安,眼中满是惊恐。 “你…你不是…大夫!”刀疤男声音颤抖,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吴仁安冷冷一笑,缓步向前:“你们漕帮,就这点本事?” 刀疤男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跑。 吴仁安眼中寒芒一闪,身形如电,瞬间来到刀疤男身后。 “想走?”吴仁安声音冰冷,“今日,我便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武功!” 他右手成爪,直取刀疤男肩膀。五指如钢钩,深深陷入肉中。 “啊!”刀疤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很快被吴仁安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吴仁安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刀疤男的肩胛骨被生生捏碎。 鲜血顿时染红了他半边衣襟。 吴仁安在刀疤男耳边低语:“回去告诉你们帮主,仁安堂不是好惹的。再敢来寻衅,下次可没这么轻松。” 吴仁安松开手,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漕帮帮众,眼中的冷意渐渐消退。 他转身看向月如,发现她正靠在墙边,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 “别怕,没事了。”吴仁安轻声安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月如点点头,却仍然有些颤抖。 吴仁安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月如深吸一口气,跟上吴仁安的脚步。 她看着吴仁安的背影,心中既有惊惧,又有一丝莫名的安心。 夜色渐深,星辰愈发明亮。 河水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如同一条银色的绸带,静静流淌。 吴仁安的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罪,又添一桩。不过,我已习惯了。 —— 回到医馆,吴仁安为月如倒了一杯热茶。 然后默默地走到内室,开始整理药材。 月如捧着茶杯,看着吴仁安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吴大夫…”她轻声唤道。 吴仁安抬头看她,眼中带着询问。 月如低垂着眼帘,轻声道:“谢谢你…保护我。” 吴仁安微微点头,没有多言,继续整理药材。 但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 --- 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流逝。 暑气将至,烈日当头。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的衣衫渐渐单薄起来。 数月相处… 仁安堂的生活也逐渐步入了一种奇妙的节奏。 每日清晨,吴仁安会在院中练功。 那凌厉的招式如同一曲无声的舞蹈,在晨光中勾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 月如则在厨房忙碌,准备早餐。 她的厨艺虽不精湛,却也日渐进步。 辰时,医馆开门。 吴仁安坐在诊台上,为前来求医的病人诊治。 月如则在一旁帮忙,递药、煎药、清洗器具,动作越来越熟练。 杨镯每日午后来到医馆,帮忙抓药、整理药材。 她与月如渐渐熟悉,常常在闲暇时低声交谈,笑语盈盈。 “月如姐姐,你这簪子真好看。”杨镯看着月如头上的玉簪,眼中满是羡慕,“是师父送的吧?” 月如脸颊微红,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杨镯嘿嘿一笑,凑近月如,低声道:“我就说嘛,师父对你特别好。你看,他平时对谁都冷冰冰的,只有对你才会露出笑容。” 月如闻言,脸颊更红了,轻轻摇头:“吴大夫对谁都很好的。” 杨镯眨了眨眼,一脸狡黠:“月如姐姐,你就是师娘了,还叫什么''吴大夫''啊?” “杨镯!”吴仁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严厉,“还不去抓药!” 杨镯吐了吐舌头,冲月如眨了眨眼。 然后转身去抓药了。 月如低垂着眼帘,脸颊红得如同熟透的苹果。 她偷偷瞥了一眼吴仁安,发现他正低头看着药方。 神色如常,只是耳尖微微泛红。 月如捂嘴轻笑,心中涌起一丝甜蜜。 吴仁安的医馆照常开张,每日里病人不断。 那门口的“宁治百伤,不医一病”的牌子被他自己打成了块儿… 他仍坐在那张黑檀木椅上,拿着鼠毫笔为病人诊脉开方。 那双曾经沾满鲜血的手,在病人脉搏上轻轻跳动。 如同一位慈爱的父亲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杨镯性格开朗,常常与月如说笑。 而月如,也在杨镯的感染下,渐渐变得活泼了些。 “月如姐,你手艺真好!”杨镯看着月如煎好的药,赞叹道,“这煎药的火候,比我强多了!” 月如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声道:“杨镯妹妹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杨镯狡黠一笑,凑近月如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月如姐,你和师父…是不是…” 月如闻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连忙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暂住在这里。” 杨镯眨眨眼,一脸不信:“哎呀,月如姐,何必害羞?我都看出来了,师父对你可不一般呢!” “杨镯!又偷懒!”吴仁安的声音忽然从诊室传来,“药煎好了没有?病人等着呢!” 杨镯吐了吐舌头,冲月如眨眨眼:“师父叫我了,我先去了。不过,月如姐,我可告诉你,师父这人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心肠很好。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说完,她提起药壶,快步走向诊室。 留下月如站在那里,脸颊绯红,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夜深人静,星光如水。 吴仁安站在庭院中,月光如霜。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一件银色的外衣。 他双手成爪,身形如龙,在庭院中穿梭。 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鹰爪功,原是一门凶狠霸道的武学,讲究以快打快,以狠制敌。 吴仁安将其练至炉火纯青,每一招都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 月如站在廊下,看着吴仁安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眼中满是惊叹和敬畏。 她轻轻握紧手中的木盆,里面盛着温热的水和一条洁白的毛巾。 这是她每晚为吴仁安准备的洗漱之物。 吴仁安的一招一式都带着风声,如同利刃破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一块寒冰。 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一种可怕的火焰。 似有恶鬼要从瞳孔中夺路而出。 终于,吴仁安停了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身上的杀气也随之散去。 “月如。”他转过身,看着站在廊下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月如轻步走到他面前,将木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然后取出毛巾,拧干水分,递给吴仁安。 “吴大夫,您…练完了?”她轻声问道,声音如同夜风拂过湖面,轻柔而温和。 吴仁安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点点头:“嗯,练完了。” 月如看着他那疲惫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心疼。 她轻声道:“吴大夫,您每晚都练这么久,身子骨吃得消吗?” 吴仁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看着月如那关切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暖意。 “无碍。”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将毛巾递还给月如。 月如接过毛巾,重新浸入水中。 拧干,然后轻轻为吴仁安擦拭脖颈和手臂上的汗水。 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如同对待一件珍宝。 吴仁安站在那里,任由月如为他擦拭。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对亲密的恋人。 “月如,”吴仁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月如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她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声道:“不辛苦,吴大夫…救了我,给了我自由,给了我一个家。我…我很感激。” 吴仁安看着她那甜美的笑容。 心中忽然涌起一波荡漾。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想起自己的兽行。 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 “月如,那夜…我…”他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和痛苦。 月如却轻轻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吴大夫,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很好,真的。” 她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感激和温柔。 那目光如同一汪清泉,洗去了吴仁安心中的阴霾。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好,我们不提过去的事。” 月如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继续为吴仁安擦拭汗水。 那双手,轻柔而温暖,如同春风拂过心田。 夜深了,星辰愈发明亮。远处传来一两声夜猫的叫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 子时,万籁俱寂。 吴仁安盘坐在床榻上,运转《夜叉诀》内功。 一股阴寒之气在他体内流转,如同一条冰冷的河流,滋养着他的经脉和穴位。 那地底阴气从会阴穴入体,自冲脉直冲百会。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血光。 那是他的“死亡笔记”金手指,显示着“罪:拾捌”。 “十八了…”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他闭上眼,意念沉入脑海。 在他的意识世界中,那十八个血字如同十八颗血红的星辰,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吴仁安伸出意念之手,将那些血字凝聚成一团血红的光球。 他思索片刻,决定将这些“罪”值投入《鹰爪功》中。 随着他的意念,那团血红的光球缓缓融入他的《鹰爪功》中。 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体内爆发,如同一座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 无数关于《鹰爪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指力的运用、爪法的变化、力道的掌控…这些原本需要数十年苦修才能领悟的奥秘,此刻竟如同天书般在他脑海中展开。 吴仁安感到自己的双手仿佛变成了两把锋利的兵器, 能够轻易撕裂任何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他的双手自主地成爪,如同两把锋利的钩子。 体内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凌厉。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 “《鹰爪功》,圆满了…”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 吴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变成了那个破败的宅院。 他看到那个刀客,正用药杵捣药;看到那个昏迷的女子,衣衫凌乱地躺在卧榻上;看到自己,手持柳叶刀,冷冷地看着刀客… “不…”吴仁安低吼一声,试图挣脱这个幻觉。 然而,幻觉却越来越真实。 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幻觉中,他看到自己杀死了刀客,然后转向那个女子。 那女子醒来后,对刀客产生了病态的依恋,甚至以死相逼。 他点穴制住女子,踢断雁翎刀。 然后,在混乱的情绪和迷药残余药性的影响下,他对那女子… “不!”吴仁安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的呼吸急促,双手微微颤抖。 “吴大夫?吴大夫!”月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焦急,“你没事吧?”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你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月如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睡衣,头发散落在肩上。 眼中满是担忧:“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吴仁安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走到床边,轻轻坐下,关切地看着吴仁安:“什么噩梦?能告诉我吗?” 吴仁安看着月如那关切的眼神,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愧疚。他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些杂乱的影像。” 月如伸出手,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柔声道:“没事的,只是噩梦而已。” 月如趴在他的怀里,吴仁安感觉到一阵安心。 鼻翼嗅着她头发里的紫茉莉头油味。 “对不起,月如…” 第15章 云雾茶 “清仓大销,戌时收摊”的牌子被摆上了茶市的一角。 漕帮的制式靴子将木牌踢碎… 曦光初露。 天边的云霞由浅紫转为淡金,如同一匹随风翻动的锦缎。 天光微亮。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 刺破了阳泽城上空的薄雾。 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渐渐显露轮廓。 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卷。 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晶莹剔透。 映着初升的朝阳,如同无数细小的宝石点缀在绿色的地毯上。 阳泽城渐渐苏醒,街头巷尾传来早起的小贩吆喝声。 如同一首缓缓奏响的市井交响曲。 吴仁安早已起身,在院中练了一套鹰爪功。 自从前夜将十八罪值注入鹰爪功后。 他能感觉到双手有了奇异的变化——指骨如铁,掌腕灵活。 那五指张开时似鹰隼展翅,合拢时若钢钩入肉。 练功毕,他到井边洗了把脸。 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月如适时送来了干净的帕子。 “多谢。” 吴仁安低声道,接过手帕擦了擦脸。 月如笑得如同一朵初绽的茉莉,眉眼间洋溢着幸福:“吴大夫,早饭已备好,您要现在用吗?” “好。”吴仁安看了看天色,“先用膳吧,开诊的事再说。” 月如轻轻点头,却转身去掸诊间的灰尘。 她今日着一身素青色衣裙,腰间系着白色绣花腰带。 头上那支“莲心”玉簪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举手投足间,尽是恬静温婉。 吴仁安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衣衫褴褛,神情恍惚,如同一只受惊的野兔。 而如今,她已如同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花,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吴仁安点头致谢,接过粥碗。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用膳。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而温馨。 饭毕,吴仁安起身前往医馆大堂诊台。 他推开窗户,让清晨的微风吹进屋内,带着一丝草木的清香。 “吴大夫,我去收拾了。”月如轻声道,开始收拾碗筷。 吴仁安点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离去。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种平静的生活,他已许久未曾体会。 “咚咚咚”——诊室外响起敲门声。 杨镯推门而入,俏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却掩不住那天真活泼的本性:“师父,我来啦!” 吴仁安点点头:“去把药柜整理一下,待会儿开诊。” “好嘞!” 杨镯应声道,随即看见了在旁忙碌的月如,顿时眉开眼笑,“月如姐姐早啊!” 月如微微一笑:“杨镯妹妹也早。” 杨镯与月如私语几句,便去整理药柜了。 吴仁安看着两人亲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开门!”吴仁安轻喝一声,杨镯连忙上前,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阳泽城的晨光洒进医馆,带着一丝生机与希望。 素日里第一个求诊的。 往往是城东卖豆浆的老王。 那老王素来肝火旺盛,每月初一要来抓副药调理。 今日果然不出所料,老王踏着晨露而来。 “王老伯,您今日气色不错。” 吴仁安接过老王递来的手腕,指尖轻搭在脉门上。 老王呵呵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托吴大夫的福,这肝火是少了不少。只是这几日又觉得胸闷,可是肝气郁结?” 吴仁安细细诊脉,摇头道:“非也。王老伯近日可是食用太多荤腥之物?” 老王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前几日犬子从乡下带了腊肉回来,老汉我一连吃了三日,胸口便闷了。” 吴仁安略一思索,提笔写下药方。 “清热化痰,宽胸理气。服此方三剂,忌食辛辣油腻之物。” 老王满脸感激地接过药方,掏出铜钱相付。 就这样,仁安堂的一日又开始了。 病人络绎不绝,从伤风感冒到疑难杂症。 吴仁安皆能对症下药。 他的手指在脉门上轻轻跳动,如同在弹奏一首无声的乐曲。 日近正午,阳光透过窗棂。 洒在地上,勾勒出一方斑驳的光影。 诊室内的人已经少了,杨镯在一旁抓药,月如则在煎药房忙碌。 不多时,一位病人便踏入医馆。 这是一位中年男子,面色蜡黄,步履蹒跚。 “这位先生,请坐。”吴仁安示意他坐在诊椅上。 “多谢大夫。”那人坐下,面露难色,“在下姓李,乃一介茶商,近日病痛缠身,特来求医。” 吴仁安点点头,伸手为他把脉。 三指轻搭在李茶商的脉搏上,细细感受着脉象的变化。 “李兄气血不足,脾胃虚弱,肝气郁结。” 吴仁安收回手,沉声道,“不知近日可有什么烦心事?” 李茶商苦笑一声,叹道。 “大夫果然明察秋毫。在下本是云川人士,前些时日带了一船上好的云雾茶来阳泽城销售。谁知这阳泽城的人只喜饮铁观音、碧螺春之类的茶叶,对我云川的云雾茶却不屑一顾。” 他面露愁苦,继续道:“这一船茶叶滞销,眼看着旬月过去,那茶叶都要受潮了。 更糟心的是,我因未交规费,被漕帮的人打断了腿,这才痊愈不久。” 吴仁安听闻漕帮二字,眉头微蹙。 他想起前日在小巷中遇到的那些漕帮帮众。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厌恶。 “李兄的病不难治。” 吴仁安拿起毛笔,在诊单上写下几味药材,“这副药连服三日,当能见效。” 李茶商接过诊单,面露难色。 “大夫,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囊中羞涩。不知可否用些茶叶抵作诊金?” 吴仁安微微一笑。 “此事无妨,我也未尝过云雾茶,正好一试。” 李茶商面露喜色,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夫宽宏大量!在下这就去取茶叶来。” 片刻后,李茶商带着一个小竹篓回来,里面装着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茶叶。 “这是上好的云雾茶,产于云川深山。”李茶商将竹篓递给吴仁安,“此茶性温,味甘,有清热解暑之效。” 吴仁安接过竹篓,点头致谢:“多谢李兄。杨镯,去抓药。” 杨镯连忙上前,接过诊单,转身去药柜抓药。 李茶商坐在诊椅上。 目光在医馆内扫视,似乎想起了什么。 又开口娓娓道来。 “大夫可知阳泽城西边几十里远有个万树山庄?” 吴仁安摇头:“未曾听闻。” 李茶商压低声音,故作神秘。 “大夫可听过那‘百啮鼠’” “那是何物…” 他解释道:“云川山高林密,盛产一种体型硕大的鼠类,因其啃食百草而得名''百啃鼠''。此鼠肉质鲜美,是云川的一道名菜。”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吴仁安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李茶商见吴大夫有兴趣,便打开了话匣子。 “说来也巧,我这次来阳泽,同行的还有几位贩卖''百啃鼠''的同乡。他们听说阳泽城西几十里处有个万树山庄,专门养鼠为生,便带了一批''百啃鼠''前去售卖。” “哦?” 吴仁安的眼底闪过一丝警觉。 “那万树山庄养鼠为何用途?” 吴仁安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一丝不悦。 他向来厌恶鼠类。 比之蛇虫更甚。 如今听闻竟有人专门养鼠为食,心中更是反感。 李茶商似未察觉吴仁安的不适。 话头继续不停。 “听说吃了那鼠还有特殊功效,山庄里说吃十斤鼠肉,指甲会变黑,练那鹰爪功之类的手上功夫有裨益。”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他修习鹰爪功数年,从未听说过吃鼠肉能增强功力。 但想到自己的鹰爪功已臻化境。 若能更进一步,却也是好事。 不过,吃鼠肉…吴仁安心中微微作呕,又想起昔年师父曾言:“修行之人,当有不择手段之心,但求功力精进。” “此事当真?”吴仁安沉声问道。 李茶商点头如捣蒜。 “千真万确!那万树山庄的庄主张三松就是靠此练成一身绝妙的爪功,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 吴仁安若有所思,正欲再问。 杨镯已抓好药回来。 “李兄的药已抓好。”吴仁安接过药包,递给李茶商,“按方服用,当能见效。” 李茶商起身,拱手致谢:“多谢大夫。” 看着茶商蹒跚离去的背影,吴仁安陷入了沉思。 鹰爪功修至大成,练功者的指甲确会变黑。 这是内力充盈、气血旺盛的表现。 但若吃鼠肉也能达到此效果,那就颇为蹊跷了。 不会是… “杨镯。”吴仁安忽然出声。 “师父?”杨镯应声上前。 “去买些厚的棉麻布来,越多越好。”吴仁安沉声道。 杨镯闻言一愣,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师父。” “月如。”吴仁安又唤道。 月如从后院走来,眼中带着询问。 “我要出去一趟,买几缸醋来。”吴仁安起身,声音低沉。 “你在家中等我。” 月如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轻轻点头:“好,您小心些。” 吴仁安换上外出的衣服,将一把柳叶刀藏在袖中,然后大步走出医馆。 阳泽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 吴仁安的心中却翻涌着不安。 那万树山庄养鼠为食,若是普通的饮食习惯也就罢了。 但若与瘟疫有关,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昔年师父曾言,瘟疫多由老鼠传播。 那万树山庄若是养了大量的老鼠,又将其作为食物,岂不是在玩火? 更令人忧心的是,李茶商说他同乡从云川带来了一批硕鼠。 若那些鼠携带瘟疫病菌,岂不是会将瘟疫从云川带到阳泽城? 吴仁安加快脚步,向城西的醋坊走去。 醋能杀菌,若真有瘟疫爆发。 这些醋或许能派上用场。 醋坊内,一股浓烈的酸味扑面而来。 吴仁安走向柜台,对老板道:“我要买十缸醋,现在就要。” 老板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这位客官,十缸醋可不少,不知府上要做什么大菜?” “不是做菜,有别的用处。”吴仁安语气平淡,但眼中却透着一丝凝重,“可否立即送到仁安堂?” 老板见他态度坚决,不敢怠慢。 连忙应道:“好的,客官稍候,我这就安排人送去。” 付完银子,吴仁安转身离开醋坊。 心中盘算着对策。 他决定先回医馆,看杨镯是否买回了棉麻布。 若有瘟疫爆发,这些棉布可以浸醋作为防护。 回到医馆。 吴仁安发现杨镯已买回了大量棉麻布,堆在后院。 月如正在清点,见吴仁安回来。 连忙迎上前。 “吴大夫,您回来了。”月如轻声道,眼中带着关切。 “可是出了什么事?” 吴仁安摇摇头,声音低沉:“暂时还不确定。但我总觉得那万树山庄有些蹊跷,养鼠为食,听来就不寻常。” 月如闻言,面露忧色:“要不要去报官?” 吴仁安摇头。 “事情未明,贸然惊动官府恐怕不妥。我打算亲自去那万树山庄一探究竟。”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您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吴仁安微微一笑,轻抚月如的发丝。 “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月如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我跟您一起去吧。” 吴仁安闻言一愣,随即摇头:“太危险,你留在医馆。” 月如抬头,眼中带着坚定:“我不会拖您后腿的。而且…我担心您。” 吴仁安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心中不由得一软。 他思索片刻,终于点头。 “好吧,但你要听我的,若有危险,立即离开。” 月如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如同阳光穿过云层,照亮了整个世界。 “我听您的。” “师父,醋已送到。”杨镯走进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气氛,“已放在后院了。” 吴仁安点点头:“好,你今日提前回去吧,明日不必来了。” 杨镯闻言一愣,但见师父神色凝重,不敢多问,只得应道:“是,师父。” 待杨镯离去,吴仁安走到后院。 看着那十缸醋和堆积如山的棉麻布,心中思索着对策。 “月如,帮我将这些布浸入醋中,然后晾干。”吴仁安沉声道,“我们明日启程,前往万树山庄。” 月如点头应是,开始忙碌起来。 她将棉布撕成条状,然后浸入醋中,再取出晾晒。 那浓烈的醋味充斥着整个后院,刺鼻却又带着一丝安心。 吴仁安走到一旁的药柜前。 取出几味药材,开始研磨。 他要制作一些防疫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黄昏时分,夕阳如血。 将整个阳泽城染成一片金红。 吴仁安站在后院,看着已经浸醋晾干的布条,心中微微安定了些。 “吴大夫,怎么又叹气了?”月如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 “我担心那万树山庄会引发瘟疫。老鼠就是瘟疫。 若那山庄里养了大量的老鼠,又将其作为食物售卖,一旦有瘟疫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月如闻言,面色微变:“那我们明日去,还来得及吗?” 吴仁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们尽力而为。 若真有瘟疫爆发,这些浸过醋的布条和药丸,或许能救些人。” 月如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我会帮您的。” 吴仁安看着她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自从月如来到医馆,他的生活似多了一丝彩色。 那种孤独感,也渐渐淡去。 “月如,谢谢你。”吴仁安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 月如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她低垂着眼帘,轻声道:“吴大夫不必言谢,是您救了我,给了我一个家。” 吴仁安看着她那羞涩的模样,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那夜在废宅中的疯狂,想起自己的…… 但此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既有愧疚,又有怜惜。 夜幕降临,星辰如豆,洒落在天幕上。 吴仁安坐在房中,手中把玩着一支柳叶刀,目光却落在窗外的月色上。 那漕帮打断了李茶商的腿。 而李茶商的同乡又从云川带鼠到万树山庄…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吴仁安皱眉思索,心中隐隐有种不安。若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有所勾结,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吴大夫,您还未休息?”月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柔而关切。 “进来吧。”吴仁安收起柳叶刀,转身看向门口。 月如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她走到吴仁安身旁,将茶杯放在桌上:“您忙了一天,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吴仁安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那茶香清冽,带着一丝甜意,想必是月如加了蜜。 “这是李茶商送来的云雾茶。”月如轻声道,“我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吴仁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手里柳叶刀钉在学徒的松木板上,捧起了茶… 尝了尝,确实不错… 第16章 鼠儿 万树山庄… 某人在大块朵颐着一盘酱鼠肉… 纷繁星子点缀夜空。 如同撒落的银沙。 初秋的夜风带着许微凉,轻拂过阳泽城的青瓦屋顶。 吴仁安立于窗前,手中云雾茶香气袅袅。 他望向远处的山影。 那里,阳泽城西边的山正隐在夜色之中。 茶碗中的月影轻轻摇晃,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鼠疫…”吴仁安低语,眉头紧锁。 他想起多年前,师父曾说过的一个故事。 北方某城,因豢鼠成风,一夜之间瘟疫爆发,城中十人九亡。 师父还说,人若食鼠肉。 不仅不会增强功力,反而会招致病灾。 那万树山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吴大夫,您该休息了。”月如的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仁安回首,见月如立于门前,手中执着一盏青瓷小灯,暖黄的灯光映在她清丽的脸庞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嗯,你先睡吧,我再想想明日的事。”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轻点头:“您也别想太久,身子要紧。”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一阵淡雅的茉莉香。 吴仁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自月如来到医馆,他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许不同。 那种长久以来的孤寂,仿佛具被一缕温暖的阳光晒干了。 夜深了,吴仁安回到床榻,却辗转难眠。 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万树山庄可能带来的灾祸。 他最终做了一个决定——明日天未亮,便独自前往山庄,不必惊动月如。 --- 次日,晨曦微露。 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细细的银线,划破了夜的帷幕。 吴仁安悄然起身,穿戴整齐。 他取了几包浸醋晾干的布条和自制的药丸,装入腰囊。 又将几把柳叶刀藏于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惊动熟睡的月如。 医馆内静谧无声,只有墙角一只蟋蟀的低鸣。 吴仁安走到月如房前,驻足片刻。 他原想留下一封信,告知去向,但转念一想。 若自己不在,月如独自前往更为危险。 不如等回来再作解释。 “罢了,速去速回。”吴仁安低语,转身离去。 晨雾弥漫,阳泽城西门外的小路蜿蜒向远方。 如同一条灰白色的丝带,消失在远处的山峦之间。 吴仁安步履匆匆,心中盘算着对策。 万树山庄距城约三十里,若不耽搁,午时前当能到达。 吴仁安决定以买鼠为名,探查实情。 若真如所料,与瘟疫有关,必须当机立断。 行至半途,天光大亮。 吴仁安取出一块干粮,边走边食。 远处山峦渐渐清晰,葱郁的树木覆盖其间,一派生机盎然。 “若非那李茶商所言,谁能想到这山中竟藏着如此祸端?” 吴仁安暗自思忖。 又行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青砖灰瓦的大宅。 门前一块青石牌坊,上书“万树山庄”四字,笔力遒劲。 吴仁安整了整衣冠。 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来者何人?”一名膀大腰圆的守卫拦住去路,目光警惕。 吴仁安拱手一礼:“在下阳泽城仁安堂吴仁安,闻得贵庄养有良鼠,特来采买。” 那守卫上下打量吴仁安。 见其衣着体面,言谈得体,便稍稍放松警惕:“原来是吴大夫。只是我家庄主向来谨慎,客人来访需先通报。” 吴仁安点头:“理应如此。” 守卫转身入内通报,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大步走出。 此人身材魁梧,面色红润,双手粗大。 指甲呈黑色,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吴大夫远道而来,蓬荜生辉啊!” 那人声如洪钟,抱拳一礼,“在下张三松,这万树山庄便是寒舍。” 吴仁安回礼:“张庄主客气了。久闻贵庄养有良鼠,特来一观。”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笑道:“既是同道中人,自当相请。请随我来,咱们边走边谈。” 吴仁安暗自警惕,跟随张三松进入山庄。 庭院宽敞,古木参天。 一路行来,却不见半只老鼠? 倒是处处整洁,与想象中的养鼠之所大相径庭。 “张庄主,那些鼠儿?”吴仁安故作好奇地问道。 张三松微微一笑:“吴大夫莫急,鼠舍在后山洞中,等会儿自会带您去看。” 两人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书房。 张三松请吴仁安入座,命人上茶。 吴仁安觉这茶颇苦涩,却未作声张。 “吴大夫是为何事采买良鼠?”张三松开门见山地问道。 吴仁安早有准备。 “在下行医多年,近日得一古方,言食用特制鼠肉可增强功力。听闻张庄主养鼠有道,特来求购。” 张三松闻言,目光闪烁:“吴大夫也习武?” 吴仁安微微点头:“略懂皮毛。” 张三松抚掌大笑。 “难怪!难怪!吴大夫可知,我这鼠非寻常之鼠。乃是经过特殊培育,食之确能增强功力,尤其是练那鹰爪功的。” 吴仁安故作惊讶:“此言当真?” 张三松伸出一只手,五指如钩,指甲乌黑发亮:“吴大夫请看,我这一身功夫,便是食鼠而成。” 吴仁安心中一凛,这张三松的确练了鹰爪功,而且已达相当火候。 但食鼠增强功力之说,却是荒谬。 除非… “只是…”吴仁安故作迟疑,“老鼠乃不洁之物,常与疫病相连。张庄主如何保证无害?” 张三松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吴大夫多虑了。我这鼠儿皆是精心饲养,干净得很。” 吴仁安点头,又道:“听说贵庄近日从云川购入了一批''百啮鼠'',不知可有此事?”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吴大夫消息灵通。确有此事。那''百啮鼠''肉质更佳,功效更强。” 他让下人换上一批云川产的“云雾茶”,说是这茶在阳泽难得… 吴仁安嗤笑。 心中更加确信,这万树山庄有猫腻。 那云川来的''百啮鼠''极可能携带瘟疫。 “张庄主可否带在下一观鼠舍?” 吴仁安直言不讳。 张三松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也好,既是同道中人,吴大夫随我来。” 两人离开书房,沿着一条小径向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两旁树木葱郁,遮天蔽日。 路边不时可见一些奇特的植物,散发着浓烈的气味。 “这些植物是何物?”吴仁安问道。 张三松神色自若:“些许草药罢了,对养鼠颇有好处。” 吴仁安仔细观察,发现这些植物大多有毒。 却不明白与养鼠有何关联。 行至半山腰,前方出现一个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出入,周围长满藤蔓,显得隐蔽而阴森。 “到了,鼠舍便在此。”张三松示意吴仁安先行。 吴仁安心生警惕,但为探清真相。 只得硬着头皮走入洞中。 洞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腥臭味。 张三松取出火折子,点燃了洞壁上的松脂火把。 借着火光,吴仁安看清了洞内景象——石壁上凿有无数小孔,。 每个孔洞都用木栅栏封住,里面隐约可见黑影蠕动。 “这些便是我养的鼠儿。”张三松得意地介绍道,“每日精心喂养,肉质极佳。” 吴仁安走近一看。 只见孔中的老鼠体型硕大,毛色乌黑,目光凶狠。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老鼠的爪子和牙齿都泛着诡异的黑色光泽。 “这…”吴仁安心中大震,“张庄主,这些鼠似乎有异。” 张三松嘿嘿一笑:“吴大夫好眼力。这些鼠儿确实特别,因为它们食用了特殊的草药,所以爪牙变黑,肉质也变得更加有益于练功。” 吴仁安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在喂养病鼠! 那些植物有毒,喂养的鼠必然带毒。 若人食之,岂不是… “张庄主,恕我直言。”吴仁安沉声道,“养鼠食用,本就不妥。况且以毒草喂养,恐怕食用后会有不测。” 张三松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吴大夫,你这是何意?” 吴仁安决定开门见山。 “万树山庄养鼠,疑与瘟疫有关。若流入民间,后果不堪设想。我劝张庄主及时收手,免得酿成大祸。” 张三松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吴大夫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万树山庄说三道四!” 吴仁安不为所动。 “我乃医者,救死扶伤本分。若见祸端不阻,岂不是见死不救?” 张三松冷笑一声。 “吴大夫莫非不知,我这鼠肉可是有大买家的。那漕帮帮主每月都来取货,说是送往何处,我也不知。但银子给得痛快,我何必多问?” 吴仁安心中大惊。 “漕帮?” 张三松点头,“不错。那帮主说,此鼠大有用处。” 吴仁安脑中灵光一闪,难怪漕帮会打断李茶商的腿,原来是怕他发现养鼠的秘密。 这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莫非是想… “张庄主,此事绝非小事。若那漕帮利用病鼠散播瘟疫,整个阳泽城都会遭殃。”吴仁安急声道。 张三松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坚定。 “吴大夫,你多虑了。我这鼠儿干净得很,怎会有瘟疫?再说,我只管卖鼠,其他的事与我何干?” 吴仁安见他执迷不悟,语气转冷。 “张庄主,若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去官府举报了。” 张三松眼中杀意毕露:“吴大夫,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洞吗?” 说罢,他猛然出手,五指成爪,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早有防备,身形一侧,避开这致命一击。 同时右手成爪,反击而去。 “鹰爪功!”张三松惊呼,“吴大夫也会此功?” 吴仁安冷笑:“略懂皮毛。” 两人在洞中缠斗起来,爪影幢幢,劲风呼啸。 张三松的鹰爪功凶狠霸道,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吴仁安则以巧破力,借着洞中地形,与之周旋。 “吴大夫好功夫!”张三松喝道,“但你今日必死无疑!” 他猛然加速,双爪如电,连环出击。吴仁安应对得宜。 却是忽觉内气凝滞,露了个破绽。 张三松抓住机会,一爪抓向吴仁安胸口。 “噗!” 一声闷响,吴仁安胸口被抓出五道血痕,衣衫顿时被鲜血染红。 “哈哈哈!”张三松狂笑,“吴大夫,我这茶可好喝。茶水无毒,云川茶亦无毒!一起喝可就不同了!” 吴仁安只觉胸口如火烧般疼痛,那伤口仿佛有无数虫子在爬,痒痛难忍。 他强忍痛苦,从袖中抖出一把柳叶刀,向张三松掷去。 破风之声在张三松耳边响起… 张三松侧身闪避,却给了吴仁安喘息之机。 吴仁安趁机向洞深处逃去,希望能找到出路。 “跑?跑得了吗?” 张三松紧追不舍。 吴仁安伤势渐重,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眼看张三松就要追上。 他猛然转身,又掷出两柄柳叶刀。 张三松避开一柄,却被另一柄刺中肩膀。 刀山抹了毒…大师兄剩下的… 他怒吼一声,速度稍缓。 但眼中杀意更盛。 洞道越来越窄,吴仁安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那毒素在体内扩散。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也渐的失去了劲。 “吴大夫,你逃不掉的。” 张三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洞中只有死路一条。” 吴仁安心知不妙,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前行。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深坑。 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 吴仁安停下脚步。 转身面对追来的张三松。 “哈哈哈,走投无路了吧?” “吴大夫,我本不欲杀你,可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吴仁安强撑着站直身体:“医者仁心,岂能见死不救?” 张三松冷笑:“死到临头还说大话。今日,这洞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说罢,他猛冲上前。 双爪如钩,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勉强闪避,但毒素已深入体内,动作明显迟缓。 “可恶…” “我那老祖宗的秽物炮制的茶换血境喝了也要脱层死,你这江湖郎中怎滴能无事!” 张三松抓住机会,五指并成爪钩。 一爪抓向吴仁安腹部。 “啊!” 吴仁安痛呼一声,又被抓出五道深深的伤口。 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染红了整个衣襟。 —— 第17章 死? 暮霭沉沉,山间雾气弥漫。 薄暮的天光像是被稀释的墨汁。 将万树山庄染上一层诡谲的色彩。 那深山密林间。 蝉鸣渐歇,夜鸟初啼。 仿佛是自然在为即将上演的悲剧奏响前奏。 “去死吧!”张三松一脚踢向吴仁安胸口。 吴仁安仓促间侧身闪避,却因周身剧毒发作而动作迟缓。 只堪堪避过要害,却被这一脚踢中肩膀。 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向后踉跄几步。 脚下一空,吴仁安心头骤然一沉。 身后竟是深不见底的洞窟。 “啊——” 坠落的瞬间,吴仁安下意识伸手抓向洞壁。 指尖却只触到了冰冷而光滑的石壁,毫无着力之处。 周身疼痛如万蚁噬咬,意识却在这生死关头异常清明。 他只觉得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下坠,急促的风声在耳畔呼啸。 “哈哈哈!” 张三松站在洞口,狂笑声在幽暗的洞窟中回荡。 “吴大夫,下去与我的宝贝鼠儿们作伴吧!它们会很喜欢你这道美食的!” 吴仁安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眼前一片漆黑。 忽然,他的背部重重撞上了什么东西。 随即又是一阵滚落。 原来这洞窟竟是倾斜向下的,他并非直接坠落。 而是顺着这斜坡向下滑去。 剧痛之下,吴仁安几近晕厥。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减缓下滑的速度。 夜叉功内气加持着鹰爪镶在岩壁里,却无法支撑… 手指在粗糙的石壁上磨出血痕,却无法阻止身体的下坠。 不知滑落了多久,吴仁安终于重重摔在了洞底。 潮湿的土地给了他一点缓冲。 但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在这一摔中移了位。 他艰难地翻身,仰面朝天,大口喘息。 洞底比上面更加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腥臭混合的气味。 吴仁安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只能微微抬起又无力地落下。 “中了此毒,必死无疑…”吴仁安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闭上眼,感受着毒素在体内扩散的路径。 那感觉如同有无数细小的虫子,顺着血脉爬向心脏。 每一次心跳,都将那些“虫子”推向身体的更深处。 那可能是前世的传奇疫病——由鼠疫杆菌引起的…黑死病! 吴仁安忽然想起了师父教他的一套解毒功法。 虽然未必能解这奇毒。 但或许能延缓毒发的时间。 他勉强调匀呼吸,运转体内仅存的一丝内气,尝试着清除血脉中的毒素。 “医者…仁心…”吴仁安在黑暗中低语,“我若死在此地…阳泽城百姓…将陷瘟疫之灾…” 这念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动力。 即便生机渺茫,他也必须尽最后一分力。 将万树山庄养鼠引发瘟疫的消息传出去。 吴仁安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开始在洞底摸索。 黑暗中,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似乎是某种动物的毛发。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四周响起。 “老鼠…这里是…养鼠的地方…” 吴仁安心头一凛。 在这漆黑的洞底,恐怕聚集了无数只病鼠。 若不尽快离开,即便毒不死他,也会被这些老鼠啃食殆尽。 抖掉身上撕咬的老鼠… 他勉强支起身子,沿着洞壁慢慢爬行。 每移动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痛彻心扉。 但他不敢停下。 因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在摸索中,吴仁安发现洞底并非封闭的。 而是有许多细小的通道分布四周。 这些通道想必就是老鼠们出入的鼠洞。 他随手摸了一个方向。 发现有一股微弱的气流从那里吹来。 “有出路…”吴仁安心中稍稍燃起一丝希望。 他艰难地调整身体,朝着那个方向爬去。 洞口很小,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吴仁安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挤入这个狭窄的通道中。 通道内更加狭窄,吴仁安只能匍匐前进。 锋利的石子划破他的衣物和皮肤,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痛得他冷汗直流。 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继续前行,哪怕是一寸一寸地蠕动。 “月如…” 在极度痛苦中,吴仁安的脑海中浮现出月如的脸庞。 那清丽的容颜,温柔的眼神,仿佛给了他继续前行的力量。 “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去…”吴仁安咬紧牙关,继续向前爬行。 随着深入,通道变得越来越窄,几乎无法容纳他的身体。 吴仁安不得不用指甲抠挖两侧的泥土,为自己开辟出一点点空间。 琥珀色的指甲早已断裂,指尖血肉模糊,但他顾不得这些。 忽然,他听到了水声。 那是一种轻微的流水声。 仿佛在告诉他,出口似是不远了。 希望重新点燃,吴仁安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通道渐渐变得宽敞。 他能感到有一丝清新的空气从前方飘来。 与洞底的腐臭形成鲜明对比。 “快了…快了…”吴仁安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 又爬行了不知多久,吴仁安终于看到了一点亮光。 那是洞口透进来的天光,虽然已经很微弱。 但对于在黑暗中摸索的他来说,无疑是最美的景色。 使出最后的力气,吴仁安向着那一点亮光爬去。 当他的上半身终于挣脱出洞口时。 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给了他新生。 山脚下的景色映入眼帘。 夕阳已经西沉,最后一缕余晖为远处的山峦描上一道金边。 近处的草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如同在向他招手。 “出来了…” 吴仁安长舒一口气,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庆幸。 然而,这一刻的欣喜很快被现实打破。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剧毒蔓延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尝试着再向前爬几步,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必须…告诉…月如…” 吴仁安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如同被水浸泡过一般扭曲变形。 他想伸手向前,却只看到自己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似乎都不再受他控制。 只剩下一具空壳,被剧毒慢慢侵蚀。 “不能…在这里…结束…” 吴仁安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如同退潮的海水,渐渐远去。 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但已辨不清是谁。 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 --- 半山腰的小径上,月如焦急地四处张望。 自从早上发现吴仁安离开,她就一直心神不宁。 待到日上三竿,吴仁安仍未返回,她决定前来寻找。 “那位客商说万树山庄在西边三十里,应该就是这里了。” 月如自言自语道,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穿着一身素青色衣裙。 头上戴着那支“莲心”玉簪,看起来楚楚动人。 腰间悬挂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吴仁安配制的药丸和浸过醋的布条。 “吴大夫,你到底在哪里…”月如轻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沿着山路向上,月如隐隐听到有说话声从前方传来。 她警觉地停下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 两个壮汉正在交谈,其中一个正是张三松。 “庄主,那郎中已经被扔进洞里了,应该活不成了。”一个壮汉说道。 张三松冷笑一声。 “哼,多管闲事的东西,竟敢来我万树山庄撒野。这下他有去无回,再也不能坏我大事了。” “那我们现在去找漕帮帮主商量下一步?” “不错,按计划,三日后漕帮会派人来取最后一批病鼠,到时候就能在阳泽城投放,完成帮主的计划了。”张三松阴测测地笑道。 “庄主好计谋,到时候阳泽城鼠疫蔓延,我们再出售解药,那可是一笔大买卖啊!” “走吧,别在这里多言,万一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两人说完,大笑着朝山庄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月如从树后走出,脸色惨白。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鼠疫、阳泽城、还有吴仁安被扔进洞里? “吴大夫…难道…”月如双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但很快,她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吴仁安被扔进了洞里。 也许还有救。她必须找到他! 月如沿着山路继续前行,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遇到的山庄人员。 当她走到半山腰时,突然发现路边有一个半隐在草丛中的洞口。 而洞口边有些新鲜的血迹。 “难道是吴大夫?”月如心头一跳,连忙奔了过去。 当她走近时,看到了一个令她惊恐的景象——吴仁安的上半身伸出洞外。 下半身还在洞中。 他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 全身是血,一动不动。 “吴大夫!” 月如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跪在吴仁安身旁。 她颤抖着手去探吴仁安的鼻息。 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吴大夫,您怎么了?快醒醒!”月如轻轻拍打吴仁安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 月如看到吴仁安胸口和腹部的爪痕,那五道伤口深可见骨。 周围的皮肉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明显是中了剧毒。 “这…这是什么毒…”月如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她知道必须尽快把吴仁安救出来。 否则他会在这里活活死去。 可吴仁安的体重她根本无法承担,更别说还有一半身子陷在洞中。 “吴大夫,你醒醒!”月如轻拍吴仁安的脸颊,但他毫无反应。 月如咬了咬牙,决定先将吴仁安拖出洞口。 她用尽全力,终于将吴仁安完全拖了出来。 “得赶紧回城…”月如环顾四周,寻找可以帮忙的人或物。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废弃的独轮车,似乎是樵夫留下的。 月如眼前一亮,连忙将车推来。 又用随身携带的布条将吴仁安固定在车上。 “吴大夫,坚持住…”月如轻声安慰,推着车向阳泽城方向走去。 山路崎岖,独轮车摇摇晃晃,每一次颠簸都让吴仁安发出痛苦的呻吟。 月如心疼不已,但她知道,必须尽快回城,否则吴仁安的命就危险了。 “吴大夫,你不能死…”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语,“你还没教我认全药材呢,你还没带我去看更多的集市呢,你还没…” 她的声音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 天色渐暗,远处的阳泽城已经点起了灯火。 如同黑夜中的明珠。月如加快了脚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活吴仁安。 --- 黑暗中,吴仁安的意识如同一叶扁舟,在混沌的海洋中漂浮。 他感觉自己在下坠,无止境地下坠,周围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模糊而遥远:“吴大夫,坚持住…” 是月如的声音。 吴仁安想要回应,但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他只能静静地听着那声音。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大夫,你不能死…” 月如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更加清晰。 吴仁安感觉到一丝温暖,如同一缕阳光,穿透黑暗,照进他的心底。 他想起了月如的笑容。 想起了她为他端茶递水的温柔,想起了她在夜市上看到玉簪时眼中的惊喜… 想起了自己还有未赎清的罪孽… “不能死…”吴仁安在心中呐喊… 第18章 生死 山庄的仆役将鼠窟大门锁紧… 黝黑的洞窟里老鼠咬了口老鼠。 夜幕低垂。 星儿如碎玉般洒落在墨色的天幕上。 阳泽城的城门已然关闭。 把门的兵丁早已换班归家去了。 唯有城墙上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似一只只明亮的眼睛。 默默注视着城外的动静。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如同一把破碎的银钩。 吝啬地洒下微光。 阳泽城的青石板路上,独轮车在推着。 月如汗水早已浸透衣衫。 每一次呼吸都如刀割般痛苦,双臂酸麻发颤,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推着独轮车,气喘吁吁地来到城北的小门前。 这是一处少有人知的偏门。 平日里只有些走私的商贩会从此进出。 她停下脚步。 抬头望着紧闭的城门,眼中满是焦急。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再坚持一下…” 月如轻声对车上昏迷的吴仁安说道,声音中带着哽咽。 吴仁安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发紫,胸前的伤口已经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显然是毒素在迅速蔓延。 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月如咬了咬牙。 走上前去,轻轻叩响了城门。 “谁?”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头上传来。 “小女子求求军爷开门,家夫重病在身,急需回城救治。”月如强忍泪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上面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猿臂蜂腰的将官打开了一条门缝,借着灯光打量着月如。 “城门已关,明日再来。” 那将官冷冷地说道,作势要关门。 “求求您!”月如猛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 “我家夫君命在旦夕,若不及时救治,恐怕…” 他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 见他面色惨白,衣衫染血,确实是重伤之态。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 “罢了,看你一个弱女子也不容易。进来吧,不过莫要声张。” 那人的黄铜腰牌上镌刻着一行小字“犬班校尉——张”。 “多谢大人!” 月如连忙磕了个头,推着独轮车快速进城。 城内的街道已经冷清,只有零星的灯火还在亮着。 月如推着车,沿着熟悉的路线向仁安堂赶去。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吴大夫,我们快到家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啊!” 月如一边推车,一边低声呢喃。 泪水几近模糊了她的视线。 城北的小巷转角处。 仁安堂的招牌终于映入眼帘。 月如眼前一亮,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加快了脚步。 “杨镯!杨镯!快开门!”月如拍打着医馆的大门,声音中带着哭腔。 不多时,门内传来了脚步声。 杨镯打开门,一脸惊讶地看着月如。 今天月如让她在店里候着… 说是有事。 “月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 她的目光落在了独轮车上的吴仁安身上,顿时惊呼出声。 “吴大夫!他怎么了?” “别问了,快帮我把他抬进去!”月如急切地说道。 两人合力将吴仁安抬入医馆。 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 杨镯点燃了油灯,借着灯光。 她看清了吴仁安的伤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伤…” 杨镯看着吴仁安胸腹上的爪痕,惊惧道,“是被什么野兽抓伤的?” “是人…用鹰爪功…” 月如简短地解释,同时手忙脚乱地翻找医馆中的药材。 桐木药柜被她艰难的抽出。 “杨镯,快去煎药!把大夫平时用的解毒药都拿来!” 杨镯连忙跑去药柜前,取了几味常用解毒药材——黄连、玄参、茵陈蒿。 便架起药炉开始煎煮。 月如则用清水浸湿布巾,轻轻擦拭吴仁安的伤口。 每一次触碰。 吴仁安都会发出痛苦的呻吟,每声都似在月如心头割了刀。 “吴大夫,你撑住…”月如轻声安慰,手指不由自主地抚过他紧锁的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杨镯煎好的药汁也一碗接一碗灌入吴仁安口中。 却始终未见好转。 那紫黑色的毒素反而扩散得更快,已然蔓延至颈部。 像一张无形的网,要将吴仁安拖入永夜。 “不行,这药不管用…” 月如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杨镯也急得团团转。 “这毒太厉害了,从未见过。月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月如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 “吴大夫曾说过,他有个师父,是位老郎中,医术高明…” “陆济世?” 杨镯接道,“是啊!陆老先生医术精湛,若他出手,必能救吴大夫一命!” “他在何处?快告诉我!”月如急切地问。 “在城南青石巷,开了一家''仁济堂''。” 杨镯答道。 “不过现在已经亥时了,怕是…” “那我们去请陆老先生来救吴大夫!”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陆老先生的医馆肯定已经关门了。”杨镯犹豫道。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一试。” 月如坚定地说,“杨镯,你留在这里照顾吴大夫,我去城南请陆老先生。” “月姐姐,你一个人去不安全,要不我去吧?” 杨镯担忧地说。 月如摇了摇头。 “你不认识陆老先生,他未必会相信你。而且,吴大夫需要有人照顾。 你帮我准备些干净的布条和温水,尽量为他擦拭伤口,别让毒素继续扩散。” 杨镯见月如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应允。 月如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吴仁安,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低声道:“吴大夫,你等着我,我去请你师父来救你。”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了医馆。 向城南方向奔去。 夜色如墨,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如顾不得害怕,一路奔跑。 城中宵禁已过,大街小巷空无一人。 唯有偶尔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夜色中回荡。 月如不顾一切地奔跑着,青石板在她脚下飞掠而过。 平日里半个时辰的路程,在这生死关头,她却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赶到。 城南的街道比城北更加宽敞,两旁的宅院也更加气派。 月如按照杨镯的指引,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仁济堂”的医馆。 城南青石巷的尽头,那家朴素的医馆静静矗立。 匾额上“仁济堂”三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芒。 医馆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早已熄灭,显然已经歇业。 月如顾不得许多,上前用力叩门:“陆老先生!陆医师!救命啊!开门!” “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内传来了脚步声,一个沙哑的老者声音响起。 “何人在此喧哗?本堂已经歇业,若是急症,明日一早再来。” “老先生,小女子有急事求见陆济世老先生。”月如急切地说道。 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一袭鼠灰色直裰,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夫便是陆济世,姑娘有何事?” 老者打量着月如,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陆济世看到门前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便摇头道。 “姑娘,老夫已经闭馆,若非急症,还请明日再来。” 说着便要关门。 月如急忙伸手抵住门扉,随即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门槛上。 磕出血来… 落在青灰石板上,似点点红梅。 伴着泪水夺眶而出。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仁安大夫吧!他中了剧毒,命在旦夕!” 月如声音哽咽,泪如雨下。 陆济世闻言,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仁安出事了?” “是的,他去万树山庄查探养鼠之事,被人打伤中了毒,现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 月如哽咽道,“求老先生出手相救!”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盯着月如,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你是何人?与我徒儿是什么关系?” 月如抬起头,泪眼婆娑:“小女子月如,是吴大夫收留的…是他的…他的…”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与吴仁安的关系。 陆济世看着月如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追问,转身对屋内喊道:“童儿,备药!取我珍藏的紫玉草来!” “师父,紫玉草乃您珍藏多年的宝贝,不是说要留着…给师兄吗?” 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揉着眼睛从内室走出。 “混账东西!人命关天!” “救的就是你师兄!” 陆济世厉声打断,“还不快去!” 小童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入内室。 陆济世则快步走向药柜。 取出各种药材放入布囊,动作虽急却不乱,显出多年行医的娴熟。 随后,他又转向月如:“起来吧,带我去见仁安。” 月如连忙起身,感激地看着陆济世:“多谢老先生!” 陆济世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仁安这孩子,爱管闲事…这次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是万树山庄的人,他们养鼠引发瘟疫,想要祸害阳泽城。”月如简短地解释道。 陆济世眉头紧锁。 “养鼠引发瘟疫?这等大事,怎能由他一人前去?” 月如低下头,声音中带着愧疚。 “是我的错,我没能阻止他…” 陆济世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此时,那小童从屋内跑出。 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师父,紫玉草取来了。”小童恭敬地说道。 陆济世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躺着数株通体紫色、形如玉兰的草药,散发着淡淡幽香。 他小心取出,放入一个白瓷瓶中,然后将所有药材背在身上。 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再去取我的银针和药箱,我们要出门救人。” 小童应声而去,很快又捧着一个黑漆药箱和一个银针包回来。 陆济世接过药箱和银针包。 对月如说道。 “走!带我去见那孽徒!” 陆济世说着便大步向外走去,脚步之急,竟比月如还快。 “仁安,你可不能有事…” 陆济世在前面疾行,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担忧。 “那养鼠引疫之事,你怎么就如此莽撞…” “不能成下一个景和啊!” 城中的街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寂静,只有更夫偶尔的梆子声打破沉寂。 陆济世与月如疾行在石板路上,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巷道中。 远处的山影如墨。 似正在无声地见证这场生死时速。 “鼠疫之毒,若是寻常解法,怕是无用。” 陆济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 “好在老夫早有准备,那紫玉草乃是二十年前从南疆深山所得,是武人练功的大药,解鼠疫之毒不在话下。” 陆济世望了眼月光下月如担忧的脸庞,轻轻点头。 “那孽徒命硬得很,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 月如感激地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陆济世和小童紧随其后,三人快步向城北的仁安堂赶去。 夜色更深了,星辰也变得更加明亮。 月如的心中充满了希望。 她相信,有陆济世出手,吴仁安一定能够转危为安。 “吴大夫,您再坚持一下,我已经请来了您的师父。” 月如在心中默默祈祷,“您一定要活下来啊…” 第19章 得活 阳泽静静的横在大地上。 城里也静的很… 止有一道身影如凭空踏在云霄般腾挪。 留下一地大眼瞪小眼的捕快…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丑时五刻。 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 将月光尽数遮蔽。 晨露覆在青石板上,如泪般晶莹。 仁安堂内,灯火通明。 窗棂上的光影透出,将门前的石阶染成暖黄色。 陆济世踏着被泼出来的水浸的湿漉的石阶,推开仁安堂的大门。 一股浓重的药香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杨镯正守在内室门口,见到陆济世,如同见到救星般扑通一声跪下。 “陆老先生,您可算来了!吴大夫他…他…” 陆济世摆手示意她起身。 目光如电般扫过堂内,径直走向内室。 月如紧随其后,脸上写满焦急与期盼。 内室中,一盏油灯摇曳。 将吴仁安的身影投在墙上,如同一个摇摇欲坠的影子。 他躺在床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发紫。 胸前的爪痕已经变成诡异的黑色,周围的皮肉呈现出蜘蛛网般的黑色纹路,一直蔓延到颈部。 鹰眼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床榻上的吴仁安。 他的神情凝重,如同冬日的霜雪降临在这初夏的夜晚。 “仁安!”陆济世快步上前,探手搭在吴仁安的脉搏上,眉头顿时紧锁。 “好厉害的鼠疫之毒!” 陆济世低沉地道,声音中蕴含着难掩的忧虑。 “毒已深入骨髓,若再晚半个时辰,怕是连老夫也回天乏术了。” “脉象全无,气息奄奄…” 月如站在一旁,眼中泪光闪烁。 “陆老先生,求您救救吴大夫。” 陆济世不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包。 从中挑选出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在灯火下闪着寒光。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医家秘术。 迅速在吴仁安的人中、百会、涌泉等穴位刺下。 “童儿,取紫玉草来!” 小童连忙从怀中取出白瓷瓶,小心翼翼地递给陆济世。 陆济世打开瓶盖,取出那株通体紫色的草药。 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然后吐在手心,敷在吴仁安胸前的伤口上。 “童儿,将剩下那紫玉草研磨成粉,加入三钱黄连、五分朱砂、一两当归,再以清水煎煮。” 陆济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务必熬至水色如血,药香四溢方可。” 小童应声而去,熟练地操作起来。 月如跟着童子去了炉房。 陆济世双手在吴仁安身上各大穴位快速点按,似乎在引导什么。 陆济世则全神贯注地为吴仁安施针。 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毒…竟已入骨髓…” 陆济世眉头紧锁,“鼠疫之毒,最是阴毒难治。若非仁安体魄强健,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取出一根特制的长针。 对准吴仁安的百会穴,缓缓刺入。 针尖刚触及皮肤。 吴仁安的身体便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好!还有反应!” 陆济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手上动作更加迅速。 此时,月如已将药煎好。 端着碗快步走来。 陆济世接过药碗。 先用银针蘸了药汁,点在吴仁安的舌尖上。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药汁一点点喂入吴仁安口中。 “这药能暂时压制毒性,但要彻底解毒,还需另想办法。” 陆济世沉声道,目光落在吴仁安那已经变成紫黑色的双手上。 月如站在一旁。 紧张地看着陆济世的一举一动。 心中默默祈祷。 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但她全然不顾,只关心吴仁安的情况。 “师父,师兄他…会没事吧?” 小童怯生生地问道。 陆济世没有回答。 而是继续专注地为吴仁安施针。 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 每一针都恰到好处,仿佛在与时间赛跑。 “毒已深入骨髓,必须尽快逼出。” 陆济世沉声道,“否则,即便保住性命,也会留下终身残疾。” 他长叹一声,望向月如。 “姑娘,你可知鼠疫之毒何其猛烈?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此毒害人的惨状。 若是普通人,沾上一丝,不出十日便会浑身溃烂而亡。” 月如惊恐地捂住嘴:“那…吴大夫他…” “这孽徒命硬,且内功不弱,体内真气护住了心脉,方未至万劫不复。” 陆济世道,“不过,要想救他,需得将毒逼出体外,痛楚难忍,恐怕…” “无论多痛,只要能救活吴大夫,什么都值得!” 月如坚定地说。 陆济世看了月如一眼。 那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而后从药箱中取出一瓶药粉,撒在吴仁安的胸腹之上。 那药粉遇血即化,冒出缕缕白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我特制的驱毒散,可暂时抑制毒性蔓延。” 陆济世解释道,同时双手在吴仁安身上各大穴位迅速点按。 “待下一剂药熬好,我们便开始逼毒。” 月如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 不知不觉中。 她的手已经握紧了吴仁安冰冷的手指。 那紫黑色的肌肤让她心痛不已,却不忍松开。 “下一碗药好了,师父!”小童去捧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回来。 碗里药汁呈血红色,散发着异样的香气。 陆济世接过药碗,示意月如扶起吴仁安的上身。 月如小心翼翼地将吴仁安扶起,陆济世将药汁复缓缓灌入吴仁安口中。 随着药汁入喉,吴仁安的身体猛然一颤。 面色由苍白转为潮红。 “开始了。” 陆济世低语,同时双手在吴仁安胸前结印。 “紫玉草入体,将与毒素相争。我们得趁此机会,将毒素逼向四肢。” 陆济世的手掌不断变换方位,时而轻点,时而重压,似有内气在吴仁安体内流转。 渐渐地,吴仁安胸腹处的紫黑色纹路开始淡化,而四肢则越发黝黑。 “好极!毒素正在向四肢转。” 陆济世额头已布满汗珠,显然这逼毒之术消耗甚大。 屋外,晨光初现。 卯时一刻的梆子声穿来。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投在床榻上。 宛如一道希望的光芒。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陆济世长舒一口气:“毒已大部分逼至四肢,接下来需放血排毒。” 他取出一把特制的小刀,在烛火上烤了烤,然后在吴仁安的脚底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黑色的血液顿时涌出,散发出一股腥臭味。 “杨镯,取盆来接血!”陆济世吩咐道。 杨镯连忙取来一个铜盆,放在床边。 陆济世又在吴仁安的另一只脚底划了一道,更多的黑血涌出,滴入铜盆中。 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在腐蚀铜盆。 “这毒好生厉害!” 陆济世眉头紧锁,“仁安,你这次可是惹上大麻烦了。”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施针,引导毒血从脚底流出。 渐渐地,吴仁安的面色有了一丝血色。 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好,毒血已经开始排出,但…” 陆济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的双手上,眉头紧锁,“他的双手…” 陆济世取出一根最粗的银针,对准吴仁安的右手虎口刺去。 然而,针尖刚触及皮肤,便如同刺在铁板上,竟然弯曲了! “这是…”陆济世惊讶地看着吴仁安的双手,“他练的是什么功夫?手掌竟如此坚硬!” 月如在一旁解释道:“吴大夫练的是鹰爪功,每日都要用药浸泡双手,然后在沙中练习抓握。” 陆济世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鹰爪功?这不是我教他的。他的手掌因练功而坚硬如铁,银针竟刺不破皮肤,这下麻烦了。” 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刺破吴仁安的手掌。 而此时,吴仁安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如同两块乌木。 与他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 陆济世眉头紧锁:“毒素淤积在双手,若不排出,日后恐怕…” “只要性命无忧,双手变成什么样也无妨。” 月如坚定地说。 陆济世点点头。 “也只能如此了。幸而他内功不弱,应能压制双手的毒性,性命暂无大碍。” 就在此时,吴仁安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要醒来。 陆济世见状,连忙俯身观察。 “仁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说话间,吴仁安的眉头微动,似乎要苏醒。 陆济世连忙取出一枚丹药,掰开吴仁安的嘴,塞入口中。 “这是''归元丹'',可助他恢复元气。”陆济世解释道。 随着丹药入喉。 吴仁安的呼吸渐渐平稳,面色也有了些许血色。 只是那双手仍然紫黑如墨,指尖甚至隐隐有黑气缭绕。 陆济世收起银针,取出一块布巾擦拭额头的汗水。 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若有所思:“奇怪…这孽徒体内的内气与我教他的青囊决大相径庭,竟带有一丝阴寒之气,与这毒素似有融合之象。” 他闭目感应,片刻后猛然睁眼。 “这是何等功法?竟能与鼠疫之毒相融!” 陆济世正欲进一步查探,突然听到月如一声轻咳。 他转头望去。 只见月如面色泛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微微颤抖。 “姑娘,你怎么了?”陆济世警觉地问。 月如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碍,只是一夜未眠,有些疲惫罢了。” 陆济世目光如炬,一把抓住月如的手腕把脉。 脉搏紊乱,且带有一丝热毒之象,分明是感染了鼠疫的征兆! “你也染上鼠疫了!”陆济世凝声道,“可是接触了这孽徒的血液?” 月如这才回想起,在推独轮车时。 吴仁安的伤口渗出的血确实沾染了她的脸,当时她太过急切,并未在意。 “无妨,先救吴大夫要紧。” 月如摇头道,随后转身取出吴仁安之前准备的棉麻口罩戴上,又穿上厚实的棉衣。 “我已做好防护,不会有事的。” 陆济世皱眉:“鼠疫之毒,岂是这般容易防护的?你已感染,需立刻治疗,否则…” “师父…”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吴仁安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涣散地看向陆济世。 “是我。”陆济世点点头,“你这孽徒,又惹祸上身了。” “月如…月如呢?”吴仁安虚弱地问道,目光在房内搜寻。 月如闻声上前,强忍不适。 “我在这里,吴大夫。” 吴仁安看到月如的样子,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 “你没事就好…我…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不添麻烦,现在最麻烦的是她也感染了鼠疫!” 陆济世没好气地说。 “什么?”吴仁安猛然坐起。 这一动作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却还是强撑着问道,“月如,你…感染了?怎么会…” 月如摇头,刚要开口,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身子一软,向前栽去。 “月如!”吴仁安下意识伸手想接住她,却因身体虚弱而力不从心。 陆济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月如。 此时月如的面色已经潮红,呼吸急促,显然毒性发作。 “来不及了,她毒发了!”陆济世沉声道,随即吩咐小童,“再煎一碗紫玉草汤,快!” 小童应声而去,杨镯也连忙上前帮忙将月如扶到另一张床榻上。 吴仁安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陆济世按回床上。 “不要乱动!你的毒才逼出一半,若是内息紊乱,前功尽弃!” “可是月如她…”吴仁安焦急地说。 “我自会救她,你安心养伤!”陆济世厉声道。 吴仁安只得躺回床上,但目光始终未离开月如。 他看着月如痛苦的样子,心如刀割:都是因为我,月如才会遭此劫难… 陆济世已经开始为月如诊治。 他的动作娴熟而迅速,如同行云流水。 银针连续刺入月如的数处穴位,同时口中念诵着医家秘术。 “月如的毒才刚染上,尚未入骨,比你好治得多。” 陆济世边施针边对吴仁安说,似乎是察觉到了徒弟的担忧。 吴仁安微微点头,心中却仍是自责不已。 他试图抬手。 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沉重如铅,动弹不得。 他低头一看,顿时被自己紫黑色的双手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济世叹了口气,简单解释了情况:“你中了鼠疫之毒,已经深入骨髓。我用银针和汤药将毒逼到四肢,从脚底放出了大部分毒血。但你的双手因练鹰爪功而坚硬如铁,银针刺不破皮肤,毒血淤积在双手,所以变成了这样。” 吴仁安闻言,脸色更加苍白:“那…我的手…” “性命无忧,但双手…”陆济世摇了摇头,“恐是要留下后患。” “仁安,我看你体内的内气有些异常。你练的是什么功法?似乎不是我教你的青囊决。”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显:“师父,我一直练的是您教的青囊决啊。” 陆济世摇摇头:“别骗我了。你体内的内气阴寒无比,与青囊决的温和绵长完全不同。 而且…”他顿了顿,“我感觉你体内的内气似乎与这鼠疫之毒有某种融合的迹象。” 吴仁安没有说话,止是低下了头。 “师父,我想练的快点…我…自己凭感觉改了功法…” 那点晨光透过缝隙照到他脸上。 第20章 喝药 白鹤馆的晨练寅时开始… 白鹤刀破空的声儿不响…但… “劈砍刺扫,招招制敌。 刚柔并济,快慢相间。 步随身换,形随意动。” 弟子们的震天响动把师父都震醒了…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如同一道浅浅的刀痕划破夜幕。 寅时三刻的梆子声渐远。 阳泽城的屋檐上,几只早起的麻雀叽叽喳喳,为这沉寂的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气。 仁安堂内,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斜斜地洒在床榻之上,为沉睡中的吴仁安镀上了一层金边。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陆济世站在内室门口,手中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目光复杂地看着床榻上的徒弟。 吴仁安被咳嗽声惊醒,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师父站在床前,连忙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陆济世抬手制止,“你的毒才逼出一半,切莫妄动真气。” 吴仁安只得躺回床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另一张床榻。 那里的月如正沉沉睡着,面色已不似昨日那般潮红,显然是退了热。 “月如姑娘的毒已解了大半,无碍了。”陆济世看出了徒弟的担忧,轻声道,“倒是你,这毒入骨三分,非一日之功可解。” 吴仁安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紫黑如墨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 “师父,我的手…” 陆济世叹了口气。 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 “这是我特制的''通脉丹'',可暂时缓解你手上的麻痹之感。但要彻底恢复…”他摇了摇头,“恐怕难矣。” 吴仁安默然接过药丸,艰难地吞下。 药丸入喉,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紫黑的双手似乎也有了一丝知觉。 “多谢师父。”吴仁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陆济世看着徒弟,欲言又止。 最终,他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放在床边。 “这里有解毒的药方和药材,足够你和月如姑娘用上半月。” 陆济世沉声道,“我要回山中一趟,你大师兄陈景和要回来了。” 吴仁安闻言,身体微微一震。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大师兄…要回来了?” 陆济世点点头,目光深邃:“景和已在南疆游历多年,前日来信说要回阳泽城看看。” 吴仁安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师父,大师兄他…还好吗?” 陆济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景和这些年历经磨难,性情大变。你们见面后,多多包容他。” 吴仁安低下头,不再言语。 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师兄要回来了…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那个被师父寄予厚望的大弟子… 师父提了无数次的… “仁安,” 陆济世的声音打断了吴仁安的思绪,“万树山庄养鼠一事,你可查明了?” 吴仁安点点头,将自己在万树山庄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尤其提到了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以及他们可能利用病鼠散播瘟疫的阴谋。 陆济世听罢,眉头紧锁。 “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你所言,阳泽城恐有大难。” “师父,我怀疑漕帮想借鼠疫之乱,趁机夺城。” 吴仁安沉声道,“他们与万树山庄勾结,养育病鼠,意在祸乱阳泽。” 陆济世点点头。 “我会将此事禀告府君,让他派人彻查万树山庄。你且安心养伤,切莫再涉险境。” 说罢,陆济世起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吴仁安。 “仁安,你体内的内气…确实与我教你的青囊决大相径庭。”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 “师父,我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修炼,或许有所偏差…” 陆济世摇摇头。 “青囊决乃是医家正宗功法,讲究温养生机,绵绵不绝。而你体内的内气,却阴寒刚猛,与青囊决背道而驰。”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仁安,你可是练了什么邪门功法?” 吴仁安低下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目光。 “弟子不敢。” 陆济世长叹一声。 “罢了,你已长大,有自己的选择。但记住,医者仁心,不可背离初心。” 说完,陆济世转身离去。 鼠灰色的直裰拖在青砖地上。 脚步声渐行渐远。 吴仁安望着师父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师父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夜叉决。 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师父…” 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阳光渐渐明亮,照进内室。 驱散了一室的阴霾。 吴仁安看向另一张床榻上的月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月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缓缓睁开了眼睛。 “吴大夫…你也醒了?” 月如的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但眼中已有了神采。 吴仁安点点头,强撑着坐起身来。 “嗯,我没事了。倒是你,感觉如何?” 月如微微一笑。 “我好多了,陆老先生的药真是神奇。” 她说着,也挣扎着坐起身来。 却因动作太急,一阵眩晕袭来。 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吴仁安见状,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她,却因双手无力而未能如愿。 他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月如稳住身形,看到吴仁安的表情,心中一痛。 她强忍着不适,下床来到吴仁安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吴大夫,你的手…” 吴仁安苦笑一声。 “没事,只是暂时不便,过些日子就好了。” 月如摇摇头,眼中含泪。 “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阻止你去万树山庄…” “不关你的事。” 吴仁安打断她的话。 “是我自己要去的。再说,若不是你及时找到我,将我救回,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月如低下头,泪水滴落在吴仁安的手背上。 滑过那紫黑的皮肤,如同一颗晶莹的珍珠。 “月如,别哭。”吴仁安柔声道。 “我们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月如抬起头,擦去泪水,勉强一笑:“嗯,你说得对。”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陆老先生呢?” 吴仁安将师父离去的事情简单说了。 又提到了大师兄陈景和即将回来的消息。 “你大师兄?”月如有些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仁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大师兄…曾经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医术高明,武功也不弱。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如见状,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吴大夫,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熬些粥来。” 吴仁安点点头,看着月如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染上鼠疫之毒,如今病体未愈,还要照顾他…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感激与复杂。 ---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 洒在仁安堂的药柜上,将那些瓶瓶罐罐映得熠熠生辉。 杨镯推门而入。 手中提着一篮子新鲜蔬果。 “月姐姐,我来了!”她高声喊道,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 月如从内室走出,脸色还有些苍白。 但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杨镯,你来得正好。” 月如微笑道,“吴大夫刚睡下,我正想去市集买些东西。” 杨镯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月姐姐,你的病好些了吗?吴大夫他怎么样了?” 月如点点头。 “我已无大碍,吴大夫的毒也逼出了大半,只是…” 她看了看内室的方向,声音低了下来。 “他的双手因毒素淤积,恐怕要留下后患。” 杨镯闻言,惊讶地捂住嘴。 “这…这可如何是好?师父可是医者,若是双手不便…” 月如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吴大夫心里有数,我们不必多言。对了,杨镯,吴大夫有话要对你说。” 杨镯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向内室。 内室中,吴仁安靠坐在床头。 面前摊开着一本医书,正在专注地阅读。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杨镯,微微一笑。 “杨镯,来了。” 杨镯上前行礼:“师父,您找我有事?” 吴仁安合上医书,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杨镯,我有一事相托。” 杨镯连忙道:“师父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竭力而为。” 吴仁安沉声道:“阳泽城恐有瘟疫爆发,我希望你能回家暂避,至少一个月内不要来医馆。” 杨镯闻言,大吃一惊。 “瘟疫?是因为那些老鼠吗?” 吴仁安点点头。 “万树山庄养育病鼠,意在散播鼠疫。虽然我已将此事告知师父,但防患于未然,你还是暂避为妙。” 杨镯犹豫道:“可是,医馆里只有您和月姐姐,若我不来,谁来帮忙?” 吴仁安摇摇头。 “我和月如都已染过鼠疫,体内有了抗体,不会再染。而你若来医馆,反而有染病之险。” 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研读医书,我给你列了几本必读之作,等风波过后,我再考校你。” 杨镯见吴仁安态度坚决,只得点头应允。 “是,师父。我会按您说的做。”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又叮嘱道:“记住,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若有必要,务必戴上棉麻口罩,衣物也要勤洗勤换。” 杨镯认真地点头,将吴仁安的话一一记在心中。 送走杨镯后,月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进内室。 “吴大夫,药好了。”月如轻声道,将药碗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吴仁安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苦笑一声:“又是这苦药。” 月如微微一笑,取出一块蜜饯。 “喝完药,吃块蜜饯解解苦。” 吴仁安点点头,伸手想要接过药碗。 却因双手无力而未能如愿。他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月如见状。 二话不说,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喂吴仁安喝下。 药汁入喉,苦涩无比。 吴仁安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眉头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月如见状,连忙将蜜饯递到他嘴边:“快,吃块蜜饯。” 吴仁安张口含住蜜饯,甜味瞬间驱散了口中的苦涩。 他看着月如关切的眼神,心中涌出莫名的甜蜜。 医馆屋顶的猫儿踩过瓦当,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第21章 夜中恶念 阳泽内河里的花船点起了灯。 守备司的校尉们在船里订了个包间… 止余下个犬班校尉没来… 夕阳如火,层云似血。 将阳泽城的天空染成一片赤红。 残阳斜照,扫过仁安堂后院的窗棂。 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似一条金色的河流。 吴仁安立在庭院中。 望着那轮将落未落的夕阳,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似那阳是…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那紫黑色的皮肤在夕阳映照下,竟泛出诡异的暗红色泽。 恍如邪魔之爪。 “吴大夫,别看了,快进屋吧。” 月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柔中带着几分关切,“晚风凉,你刚退了热毒,可别又着凉了。” 吴仁安回过头,看到月如正撑着门框。 脸色还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心中不由一痛。 这女子为了救他,不惜感染鼠疫,如今病体未愈,却还在担心他。 “我无碍,倒是你,不该出来吹风的。” 吴仁安走到月如身边,想要扶她回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依旧无力。 只能轻叹一声,在她身侧护着,生怕她一个踉跄摔倒。 月如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吴大夫,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我说倒是你,这几日总是心事重重,可是担忧那万树山庄的鼠疫之事?” 吴仁安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不只是鼠疫,还有漕帮的阴谋。他们与万树山庄勾结,饲养病鼠,意欲何为?若真如我所料,阳泽城恐有大难。” 月如闻言,不由轻咬下唇。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吴仁安看着月如担忧的神情,轻声道。 “你不必忧心,我已托师父将此事告知府君。只要官府及时行动,定能扑灭祸患于萌芽。” 月如点点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吴大夫说是就是。既如此,您便安心养伤罢。”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内室。 昏黄的油灯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一高一矮,一明一暗,形影相随。 “杨镯不在,医馆里许多杂务都没做完。” 月如有些歉疚地道,“我身子弱了些,没帮上什么忙。” 吴仁安看着月如疲惫的神情,心中一紧。 “你且好生歇着,那些杂务,我来做便是。” 月如连忙摇头:“吴大夫,您这身子…” “无妨。”吴仁安轻轻一笑。 “我这双手虽使不上力,但腿脚尚好,总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说罢,他便开始在医馆内忙碌起来。 尽管双手不便,但他动作依旧利落。 或用胳膊夹起药罐,或用肩膀推移药柜,将散落的器物一一归位。 那般模样,竟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月如在一旁看着,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这位医者,往日里总是稳重从容。 如今却因为她而如此费力地做着这些琐事。 “当心!”月如突然惊呼一声,只见吴仁安手臂一滑,一个瓷瓶从药架上掉落。 吴仁安反应极快,身形一侧,用肩膀接住了瓷瓶,险些摔倒。 月如连忙上前扶住他。 “吴大夫,您别勉强了。这些事,等回头杨镯来了再做不迟。” 吴仁安看着月如担忧的神情,无奈地点点头。 “也罢,那便先歇息片刻。” 两人相对而坐,油灯摇曳,影子在墙上起起伏伏。 月如取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吴仁安额头的汗珠。 “吴大夫,您这身子,何时才能痊愈?” 吴仁安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轻叹一声。 “毒入骨髓,非一日之功可解。只是…” “只是什么?”月如追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着,若是师弟师妹们知道我这般模样,怕是要笑话了。” 月如闻言,知道他是在开解自己,便也配合地笑道。 “杨镯那丫头若知道您这般狼狈,定会取笑您一番。”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吴大夫,您饿了吧?我去熬些粥来。” 月如起身道。 吴仁安点点头,看着月如娴熟地生火煮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女子,明明身子还未痊愈。 却是如此照顾他,令他心生感动。 “月如,谢谢你。”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回过头,嫣然一笑。 “吴大夫何出此言?没有你…我…还…,应当我感谢您才是。” 吴仁安摇摇头,没有多言。心中却暗自发誓。 一定要尽快恢复,保护好月如。 薄暮四合,天际晚霞如血。 那霞被风撕扯成片片赤云,渐渐染黑。 阳泽城的街巷间,行人已稀。 唯有几家酒楼的灯火依然明亮,将斑驳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 仁安堂内,一盏油灯在微风中摇曳。 那灯座上还有童子血凝成的褐痕 光影不定,仿佛跃动的精灵。 吴仁安倚在窗边的藤椅上,手中捧着一本《金匮要略》,却难以集中精神。 他放下书籍,望向院中那群毛竹,思绪飘远。 “吴大夫,该换药了。” 月如轻声道,手中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汁。 药香与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房间。 吴仁安回过神来,尴尬一笑。 “又劳烦你了。” 月如摇头,将药碗放在桌上。 又取来干净的纱布和药膏,准备为吴仁安换药。 这已是她连续七日如此,从未有半句怨言。 “把手伸出来。”月如轻声道。 吴仁安顺从地伸出双手。 昔日灵活如飞鹰的双手,如今紫黑如墨,仿佛两块乌木。 月如小心翼翼地解下旧纱布。 露出下面青紫交加的皮肤。 “比昨日好多了。” 月如强作轻松地说。 但眼中的忧虑却骗不了人。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一片苦涩。 这双曾经悬壶济世、也曾取人性命的手。 如今却像是两块无用的朽木。 但他不愿月如担忧,便挤出一丝笑容:“是啊,师父的药果然神奇。” 月如轻轻点头,取出药膏,细心地涂抹在吴仁安的双手上。 那药膏清凉如冰,稍稍缓解了手上的灼热感。 “今日又有几家来问诊,我都婉拒了。” 月如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说吴大夫染了风寒,需静养几日。” 吴仁安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仁安堂不开门,病人何处求医?” 月如抬头,目光坚定。 “你现在的要务是养好身子,其他事不必挂心。”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也略通医理,寻常的风寒咳嗽,还是能应付的。” 吴仁安看着月如认真的神态,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这个女子,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包扎完毕,月如又端起那碗药。 “趁热喝了吧。” 吴仁安点头,伸手想接。 却因双手僵硬,药碗差点掉落。 月如眼疾手快,扶住药碗,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她小心翼翼地喂吴仁安喝下药汁,一如既往的苦涩从喉咙蔓延至五脏六腑。 吴仁安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月如还是从他微皱的眉头看出了端倪。 “我去给你拿块蜜饯。” 月如转身欲走。 “不必了。” 吴仁安拦住她,“医者自当以苦为良药。” 月如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眼中满是心疼。 “你总是这般逞强。” 吴仁安不语,目光落在窗外的暮色上。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也被黑暗吞噬。 唯余几点星辰冷冷地眨着眼。 “你去歇息吧,我想再看会儿书。” 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有些迟疑。 “你的双手不便,若有需要…” “无妨,真有事我会唤你。”吴仁安微笑道。 月如点点头,收拾好药碗和纱布。 轻轻带上门离去,留下吴仁安一人在幽微的灯光下沉思。 “月如…”吴仁安轻声自语,目光复杂。 这个女子为了他,已经付出了太多。 先是染上鼠疫之毒,如今又日夜操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而他,却连握住她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洒落在仁安堂的屋檐上,如同一层薄薄的银霜。 吴仁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听着隔壁床榻上月如均匀的呼吸声。 确定她已熟睡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 他看了看自己紫黑的双手,皱了皱眉头。 这双手,自从中了鼠疫之毒,看似无力,实则暗藏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鹰爪功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因毒素的作用,变得更加凌厉。 只是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沉重。 “且试试看。” 吴仁安低声自语,运起内力,缓缓摆出鹰爪功的起手式。 一股阴寒之气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他感到双手渐渐有了力道,那紫黑的手指微微颤动,如同即将苏醒的远古凶兽。 “嗯?”吴仁安微微一惊。 他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流转,竟比往日更为顺畅。 那鼠疫之毒,竟与他的夜叉决暗合,使得他的内力反而精进了几分。 “鹰爪功倒是无碍,只是夜叉决…” 吴仁安运转内功,却发现夜叉决的运行异常缓慢。 每转一周天,都要耗费大量精力。 “果然,伤势影响了内功的运转。” 吴仁安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想恢复,怕是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看了看隔壁熟睡的月如,又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把心一横。 “今晚就去!” 确定月如熟睡后,吴仁安悄无声息地起身。 悄然换上一身夜行衣,戴上面具。 从窗户翻出,如同一道夜鹰般消失在夜色中。 阳泽城的夜,格外宁静。 偶有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静谧的街巷中回荡。 子时一刻。 吴仁安轻盈地在屋檐上跳跃。 向着城西漕帮驻地行去。 漕帮驻地位于阳泽城西的富贵坊。 表面上是一家名为“顺风堂”的货运行,实则是漕帮在阳泽城的分舵。 吴仁安藏身于对面的屋顶,冷眼观察着顺风堂的动静。 只见堂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似乎在召开什么紧急会议。 “看来漕帮确实有大动作。”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既如此,今晚就先收点利息!” 就在此时,顺风堂的后门开了。 一个身着灰衣的汉子走了出来,神色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是在巡逻。 “就是你了。”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如同一道黑影般飘落到那汉子身后。 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是谁?” 汉子惊恐地问道,声音却被吴仁安的手掌封在喉间。 止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你们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养育病鼠,意欲何为?” 吴仁安冷声问道,手上微微用力。 汉子面色憋得通红,艰难地摇头。 “不…不知道…小的…只是…巡逻的…” 吴仁安冷笑一声。 “不知道?那你就没用了。”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经猛然用力。 只听“咔嚓”一声,汉子的脖颈已被扭断,身体软软地倒下。 吴仁安继续用力,将他的脖颈碾碎。 末了用力一扯。 溅了一地。 在汉子临死的瞬间。 吴仁安脑海中浮现出血字…罪:陆。 吴仁安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那血字再次觉醒,记录下了他的杀人之“罪”。 “小小漕帮弟子,也值六点罪值?”吴仁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还是他未曾作恶…” 他迅速将尸体藏在暗处,然后如来时一般。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顺风堂。 月如微微翕动,一声轻轻的梦呓似乎是“吴大夫”。 因为熟睡的缘故,她并未察觉吴仁安已然离去。 阳泽城外,一弯新月倒映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一片银色的鳞甲。 吴仁安站在河畔,看着自己紫黑的双手。 心中有了决断。 他盘膝坐下,运转夜叉决。 意识则是沉入了脑海。 引导着那红光从血字中冒出,钻入那夜叉决的光团中。 无数记忆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伴随着那人的死状,他在意识里化作恶鬼将那死人吞下。 随着那些记忆,一股奇异的力量从体内涌出,如同滚烫的岩浆,流遍全身。 夜叉决的运行速度骤然加快,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奔腾。 “这…这感觉…”吴仁安微微瞪大眼睛,他感到体内的夜叉决竟然一跃而过了瓶颈。 几乎达到大成的境界。 那紫黑的双手,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渐渐恢复了一丝灵动。 虽然颜色依旧诡异,但已能自如地屈伸。 “原来如此,罪值不仅能强化功法,还能修复伤势。” 吴仁安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站起身来,对着河面挥出一掌。 只见一股气劲激射而出,将河水激起一道水柱,高达数尺。 “好强的劲力!”吴仁安低声惊叹,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复杂。 虽然表面上依然紫黑如墨,但内在的力量却已经恢复了大半。 他试着运转内力,只见双手上隐隐有黑气缭绕,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 “这便是师父所说的,与鼠疫之毒融合的内力吗…”吴仁安自语道。 这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又将沾染多少鲜血?但为了保护月如,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入河,洗去身上可能沾染的血迹。 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他的双手。 却洗不去内心的那一丝罪恶感。 “为了月如…”吴仁安默默告诉自己,“为了阳泽城的百姓…” 这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 他是自私的… 夜风习习,吹散了河面上的雾气。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吴仁安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仿佛要将他内心的黑暗掩盖。 洗净双手后,吴仁安轻松地翻过城墙,如同一道黑影般回到了仁安堂。 —— 月上中天,仁安堂静谧如水。 吴仁安轻手轻脚地回到医馆,换回常服。 将黑衣和面具藏好。 他来到内室,看着熟睡中的月如,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月色透过窗棂,洒在月如的脸上。 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的光彩。 她的眉头微蹙,似乎在做着什么梦,又或是因劳累而无法安睡。 吴仁安轻叹一声,小心地在床边坐下。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月如的眉间,想要抚平那道皱纹。 然而,他的手刚触及月如的肌肤,便猛地收回。 仿佛害怕自己的黑手会玷污这份纯净。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为了力量,为了保护,他不得不沾染鲜血。 这样的双手,还配触碰月如吗? 月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翻了个身,面向吴仁安。 她的呼吸均匀而安稳,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吴仁安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吸着那乌黑发丝上的茉莉香气,他的心里格外安宁。 月如被他这一抱也醒了,看着他的眼睛。 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两人抱在一块,一夜缠绵。 第22章 甜蜜 晨曦微露。 还是晨光熹微? 一缕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棂的缝隙。 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院中的那株紫茉莉正含苞欲放。 露珠在花苞上滚动,如同天上的明珠坠落凡尘。 晨曦微露,天边泛白。 如一层薄纱轻覆在阳泽城的屋檐之上。 几许晨雾缭绕,笼着仁安堂的后院。 那几株毛竹在朝阳的映照下。 叶片上沾染的露珠闪烁着点金光。 仁安堂的庭院里,一只花雀立于竹枝。 轻啄羽毛,啾啾啁啾。 那雀儿落在窗棂上,欢快地鸣啼几声。 又展翅飞向远方,却未能惊扰屋内熟睡的二人。 内室之中,月如依偎在吴仁安的臂弯。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与床榻上的白色被褥形成鲜明对比。 吴仁安早已醒来,却未起身。 只静静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子,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惜。 她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微微颤动。 如同蝶翼轻扇,唇角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想必是做了什么好梦。 “月如…”吴仁安轻声呢喃,眼中满是柔情。 昨夜的缠绵还历历在目,他不禁伸手轻抚月如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中一荡。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醒熟睡中的月如。 昨夜的欢愉,想必让她精疲力尽。 而他有功力在身,倒是很快恢复了精神。 站在床边,吴仁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紫黑色已经淡了几分,手指也能灵活活动了。 他暗自点头,看来昨夜的“功课”确实收效显着。 “只是…这双沾血的手…” 吴仁安心中轻叹,目光复杂地看向熟睡的月如,“配得上她吗?” 摇了摇头… 日头渐渐升高,已过了卯时初刻。 吴仁安小心地挪着月如的身子。 轻手轻脚地起身穿衣。 月如似有所感,轻轻翻了个身,却并未醒来。 只是眉间微蹙,似乎在寻找那份失去的温暖。 吴仁安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睡吧,我去为你做些吃食。“ 他轻声呢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厨房内,吴仁安站在灶台前。 双手虽仍显笨拙,却比前几日灵活了许多。 他先是生火煮水,然后取出米面,准备做些清粥与面食。 他虽是大夫,却也略通厨艺。 只是平日里忙于医馆事务,鲜少亲自下厨。 在仁济堂时师父亦不让他做饭。 止是有个大厨烧整个馆里的饭。 “月如喜欢些什么吃食呢?“ 吴仁安自语道。 回想起月如曾在闲谈中提及喜欢吃些甜食,便又取出些白糖与豆沙。 自打算做些甜点。 他先是煮了一锅清粥,又和面做了些豆沙饼。 双手虽不甚方便,却也能勉强完成。 待粥熬得浓稠,面饼烙得金黄,厨房内已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吴仁安又想起月如喜欢喝菊花茶。 便又取来几朵干菊,放入茶壶中,用沸水冲泡。 那菊花在水中缓缓舒展,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与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充盈了整个仁安堂。 “希望能合她的口味。” 吴仁安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时光流逝,卯时三刻。 阳光已经洒满了整个庭院。 月如在温暖的阳光中悠悠转醒,她伸了个懒腰,却感到浑身酸痛。 不由得脸颊一红,想起了昨夜的缠绵。 “吴大夫…”月如轻唤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环顾四周,不见吴仁安的身影,心中不禁一紧。 “已是卯时三刻了…“ 月如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不由轻咦一声,“怎么睡了这般久?“ 她慢慢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来到铜盆前洗漱。 冰凉的水拂过脸庞,驱散了些许倦意。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脸上还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却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娇羞与柔媚。 月如仔细地梳洗着自己,用帕子擦洗去了身上昨夜的痕迹。 又换上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这才缓步走出内室,寻找吴仁安的身影。 刚一出门,一股诱人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月如循着香气来到厨房。 只见吴仁安正在灶台前忙碌,双手虽仍显黝黑。 但动作已比昨日灵活了许多。 案板上摆满了精心准备的吃食,清粥、豆沙饼、菊花茶,甚至还有几块水晶糕。 色泽剔透,点缀着几片桃花瓣。 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 “吴大夫…“月如轻唤一声,声音中满是惊讶与感动。 吴仁安闻声回头,看到月如站在门口。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你醒了?我正要去唤你呢。“ 月如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吴仁安的双手,仔细端详着。 “你的手…已能活动了?“ 那双曾经紫黑如墨的手,虽仍未恢复常色。 却已能灵活地屈伸自如。 月如感到又惊又喜,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吴仁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 “无碍,想是师父的药终于起效了。今晨醒来,便觉得双手不似前日那般僵硬,便试着活动一番,没想到竟已恢复了大半。“ 月如闻言,眼中满是欣喜。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我就知道陆老先生的药定有奇效!“ 吴仁安嘴角一笑,岔开话题道。 “我见你睡得正熟,便起来做了些吃食。你昨日劳累,想必饿了。“ 说罢,他亲自取碗盛粥,端到桌上。 月如看着这一桌丰盛的早点。 又看看吴仁安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子,杀人时冷峻如霜。 今日却为她忙前忙后,做这些琐碎家常之事。 “吴大夫…“月如轻声唤道,声音中满是感动。 吴仁安回过头,见月如眼中含泪,不由疑惑道:“怎么了?可是不合你口味?“ 月如摇摇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吴仁安,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吴仁安微微一愣,随即伸手环住月如的纤腰。 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傻丫头,我做这些算什么?你为我付出的,何止于此?“ 二人相拥良久,直到锅中的粥险些溢出。 吴仁安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月如,去照看灶台。 月如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满是柔情。 待一切准备妥当,二人对坐而食。 吴仁安为月如盛了一碗粥,又夹了些豆沙饼放在她碗边。 “尝尝看,可合口味?“吴仁安轻声问道。 月如小口啜着热粥,又尝了尝豆沙饼,甜而不腻,香气四溢。 她抬头看向吴仁安,眼中满是赞叹。 似眼中有星星在闪。 “吴大夫当真是无所不能,这饼做得比酒楼的还要好吃。“ 吴仁安笑道:“哪有这般夸张,不过是随手做的家常小点,上不得台面。“ 月如却认真地道:“在我看来,吴大夫做的,便是最好的。“ 这一句朴实的话语,让吴仁安心中一热。 他看着月如专注的神情,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二人慢慢吃着,虽无过多言语,却也心意相通。 偶尔四目相对,便会心一笑,那般默契,恍如多年夫妻。 “吴大夫,今日要开诊吗?”月如一边吃着糖蒸酥酪,一边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 “不开了。虽然手好了些,但还不适合诊脉。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我想多陪陪你。” 月如闻言,脸上泛起红晕。 低下头继续吃那豆沙饼,但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露出甜蜜的笑容。 “月如,吃完饭,想出去走走吗?” 吴仁安轻声问道。 月如抬头,有些惊讶:“出去?可你的手…” “无妨。”吴仁安举起双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好多了。况且,我有点事想做。” 月如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 吴仁安神秘地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用完早餐,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就一同出了门。 阳泽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 吴仁安带着月如,穿过几条街巷。 来到了城西的一家胭脂铺。 那是阳泽城最有名的胭脂铺“锦绣坊”,出售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品质,深受阳泽城贵妇小姐们的喜爱。 “吴大夫,我们来这做什么?” 月如好奇地问道。 吴仁安轻轻一笑,没有回答。 牵着月如的手走进了铺子。 “掌柜的,我要看看你们最好的胭脂。” 吴仁安出声道。 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看起来精明能干。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吴仁安和月如,然后笑眯眯地说。 “这位相公好眼光,我们锦绣坊的胭脂可是阳泽城一绝。您是要送给这位姑娘吧?” 吴仁安点点头,月如则是满脸羞红,轻轻拉了拉吴仁安的衣袖,小声道:“不必了…” “我家姑娘不擦脂粉也很美,但我还是想买些给她。” 吴仁安温柔地看着月如,声音里满是宠溺。 掌柜闻言,眼睛一亮,连忙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各色胭脂。 “这位相公,您看,这是我们锦绣坊的''杏花雨''胭脂,用的是上好的杏花提炼而成,擦在脸上,如同杏花带雨,娇艳动人。” 掌柜热情地介绍道。 月如看着那精致的胭脂,心中既羞涩又感动。 她从未想过,吴仁安会为她买胭脂。 “我们还有这个''朝霞红'',是用南疆的红花和珍珠粉调制而成,涂抹在唇上,如同朝霞初照,格外鲜艳。” 掌柜继续介绍道。 吴仁安认真地听着,然后指着一盒粉色的胭脂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是''桃花醉'',是我们锦绣坊的镇店之宝,用的是桃花瓣和蜂蜜调制而成,擦在脸上,如同桃花初绽,清丽脱俗。” 掌柜的眼睛闪闪发光,显然对这款胭脂十分自信。 吴仁安看了看月如,又看了看那胭脂,微微一笑。 “就这个吧。再给我拿一盒''朝霞红''。” 掌柜闻言大喜,连忙取出两盒胭脂。 精心包装好。 月如在一旁看着,心中如同灌了蜜一般甜。 走出胭脂铺,吴仁安将包好的胭脂递给月如。 “给你的。你平日里总是忙前忙后,没空打扮自己。虽然你不施脂粉也美,但偶尔涂抹一些,也别有一番风韵。” 月如接过胭脂,脸上泛起红晕,如同那盒子里的“桃花醉”一般娇艳。 她低声道:“多谢吴大夫。” 吴仁安微微一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暮春时节,阳泽城的天空湛蓝如洗。 几缕白云如同不得志画师笔下的轻纱,在空中缓缓飘浮。 城中的杨柳已经抽出长长的枝子。 春风拂过,如同少女的裙裾轻摆。 街巷之间,各色花儿竞相开放,将整座城池装点得如同锦绣。 吴仁安牵着月如的手,沿着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缓缓而行。 那双曾经紫黑如墨的手,如今已恢复了几分颜色,大部分手还留有暗色,如同墨染。 月如的手纤细柔软,被他握在掌心。 恰如一朵娇嫩的花苞,让他不自觉地想要珍藏保护。 “吴大夫,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月如好奇地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方才在胭脂铺里,吴仁安的一番举动已让她心中如蜜般甜腻。 一路上都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吴仁安微微一笑,指向前方一条狭窄的巷子。 “前面有家''清芳斋'',是阳泽城最好的香料铺子。” 月如眨了眨眼,更加好奇了。 “买香料做什么?难道吴大夫还要亲自下厨?” 吴仁安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不是香料,是头油。我记得你常用紫茉莉熏过的头油,可这几日为了照顾我,怕是都顾不上了。” 月如闻言,不由得一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没想到吴仁安竟会注意到这般细微之处。 她确实喜欢用紫茉莉熏制的头油,那淡雅的香气总能让她心情愉悦。 可自从照顾吴仁安以来,确实疏于打理自己。 “吴大夫当真细心。” 月如低声道,眼中泛起一丝感动的泪光,“我只在你面前提过一次,你竟还记得。” 吴仁安看着月如微红的眼眶,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傻丫头,你喜欢的事物,我都记在心里。” 月如听罢,如同一朵绽放的花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继续前行。 拐过几道弯,二人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巷口有一株高大的紫藤,正值盛花期,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如同瀑布般垂下,芳香四溢。 巷子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铺。 门前挂着一块木匾,上书“清芳斋”三字,笔力遒劲,颇有韵味。 铺子内光线幽暗,却弥漫着各种香料混合的幽香,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 种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却不显杂乱,反有一种古朴雅致的韵味。 “可是吴大夫?”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铺子深处传来。 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从珠帘后走出。 老者虽年近古稀,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如同星辰般明亮。 正是那日捕头登门时的老者。 吴仁安微微拱手。 “温老,多日不见,身子可还康健?” 老者笑道:“承蒙吴大夫上次给的药方,老朽这把老骨头倒是硬朗了不少。”他的目光转向月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位想必就是月如姑娘了?” 月如有些诧异,轻声问道:“老伯认识我?” 温老笑得更加慈祥。 “吴大夫来买香料时,常常提起你。说你肤如凝脂,冰雪聪明,尤其喜欢紫茉莉的香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如闻言,不由得脸颊微红,悄悄看了吴仁安一眼,心中既羞涩又甜蜜。 她没想到,吴仁安竟在外人面前如此评价她。 这般细致入微的观察与赞美,让她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小鹿,不停地乱撞。 吴仁安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今日来,是想请温老特制一盒紫茉莉头油。” 温老笑着点头。 “早就备好了。上次吴大夫来时就说过,等月如姑娘病愈,要带她来挑选头油。老朽记着这事,特地找了上好的紫茉莉花瓣,用小火慢熬了三日三夜。” 说着,温老转身进入内室,不多时,捧出一个精致的玉盒。 打开盖子,一股清雅的紫茉莉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那头油呈现出淡淡的紫色,如同晨曦中的薄雾,看起来温润如玉。 “这是用百年紫茉莉花瓣配以龙涎香、沉香等十余种名贵香料熬制而成,既能滋养发丝,又能安神静气。” 温老介绍道,“尤其适合月如姑娘这样气质清雅的女子。” 月如看着那精致的玉盒,心中感动不已。 她伸手轻轻沾了一点头油,在手腕上轻轻一抹,那香气立刻在她周身萦绕。 如同置身于花海之中,清新淡雅,却又不失韵味。 “好香。” 月如由衷赞叹道,“比我以前用的还要好闻。” 温老捋着胡须,笑道:“那是自然。这盒头油可是老朽亲手调制,用的都是上等材料。寻常铺子里的头油,哪有这般讲究?” 吴仁安取出银两,欲付给温老。 却被老者摆手拒绝。 “吴大夫上次为老朽诊病,分文不取,这盒头油就当是老朽的谢礼。” 那是那捕头在… 吴仁安坚持道:“医者本分,不足挂齿。这头油价值不菲,岂能白白相送?” 二人推让了几番,最终吴仁安还是放下了银两。 温老见他坚持,也不再推辞。 将头油包好,递给月如。 “月如姑娘,这头油用法有讲究。” 温老叮嘱道,“每次洗发后,取少许涂于发梢,再用木梳轻轻梳理,便可使发丝柔顺光亮,香气持久。” 月如恭敬地接过头油,谢过温老。 临别时,温老又拉住吴仁安,低声道:“吴大夫,老朽近日观天象,发现有异常之兆。阳泽城恐有大难将至,还请吴大夫多加小心。” 吴仁安闻言,眉头微皱。 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城南据说已经有人染了病… 官家也没管。 离开清芳斋,二人沿着巷子缓缓而行。 月如抱着装有头油的玉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吴仁安却陷入了沉思,温老的话在他心中回荡。 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万树山庄的鼠疫之事。 “吴大夫,可是有心事?”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了吴仁安的异样,轻声问道。 吴仁安回过神来,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看了看月如怀中的玉盒,转移话题道,“喜欢这头油吗?” 月如点点头,眼中满是喜悦。 “喜欢,比我以前用的任何头油都好。多谢吴大夫。” 吴仁安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第23章 屠夫 夜色如墨,星辰隐没。 浓云堆积,遮蔽了月光,使得阳泽城陷入一片漆黑。 寂静的街巷间,偶有更夫的梆子声回荡。 宛如阎罗差人的呓语。 仁安堂中,紫砂灯盏下。 吴仁安默坐,看着对面熟睡的月如。 她侧卧相枕,乌发铺散,呼吸绵长,如婴孩般安然。 那胭脂铺买的“桃花醉”,她试着擦了一点,如今已被洗去。 唯留脸颊上淡淡的红晕。 却比任何胭脂都要动人。 “月如…”吴仁安低喃,手指轻触她的发丝。 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一整天的闲适时光,让他几乎忘记了阳泽城中潜藏的危机。 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疫鼠的养育,师父的担忧…一切都如乌云般压在心头。 那府君不可靠,那就自己保护月如… 吴仁安站起身,走向窗边。 有神的眼望着外面浓重的黑暗。 他抬起手掌,在月光下细细打量。 那曾经紫黑如墨的肤色已褪去大半,只余指尖处几分异色,宛若蘸过墨的毛笔。 他屈指成爪,心中暗自运功,只觉一股阴冷之气在体内流转,比往日更为凝练。 “漕帮…”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今夜,便让你们血债血偿!” 初更已过,二更将至。 吴仁安确认月如已熟睡后,悄然取出藏于床底的黑衣面具。 这身装束,昨夜已经染过血。 今夜,还将再染。他沐浴更衣。 如同古时将士临阵前的仪式,神情肃穆。 穿戴完毕,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月如床前。 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月如,为了保护你,为了你,我不得不做这些…” 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夜色遮掩下,黑影般的吴仁安如幽灵般穿行于阳泽城的屋脊之上。 目标明确——城北陈家巷的“聚宝坊”,漕帮在阳泽城的第二大据点。 夜幕如墨,渐次漫开。 将阳泽城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 残月如钩,挂在天边。 散发着惨淡的微光。 几片乌云飘过,遮蔽了星辰。 使得夜色更加深沉。 月黑风高杀人夜… 城郊的林间,枯枝在夜风中摇曳。 发出“沙沙”的哀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吴仁安立于一株古槐之下。 黑袍随风轻扬,面容隐没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他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赌坊——漕帮在阳泽城北的那处据点。 “聚宝…”吴仁安喃喃自语。 声音冷得如同冬日的寒冰。 “今日便让尔等血债血偿。” 他的双手已经恢复了大半,虽仍有些暗黑之色。 但已不影响他的武功发挥。 经过数日调养,加之夜叉决的滋养。 吴仁安的内力反而比受伤前更加精纯了几分。 他能感觉到,那融入血肉的鼠疫之毒。 竟与夜叉决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该动手了。”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意。 聚宝坊表面上是一家赌坊。 背地里却是漕帮的贩私窝点,也是他们筹划散布鼠疫的重要场所。 吴仁安蹲伏于对面的屋檐上,冷眼观察着聚宝坊内的动静。 深夜时分,当铺内灯火通明。 人影憧憧,显然在进行什么秘密活动。吴仁安耐心等待,如一只盯上猎物的猎鹰,待机而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聚宝坊后门开启。 一个身着黑衣的汉子探头张望,似在确认四周无人。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时机已到! 他如鬼魅般飘落,无声无息地来到那汉子身后。 那人刚要回头,吴仁安的手已如鹰爪般扣住其喉咙。 “谁!” 男子惊骇出声。 却被吴仁安五指用力一捏。 顿时声音戛然而止。 “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脖颈已断,软软倒下。 吴仁安没有丝毫犹豫。 拖着尸体进入院内,藏于暗处。 “罪:十” 脑海中浮现血字,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足。这一晚上,他要收割更多的“罪”值! 聚宝坊内,十数名漕帮帮众正围坐一处,低声议论。 桌上摆着几个竹笼。 里面装着黑漆漆的老鼠,正是那传播疫病的媒介。 “明日子时,按计划将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沉声道。 “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众人齐声应是,他的面目露出狞笑。 谁也没注意到。 黑暗中,一双冷酷的眼睛正俯视着这一切。 吴仁安心头怒火翻腾。 这帮人竟要用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谋取私利,简直禽兽不如! 他原本只打算窃取情报,如今却决定除恶务尽。 他悄无声息地落入堂内,藏于梁上。 众人仍在议事,浑然不觉死神已至。 吴仁安等待时机,当众人议毕,准备离去时。 他终于出手了。 “嗖!”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梁上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阴鸷中年人的咽喉。 “什么人!” 那人反应极快,竟勉强闪过。 但吴仁安五指已抓住其肩膀,“咔嚓”一声,肩胛骨应声而碎。 “啊!” 一声惨叫响彻堂内,其他帮众大惊失色,纷纷抽刀上前。 “保护副帮主!” “杀了这个刺客!” 吴仁安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人群中。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双手如附骨之蛆,每一抓必带走一条人命。 “咔嚓!” “咔嚓!” “咔嚓!” 骨骼断裂声此起彼伏,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过片刻功夫,堂内已有七八人倒下,再无声息。 剩余帮众见势不妙,有的拔腿欲逃。 有的战战兢兢退至墙角,眼中满是恐惧。 “跑得了吗?”吴仁安眼中杀意更盛。 他如影随形地追上一名逃窜的帮众,五指成爪。 直取其后颈。 那人感到一阵剧痛,随即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罪:肆拾” 吴仁安目光扫向剩下的人。 那都是些漕帮的小喽啰,平日里作恶多端,欺压百姓。 如今却如同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 他冷笑一声,如猫戏老鼠般慢慢逼近。 “大侠饶命!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有人跪地求饶。 吴仁安置若罔闻,双手如鬼魅般伸展。 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杀!杀!杀! 杀光这些为祸乡里的恶徒! 杀光这些妄图散播疫病的刽子手! 屠戮仿佛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某种本能。 某种他自己都不敢正视的黑暗欲望。 似有一只恶鬼从他心底爬出,正欲吃人心肝。 他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而是一个嗜血的屠夫,一个冷酷的刽子手。 “罪:陆拾” “罪:柒拾” “罪:玖拾” 血字在脑海中不断跳动。 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条人命的消逝。 吴仁安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剩下无尽的杀戮欲望。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夜叉决的变化,那股力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仿佛一条吞噬一切的恶龙在他体内苏醒。 “不要…不要杀我…我才刚入帮…”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瑟缩在角落,眼中满是恐惧与祈求,“我…我只是帮忙跑腿的…” 少年的话语如一柄利剑,刺入吴仁安的心中,让他稍稍清醒。 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但下一刻,那个声音又在他心底响起: “杀!他也是漕帮的一份子!他也会成为祸害!” 吴仁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但最终,黑暗吞噬了那最后一丝理智。他的手如闪电般伸出,钳住了少年的喉咙。 “不…” 少年的眼中满是绝望,但很快。 那绝望便化作了永恒的虚无。 “罪:壹佰叁什” 吴仁安机械地转身,继续他的杀戮。 聚宝坊内,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交织成一曲恐怖的死亡交响乐。 但随着时间推移,声音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片死寂。 聚宝坊内,尸横遍地,血腥味弥漫。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央,身上沾满了血迹,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他轻摇着那赌桌上沾血的骰子。 “还有…”他低声自语。 目光扫向一扇紧闭的门。 他感觉到门后还有人。 推开门,是一条通往地窖的石阶。 吴仁安沿着阶梯走下。 忽的来到一个阴冷潮湿的地窖。 地窖角落,一个女子正瑟缩着。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穿着艳丽。 显然是那漕帮副帮主的妾室。 “别…别杀我…”女子颤抖着哀求,“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走近。 女子在他眼中,已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罪值的来源。 那手穿过挣扎的女子手臂,捏在了脖颈上。 雪白的柔荑挡不住乌紫的魔爪。 “罪:贰佰壹拾贰” 当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吴仁安才如梦初醒。 看着自己双手沾满的鲜血,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涌上心头。 “我…我做了什么?” 他环顾四周,满目的尸体。 每一具都是由他亲手造成。 其中有作恶多端的漕帮精锐,也有刚入帮的少年,还有无辜的妾室… 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席卷了他。 他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心中如刀绞般痛苦。 “我已经…不是医者了…” 他喃喃自语,“我已经变成了…恶鬼…”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的血字再次闪动。 提醒他已积累的罪值。 “二百一十二点罪值…足够了!” 吴仁安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走到底吧! 他盘坐在血泊之中,开始运转夜叉决,引导那些罪值涌入功法之中。 一瞬间,磅礴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如同山洪爆发。 他的经脉如同被灼热的铁水灌注,痛苦难当,却又充满力量。 奇异的是。 原本的夜叉决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 竟然生得变化。 原本他自己修改的走窍路径。 此刻竟在体内自行演化。 惊的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功法路线。 那些曾经模糊不清的部分。 如今变得清晰可见;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奥义,如今水到渠成。 “这是…” 吴仁安惊讶地发现,夜叉决竟然进化为一种更加高明的功法。 不仅包含了原有的内力运行法门,还增添了许多阴毒的秘术和毒功。 《夜叉噬魂功》——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同天成。 他按照新功法的路线运行内力,顿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全身。 他的双手不再是淡淡的紫黑色。 而是变得如同玄铁一般乌黑发亮,指尖锋利如刀,仿佛能撕裂金石。 最重要的是,那些阴毒秘术和毒功。 竟能与他的医术完美结合,使他对人体的掌控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吴仁安站起身,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仿佛能够移山填海。 他看向窖中角落那个女子的尸体,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走过去,按照《夜叉噬魂功》中的秘法,将双手放在女子的头部两侧,缓缓注入内力。 令人震惊的是,那具尸体竟然颤动起来。 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女子的眼睛缓缓睁开,但那眼神空洞无物,显然已没有了灵魂。 “起来!”吴仁安低喝一声。 尸体机械地站起。 如同一个木偶,等待着操控者的命令。 “这…这就是《夜叉噬魂功》的力量吗?” 吴仁安既震惊又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命令那具尸体在地窖中行走,跪下,站起…一切动作都如同活人。 只是缺乏灵魂的光彩。 “控尸之术…”吴仁安低声自语,“这已经不是武功,而是旁门左道了…”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力量。 相反,他意识到这种能力在对抗漕帮和万树山庄时,会有多么大的用处。 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月如,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他在心中默默为自己开脱。 然而,当他看着那具行尸走肉般的女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他究竟在走向何方? 手中运功,紫黑色的鹰爪将女子尸体整个抓碎,那血溅了一身。 夜深人静,吴仁安离开了血腥的聚宝坊。 留下满地尸首,无声控诉他的罪行。但他已顾不得那么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回到月如身边! 回到那个能让他记起自己本是医者、本应济世救人的地方。 黎明将至,东方泛起鱼肚白。 吴仁安如鬼魅般回到仁安堂,换下沾满血迹的黑衣,将其焚毁。 他洗净身上的血迹,换上洁净的衣衫,仿佛要洗去那一夜的罪孽。 然而,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那些被他杀死的人的面孔却在脑海中浮现,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我做了正确的事吗?”吴仁安在黑暗中自问。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紧皱的眉头上,如同上天无言的审判。 竹子在院子里摇着,窸窣的竹叶落在井沿,下面的暗室无声地透着那未见过的大师兄的罪… 第24章 事发 黎明的光芒,从东方渐渐透出。 如同无数金丝穿过厚重的云层,染红了阳泽城的屋檐。 浮云初散,晨露未干。 宁静的城池仿佛刚从一场安详的梦中醒来。 天边那一抹鱼肚白刚刚泛起。 阳泽城的街道上,几只麻雀在屋檐下跳跃。 啄食着地上的谷粒。 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一丝凉风拂过,卷起几片枯叶儿。 那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这本该是个寻常的早晨。 但城北方向却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声。 打破了这份宁静。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出大事了!” “什么事?” “死人了!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批人!”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这个骇人的消息如同野火般在阳泽城北蔓延开来。 街头巷尾,茶肆酒楼,处处都在议论着这一惊天血案。 “据说是一夜之间,聚宝坊上上下下八十三口人,无一幸免!” “真的假的?这么多人?” “千真万确!我堂兄就在衙门当差,亲眼所见!” “是何人如此凶残?” “听说是个黑衣人,如夜叉一般,双手成爪,专取人命门!” 阳泽城北衙门前,数十名捕快列队而立。 刑房捕头牛焕章一脸凝重地站在大堂上,听着手下汇报。 “大人,聚宝坊一案,属下已经查明,确有八十三人惨死,手段极其残忍。” “有何线索?”牛焕章问道。 “回大人,有目击者称,看到一黑衣人,面戴面具,双手如鹰爪,行动如鬼魅,进入聚宝坊后不久,便听到惨叫声不断。” 他眉头紧皱,沉声道:“此案性质恶劣,影响极坏。着令全城搜捕,务必将凶手缉拿归案!” “诸位,此事干系重大…珍重!” “喏!”众捕快领命而去。 仁安堂内,吴仁安昏昏沉沉地醒来。 昨夜那血腥的一切如同噩梦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 他伸出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施救无数的医者之手。 如今已染透了鲜血。 虽经清洗,却仿佛仍能看到那乌黑的血迹渗入皮肤。 化作无法洗净的罪孽。 刹那间又回了那炼狱中,自己身旁全是那些被他亲手捏死的人儿… 那些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但他背后似是有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 一阵恍惚,幻觉消散。 “罪孽深重…”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我已不再是医者,而是…一个夜叉。” 他翻身起床,月如还在熟睡。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轻地走到窗前,掀开窗帘一角。 看向外面渐渐苏醒的阳泽城北的安阳街。 街上已有早起的商贩开始忙碌,叫卖声远远传来,仿佛一切如常。 吴仁安知道,这平静不会持久。 不用太长时间,昨夜的血案就会传遍全城。 而他,将成为人人唾弃的魔头。 “师父若知晓,会如何看我…” 吴仁安苦笑,眼中满是悔恨与迷茫。 月如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眼。 看到立在窗前的吴仁安,轻声唤道:“仁安,这般早就起了?” 吴仁安转身,挤出一丝微笑。 “吵醒你了?” 月如摇头,起身梳洗。 “今日想做些什么?要不要开诊?” 说着已经梳好了发髻,简单挽了个髻。 虽不施粉黛,却也清丽脱俗。 吴仁安沉默片刻:“今日…我想歇一日。” “仁安,你到底怎么了?” 月如出去端了一碗昨夜煮的粥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吴仁安抬头,强挤出一丝笑容。 “无事,只是有些心神不宁。” 月如将粥放将在桌上,轻轻蹙眉。 “你昨夜睡得不好?我听到你辗转反侧,似乎还说了些梦话。” 吴仁安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我…说了什么?” “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不要''之类的话语。” 月如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身体还有不适?” “无碍。”吴仁安摇摇头,端起粥碗,强自镇定。 月如点头,没有多问。 她知道吴仁安近日身体虚弱,需要休养。 “我出去买些菜米,再去取些脂粉回来。” 月如说着。 吴仁安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一阵刺痛。 月如对他如此信任,如此关爱,而他却做出了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若她知晓,会作何感想?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早些回来。” 月如笑着点头,转身出门了。 仁安堂内,唯余下吴仁安一人。 他坐在诊桌旁,拿出一本医书。 那《外台秘要方》窸窣翻动时的声音在静室里响动。 想要借此平静心神。 然而,眼前却不断浮现出昨夜那些被他残忍杀害的人们的面孔。 尤其是那个少年和那个女子… “为何要杀他们…” 吴仁安闭上眼,额头渗出冷汗,“他们虽为漕帮,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想着…自己已经被《夜叉噬魂功》中的杀戮欲望所侵蚀。 却是他心中的恶被那功释放,无恶的人练了自不会这般。 那种嗜血的快感,那种掌控生杀的权力,如同毒品般腐蚀着他的魂的儿。 “我本为医者,却成了杀人如麻的魔头…” 吴仁安自嘲地苦笑。 眼中却满是痛苦。 窗外,阳光越来越亮。 照在窗棂上,映出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静静地坐着。 听着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的街市声,心知,噩耗即将传来。 巷子里都会荡着那人声… 果不其然,不久后。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有什么重大消息正在传播。 吴仁安的心猛地一沉,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了。 他起身,走到门前。 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仿佛门外就是审判他罪行的法场。 师父…月如…就像那判官,在台上读着那些罪… 此时,阳泽城衙门已是一片忙乱。 在牛焕章带人去看了现场后… 一群捕快皆是色变,面色惨白。 衙门捕快练的“虎山功”都无用。 练的那虎威在血腥的场景下皆散了。 更是有的在门外吐了一地… 一老一少的差人在扶着吐。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一名捕快慌慌张张地冲入大堂,跪倒在知府大人面前。 阳泽知府郑明远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抬头。 声音似带着一股子不悦。 “何事如此慌张?” “城北聚宝坊…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八十三条人命啊!” 捕快声音颤抖,面色惨白。 “什么?” 郑明远猛地站起,被骇的直抖,“你说什么?” “小人亲眼所见,聚宝坊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死状极惨!” 捕快说着,忍不住干呕起来。 郑明远面色铁青。 那手还在抖… “立刻传本府令,封锁现场,着捕头亲自前往查看!同时通知守备司,城门加强戒备,严防凶手逃窜!” “是!”捕快领命而去。 郑明远坐回案几后,心中暗自思量。 “八十三条人命…这等滔天大案,若查不出凶手,本官乌纱帽怕是不保啊…” “就是查出了…升迁也无望。” 与此同时,阳泽城守备司也接到了消息。 “什么?一夜之间杀了八十三人?” 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拍案而起,“这是何等武功?难不成是…武林高手所为?” “据报,现场极其血腥,死者多是断颈、碎骨而亡,手法狠辣,疑似是练家子所为。” 下属汇报道。 刘铁山沉吟片刻。 “立即派人协助衙门查案,同时探查城中各大帮派动向,尤其是漕帮!聚宝坊与漕帮关系密切,此事恐怕与江湖恩怨有关!” “是!” “让犬班准备好,跟去查查…” 守备司和衙门城南刑房的人马很快来到聚宝坊。 那北刑房的捕快具因办事不力。 失了衙门威严被府君撤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大厅内,血迹已经有些干涸。 但那浓重的血腥味仍然刺鼻。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每一具都死状凄惨,有的喉咙被捏碎,有的肩胛骨断裂。 更甚者被硬生生撕开了胸膛… 那肠…心肝… “天呐…”一名年轻的捕快当场便吐了出来。 捕头强忍不适,仔细查看现场。 “这手法…似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刘铁山皱眉,“城中何人会此功夫?” 捕头摇头:“不知,但此功在江湖上并不少见。只是能将鹰爪功练到如此境界,杀人如此之多,恐怕是一等一的高手!” 就在众人查看现场时,一个瘦弱的小厮颤抖着走了进来。 “我…我有话要说…”小厮跪倒在地,声音颤抖。 捕头上前:“你知道些什么?” “小人昨晚经过此处,看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聚宝坊出来,浑身是血…” 小厮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人…那人不是人!是夜叉!他的手…他的手是乌黑色的,如同恶鬼之爪!” “夜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信。 小厮继续道:“那夜叉似鬼般飘了去,转眼就不见了…” 捕头沉思片刻,对刘铁山道:“大人,会不会是江湖上的''黑手阎罗''?据说此人擅使鹰爪功,杀人如麻…” 刘铁山点头。 “不管是何人所为,必须尽快缉拿归案!此等凶徒若在城中,百姓将无宁日!” 消息很快传遍了阳泽城。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一骇人听闻的血案。 “听说了吗?城北聚宝坊一夜间死了八十三人啊!” “天呐!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 “听说是一个黑衣夜叉所为,双手如铁爪,专捏人脖子!” “”怕死人了,怕死人了!这阳泽城还让不让人过活了?” 月如在街上采买,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她心中一惊,想起昨日吴仁安夜出归来时的异样,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她匆匆买好东西,急忙往仁安堂赶去。 推开门,月如看到吴仁安正坐在窗前。 那瞳孔里神情恍惚。 “仁安…” 月如轻声唤道,放下手中的篮子。 吴仁安如梦初醒,转头看向月如。 嘴一咧,勉强一笑。 “回来了?” 月如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外面都在传,城北聚宝坊被人屠戮一空,死了八十三人…有人说看到一个黑衣夜叉离开现场…” 吴仁安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是吗…好生骇人…” 月如看着他的反应,心中已有所定。 “仁安…”月如轻轻握住吴仁安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吴仁安望着月如真诚的眼神,心中如刀绞般疼痛。 他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摇着头。 “月如,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月如上前一步。 “我猜到了一些…是你去了聚宝坊,对吗?” 吴仁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 倚在墙上,眼瞳中如地震般。 “你…你怎么知道?” 月如深吸一口气。 “你昨夜回来时,衣服上有血迹…而且,你近日的行为,与平日大不相同…尤其是你的双手,那乌黑色…”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乌黑色虽已褪去大半,但指尖仍有异色。 “月如…我已不再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医者…我…我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自责。 月如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吴仁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他跌坐在地,双手抱头。 “我本想查明漕帮与万树山庄的勾结,保护城中百姓不受鼠疫之害…但我…我杀红了眼…我杀了那少年…杀了那女子…他们或许该死,但不该死在我手上啊!” 他的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魔头,一个夜叉…我的双手再也无法救人,只会带来死亡!” 吴仁安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仿佛那乌黑之色正在扩散。 即将吞噬他的整个身体。 月如走到他面前,跪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 “仁安哥哥…你依然是那个悬壶济世的吴仁安。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阳泽城的百姓,为了阻止漕帮与万树山庄的阴谋…” 吴仁安不止的摇头,那潸潸的泪如雨落下。 “不,月如…你不明白…当我杀人的那一刻,我感到了快感,那种掌控生死的权力感…我已经被《夜叉噬魂功》所侵蚀,成为了一个只知杀戮的恶鬼!” 月如轻轻擦去他的泪水。 “仁安哥哥,你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你仍有良知。真正的恶鬼是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的。” 吴仁安抬头,看着月如坚定的眼神。 心中的绝望稍稍减轻。 “而且…”月如咬了咬唇,“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欲用鼠疫害人,此等恶行,该杀!” 吴仁安震惊地看着月如。 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月如神色不动继续道:“仁安哥哥,我知你心善,不愿杀人。但有些时候,杀一人而救万人,也是一种善举。” 吴仁安苦笑。 “我已经杀了八十三人…不是一人…而是八十三条人命啊…而且…那些都是…被我残杀的…” 月如沉默片刻,轻声道:“仁安哥哥,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你,都爱你…若你愿意,我甚至可以与你一起…” “不!” 吴仁安猛地抬头,打断了月如的话。 “月如,你不能与我同流合污!你是纯净的,不该被我的罪孽所玷污!” 月如摇头,眼中满是坚定。 “仁安哥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恶。你所做的,是为了保护更多人。若真要论罪,那漕帮与万树山庄才是真正的罪人!” 吴仁安看着月如,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月如不仅没有厌弃他。 反而如此支持他,甚至愿意与他一同承担这血腥的罪孽。 “月如…” 吴仁安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上月如的脸。 “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吗?我已经不是那个单纯的医者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月如握住他的手,坚定地说:“在我眼中,你永远是那个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吴仁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是夜叉,哪怕是魔鬼,我都爱你!” 这一刻,吴仁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猛地将月如拥入怀中,泪如雨下。 他的心在月如的爱中得到了些许慰藉,但那深重的罪孽感仍如影随形。 “月如…月如…” 吴仁安抱着月如,如同抱着救命稻草,“没有你,我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月如轻轻拍着他的背。 如同抚着一个大哭的孩子。 “仁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两人相拥,在阳光照射下的屋子里。 仿佛一对逃离尘世的恋人。 然而,外面的风暴已经来临。 那血案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阳泽城,也笼罩着阳泽的未来。 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夜叉噬魂功》带给他的不仅是强大的力量,更是无尽的业障。 外面,阳光依旧明媚,街上人声鼎沸,但那血案的阴影,已经开始蔓延,如同一张无 第25章 赌坊 城北青楼,春风楼。 那日舞刀的大汉酒至正酣。 乘兴在台上打起了醉拳。 却被一个妇人揪住耳朵。 原本还在叫好的看客皆收了声。 那汉子望着自家婆娘悻悻的笑了笑,迎上了妇人披头盖脸的骂声。 残阳如血,斜斜地挂在天边。 将半个阳泽城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色。 聚宝坊内,原本的血腥气似乎淡了些。 但却依旧令人作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味道。 像是尸体腐烂与血腥味混合。 又夹杂着些许药材的苦涩,让人闻之欲呕。 衙门的捕快们进进出出。 忙碌了一天,却依旧毫无头绪。 牛焕章站在大堂中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环顾四周,只见仵作正在仔细检查尸体。 捕快们则四处搜寻。 都希冀“”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大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一名捕快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禀报道。 “凶手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场除了尸体和血迹,什么都没有。” 牛焕章紧皱眉头,心中烦躁不已。 这起案件实在太过诡异。 那凶手不仅武功高强。 且心思缜密,不留痕迹。 这让他这个刑房捕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再仔细搜!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牛焕章厉声喝道,“我就不信,他能把所有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 捕快们领命而去,继续搜寻。 牛焕章则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这具尸体是漕帮副帮主的,死状极其凄惨。 那喉咙被硬生生捏碎,胸口也被撕开,五脏六腑都暴露在外。 “这手法……确实像是鹰爪功。” 牛焕章喃喃自语,“只是,这力道也太大了些,简直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他心中隐隐觉得,这起案件恐怕不是一般的江湖仇杀。 似是另有隐情。 与此同时,守备司的犬班也来到了聚宝坊。 犬班是守备司专门训练的一支特殊队伍,由人和犬组成,擅长追踪、搜捕。 领头的是守备司校尉张栓,他牵着一条黑色的猎犬,名叫“追风”。 追风是犬班中最出色的猎犬,嗅觉灵敏,追踪能力极强。 这张栓亦是守备司的高手,年纪不大就已经达到了锻骨境。 此间景朝武者境界分为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气海境。 练肉:打磨肌肉爆发力,举石锁、挑重担打熬根基。武者入门之境,可敌三五个壮汉。 练皮:药浴捶打使皮膜坚韧,寻常棍棒击打仅留红痕。特征:日光下肌肤隐现铜色光泽。 锻骨:震髓换质令骨骼如铁,拳断青砖不伤指节。需吞服虎骨粉辅以硬功击打修炼。 练筋:拉伸大筋增强柔韧弹性,弹腿抽鞭破空有声。标志:关节伸缩范围超常人三成。 换血:气血沸腾祛除杂质,伤口愈合速度倍增。修至巅峰者寒暑不侵,眉心血线隐现。 气海:丹田化漩引气入体,掌风可灭明火。此境武者正式脱离凡俗,初窥武道真意。 至于以上,不为平民所闻… 张栓一进聚宝坊,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眉头一皱,对追风道:“追风,闻闻这味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追风低头嗅了嗅,然后朝着一个方向吠叫起来。张栓顺着追风指引的方向走去,来到了一间厢房。 这间厢房是漕帮副帮主的卧房,也是死者最多的地方之一。地上、墙上、床上,到处都是血迹,惨不忍睹。 追风在房间里四处嗅探,突然,它停在了一张桌子旁,对着桌子底下吠叫起来。 张栓走过去,弯腰一看,只见桌子底下有一个小小的药包。 药包已经破了,里面露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 “这是什么?”张栓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药包捡起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药材味扑鼻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 “这……似乎是某种毒药?”张栓心中暗忖,“难道凶手还用了毒?” 他将药包收好,准备带回去让仵作检验。 这时,追风又对着门口吠叫起来。张栓顺着追风的目光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捕快,正是牛焕章的手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张栓问道。 “我……我奉命搜查线索。”年轻捕快有些紧张地回答。 张栓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追风离开了厢房。 他们继续在聚宝坊内搜寻,追风不时停下来嗅探,然后朝着某个方向吠叫。张栓跟着追风,走遍了聚宝坊的每一个角落。 渐渐地,赵猛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追风每次吠叫的方向,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聚宝坊的后院。 “难道凶手是从后院逃走的?”张栓心中暗忖。 他带着追风来到后院,只见后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还有几具尸体。 追风在后院里嗅探了一番,然后对着一堵墙吠叫起来。 张栓走到墙边,仔细观察,发现这堵墙似乎有些异样。墙体表面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一些细微的裂缝。 “这墙……难道是空的?”张栓心中一动,伸手敲了敲墙壁。 “咚咚咚……” 空洞的声音从墙壁内部传来,证实了张栓的猜测。 “这后面一定有密道!”张栓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追风,继续闻,看看能不能找到密道的入口!” 追风在墙壁周围嗅探了一番,然后对着墙角的一块石头吠叫起来。 张栓走过去,仔细观察那块石头,发现石头与墙壁之间有一条细微的缝隙。 他伸手推了推石头,石头竟然动了! “果然有机关!”张栓心中大喜,用力将石头推开。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响声传来,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捕快们都惊呆了。 张栓没有理会他们,带着追风走进了密道。 密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张栓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后,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追风在前面带路,不时停下来嗅探,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密道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前方出现了一丝亮光。 张栓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往前走。 当他走出密道时,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聚宝坊的议事堂! 而此时的议事堂,竟然与昨夜血案发生前一模一样! 桌椅摆放整齐,茶杯里还冒着热气,漕帮帮主和几名头目正围坐在一起,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张栓惊呆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汪汪汪!”追风突然对着漕帮帮主狂吠起来。 漕帮帮主似乎听到了狗叫声,他转过头,看向赵猛。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聚宝坊!”漕帮帮主厉声喝道。 张栓这才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幻境。 “这一定是幻觉!”张栓心中暗忖,“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转身就跑,想要逃出这个诡异的地方。 然而,当他跑到门口时,却发现门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的墙壁。 “怎么会这样?”张栓心中大惊,他用力拍打墙壁,却发现墙壁坚硬无比,根本无法撼动。 “汪汪汪!”追风再次对着漕帮帮主狂吠起来。 漕帮帮主站起身,缓缓走向张栓。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漕帮帮主的声音冰冷而诡异,“留下来,陪我们一起吧。” 张栓心中一寒,他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烦。 “追风,上!”张栓大喝一声,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追风得到命令,猛地扑向漕帮帮主。 然而,就在追风即将扑到漕帮帮主身上时,漕帮帮主突然消失了! 追风扑了个空,落在地上,疑惑地四处张望。 张栓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漕帮帮主竟然会凭空消失。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栓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恐惧。 他环顾四周,只见议事堂内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桌椅、茶杯、墙壁,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不好,幻境要消失了!”张栓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出口,否则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追风,闻闻看,能不能找到出口!”张栓对追风说道。 追风低头嗅探,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张栓紧随其后,跟着追风在扭曲的幻境中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与之前消失的门一模一样,张栓心中一喜,连忙推开门。 “呼……” 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张栓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聚宝坊的后院。 而此时的后院,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地上散落着杂物,还有几具尸体。 “终于出来了……”张栓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方才一切,竟是黄粱一梦。 他回头看了看那堵墙,墙壁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密道的痕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栓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低头看了看追风,追风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追风,你刚才看到了什么?”张栓问道。 追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张栓心中更加疑惑了,他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自己的幻觉。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检查。 这具尸体是漕帮的一名头目,死状与之前看到的幻境中一模一样。 “这……这难道是真的?”张栓心中一惊,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并不是幻觉。 “难道……凶手能够制造幻境?”张栓心中暗忖,“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捕快们还在忙碌地搜寻线索。 “大人,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条密道!”一名捕快跑过来,兴奋地禀报道。 “密道?”张栓心中一动,连忙跟着捕快来到后院。 只见后院的墙壁上,果然有一个洞口,洞口内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这……这怎么可能?”张栓惊呆了,他记得自己刚才明明已经从密道里出来了,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条密道? “大人,这条密道通往哪里?”捕快问道。 张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他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先封锁现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张栓对捕快说道,“等我回去禀报大人,再做定夺。” “是!”捕快领命而去。 第26章 诡赌坊 某处巷子里,汪和咪在对骂…被骂。 喵喵喵,喵喵,喵… 狗儿止紧紧的夹住了尾巴… 夕阳西沉,血色余晖如泼墨般染红了阳泽城的天际。 聚宝坊外,几只鸦儿旋着嘶鸣。 似在为这片曾经血染的土地送行。 斜阳的最后一缕光芒透过窗棂。 在赌坊内斑驳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宛如一只无形的手。 正缓缓抚着那些已经被擦拭干净余着血腥气息的木地板。 “封了吧,这地方邪性得很。” 牛焕章环顾四周,眉头紧锁。 挥手示意手下将赌坊封锁。 张栓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景象如泼墨山水般晕染开来。 他下意识地按住腰间佩刀。 却发现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把骰子。 “这是何故?” 张栓惊愕地环顾四周。 只见满堂灯火通明,赌桌上筹码堆叠,一派繁华热闹之景。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方才还穿着官服的众捕快和守备司兵丁。 此刻竟都换了装束,俨然一副江湖帮派的模样。 牛焕章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那是一件漕帮帮众常穿的蓝色短打。 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 “校尉,这…这是怎么了?” 一名年轻捕快惊慌地问道。 他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惶恐。 牛焕章沉声道:“定神!”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似乎…我等都变成了漕帮帮众的模样。” “不止如此。” 张栓指着不远处的几人,那些人形态举止与常人无异。 现正在赌桌前豪饮猜拳,丝毫不像是死过的人。 “你们看,那不是昨夜死在此处的漕帮副帮主吗?还有那个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心腹。”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正坐在主位。 指挥着手下摆弄几个装着老鼠的竹笼。 “明日子时,按计划将这些鼠放出,记住,先从城南贫民区开始。” 那中年人低声吩咐道,“一旦疫病爆发,官府必乱,我等趁机夺城,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张栓与牛焕章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这分明是昨夜血案发生前的场景! “莫非…我等回到了昨夜?” 牛焕章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张栓摇摇头,“不像是回到了昨夜,更像是…某种幻境。”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漕帮服饰的汉子走近他们。 自来熟地拍了拍张栓的肩膀。 “阿栓,发什么愣呢?副帮主正说着重要事呢,你可别走神。” 张栓心头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抱拳道:“失礼了,方才…有些出神。” 那汉子打量了赵猛几眼,似乎并未察觉异样。 随即转身走向副帮主所在的方向。 张栓暗自松了口气,向牛焕章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随机应变。 “都过来。”张栓低声道,众人围拢过来。 “现在看来,我们似乎是被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变成了昨夜在此的漕帮帮众。而那些原本死去的人,也如常人般活动。” 一名守备司士兵低声问道:“那我们该如何脱离此境?” 牛焕章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需要经历一遍昨夜的事情。” “你是说…等那个杀人凶手出现?” 另一人惊愕道,“那我们岂不是要被杀?” 张栓目光如炬般灼。 “未必。既然我们知道会有凶手前来,何不提前做好准备,将他擒获?” 众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们可以告诉这些''复活''的人,今夜有宵小要来撒野,让他们一起埋伏。” 牛焕章建议道,“如此一来,或可改变昨夜的结局。” “有理。” 张栓点头,随即向众人交代道。 “你们分散开来,与这些人搭话,告知他们今夜有危险,需提前防备。但切记,不可表现得太过异常,以免引起怀疑。” 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寻找合适的对象开始传达消息。 牛焕章独自坐在角落里,望着这满堂的“亡魂”。 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凉。 他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何人所设的幻局? 是为了惩罚那个凶手? 还是为了警示他们这些查案的人? 夜色渐深,聚宝坊内的气氛也越发紧张。 漕帮帮众们已经得知今夜可能有危险,纷纷暗中做好准备,刀剑出鞘,弓弩上弦。 张栓和牛焕章也各自找了有利位置,静候那个神秘的“夜叉”现身。 “副帮主,属下听说今夜恐有宵小前来滋事,不如我等先行撤离?”一名心腹向那面色阴鸷的中年人建议道。 副帮主冷笑一声。 “胡说!我漕帮在阳泽城经营多年,谁敢来犯?定是那些胆小鬼的谣言。” 他环顾四周,见众人神情紧张,不由怒斥。 “都紧张什么?传我令,今夜加倍戒备,若有宵小敢来,格杀勿论!” 众帮众应声而动,气氛越发凝重。 张栓暗自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心中盘算着对策。 他不知那“夜叉”的真实身份和实力。 但从昨夜的血案现场来看,对方武功高强。 又手段狠辣,岂是易与之辈。 “若能生擒,自然最好。若不能…” 张栓的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佩刀上,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只能…” 牛焕章坐在赵猛对面,两人心照不宣。 都明白今夜恐有一场恶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聚宝坊内的气氛越发紧张。 众人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突然从窗外吹入。 吹得堂内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宛如鬼影晃动。 “来了!” 张栓心头一紧,手按刀柄。 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出击。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窗棂处飘入,落在堂内屋梁之上。 静如幽灵,众人竟无一人察觉。 唯有张栓凭借多年行走江湖的敏锐感知,隐约觉察到了那一丝异样。 他悄然抬头,只见屋梁之上,一个黑衣人正俯视着堂内众人。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如同来自地狱的修罗。 张栓心头一震,那黑衣人的眼神中,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意。 那不是普通仇杀的疯狂,而是一种近乎超脱人性的冷酷。 “夜叉…”张栓低语,不觉握紧了刀柄。 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动了。 他如离弦之箭般从屋梁跃下,双手成爪,直取那副帮主的咽喉。 “有刺客!”张栓大喝一声,同时拔刀而起,朝那黑衣人扑去。 一时间,堂内大乱,众帮众纷纷拔刀上前,将那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显然没料到会遭遇如此防备。 但他并未退缩,反而双手成爪。 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朝着最近的帮众扑去。 “咔嚓!” 一声脆响,一名帮众的颈骨被硬生生捏断,软软倒地。 “一起上!”副帮主怒吼道,“杀了他!” 黑衣人如鬼魅般在人群中穿梭,每一击必带走一条人命。 他的动作快若闪电,招式狠辣绝伦,这些帮众虽人多势众,却难以近身。 张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运转内力,随即如猛虎下山般朝黑衣人扑去。 “好快的刀!”黑衣人惊诧,身形一闪,堪堪避过张栓的一刀,但衣袖还是被划破一道口子。 张栓见一击奏效,越发自信。 手中短刀如游龙般翻飞,内气激荡下,刀气纵横。 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 “你不是漕帮的人。” 黑衣人冷声道,声音低沉沙哑,似是刻意变声。 张栓不答,剑势不减,步步紧逼。 牛焕章也从侧面杀出,手持一柄铁剑,配合张栓左右夹击。 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他双手成爪,一招“夜叉探牙”,直取赵猛咽喉。 赵猛短刀横扫,逼退对方。 同时侧身避过那致命一击。 “好俊的鹰爪功!” 张栓心中暗惊,对方的功力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此时,黑衣人忽然变招。 一掌拍向身旁的烛台。 烛台倒地,火星四溅,转瞬间点燃了地上的油布。 大火迅速蔓延,堂内顿时烟雾弥漫。 趁着这片混乱,黑衣人如鬼魅般窜至副帮主身前,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 副帮主大惊失色,仓促抵挡,却哪里是对手,肩胛骨应声而碎,发出凄厉的惨叫。 “不好!”张栓心知不妙,急忙冲向火源,想要扑灭大火。 但为时已晚,火势已然蔓延开来,整个聚宝坊都被浓烟笼罩。 “撤!快撤!”牛焕章大喊,指挥着众人向外逃去。 混乱中,那黑衣人如影随形,每一次出手,都有人毙命。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张栓心知不妙,咬牙道:“撤!所有人撤出去!” 众人奔向门口,却发现门窗不知何时已被封死,任凭如何推搡,竟纹丝不动。 “完了…”有人绝望地低语。 黑衣人立于火光之中,宛如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气。 他缓步走向众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头上。 “为何…”张栓质问道,“为何要滥杀无辜?” 黑衣人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无辜?漕帮勾结万树山庄,养育病鼠,意图散播瘟疫,趁乱夺城,这也算无辜?” 张栓一怔,随即反驳道:“即便如此,也应交由官府处置,岂能滥杀无辜?那些小喽啰,那个少年,那个女子…他们何罪之有?” 黑衣人沉默,似是被张栓的话触动。 就在此时,火势越发猛烈,屋梁开始燃烧,眼看就要坍塌。 “砰!”一声巨响,一根燃烧的屋梁砸落,正好砸在赵猛和黑衣人之间。 火光映照下,黑衣人的面具微微滑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张栓瞳孔骤缩,那面容他竟有几分熟悉。 “是你…”赵猛低语,眼中满是震惊。 黑衣人迅速扶正面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后退一步,似是想要逃离。 就在此时,整个聚宝坊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 第27章 夜叉 城东,某位画师家。 知府心疼的看着自家祖传的名画《夜宴图》被裱糊起来。 自己的前程就压在上面了…止希望观察使喜欢罢… 月儿的晖光似血,斜照在聚宝坊斑驳的墙壁上。 将一切洇染成暗红。 风起,落叶飘着旋儿。 似和之前不同了… 那人退走后,沉寂的聚宝坊内,众人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 张栓拭去额头的汗珠。 对牛焕章说道:“此人武艺高强,与传闻中的''夜叉''相符。” 牛焕章点了点头,眉头依然紧锁。 “此事蹊跷,那人既有本事杀我等,为何半途而废?且那面具之下的面容…” “莫要揣测了。” 张栓挥手打断,环顾四周道。 “且先安顿伤者,查看此地有无可疑之处。” 夜色渐浓,阳泽城上空的星辰被厚重的云层遮蔽。 如同被黑纱覆盖的明灯,朦胧不清。 聚宝坊内,十数名捕快和守备军兵分几处,细细搜查着每一个角落。 牛焕章检查着一具漕帮帮众的尸体,眉头紧锁。 “此伤痕,确是鹰爪功所为。” “鹰爪功…”张栓若有所思,心中泛起一丝熟悉之感。 “这阳泽城中,会此功者可不多。”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 一股阴寒之气悄然弥漫开来。 最先察觉的是那猎犬“追风”,它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追风怎么了?” 张栓回头看向自己的爱犬,只见它毛发倒竖,呲牙咧嘴,朝着大堂的一角不断吠叫。 那里,本是空无一物。 然而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那角落的暗影似乎活了过来。 如墨汁般流动,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是何人在那?” 牛焕章厉声喝道,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无人应答。 那团黑影却越发凝实,最终化作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 “又是夜叉?”有人惊呼。 然而当那身影抬起头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那哪是什么夜叉? 分明是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孔! 那皮如同腐朽的青铜,双眼血红,嘴角向上咧着,露出两排尖锐如钢刀的牙齿。 “鬼啊!” 一名年轻捕快惊叫出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恶鬼望向他,嘴角咧得更开。 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下一刻,它如鬼魅般飘至那捕快面前,一爪拍出。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夜空,那捕快胸口被洞穿。 鲜血如泉涌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倒下。 “列阵!” 张栓大喝一声,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此物不知是妖是怪,众人小心!” 聚宝坊内顿时剑拔弩张。 二十余名捕快和守备军形成一个半圆,将那恶鬼围在中央。 恶鬼环视一周,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吼,随即身形一晃。 如同一缕青烟,穿过众人的防线,直取一名守备军的咽喉。 “当心!” 张栓一刀劈出,却只斩到空气。 那守备军已被恶鬼一爪贯穿喉咙,连声音都未发出,便气绝身亡。 “恶鬼太快!” 牛焕章面色凝重。 “列阵无用,诸位且各自为战,小心应对!” 话音刚落,那恶鬼已连续取走三名捕快的性命,手段狠辣。 一如当日那“黑衣夜叉”在聚宝坊的杀戮。 张栓心中一动,想起漕帮帮众的惨状,与眼前何其相似! 莫非,这恶鬼就是杀人凶手? 或是被凶手招来的恶灵? 来不及多想,恶鬼已扑向他。 张栓身形一侧。 长刀横扫,逼退恶鬼,同时大喝。 “此鬼难缠,诸位且分散躲避,寻找弱点!” 众人闻言,纷纷四散。 有的冲向二楼,有的躲入侧室。 甚至有的试图从窗户逃离。 然而,那些试图逃离的人。 都无一例外地被无形屏障弹了回来。 “我等被困此处了!”牛焕章脸色煞白,“这是什么邪术?” 张栓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莫慌!此鬼虽凶,但我等人多势众,且寻找其弱点!” 恶鬼似乎对张栓的话语嗤之以鼻。 它发出一声嘶吼,随即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聚宝坊内穿梭,追杀那些四散躲避的人。 二楼的一间客房内,三名捕快紧闭房门,屏息凝神。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名姓张的捕快低声问道,声音中充满恐惧。 “莫说话!”另一人压低声音警告,“它可能会听见。” 第三人则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 他是新入捕快队伍的,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而是一种诡异的、拖曳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蠕动。 “它来了!”姓张的捕快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房门。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门把轻轻转动,却因门闩的阻挡而未能打开。 一瞬间的寂静。 然后—— “砰!” 门板被一股巨力撞开,木屑四溅。 青面獠牙的恶鬼立在门口,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室内。 “啊!” 角落里的年轻捕快惊叫出声,随即被恶鬼盯上。 恶鬼飘至他面前,一爪刺入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提起。 年轻捕快双脚离地,痛苦地挣扎着,鲜血从嘴角溢出。 恶鬼另一只手一挥,利爪划过他的喉咙,一道血线随即绽开。 姓张的捕快和另一人见状,顾不得恐惧,同时拔刀冲向恶鬼。 “当!” 恶鬼随手一拍,两把钢刀应声断裂。 它松开手中已无生息的年轻捕快,转向另外两人。 两名捕快面如土色,却无路可退。 恶鬼一左一右探爪,刺入两人胸膛,将他们的心脏生生捏碎。 无数的鲜血涂红了整个房间。 恶鬼满意地环顾四周,随即离开,寻找下一个猎物。 楼下大厅,张栓和牛焕章背靠背而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那鬼太强了,我等难以抵挡。”牛焕章喘着粗气,脸上已有几道血痕。 张栓紧握长刀,面色凝重。 “此鬼手段与夜叉相同,都是鹰爪功,只是更加凶狠。” 牛焕章突然想到什么。 “莫非此鬼是聚宝坊死难者的冤魂所化?来向我等复仇?” 赵猛摇摇头。 “我不知。但若真是冤魂,为何要杀我等?我等又非杀害他们之人。” 就在二人低声交谈之际,楼上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显然那恶鬼正在楼上大开杀戒。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此地。”牛焕章低声道。 张栓点点头。 “你去试试能否从后门离开,我在此处引开那鬼。” 牛焕章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弓着身子向后门摸去。 张栓则站在大厅中央,高声喝道。 “青面恶鬼,可敢与我一战?” 楼上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 紧接着,恶鬼如鬼魅般从楼梯上飘下,立于张栓面前数步之外。 张栓心中暗自盘算。若能拖延片刻。 让牛焕章逃出去求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恶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突然消失在原地。 张栓心中一紧,刚要转身,后背已感到一阵剧痛。 恶鬼不知何时已到他身后,一爪刺入他的后背。 张栓强忍剧痛,反手一刀,却只斩到空气。 恶鬼又回到了他面前,舔了舔爪上的血液,发出满足的低吼。 “你…”张栓咬牙强撑,“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恶鬼不答,只是缓缓伸出一只手。 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张栓的胸口,仿佛在说:“我就是…。” 张栓一怔,随即想起了那个面具落下时露出的面容。 心中一凛:“你是吴…” 话未说完,恶鬼已再次出手,这一次直取张栓咽喉。 张栓急忙后退,举刀格挡,却被恶鬼一爪拍断了刀身。 “砰!” 后门处传来一声巨响,赵猛心中一沉,知道牛焕章也无法逃离。 果然,不一会儿,牛焕章被恶鬼拖了回来,浑身是血,已是奄奄一息。 “张…张校尉…” 牛焕章艰难地开口,“后门…被封…我等…被困…” 恶鬼随手将他扔在地上,又转向赵猛,似乎对这最后一个猎物格外感兴趣。 张栓深知难逃一死,却不愿束手待毙。 他将断刀扔在地上,摆出一个格斗姿势。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强!” 恶鬼似乎被他的勇气所吸引,停下脚步,歪着头打量他。 然后,它模仿张栓的姿势,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格斗架势。 张栓心中一惊。 这恶鬼竟会模仿?莫非… 来不及多想,恶鬼已经出手。 张栓勉力应对,却发现恶鬼的每一招都与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仿佛能读取他的心思。 “你到底是何物?”张栓一边抵挡一边问道。 恶鬼依然不答,只是一招比一招凶狠。 最终,它一爪划过张栓的胸口,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 张栓踉跄后退,倚靠在一张赌桌上,气息微弱。 恶鬼缓缓逼近,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取他性命。 “我明白了…” 张栓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不是外来的妖魔,而是内心的恶鬼,对吗?” 恶鬼第一次停下了动作。 血红的眼睛直视张栓,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夜叉'',他心中有恶鬼,所以才会在此大开杀戒。而我等进入此地后,被某种力量影响,他内心的恶鬼也被唤醒了,化作你的模样…” 恶鬼发出一声低吼,似是默认。 它再次伸出手,一爪刺入赵猛胸膛,将他的心脏捏碎。 张栓眼前一黑,生机断绝。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恶鬼的面容缓缓变化。 变成了一张与吴仁安一模一样的脸… 聚宝坊内,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抹去。 那校尉在地上用血抹出了个“仁”字。 恶鬼环顾四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然后,它缓缓走向赌坊中央,身形逐渐变淡,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黎明时分,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聚宝坊血迹斑斑的地面上。 整个赌坊内,尸横遍地,血腥气息浓郁得让人窒息。 漕帮帮众的尸体依然保持着被杀时的姿态,而新添的捕快和守备军的尸体则散布各处。 有的在楼上房间,有的在大厅角落,还有的在地窖中… 他们的死状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点——胸口或喉咙处都有五道爪痕,与漕帮帮众的伤口如出一辙。 聚宝坊,再次成为了死亡的殿堂。 只是这一次,死的人愈发多了。 地窖中,最后一名试图躲藏的捕快被找到时,脸上还带着极度恐惧的表情。 地窖的门被暴力破开,门板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爪痕。 那捕快蜷缩在角落,胸口被洞穿,鲜血早已凝固。 在他旁边的墙上,用血写着几个模糊的字:“夜叉…恶鬼…复活…” 聚宝坊外,一年轻捕快抖如筛糠。 “阿伯……” —— 阳泽城外,晨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 一只乌鸦落在聚宝坊的屋檐上,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然后振翅飞向远方。 天空中,乌云渐散,露出湛蓝的天空。 然而,那笼罩在阳泽城上的阴影,却仿佛更加浓重了… 吴仁安在仁安堂内猛然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梦见自己化身恶鬼,在聚宝坊内大开杀戒,甚至连那些无辜的捕快和守备军也不放过。 “仁安哥,你怎么了?”月如关切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吴仁安摇摇头,强自镇定:“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递上一杯温水。 “喝点水吧,你额头都是汗。” 吴仁安接过水杯,心中却难以平静。 那梦境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又去了聚宝坊一次… 第28章 孩子… 霞光乍现,万物初醒。 阳泽城的晨曦如流水般缓缓漫过城墙。 洒将在街道与屋舍瓦当之上。 这温和的晨光本应带来一日的安宁,却在今日笼罩着一层不安的薄纱。 吴仁安从噩梦中惊醒,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梦中,他又见到了聚宝坊内的那些死鬼。 他们的面容扭曲,眼中充满怨恨,向他伸出染血的手指。 那恶鬼的面容与他自己的面孔重叠,青面獠牙,狰狞可怖。 他未起身,静卧榻上,听窗外街坊邻里嘈杂议论。 声音远远传来,却清晰入耳。 “官府昨夜封了聚宝坊,说是有瘟疫,可我看分明是那血案闹的…” “嘘,慎言!那可是死了近百口人啊,如今又死了十几个官差…” “听说是夜叉作祟,青面獠牙,夜里出来吃人…” 吴仁安闻言,身子不由一震。 他支起身来,额上冷汗涔涔。 昨夜那梦,竟是真的? 他梦中化身恶鬼,在聚宝坊中大开杀戒,爪碎血肉,牙嚼骨髓…醒来时… 枕巾已被冷汗浸透。 “官府说了,沿阳县已经爆发大瘟疫,死伤无数…” “可不是嘛,那些大户人家都往咱阳泽城里逃啊!” “府君已经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就要封城了,不许外地人进城…” 大景朝承平日久,这南方几乎无甚么灾呀什么的。 他心头一紧,连忙披衣下楼。 刚出门,便听见邻居黄婆婆在与卖豆腐的老王交谈。 “你可听说了?官府昨夜又封了聚宝坊,说是里面又出了命案,死了一堆守备军和捕快!” 黄婆婆压低声音道,眼中满是惊恐。 老王连连点头,脸色发白。 “可不是么?听说那些人死得惨烈,满楼都是血,腥气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 “这阳泽城怕是有妖邪作祟。” 黄婆婆叹息道,“更糟的是,西边沿阳县据说爆发了大瘟疫,死伤无数呢。” “什么?”吴仁安闻言,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心头如遭雷击。 黄婆婆见是吴仁安,连忙拱手行礼。 “吴郎中早啊!您不知道吗?沿阳县那边闹瘟疫,死了好多人,那些有钱人都往咱阳泽城跑,说是躲瘟疫呢。” 老王也插嘴道:“听说府君已经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就要封城,不许外地人再入城了。” 吴仁安心中一沉,知道漕帮的计划终究还是实现了一部分。 虽然他灭了聚宝坊的漕帮分舵,但瘟疫已经开始蔓延。 “多谢二位告知。” 他拱手致谢,转身返回医馆。 厢房门前,月如正在收晾的衣物,见他出来,脸上浮现一丝羞赧。 吴仁安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仿佛看穿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出。 “月如,我出去一趟,城中恐要封城,得备些物资。” 月如轻轻点头,柔声道:“相公小心。” 这一声“相公”,让吴仁安心头一软。 自那夜之后,二人虽未明言,却已是夫妻之实。 只是这般时局,他心头沉重,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你在家好生歇着,不必做太多活计。” 吴仁安交代道,大步出门。 街上的情形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 平日里秩序井然的街市,此刻人头攒动,喧嚣不已。 粮铺门前排起长队,菜市场内人声鼎沸,争抢不休。 不少富户家的下人扛着米袋,提着菜篮,步履匆匆地穿行在街道上。 “这是要乱了啊…” 吴仁安心中暗叹,却也不得不随波逐流,陷入这囤积物资的洪流中。 他先去了米铺,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买到两袋上好的白米。 米铺掌柜见他相熟,悄声提醒。 “吴郎中,今日米价怕是要涨上一倍了。您且多买些,备着不愁。” 吴仁安但微颔首,又多买了两袋。 让铺子的伙计日后送到仁安堂去。 接着,他又去了油盐铺子,肉铺,菜市场,采买了许多日常所需。 眼见日头已过午时,各处物资越发紧俏,价格也水涨船高,他不禁加快脚步。 最后一站是药铺,吴仁安本想买些防疫的药材,却见药铺门前已排起长龙,许多人脸上带着惊慌之色。 他认得那药铺掌柜王老六,是自己的熟人,便绕到后门,敲了三下。 门开了条缝,王老六探出头来,见是吴仁安,忙让他进去。 “吴郎中,您来得正好,我这药材快被抢空了!” 王老六喜笑颜开地道,“那些富户家的管事,一来就是整箱整箱地买,什么雄黄、艾草、金银花,都被抢购一空了。” 吴仁安点点头。 “我也是来买防疫药材的。你先给我准备些雄黄、艾叶、菖蒲、苍术,再加些甘草、黄芪,增强体魄用的。” 王老六一边记下,一边摇头。 “雄黄已经卖完了,艾叶也所剩无几…咱们是老相识,我私下留了些上好的药材,这就给您取来。” 待王老六取药的功夫,吴仁安在柜台前听着前铺的喧嚣,心中愈发凝重。 那些富户抢购药材,必是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知道瘟疫即将蔓延至阳泽城。 再联想到万树山庄养育病鼠之事,他不由握紧了拳头。 “此事不能再拖,必须尽快查明真相,阻止瘟疫蔓延。” 吴仁安心中暗忖,“否则,阳泽城百姓恐将遭遇大难。” 王老六很快取了药来,还特意多给了一些,只收了半价钱。 吴仁安道谢后,将药材小心收好,转身离去。 日头西斜,市坊内依旧人声鼎沸。 吴仁安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四下的议论,脸色愈发阴沉。 “听说沿阳县死了几千人了,尸体都没人敢收殓…” “可不是,说是得了病的人,手脚发黑,浑身溃烂,过不了十日就咽气了。” “我表妹夫家就在沿阳,说是那边已经乱了,有人偷粮,有人抢药…” 这些话语如刀子般刺入吴仁安心中。 鼠疫一旦爆发,其传染之快,死亡之多,远非寻常疾病可比。 若不及时控制,整个阳泽城恐将沦为死城。 “且先回去,从仁安堂开始做起,为街坊邻里提供些防疫之法。” 吴仁安暗下决心,加快脚步向仁安堂走去。 回到仁安堂,院门虚掩,静悄悄的。 吴仁安推门而入,将采买的物资放在廊下,正欲唤月如,却听见院子深处传来异响。 那是一种压抑的呕吐声,断断续续,似是强忍着不让人听到。 吴仁安循声望去,只见月如正弯腰对着院中种竹子的花坛呕吐。 面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月如!” 吴仁安大惊失色,急忙丢下手中事物。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月如身边,扶住她摇晃的身子。 生怕是那鼠疫愈发严重了… 月如抬头,见是吴仁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相公回来了…”声音虚弱,带着几分无力。 吴仁安见状,大惊失色。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吴仁安急切地问道,一边扶她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一边为她诊脉。 吴仁安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月如,你怎么了?是不是那鼠疫的毒还未解尽?” 月如摇摇头。 “没什么,就是方才吃了些点心,胃中不适…” 她的话语虽是这般说,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与期待,似乎在观察吴仁安的反应。 吴仁安没有接话,而是全神贯注地为月如诊脉。 止见他乌黑指尖轻轻搭在月如的皓腕上,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 起初,他以为月如是鼠疫未愈,然而随着诊断的俞深,他的眼神变得俞惊异。 他能感觉到月如的脉象确实有些紊乱,这与鼠疫的后遗症相符。 但随着他更加细致的诊察,他发现了一丝异样——在那紊乱的脉象之下。 隐藏着另一种微弱而有力的搏动,如同春水初涌,生机盎然。 “这是……”吴仁安心中一震,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再次仔细诊察。 月如的脉象,确是虽因鼠疫而略显紊乱。 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丝截然不同的脉象——那是喜脉,孕妇特有的脉象! 吴仁安眼前一黑,手中的银针差点掉在地上。 他呆立在原地,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该如何是好。 月如见他神色异样,疑惑地问道:“相公,我这是怎么了?很严重吗?” “月如,你…你…” 吴仁安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抬头看向月如,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月如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轻声道:“相公,我…我也不确定,只是近日总觉得胃口不好,动不动就想吐…” 吴仁安噗通跪下,颤巍巍的道:“对不起…月如…我是畜牲” 月如见状大惊失色,连忙去扶他。 吴仁安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你…有身孕了。” 这五个字一出口,仿佛有千钧之重,沉甸甸地落在两人之间。 月如的脸更红了,眼中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吴仁安则是一脸的震惊与复杂,喜忧参半,难以言表。 “真的吗?”月如小声问道,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吴仁安缓缓点头。 “脉象不会骗人,你确实已有身孕,约莫一个月左右。” 月如闻言,眼中泛起泪光,喜极而泣。 她本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曾经遭遇非人的待遇。 如今不仅有了归宿,还即将为人母,这般幸福,是她曾不敢想象的。 “无事…无事,相公不要这般自责。” 然而,吴仁安的心情却远比月如复杂得多。他既是欣喜,又是担忧。 欣喜的是月如有了身孕,他即将为人父;担忧的是,此时阳泽城正面临瘟疫的威胁,未来充满未知与危险。 更让他内心煎熬的是,他修炼的《夜叉噬魂功》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神智,昨夜他甚至在梦中化身恶鬼,屠戮无辜。 还是…… 这样的他,配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吗? “相公,你…不高兴吗?” 月如小心翼翼地问道,见吴仁安半晌无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吴仁安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会不高兴?只是…眼下局势不稳,我有些担忧罢了。” 他轻轻握住月如的手,柔声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 “对不起…” 月如闻言,心中稍安。 靠在吴仁安肩头,轻声道:“相公,我知道你心中有忧,但此事是天意,或许…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希望。” 吴仁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月如说得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正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警示与救赎。 为了月如,为了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必须控制住内心的恶鬼,守住最后的良知。 “月如,你且好生休息,我去准备些安胎的药。眼下城中不稳,你更要注意身体。” 吴仁安叮嘱道,扶月如起身,准备带她回房休息。 月如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相公,外面情形如何?可是真的要封城了?” 吴仁安叹了口气。 “是的,府君下令今日戌时三刻封城,不许外地人入内。沿阳县已爆发大瘟疫,死伤无数,城中人心惶惶。” 月如面露忧色。 “那我们…” “不必担心,我已备好足够的物资。”吴仁安安慰道,“而且,我是大夫,若真有瘟疫蔓延,也能有所应对。” 月如点点头,却仍是一脸忧虑。 她虽未明言,但吴仁安知道,她担心的不仅是瘟疫。 还有那“夜叉”与“恶鬼”的传言。 “月如…”吴仁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有些事,他不愿让再月如知晓,那些黑暗、血腥的一面,他宁愿独自承担。 日头渐渐西沉,暮色四合。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沉闷而悠长,如同一声叹息,回荡在阳泽城的上空。 吴仁安站在院中,仰望苍穹。 天边的晚霞如血般鲜红,映照着远处的城墙,宛如一道不祥的预兆。 “这场瘟疫,恐怕只是开始…”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月如和孩子受到伤害。” “即使万死也无妨…” 夜色渐深,阳泽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家家户户却灯火通明。 戌时三刻,城门缓缓关闭,沉重的闸门落下。 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同一声哀鸣。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的后院,听着远处传来的声响,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一场与瘟疫、与内心恶鬼的殊死搏斗。 而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月如和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月光如水,静静洒将在仁安堂的屋檐上。 为这个充满未知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清冷与祥和。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内室,抱紧了床榻上的月如。 怀中的人儿似乎是感受到什么… 缠上了他的臂膀,一夜温存。 第29章 囍… 天似要亮了… 微光初现,晨露欲坠。 阳泽城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橘色晕染。 似一幅未干的水墨画的,朦胧又柔。 缕缕晨光如薄纱,轻轻抚过阳泽城斑驳的城墙。 为这座笼罩在瘟疫阴影下的城池带来些许慰藉。 层层叠叠的红瓦浸染在朝阳中,宛若涂抹上了一层温暖的朱砂。 仁安堂的屋檐下,一只麻雀儿轻啼几声。 便展翅飞向晨光。 吴仁安早已起身,立于窗前。 凝视远处渐亮的清空。 一夜思绪万千,睡意全无。 “月如有孕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昨日诊出月如有喜脉,吴仁安心中五味杂陈。 欣喜、忧虑、责任、愧疚,诸般情绪交织,却在夜深人静时,化为一个无法动摇的决定。 “此事不可拖延,当即娶她过门才是。” “为人父矣。” 他轻叹一声,眼神却柔和了几分。 月如尚在熟睡,侧卧于床榻之上。 青丝如墨,散落于枕畔。 晨光透过窗棂,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为她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吴仁安静立床前,目光柔和。 他想起初次见她时,那因自己而奄奄一息的模样;想起她为救自己而染上鼠疫;想起她得知自己便是“夜叉”后,依然选择包容与理解…… 这般深情,当真值得托付终身。 床榻上的人儿微微动了动,长睫轻颤。 缓缓睁开了双眸。 “相公,天还早,何故起身?” 月如声音轻柔,眼中却带着关切。 吴仁安抱住她,深情的傻笑。 “无妨,只是想些事情。你且多歇息,如今身子要紧。” 月如摇摇头,起身为吴仁安整理衣衫。 “妾身身体康健,不必过虑。倒是相公,眉间郁结,可是为城中之事忧心?”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将她轻轻拉到身前,四目相对。 “月如,我心已决。今日便去寻师父,求他为我二人主婚。”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相公当真?可如今城中局势…” “乱世更当珍惜眼前人。” 吴仁安坚定道,“况且你已有身孕,我岂能让你与孩儿受半点闲言碎语?” 月如低头,面颊微红。 “妾身愿遂相公之意。” 吴仁安抚过月如的脸颊,眼中满是柔情。 “待我去请师父,今日便成此善缘。” 晨光渐盛,暖阳如酥。 吴仁安匆匆用过早饭,便着一身青色长袍,向城南仁济堂而去。 似十分急切,但又愉悦… 街上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紧张。 昨日封城的消息已经传开。 加上聚宝坊连续两起血案,整个阳泽城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中。 吴仁安快步行走,心绪却渐渐平静。 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他都已下定决心。 要给月如一个名分,给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 城南,仁济堂。 这座名满阳泽城的医馆比仁安堂更为宏伟。 三进院落,朱漆大门,门前两块石狮。 门楣上“仁济堂”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乃是当年阳泽知府亲笔所书。 医馆外的大街车水马龙,不远的码头任然在运转,装船卸货… 吴仁安立于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仁济堂前庭,几名学徒正在打扫门庭。 见到吴仁安,皆是恭敬行礼。 “吴师兄来了,快请进,师父刚用过早膳。” 一名年轻学徒热情迎上。 “大师兄何时回来?” 吴仁安忽然问道,想起陆济世曾提及陈景和即将归来。 一旁的小徒弟答道:“回师叔的话,大师伯已在路上,估计三五日内便可到达阳泽城。” 吴仁安微微点头,跨入熟悉的门槛。 仁济堂是他学艺的地方,每一砖每一瓦都承载着记忆。 他仍记得那药场…那青石地… 陆济世正在内堂翻阅医书,见吴仁安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仁安,今日怎得来访?可是城中有何变故?” 吴仁安上前行礼。 “弟子有事相求,望师父成全。” 陆济世放下书卷,示意他坐下:“但说无妨。” 吴仁安低头,如实相告。 “弟子与月如相处日久,情意渐生。弟子有罪致她已有身孕,弟子不敢怠慢,故欲娶她过门。” 厅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陆济世面色阴晴不定,目光如炬般灼人。 直视吴仁安。 良久,陆济世叹息一声。 “你这孽徒,行事何其败坏!医者当以身作则,岂可如此要人怀了你的骨肉!” 吴仁安噗通跪下,恭声道:“弟子知错,但弟子对月如情真意切,绝非一时冲动。” 陆济世听罢,捋须沉思片刻。 忽然笑道:“好事,甚好。药医人,情亦然。此情此景,正合天时地利人和。” 吴仁安心中石头落地,起身拱手深深一揖。 “多谢师父理解。” “今日便可成婚,我为你二人主持。” 陆济世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乱世之中,更需珍惜眷属之情。”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名学徒慌忙跑入。 “师父,不好了!城西又有数人染上怪病,症状与沿阳县瘟疫相似!” 陆济世脸色一变,与吴仁安对视一眼。 “看来瘟疫已至阳泽。” 吴仁安心绪翻涌,眼前浮现出万树山庄中那些黑爪老鼠的影像。 “师父,此疫恐怕就是漕帮与万树山庄所为。” 吴仁安低声道,“弟子曾遭其害,险些丧命。” 陆济世眼神一凝。 “此事我已知晓,前日已向府君禀明。只是证据不足,且漕帮势大,一时难以根除。” 他顿了顿,继续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救治百姓,控制疫情。你且先回去,准备婚事。午后我携药材前往,一并为你二人主婚。” 吴仁安知师父心意已决,便不多言,拱手告辞。 回到仁安堂,他将事情告知月如。 月如闻言,既是欢喜又有几分担忧。 “相公,城中已有瘟疫,我们可要缓一缓婚事?” 吴仁安摇头,抚摸着月如那微隆的小腹。 “越是乱世,越要把握当下。况且,有师父在,瘟疫必能控制。” 月如点头,眼中满是信任。 “妾身任凭相公安排。” 两人开始准备简单的婚礼。 月如清扫院落,布置喜房;吴仁安则前往街市,购置喜饼、红纸等物。 正午过后,他又挨家挨户。 向安阳街邻居发了喜帖,邀请四邻共贺。 不知是否因为这难得的喜事。 阳泽城阴云密布的天空竟破开一角,阳光如金,洒将向仁安堂的屋顶。 为这即将举行的婚礼增添了几分祥和。 申时将至,陆济世如约而至。 身后跟着两名学徒,抬着几箱药材。 “城西疫情已暂时控制,我让几个得力学徒留守。” 陆济世道,“今日是你二人大喜之日,须得好生庆贺一番。”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朱红色的锦囊,递给吴仁安。 “这是为师的一点心意。” 吴仁安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仁安堂的地契,还有一叠银票,约莫一百两。 “师父,这…”吴仁安惊讶道。 陆济世笑道:“你从我这学医多年,早已出师。这仁安堂原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如今你也成家立业,正是时候。至于这银两,算是我给你二人的添妆之礼。” “你几个师兄都呆不住,飞了…远了…” 吴仁安心中感动,深深一揖。 “弟子谢师父恩情。” 月如也上前行礼,眼中含泪。 “妾身定会好生照顾相公,不负师父厚望。” 陆济世欣慰地点点头。 “好孩子,你二人今后相互扶持,共度难关便是。” 不多时,安阳街的邻居们陆续到来。 个个提着礼物,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 黄婆婆送来一对喜鹊枕头,笑眯眯道:“老身亲手缝制,愿你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月如红着脸接过,低声道谢。 卖豆腐的老王送来一盘豆腐,寓意“白头偕老”;绸缎铺的张掌柜送来一匹上好的红缎;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药铺掌柜王老六,也提着一盒珍贵的人参,前来祝贺。 院中很快热闹起来。 众人谈笑风生,仿佛忘却了城中的阴霾。 酉时刚至,陆济世便开始主持婚礼。 杨镯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来帮忙,为月如梳妆打扮。 “师娘,今日可算是名正言顺了。” 杨镯笑着为月如梳头,眼中满是祝福。 月如脸颊绯红,嗔道:“休要取笑,我与相公本就……”话未说完,便羞得低下头去。 杨镯轻笑。 “我就知道你们有情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月如更是羞赧,轻声道:“命中注定,也是无法。” 杨镯为她簪上凤钗,感叹道:“师娘今日真美,师父定会惊艳不已。” 月如着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本就姿容秀丽,此刻更是光彩照人。 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 “吉时已到,新娘出阁!” 门外传来黄婆婆的声音。 月如深吸一口气,在杨镯的搀扶下,迈出闺房。 庭院中早已布置一新,红绸高挂,喜烛高燃。 那竹也被系上了红绳。 虽然简陋,却也喜气洋洋。 吴仁安一身喜服,立于厅堂中央,身旁是一脸严肃的陆济世。 见月如出来,吴仁安眼中闪过惊艳之色,目不转睛。 月如在杨镯的引导下,缓步走向厅堂。 步步生莲,端庄大方。 “一拜天地!” 在六邻的见证下,吴仁安与月如跪地。 向天地叩首。 “二拜高堂!” 二人转身,向陆济世深深一拜。 陆济世面色威严,却也掩不住眼中的欣慰。 “夫妻对拜!” 吴仁安与月如相对而立,深深一拜。 那一刻,二人眼中只有彼此,仿佛天地间再无他物。 “送入洞房!” 在众人的欢笑声中,月如被送入新房。 吴仁安则留在外厅,陪众人饮酒。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新婚夫妇向陆济世敬茶,又向四邻长辈敬上一杯喜酒。 “多谢各位不弃,前来贺喜。”吴仁安举杯道,“今日虽无盛宴,但这一杯薄酒,却是我夫妻二人的一片心意。” 众人纷纷回敬,气氛热烈而祥和。 陆济世举杯,难得露出笑容。 “小六,今日你我师徒一场,也算圆满。只是希望你莫忘医者本心,行医济世,莫入歧途。” 吴仁安心中一震,不知师父是否已看出自己修炼《夜叉噬魂功》的痕迹。 他举杯相敬,“弟子谨记师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仁安看着满座宾客。 心中却是欢喜又有几分感慨。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打破了喜庆的氛围。 紧接着,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不好了!城西又有多人染病,死了好几个了!” 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宾客们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浮现出不安和恐惧。 陆济世脸色一沉,站起身来。 “诸位莫慌,我这便去看看。” 他转向吴仁安,低声道:“你且安心,照顾好月如。我去府衙一趟,再商议对策。” 吴仁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师父放心,弟子定不负所托。” 陆济世匆匆离去。 宾客们也纷纷告辞,各自回家防备。 须臾之间,热闹的院落重归寂静。 只剩下吴仁安和月如相对而立,手中还捧着未饮尽的合卺酒。 “相公,这瘟疫…”月如担忧道,眼中含着泪光。 吴仁安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无妨,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夜幕降临,阳泽城笼罩在一片沉默之中。 远处偶有犬吠,更显寂寥。 吴仁安站在院中,仰望星空。 “乱世之中,吾当尽己所能,守护挚爱。”吴仁安心中暗道,目光炯炯。 屋内,月如正在整理喜服,听到脚步声,转身微笑:“相公回来了。”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洒将在新房的窗棂上,映照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轻轻推门而入,只见月如坐于床沿。 低头垂眸,青丝如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月如……” 吴仁安轻唤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柔情。 月如抬头,脸颊绯红,嗓音轻柔:“相公……” 吴仁安走近,在床沿坐下,握住了月如的手。 “从今日起,你我便是夫妻,再无猜疑。” 月如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妾身本是贱婢,能得相公垂爱,此生无憾。” 两人相拥,宽去那喜服,在床榻上翻云覆雨,尽享那新婚之乐。 颠銮倒凤,好不快活… 事罢,两人在大红色喜床上相视良久。 月如显然已经力竭。 吴仁安轻抚她的背,柔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如同温柔的注视,见证着这对新婚夫妇在风雨欲来之际的誓言。 第30章 偏安 阳泽南,天工坊里,匠师们却是被东家催着起了个早。 开始陆陆续续有精巧的的货品被装上马车。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 又是一天… 阳泽的天际挂起鱼肚白,如一层轻纱薄暮轻覆阳泽城头。 城墙上的值守士兵已然换岗。 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 吹醒过城中那些仍在沉睡的屋舍。 阳泽城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往日晨起贩卖早点的小贩不见了踪影。 偶有行人匆匆而过,步履匆忙,眼中满是惊惶。 一声鸡鸣声穿透阳泽城的寂静。 如利刃斩断了黎明前的宁静。 卯时一刻,仁安堂内。 一丝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 洒将在大红喜被上,在床榻间勾勒出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眼前是月如熟睡的脸庞。 她长睫如蝶,眉如远山。 在晨光的映照下,肌肤胜雪。 新婚的疲惫让她睡得格外香甜,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梦中也有无限柔情。 他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几缕青丝,动作轻柔,生怕惊醒她的美梦。 目光流连于她略显苍白的面颊。 “娘子,娘子…”吴仁安心中轻唤,却不忍打破这份安宁。 恍惚间,他又想起那夜叉噬魂功带来的梦魇。 那双沾满鲜血的手,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神…再看向月如微隆的腹部。 吴仁安心中百感交集。 “为父之责,夫君之道,皆在保护…” 他心中暗道,手轻轻抚上月如的小腹,感受着那微弱却坚定的生命力。 昨夜新婚之喜,月华如水,二人共赴巫山云雨。 虽因城中疫情,喜宴匆匆散去,却丝毫不减二人之间的欢愉。 如今晨光微露,吴仁安望着怀中的妻子,心中满是珍惜与怜爱。 月如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相公…”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吾惊扰了娘子清梦。” 吴仁安柔声道,俯身在她额头落下轻吻。 月如微笑摇头,欲起身,却被吴仁安按回床榻。 “且安歇片刻,为夫去备早膳。” “相公且慢。” 月如拉住他的衣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城中疫病蔓延,相公可要小心。” 吴仁安回身坐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无妨。为夫曾染此疫,已无大碍。倒是娘子,身怀六甲,当多加珍重。” 月如眼中荡漾着柔情,伸手抚上吴仁安的脸,眼中却闪过一丝怜惜。 “相公这般心系我,却不知你眼下青黑,想必昨夜又被噩梦惊扰。” 吴仁安心中一震,不曾想月如如此敏锐。 “为夫无甚大碍,娘子勿念。”他故作轻松道。 月如却不依,直起身子,幽幽道:“妾身虽愚钝,却也看得出相公眉间郁结。自聚宝坊之事后,相公夜不成寐,时有呓语。莫非是那漕帮血案…” “相公,城中疫病如何?” 月如忽然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吴仁安眉头微皱,摇摇头。 “暂且不知详情。昨日师父去了城西,想必现已有所安排。” 月如轻叹一声。 “妾身昨夜梦见城中百姓遭难,心中不安。” 吴仁安轻抚她的背,安慰道:“无需忧心,师父乃医道大家,定能控制疫情。我等且安心度日便是。” “相公欲去看看么?” 月如轻声问道,却又忍不住握紧了吴仁安的手。 吴仁安注视着月如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对他的依恋与不舍。 他心中一软,暗自做了决定。 “不去。” 吴仁安坚定地说道,“我现在只想陪着你,保护你和孩子。”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动,“相公当真?” 吴仁安点头,手掌轻抚月如微隆的小腹。 “你二人才是我最重要的人。疫病之事有师父在,我无需操心。” 月如感动地点点头,却又忍不住低声道:“只是,城中百姓……” 吴仁安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月如,为夫曾做过许多错事,杀过许多人。如今只想弥补过错,好好照顾你们。” 月如轻叹,指尖轻触吴仁安眉头。 抚平了细纹。 “妾身知相公心中压力重重,但夫妻一体,何喜何忧,当同享共担。” 吴仁安将她揽入怀中,贴在她耳边低语。 “昔日我心一横,对你做下不可饶恕之事。月如…我…” 月如轻轻拭去他额上的冷汗,柔声道。 “相公为我行事,妾身感念于心。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相公当刚毅坚卓,而非沉湎于过往。” 吴仁安怔住,未料月如竟能引经据典,安慰于他。 心中一股暖流涌动,他吻上月如的唇,细细品味这甜美。 月如先是惊讶,随即羞涩回应,两人唇齿相依,呼吸渐重。 吴仁安的手不自觉抚上月如的腰肢,探入亵衣… “相公…”月如呢喃着,脸颊绯红如朝霞。 “娘子,许我片刻欢愉,忘却世间烦忧……” 床帐微移,红烛摇曳。 两人在晨光中再度交颈缠绵,共赴云雨。 月如细碎的呻吟如黄莺啼叫,婉转动人。 吴仁安爱怜地亲吻她颈间每一寸肌肤,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和律动。 这一刻,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丈夫,将心中的恐惧和愧疚抛诸脑后。 疫病、夜叉、血案…这些词语在欢爱中变得遥远而无力。 云收雨歇。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脸上犹带着余韵的红晕。 吴仁安轻抚她的后背,心中已有决断。 “娘子,我决意了。”吴仁安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沉声道。 月如抬头,眼中带着询问。 “为夫不再过问那疫病之事。” 吴仁安坚定地说,“师父自有对策,守备军亦有职责,我…只想保全你和孩子。” 月如轻轻摇头。 “相公乃医者,救死扶伤本是本分。” 吴仁安苦笑。 “我医术平平,如何与师父比肩?况且…”他顿了顿,“我心中恶念反噬,我每行医之际,邪念便生,唯恐伤及无辜。” “往日我常为自己开脱,是那夜叉决之过…现在想来,是我心中恶念所致,我性本恶,对你做下错事,又屡沾血腥,实在是恶人…” 月如沉默片刻,终是理解地点点头。 “既如此,相公随心即可。妾身愿与相公共度此生。” 吴仁安心中大石落地,抱紧了月如,心中却暗暗发誓: 当尽力保她周全,远离纷争。 晨光渐盛,两人起身梳洗。 月如为吴仁安整理衣冠,吴仁安则亲自为月如梳理青丝。 “娘子发如瀑,为夫甚爱之。” 吴仁安低声赞叹,引得月如俏脸生晕。 待两人用过早膳,月如便忙着收拾新房。 吴仁安踱步至院中,望着那株毛竹,心中思绪纷飞。 “吾当远离尘嚣,不问世事…” 他喃喃自语,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城西方向,那里,疫病肆虐,生灵涂炭。 --- 城西,一片愁云惨雾。 疫病自聚宝坊开始蔓延,短短数日,已有上百人染疾,十余人命丧黄泉。 守备司奉命设卡封锁,不许人进出,任凭城内哭声震天。 知府衙门内,阳泽知府郑明远坐立难安。 这位年近五旬的干练官员,如今面色铁青,眉间皱纹深如刀刻。 “这可如何是好…” 郑明远喃喃自语,在书房内踱步。 “城中连出血案,刑房查无头绪;如今又有此疫,诏书下来,本府定难逃其责…” 一旁的师爷躬身道:“大人勿忧,下官已请陆神医主持救治,想必可控制疫情。” 郑知府冷笑一声。 “陆济世医术虽精,但此疫来势汹汹,恐难短时间内根除。前几日上报朝廷,陛下龙颜大怒,已派钦差南下调查…” “大人!” 一名绿衣小厮慌忙跑入,跪地叩首,“城外又有数十人聚集,叫嚷着要进城探亲!” 郑明远一拍案几,怒道:“胡闹!岂不知城内有疫!” 师爷附耳低语。 “大人,疫情若是扩散至临近州县,恐引来更大麻烦。” 郑明远踌躇片刻,挥手道:“告诉守城将士,严防死守,一人不放!” 小厮应声而去,郑明远长叹一声,负手立于窗前。 “难啊…如此下去,小则丢官,重则…抄家问斩啊!” 暮色四合,点点星光如细碎银屑洒落人间。 衙门后院,一片静谧。 郑明远独坐后花园凉亭,眼前一盏孤灯,照出他愁苦的面容。 “罢了,罢了…破财消灾,舍此一官,保全一家。明日收拾细软…” “郑大人好生忧愁啊。” 一个阴森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打断了郑明远的自怜。 郑明远霍然起身,惊恐地环顾四周。 “什么人!?” 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人一袭黑衣,面戴惨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幽幽泛着绿光。 “鬼,鬼啊!” 郑明远失声惊叫,踉跄后退,几欲跌倒。 黑衣人冷笑一声:“郑大人何必惊慌?在下前来,只为解大人燃眉之急。” 郑明远稳住心神,警惕地问。 “阁下何人?如何入得衙门?” “在下姓陈,至于如何入内…一个小小衙门,又岂能阻我?” 黑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声音忽远忽近,如鬼魅般诡异。 “陈…陈景和?” 郑明远试探着问,想起近日传闻陆济世的大弟子即将归来。 黑衣人冷声笑了。 “大人好眼力。” “你,你想如何?”郑明远退到亭柱旁,心跳如鼓。 陈景和没有回答,而是慢慢踱步至灯下,抚摸着桌上的茶杯。 “大人可知这瘟疫从何而来?” 郑明远一怔。 “难道阁下知晓?” “万树山庄养鼠,配合漕帮散播疫病,欲使阳泽城大乱,好让他们趁火打劫…”陈景和缓缓道来,每个字都如钉子般敲击在郑明远心上。 “那聚宝坊血案…” 郑明远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郑大人聪明,不必多言。” 陈景和冷笑,“让我说出本次拜访的目的吧:我有一计,可保大人官位无虞,甚至…升迁有望。” 郑明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被警惕代替。 “愿闻其详。” 陈景和在他耳边低语,郑明远的表情逐渐从震惊到迟疑,最后变为狂喜。 “此计当真?”郑明远难以置信地问。 陈景和点头。 “万无一失。只需大人配合,三日内,疫情必除,朝廷钦差来时,大人不仅无过,反有功劳。” “那需要在下如何配合?” “明日子时,暗开城北门,放我同伴入城…” 陈景和的声音如毒蛇儿吐信,缠绕在郑明远心尖。 两人在夜色中密谈良久,最终达成共识。郑明远拍案而起。 “妙计!妙计!” 陈景和却只是冷冷地笑了。 “大人记得,明日子时,城北门。” 夜风乍起,烛火摇曳,待郑明远回神。 黑衣人已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桌上那杯凉透的茶,见证了今夜之密谋。 郑明远缓缓坐回椅子,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天无绝人之路啊…若此计成功,不仅保住官位,还可能升迁!” 他握紧拳头,却没注意到窗外树上一双幽绿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他。 那眼神中,满是嘲讽与摆弄人偶的快意。 第31章 无生 沿阳县县城旁的村落里… 白生生的尸骨被摞成“无生大生”四个大字… 天上的月照的四个森白大字格外亮堂… 那月光如水般滑。 洒将在阳泽城的城墙上。 为本就森严的关卡添了几分肃杀气。 城门紧闭,守军个个精神紧绷,神情凝重。 夜风微凉,带着初秋的气息。 吹得城门口的灯笼摇曳不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自从城中爆发瘟疫,又有血案频发。 阳泽城便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恐慌与死亡封锁在内。 子时将至。 守城士兵张弓搭箭,戒备森严。 今日北城守备似得了知府令,命众官兵把守的严些…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守城校尉顾鹏耳朵一动,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何人夜行?止步!” 顾鹏高声喝道,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脚步声停下,随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在下陈景和,奉郑大人之命,前来开城门。” 顾鹏眉头紧锁,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士兵,低声道:“郑大人并未传令。” 一道黑影飘然而至,月光下,显出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 那人身着深蓝长袍,气度非凡。 他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腰牌,在顾鹏面前晃了晃。 “这是郑大人的令牌,可还认得?” 顾鹏眯眼细看,确是阳泽知府郑明远随身佩戴的令牌,不由心中一惊。 “阁下如何得到郑大人的令牌?” 陈景和笑而不答,只是将令牌往顾鹏手中一递。 “子时一刻,开城门放人入城,事成之后,郑大人自有重赏。” 顾鹏接过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确是真物,不由犹豫起来:“可是…” “难道你要违抗郑大人的命令?”陈景和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寒意。 顾鹏心中挣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是郑大人之命,下官定然遵从。但城中瘟疫肆虐,阁下入城可要小心。” 陈景和微微一笑:“无妨,我自有准备。” 子时一刻,城北门悄然开启一条缝隙。 一队约莫二十人的队伍鱼贯而入。 他们皆着素衣麻布,头戴斗笠,看似寻常百姓。 却个个迈步无声,气息内敛。 城门在他们身后重新关闭,队伍在领头的那人的带领下,如同一条无形的蛇。 悄然蜿入阳泽城的黑暗中。 待那队人走远,守城校尉才长舒一口气,将城门重新关闭。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放入城中的。 正是大景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无生教的一坛教众。 月光如水,洒在阳泽城的屋脊上。 勾出一幅静谧的画卷。 然而,这平静的夜色下,却暗藏杀机。 “诸位兄弟,且随我来。” 陈景和轻声说道,带领众人拐入一条僻静的巷子。 --- 城中一处偏僻的院落内,陈景和端坐上首,面前跪着刚才进城的二十余人。 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诡异而扭曲。 院中摆放着一个黑色的香案。 上面点着三支漆黑的蜡烛,烛火诡异地呈现出幽绿色的光芒。 陈景和端坐上首,一袭黑衣,面容冷峻。众人跪伏在地,齐声道:“参见香主!” 陈景和微微抬手:“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却仍恭敬地低着头。 “香主,我等已按计划入城。” 李福低头禀报。 陈景和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我无生教行事,自来皆讲究个天机玄妙,生死无常。今日我等入了城,正是应了那''无生即是大生''的大道真理。” 众人齐声应和:“无生是大生,大生即无生。” 陈景和环视众人,幽幽地说。 “本坛此次入城,乃是奉坛主之命,完成那未竟之大业。阳泽城将成为我教复兴的起点,诸位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吧?” 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陈景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轻轻摇晃,瓶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打开后,里面是一满瓶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臭。 “此物乃是万树山庄那张家供奉多年的鼠妖之子嗣炮制而成。尔等各取一点,且按计划在城中撒散。待明日张三松唤醒鼠妖,闻到此物,必会来城中作乱。” 一名年轻弟子看着粉末,好奇问道:“香主,这鼠妖当真如传说中那般厉害?”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那鼠妖已在万树山庄下盘踞百年,虽无人神智,却凶残异常。昔日张家以活人祭祀,方得安宁。如今张三松欲借此为投名状加入我无生教,自会依约唤醒鼠妖。” “此乃鼠妖子嗣之骨所炼,闻之则鼠妖暴怒,必会出洞寻源。” 一名老者皱眉道:“香主,若鼠妖入城,恐造成大乱,我等如何收场?” 陈景和冷笑一声。 “收场?城中已有瘟疫,再添鼠祸,官府只会认为是天灾。待城中大乱,我等再出手镇压,不但可获民心,更可借机铲除异己,壮大我无生教势力。” 李福上前,恭敬地接过瓷瓶。 “香主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张三松那边可有消息?” “回香主,张三松已在山庄准备就绪,只待我等散布粉末,他便唤醒鼠妖。” 陈景和满意地点点头。 “好,此次若成,谁能为教中立下大功,我赏他聚生丹十瓶突破武道瓶颈。”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去吧,记住,行事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众人领命而去,只留下李福和两名心腹。 陈景和踱步至窗前,望着月光下的阳泽城,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寒芒。 “陆济世啊…陆济世,你一生行医救人,却不知人心险恶。那些个弟子,止老二倒是有几分胆识,可惜终究难成大器。” 李福在他身后俯身拱手,低声问道:“香主,那聚宝坊…”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聚宝坊死了近一百五十人,怨气冲天,已生诡异。我正要去看看,此等诡异,或可为我所用。” “香主小心,那诡异听说凶猛异常。” 陈景和冷笑一声。 “无妨,我修炼的《无生大法》,正是以诡异为基。此去聚宝坊,正好验证我这些年的修行。” 陈景和披上一件黑色斗篷,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陈景和独自站在寂静的街道上。 抬头望向天空的一弯残月,眼神深邃。 自从多年前离开陆济世门下,他便暗中加入那无生教,修炼无生真道,一步步攀升至今日地位。 那般武人,怎么和神教的高手比… 如今教主派他回阳泽城执行任务,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师父,师弟们,数年不见,不知你们可还好?” 陈景和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复杂神色,随即又恢复冷漠。 “可惜,今非昔比,我陈景和已非当年那个懵懂少年。” —— 万树山庄,月光如银汞。 照在那片阴森的树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张三松站在一处山洞前,神色凝重。 洞口被一块巨石封住,石上刻着古怪的鼠儿纹,隐约泛着幽光。 “香主已入城,是时候了。” 张三松喃喃自语,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汨汨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石上的鼠头纹路中。 那纹吸收了血液,开始发出诡异的红光。 活像个真鼠儿。 张三松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如同老鼠的吱吱声。 随着咒语的完成,那块巨石缓缓挪开,露出一个黑洞的口子。 一股腐臭的气息从洞中涌出,令人作呕。 张三松后退几步,脸上露出恐惧与期待交织的神色。 “鼠妖大人,张家子孙张三松,恭请您出山!” 洞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无数老鼠在爬动。 紧接着,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如同两盏鬼火。 张三松跪伏在地,额头触地。 “鼠妖大人,城中已有您子嗣尸骨的消息,小人斗胆请您前去寻找,为子嗣报仇!” 那双幽绿的眼睛盯着张三松,仿佛在思考。 张三松浑身颤抖。 “小人万不敢欺骗大人,城中确有人撒下少爷尸骨,是那官家的人所为。” 洞中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 话音刚落,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洞中窜出。 速度快得惊人,转眼间便消失在树林深处。 张三松长舒一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 他望着鼠妖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香主之计,果然高明。有了鼠妖作乱,阳泽城必乱,我张三松也能借机加入无生教,获得更高深的武功。” —— 月色如洗,照在聚宝坊的废墟上,显得格外阴森。 这里曾是阳泽城最繁华的赌坊之一,如今却成了死亡的象征。 昔日那喧嚣繁华的赌场,如今死气沉沉,门窗紧闭。 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两次血案的阴影笼罩着这座建筑,使得普通百姓避之不及。 两次血案,近一百五十条人命,怨气冲天,连附近的街道都空无一人。 聚宝坊外,陈景和驻足良久。 感受着从废墟中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他并未急着进入,而是静静地站立,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果然有诡异诞生,而且不弱。” 陈景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等怨气凝结而成的诡异,亦是我《无生大法》最好的养料。” 他来到赌坊中央,从怀中取出几枚黑色的铁钉,在地上摆出一个奇特的阵型。 随后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咒语的吟诵,那些铁钉开始发出幽光,地面上的血迹也随之蠕动。 如同活物一般,向铁钉汇聚。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运转。 一股诡异的气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与聚宝坊内的阴冷气息相呼应。 “出来吧,让我看看你是何方诡异。” 陈景和轻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 聚宝坊内,阴风骤起。 环境如水墨画般晕开… 一团黑雾从富丽堂皇的赌坊中升腾而起,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人形面目狰狞,双眼血红,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 陈景和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诡异。 “有意思,这不是普通的诡,而是由大量怨气凝结而成的。” 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好,我《无生大法》第七层需要吞噬一头强大的诡异,你来得正是时候。” 恶鬼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向陈景和扑来。 陈景和不慌不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无生即是大生,大生即是无生。” 随着咒语声,陈景和周身泛起一层诡异的黑光,与那恶鬼的气息竟有几分相似。 恶鬼扑至近前,却突然停住,似乎有所顾忌。 “来吧,与我融为一体,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陈景和伸出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恶鬼犹豫片刻,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转身就要逃走。 “想逃?” 陈景和冷笑一声,双手一合。 一道黑光内气打出,将恶鬼笼了。 恶鬼挣扎不已,却无法挣脱那黑光的束缚。 “小乖乖!” 陈景和低喝一声,张开双臂,那被黑光笼罩的恶鬼竟被一点点吸入他的体内。 随着恶鬼被吞噬,陈景和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肌肤泛起诡异的青色,双眼也变得血红。 他的气息攀的愈来愈强,也越来越诡异。 “哈哈哈!” 陈景和仰天长笑,“《无生大法》第七层,终于大成!” 笑声戛然而止,陈景和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体内似有两股力量在激烈冲突。 他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 “怎么回事?这诡竟然在反抗!”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时而膨胀。 时而萎缩,面部表情也在狰狞与平静之间不断变化。 “不…不可能…我《无生大法》已修炼至第六层巅峰,怎会被一个新生诡异反噬?” 陈景和咬牙切齿,拼命压制体内的异动。 那夜叉从他腹中破腹而出,转的消散。 唯留下一地鲜血和陈景和… 他腹部丹田剖开的大口正在愈合,一时分不清人诡… “不能惹…” 说罢,陈景和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那血逐渐撒的愈来愈少,最后消失。 再看那腹,完好如初… —— 与此同时,仁安堂内,吴仁安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夫君,怎么了?” 月如被惊醒,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摇头,抹去额头的冷汗。 “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月如倒了杯水递给他:“可是又梦到那些事了?” 吴仁安接过水,一饮而尽。 “不,这次不同。我梦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聚宝坊外,与那恶鬼…与那恶鬼搏斗。” “熟悉又陌生的人?”月如疑惑地问。 吴仁安皱眉思索。 “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的像,但又想不起来。” 他摇摇头,“或许只是梦境混乱罢了。” 月如轻抚他的背。 “夫君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吴仁安点点头,却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而他却无能为力。 “月如,若城中有变,你便带着家当离开,去寻我师父。”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惊:“夫君何出此言?” 吴仁安握住她的手。 “只是以防万一。这阳泽城,恐怕要有大变故了。” 月如紧紧握住他的手。 “夫君,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与你同在。” 吴仁安看着月如坚定的眼神,心中既感动又担忧。 他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此时,阳泽城的各个角落,无生教的教众正在悄悄散布那神秘的粉末,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做着准备。 命运的轮儿,似已悄然转着。 第32章 白鹤 城北武馆里,馆主养的鹤聒聒叫。 长喙要啄那池中水月。 月色似九天之上的瀑布,倾泻而下。 照在阳泽城墙之上,宛如一道银色的屏障,将城内城外割的分明。 然而今夜,这道墙似是无了用处了。 丑时,天道尚暗。 夜里的更夫亦是不见了声… 城西守城校尉叶生正打着盹儿,靠坐在那墙垛边上。 忽得一阵窸窣之声由远及近。 他猛然惊醒,瞠目视去。 隐约见得远处草丛中一道黑影,足有成年水牛般大小,。 那影全身漆黑,毛发粗硬如针,尖牙利爪闪着寒光,疾如迅电,直朝着城门直扑而来。 “何物?”叶生惊呼一声,尚未来得及擎枪,那黑影已如脱弦之箭,一跃至那城前。 月光下,现出一只体型硕大的老鼠。 通体漆黑,毛发散着幽光,双目圆睁。 那眼泛着绿芒,血盆大口中獠牙森森。 “有…有妖怪!” 叶生手腿发软,失声呼道。 人却靠倒在那城头大钟上… 却是尚未等他拉响警钟,那巨鼠已纵身一跃,径直撞向城门。 面色惨白,颤声喝道:“弓箭手,放箭!” 城头数十弓手好忙搭弓射箭,有的急忙拉了个满弦。 弓如霹雳弦惊。 箭矢如稀落的雨般攒向那巨鼠。 然而那巨鼠身形一闪,避过大部分箭矢,少数射中的箭矢竟如刺入铁板,只没入皮毛寸许便更难寸进。 “轰!”沉重的包铁城门竟被撞开一道隙。 “快关内门!敌袭!” 叶生大喊,城墙上众兵丁如梦初醒。 操起兵器奔向城门。 城墙上乱作一团,叶生勉强镇定,高声道:“传令下去,城外有妖兽入侵,速速击鼓通报!” 鼓声惊天动地,震动了沉睡的阳泽城。 “轰!”一声巨响,城南的厚重城门竟被撞出一个大洞,巨鼠径直冲入城中。 巨鼠入城,如鱼儿入得水,嗅了嗅鼻子。 朝城南人烟最密集处直奔而去。 沿街百姓闻鼓声纷纷开门观望,不料迎面撞上这凶神一般的事物,何能不惊? 叫声、哭喊声四起,巷陌中顿时乱成一片。 那些个惨声在阳泽城天上交织出悲歌… 巨鼠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它利爪如钩,所向披靡,一爪下去,便是血肉横飞;利齿一咬,便是筋骨断裂。 不过一刻钟,便有数十无辜百姓惨遭毒手。 城南守备官兵迟迟而来,见此情形,不由胆寒。 “快拦住那妖物!” 守城校尉鼓足胆气,带着十余名士兵围逼向巨鼠。 怎料那巨鼠凶性大发,见人来攻,反而兴奋异常。 不管得枪林立着,直往那去… 它猛地窜出,快若奔雷,直扑那军阵。 众士兵长枪齐出,却不料巨鼠灵活异常。 鬼魅的影在闪着。 在枪阵间辗转腾挪,须臾间便杀入阵中。 寒光一闪,血雨腥风,惨叫连连。 一息之间,十余名士兵尽数倒地,鲜血染红了青石街面。 那鼠在地上聚成的“”水洼”里舔着。 叶生见状,肝胆俱裂,拔腿便逃。 那巨鼠嗅了嗅,追上前去,张口便将其吞没,只留下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那血口吐出叶生身上的盔甲碎渣样式的事物。 城南顿时陷入恐慌,百姓纷纷闭门不出,祈求这场噩梦快些过去。 然而,巨鼠的凶焰却愈演愈烈,所过之处,门窗尽碎,屋舍倾塌,无一活口。 —— 远在城东的白鹤武馆。 武馆内,灯火通明。 张炜早已察觉不妥安。 丑时四刻,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鬓角被汗打湿,又忆起了自己的师,那被踢馆人打死前似是对这烂大街的白鹤拳绝望的师… 想到如此,那手一摄,使了一式最普通的“贪鹤啄食”,未见其影,手上便多了本白鹤拳秘籍… 他挑起灯下翻阅着白鹤拳秘籍。 已是那泛黄的页上印着一句草书,“师周赠爱徒炜,愿武道昌隆!” 突然眉头一皱,放下书卷,抬头望向窗外。 “不对,不对…” 张炜自言自语,起身披衣。 他天生敏锐,更修炼白鹤拳数十载,早已练就一身绝艺,四方气息异动,皆能察觉。 “师父,何事惊扰?” 门口侍立的首徒李青问道。 张炜凝神静听,眉头紧锁。 “城南有异,血气冲天。” 他目光如电:“速召集门下弟子,随我前往城南!” 李青不敢怠慢,立刻敲响了馆内警钟。 钟声未歇,数十名白鹤武馆弟子已齐聚庭院,个个精神抖擞,腰佩兵刃。 张炜立于前方,白袍猎猎,神情肃穆。 “城南有变,恐有妖孽为患。我白鹤武馆自立馆以来,一向匡扶正义。今夜,当与诸君共赴血战!” “愿随师父战妖除魔!”弟子齐声高喊,声震四野。 李青上前一步,抱拳道:“师父!我等愿随师父一同前往,即使战死,也在所不辞!” 其余弟子也纷纷抱拳,齐声应和:“愿随师父死!” 张炜欣慰点头,转身疾行:“随我来!” 众弟子紧随其后,穿街过巷,直奔城南。 路上,不断有惊慌的百姓迎面而来,有的浑身是血,有的神魂失守,皆在大呼“妖鼠食人”。 李青悄声问道:“师父,可是那万树山庄的鼠妖又现世了?” 张炜眼中精光一闪:“十有八九。此鼠凶残异常,尔等当谨慎应对,切勿轻敌。” “我等皆是这阳泽城生人,誓当死战!” —— 城南一条狭窄巷道内,巨鼠正在追逐一对母子。 那妇人抱着幼童,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巨鼠咧嘴狞笑,利爪已高高扬起。 一声疾呼从街角传来:“妖孽止步!” 一道白影飘然而至,如仙鹤翩跹,落在巨鼠前方丈许处。 来人一袭白衫,鬓角微霜,眉宇间英气逼人,正是白鹤武馆馆主——白鹤张炜。 张炜早在丑时四刻就从城东赶来,闻听城南有妖兽为乱,立即带领武馆弟子而来。 此刻,他身后站着二十余名身着白缎绸服的弟子,个个神情凝重。 兵刃在手,随时准备出手。 “何方妖孽,敢在阳泽城放肆?” 张炜身形挺拔如松,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刀,直视巨鼠。 那鼠见又有吃食送上门来,兴奋地吱吱怪叫。 四肢着地,低伏身形,随时准备扑击。 张炜见状,不敢怠慢。 右掌前推,左掌后引,摆出白鹤亮翅的架势,沉声道:“诸位弟子听令,今日我等与这妖孽不死不休!护我阳泽!” “是,师父!” 众弟子齐声应道,随即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半圆,将巨鼠围在中央,阻断其去路。 巨鼠见状,绿眸中闪过一缕狡黠。 忽的纵身一跃,朝人群薄弱处扑去。 “拦住它!” 张炜大喝一声,身形如鹤展翅,拦在巨鼠去路上。 他双臂舒展,连环三掌拍出,每一掌皆如风行水上,轻灵飘逸,却包含着千钧之力。 “砰砰砰!” 巨鼠被击得直退,但很快站稳脚跟。 面目更加狰狞,发出刺耳的尖啸。 “好厉害的妖物!” 张炜心中暗惊,但面上不显,沉声道:“徒儿们,按''白鹤阵''布阵,不要让它走脱了!” 话音未落,腥风已然再次扑来。 张炜侧身避开,同时右掌如鞭,抽向巨鼠侧腹。 巨鼠吃痛,却是狂性大发。 张口便咬,利齿如钢,势若雷霆。 张炜身法灵动,似一只真真正正仙鹤在翩翩而舞。 每每在巨鼠爪牙即将及身之际,轻巧避开。 他的鹤拳刚柔并济,招式连绵不绝。 那变化之间如行云流水,让人目不暇接。 一名弟子见师父与妖物缠斗,急忙上前助战。 却不料巨鼠突然回身,利爪如影逝般划过,那弟子顿时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小心它的爪子!” 张炜高声提醒,内心却泛起一阵悲痛。 阳泽人尽皆知,敢伤那白鹤的弟子,他往日里必亲自登门拜访。 可见其护犊不止一般。 弟子惨死岂能不痛… 巷道狭窄,巨鼠转动自如。 时而前扑,时而后跃,将张炜和他的弟子们困在一处。 白鹤武馆弟子虽勇,却难敌这凶猛异常的妖物。 不过片刻,已有五六人倒在血泊中,再不能起。 张炜见状,心如刀割,却也无暇顾及。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深厚内力,身法愈发轻灵缥缈,拳脚间杀意渐浓。 白鹤拳以轻灵着称,此刻在张炜手中,却显露出凌厉无比的一面。 “点睛!挥翅!回首!” 张炜连施三招,皆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每一招都击中巨鼠要害,逼得它连连后退,发出痛苦的嘶叫。 那眼被他戳爆一只…痛的吱吱直叫。 然而,这巨鼠不知是何来历,竟有非凡气力,受了重创却依旧凶猛无比。 它双目泛红,仿佛陷入疯狂,不要命地朝张炜扑来。 张炜侧身避过,同时右掌变式如刀,切向巨鼠颈部。 巨鼠却突然改变方向,尾巴如鞭,狠狠抽向张炜胸口。 “砰!” 张炜被击中,踉跄而退三步有余。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众弟子惊呼。 张炜擦去嘴角血迹,摆手示意无碍。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内力,眼神愈发坚定。 武者之间的对决,往往在瞬息间便分出胜负。 张炜深知,若拖延下去,只会让更多弟子丧命。 他必须全力一搏。 “各位爱徒,为师今日要使出全力,与这妖物一决生死。你们且退后,不得轻易上前!为师自有决断!” 张炜沉声道。 众弟子不敢忤逆,纷纷后撤。 为师父腾出空间。 张炜独立街心,气息沉稳。 却目光如电,直射向巨鼠。 他双手缓缓抬起,如鹤展翅,同时脚下挪移,行下奇门步法。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体内涌出,周围空气似乎都为之凝滞。 “我师白鹤十三式,我止用过八式,今日便让你见识全部!” 张炜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巨鼠似乎感受到了危险,绿眸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又被凶性取代。 它低伏身体,随时准备扑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呐喊声。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者手持长刀,威风凛凛,正是阳泽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 “总算等到援兵!”一名弟子松了口气。 刘铁山带着亲卫赶到现场,见到满地尸首和那凶猛异常的巨鼠,不由脸色一变。 他二话不说,翻身下马,拔刀在手,快步上前,站在张炜身旁。 “张馆主,一同除妖!”刘铁山沉声道。 张炜微微颔首,不言不语。 眼神却会了谢意。 刘铁山挥手示意,身后十余名亲卫立即散开。 布下弓箭手阵,同时远处也有守备司士兵持弓箭赶来,准备支援。 “放箭!”刘铁山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灵活异常,在箭雨中辗转腾挪,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它的身体,却只是陷入皮毛,并未造成致命伤害。 借着这个机会,张炜突然出手,身形如电,直扑巨鼠。 他的招式已不复先前的轻灵,而是凌厉无比,每一招都直取要害。 止不是那仙鹤,却似雄鹰探爪般凌厉… “白鹤亮翅!” 张炜双臂舒展,如鹤展翅,掌风呼啸,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白鹤探爪!” 紧接着,他右手成爪,直取巨鼠咽喉,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白鹤点睛!” 第三招接踵而至,食指如刀,直刺巨鼠双目。 连环三招,招招致命。 巨鼠虽灵活异常,却也被逼得连连后退,绿眸中闪过惊惧之色。 刘铁山见状,也不甘示弱,挥刀上前,配合张炜攻击巨鼠另一侧。 长刀舞动,寒光凛冽。 只在那内气催动下,如一条银龙在夜色中狂舞。 巨鼠左右受敌,开始显得有些慌乱。 它突然暴起,朝着张炜猛扑过去,试图破开缺口。 张炜不慌不忙,脚下一转,使出“鹤回首”,轻巧避开巨鼠攻击,同时反手一掌,正中巨鼠后背。 “砰!” 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 重重落在血地上,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这妖物好硬的命!”刘铁山惊叹道。 张炜不语,止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鼠的动向。 他心中明了,此番恶战尚未结束。 夜色渐深,月渐西斜。 城南的街巷中,一场人与妖的殊死搏斗仍在继续。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却无一人退缩。 皆和那指挥使亲卫组成阵列去绞那鼠… 第33章 鹤杀鼠妖 月色渐淡,天际微明。 一抹鱼肚白悄然爬上东方天际。 枯枝残叶随风起,半月如钩割破愁云。 阳泽城南街陌间,血腥气弥漫。 碎石断瓦散落一地,满目疮痍。 那巨鼠被张炜和刘铁山联手重创,却愈战愈勇,愈来愈凶性大发。 恶战已持续良久。 虽是白鹤与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联手与巨鼠搏杀,却仍难以取胜。 巨鼠虽已伤痕累累,一目爆裂,股股血液从眼窝中汩汩流出,染红了半边脸。 皮毛亦沾染血迹,然其凶性不减反增。 它呲着獠牙,尾巴如鞭般抽打着地面,发出“吱吱”刺耳的嘶鸣。 似同噩梦中的魔音。 身前的地上,散落着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首。 白鹤武馆的弟子们虽死伤惨重。 却仍有十余人环伺左右,手持兵刃,随时准备出手。 刘铁山喘息不止,胸口起伏如风箱。 那额头青筋暴突,手中长刀已有几处豁口,刃上血迹斑斑。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张炜,见其面色如常。 气息绵长,不由暗暗称奇。 “张馆主,此獠皮糙肉厚,非比寻常,吾等合力方能制之。” 刘铁山低声道,眼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 张炜不答,只微一颔首。 他白衣已被血染成片片殷红,却依然姿态从容。 似一只真正的仙鹤立于血泊之中。其眼凝视巨鼠,内蕴杀机。 张炜眼神凌厉如刀,直刮前方的巨鼠。 “此獠已伤我数名弟子,今日必取其首级,祭我门人在天之灵。” 言罢,他双手缓缓抬起,如白鹤展翅,气息沉凝。 一股庞然内气从体内涌出,令人心神震撼。 “刘指挥使,老夫今日要使出白鹤拳的绝学,还望相助!” 刘铁山会意,挥刀上前,引巨鼠注意。 那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绿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腾空而起,却不攻向刘铁山,而是朝着张炜扑去! “小心!”刘铁山大喊,但已来不及。 张炜却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脚下挪移,使出“鹤羽轻盈”,身形如鹤般轻灵。 避开那鼠扑击,同时反手一掌,击向巨鼠腹部。 “砰!”一声闷响,巨鼠被击飞丈余,重重落地,却又迅速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好厉害的妖物!” 刘铁山惊叹道,提刀前踏,与张炜并肩而立。 那鼠受伤后,似是凶猛更甚。 它低伏身体,突然一个翻滚,尾巴如鞭般抽向二人。 刘铁山挥刀格挡,却被巨力震得手臂发麻,倒退数步。 张炜则轻松避开,同时施展“白鹤点睛”,直取巨鼠独眼。 巨鼠仰头避开,同时前爪如钩,直取张炜咽喉。 张炜侧身避过,却不料巨鼠尾巴突然回抽,直击其腰眼。 “砰!” 张炜被击中,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父!” 众弟子惊呼。 刘铁山见状,大喝一声:“放箭!” 顿时,数十支箭矢如雨般射向巨鼠。 巨鼠纵跃翻滚,避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其颈部和腹部要害。 巨鼠吃痛,发出凄厉的嘶叫,转身扑向放箭的守备军。 “不好!”刘铁山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巨鼠见刘铁山靠近,突然回身,尾巴如鞭般抽向他。 刘铁山来不及闪避,被重重击中胸口。 似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直落入城南的浣花河中,溅起丈许水花。 “刘指挥使!” 守备军见主将落水,顿时乱作一团。 张炜见状,沉声道:“尔等且退,为师独战此獠!” “守住街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运转全身内力,气息渐趋沉凝。 弟子们齐声应是,虽心怀恐惧,却无一人退却。 他们手持兵器,封锁了街道两端,不让无辜百姓误入险境。 张炜独立街心,眸光如电。 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向上,似是托举月光。 他脚下生风,如一只真正的白鹤,轻盈而优雅地飘向巨鼠。 此刻的张炜,已然不再留手。 他双目如炬,气息如虹。 整个人似与天地相合,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至刚至柔的力量。 “白鹤十三式第九式——鹤舞长空!” 张炜身形腾挪,如鹤翔空,双掌翻飞,掌风呼啸。 竟在空中形成阵阵气浪,压得巨鼠喘不过气来。 巨鼠被逼得连连后退,眼中凶光渐渐被惧意所代替。 它似感受到了死的威胁,忽然一个转身,欲要逃走。 “想逃?”张炜冷哼一声,身形如电。 拦在巨鼠去路上,“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汝命休矣!” 那鼠迎头撞来,呼啸之间似有千钧之力。 张炜不躲不闪,反而迎头而上。 他的身法骤然加快,如一道白影在夜色中翻飞。 “仙鹤戏水!” 双手如鹤啄,连点巨鼠周身要穴。 每一掌皆轻若无物,却蕴含千钧之力。 “鹤鸣归巢!” 身形突变,双臂如翼,环抱而上,将巨鼠笼罩其中。 霎时间内力爆发,震荡鼠妖周身经络。 “饮天啄地!” 张炜右手成爪,如鹤喙般直取巨鼠咽喉。 这一爪看似轻柔,却蕴含着千钧之力,正是白鹤拳的精髓所在。 “噗嗤!” 一声轻响,张炜的手爪如风雷般洞穿了巨鼠的颈部,鲜血如泉涌出。 巨鼠凄厉嘶叫,疯狂挣扎,却挣不脱张炜的手爪。 它甩尾如鞭,狠狠抽向张炜腰间。 张炜不避不闪,任由巨鼠尾巴击中自己,同时另一只手成掌,拍向巨鼠头颅。 “鹤唳九天!” 掌力如浪,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 张炜这一掌,已是倾尽所有内力,煞是惊人。 巨鼠被击中头颅,天灵尽碎。 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那绿眼中的幽光瞬间黯淡,庞大身躯轰然倒地,撒将在地上,溅起一片血雨。 张炜缓缓收回手,脸色苍白,嘴角溢血。 他踉跄后退几步,气息紊乱,显然受了内伤。 “师父!”众弟子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张炜。 张炜勉强一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巨鼠,轻声道:“鼠妖伏诛,为我白鹤武馆死去的弟子们报了仇。” 话音刚落,张炜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弟子们怀中。 “师父!”众弟子惊呼,急忙抬起张炜,“快,送师父去医馆!” 众人不敢怠慢,合力将张炜抬起,急匆匆向城南最负盛名的医馆——仁济堂奔去。 张炜躺在弟子们搭成的臂架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吾亦是少年豪气,可如今已是白发苍颜。这一掌,似是余下残躯…最后的…」 他闭上双眼,任由弟子们将他送往仁济堂。 只愿自己这最后的力量,能为阳泽城带来一丝安宁。 曙光初现,照在这满是血腥的街巷上。被击杀的巨鼠尸体旁,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围了上来,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双膝跪地,朝着远去的白鹤武馆弟子们磕头致谢。 在远处的一处屋檐上,一个黑袍人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消失在晨光中。 ----- 阳泽府衙,内室。 郑明远坐在书案前,面色惨白,双手轻颤。案前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是陈景和。 “郑大人,计划已经开始,鼠妖虽被诛杀,但已达到了我等目的。”陈景和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惧意:“陈…陈香主,下官已按约定开了城门,还请早日除去瘟疫,还我阳泽一片安宁。” 陈景和冷笑一声:“安宁?郑大人莫非忘了我等的约定?” 郑明远身子一颤:“下官不敢忘,只是…” “只是什么?”陈景和眼中寒光一闪,“莫非郑大人想反悔?” “不敢,不敢。”郑明远连连摇头,冷汗涔涔,“只是那妖鼠已被诛杀,计划是否受影响?” 陈景和轻笑:“无妨,那鼠妖不过是一枚棋子,弃之无碍。接下来,就看郑大人如何配合了。” 郑明远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陈景和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郑大人无需顾虑,只要按我等指示行事,官位非但无忧,日后还有加官进爵之机。若有二心…”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郑大人的妻儿还在我等手中,想必郑大人明白这其中利害。” 郑明远面如死灰,颓然点头。 “下官…明白。” “如此甚好。” 陈景和满意一笑,“三日后,我无生教中人将入城,届时请郑大人全力配合。” 郑明远不敢多言,只得再次点头。 陈景和见状,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陈香主且慢。”郑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微颤,“下官有一事不明。” 陈景和停步,转身看他:“何事?” 郑明远抬头,眼中满是绝望与恨意:“陈景和,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如此害我阳泽城百姓?” 陈景和轻笑一声,负手踱步。 “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我无生教欲借阳泽城为跳板,以图大业。你只需听命行事,待大业成就,自有你的富贵。” 言罢,不待郑明远再问,转身离去,身影在门口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郑明远独坐内室,面色惨白,心中忐忑不安。 他低声喃喃:“吾命休矣,阳泽城,恐难逃此劫…” ----- 仁安堂内,吴仁安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喧哗声不断。 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月如一脸惊慌地走进来。 “夫君,你可听说了?城南出现一只巨大的妖鼠,杀人无数,幸得白鹤武馆张馆主出手,才将其诛杀,可张馆主也身受重伤,被送去了仁济堂。” 月如语速极快,声音中满是惊慌。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他想起之前在万树山庄见过的那些老鼠,和听闻的鼠妖传说,心中一凛。 “娘子,你且安心,那妖鼠已被诛杀,不会再为害百姓了。” 吴仁安安慰道,同时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他一直知道万树山庄与漕帮勾结,养鼠散疫,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妖鼠。 此事必有蹊跷,恐与那陈景和等人有关。 “夫君,那张馆主真是英雄也!听说他一人独战妖鼠,使出白鹤拳绝学,才将其诛杀。” 月如眼中闪烁着崇敬的光芒。 吴仁安默然点头,心中也对那张炜生出敬意。 他自到此习医数年,虽也通武艺,但修为远不如那些专精武道的大师。 若论卫民保境,他确是还差得远。 “夫君,你方才一睡到大天亮,可是身体不适?” 月如关切问道。 吴仁安摇头。 “无碍,只是近日思虑过多,有些疲累罢了。” 他没有告诉月如,他昨夜又梦见了那夜叉和恶鬼,心中愈发不安。 夜叉噬魂功在体内蠢蠢欲动,而他的修为却还远远不够压制这邪功的反噬。 “我想去见见那张馆主,向他请教武艺。” 吴仁安突然说道。 月如一愣:“夫君想习那白鹤拳?” 吴仁安点头。 “是啊,医者自古亦多通武艺。我虽习医,但武艺修为尚浅,若能向张馆主讨教一二,必能受益匪浅。” 说着,他站起身来,在院中演练几招拳法,却见动作生硬,全无章法。 月如看在眼里,不由掩嘴轻笑:“夫君这是什么拳法,怎看着如此古怪?” 吴仁安苦笑:“不瞒你说,我这是自创的,没什么章法可言。” 他心中暗道:我修炼的夜叉噬魂功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邪门歪道,难成正果。 若能得到一部正经武功秘籍,或许能助我压制体内邪气,不至于被反噬。 月如见吴仁安神色认真,不再调笑,柔声道:“夫君若想习武,妾身自当支持。不过,那张馆主现在伤重在身,怕是不便请教。” 吴仁安点头。 “我知道,待他伤愈后再去拜访也不迟。” 他踱步至院中,望着北方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细碎微风拂过竹丛,叶儿沙沙作响。 那白鹤武馆在城东,而城北则是青龙帮的地盘。 「看来我得寻些武功秘籍来修习了。青龙帮素来藏书丰富,不知其中可有上乘武学…再作些…恶…就一些,不害人性命的…」 正思索间,杨镯匆匆而来,却是面带忧色。 “师父,城中又有新的瘟疫病例,府衙已下令所有医者集中救治。” 吴仁安收起心思,点头道:“我这就准备药材,你且去告诉来访的病人,今日只看急症。” 杨镯应声而去,吴仁安望向药柜,心中思绪翻涌。 白鹤拳、瘟疫、鼠妖…阳泽城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他,既是医者,也将成为这场风暴中的一员。 日渐西沉,暮色四合。 吴仁安站在仁安堂顶上的瓦当上,望向远处青龙帮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待夜深人静,我便去青龙帮“借”些武功秘籍来。以我如今的身手,混入青龙帮当不成问题。」 他翻身跃下回了中堂,看着月如忙碌的倩影,心中愈发坚定。 为了月如,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他必须变得更强,但绝不能走上邪路。 “再等等吧,待张馆主伤愈,我定要登门拜访,求教正道武学。”吴仁安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第34章 碧云贼 “哥哥,小弟先行告退…” “唉?贤弟何必如此,来吃碗药酒,继续练!” “哥哥!” “贤弟!” 城北居民见怪不怪… 残阳如血。 铺洒在阳泽城的青瓦红墙之上。 仁安堂前,几只麻雀在药铺的檐角争抢着一团不知名的食物,喳喳乱叫。 阳泽城街头行人匆匆,皆为生计奔波。 医馆挂着一块新漆的匾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吴仁安正为一名老妇诊脉,指尖微动,感受着那细若游丝的脉息。 “章婆婆,你这身子骨啊,却是虚不受补,须得慢慢调养。” 他轻叹一声,取过笔来写方子。 月如端着药碗从内室出来。 莲步轻移,腰肢如柳。 她将药碗递给等候的病人,面带温婉笑容:“药已熬好,趁热服下。” 自成亲后,月如愈发出落得明艳动人。 不经意间,她察觉到一道异样的目光。 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衣的男子立于对街。 目光灼灼地望向医馆,见她望来,那人不慌不忙,竟还微微颔首。 月如心下一惊,转身回了内室。 吴仁安送走老婆子,站在门槛处伸了个懒腰。 忽然,他的目光凝住了——街角处,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向医馆这边张望。 见吴仁安望来,那人迅速转身,藏入巷口的阴影中。 这已是今日第三次见到此人了。 “相公可是累了?” 月如复又从内室走出,手中端着一碗清茶。 她已有孕在身,腹部微微隆起,行走间多了几分慢条斯理的优雅。 吴仁安接过茶碗,浅啜一口,眉头微蹙。 他的目光越过月如,投向街角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那人此刻又探出半个身子,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月如身上打量。 “无事,只是觉得有些怪异。” 吴仁安语气平淡,但心中已然警觉。 他不动声色地护着月如返回内室,同时暗暗记下那人的相貌特征——不过三十出头,眉目清秀,唇上蓄着一撇八字须,颇有些风流倜傥之态。 “相公为何总望着窗外?” 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异常。 吴仁安放下茶碗,抚了抚月如的发,淡然笑道:“无甚,只是觉得今日风物宜人,不忍错过。” 月如颔首微笑,却也不再多问。 自嫁入仁安堂以来,她已习惯了吴仁安时常流露出的谨慎与警惕。 “娘子且去歇息,为夫再坐诊一个时辰便关门。” 月如点头,轻轻挺了挺腰身,道:“腰有些酸,确实该躺一躺了。” 吴仁安看着月如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自从得知妻子有孕,他便更加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如今阳泽城疫症未消,血案频发,他更是不敢有半点松懈。 戌时一刻,梆子声刚刚渐远。 天色渐晚,最后一名病患也离去了。 吴仁安锁上医馆大门,回到内室。 月如早已备好了晚膳,两人对坐而食。 “今日城中可有什么异常?” 吴仁安一边用筷拨弄碗中的菜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倒是听杨镯说,城西又有人染了怪病,”月如眉头微蹙,“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传言说近日城南出了一个采花贼,专门糟蹋有夫之妇,”月如脸上泛起红晕,“那贼轻功了得,来无影去无踪,官府捕快至今未能擒获。”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凛。 他想起今日那个频频徘徊的青衫男子,不由得将二者联系起来。 “娘子莫要担忧,为夫自会护你周全。” 吴仁安安抚道,心中却已暗暗提高了警惕。 用过晚膳,两人便早早歇下。 吴仁安坐于内室,翻阅医书,不时抬头望向窗外。 月如已然入睡,温柔的呼吸声在室内回荡。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 月如已在睡梦中,呼吸均匀。 吴仁安忽然感到一丝异样——有人落在了屋顶上! 那人脚步轻盈,如猫儿踏在瓦当上般无声无息。 若非吴仁安功力精深,几乎察觉不到。 “来了。” 吴仁安耳朵微动,察觉了屋顶轻微的响动。 他放下书卷,闭目凝神。 仔细感受着屋顶那人的一举一动。 “此人轻功不凡,步履轻盈如猫,非寻常宵小。” 吴仁安暗忖,同时悄然运转内力。 护住周身要害。 屋顶上,一名黑衣男子正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 他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淡蓝色的粉末。 口中轻声自语:“碧云迷踪,勾魂摄魄。此妇人肤若凝脂,吾今日得偿所愿矣。” 男子正是那闻名江南道的采花贼——“碧云贼”。 他专以采撷有夫之妇为乐,每次犯案必留下五十两银票作“嫖资”,令官府颜面扫地。 碧云贼撒下粉末,淡蓝色的烟雾缓缓飘入房内。 他耐心等候,嘴角挂着狞笑。 “待药力发作,任尔夫妻恩爱,也难逃吾手…到时也得见着吾办事…哈哈…” 房内,吴仁安察觉到这丝异味,立刻暗自运功,以内息抵挡。 他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等那人将迷药全部注入。 他运功屏气,同时暗暗观察月如。 见妻子眉头微皱,似已中了迷药。 他心中怒火中烧,却强忍不发。 “咔嚓”一声,那人收起竹筒。 似乎正准备从屋顶进入。 “时机已到!”碧云贼轻声道。 就在此时,吴仁安猛然睁眼。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塌上跃起,如出膛炮弹般直冲屋顶! “砰!” 的一声巨响,屋顶被撞出一个大洞,瓦片四散崩落。 吴仁安的身影从洞口窜出,鹰爪般的右手直取那人咽喉。 “好俊的爪功!” 那人惊呼一声,身形暴退,如一片落叶般飘然后移。 他大惊失色,身形一转,如踩青云般腾空而起。 脚下一点,整个人又腾空而升,竟似踩着月光逃遁,宛如踏云而行! 吴仁安见状,暗叫一声“厉害”。 他虽内功精深,但轻功却是平平,哪能追得上对方? 只见那人几个起落,便已飞至数丈之外,即将消失在夜色中。 “留下些什么也好!” 吴仁安眼疾手快,在那人刚起身时,右手已抓住了他掉落的一个包袱。 那人察觉包袱被夺,回头瞪了吴仁安一眼,眼中尽是不甘与恼怒。 但他并未返身争夺,而是继续借着夜色逃遁,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果然是采花贼!” 吴仁安站在屋顶上,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底寒光闪烁。 夜叉恶鬼似又欲在心底升起。 “竟敢打我娘子的主意,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月光如水,洒在吴仁安紧锁的眉间。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包袱,解开查看。 内有五十两银票,正是碧云贼的标志,还有一包蓝色粉末和一张羊皮纸。 “此物是迷药配方?” 吴仁安细看羊皮纸,上书“碧云迷魂散”数字,下有详细药材比例。 他目光一凝,发现其中竟有“合欢散”、“春药”等字样。 “不好!” 吴仁安心中一惊,急忙跃回房内。 只见月如躺在床塌上。 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被褥。 身子不停地扭动着,似乎十分难受。 “娘子!” 吴仁安连忙上前,探向月如的脉搏。 诊断片刻后,他的眉头紧锁——月如中了迷药,但并未完全昏迷,而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更糟的是,那迷药中竟然掺杂了催情之物! 月如勉强睁开双眼,目光迷离地望着吴仁安,嘴唇微微颤抖。 “相公…我…我好热…” 原来此药只迷乱身体,不影响神智,更是残忍。 吴仁安既心疼又愤怒:“碧云贼,来日必取尔狗命!” 月如又在塌上迷乱的扭着。 吴仁安见状,心中又怒又怜。 他轻抚月如的脸颊,柔声道:“娘子勿怕,为夫这就为你解毒。” 他伸指点了月如的几处穴位,试图帮她驱散药性,但效果甚微。 那催情之药极为霸道,非寻常手段可解。 月如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双手无力地抓着吴仁安的衣襟,眼中满是祈求:“相公…帮我…”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俯身在月如耳边低声耳语。 “唯有以阴阳调和之法,方能解此药性。娘子…恐怕只有…” 月如闻言,羞红了脸,却也轻轻点了点头。 吴仁安怜爱地抚过月如的脸庞,轻轻解开她的衣带。 月如虽有身孕,但曼妙的身姿仍令人心醉。 她的肌肤在月光下如同羊脂白玉,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相公…”月如羞涩地闭上眼,双臂却主动环上了吴仁安的脖颈。 “相公…快些…”月如已是难以忍受。 吴仁安轻叹一声,褪去衣衫,拥妻入怀。 两人肌肤相触,如火烧灼。 屋外秋风送爽,屋内春意盎然。 吴仁安深情地吻上月如的唇,双手轻柔地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月如在药性的作用下,比往日更加敏感,吴仁安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颤抖不已。 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洒落,为交缠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辉。 “相公…你轻些…” 月如轻喘着,担忧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吴仁安会意,动作更加轻柔,却也不失温情。 他低头吻着月如的眉眼,耳畔,脖颈,让她沉浸在无尽的欢愉中。 不知过了多久。 月如终于在一声长吟后软倒在吴仁安怀中,药性似乎已经散去大半。 吴仁安轻抚着她汗湿的发丝,温柔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珠。 “好些了吗?” 吴仁安柔声问道。 月如羞涩地点点头,将脸埋在吴仁安胸前。 “多亏了相公…” 吴仁安微笑,正欲言语,忽然神情一凛——他感觉到一丝异样的目光! 抬头望去,只见破损的屋顶洞口处,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可恶!”吴仁安暗骂一声,那采花贼竟然还敢回来!而且看这情形,分明是躲在一旁,窥视他与月如的欢好! 吴仁安急忙为月如披上衣物,轻声道:“娘子稍候,为夫去去就来。” 月如虽不知发生何事,但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吴仁安迅速穿好衣服,一个纵身跃上屋顶。 月色下,屋檐上空无一人,但他敏锐的感官却捕捉到了一丝残留的气息——那采花贼确实曾在此处逗留,而且时间不短! “竟敢如此放肆!” 吴仁安怒火中烧。 他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人踪影。 以他的轻功,根本无法追赶对方。 “此仇不报,枉为人夫!” 吴仁安咬牙切齿,心中已然定下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出这个所谓的“碧云贼”,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回到屋内,月如已经穿好衣物,正坐在床边等他。 “相公,可是有什么异常?” 月如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了摇头,不愿让月如担忧。 “无甚,只是听到屋顶有动静,怕是瓦片松动。” 月如虽有疑虑,但也未多问。 她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道:“相公放心,咱们的孩儿无事。” 吴仁安这才松了口气,坐到月如身旁,将她揽入怀中。 “娘子,从明日起,为夫会加强医馆的防备。你若有何不适,立刻告知我。” 月如低下头。 “妾身中了贼人迷药,给相公添麻烦了。” 吴仁安柔声安慰。 “非是你之过,是为夫警惕不足。来日我会修葺屋顶,布下机关,决不让宵小有机可乘。” “相公,那贼人为何专挑已嫁之妇?” 月如不解地问。 吴仁安沉思片刻。 “此等人,多有扭曲之心性,以破坏他人姻缘为乐。” 他握紧月如的手,“但有我在,任他千般手段,也休想得逞。” “妾身有夫君护佑,夫复何求?”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胸前,渐渐入睡。 远处的屋脊上,一个身影伫立在月色中,目光复杂地望着仁安堂的方向。 他轻抚着自己的八字胡,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那人低声呢喃,“吴大夫的娘子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美貌。只是这吴大夫…倒是有些本事。”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上面写着“仁安堂”三个字。 用朱砂在“安”字上勾了个圈。 “我章涛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遇到如此羞辱。” 那人轻笑一声,将纸笺重新收入怀中。 “吴大夫,咱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一阵夜风拂过,那人的身影如烟般消散在夜色中。 止留下一串轻笑声,飘荡在阳泽城的夜空之下… 第35章 打手 “大!大!大!日码的给劳资开大!” 赌了一夜,输个精光… 青龙帮“替”漕帮新开了赌坊… 晨曦微露。 今天阳泽的天际照常泛起一抹鱼肚白。 似一层薄纱轻轻笼着阳泽城。 城中的屋舍轮廓渐渐清晰,鸟儿啁啾。 为这座饱经疫病与血案的城池带来一丝生机。 仁安堂内,吴仁安早已醒来。 堂上瓦当,尚有一只猫儿在沉眠。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那一抹晨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身旁的月如尚在酣睡,呼吸绵长。 面容安详,宛若不谙世事的孩童。 “月如…” 吴仁安轻声呢喃,手指轻抚妻子的发丝,心中百感交集。 自从修炼《夜叉噬魂功》以来,他总觉得体内有一股阴暗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如同一只恶鬼,时刻想要挣脱束缚,吞噬他的理智。 尤其是在聚宝坊大开杀戒之后,那股力量愈发强烈。 他试图未自己辩解,但他也知道,到底是什么。 “为了月如,为了腹中骨肉,我必须控制住它…” 吴仁安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临行前,他在月如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娘子,为夫有事外出,午后便回。” 月如微微睁眼,朦胧中应了一声。 “夫君早去早归,莫要太劳累…” 吴仁安点头,柔声道:“你且安心睡着,为夫去去就回。” 待月如再次入睡,吴仁安才悄然离去。 --- 阳泽城南,一片萧条。 残阳如血,层云如墨。 阳泽城的天空被拉扯成诡谲的色彩,宛如一幅被水浸染的画卷。 前日鼠妖肆虐,血染街衢,虽已被白鹤武馆张炜击杀,但余悸犹存。 街巷冷清,行人寥寥,昔日繁华的市集如今门可罗雀,房价亦随之暴跌。 自从那夜城南鼠妖作乱后,城中人心惶惶。 尤其夜幕降临之际。 更是少有人敢在外逗留。 吴仁安行走在这片死寂之地,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 他向一位老者打听道:“老丈,可知此处可有院落出租?” 老者上下打量吴仁安,见其衣着体面。 气度亦是不凡,便道:“这位相公,前方拐角处有一处三进院落,主人因惧怕鼠妖,已携家眷逃往外乡,托人出租。若相公有意,老朽可引路。” 吴仁安心中一喜,拱手道:“有劳老丈引路,若成,必有重谢。” 老者领着吴仁安来到一处幽静的院落。院门紧闭,门前杂草丛生,显然已有日子无人居住。 “我且去请主家亲戚…”老者缓缓离去,止留他一人在此。 吴仁安立于那处破败的院落前,目光沉静如水。 那主家的亲戚什么的跑着从巷中闪出… “此处可还满意?价格已是最低了,实不相瞒,自从城南那档子事后,这一带无人敢住,价钱大跌。” 那亲戚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搓着双手,唯恐生意难成。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院落四周。 三间正房,一间厢房,虽有些陈旧,但结构尚好。最重要的是,此处有一地窖,且位置隐蔽。 “足矣。”他淡淡吐出两字,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老者,“半年租金,预付。” 老者接过银锭,咧嘴笑道:“大人真是爽快人!老朽今日就将契约送来,您看如何?” “不必。”吴仁安摆手,“明日我自会去衙门办妥手续。” 待老者离去,吴仁安独自在院中站立良久。 微风拂过他的衣袍,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为何要瞒着月如租下此处?” 他在心中自问,“为何要在城南另置一所院子?” 他心中知道明了,却不愿直面。 “此处甚好,正适合我行事…”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残忍。 自己需要“罪值”才能精进,而自己内心深处。 那股嗜血的欲望如蛇般蠕动,时刻寻找宣泄的出口。 若在家中,月如必会看出端倪。 且若那恶念再次反噬,他担心会伤及月如和腹中胎儿。 思及此,吴仁安苦笑摇头:“吾之所为,岂非自欺欺人?” 他最后环视一周,确认此处适合他的“秘密”后,转身离去。 --- 夕阳西沉,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空。 仁安堂内,吴仁安与月如对坐,面前摊开一本账簿。 “相公,这月的进账甚好。” 月如指着账簿上的数字,欣喜道,“除去进药材的本钱,还有三十余两银子的盈余。” 吴仁安微笑颔首:“都是娘子打理得好。” 月如脸上泛起红晕,轻声道:“相公医术精湛,病人自然络绎不绝。若非夫君,哪有今日的仁安堂?” 吴仁安坐于对面,目光却不在账簿上,而是凝视着妻子的容颜。 灯光下,月如的侧脸如同上好的瓷器,光洁细腻,唇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对生活的满足。 “相公为何如此看我?可是算错了?” 月如察觉丈夫的目光,抬头问道。 吴仁安轻摇头,声音温柔:“无妨,只是觉得娘子在灯下甚是好看。” 月如脸颊微红,嗔道:“又哄我。” “此乃实言。”吴仁安轻笑,伸手将她鬓角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今日去看师父,他言道城南那处已平静下来,百姓渐渐回返。” 月如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相公白日独自去城南,妾身甚是挂念。那鼠妖虽除,可城中仍不太平,听闻那碧云贼还未抓获…” 吴仁安打断她的话。 “莫要忧心,为夫自有分寸。” 他起身,走到月如身后,轻轻按摩她的肩膀,“账目已清,娘子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月如享受着丈夫的按摩,仰头看他:“相公对妾身真好…” 吴仁安俯身,吻住她的唇,一股温热在两人唇间流转。 良久,两人分开,月如脸颊绯红,眼中水汽氤氲。 “相公…”她低声呼唤,声音中带着期待。 吴仁安会意一笑,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室。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交缠的身影。 一番云雨过后,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很快进入梦乡。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发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静静等待,直到确认月如已熟睡。 方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换上一身黑衣。 “月如,为夫有要事外出,天亮前必回。” 吴仁安在月如耳边轻声道,虽知她听不见,却仍是一种习惯性的告别。 夜色如墨,吴仁安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之中。 --- 城北青龙帮的妓馆“春风楼”灯火通明。 笙歌不断。 吴仁安隐匿在对面的屋顶上,冷眼观察着楼中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锁定在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身上——那是春风楼的一名打手,此刻正在殴打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 “你这狗东西,敢来春风楼嫖,却不带足钱?” 那打手一脚踹在那男子腹部,“今日不打断你的腿,老子就不姓王!” 那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 却是无力反抗,只得苦苦哀求。“王爷饶命…小的下次一定带足钱…” “下次?”打手冷笑一声,“你还想有下次?” “下次再敢来嫖不带足银子,老子打断你的腿!”壮汉啐了一口,转身欲回。 倒地的男子挣扎着爬起,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向壮汉刺去。 壮汉身手矫健,侧身避过。 反手一拳击中男子面门,鲜血顿时飞溅。 “找死!” 壮汉怒吼,上前又补了几脚。 将那男子踢得蜷缩在地,痛苦呻吟。 打手啐了一口,拖着那男子出了后门。 扔在小巷中,自己则回到楼内,在后院的井边洗去手上的血迹。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打手如此凶残成性,正是他所需之人。 待打手洗完手,独自一人在后院抽烟时。 吴仁安却已然悄然落下,如鬼魅般出现在打手身后。 吴仁安悄然掏出一个小瓶,倒出白色粉末于手帕上。 他如影随形地接近壮汉,趁其不备,迅速从背后捂住其口鼻。 壮汉虽然挣扎,但已吸入迷药,很快失去意识。 吴仁安将壮汉扛在肩上,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离开春风楼,向城南而去。 --- 城南的院落内,吴仁安将昏迷的打手带入地窖。 并用麻绳将其牢牢绑住,又在其口中塞入破布,防止其醒来后呼救。 地窖阴冷潮湿,墙壁上挂着一盏油灯,微弱的光芒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 打手被绑在一张木椅上,头垂在胸前,尚未苏醒。 吴仁安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那日从碧云贼处得来的。 他打开包袱,复取出一个小瓷瓶和几根银针。 吴仁安将银针浸入药液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药不致命,但足以让你生不如死…” 吴仁安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上了地窖,静静等待。 不多时,地窖中传来一阵闷哼声,显然打手已经苏醒。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推开地窖门,走了下去。 打手已经清醒,见到吴仁安,眼中满是惊恐和愤怒。 他挣扎着想要说话,却因口中的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醒了?”吴仁安冷笑一声,“王大哥,你可识得我?” 打手瞪大眼睛,显然不认识吴仁安。 “不认识也无妨。” 吴仁安缓缓道,“你平日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报应。” 说罢,他又取出一根银针,刺入打手的另一处穴位。 打手的身体猛然一颤,眼中满是痛苦。 催情药在体内发作,却因被绑住而无法释放,那种痛苦比死亡更甚。 吴仁安起初不忍直视,转身欲走。 却感到体内那股恶念在蠢蠢欲动,驱使他回头观看打手的痛苦。 他强忍着良知的谴责,继续观察打手的痛苦挣扎。 随着时间推移,那股恶念的力量愈发强烈,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不,那似乎就是他的天性… “罪:拾” 血字继续增加,吴仁安的眼神也越来越冷酷。 他再次取出银针,涂上更多的药液,刺入打手的多处穴位。 打手的身体剧烈颤抖,汗水如雨般似的。 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罪:拾伍” 吴仁安的理智已被自己的天性驱逐。 “求…求你杀了我…”打手嘶哑着声音哀求。 “杀你?”吴仁安冷笑,“那太便宜你了。” 他拿起一根木棍,开始殴打打手,每一下都避开要害,只为延长痛苦。 “罪:拾捌” 不到一个时辰,血字已增至十八。 吴仁安的眼神越来越疯狂,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狠辣。 “你这恶人,该死!” 吴仁安低吼,手中的木棍不断落下,“你欺压百姓,今日便是报应!” 打手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满是伤痕。 眼中的生机渐渐消失。 就在此时,吴仁安忽然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我…我这是怎么了?” 他喃喃自语,看着手中的木棍,又看看奄奄一息的打手,心中满是自责。 他急忙取出银针,为打手止血疗伤。 虽然伤势严重,但以他的医术,尚能保住打手一命。 “我不能杀他…不能再增加罪孽…” 吴仁安低声道,手上的动作却是娴熟无比。 不杀他就没事,就没事! 待处理完打手的伤势,确保其暂时性命无虞后。 吴仁安复用那麻绳将其捆将好,又在其口中塞入破布。 “我会回来的…” 吴仁安对昏迷的打手说道,“但不是今晚。” 说罢,他上了地窖,锁好门,离开了院落。 夜色已深,月亮高悬,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芒。 吴仁安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中满是矛盾和挣扎。 “我这是在做什么?” 但转念一想。 那打手平日作恶多端,欺压百姓,今日所受,不过是报应罢了。 是…是,就是这样,对的!就是这样! 第36章 恶… 青龙帮的青楼楚馆里。 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 手持青龙大刀,站在宽阔的空地上,他的肌肉紧绷,犹如钢铁一般坚硬。 过肩青龙如同活物般…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挥动手中的大刀。 刀光如同一轮青色的弯月,在空中急速旋转。 随着大汉的舞动,青龙大刀发出嗡嗡的破空声。 远处看真是一条青龙在咆哮。 刀光所过之处,空气都似乎被撕裂开来,卷成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 将近暮色四合之时,天边残阳如血轮般横于天边。 倒是和黎明时的鱼肚白分明了… 仁安堂内。 吴仁安正为最后一位患者诊完脉,送走了瘦弱的老妇人。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婆婆慢走,记得按时服药。” 吴仁安温和地叮嘱道。 那脸上尚带着医者的慈悲。 待老妇人踱步远去,吴仁安轻轻搬动合上了堂门。 眼中的温和逐渐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所取代。 他回头望了望内室,月如正在灯下缝补衣物,安静祥和。 “夫君,用些茶水吧。” 月如端着一盏清茶走来,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恰如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今日病患颇多,皆因城中瘟疫未消,百姓心生恐慌。” “夫君医术精湛,定能救治众多病患。” 月如柔声道,手轻抚腹部,那里孕育着他们的骨肉。 吴仁安目光落在月如微隆的腹部。 心中泛起一抹柔情。 然而,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却却似附骨之疽,却也挥之不去。 “娘子,我去后院整理药材,你早些歇息。” 吴仁安柔声道。 月如望着他的面庞,微笑着点点头。 “夫君别忙得太晚,近日你面色有些倦怠。” “无妨,止是些杂务罢了。” 吴仁安避过妻子关切的目光,转身走向后院。 后院月色如水,清辉洒将在青砖上。 那月将院中水井映照得如同一面银镜。 井中似也有一团月…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将门闩好。 再三确保不会有人打扰。 他缓缓走到院中央,盘膝而坐。 心神渐渐沉入体内,昨夜从那打手身上获取的血字罪值宛若一团团鲜血淋漓的内脏,悬浮在他的识海之中。 吴仁安不由得狰狞一笑,将这些罪值引导入《夜叉噬魂功》的运行路径。 “血字罪:拾捌”,随着罪值的注入。 吴仁安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苏醒。 那是一种阴冷而又充满暴虐的力量,如同一条沉睡的恶龙被唤醒。 “夜叉决,大成之日,当近矣!” 吴仁安心中暗喜,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内气在经脉中流动。 他双手结印,运转心法。 只觉地底阴气如同被巨大的磁石吸引,自会阴穴涌入体内,沿着冲脉直上百会。 那阴气入体,竟不是寻常的凉意,而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寒意,似乎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吴仁安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原本温和的医者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他的双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鬓角攀上了丝白发… “力量…这就是力量…我的…” 吴仁安心中不住痴迷地呢喃。 感受着体内那股强大到令他自己都心惊的内气。 他缓缓站起,双手捏成爪。 对着月光下的水井轻轻一击。 “轰!” 井沿石砖应声而碎,化为齑粉。 井水被震得激荡而起,似一朵盛开的水莲。 那井中缺月被震碎,散成一波银光… 吴仁安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中既是震惊又是狂喜。 这股力量,确实已远超他的想象。 甚至超过了他当初在聚宝坊大开杀戒时的状态。 “相公?何事喧哗?” 月如的声音从房内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吴仁安慌忙收功,转身迎向月如。 “无妨,只是不慎碰倒了物件。” 月如披着薄衫,站在月光下,面带忧色。 “方才声响甚大,妾身担忧有贼人入侵。” “哪有什么贼人敢闯仁安堂?” 吴仁安轻笑,上前揽住月如的肩膀,“天色已晚,你且回房歇息,莫要着凉。” 月如点头,却又看了一眼破碎的井沿,眉头微蹙。“井沿何故碎裂?” “大抵是年久失修,石质脆弱。明日我便请人来修缮。” 吴仁安搪塞道,心中却暗自警醒。 决不能在妻子面前再显露武功之事。 月如却并未完全相信,她的目光越过吴仁安的肩膀。 看向院中碎裂的井沿,眉头微蹙:“相公,这…?” 吴仁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头一紧,随即叹了口气:“是我练功失控,伤及无辜了。” 月如闻言,神色略显复杂。 “相公近日练功,似乎愈发勤奋了。” “为了保护你和孩子,娘子莫要介怀。” 吴仁安轻轻将月如揽入怀中,感受着她微隆的腹部。 心中闪过一丝温暖。 月如靠在丈夫的胸前,轻声道:“相公,妾身近日常梦见你被黑影缠绕,似有不祥之兆,你…可要小心。” 吴仁安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娘子宽心,为夫自有分寸。只是…功法一事,还请娘子莫要挂怀,更莫要与外人提及。” 月如轻轻点头,却依然忧心忡忡:“相公,君子言,万事皆有度,过犹不及。妾身只愿相公平安。” “娘子所言极是。” 吴仁安松开月如,望着她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暗暗在心中发誓。 “决不再在妻子面前搬弄武功之事,免得她忧心。” 两人相拥回房。 月光依旧清冷,洒在那破碎的井沿上,如一抹无言的叹息。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卯时一刻的梆子声正回荡在医馆外的巷子中。 吴仁安早早起身,站在院中望着被自己破坏的井沿,心中思虑万千。 “相公这般早起?”月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吴仁安转身,看着妻子睡意朦胧的面容,心中一阵柔软。 “今日想去山中采些药材,早些动身,大约申时归来。娘子不必挂念。” “山中多瘴气,相公当心。” 月如关切道,急忙去准备。 后递上一个包袱,“妾身且备了些干粮,相公带上。” 吴仁安接过包袱,心中愧疚更甚。 他并非要去采药,而是要去城南的那处院子,继续他的“试验”。 待用过早膳。 吴仁安背上药囊,挎上包袱,向月如辞别。 “娘子安心在家,我去去就回。”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尽是温柔。 月如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丈夫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她总觉得,近日的相公有些不同。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吴仁安离开仁安堂后,并未前往城外的山林。 反而是转向城南,去到那处隐秘的院落。 推门而入,院子里一片寂静。 止有地窖中偶尔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缓步走向地窖。 掀开地窖的木板,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 地窖内,那名打手被绳索紧紧捆缚,蜷在角落,方见到吴仁安,眼中便已然满是恐惧。 “怎么,夜里睡得可好?” 吴仁安语气冰冷,与在仁安堂时的温和判若两人。 打手仅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喉咙似乎已经嘶哑。 “今日,我们继续昨日未完成的事。” 吴仁安从药囊中取出几瓶药剂,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他先是配制了一种麻药,涂抹在打手的双腿上。 “你这等恶徒,平日欺男霸女,不知害了多少人。今日我便让你尝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吴仁安一边说着,一边从药囊中取出一把小刀。 那打手见状,眼中满是恐惧,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绳索。 吴仁安眼中杀机掠过。 手起刀落,精准地切断了打手的腿筋。 奇怪的是,在刀落的瞬间。 打手竟然没有感到疼痛,却是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 “不必惊慌,我是大夫,知道如何让你不那么痛苦。” 吴仁安冷笑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过你。” “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开口说话哦,免得泄露了我们的''小秘密''。” 他缓步上前,从药囊中取出一包药粉,“此乃哑药,服之则声带受损,终生不能言语。” 打手眼中满是惊恐,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吴仁安强行掰开他的嘴,将药粉灌入。 “咳咳…”打手剧烈咳嗽,眼中泪水滚落。 打手眼中满是绝望,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却是已然无法形成清晰的言语。 吴仁安又取出几根银针,蘸取“碧云迷魂散”的药液,刺入打手的穴位。 顿时,打手全身剧烈抖动。 那眼中流露出无法言喻的痛苦,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 “罪:贰” 吴仁安微微闭眼,感受着罪值的增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快感。 这种感觉,似比起在聚宝坊大开杀戒时更加精细,更加持久,也更加…美妙。 “这种感觉…真是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他拿起一根木棍,对准打手的双腿。 “咔嚓!” 一声脆响,打手的左腿应声而断。他痛得面容扭曲,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罪:肆” 吴仁安继续挥棍,打断了打手的右腿。 “罪:伍” 他的动作越来越狠,越来越快,仿佛陷入了某种疯狂的状态。直到打手几近昏死过去,他才停下手中的木棍。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吴仁安蹲下身,贴近打手的耳边,“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我要让你活着,活着体会痛苦,活着赎罪。” 打手眼中的绝望更甚,泪水从眼角滑落。 吴仁安拍了拍他的脸,站起身,又从药囊中取出一把小刀。 这次,他没有用麻药,直接挑断了打手的手筋。 “啊——”打手无声地嘶吼着,痛苦让他的脸扭曲变形。 “罪:拾” 随着罪值的增长,虽未加点。 但却是吴仁安感着经脉内的《夜叉噬魂功》内气运行更加顺畅。 那股阴冷的力量在经脉中肆意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打手,知道今天的“试验”已经足够。 “接下来,你需要休息,恢复体力。毕竟,一个太虚弱的试验品,是不会提供太多罪值的。” 吴仁安从地窖中取出一些干粮和水,放在打手身边,然后转身离开地窖。 走出地窖,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越过了某条界限,但他无法停止。 那种获取罪值的快感,那种力量增长的喜悦,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这打手恶行累累,死不足惜。我只是让他受些苦,并未取他性命,于心何愧?” 吴仁安在心中为自己开脱,但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他:这真的只是为了惩恶扬善吗? 当时…不是… 甩开这些思绪,吴仁安决定去城南的菜市场,买一个装猪用的笼子,好安置那个打手。 菜市场人声鼎沸,吴仁安走在其中,与往常不同,他感到一种异样的厌恶。 这些普通人的喧嚣,在他眼中变得如此刺耳、如此低俗。 “这位公子,要买什么?” 一个卖猪肉的屠夫热情地招呼道。 “有装猪的笼子卖吗?” 吴仁安冷淡地问道。 屠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的有的,后院还有几个,公子随我来。” 在屠夫的带领下,吴仁安来到后院。 选了一个用料扎实的铁笼。 “公子养猪?”屠夫好奇地问道。 “算是吧。” 吴仁安淡淡地回答,付了钱。 让屠夫帮忙送到城南的院子。 回到院子,吴仁安指挥屠夫将铁笼放在院中的一个角落。 遮挡在一片竹林之下,不易被外人发现。 待屠夫离去,吴仁安重新回到地窖。 看着奄奄一息的打手,冷笑一声:“从今日起,这就是你的新家了。” 他将打手从地窖中拖出,投入铁笼,上了锁。 打手瘫倒在笼中,眼中的神采已经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吴仁安取出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水,放在笼子旁边。 “记住,你活着对我更有价值。自己想办法吃喝吧。” 安顿好打手,吴仁安在院中寻了一块空地,开始练习《夜叉噬魂功》。 随着功法的运行,地底的阴气不断被吸引上来,汇入他的体内。 那阴气和内气相融,自冲脉至到百汇穴。 内气阴寒更甚。 他鬓角发丝渐渐变白… 眼中绿光中浮现出血点… 吴仁安双手成爪,对着空气一爪抓出。 只听“嗤”的一声,空气中仿佛被撕裂出一道无形的裂痕。 “好!”吴仁安心中暗喜,感受着体内日益强大的力量。 他继续练功,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染了天边,方才猛然惊醒。 “糟了,答应月如申时回家,现在已经日落了。” 吴仁安心头一急,匆匆收功。 看了一眼笼中的打手,那笼中人已然吃喝。 复扔下一些食物,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回到仁安堂时,月色已经升起。 吴仁安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向月如解释自己的迟归。 推开门,只见月如正在灯下缝补衣物。 那衣是那日夜里冲破屋顶时剌破的。 见他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相公回来了,可采到需要的药材?” 吴仁安愧疚地点点头,将准备好的几味常见药材递给月如。 “山中道路崎岖,耽搁了些时辰,让娘子担心了。” 月如接过药材,细细查看,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相公,这些药材,城中药铺俱有,何必跋山涉水?” 吴仁安心头一震,没想到月如竟能看出药材的来源。他勉强笑道:“山中药材更净,药力自然也更胜一筹。” 月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止是轻声道:“晚膳已备好,相公洗净手脚用膳吧。” 吴仁安松了一口气,随着月如走向内室。 用膳时,月如似乎有心事。 时而叹息,时而欲言又止。 “娘子可有心事?”吴仁安关切地问道。 月如摇摇头,轻声道:“只是担忧相公近日劳累过度,身体不堪重负。” 吴仁安心中一暖,伸手握住月如的手:“娘子宽心,为夫自有分寸。” 月如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她总觉得,近日的相公有些不同,眼神中时常闪过一丝陌生的冷意,让她心中不安。 用完晚膳,月如收拾碗筷。 吴仁安则回到后院,看着那破碎的井沿,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但那股力量的诱惑,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让他无法自拔。 “即使堕入魔道,又有何惧?”吴仁安在心中暗自决心。 第37章 血祭夜叉 天边一片赤红。 赤红之后… 城西有人咬了老鼠一口… 这一口将指甲上的黑涂上了天空… 夜色逐渐降临… 阳泽城内,灯火星星点点逐渐亮起。 如黑暗海洋中的孤岛般。 仁安堂内,月如正于灯下绣着一件小儿衣衫。 针脚细密,每一针都寄托着为人母的期盼。 庭院中,吴仁安收拾好诊案,将几味常用药材一一归置。 “相公,夜色已深,该用晚膳了。” 月如轻声唤道,眸中含情。 吴仁安点头应允,心中却已思绪万千。 他望着月如日渐丰润的腰身,思及腹中胎儿,心中一阵柔软。 然而,那股力量的渴望,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今夕月色甚好,吾欲夜游散心,娘子早些歇息,勿需等候。” 吴仁安轻声道,言语间似有古意。 月如微微蹙眉,却未多言,只道:“相公当心,夜行多有不测。” 吴仁安心中一暖,点头欣然应允。 待晚膳过后,月如歇息。 他偷偷换上一袭黑衣,悄然出门。 夜色如墨,唯有一弯缺月挂于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吴仁安身形如鬼魅般在巷陌间穿行,直奔青龙帮地界。 暮色四合之际,城中街巷渐渐冷清。 止有青龙帮地界上的酒楼茶肆依旧灯火通明,笙歌不断。 吴仁安立于一处高屋之上。 黑衣蒙面,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的街道。 他已在此处守候半个时辰,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今夜,再添几个罪孽深重之人。” 吴仁安心中暗道,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青龙帮的地盘上,几名打手正在一处偏僻的巷口欺凌一名商贾。 止见那商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助地跪地求饶。 “饶命啊,诸位好汉!小人已将身上银两尽数奉上,实在无力再缴纳''规费''了!” “呸!少在这里装穷,你这狗奸商,我们可是知道你近日刚从外地运了一批货,赚了不少银子。” 为首的打手啐了一口,一脚踹在商人胸口。 “今日若不缴足银两,休得活着离了我青龙帮!” 吴仁安冷眼旁观,心中已将这几名打手判了死刑。 他正欲出手,忽见不远处的屋顶上。 忽的几个黑影悄然掠过,向着这边靠近。 “嗯?” 吴仁安眉头微皱,隐入阴影之中。 那几个黑影身法轻盈,转眼间便到了巷口上方。 借着月光,吴仁安看清了他们的装束——一身黑衣,腰间系着一条暗红色的绳索,胸前绣着一朵诡异的黑莲花纹。 “这是什么人?” 吴仁安心中一惊,想起前几日在城中听闻的传言。 说是有一批神秘人在城中活动,专抓恶徒。 百姓无不叫好,漕帮的帮众被抓了不少。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手持麻绳和布袋。 迅速从屋顶跃下,将那几名正在行凶的打手制服。 手法干净利落,不费吹灰之力。 “此等恶徒,当献与香主,以成大业。” 为首的黑衣人低声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狂热。 吴仁安躲在暗处,冷眼旁观。 只见那几名黑衣人将打手捆绑结实,塞入布袋,而后轻功飞掠,消失在夜色中。 那被欺凌的商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 “这些人抓人,所为何事?” 吴仁安心中思忖,“看来今夜要多抓几个,将罪名嫁祸于他们头上。” 想罢,吴仁安身形一闪。 向着漕帮的另一处地盘掠去。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 漕帮帮的一处赌坊内,几名打手正在殴打一名输红了眼的赌客。 “求诸位行个方便,容我回去取银子来再战!” 那赌客跪地求饶。 “哼,你这狗东西,敢在我漕帮的地盘上赖账?” 一名膀大腰圆的打手狞笑道,“今日若不还清赌债,老子剁你几根指头!” 吴仁安立于赌坊对面的屋顶,目光冷冽。他正欲出手,忽见远处又有几个黑影掠来。 “又是这些人。”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今夜他们似乎格外活跃。” 不等那些黑衣人人靠近,吴仁安身形一闪,率先掠入赌坊。 他手法迅捷,几个起落间,便将那几名打手制服,塞入几个早已准备好的麻袋中。 “何人?”赌坊内的其他人见状,大惊失色。 吴仁安不答,身形如鬼魅般在赌坊内穿梭,转眼间便将几名作恶多端的打手尽数擒获。 那几个打手虽身子重,但吴仁安夜叉决的内气也不是盖的。 本就气血旺盛,在内气加持下似有千斤巨力般。 他背负着装有打手的麻袋,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屋顶上,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这里有几个恶徒,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莫非是有人捷足先登?” “速速禀报香主!” 几名黑衣人转身离去,吴仁安躲在不远处的阴影中,冷笑一声。 “今夜,合该他们背上这血债。”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吴仁安背负着装有打手的麻袋,轻功飞掠。 向着城南的那处院落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城北的聚宝坊外,几名无生教的黑衣人正将捆绑结实的恶徒扔入大堂之中。 “香主有令,将这些恶徒献祭于夜叉,以成大业。” 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 聚宝坊内阴气森森,似有无数冤魂在低声哀嚎。 那些被扔入大堂的恶徒,有的已经清醒,惊恐地看着四周诡异的环境。 有的则仍在昏迷之中。 “三日之后,夜叉降临,这些恶徒的血肉,将成为夜叉的养料。” 一名黑衣人阴森地笑道,“到时候,整个阳泽城都将陷入恐惧之中。” “香主之计,当真妙绝!” 另一名黑衣人附和道,“借夜叉之力,扰乱阳泽城,我无生教便可趁机壮大势力,最终一统江湖!” 几名黑衣人离开后,聚宝坊内的阴气更加浓郁,渐渐向着周围的民宅蔓延。 整条街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路过的行人无不加快脚步,不知为何今夜这街似是格外冷。 城南,吴仁安的秘密院落。 吴仁安将抓来的打手一一扔入地窖,冷眼看着他们在昏迷中挣扎。 “尔等作恶多端,今日便是报应。”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他提中那几人的穴道,强行将其痛醒。 吴仁安取出小刀,蘸取药液,在那笼中打手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转向那些新掳来的打手,冷笑道:“尔等皆为恶徒,今日我要你们亲眼见识,恶有恶报的下场。” 随后,他运转《夜叉噬魂功》,一股阴寒之气涌入打手体内,直攻骨髓。 “啊——” 打手无声地嘶吼着,全身剧烈抽搐。 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如同被无形之力碾碎重组。 吴仁安双目微闭,感受着体内“罪值”的增长,心中愉悦无比。 只见那打手的骨头竟慢慢从皮肉中析出,一根根白骨透出皮肉,触目惊心。 “好,好!” 吴仁安狂喜,抓住那根白骨,轻轻一拔,便将其抽出。 那骨刺入手,坚韧锋利,竟比上好的钢刀还要锐利。 吴仁安试着挥舞,只听“嗤”的一声,空气被割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此骨可为利器,《夜叉噬魂功》果然神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 地窖中,那名被抽骨打手已经奄奄一息。 浑身骨头几乎被尽数抽出,形如烂泥,蜷缩在铁笼一角,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吴仁安走到铁笼前,冷笑一声:“看来你的价值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转向那些新抓来的打手,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尔等若想活命,便吃了他。” 吴仁安用白骨刀逼迫那些打手,命他们分食笼中那已无人形的同伴。 几名打手闻言,面露惊恐之色。 “这…这如何使得?我等虽为帮派中人,却也不食人肉啊!” “哼,尔等平日欺男霸女,作恶多端,今日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吴仁安冷笑道,“若不从命,便与他同样下场!” 几名打手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恐惧和犹豫。 “我数到三,若还不动手,便全都死在这里!”吴仁安声音冰冷,“一!” 几名打手颤抖着,却仍不敢动手。 “二!” 一名打手终于忍不住,爬向铁笼,伸手抓住那奄奄一息的同伴。 “三!” “食之!”吴仁安复冷喝一声,白骨刀寒光一闪,一名打手的耳朵应声而落。 在吴仁安冰冷的注视下。 几名打手终于屈服于恐惧,开始了那令人作呕的行为。 那些人也是被逼无奈,竟真的开始撕咬笼中那半死不活的人。 吴仁安冷眼旁观,心中的罪值不断增长。 “罪:拾” “罪:拾贰” “罪:拾肆” 随着罪值的增长,吴仁安感到体内的《夜叉噬魂功》运转得越发顺畅。 周天运转似又流畅了些。 那股阴冷的力量在经脉中肆意流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待那几名打手完成了那令人发指的行为,吴仁安冷笑一声:“很好,你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手法迅捷,挑断了几名打手的脚筋。 又强行灌下哑药,使他们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最后,他用麻绳将他们一一捆绑,扔入地窖的角落。 “罪:拾陆” “罪:拾捌” “罪:贰拾” 随着最后一名打手被炮制完成,吴仁安感到体内的罪值似乎已经积累够了。 他盘膝坐在院中,开始运转《夜叉噬魂功》。 脑海中沟动那如脏器般猩红的血字,血字如活物般蠕动。 星星点点的光团向《夜叉噬魂功》的灰光中涌去。 “夜叉诀大成之日,当在今朝!” 光团尽数没入其中,他似看到了地上的打手、那些打手腹中的那人爬了出来,往他身上附了上来。 他却无能动弹… 唯有张嘴尚能活动,那些“人”钻入他的口中。 吴仁安大惊,止得用嘴将这些将这些血肉似的东西细细嚼碎。 能杀一次,自能杀第二次! 地底的阴气不断被吸引上来,汇入他的体内。 那阴气和内气相融,自冲脉至到百汇穴,内气阴寒更甚。 吴仁安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很快,半数头发已经如雪般洁白。 猛然睁眼… 他的那双眸子却也发生了惊变。 原本漆黑的瞳仁中,渐渐染上了点点血色,如同星辰般闪烁。 “好!好!好!” 吴仁安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力量,忍不住连声赞叹。 他双手成爪,对着院中的一块青石猛然抓去。 只听“轰”的一声,那坚硬的青石竟被他的爪力抓出五道深深的痕迹,碎石四溅。 “夜叉噬魂功,终于大成!” 吴仁安心中狂喜,感受着体内那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眼前浮现出月如的面容。 那温柔的笑靥,那信任的眼神,让他心中猛然一痛。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吴仁安喃喃自语,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曾经救死扶伤的医者之手,如今却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 “不,不是无辜之人,他们都是恶徒,死有余辜!”心中有个声音在为他辩解。 “但我用这种方式折磨他们,又与他们有何区别?”另一个声音质问道。 吴仁安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但很快,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和本性再次占据了上风。 “为了保护月如和孩子,我必须变得更强!” 吴仁安咬牙道,“即使堕入魔道,又有何惧?”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 吴仁安收拾妥当,确保那些打手无法逃脱。 这才离开了秘密院落,向着仁安堂疾驰而去。 回到仁安堂时,已是深夜。 月如早已入睡,安静地躺在床上。 面容恬静,如同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吴仁安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 “月如,对不起…” 吴仁安轻声道,声音中满是痛苦和自责。 他轻轻抱住月如,感受着她的体温。 似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温暖。 “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做…” 吴仁安在月如耳边轻声呢喃。 “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我必须变得更强…” 月如在睡梦中微微皱眉。 “对不起,对不起…” 吴仁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似这样就能减轻他心中的罪恶感。 不知过了多久,吴仁安终于在疲惫和愧疚中沉沉睡去。 但他的手臂仍然紧紧环抱着月如,生怕她会在梦中离他而去。 月光透过窗棂,洒将在两人身上,如一层薄纱。 第38章 坦白 白鹤馆中,白鹤的亲传弟子李青收了拳势。 白鹤的这大弟子练拳时总用布条蒙了招子。 众师弟皆称“盲侠”。 眺向远方。 皓月西沉,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 如丝缕轻纱漫上云际。 吴仁安潜回仁安堂,小心翼翼地推开后门。 心想月如应已安眠,不料一入院中。 却是见庭前石凳上孤灯一盏。 月如已然静静坐着,眼望着天上残月,面上神情似有思虑。 吴仁安心头一震,足下步伐戛然而止。 灯下,月如面容如冷玉,不施粉黛却别有一番清冷之美。 灯光撒将在她的面庞上…照出了脸上的神情。 其神情哀而不怨,似是早已等候多时。 “娘子…” 吴仁安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夜半归来之事。 他下意识地整理衣袍,却闻到袖间隐约有血腥气息。 月如抬眸,目光如水,直视吴仁安。 “相公回来了。” 语气平静,不见喜怒。 “夜深露重,娘子怎还未歇息?” 吴仁安强作镇定,快步走到月如身边,脱下外衣欲为她披上。 月如却轻轻避开,鼻翼微动,眉头微蹙。 “夫君身上,何来如此重的血腥气?” “娘子尚未安寝?” 吴仁安强作镇定又问。 试图遮掩心底的慌乱。 “妾身正欲待相公归来。” 月如缓缓起身,裙摆在月色下泛起微微涟漪。 “相公衣袖上,却似有血迹。” 吴仁安闻言,面色微变,心念急转。 “不过是为病人诊治时沾染的。” 月如轻摇纤指,缓步向前。 “相公不必瞒我。” 她走近吴仁安,鼻间明显嗅到血腥气味,眉头微皱,“今夜相公去了何处?” “我…” 吴仁安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月如静静凝视吴仁安,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愠怒。 “难道妾身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夫君,妾身虽是女流,却非不谙世事之人。” 月如声音微颤,“自你夜夜出门,归来时身上常带血气,妾心中早有猜测。今日特意守候,只为一问究竟。” 吴仁安见月如动怒,心中大惊。 这是自成亲以来,月如第一次对他显露如此情绪。 他慌忙低头,止不敢看她的眼… “娘子恕罪!是我不好,我…我…” 吴仁安声音颤抖,内心挣扎是否该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相公何必如此?” 月如见状,眼中怒火稍减,却仍然未将吴仁安扶起。 “妾身只问一句,相公今夜去了何处?做了何事?” 吴仁安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两行浊泪无声落下,倒是冲淡了血腥气儿… 他恐惧月如若知道自己所为必会厌恶自己,离他而去。那是他无法承受的。 “相公可知,妾身为何恼怒?” 月如声音稍高,却带着隐忍的颤抖。 “非是因相公做了何事,而是相公瞒着妾身,独自承担!我二人既为夫妻,便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相公如此作为,莫非是不信任妾身?” 吴仁安闻言,心头如遭雷击。 猛然抬头,却见月如眼中已噙满泪水,月光下如碎玉般晶莹。 “娘子说得是极!是我不好,是我不该瞒你…” 吴仁安声音哽咽,伸手欲去拉月如的手,却又缩回,“只是…只是我恐娘子知道后,会…会嫌恶于我…” 月如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吴仁安的双手。 “愚夫!妾身嫁与你时,便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我二人,已是一体,休戚与共,生死相依。无论相公是何等人,妾身都无怨无悔。” 吴仁安眼中泪水滚滚而下,如断了线的珠子。 “娘子…” “我…” 吴仁安声音哽咽,双膝往前挪,直跪倒在月如面前。 “是我对不住你,我…我有罪…” 月如见状,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本以为自己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见丈夫如此,心中仍是一阵刺痛。 “夫君何必如此?” 月如伸手欲扶,却被吴仁安避开。 “不,月如,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吴仁安声音颤抖,“我…我杀人了,不止一次…我折磨他们,我…我从中获得快感…” 月如眼中也滚落泪珠,轻声道:“妾身只愿相公坦诚相待,莫要再有隐瞒,妾身亦愿与相公一同承担。” “只要相公对妾身和腹中骨肉有情,其他…妾身不问。” 吴仁安闻言,如遭雷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妻子会如此包容自己的罪恶。 “不仅不问…” 月如继续道,声音低沉却坚定,“若相公需要,妾身愿与相公一同…手沾鲜血。”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吴仁安的心底防线。 他紧紧抱住月如,泪如雨下。 “月如,我不配…我不配有你这样的妻子…” “娘子!” 吴仁安再也忍不住,扑入月如怀中。 嚎啕大哭,似孩童般无所顾忌。 月如抱着吴仁安,轻轻抚摸他的后背,任他发泄。 待吴仁安哭声渐止,她轻声道:“相公且随妾身入内,详细说来。” 二人携手入房,月如掌灯,轻轻关上门窗。 屋内烛火摇曳,照在两人面上,明灭不定。 “娘子且听我细细道来…” 吴仁安长叹一声,开始倾诉,“我自幼便与常人不同,心中总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暴虐之感。每每看到他人受苦,我非但不生怜悯,反而心生愉悦之感…” 月如静静听着,面上神情依旧平静,眼中却满是心疼。 “后来,我第一次犯杀人凶行后…便…” 吴仁安声音低沉,“我…我控制不住自己,便在城南租了一处院落,捉了一名恶徒,日日折磨…” 月如眉头微皱:“此人是否作恶多端?” 吴仁安点头。 “他是春风楼的打手,常年欺凌良善,杀人越货,作恶多端。” 月如轻轻舒眉:“既是如此,相公便不算滥杀无辜。” “可我…我折磨他,并非为惩恶扬善,而是…而是为了满足我心中的恶念…” 吴仁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不可闻。 月如沉默片刻,忽然抓住吴仁安的手。 “相公可曾伤害过无辜之人?” 吴仁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从未。” “可曾意图伤害我与腹中孩儿?”月如又问。 “此等念头,万万不敢有!”吴仁安几乎惊叫出声。 月如微微一笑:“那便足矣。” “娘子…你…你不嫌恶我?”吴仁安不敢置信地看着月如。 月如轻轻摇头:“妾身怎会嫌恶自己的夫君?只是有一事相求…” “娘子但说无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吴仁安也在所不辞!”吴仁安急切地说道。 “待孩儿出生后,不能让孩儿见着,更不能让孩儿知晓…” 月如轻抚腹部,眼中满是母性的坚决,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 “孩儿应在光明中长大,不应知晓这黑暗的一面。” 吴仁安深深点头。 “娘子放心,我定当谨记。孩儿出生后,我便洗心革面,再不造孽。” “妾身并非要相公改变天性,只是希望相公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伤及无辜,尤其是家人。” 月如温柔地说道,“若相公实在难以忍耐,便去惩治那些恶徒吧,至少能为民除害。” 月如思索片刻,突然道:“若夫君实在难以自控,不如…让妾身陪伴左右?” 吴仁安震惊地看着月如,“你说什么?” “妾身可在夫君做事时在旁,若见夫君被恶念所控,便唤醒夫君。” 月如认真道,“如此,或可助夫君保持清醒。” 吴仁安摇头,“不行,太危险了。若我真被恶念控制,恐伤及你和腹中胎儿。” 他感动不已,一时竟又说不出话来。 看着月如温柔的面容,心中如有暖流涌过。 这世间竟有如此包容之人,愿意接纳他的一切,包括那最黑暗的一面。 “我何德何能,得此贤妻…” 吴仁安轻声喃喃。 “夫妻本是同林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月如轻轻抚摸吴仁安的脸,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相公之苦,妾身愿分担;相公之乐,妾身愿同享。只愿相公往后,不再有所隐瞒。” 吴仁安紧紧抱住月如,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声音低沉而坚定。 “娘子放心,我必不负你所托。” 两人相拥,泪水滴落,洇湿衣衫。 那是心灵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无需言语,已胜千言。 月色渐淡,东方已现曦光。 新的日头即将升起,却也是吴仁安新生活的开始。 他不必再隐藏自己的本性,不必再独自承担那黑暗的一面。 有月如的理解与包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安心。 “天色已晚,相公且歇息片刻。” 月如轻声道,为吴仁安宽衣。 吴仁安却将月如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 “今夜月色美,娘子更美!” 月如脸颊微红,轻啐一口:“相公真是油嘴滑舌。” 虽作嗔怒状,却未推拒。 烛光摇曳,两人衣衫渐解。 那是最亲密的交流,也是最深刻的接纳。 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有所保留的夫妻,而是彼此灵魂的归属。 月如温顺地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犹如小鸟归巢,那般自然,那般顺心。 吴仁安轻抚着月如略显隆起的腹部,储着里面新生命的律动。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为了月如,为了孩子,我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恶念。” 吴仁安在心中暗暗发誓。 月如仿佛察觉到吴仁安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无需自责,妾身明白相公的难处。只愿相公能够谨记,妾身与你同在,无论何时何地。” 吴仁安感动不已,低头吻上月如的唇。 那是一个深情而克制的吻,包含着无尽的爱与感激。 “娘子,我吴仁安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含泪。 月如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吴仁安的怀抱,用行动诉说着无言的爱意。 两人相拥而眠。 那一夜,吴仁安睡得格外安稳。 没有梦魇,没有夜叉,只有满满的幸福与安宁。 天明时分,晨光如丝。 轻柔地洒将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吴仁安知道,有月如在身边,他再也不是独自面对黑暗的旅人。 第39章 徒劳许久,尚未入门! 城东七进七出、雕梁画栋的大宅。 仆役们往水榭楼阁里送了一夜糕点… 羔羊绒地毯上撒满了芝麻点子。 红木太师椅上躺着的肉山气息恐怖。 如山般的内气淌进丹田处的气海——赫然是一位气海境武者… 晓星点点,微露清辉。 阳泽城如落雾笼罩,远处山峦隐现,宛如游龙。 鸟雀啁啭,轻灵婉转。 似唤醒了沉睡中的仁安堂。 窗外一抹淡金色的光芒悄然爬上窗棂,如同轻柔的手指拨开了雾的帷幕。 吴仁安的眼睑微微颤动,从沉睡中醒来。 他感到一阵温暖的重量依偎在胸前,低头望去。 月如正安静地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均匀,面容恬静如同一池未被风吹皱的秋水。 晨光透过窗纱,在月如的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 吴仁安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一缕青丝,心中涌起一阵柔情。 昨夜的坦白与月如的包容仍在他心头萦绕。 似一股暖流,冲淡了他内心的阴霾。 晨光洒将在榻上相拥而眠的二人身上。 月如慵懒地睁开眼,却是发现自己正依偎在吴仁安怀中,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 她轻抚丈夫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甜蜜。 “夫君,醒了么?” 月如柔声问道,指尖轻轻划过吴仁安的眉目。 吴仁安睁开眼,见妻子玉容在晨光中愈发娇美,不禁莞尔一笑。 “娘子今日起得早啊。” 月如依偎在他胸前,神情忽而变得认真。 “夫君,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 “何事?但说无妨。” 吴仁安继续轻抚她的秀发。 月如抬眼望向他:“妾身知晓夫君习武已久,只是不知夫君已修至何等境界?” “境界?” 吴仁安闻言一愣,脸上露出茫然之色,“何谓境界?” 这一问,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仁安心头一震,面上却强作镇定。 境界?何为境界?师父从未与他言及此事。 他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娘子何出此言?境界一说,吾实未闻也。” 月如惊讶地坐起身来。 “夫君师父未曾告知过你武道境界之分?” 吴仁安摇头,眉头微蹙。 “师父只教我担山桩,说待我圆满,再传我其他。后来我被派至城北仁安堂,倒也未曾再问。” 月如抿唇思索片刻,轻声道:“妾身被那刀客囚禁十年,常闻其言练武有境界之分。他曾说自己已至练肉境,还提及什么练皮境…” 吴仁安大惊,猛地坐起身来。 “竟还有此等说法?”心中顿时犹如狂浪奔涌,难怪师父总说他不得其门而入。 师父当年只教他练担山桩,言道待其圆满,再传以后续功法。 然而未等桩功小成,便被派至城北仁安堂,从此再未提及武学进阶之事。 “倘若师父未曾告知,夫君当亲往请教为妙。” 月如见他神色震动,轻声建议道。 吴仁安霍然起身,披衣下榻。 “娘子言之有理,我这便去城南仁济堂,向师父问个明白。” 月如望着丈夫匆忙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庭院内的梨花,落英缤纷。 那是吴仁安见妻子喜欢,从花贩子那购来的,也是替了那竹子… ----- 阳泽城街道上,行人已渐熙攘。 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金黄。吴仁安快步行走,心中思绪万千。 他一直误以为自己的武功已臻上乘,尤其是修炼《夜叉噬魂功》后,更是力大无穷。 今日才听闻境界之说。 “我习武多年,竟不知有境界之分,枉自修炼夜叉噬魂功,只道求一快速成法,而不知武道之正途如何。” 吴仁安暗忖,心中愧疚涌动。 他的心情就像学了很久的法考一样,才发现自己要考的是公考。 一种悲凉漫上心头… 城南的街道渐渐熟悉起来,远处仁济堂的匾额已隐约可见。 又转过数条街巷,那匾额已在望。 门前几名患者排队等候,却见几名白衣童子守在门口,拦阻外人入内。 “师兄,今日师父为贵客医治,暂不接诊。” 一名弟子见吴仁安到来,连忙行礼。 “何人如此尊贵,竟让师父关门谢客?” 吴仁安微皱眉头。 “白鹤武馆馆主张老。” 那弟子压低声音,“与鼠妖一战,实是伤重难愈。” 吴仁安心头一震,想起昨日月如所言城南鼠妖之事,当即道:“我有急事求见师父,烦请通报。” 弟子会意,引吴仁安入内。 仁济堂内,陆济世正在为一名中年男子施针。 那人面容憔悴,气息微弱,却仍能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气势。 男子胸前布满青紫伤痕,两臂垂软,显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父。”吴仁安低声唤道。 陆济世回首,见吴仁安来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仁安,何事来此?” “弟子有疑不解,特来请教。” 吴仁安躬身施礼。 “先坐片刻,待我为张馆主收针。” 陆济世手法娴熟,将最后一针缓缓拔出。 躺在榻上的张炜缓缓睁眼。 其气息较之前已稳定许多。 “多谢陆老活命之恩。”声音沙哑却透着坚毅。 “张馆主切莫客气,你伤在内腑,还需静养半月。” 陆济世捋须道,“幸得你除鼠妖,救我阳泽百姓,老夫这点医术,不足挂齿。” 张炜艰难地坐起身,看向一旁的吴仁安。 “这位想必是陆老高徒?” 陆济世点头:“此乃我徒吴仁安,在城北坐诊那仁安堂。” 转向吴仁安道,“你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弟子想请教武道境界之分。” 陆济世闻言,面色一变,随即长叹一声。 却并未作答。 倒是张炜目光一亮:“吴小兄弟也习武?” 吴仁安点头:“略懂皮毛,但不知境界一说。” 张炜微微一笑:“陆老恐怕是有意未告知你。既如此,且不妨让在下为小兄弟解惑。” 陆济世似有难色,却终未阻拦。 张炜坐直身子,声音虽虚弱却掷地有声。 “此间朝景武者,武道基础境界分为六阶——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气海。往上者难有…” 吴仁安专注聆听,目光灼灼。 “练武之基,始于桩功。” 张炜继续道,“如我白鹤馆教鹤立桩,官府守备则习伏虎桩。无桩功,便如无根之木,难入武道正门。” 吴仁安心中一震,想起师父当年教他的担山桩,原是入门之基。 “练肉境,打磨肌肉爆发力,举石锁、挑重担,打熬根基。此为武者入门之境,力可敌三五壮汉。” 张炜语气平缓,眼神却越发锐利。 庭院外,一阵清风拂过,带来花香扑鼻。 “练皮境,药浴捶打使皮膜坚韧,寻常棍棒击打仅留红痕。若至此境,日光下肌肤隐现铜色光泽,此为明证。” 吴仁安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心中思量自己的境界。 练肉…似乎都没有… “锻骨境,震髓换质令骨骼如铁,拳可断青砖而不伤指节。此境需吞服虎骨粉辅以硬功击打修炼。” “练筋境,拉伸大筋增强柔韧弹性,弹腿抽鞭破空有声。达此境者,关节伸缩范围超常人三成,动作灵活如猿猴。” 窗外鸟雀飞过,投下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换血境,气血沸腾祛除杂质,伤口愈合速度倍增。修至巅峰者寒暑不侵,眉心血线隐现。” “气海境,丹田化旋引气入体,掌风可灭明火。此境武者正式脱离凡俗,初窥武道真意。” 张炜说到最后,气息略显急促,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张馆主莫激动,伤势未愈。” 陆济世连忙上前查看。 张炜摆手示意无碍,又道:“到了气海境,才开始练内功,也称真功。” 吴仁安心中翻江倒海,再想起自己所修炼的《夜叉噬魂功》,不禁汗如雨下。 “多谢张馆主指点。”吴仁安拱手谢道,又转向陆济世,“师父,为何不告诉弟子这些?” 陆济世长叹一声,捋着长须。 “你无习武天赋,桩功多年未成,为师原本打算待你桩功圆满,再与你言明此事。 后来见你难成大器,便索性传你青囊决,以保你行医济世,也算不负此生。” “青囊决?”张炜闻言,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陆老,这青囊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陆济世摆手示意他莫要多言:“青囊诀也是内功,但极特殊,非寻常武学可比。” 吴仁安愕然,心中更是困惑。 “弟子愚钝,不解师父用意。” 陆济世站起身,望向窗外日渐升起的朝阳。 “仁安,武道之路危险重重。你心性本善,为师不忍你入此歧途。青囊决虽是内功,却主医不主武,可保你一生无虞。” 张炜看了看师徒二人,心知有隐情,便道:“陆老与令徒自有深意,在下不便多言。只是吴兄既有意习武,必须明白境界之分,免得误入歧途。” 吴仁安恍然,想到自己练习《夜叉噬魂功》和用罪值练武的手段,心中愧疚更甚。 张炜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道:“小兄弟若有意,我可传授白鹤拳的入门桩功,或可助你事半功倍。” 吴仁安大喜,正欲答应。 陆济世却摇头道:“炜兄好意,但仁安根基不稳,恐难承受。还是让他先将担山桩练至圆满,再论其他。” 张炜闻言,也不强求,只是微微一笑。 “陆老所言极是,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小兄弟还需打好根基。” 吴仁安心中失望,但也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 他深深一揖,“弟子明白,定当勤加修炼,不负师父期望。” 陆济世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你既已成家,又有医馆要打理,时间紧迫。不如每日辰时来此,我亲自指导你修炼担山桩,争取早日入门。” 吴仁安大喜,连忙应允。 正当他想要询问更多关于武道的问题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弟子慌忙跑进来,面色惊慌。 “陆老,不好了!城西疫病又起,已有十余人染病身亡!” 一名弟子慌忙冲入。 陆济世神色一凛。 “你且去取药箱,老夫即刻前往。” 吴仁安道:“师父,让弟子与你一同前去。” 陆济世点头,又对张炜道:“张馆主且在此休养,待我回来再为你诊治。” 张炜拱手。 “陆老尽管去救人,在下无碍。” 师徒二人匆匆出门。 留下张炜独自坐在榻上,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吴仁安此人,气息浑浊不纯,似有邪功在身…陆老啊陆老,你这高徒恐怕又已入歧途…” 张炜喃喃自语,随即闭目养神。 窗外,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遮住了朝阳,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 城西疫区,哭声震天。 府衙已派人封锁了数条街巷,防止疫病蔓延。 陆济世和吴仁安穿过人群,来到疫区外围。 守备军士见是陆济世,连忙让开路。 “陆神医来了!” 人群中有人高呼,顿时众人蜂拥而上。 “诸位莫慌,老夫定当尽力救治。” 陆济世稳住阵脚,示意吴仁安帮忙维持秩序。 吴仁安上前,高声道:“大家且莫急躁,依次排队,陆神医自会诊治。” 人群稍稍安静,吴仁安借机询问一人。 “这疫病是何症状?几时开始的?” 那人面带忧色。 “昨夜开始,先是发热头痛,继而呕吐不止,皮肤起红疹,不出半日便气绝身亡。” 吴仁安心头一紧,这症状与之前沿阳县的疫病相似。 难道真如漕帮所谋,是借鼠疫作乱? 陆济世已开始为一名病患诊脉,眉头紧锁。 “热毒攻心,肝火上炎…这病来得蹊跷。” 吴仁安凑近问:“师父,可是鼠疫?” 陆济世摇头。 “非也,此病虽似鼠疫,却又有差异。” 正说话间,又有数名病患被抬来,情况更为危急。 陆济世吩咐弟子取药,转向吴仁安道:“你回仁安堂取《青囊经》第三卷来,老夫记得其中有治疗热毒的验方。” 吴仁安领命刚要离去,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又有人倒下了!” “快去请大夫!” 吴仁安心中一动,想起漕帮与万树山庄勾结散播瘟疫之事。 又想到那夜里的神秘人,不由得警觉起来。 “师父,弟子去去就来。” 吴仁安抱拳,快步离去。 路上,吴仁安心中盘算。 “此次疫病来得蹊跷,定与神秘人有关。看来我修习《夜叉噬魂功》大成,也是天意,或可借此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转念又想起今日所闻武道境界,不由苦笑。 “我修习邪功,却不知境界,如今得知,却更不知自己何等境界了。” 吴仁安加快脚步,心中已有计较。 八成是只有内气,而无实力,被伤着打着和普通人也无异… “待取了《青囊经》,便去问问月如,看她可知我是何境界。往后再寻正途武学,兼修《青囊决》与正宗武功,方能既救人,又保家。” 天边乌云翻滚,似有风雨欲来。吴仁安仰望天穹,心中涌起一丝决然。 “不管前路如何,我必护妻儿周全。纵使堕入魔道,亦无悔也!” 一阵冷风吹过,吴仁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远处,一双幽绿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一切,无声无息。 “小师弟…有趣…” 第40章 木位 “马统,叫你打的醋呢?再看你那东洋鬼书老娘把你撵出去!” 中年汉子急忙跑出门去。 风儿吹的那书页翻动,纸上的字迹清晰可见——“森坡谋克吞·辛西库特·乔乔克布茨”。 晚霞如血,染尽西天。 正是暮色渐深之际。 阳泽城西边的疫区如同被阴兵过境地似得。 寂静而又沉重。 倒是有活的… 吴仁安随师父踏在归途上。 一路无话。 今日他们在疫区治活了数十名病患。 虽然辛苦,却也有所成效。 这疫病之症,看似寻常热疾。 却又诡异非常。 病者往往先起红斑,继而高热不退,最后浑身溃烂而亡。 陆济世额上风霜更甚,眉宇间忧色难掩:“此症与去年沿阳县所染颇为相似,恐是一脉相承。” 吴仁安心中默默思索。 “师父所言是极。弟子今日观察病患,发现其症状虽像热疾,却又不尽相同。 尤以皮肤溃烂处,竟有黑气隐现,似与常病大相径庭。 那症状正是寒热交替,肌肤起疹,咳血不止...且病情来势汹汹,若不及时救治,恐三日内则会毙命。“ 陆济世闻言,停下脚步,长叹一声。 “此乃天灾人祸并至,非我等可轻易阻断。你且先回去吧,照顾妻子。明日辰时,再来仁济堂练桩功,或可增强体魄,抵御疫气。” 吴仁安躬身作长揖:“弟子遵命。” 陆济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极长。 吴仁安止望着师父远去的身影。 那日在梦中所见的恶鬼。 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 以及聚宝坊的血案,背后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他不得而知,只能暗自警醒,如履薄冰。 “相公…”月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回到仁安堂,月如已备好晚膳。 饭桌上,有青菜熏肉,几碟小菜,简单却温馨。 吴仁安强打精神,将疫区的惨状暂时抛之脑后。 “今日如何?” 月如轻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勉力一笑。 “尚可。师父医术精湛,已救治多人。明日辰时,还需前往仁济堂练桩功。” 月如点头,又道:“你面色不佳,可是太过劳累?” “无妨。” 吴仁安摇头,夹起一块菜,放入月如碗中,“你且多吃些,莫要为我担忧。” 月夜深沉,银辉如水。 吴仁安与月如早已睡下。 止余屋内一片宁静。 窗外,不时有微风拂过。 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夜的低语。 然而,正在这平静的夜色中。 吴仁安霎时间感到一阵心悸,如同有人在心头狠狠一刺。 他猛地坐起,冷汗涔涔。 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 月如被惊动,迷迷糊糊地问:“相公,怎么了?” 吴仁安环顾四周,屋内一切如常。 并无异状。 却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无事,你且安睡。” 他拍拍月如的手背,轻声安慰道。 月如翻了个身,很快又沉入梦乡。 吴仁安却久久不能平静,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 捻开一角窗帘,向外望去。 月色下的庭院寂静无声,也并无异样。 “奇怪…” 吴仁安喃喃自语,“难道是夜叉噬魂功又有所感?”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决心不再多想。 复又回到床榻上,闭目养神。 最终,疲惫战胜了忧虑,吴仁安沉沉睡去。 然而,他并不知晓。 仅在城北中另一处。 一场血腥的杀戮正在重新上演。 曾经繁华的赌坊,此刻已成为死亡的舞台。 破碎的赌桌、七零八落的椅子,以及斑斑血迹,无不诉说着这里发生过的惨剧。 “快跑!分散逃!” 陈景和低吼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无生教教众四散而逃。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奔逃。 总是在聚宝坊内兜着圈子,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牢笼。 每当他们以为找到了出口。 忽的眼前的景象又会扭曲变形,回到原点。 赌坊里又是人声鼎沸,那大小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当真是鬼蜮伎俩…”陈景和低声咒骂。 就在此时,一道凄厉的惨叫自后方传来。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名教众悬浮于半空,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力绞碎,鲜血如雨般洒落。 “夜叉来了!速退!”陈景和厉声喝道。 无生教众闻言色变,纷纷施展轻功后撤。 然而,一道青面獠牙的身影却已悄然浮现,那血红的双眼中满是狞笑。 “嘿嘿嘿…” 恶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鼠辈,今夜尔等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陈景和心头一震,这声音分明是当日死于此地的校尉! 守备司他不止一次去过,那里的人他都摸透了,止为无生教之大计。 “快…快,布''诡结阵''!” 陈景和沉声喝道,同时双手结印。 一道黑气自掌心涌出。 十余名教众闻言,迅速列阵。 各自运转邪功周天。 一团团黑气在他们之间流转,形成一个诡异的阵法。 张栓——不,应该说是张栓的恶鬼。 对这鬼蜮阵法却是不屑一顾。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刀。 刀身漆黑如墨,隐有血光流转。 “区区邪术,也敢在本校尉面前卖弄?” 恶鬼张栓狞笑道,随即一刀劈下。 刀未至,刀气已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来! “小心!” 陈景和喝道,同时双掌推出,一道黑气迎上刀气。 “轰!” 气浪四散,无生阵被冲得摇摇欲坠。 数名功力较弱的教众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陈景和心中惊骇不已。 生前的这人不过是守备军校尉,武功虽然不弱。 却也止是锻骨境,如何会有如此惊人的刀法?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刀气中竟带有一丝诡异的力量。 却是直冲心神,令人生出无端恐惧。 “诸位师兄弟,此地诡异,不可久留!随我突围!” 陈景和一声令下。 率先朝一处看似通往外界的走廊直冲去。 众教众紧随其后,却见那恶鬼张栓竟不急于追赶。 止立于原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陈景和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出言提醒。 却见前方走廊尽头,又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身着捕快服饰的中年男子。 腰间别着腰牌,手持一柄长刀。 面色铁青,双目无神。 “是那死了的捕快!”有教众惊呼。 正是那夜与张栓一同死于此地的捕头牛焕章! 陈景和脸色一变,急忙停步。 前有捕快,后有校尉,两人皆已成恶鬼,实力不知提升了多少。 以往陈景和或许不惧,但在这诡异的聚宝坊内,他心中也没有十足把握。 “陈香主,我等今夜恐难活命…” 一名年长教众低声道。 陈景和冷哼一声。 “区区鬼物,也敢阻我无生教大业?”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铜板,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木”字。 “这是…”年长教众认出此物,面露惊色,“''木位''!” 陈景和冷笑:“不错,此乃教中宝物。坛主命我来主持这木位,今日正好一试其威!” 言罢,他将铜板高举过头。 口中念念有词。 铜板表面的文字渐渐亮起,发出幽幽绿光。 “孽障受死!” 陈景和一声厉喝,铜板上蹿出幽绿色的寒芒,直朝牛焕章照去。 牛焕章似乎对这铜板有所忌惮,身形一晃,试图躲避。 然而铜板之光如影随形,终于将他笼罩其中。 “呃啊——” 牛焕章发出痛苦的嚎叫,身形渐渐缠上不知何处生出的黑绿色藤蔓,似乎要被那些藤蔓吸干。 那藤蔓爬满了全身,更甚者有些蔓枝从牛焕章体内破体而出。 无数藤蔓将他整个囫囵包裹… 陈景和面露喜色,正欲再接再厉,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冷笑。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大景的土地上卖弄?” 陈景和心头一凛,回头看去。 只见张栓不知何时已欺身至近前,那双血红的眼睛中满是嘲讽。 “香主小心!”教众们惊呼。 张栓一刀斩下,直取陈景和咽喉! 陈景和仓促应对,掌心运劲。 一道黑气狠狠撞在刀身上。 “铛!” 一声脆响,陈景和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剧痛,整个人被震得连退数步。 “这怎么可能?”陈景和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自己堂堂换血境后期高手,竟被一个恶鬼逼退? 自己修炼的可是无生教的秘法,模拟诡异之气的真功,能似那诡异般相互吞噬阴气、怨气类的事物… 怎么可能被一个恶鬼击退! 不等他回过神来,张栓已再次欺近。 长刀如血虹般舞来。陈景和勉强闪避,刀锋擦过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香主!” 教众见状,纷纷上前助战。 张栓不屑一笑,刀势一变,泼为漫天刀影,笼罩四周。 数名教众惨叫着倒下,身上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此人刀法太过诡异,不似人间武学!” 陈景和心中大骇。 张栓的刀法凌厉无比,且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之感。 似乎每一刀都直刺人心,令人不自觉生出恐惧。 更可怕的是,他的刀似乎能穿透实物,即便躲在柱子后,也难以避其锋芒。 “难道是…诡域!” 陈景和恍然间想到一种可能。 传闻中,某些特殊的诡异能创造一片独特的领域。 在其中,诡异几乎无所不能。 难道聚宝坊已成为某种诡域? “诸位,我等被困诡域之中,且需合力破局!” 陈景和高声道,同时运转功力,准备施展无生教秘法。 就在此时,一道更为恐怖的气息突然降临。 整个聚宝坊仿佛在瞬间凝固,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连张栓和牛焕章这两个恶鬼都不由停下动作,面露畏惧之色。 “大人来了…” 张栓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 陈景和心头一沉,知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漆黑的角落中,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绽放。 随后,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那是一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身影。 面容被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 身上散着一股药味… “夜叉…”陈景和喃喃道,脸色变得煞白。 这正是当日大开杀戒的“夜叉”! 夜叉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心头。 他的身形似极缓慢,却在眨眼间便闪到众人面前。 “鼠辈,好大的胆子,敢来阳泽城撒野?” 夜叉声音低沉,却如雷鸣般在众人耳中回荡。 陈景和强自镇定,抱拳道:“阁下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阻我去路?” 夜叉冷笑:“无冤无仇?你们即为大患,祸害阳泽,罪该万死!死在我手上合该如此” 那夜叉笑的癫狂无比… “阁下既知我等行事,当知我等之志。天下沉沦,朝纲败坏,唯有大乱之后,方能大治。阁下若有意,不妨与我等联手,共图大业! 杀出这儿,将这阳泽屠尽! 到时,天下人任大人屠戮…” 夜叉闻言大笑:“大业?你等鼠辈,也配谈大业?” 笑罢,他一掌拍出,看似轻描淡写。 乌紫色手掌却带起一阵狂风,直摧陈景和胸口。 陈景和大惊,急忙运功抵挡,却仍被震得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 陈景和心中骇然,“此人实力竟如此强横!” 他自忖换血境后期的修为。 在阳泽城中已算顶尖高手,却在此人一掌之下如此狼狈! “诸位兄弟,合力出手!” 陈景和一声令下,剩余十余名教众同时出手,或拳或掌或暗器,齐齐攻向夜叉。 夜叉却是不躲不闪,任凭攻击落在身上。 令人惊骇的是,那些攻击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没有造成丝毫伤害! “这怎么可能?”众教众惊呼。 夜叉冷笑一声,紫黑双手一挥,如同拂去灰尘般轻松。 却止见十余名教众同时倒飞出去,撞将在墙上,口吐鲜血,几乎同时毙命! 陈景和见状,心中大惊,知道今日若不使用非常手段,恐怕难以脱身。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木位”上,同时掐诀念咒。 铜板顿时光芒大盛,一道黑绿之气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巨大的藤蔓漩涡,笼罩整个大厅。 “木位——永缚!”陈景和一声大喝。 这是这木位配套的秘法,以施术者精血为引,激发“木位”中封印的诡异之力,可短暂压制甚至吞噬其他诡异。 无生教正是凭借此法,收服了不少诡异为己所用。 藤蔓中心,一只巨大的木藤从虚空中伸出,朝夜叉缠去! 又有数条枝蔓随之而去。 夜叉见状,不退反进,一拳轰向那巨藤。 “轰!” 一声巨响,整个聚宝坊为之震动,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烟尘散去,只见夜叉依然立于原地,而那藤蔓已然消散。 止其手上淌出了汨汨的鲜血,那血确实紫红色,带着一股子老鼠的瘟臭味。 数道藤蔓从手里蔓出… “木位”上出现一道裂纹,显然受到了重创。 “这…这不可能!”陈景和面如土色。 “木位”乃无生教东南大业的根基之一,连气海高手都难以挡其威,竟被对方一拳破之? 夜叉缓步走向陈景和,每一步都却似踩在他心上。 “你以为,凭这些小把戏,就能对抗我?” “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夜叉的声音已经疯魔。 眼中的杀意如同实质,几乎要滴出血来。 不知何时起,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杀!杀!杀! 陈景和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一物。 或许能救他一命。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瓶中盛放着一滴血色液体。 这是无生教高手以无生大法摄取无数刚死之人的魂魄精炼而成的“无生血”,据说可短暂摆脱诡异影响。 陈景和二话不说,将瓶中液体一饮而尽。 刹那间,他感到一股寒流自丹田涌出,遍布全身。 原本笼罩在聚宝坊内的诡异气息似乎淡了几分。 “有效!” 陈景和心中大喜,趁夜叉不备,撞破一旁窗户,飞身而出! 夜叉没有追赶,止是站在原地。 看着陈景和逃离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等的末日,已经到了!” 说罢,他转向尚未毙命的几名教众。 伸出手,紫黑五指聚成爪,直朝他们抓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陈景和成功了! 眼前的景象没有扭曲,他真的来到了聚宝坊的门口。 “成了!” 陈景和心中大喜,却又转念一想。 为何夜叉会放他离开? 顾不得多想,他迅速出了聚宝坊。 只觉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然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 眼前的景象令他瞬间绝望——聚宝坊外,灯火通明。 数队捕快和守备司的官兵已经列阵以待。 “陈景和,你可算出来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正是阳泽城知府郑明远。 “知府大人?“陈景和难以置信,“你不是答应...“ 郑明远冷笑一声:“本府答应了何事?只记得有贼人挟持本府家眷,意图胁迫本府配合叛乱。幸而守备司及时出手,拯救了犬子和内眷。“ 陈景和这才明白,郑明远已经反水。 与守备司联手铲除无生教。 而自己,恰好成了一个祭旗之人。 “放箭!“ 刘铁山一声令下。 “嗖嗖嗖!“ 无数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其中不乏守备司特制的破甲劲弩,威力惊人。 陈景和急忙施展身法闪避,同时祭出密器抵挡。 虽然挡下了大多数箭矢,但箭雨实在太密。 其中还夹杂着重弩的箭矢,即使是他也难以全部避开。 “噗噗噗!” 连续几声闷响。 陈景和的肩膀、腿部和腹部都中了箭,鲜血顿时涌出。 “可恶!” 他咬牙切齿,知道自己不敌,只得强忍剧痛,施展无生大法试图逼出箭矢。 运起轻功就要跑路… 一路逃,他流了一路血。 无生大法确实不凡,即使被射成筛子,他依然能够保持高速移动。 当夜深沉,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 阳泽城陷入一片黑暗。 陈景和已经逃到城南,但此时他的内气已经耗尽。 伤势也越发严重。 视线逐渐模糊,他跌跌撞撞地闯入一处破败的院落,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还未结束…” 他喃喃自语,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昏死前将那“木位”铜板吞入腹中… 院落内,寂静无声,唯有时不时吹过的夜风。 却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在为一场尚未结束的悲剧奏响前奏。 月光穿过云层,洒在陈景和惨白的脸上。 也照在了院子角落里的一个铁笼子里几个蠕动的人形… 第41章 风起云涌 城北的某间武馆的馆主起了个大早。 练功室里响起了金环碰撞的声响。 有好事的弟子偷偷望着师父满手臂的赤金练功环。 端得是珍宝… 朝霞初露,霞光闪若赤金。 些许光斑撒将在地上… 有的映在阳泽城斑驳的城墙上。 为这座饱经瘟疫与血案摧残的城池镀上一层生机勃勃的金边。 然城中百姓未来及感受这难得的宁静与温暖。 阳泽城南区便又传出一阵骚动。 城南一处破败的院落内。 十余名捕快迅速在这处破败院落外围成半圆。 各个手持水火棍,将围观的百姓驱散开来。 这院落位于城南偏僻处,本是一座租出去的荒凉宅院。 昨夜却有街坊听闻此处传出阵阵诡异声响,天明后便报官前来查探。 带队的是城南刑房新来的捕头,说是原是沿阳县的县尉还是总捕头之云。 听说是托了守备司刘指挥使的关系。 这一班中捕快也多是不服… “仔细搜查,莫要放过任何角落!” 张武低声吩咐道。 止有几名捕快应声散开,在院落的各处搜寻。 不多时,一名年轻捕快惊呼出声。 “头儿,这里有人!” 张武闻声疾步上前,只见院落角落处。 一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背上插着数箭,周围血迹已然凝固,显然已昏迷多时。 几根箭矢散落在他身旁,箭头上还带着未干的血… 张武眼尖,止看到地上的守备司特制的破甲箭便拦住众捕快,不让上前。 “小心,此人莫有诈。” 张武谨慎地用刀鞘挑起那人的肩膀。 将其翻转过来。 借着晨光,张武看清了那人的脸庞——面容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厉。 虽然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但明显尚有一息尚存。 “此人面生,似是非阳泽城之人。” 张武沉声道,随即命令手下:“绑起来,莫要让他跑了。” 手下捕快却暗自腹诽,你亦不是阳泽人,怎滴认得… 两名捕快上前,正欲动手。 突然一名捕快惊声尖叫。 “天…天呐…”一名捕快结结巴巴道,“张…张头,您快来看!” 张武闻声疾步入内,目光所及之处。 不由得将双目圆睁。 止见入目一片狼藉。 半凝固的血迹如红花般绽放在地面和墙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院落角落里,几个铁笼子内蜷缩着形如枯槁的人影。 那些“人”肢体扭曲,面容惨白如金纸,显然已有数日未进食水。 气息奄奄,危在旦夕。 “这是什么鬼东西?” 张武大步走近,借着火光看清笼中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 笼中的人衣衫褴褛,面容痛苦扭曲。 身上伤痕累累,有些伤口甚至还在渗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几人身上竟插着银针,针尾还连着细丝儿,似是某种邪门手段。 张武瞬间移开目光… “头儿,这些人好像是青龙帮的。” 一名老捕快低声道,“我认得这个,是青龙帮的打手王三。” 张武面色凝重,环顾四周。 目光落在那昏迷不醒的陌生人身上。 终于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那些笼中奄奄一息的人影。 他们浑身伤痕,有的甚至被挖去了眼珠,有的少了几根手指。 还有的皮肤上布满了针眼…这等残忍手段,令见惯血腥的他也不禁心惊。 这些人具被挑断了手脚筋…惨不忍睹! “莫非…是无生教的邪术?” 张武心中暗想。 “太可恨了,无生教!” 随即命人将昏迷不醒的陈景和绑了起来。 “将他和笼中人一并带回衙门,速速禀报知府大人!” 不多时,一行人押着昏迷的陈景和。 同几名奄奄一息的青龙帮打手,匆匆赶回府衙。 —— 晨曦微露,阳泽府衙已然灯火通明。 郑明远身着官服,端坐在大堂之上。 面色阴沉如水。 他昨夜几乎未曾合眼。 一来是因为无生教的威胁——陈景和不知所踪。 二来则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聚宝坊里又出事了,且有无生教教众死或伤。 昨日分明聚宝坊中除陈景和并无二人,这些人似凭空冒出来的… “大人,城南刑房班头张武求见,说是抓到了一个黑衣人,还有几名被囚禁的青龙帮打手。” 衙役躬身禀报。 郑明远眉头一皱。 “叫仵作查过速速带上来!” 阳泽府衙大堂上。 郑明远端坐于公案后,眉头紧锁。 堂下正立着张武,神情凝重。 “大人,仵作已查明,笼中之人皆为青龙帮打手,身上伤痕多为刑具所致,且有服食人肉之状…” 张武禀报道,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 郑明远脸色铁青,“此事可有确证?” “千真万确。”张武道,“那院子里的地窖中还有一些未食尽的人骨,想必是被逼食同伴之肉…” “这无生教,当真是丧尽天良!” 郑明远重重一拍惊堂木,“那黑衣人可曾醒来?” “回大人,尚未。” “快带上来!” 张武等捕快应声而去。 片刻后,张武带着手下,押着被绳索紧紧捆绑的陈景和走入大堂。 陈景和虽然昏迷,但身上的箭矢已被拔除,伤口简单包扎。 “大人,此人身中数箭,昏迷不醒,但气息犹存。” 张武跪下,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明。 郑明远听罢,走下公案。 缓步来到陈景和面前,仔细端详。 看清那张面孔后,郑明远脸色骤变。 “是他!”郑明远惊声道,随即转向张武,“你可知此人是谁?” 张武茫然摇头。 “此人乃无生邪教香主陈景和!昨夜在聚宝坊袭击官军的恶徒!” 郑明远咬牙道,“没想到他竟藏身城南,还囚禁折磨青龙帮众,简直无法无天!” 张武闻言大惊。 “大人明鉴,小人不知此人竟是无生教香主。” 郑明远挥了挥手。 “你做得好。将他投入大牢,严加看管,等候审判。那些青龙帮的人呢?” “回大人,已送往仁济堂救治,但情况不妙,怕是…” “哼,好一个无生教,竟敢在我阳泽城为非作歹!” 郑明远冷哼一声,转向一旁的师爷。 “去,传话下去,请城中各路人物前来议事。青龙帮、白鹤武馆、红线拳馆、漕帮,还有陈家,一个不落!” 师爷躬身应下,匆匆去办。 郑明远独自走到窗前,望着初升的朝阳。 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阳泽城接连出事,先是鼠妖作乱,后有无生教兴风作浪。 如今又有青龙帮众遭遇不测,局势越发复杂。 若不尽快平定,恐怕朝廷必会追责。 “必须尽快肃清各方安定,否则…” 郑明远喃喃自语,面露沉思之色。 “我的大好官位啊!” —— 午时刚到,阳泽府衙门前已是车马盈门。 各路人物纷至沓来。 “傅帮主到——” 一声高呼过后,但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来到府衙前。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上半身完全裸露,肌肉如铁。 背上一条过肩青龙纹身栩栩如生,似乎随着他的呼吸而游动。 那壮汉皮肤黝黑、肌肉隆起如山丘。 他身上盘踞的青龙纹身从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肩腰际,青龙口衔珠,眼露凶光,煞是威武。 “傅爷来了!都让开!” 几名青龙帮的喽啰在前开道。 其中一人扛着一柄巨大的刀,刀身上刻着“青龙”二字。 这便是青龙帮帮主傅青,阳泽城中赫赫有名的狠人。 傅青昂首挺胸,大踏步走进府衙。 进入大厅后,他不等通报,便扬声道:“郑大人在上,傅某来迟,望恕罪!” 话音未落便又出声。 “哼!” 傅青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 “老子的兄弟被折磨成那样,今日若不给青龙帮一个交代,老子定要扫平这无生教的狗窝!” 说罢,他猛地一挥手,身后小喽啰立刻上前,几个喽啰双手捧着青龙大刀。 傅青接过大刀,只见刀身乌黑,刀锋如霜,刀背雕刻着一条青龙,与他身上纹身遥相呼应。 他双手持刀,在府衙大堂中舞了个刀花。 霎时间青光闪烁,寒意逼人。 两旁差役正要阻拦。 “听闻我青龙帮弟子遭人囚禁折磨,傅某岂能坐视不管?” 傅青声若洪钟,“还请郑大人明示,是何人如此狂妄,敢动我青龙帮的人?” 郑明远正欲回答,忽听外面又有通报: “白鹤武馆张馆主到!城东红线拳馆姚馆主到!” 只见两队人马同时进入大厅。 一队白衣胜雪,清一色的白鹤武馆弟子,为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姿挺拔。 眉目如画,正是白鹤武馆馆主张炜。 只见张炜面容刚毅,双眉如剑,气宇轩昂。 他虽然受过伤,但已无大碍,此刻正静立一旁,神情凝重。 张炜躬身作揖道:“在下与无生教早有过节。此番若能铲除妖邪,在下愿出一份力。” 另一队则是面色红润的壮汉,双臂皆缠着白布条。 每人都抱拳而立,一派英武之气。 那为首的是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双臂上的白布条下隐约可见金环的轮廓,正是红线拳馆的馆主姚旭升。 他一边走,一边抱拳作揖,见人就叫一声“哥哥”。 “哎呀,傅哥哥已至,吾等来迟了。” 姚旭升一见傅青,便双手抱拳,作揖道,“哥哥,久仰大名,姚某有礼了!” 傅青见姚旭升如此客气,不由得挺了挺胸。 又将手中的青龙刀又舞了个花式,道:“姚馆主客气,傅某武功虽不及馆主,但也略知一二,不过是仗着一把刀在江湖上混口饭吃罢了。” 姚旭升哈哈一笑。 “傅哥哥此言差矣!听闻哥哥已达换血中期,这般修为,在我阳泽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傅青闻言大喜,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姚馆主过奖了。” 一旁的张炜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他与姚旭升认识多年,深知此人虽然武功不凡,已至气海初期,但为人太过圆滑。 见人就叫哥哥,实在令人生厌。 府外又传来一阵喧哗。 “漕帮金帮主到!” 伴随着通报声,只见一队身着蓝衣的漕帮弟子簇拥着一名身着儒衫的清瘦男子走入大厅。 那男子手持折扇,面容儒雅,举止投足间尽显风流之态。 正是漕帮帮主金浣,一位在大景朝科举登上了榜的举人。 金浣进入大厅,先是环顾四周。 随后折扇轻摇,吟道: “风雨阳泽起浮云, 各路英豪聚一堂。 非为争名亦非利, 只为黎民保安康。” 话音刚落,漕帮众人齐声高呼:“帮主大才,金榜题名!” 金浣闻言,连连摆手,作揖道:“诸位谬赞了,小生不过是粗通文墨,不值一提。” “金帮主果然名不虚传,才华横溢!” 郑明远在上首赞叹道,“今日请各位来,正是为了阳泽城近来的乱象,还请各位献计献策。” 金浣闻言,向郑明远深施一礼。 “小生愚钝,但愿能为郑大人分忧。” 他面向郑明远,语气诚恳。 “大人,疫病肆虐,民不聊生,又有邪教作祟。此刻最要紧的,是先稳定民心。小生以为,应当公开审理此案,以彰显朝廷威严。” “金哥哥学识渊博,才华横溢,姚某佩服!” 姚旭升又转向金浣,双手抱拳。 金浣微微一笑,“姚馆主过誉了。” 正说间,又有通报: “仁济堂陆老先生到!陈家家主陈景明到!”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一名童子,正是仁济堂的陆济世。 紧随其后的是一队丫鬟仆人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青年人。 那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腰粗体胖,走路时腹部一颤一颤的,甚是滑稽。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仆人不停地往他嘴里送着各种点心,而他竟也能一边走路一边大嚼。 “彩云楼的松仁酥不错,快,再来两个。” 那胖子吩咐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威严。 这便是阳泽城东着名的大户陈家的家主陈景明,说是练了一门名为“坐山功”的武功。 俞是吃得多,功力就越深。 “陆哥哥,陈贤弟!” 姚旭升一见二人,立刻上前抱拳行礼,“见过两位!” 红线拳馆的弟子们也纷纷效仿师父,齐齐抱拳,高声道:“见过陆哥哥!见过陈贤弟!” 漕帮的弟子们见红线拳馆众人如此热情,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一时间紧张起来,悄悄将手放在兵刃上。 金浣见状,轻咳一声。 漕帮弟子这才放松下来,却仍警惕地看着红线拳馆的人。 陈景明一边咀嚼着点心,一边向姚旭升点头致意:“姚兄客气,小弟今日也是受郑大人之命前来。” —— 第42章 堂上诸人 “帮主,帮主…坏事了,失踪的兄弟们找到了!” “那是个鸟的坏事?” “是…是坏事的…兄弟们…兄弟们…” “玛德,你结巴个甚么?” “兄弟们不成人形了!” “?” 残阳如血,映照着阳泽府衙的朱红大门。 为其蒙上一层肃穆的光晕。 不止染红了阳泽府衙的飞檐斗拱。 一缕缕夕阳的余光穿过雕花窗棂。 洒将在大堂之上,为众人镀上一层威严肃穆的光晕。 堂上众人济济一堂,各怀心思。 郑明远端坐于公案之后,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众人。 “诸位既已到齐,本府便开门见山。” 郑明远沉声道,“近日阳泽城多有变故,先有鼠妖作乱,后有无生教兴风作浪。 今晨,捕快在城南一处院落中发现无生教香主,身负重伤。更有甚者,院中地窖内囚禁着数名青龙帮弟子,皆被施以酷刑,惨不忍睹。”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傅青闻言,青筋暴起,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好个无生教!竟敢如此对待我青龙帮弟子!” 他猛地一拍喽啰捧着的青龙刀,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郑大人,此贼何在?老子要亲手剁了他!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胆大包天,敢动我青龙帮的人?若不给青龙帮一个交代,老子定让他血债血偿!” 其身后帮众齐声附和:“血债血偿!”声如惊雷,震动堂内。 郑明远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无生教香主陈景和,已被捕获,现囚于大牢。今日请诸位前来,正是要商议如何处置此人,以及如何应对城中诡异之事。” “陈景和?”傅青瞳孔骤缩,咬牙切齿道:“便是陆老的那个逆徒?” 说罢,他挑衅般地看了一眼陆济世。 陆济世闻言,面不改色。 只是手中的拐杖握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显然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郑明远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陆济世。 终是没有明言二人关系。 傅青哪管这些,怒不可遏道:“郑大人,此贼行径残忍,罪不容诛!老子提议,明日便在菜市场门口将他处斩,以儆效尤,以泄民愤!” 金浣轻摇折扇,儒雅地开口:“大人,小生以为,此事关乎阳泽城安危,应当从长计议。 首先,应当严审陈景和,查明无生教的阴谋;其次,对于聚宝坊等诡异之地,也当有所防范。” “金帮主所言极是。” 白鹤张炜点头附和,“无生教行事诡秘,必有更大阴谋。我等当齐心协力,共保阳泽平安。” 傅青却不耐烦地打断道:“什么从长计议?老子的兄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有些甚至被逼食同伴之肉!此等惨事,岂能轻饶?” 他一拍胸膛,声如洪钟,“依我看,应当马上将那陈景和押至菜市场门口,当众砍了,以泄民愤!” 傅青说着,目光扫向众人,眼中满是凶光。 “这不止是为我青龙帮兄弟报仇,更是为阳泽城除害!” 金浣闻言,眉头微皱,折扇轻摇,不紧不慢地道:“傅帮主此言差矣。我漕帮死伤人数,远胜青龙帮数倍。 聚宝坊八十余名弟子惨遭杀害,帮中二副林福更被抽筋剥皮,惨状较之傅帮主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吾等并未因此失了分寸,急于报复。却未曾要求如此有辱斯文之事。”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珠玑,“况且,陈景和乃无生教香主,若能严审得法,或可揭露更多阴诡谋划,岂不更为妥当?” 一甩折扇,盯着傅青。 他语锋忽的渐厉:“邪教作乱,乃是国家之敌,理应由朝廷公断,而非任由江湖自行处置。否则,与那无生教之流,又有何异?” 傅青正欲反驳,却见陈景明抢先一步,放下手中点心,擦了擦油腻的嘴角。 慢悠悠地道:“傅帮主此言,未免太过偏颇。” 陈景明虽身材肥胖,说话时却不失威严。 “陈景和虽为犯案之人,却也是我陈家族人。依我看,傅帮主口口声声为帮众报仇,实则不过是为青龙帮扬名。 可笑的是,那青龙帮帮众,平日欺行霸市,为非作歹,如今被人折磨,不过是恶有恶报,黑吃黑罢了。” 他冷笑一声,“人家漕帮损失更为惨重,尚且能保持理智,青龙帮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寂静无声。 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傅青的反应。 傅青闻言,面色铁青,双目圆睁,如同一头即将暴怒的猛兽。 “陈景明!你敢辱我青龙帮?” 此言一出,堂中气氛骤然紧张。 傅青目眦欲裂,一把夺过小喽啰手中的青龙刀,怒吼一声,直取陈景明咽喉! “大胆!” 郑明远厉喝,却见那刀势已至,似乎避无可避。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陈景明面不改色,肥手一抬。 止听“啪”的一声脆响,竟是将那青龙刀拍飞出去。 深深钉入了堂柱之中,刀身犹自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傅青只觉胸口一疼。 整个人已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数丈,重重摔将在地上。 陈景明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坐回原位,继续享用点心。 “傅帮主火气太大,不利于身体健康。” 他咀嚼着点心,含糊不清地道,“不如尝尝这松仁酥,消消火气。” “帮主!”青龙帮帮众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陈景明又取了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味,方不紧不慢道:“傅帮主,汝之刀法再快,却难敌吾之''坐山功''。” “哥哥神力!” 姚旭升见状,立刻抱拳赞叹,“一掌之威,令人叹服!“ 身后弟子齐声赞叹,“哥哥神力!” 陈景明面色一僵。 傅青被扶着爬起身来,面色阴沉,默不作声。 他知道自己不是陈景明的对手,只得强忍怒火,退回原位。 郑明远见状,连忙道:“二位息怒,今日召集诸位,乃为商议大事,岂可内讧?” 金浣适时出言相助。 “大人所言极是。无生教作乱,乃我等共同之敌,理应同心协力,方能攘除。” 白鹤武馆馆主张炜亦道:“在下以为,应先对陈景和严加审问,了解无生教的阴谋,再行定夺。” 堂中众人纷纷点头,气氛渐渐缓和。 郑明远抚须沉思,缓缓道:“张馆主所言甚是。 此事关系重大,吾提议明日公开审理陈景和,以昭公信。” 金浣颔首。 “大人明断。公开审理,既可安民心,又能彰显朝廷威严,一举两得。” 陈景明将糕点咽下,抹了抹嘴,接道:“若能问出无生教的阴谋,便是大功一件。” 众人纷纷发表意见,唯有陆济世始终沉默不语,面色凝重。 他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低垂,似乎在思索什么。 众人虽未明言,但都知道陈景和曾是陆济世的大弟子。 碍于情面,无人提及这层关系,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 就在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陆济世突然开口。 苍老声音低沉却有力,瞬间压过了众人杂乱的讨论声。 “诸位。”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众人纷纷噤声,转向陆济世。 陆济世缓缓站起,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悲痛。 他运起内气,声音在气海境初期的加持下洪亮无比,回荡在大堂之中。 “陈景和,乃老夫大弟子。” 此言一出,堂内再次寂静。 虽是众人心知肚明,但由陆济世亲口说出,却仍然令人震撼。 “他堕入歧途,老夫心痛莫名。” 陆济世声音微颤,“然其犯下之罪,铁证如山,老夫绝不包庇。” 他环视众人,目光坚定。 “老夫请求,在开案审罪之后,在问出无生教阴谋之后,由老夫亲手结果这个逆徒!” 最后几个字,陆济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 字字千钧,震撼人心。 堂内一片寂静,众人无不侧目。 陈景明率先打破沉默,放下手中点心,起身向陆济世深深一揖。 “陆先生大义,令人钦佩!若天下父师皆如先生,何患国之不兴?” “陆哥哥大义灭亲,姚某佩服!” 姚旭升也连连抱拳。 金浣轻摇折扇,叹道:“陆老先生心系阳泽,大义凛然,令人钦佩。” 张炜默默起身,向陆济世躬身一礼,以示敬意。 就连傅青也不由得肃然起敬,抱拳道:“陆老先生大义,傅某也佩服!” 郑明远见状,也起身向陆济世拱手。 “陆老先生大义,本府敬佩。”他顿了顿,又道,“既如此,明日便在衙门大堂公开审理此案。若陈景和如实招来,本府可只废其武功,挑断手脚筋,不再追究。” 陆济世闻言,深深叹息,缓缓点头。 “老夫谢过大人。” 夕阳西下,余晖如血,映照在陆济世苍老的面容上。 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满是说不尽的悲痛与无奈。 堂外,一阵微风拂过。 吹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如同陆济世此刻的心情,凄凉而又无助。 陆济世独自站在府衙门前。 止望着远处的夕阳,喃喃自语:“景和啊景和,为师终究是对不住你啊...”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却又似重若千钧,压在他那颗饱经沧桑的心上。 远处,一个身影悄然而立,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那人面容隐在暮色中,看不真切。 只有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有趣,当真有趣。” 那人轻声低语,声音如同夜风般飘渺,“阳泽城,好戏才刚刚开始啊...” 说罢,那人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笑声,随风飘散。 夜幕降临,阳泽城陷入一片寂静。 第43章 陈家 望着供台上的四枚虎撑。 老人陷入了沉思。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 直映照着阳泽城西的陈家大宅。 止见高墙深院,飞檐斗拱,尽显富贵气象。 暮色下的陈家大宅,古松参天,垂柳依依,一池秋水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 庭院深深,一条青石小径蜿蜒通向内院。 石径两旁古朴的琉璃灯笼已次第点亮,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陈景明踏入家门,一路行来。 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恭敬地捧着从府衙带回的文书与点心。 这些小厮身形圆润,虽不及陈景明身躯魁梧,却也颇具规模,正是陈家独特的风格。 “老爷回来了!” 门房小厮高声唱喝,声音穿透院落,传入内室。 陈景明摆了摆手,示意小厮们退下。 他沉着脸,步伐稳重地向内院走去。 脑中还回想着今日在府衙的情形,以及陆济世那悲痛的眼神。 陈景明踏入家门,一路行至内院。 身后跟着两名仆从。 一人捧茶,一人托着精致糕点。 他行至庭院中,见一株古槐婆娑摇曳。 树下石桌旁坐着一位白发胖老者,正悠然品茗。 “大伯。” 陈景明拱手行礼,面露恭敬。 “景明回来了?”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站在廊下,灯光映照着他那富态的身躯和慈眉善目的面容。 此人乃陈家大长老陈元福。 虽已届八旬,却精神矍铄。 身躯更是魁梧壮实,比常人足足大了两圈。 “大伯。”陈景明恭敬行礼。 陈元福点点头,“祠堂已备好,族老们皆已在等候。今日府衙之事如何?” 陈景明叹了口气。 “事关陈景和,族中皆需知晓。待入祠堂,景明再…哎…但与大伯说也无妨…” 陈景明在石凳上坐下,仆从忙将茶点奉上。 他取了一块桂花糕,细细品尝,方才道:“府衙众人皆在,无甚大事。只是那青龙帮傅青,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堂上拔刀相向。” “哦?” 老者眉头微挑,“你如何应对?” “不过一掌拍飞其刀,再一掌震退其人。” 陈景明轻描淡写,仿佛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元福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景明,你已入''坐山功''第七层,此等小辈,自不足道。”他顿了顿,“景和之事,族中已知晓,祠堂议事,你且速去。” 陈景明闻言,连忙起身,拱手应道:“大伯放心,侄儿这便前去。” 陈元福点头不语,引着陈景明向祠堂方向走去。 陈家祠堂乃是一座极古朴雄伟的建筑。 石狮守门,红漆大门上的铜环在灯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 祠堂内灯火通明,十余位陈氏族老已然就座,分列两旁。 两排太师椅上,端坐着的那十余位族老多已满头白发,却个个体态丰腴。 面色红润,正是多年修炼“坐山功”的明证。 这些族老年龄虽不尽相同,但面容上皆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稳重如山,厚德载物。 “景明来了。” 陈元福入座后,环顾众族老道,“今日府衙之事,且听景明细述。” 陈景明向诸位族老行礼,然后开始娓娓道来今日在府衙的见闻。 从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被捕,到青龙帮帮众惨遭折磨,再到各方势力的反应,以及陆济世的态度。 他且一一详述,不敢有半点遗漏。 “陆济世竟言要亲手结果那逆徒?”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皱眉问道,此人乃三长老陈元贵,在族中颇有威望。 陈景明点头,“正是如此。陆老先生言辞恳切,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哼!” 一位面色红润的族老冷哼一声,此人乃五长老陈元盛,性情刚烈,“无生教作乱,青龙帮跳脱,灭了便是!只要陈家家业和族人不死伤,阳泽无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言一出,诸位族老纷纷点头附和。 陈元福沉思片刻,叹道:“景和毕竟是我陈家之人,若真如景明所言,罪证确凿,虽难容于世,却也不能任人宰割。” “大哥所言甚是。” 陈元贵捋须道,“景和自小聪颖过人,只可惜不肯专心修习我陈家''坐山功'',才会堕入歧途。执意拜入仁济堂,今日之祸,皆因此起。” “正是啊!” 众族老纷纷附和,一时之间,祠堂内议论纷纷。 陈元福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老夫以为,此事当从长计议。景和既是我陈家族人,就算犯下滔天罪行,也当有我陈家族规约束,而非任由外人处置。” 话音刚落,一名小厮捧着一个硕大的托盘进入祠堂。 那托盘上堆满了精致的点心糕饼,香气四溢。 陈元福微微一笑,“先用些点心,边吃边议。” 小厮将点心一一分发给在座族老,众人开始享用美食,同时继续讨论着陈景和的事。 “老夫以为,”陈元贵咽下一口桂花糕,慢条斯理地道。 “应当在陈家年轻一代中普及''坐山功'',以免重蹈景和覆辙。” “此言极是!” 七长老陈元吉拍案叫绝。 “我陈家''坐山功''乃祖宗秘传,修炼得法,不仅身强体健,更能修身养性,安定心神。景和若当初肯专心修习,岂会有今日之祸?” “请家仆念一念族中决议吧。” 陈元福示意道。 一位家仆恭敬地捧起一卷竹简,正欲开口,却突然面露尴尬之色。 原来他拿错了文书,误将一卷旧简取来。 “禀长老,小的拿错了…” “念罢。” 陈元福不以为意,“既然拿来了,不妨一听。” 家仆无奈,只得展开竹简。 声如洪钟,朗声念道: “白鹤张炜,年方十八,已修得白鹤十三式至大成。轻功卓绝,拳法精妙。一日,于城南酒楼,与三名漕帮弟子起冲突。张炜以一敌三,三招之内,尽废三人武功。一招''鹤唳九天'',可断铁碎石。性情刚烈,不可轻犯。若与我陈家为敌,后患无穷…” “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断不可留!” 众族老闻言,纷纷惊叹,目露忧色。 陈景明闻言,不由得一怔,连忙出声打断:“诸位长老,此非今日之事。这文书乃是二十年前记录白鹤武馆馆主张炜之事,并非今日族中决议。” 众族老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陈元福咳嗽一声,“景明说得是。小钟,速速去取正确的文书来。” 家仆连连告罪,退下取来正确的文书,恭敬递上。 陈元福示意继续,家仆这才展开文书,朗声念道: “关于陈景和之事,族中决议如下:一、派人前往大牢,劝说景和认罪伏法,但求保全性命;二、若景和执迷不悟,则暗中派族中客卿,夜劫大牢,救出景和;三、若事不可为,则设法平息此事,不使我陈家蒙羞…” “此言差矣!” 陈景明突然出声打断,“景和所犯之罪,铁证如山。若我陈家强行干预,不仅无益于景和,更会让陈家陷入不义之名。” “景明,你此言何意?” 陈元盛面色不悦,“景和再怎么说也是我陈家族人,难道就眼睁睁看他被处死不成?” “五叔言重了。” 陈景明肃容道,“景明并非不念族情,但此事涉及朝廷威严和阳泽安危,若我陈家暗中相助,一旦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祠堂内一时寂静,众族老陷入沉思。 良久,陈元福缓缓开口。 “景明所言有理,但我等亦不能坐视不理。依老夫之见,当派人劝说景和认罪伏法,求得一线生机。” “陆济世既是景和师父,理当由他出面相劝。” 陈元贵建议道。 陈景明摇头,“怕是不妥。陆老先生已明确表态,要亲手结果景和这个逆徒。以老先生的性情,断不会轻易回心转意。” “陆济世既如此绝情,那便算了。” 陈元盛冷哼一声,“依我看,不如派族中客卿,夜劫大牢,将景和救出,送往域外…” “不可!”陈景明坚决反对。 “此举有悖朝廷律法,若事发,我陈家将面临灭族之危!” 众族老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陈景明所言不无道理,若真贸然行事,后果确实难料。 “陆济世似乎近来收了个新徒弟?”陈元福突然问道。 陈景明点头,“是有此事。那小徒弟名叫吴仁安,开了一家仁安堂医馆,颇有些医道天赋。” “不如让这吴仁安去劝劝景和?”陈元福提议,“虽为师弟,但毕竟同门之谊,或许景和会听他一言。” “此计可行。”陈元贵点头附和,“若景和肯认罪伏法,求得保命,对我陈家而言,已是万幸。” “若此计不成,再作他议。”陈元福敲定主意,“实在不行,就只能走最后一步了。” 陈景明又道:“若此计不成,再遣客卿夜劫大牢。只是要做得干净些,不留痕迹。” 众族老心领神会,纷纷点头。 陈元福环视众人,又道:“若景和执迷不悟,夜里便派族里干脏事的客卿去劫了府衙大牢,务必做得干净些。 若青龙帮帮主傅青追查不休,便将他一并做了。无苦主,自然无人敢来追究。” “城北红线武馆馆主姚旭升与我陈家交情匪浅,若有事,他必会助我等一臂之力。” 陈元盛补充道。 陈元福沉吟片刻,缓缓道:“先礼后兵,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他转向陈景明。 “景明,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 陈景明恭敬应道:“大伯放心,侄儿定不负所托。” 陈景明听到此处,心中暗叹。 他知道族老们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陈景和,即便不惜挑起事端。 陈家在阳泽城经营数代,底蕴深厚,势力庞大,确实有这个底气。 但他心中仍有顾虑,只是不便直言。 “既如此,就按大伯所言行事。” 陈景明沉声道,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我这就去联系那吴仁安,请他前往大牢劝说景和。” “甚好。” 陈元福点头,随即环顾众族老,“诸位还有何意见?” 众族老纷纷摇头,表示赞同陈元福的决定。 陈元福满意地点点头。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景明,速去安排。若有变故,立即通报族中。” “是,大长老。”陈景明恭敬应道。 “今日议事已毕,诸位请便。”陈元福宣布散会。 众族老起身,陆续离开祠堂。 陈景明和陈元福最后离开,他站在祠堂门外,仰望夜空。 月色如水,星辰闪烁,但他心中却无法平静。 “景和啊景和,你究竟为何走上这条路…” 他轻声喃喃自语,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陈家祠堂内,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先祖的牌位。 陈元福独自坐在首位,面容沉静,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景和之事,恐非善了。”他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阳泽城,怕是要变天了。”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 止吹落了几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如同陈元福此刻的心情,复杂而又无奈。 府衙大牢的铁窗外,月光清冷。 陈景和盘坐在潮湿的稻草上,双目紧闭,似在运功疗伤。 他身上的箭伤已被简单包扎,但血迹仍透过布条渗出,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格外刺眼。 陈景和被铁链锁住,面容憔悴,双目无神。身上的箭伤仍隐隐作痛。 “师父…”陈景和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徒儿终究是让您失望了。” 牢房外,两名狱卒正在低声交谈。 “听说这厮是无生教香主,害死了不少人。” “可不是嘛,还是陆神医的逆徒,真是枉费陆神医一片苦心。” 陈景和听着这些话,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往昔种种,不禁苦笑。 “无生大法,本欲求长生,却落得如此下场。”他自嘲道,“也罢,既已至此,何惧一死?” “香主大人…”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隔壁牢房传来。 那是一名被捕的无生教教众,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陈景和睁开眼睛,眼神冰冷,“闭嘴,莫要喊破身份。” 教众闻言,不敢再出声。 只是默默祈祷无生教能来救他们。 陈景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透过铁窗,望向远处的月亮。 他知道,明日的审判将决定他的命运。 但他并不畏惧,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阳泽城啊,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低声喃喃,声音如同夜风般飘渺,“我陈景和既入无生教,自当无生无死,逍遥自在…师父,你真的舍得亲手结果我吗?” 夜深人静,陈景和终于沉沉睡去。 梦中,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时的他,还是陆济世的得意弟子,前途无量… 第44章 牢中密谋 城南的画舫花舟中,守备司的校尉们又来小聚了。 说是抓住了凶人,要庆祝一番。 止是指挥使刘铁山的面色不太好… 还是余下犬班校尉没来。 夜色似墨般浓,星辉匿隐。 止有一轮残月挂在天际,洒将下清冷的光辉。 阳泽城笼在一片寂静中。 唯有寥寥几声犬吠鸡鸣打破这份宁静。 陈家府邸侧门前,陈景明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勒出的肥肉却是将斗篷撑的圆润… 尚不如不穿。 索性一把扯下身上斗篷,丢给了一旁的仆人。 复抬头望了望天色。 “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去仁安堂。” 他低声自语,随即招来一名家仆,吩咐道:“备马。” 家仆领命而去,不多时牵来一匹黑色骏马。 陈景明翻身上马,向仁安堂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似一阵急促的鼓点。 千里良驹被累的气喘吁吁… 仁安堂内,吴仁安与月如正在收拾药材。 月如见吴仁安眉头紧锁,轻声问道:“相公可是有心事?” 吴仁安摇了摇头,止微微一笑。 “无事,只是想起今日府衙之事,有些担忧。” 月如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吴仁安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我知你心系师父,但此事凶险,你须多加小心。”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随即是一阵重重的敲门声。 “谁啊?这般时辰来访。” 月如轻声问道。 吴仁安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碗筷。 向门口走去。 “我去看看。”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 正是陈家家主陈景明。 他身后跟着两名随从。 皆是手持灯笼。 恍惚的光影将陈景明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陈家主?” 吴仁安有些诧异,连忙行礼。 “不知陈家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陈景明拱手还礼,面带忧色。 “吴大夫,深夜叨扰,实属无奈。可否借一步说话?” 吴仁安侧身让开,“请进。” 月如见状,连忙上前行礼,“贵客请坐,妾身这就去沏茶。” 陈景明摆了摆手。 “不必相扰了,吾来此亦是有要事相求,不便久留,怎能劳烦主家。” 陈景明环顾四周,低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事关重大。” 吴仁安点了点头。 指了指一旁的诊室。 侧身让示意陈景明进入。 月如见状,识趣地退到内室。 止为二人沏了茶,便不再出来。 陈景明坐下,接过月如递来的茶。 轻抿一口,随即放下茶杯。 陈景明环顾四周,见再无外人。 这才压低声音道:“吴大夫可知,今日府衙之事?” 吴仁安点头,神情恍惚微妙。 “止略有耳闻。听闻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被捕,明日将公开审理。” “正是。” 陈景明叹了口气。 “景和虽为无生教香主,却也是我陈家族人。 今日府衙之上,陆老先生已表明态度,要亲手结果这个逆徒。 今日我来,是代表陈家,也算替陆老先生圆了心中所望。 请吴大夫明日前往大牢,劝说景和认罪伏法。”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师父竟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大弟子? “我?”吴仁安惊讶不已,“为何是我?” 陈景明解释道:“陆老先生念及师徒之情,不忍亲自面对;而景和乃陈家族人,我等前去,恐会被误解为包庇。 唯有吴大夫,既是陆老先生的弟子,又与景和素无瓜葛,最为合适。” 吴仁安闻言,不禁一怔。 “陈家主,此事恐怕不妥。我与景和师兄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我劝说?” 陈景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吴仁安一眼。 “吴小兄弟,你是陆老先生的关门弟子,景和虽已堕入歧途,但对师门尚有几分敬重。 若由你出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吴仁安沉吟片刻,问道:“若他不听劝,当如何?” 陈景明目光一闪,压低声音道:“若事不可为,陈家自有后手。” 吴仁安心中一凛,明白陈景明话中之意。 他沉默良久,方才点头:“为报师恩,我愿一试。” 陈景明闻言,面露喜色,起身拱手。 “多谢吴兄弟。明日辰时,我会安排人在府衙门口等你,引你入内。” 说罢,陈景明告辞离去,留下吴仁安独自沉思。 月如从内室走出,见吴仁安面色凝重。 便轻声问道:“相公,陈大人所为何事?” 吴仁安将陈景明的来意告知月如。 月如听闻所言,不禁担忧。 “相公,此事凶险,你与你那大师兄素不相识,他又怎会听你劝说? 况且,若陈家有后手,你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轻声道:“娘子勿忧。我自有分寸。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此事我不能推辞。” 月如见吴仁安心意已决,只得叹息一声。 “既如此,相公务必小心。若有不测,切莫逞强。” 吴仁安点头应允,却见月如眼中泪光闪烁。 不禁心生怜爱,将她揽入怀中。 “傻瓜,为夫自有分寸,你且安心。”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相公,我总觉得阳泽城近来多有怪事,恐怕大难将至。 若真有不测,你我当携手远走高飞,寻一处清净之地,安度余生。” 吴仁安点头应允。 他抚摸着月如的秀发,心中暗暗发誓。 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月如和腹中胎儿。 安抚月如入睡后。 方才独自来到院中。 止不住地仰望星空,思绪万千。 他想起师父陆济世曾提及陈景和的过往。 陈景和本是陆济世最得意的弟子。 天资聪颖,勤学苦练,本应有一番作为。 那青囊诀修炼的速度绝非吴仁安可比… 他却是没见过大师兄,其他师兄倒是有所耳闻。 师父止说他去了南疆治那儿的大瘟疫。 谁料想他贪图长生,误入歧途。 入了无生教,还做了甚么香主。 做下诸多恶事。 吴仁安又想起自己修炼的《夜叉噬魂功》。 这门邪功虽然强大,但也让他逐渐堕释放本性,变得嗜血残忍。 这功却也是他的内心写照,平日里尽说自己被功法控制。 到底是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修炼邪功,折磨恶徒。 从中获取“罪值”,增强实力。 有时比杀人过之更甚,虽杀人放火之事也没少干… 他不禁扪心自问:我与陈景和,又有何异? 他不如我! “若非月如相伴,我恐怕早已完全堕入魔道。” 吴仁安喃喃自语,心中充满矛盾。 其实魔道又如何,止和现在一般安稳便行了,行恶事又不关己身,死伤、折磨再多人又如何… 不能回头又如何,杀光所有人孰能有人知道我是魔头? 夜深人静,吴仁安独坐院中。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回到房中,小憩片刻。 次日清晨。 吴仁安早早起身,简单用过早膳。 便坐人拉车向府衙方向而去。 月如送他到门口,依依不舍道:“相公,务必小心。” 吴仁安点头,轻抚月如的脸颊。 “娘子放心,我自会谨慎行事。” 说罢,吴仁安转身离去。 余下的光影在晨曦中渐渐远去。 府衙门前,一名陈家家丁已在等候。 见吴仁安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吴大夫,家主已在内里等候。” 吴仁安点头,跟随家丁进入府衙。 止穿过几道回廊,便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只见陈景明正在与一名狱卒低声交谈。 见吴仁安到来,陈景明面露喜色。 上前拱手:“吴兄弟来了。” 吴仁安点头,问道:“陈大人,如何安排?” 陈景明指了指身旁的狱卒。 “这位是衙门大牢的班头,他会带你去见陈景和。记住,时间不多,务必速战速决。” 吴仁安点头,跟随狱卒向大牢走去。 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狱卒引领吴仁安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间单独的牢房前。 “就是这里。” 狱卒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吴仁安点头,深吸一口气。 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牢房内光线昏暗,仅有一束微弱的阳光从高处的小窗透入。 陈景和坐在角落里,形容憔悴。 但眼神依旧锐利。 见吴仁安进来,陈景和抬起头。 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师父的新徒弟。” 吴仁安心中一惊,没想到陈景和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他拱手道:“陈师兄,师弟吴仁安,奉师命前来相见。” 陈景和冷笑一声。 “师命?陆济世那老匹夫,恐怕巴不得我死吧?” 吴仁安闻言,不禁皱眉。 “大师兄切不可如此说师父。师父对你一片苦心,你却误入歧途,他心中悲痛,你可知道?” 陈景和不屑地摆了摆手。 “少来这套。我知道你来的目的,无非是劝我认罪伏法,好让陆济世那老匹夫保全颜面。” 吴仁安沉默片刻,直视陈景和的眼睛。 “前辈,师父确实希望你能认罪伏法。若你如实招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景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讥讽:“生机?你以为我会信这种鬼话?” 他突然收敛笑容,目光如炬,直视吴仁安。 “小师弟,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你体内有阴气流转,想必也修炼了某种邪功吧?” 吴仁安心中一震,没想到陈景和竟能看出他修炼了邪功。 他强自镇定道:“师兄何出此言?” 陈景和冷笑。 “别装了。我虽不知你修炼的是何邪功,但那股邪气,我再熟悉不过。” 是… 他突然压低声音,幽幽的说。 “小师弟,加入无生教吧。我们可以给你长生不老的机会,让你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吴仁安摇头,断然拒绝。 “师兄,我不会被诱惑。我来此,只为劝你认罪伏法,不要再执迷不悟。” 陈景和闻言,突然狂笑起来。 笑声在牢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认罪?伏法?哈哈哈!小师弟,你太天真了!” 他突然收敛笑容,目光阴冷。 “告诉你,阳泽城即将大乱,一切都无法挽回。 神教的计划已经开始,很快,这座城将会血流成河!”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紧。 他想到月如还在家中,若阳泽城真的大乱,她必将身处险境。 一股暴虐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腾,体内的《夜叉噬魂功》开始躁动。 “成泥马的河!” “阳泽城的事,我本不想管。” 吴仁安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眼底闪过一丝红光。 “但若你们无生教敢威胁到我和我的妻儿,我会让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这句话,吴仁安的气息骤变。 一股凶煞之气从他体内迸发。 止从头发开始变白,眼睛泛起点点血光。 他的本性暴露无遗——暴虐,嗜杀。 且不顾他人死活。 陈景和见状,不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盯着吴仁安那红眸白发的样子。 那股邪气突然让想到了聚宝坊里的“夜叉”,不禁更加兴奋。 “小师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那红眸白发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聚宝坊里的东西。”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震。 索性已不再掩饰自己的本性。 “你也想被我捏死吗?” 他的声音止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 他冷冷地看着陈景和:“说吧,你们无生教到底想干什么?” 陈景和神秘一笑。 “小师弟,既然你这么有趣,我不妨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压低声音,“去城北的钱庄,那里有一个包裹,是给你的定金——一本真功。 只要无生教在阳泽的计划成功,你和你的妻子不仅无事,我们甚至还会给你更多…” “放心,那功没有陷阱,凡夫俗子亦能练,止须喝点血罢了…” 吴仁安心中一动,他已经彻底排斥了自己的良知,索性顺着自己的本性行事。 他冷笑一声:“好,我便答应你。但若你不守承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陈景和大笑。 “小师弟,你果然是个大才!放心,我教向来言出必行。入我无生教必能平步青云!” 吴仁安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陈景和突然叫住他:“小师弟,记住,钱庄的包裹,是你的机缘。至于明日的审判,你不必担心,我教自有安排。” 吴仁安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推开厚重的玄铁牢门,走了出去。 狱卒见吴仁安出来,连忙快步上前。 “吴大夫,如何?”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无事。” 狱卒叹了口气,引领吴仁安离开大牢。 回到府衙前院,陈景明正在焦急等待。 见吴仁安出来,连忙发声询问。 “吴兄弟,景和如何?” 吴仁安摇头:“他不肯认罪,还扬言阳泽城即将大乱。” 陈景明闻言,面色一沉。 第45章 血煞真功 守备司的传讯鸽从鸽笼中扑腾起飞。 指挥使在院落中舞着把金刀,刀上镌刻着行字——“无生大生”。 信鸽混在知府放飞的大批信鸽毫不起眼。 知府正准备和东南道观察使请功。 倒是可喜可贺。 渐红的霞光似被天边泼洒的丹砂。 渐的染遍了阳泽城的屋舍砖瓦。 吴仁安立于府衙门前,不经意间抬头望向那一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恍若映照着他心中那一片逐渐扩散的血色。 陈景明见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摇头。 眉心微微一皱,周身气息顿时凝滞。 “景和真说阳泽城即将大乱?” 陈景明神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 吴仁安淡淡点头,心中却暗自思忖:此乱与我何干?只要能保全月如母子,便是天塌下来,我亦能架起一片天地。 陈景明目光闪烁,压低声音道,“吴兄弟,今日之事,还望守密。” “陈家主放心,吴某自知轻重。” 吴仁安拱手一礼,眼中却无半分恭敬之意。 陈景明微微颔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颇显匆忙。 其步履间那一丝慌乱,未逃过吴仁安那早已练就的敏锐目光。 吴仁安离开府衙,心绪翻腾如潮。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首望去,却是陈景明复又快步追来。 “吴兄弟且慢行!” 陈景明气喘吁吁道,肥胖的身躯在追赶中颤动不已,额上汗珠滚落如雨。 吴仁安停下脚步,拱手道:“陈家主又有何事?” 陈景明面色阴沉,左右张望后。 方才压低声音道:“景和当真如此顽固不化?可曾提及无生教何时作乱?” “并未明言,只道阳泽城将血流成河。”吴仁安面不改色,隐瞒了陈景和与他的密谈。 陈景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之色。 “既如此,陈家只能行使后手了。吾会遣客卿连夜劫狱,不能让景和受辱。” “陈家主三思。” 吴仁安劝道,“此事干系重大,若劫狱不成,恐怕…” “无妨。” 陈景明摆手打断。 “陈家自有安排。吴兄弟不必多虑,回去吧!若有消息,自当相告。” “陈家的后手,无非是劫狱救人,或者杀人灭口。” 吴仁安冷笑一声,心中暗忖,“此事与我何干?倒是那城北钱庄的秘籍,才是真正值得一去。” 待陈景明的身影消失在府衙大门,吴仁安这才转身离去。 他步履沉稳,脸上波澜不惊,可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无生教、陈家,皆可为我所用。” 吴仁安心中暗暗思量,“若能得那邪功,再配合我的血字加点,岂不如虎添翼?” 思及此,吴仁安脚下步伐不由加快,直奔城北而去。 阳泽城北,相比城南的喧嚣热闹。 却显得肃穆许多。 这里多是些官宦人家、钱庄票号,行人举止皆透着一股谨慎克制之态。 吴仁安行至一家名为“广源钱庄”的店铺前,略一驻足。 这钱庄门面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门口站着两名彪形大汉,目光如电, 来回扫视着来往行人。 “正是此处。”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 缓步踏步入其内。 钱庄内,几名文士打扮的先生正在账台前忙碌。 见有客人进来,立刻有人迎上前来。 “这位客官,请问有何贵干?” 一名中年掌柜笑脸相迎,举止恭敬。 吴仁安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 这才低声道:“无生大生。” 掌柜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随即恢复平静,拱手道:“原来是贵客,请随小人来。” 掌柜引领吴仁安穿过前堂。 直来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小屋。 屋内陈设简朴,只有一张桌案和两把椅子。 掌柜示意吴仁安入座。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黑布包裹,双手恭敬地递上。 “这是陈香主命小人交给先生的物事。” 掌柜低声道,“请先生收好。” 吴仁安接过包裹,掂了掂分量。 随即揭开一角查看。 只见内里是一本古旧的线装书籍。 封皮上用血色篆书写着“血煞真功”四个大字,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吴仁安心中一喜,连忙将包裹重新包好。 复收入怀中。 “多谢。”吴仁安起身拱手。 掌柜摆摆手,“先生且去吧,老朽还有些杂事要处理。” 吴仁安点头,转身离去。 走出钱庄,他感觉怀中的秘籍似有灼热之感,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细细研读。 归途中,吴仁安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他明白自己正在一步步深入邪道,却无法抗拒那股对力量的渴望。 在他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有了这《血煞真功》,配合《夜叉噬魂功》,我定能在这乱世中保全月如母子。至于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走过一处街角,吴仁安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曾经救死扶伤的医者之手,如今却染满了不为人知的鲜血。 “我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吴仁安自问,随即释然一笑。 “不,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罢了。这世道,不是非黑即白。我行医救人,也杀恶除凶,何错之有?” 想通此节,吴仁安心中豁然开朗。 脚步渐也变得轻快起来,大步向仁安堂走去。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仁安堂的院墙上。 镀上了一层金黄。 仁安堂的匾额在余晖中显得格外醒目。 吴仁安推开院门,只见月如正在院中晾晒药材。 那柔美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显得格外动人。 听到开门声,月如回过头来。 见是吴仁安,莞尔一笑:“相公回来了。”她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眼中满是关切。 “娘子。” 吴仁安心中一暖,快步上前。 将月如轻轻揽入怀中。 “相公府衙之事如何?” 月如关切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 吴仁安看着月如那张关切的脸庞,心中一阵犹豫。 他本想隐瞒今日之事,但看着月如那双澄澈的眼眸,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 “月如,我有事要与你说。” 吴仁安拉着月如的手,来到屋内。 待二人坐定,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便将今日见陈景和和得到秘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今日见了陈景和,他说阳泽城即将大乱。他还给了我这个。” 吴仁安从怀中取出那本《血煞真功》,轻轻放在桌上。 月如静静地听着,眼中没有吴仁安预期中的惊讶或反感。 “相公既已决定,妾身自当相随。” 月如轻声道,眼底泛着温柔的光芒。 吴仁安一怔,没想到月如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你不怪我走上邪路吗?” 吴仁安不解地问。 月如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 却温暖了吴仁安的心。 “妾身只爱相公这个人,不管相公走什么路,妾身都愿追随左右。” 月如柔声道,“况且,相公所言极是,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相公行医救人,也杀恶除凶,何错之有?” 听闻此言,吴仁安心中一暖,眼眶微湿。 他一把将月如拥入怀中,感受着她那柔软的身躯和温暖的体温。 “傻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了自己?” 吴仁安声音哽咽。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柔声道:“妾身不怕。有相公在,妾身何惧之有?” 吴仁安轻抚着月如的秀发,心中感动难言。 他从未想过。 在这个世界上,竟有人能如此无条件地接纳自己,包括那些阴暗的一面。 “相公,妾身有个提议。” 月如从吴仁安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相公修炼这些功法时,妾身可为相公把关监督,确保相公不会完全丧失本性。”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动。 他深知自己常常会被邪念所控,做出一些残忍的事情。 若有月如在旁提醒,或许能保持一丝清明。 “好,就依你所言。”吴仁安点头答应。 月如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日的阳光。 驱散了吴仁安心中的阴霾。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吴仁安在房中点起灯烛,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本《血煞真功》。 月如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吴仁安翻阅秘籍。 “此功需以鲜血为引,炼化外力为己用。” 吴仁安低声读道,眉头微皱,“《血煞真功》,乃上古血修秘法,修炼之人需以鲜血为引,炼化血气,壮大自身。”吴仁安念出序言,心中既惊且喜。” “第一层需饮畜生血,第二层需饮凶徒血,第三层需饮习武之人血,第四层需饮锻骨境血,第五层需饮换血境血,第六层需饮气海境高手血,练成第六层便可突破气海,达到武道高境界。至于第七层…” 吴仁安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第七层如何?” 月如好奇地问。 吴仁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第七层的内容过于骇人,他不愿让月如知晓。 “你…你说什么?” 吴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月如神色平静,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既然要练,不如做得干净些。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死了也无人惋惜。” 吴仁安愕然,没想到月如竟会提出如此建议。 他仔细打量月如,只见她神色坦然,眼中没有丝毫勉强之色。 “娘子,你变了。”吴仁安轻声道。 月如摇头一笑:“妾身未变,只是看清了这世道的本来面目。相公为保妾身周全,不惜修炼邪功;妾身为助相公成就大业,自当鼎力相助。” 吴仁安心中感动,再次将月如揽入怀中。 “有娘子相伴,夫复何求?” 月如轻抚吴仁安的脸庞。 “相公,此功如何修炼?” 吴仁安翻阅《血煞真功》,逐渐理解了其中奥妙:“此功共有七层,练至第六层便是气海境。第一层需饮人血三斗,方可入门…” “三斗人血?”月如惊讶道,“一人之血不过七八斤,岂非要杀数人?” “那相公今天就开始练?我去石匠坊定个磨盘,兴许磨出来的血多些!”月如神情兴奋。 “月如,你…” 月如神色平静,解释道:“既然要练,不如做得干净些。那些为非作歹的人,死了也无人惋惜。” “娘子说得对。” 吴仁安点头,心中对月如更添几分敬佩,“我会选择那些恶贯满盈之人,取其性命,炼我功法。” 月如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妩媚。 “相公,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妾身想学些防身之术。” 月如轻声道,“相公常言,阳泽城即将大乱。妾身不愿成为相公的累赘,故想学些护身之法。帮相公杀起人来也方便些…”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动。 他深知月如心思细腻,做事谨慎,若能学些防身之术,确能在危急时刻自保。 “好,我教你一些简单易学的招式。” 吴仁安点头应允,“不求你能与人争斗,只求在危急时能自保。” 月如欣喜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情。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包含着深深的默契和理解。 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身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在黑暗中蜿蜒流淌。 吴仁安合上秘籍,将其小心收好。 他看着月如那张美丽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无论这世道如何变幻,我都会保护你周全。” 吴仁安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使堕入魔道,即使与天下为敌,我也要让你平安喜乐。” 月如似乎察觉到了吴仁安的心思。 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相公,妾身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与相公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吴仁安紧握月如的手,心中思绪万千。 “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吴仁安郑重承诺。 月如微微一笑。 窗外,夜色渐深,繁星点点。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清辉。 明月当空,星河璀璨,见证着这对夫妻的决心和誓言。 院外,一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 那香气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和动荡。 但此时,屋内的吴仁安和月如。 却沉浸在彼此的陪伴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与温馨。 似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第46章 嗜血野兽 漕帮的画舫里,金帮主又饮下了一杯酒。 随即诗兴大发,在怀中美人香肩上题诗一首。 “玉液凝春色,开坛透九霄。 沾唇生暖雾,入腑化仙桥。” 四座诸人无不叫好。 月华如水。 倾泻于阳泽城的屋舍之上,为这座喧嚣了一日的城池披上一层银纱。 夜风徐来,带着几分凉意,吹皱了城中那一池池静水。 仁安堂内,烛火摇曳。 映照着吴仁安那张沉思的面容。 他手中捧着那本《血煞真功》,眉头紧锁,心中思绪万千。 “相公,可是有难处?” 月如轻声问道,纤手为吴仁安斟了一杯清茶。 吴仁安抬头,望着月如那张温婉的脸庞,心中一暖。 “此功需以鲜血为引,第一层便需饮人血三斗,非杀数人不可。” 月如闻言,并无惊色,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相公既已决意,妾身愿助一臂之力。” “月如,你当真不怕我堕入魔道?”吴仁安轻叹。 月如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面,温暖了吴仁安的心。 “妾身只知,相公所行之事,必有道理。况且,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 吴仁安心中感动,伸手将月如揽入怀中。 “有你在,我便无所畏惧。” “相公,天色已晚,不若今夜便去寻些猎物?” 月如轻声提议,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吴仁安微微一怔,随即狞笑。 “好,我这便去抓几个人来!” “妾身在家备好一切,静候相公归来。” 月如柔声道。 吴仁安换上一身黑衣,腰间别着柄柳叶刀, 悄然闪入夜色之中。 星辰隐约可见。 月亮却藏在厚厚的云层后,使得这夜格外幽深。 正应了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 那点黑衣黑巾,如一抹墨痕融入夜色。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屋舍。 望向远处漕帮收规费的码头。 那个他打了几天苦工几近饿死的… 那里灯火尚明,隐约传来嘈杂人声。 “今晚,便是开始了。” 吴仁安心中暗道,手中紧握那柄柳叶刀。 此功需人血为引,他决意找寻人下手,也无需避免伤及无辜。 但漕帮之人,大多作恶多端,正是理想目标。 加之漕帮与他也算是生死之仇… 想及此,吴仁安暗运内功。 身形如鬼魅般掠过一排排屋檐。 朝着漕帮地界飞奔而去。 月色朦胧,河畔幽暗。 阳泽城西的浣花河边。 几间木屋依水而建,乃是漕帮的一处据点。 吴仁安伏在不远处的树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不多时,止见一名蓝衣帮众摇摇晃晃地从木屋中走出。 显然已是酩酊大醉。 那帮众身材魁梧,脸上有道狰狞伤疤。 走路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朝着河畔走着。 正当吴仁安欲出手之际,突然听闻前方传来一阵求饶声。 “这位大爷饶命啊!老汉不过是路过此地,并无冒犯之意啊!” 吴仁安目光一凝,只见那蓝衣帮众已拦住一名佝偻老者。 正揪着老者的衣领,拳脚相加。 “呸!你这老东西!敢在漕帮地界鬼鬼祟祟,不是找死是什么?” 蓝衣帮众一把将老者推倒在地,抬脚便踏在老者胸口。 “说!你是哪家的探子?” 老者连连摇头,满脸惊恐。 “老汉只是一介卖草药的,实无他意啊大爷!” “卖草药?呵,这鬼天气谁信你!” 蓝衣帮众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不说是吧?老子今天就在你身上割几道口子,看你说不说!” 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眼看就要落将在老者身上。 “住手!” 一声厉喝,如雷贯耳。 蓝衣帮众一惊,还未回头。 便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吴仁安收回手刀,止是冰冷地看着倒地的帮众。 他本想直接取其性命,却转念一想。 若将其带回仁安堂,当着月如的面杀死此人,或许能让妻子适应自己的嗜血。 “多谢恩公相救!” 老者挣扎着爬起,向吴仁安叩首,“老汉感激不尽!” 吴仁安微微点头,心中却闪过一丝异样。 “老丈无碍否?”吴仁安问道,同时暗自戒备。 “托恩公洪福,老汉无碍。” 老者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佝偻着腰,声音颤抖。 “只是这漕帮凶恶,恩公还是速速离去为妙,莫要惹祸上身啊。” 吴仁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 “老丈不必担忧。此人已昏迷,不如随我一道回去,待我为老丈诊治一番,再送老丈归家。” 话音未落,吴仁安已闪电般出手。 点住老者穴道。 老者面露惊骇,却已无法动弹。 “你……你……”老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老丈莫怕,贫道只是想请老丈回寒舍一叙。” 吴仁安笑容和煦,眼中却闪过一丝血光。 他先将蓝衣帮众扛在肩上。 又轻松地提起老者。 身形一纵,夜色止剩一点。 星光下,仁安堂幽静而肃穆。 月如早已在院中等候,见吴仁安带回两人。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满意之色。 “相公回来了。” 月如轻声道,目光在那蓝衣帮众和老者身上扫过。 “这便是相公所说的……猎物?” 吴仁安点头,将两人放下,取出绳索。 将蓝衣帮众结结实实地绑在院中的柱子上。 那老者则被他放在一旁,依旧点穴制住。 “月如,外面风大。” 吴仁安低声细语,牵起月如的手。 走进内室。 屋内,吴仁安取出《血煞真功》。 翻至关键之处,指给月如看。 “此功需人血为引,方能入门。我带回这两人,一是漕帮恶徒,天理难容;一是行迹可疑,或为奸细。取其性命,炼我功法,于心无愧。” 吴仁安说的冠冕堂皇… 月如神色平静,轻声道:“相公所言极是。妾身已备好一切,只待相公吩咐。” 说着,月如从柜中取出一只银碗,放在桌上。 那银碗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吴仁安拿起银碗,又取出一把锋利小刀,递给月如。 “娘子可愿助我?” 月如接过小刀,目光坚定。 “相公但行无忧,妾身自当相助。”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随后,他们走出内室,回到院中。 此时,那蓝衣帮众已悠悠转醒。 见自己被绑,顿时破口大骂。 “何人敢绑老子?不想活了吗?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乃漕帮林堂主座下五虎之一,你们这是找死!” 月如面色不变,从袖中取出几根银针,轻描淡写地刺入帮众的几处穴位。 “虎…那今日就喝虎血了…”吴仁安面庞上的嗜血溢于言表。 那帮众顿时如遭雷击,全身僵硬。 止剩眼珠还能转动,目露惊恐。 “呔!尔等作恶多端,今日当偿命于此!” 月如轻声道,语气却冷若冰霜。 吴仁安见月如如此果决,心中既惊讶又欣慰。 上前吻了她一下… 他取过银碗,来到帮众面前。 划动小刀,毫不犹豫地割开了帮众的手腕,在口中出一绞。 鲜血如泉涌出,滴入银碗。 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那帮众眼中满是惊恐和绝望,却无法出声求饶。 吴仁安细心接血,直到银碗盛满。 这时,他转向一旁的老者,解开其穴道。 “老丈,你是做甚么的呀?” 吴仁安冷冷问道。 老者颤抖着,求饶道:“恩公饶命啊!老汉确实只是卖草药的,并无他意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 “若只是寻常百姓,为何眼神如此精明?为何深夜出现在漕帮地界?说!你究竟是谁?” 老者不知如何言语。 吴仁安却似恍然大悟。 “我观你和那漕帮打手,皆非善类,今日便都为我所用吧!” 说着,他一把抓住老者。 往他口中塞了团布。 月如配合地取出绳索,将老者牢牢绑住。 那老者脸上写满了绝望,他的确止是山里的采药人…专为陈家采山参的… 他欲挣脱,却使尽内气也挣不开。 捆住他的绳索足足有三指粗,且被绑在梁柱上… 想要出声却被堵住,止得心中祈求主家快来救人。 早知不和别人换了,这去漕帮比青龙帮危险的多啊! 吴仁安捧起盛满鲜血的银碗,站在院中,抬头望向星空。 此时,一片云层散开,月光洒落。 映溅在银碗上,那猩红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娘子,我…”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月如来到吴仁安身边,抚摸他的脸颊。 柔声道:“相公,为了我们的未来,为了我们的孩子,喝…吧。” 在月如的注视下,吴仁安深吸一口气。 举起银碗,一饮而尽。 鲜血入腹。 他兀自回想起了记下的运功路线… 内气按《血煞真功》所述周天运转,还未运转一个大周天。 吴仁安只觉一股炙热之感瞬间遍布全身。 《夜叉噬魂功》和《血煞真功》的两股内气在体内相互碰撞,激荡融合,如同两条恶龙在撕咬厮杀。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吴仁安跪倒在地。 双手抱头,痛苦地挣扎着。 他感觉全身血液沸腾,骨骼咯咯作响,似乎要从内而外爆裂开来。 月如见状,急忙上前。 紧紧抱住吴仁安,为他擦拭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相公!” 吴仁安在剧痛中感受到月如的温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与体内的炙热交汇,竟奇迹般地稳定了他紊乱的气息。 但就在这时,吴仁安体内突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饥渴, 如同千百年未曾饮水的旅人,急需鲜血滋润。 他猛地推开月如,双眼血红,如同野兽般扑向那老者。 “血……我要血……” 吴仁安声音嘶哑,不似人声。 他一把扯开老者衣领,露出脖颈。 张口便咬了下去。 老者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声音戛然而止。 吴仁安如饥似渴地吸吮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染红了衣襟。 月如见状,非但没有畏惧。 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她缓步上前,轻抚吴仁安的背:“相公,不必着急,慢慢来……” 吴仁安仿佛听到了月如的声音,吸血的动作稍缓。 月如趁机凑上前,轻轻舔去吴仁安嘴角的鲜血,眼中满是痴迷。 “相公,让妾身也尝一尝……” 二人在老者尸体旁,共饮鲜血,随后四目相对。 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疯狂与欲望。 月如衣衫半解,露出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如同美玉。 吴仁安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月如揽入怀中。 “娘子……” “相公……” 二人情难自已,缠绵在一起。 月如羞涩地点头,任由吴仁安解开她的衣衫。月光下,她那白皙的肌肤如同玉石般光滑,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吴仁安再也按捺不住,将月如抱起,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石桌冰凉,月如不由轻呼一声,但很快便被吴仁安的热情所淹没。 两人在月光下缠绵,忘情地交合,仿佛世间只剩下彼此。 一旁的尸体和血迹,非但没有影响他们的情绪,反而增添了几分禁忌的刺激。 两人止在那鲜血淋漓的院子中,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欢爱。 月色如水,洒落在交缠的身影上,描绘出一幅妖异而美丽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吴仁安终于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和月如相拥而卧,周围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漕帮帮众和青龙帮探子已成两具干瘪的尸体,如同被抽干了全身血液。 “这……这是我做的?”吴仁安惊骇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太…舒服…自由…棒!” 月如轻轻握住他的手。 “相公不必自责,这是修炼《血煞真功》的必然过程。相公已然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妾身为相公感到高兴。” 吴仁安低头看着月如,只见她神色平静,眼中满是爱意和崇拜。 他心中一暖,将月如搂入怀中:“有娘子相伴,夫复何求?” 二人相拥片刻。 吴仁安忽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那是《血煞真功》的第一层功力,已然练成,相应的也算进入了武者第一境练肉。 他感觉全身力量暴增,五感敏锐了数倍,似乎连远处树叶的细微摩挲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此间武者之力吗?真是…强大… “相公,你的头发……” 月如惊讶地看着吴仁安。 吴仁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惊觉那乌黑的发丝竟已全部变成了雪白。 他起身寻找铜镜,照见自己容貌,只见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面容依旧,但头发已全白,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血红。 “这真功果然和我之前修炼的邪功不一样。” 吴仁安喃喃自语,“不仅仅是内气的变化,还有气血和身体强度的增加……” 他握紧拳头,只觉力量充盈。 仿佛能轻易捏碎石块。 月如走到吴仁安身后,轻抚他的白发,眼中充满爱意。 “相公虽容颜有变,但在妾身心中,永远是那个救妾身于水火的吴郎。” 吴仁安转身,紧紧抱住月如。 “月如,我已踏上不归路,从今往后,甚至会做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你……真的不会后悔跟随我吗?”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相公,妾身早已说过,不管相公变成什么样子,妾身都会一直陪在相公身边。这世道险恶,唯有强者才能保全自己和所爱之人。相公所行之事,皆是为了保护妾身和孩儿,妾身又有什么理由责怪相公呢?” 听闻此言,吴仁安心中感动不已。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渐明,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需尽快处理这两具尸体。” 吴仁安道。 月如点头。 “相公去处理吧,妾身收拾院子,不留痕迹。” 吴仁安将两具尸体扛在肩上。 身形一闪,消失在晨曦中。 他将尸体带到远离阳泽城的荒野,挖坑掩埋,确保无人发现。 回到仁安堂时,天已大亮。 院子已被月如收拾得一尘不染,看不出丝毫血迹。 月如也已沐浴更衣,恢复了往日的端庄秀美。 第47章 大乱 城东一家同样名为“仁安堂”的医馆中。 一只信鸽悄然落在鸽舍中,脚上尚捆扎着卷东西。 有双手解开捆扎的绸带,取出密信。 细细的读着。 正在吴仁安在茹毛饮血之际,阳泽却是变了天… 城南,一处偏僻的巷弄内。 老妪陈婆正拄着拐杖缓步归家。 暮色渐重,她不时抬头望向天穹。 止希望能在天黑前回到那间破败的茅舍。 “天儿黑得忒快了。” 老妪喃喃自语,加快了脚步。 忽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黏腻的声响。 似有物体在地上蠕动。 老妪止步,眯眼向暗处望去。 “哪家的小子在此玩闹?” 她颤声问道,拐杖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无人应答,只有那黏腻声响越发清晰。 月色下,一团漆黑的物体自阴影中蠕动而出,形若烂肉,散发着血腥之气。 老妪见状,魂飞魄散,转身欲逃。 却见那肉团猛然跃起,似泥沼般将她吞噬。 “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划破夜空,继而戛然而止。 片刻后,一滩衣物和拐杖落在地上。 其上具是黏稠液体,而老妪已无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肉团继续在巷中蠕动,体积比方才大了一圈,向下一个猎物移去。 —— 城北,更夫王三正敲着梆子,走街串巷。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懒洋洋地喊着,心中盘算着今夜巡完街便去小酒肆喝上一壶,好好犒劳自己。 月色如水,街道空寂。 忽然,一阵阴风拂过,王三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风,忒邪性了。” 他嘟囔着,抬头却见一个人影立于屋顶。 月光下,那人影形容可怖,面如厉鬼,双目赤红,尖牙外露。 “鬼啊!” 王三惊呼,梆子“咣当”一声落地。 那人影一跃而下。 直张开血盆大口,扑向王三。 王三未及反应,便被那利齿刺入咽喉,鲜血如泉涌出。 “原来,夜叉是真的…” 王三临死前,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青龙帮驻地“春风楼”内,灯火通明,笙歌曼舞。 帮主傅青正搂着一名姿色上乘的姑娘,豪饮痛乐。 “帮主好兴致。” 姑娘柔声道,玉手为傅青斟酒。 傅青大笑,饮尽杯中酒。 伸手抚过姑娘的脸颊。 “有美人相伴,岂有不畅饮之理?” “傅爷,此酒乃江南贡酒,最是醇厚,您尝尝。” 姑娘柔声道,纤手为傅青斟满一杯美酒。 傅青大笑,一把搂过女子纤腰。 “好!有美人相伴,佳酿在手,此生何求?” 酒过三巡,傅青醉态可掬。 搂着美人正欲行云布雨。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 傅青眉头微蹙,示意姑娘噤声。 他起身,走到窗前,掀开帘子一角,往下望去。 月光下,春风楼外已被数十名黑衣人团团围住。 那些人个个手持兵刃,神情冷峻。 在那黑衣人中,傅青认出了无生教的徽记。 “无生教!” 傅青暗骂一声,迅速转身,抓起放在一旁的青龙刀。 “帮主,何事如此慌张?” 姑娘疑惑地问道。 傅青正欲回答,房门猛然被踹开。 一名无生教教众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 “青龙帮主,无生教送您一份大礼。” 那教众冷笑着,将包袱抛在地上。 包袱散开,露出一颗人头,赫然是傅青的妻子。 傅青瞳孔骤缩,怒吼一声。 挥起那青龙刀向前冲去。“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教众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条锁链,迎向傅青。 那锁链泛着幽光,一经刺入肌肤,便将傅青体内的内气尽数锁住。 傅青感觉全身力量被抽空,青龙刀“哐当”一声落地。 他跪倒在地,望着妻子的头颅,泪如雨下。 “我的孩子们呢?” 傅青声音嘶哑地问道。 “都在阎王那里等您了。” 教众狞笑着,挥刀斩向傅青的脖颈。 一声惨叫响彻春风楼,随后归于平静。 衙门大牢内,陈景和静坐在牢房中央。 双目微闭,似在冥想。 牢房墙壁上,无数细小的绿色藤蔓如蛇般蜿蜒攀爬,几乎布满整个牢房。 “时机已到。” 陈景和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绿光。 他伸手触碰墙壁,那些藤蔓立刻如有生命般颤动起来,向四周扩散。 不多时,整个大牢的墙壁上都布满了藤蔓,只等信号便会破墙而出。 “香主,外面准备好了吗?” 一名被关押的无生教教众小声问道。 陈景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都准备好了,只等烟火信号。今夜过后,阳泽城将归我无生教所有。” 衙门外,知府郑明远正站在廊下。 望着突然集结的守备司兵马,眉头紧锁。 “刘大人,你这是何意?未经本官允许,擅自调动兵马,意欲何为?” 郑明远厉声质问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 刘铁山面无表情,手按刀柄,缓步上前。 “郑大人,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郑明远声音中带着怒意。 “无生教之命。” 刘铁山冷冷道,随即拔刀出鞘,一刀刺入郑明远胸膛。 郑明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铁山。 随后缓缓倒下,鲜血染红了官袍。 刘铁山拔出刀,擦去血迹,转身对手下道:“点火,发信号。” 顷刻间,一枚烟火腾空而起。 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红光。 城中各处,隐藏的无生教教众见到烟火。 纷纷行动起来。 牢房中的陈景和看到烟火,放声大笑。 “无生大生!” 话音未落,牢房墙壁轰然倒塌。 无数藤蔓破土而出,如长龙般肆虐。 看守的衙役毫无防备,瞬间被藤蔓绞杀,鲜血染红了大牢。 陈景和从废墟中走出,手持一块绿色铜板——“木位”。 在“木位”的操控下,藤蔓如臂指使,所向披靡。 “阳泽各处埋下的种子,都该发芽了。” 陈景和微笑着,望向城中各处。 城墙之上,守军已被刘铁山调离,只剩下空荡荡的城墙。 在城外的黑暗中,无数双绿油油的鼠眼闪烁着幽光,如星河般密布。 无数老鼠涌向城墙,密密麻麻,势不可挡。 阳泽城,危在旦夕。 城南民宅区,一片混乱。 一团蠕动的肉块在街道上缓慢移动。 所过之处,止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 那肉团无眼无口,却似有灵智,直奔一户灯火通明的民宅而去。 “阿娘,外面好似有东西。”一个稚嫩的童声传出屋外。 “莫要多言,早些睡了。”女子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但儿确是听见了……” 话音未落,屋门轰然倒塌。肉团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屋内母子淹没。 “救命!有鬼啊!” 凄厉的叫声惊动了巡夜的衙役。 —— “快!城南出现怪物,已有多人遇害!” 捕快头领张武带领一队人马,急匆匆地赶往城南。 白鹤武馆馆主张炜也闻讯而来,他本能地感觉到今晚的阳泽城不同寻常。 但眼下救人要紧,不容他多想。 “张头领,可有人看清那怪物的模样?” 张炜问道,眉头紧锁。 “据目击者所言,乃一团血肉模糊之物,能吞人噬骨。” 张武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已有三人遇害,尸首惨不忍睹,仅剩一滩肉泥。” 张炜闻言,心头一沉。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身旁的弟子:“速去通知姚馆主和陆济世先生,就说城中有变,请他们提防。” 弟子接过令牌,转身疾奔而去。 张武带着捕快和张炜来到案发现场,但见地上一滩血肉模糊之物,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那肉团似是察觉有人靠近,猛然蠕动起来,向众人扑去。 张炜见状,不敢怠慢,拔出配刀,一刀劈向肉团。 然而,刀锋入肉,却如切入泥沼,难以造成实质伤害。 “当心!此物不凡!” 张炜喝道,与肉团周旋起来。 捕快们也纷纷上前,但普通兵刃对那肉团几乎无效。 眼见肉团越战越勇,已吞噬了两名捕快,张炜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 “张头领,带人撤退!我来对付此怪!” 张炜沉声道,将内力灌注于刀上,刀锋泛起白光。 张武不敢违抗,连忙带领剩余捕快后退。 张炜深吸一口气,使出白鹤武馆的绝学“白鹤亮翅”,刀光如电,斩向肉团。 这一刀威力非凡,将肉团斩为两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被斩断的肉团并未就此灭亡。 反而裂成两团,继续向张炜扑来。 “好生古怪!” 张炜暗惊,不得不连连后退。 思索对敌之策。 就在此时,从远处疾奔而来一人。 手持药杵,正是陆济世。 “张馆主,莫急!” 陆济世高喝一声,药杵挥舞,荡起的气浪散出一阵清香。 “陆先生,这是何物?” 张炜惊讶地问道。 陆济世面色凝重。 “我也不知,止期望这东西能被药死,我拿了珍藏的南疆虫药,只要是个活物都跑不脱!” 说着,陆济世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 撒向肉团。 粉末接触肉团,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 无数蚊蝇般的小虫飞出… 肉团如被火烧,剧烈蠕动着,最终化为一滩脓水。 “好厉害的毒蛊!” 张炜由衷赞叹。 陆济世却没有丝毫喜色。 “恐怕今晚不止这一处有变。张馆主,你速去城北看看,我去衙门。” 张炜点头,正欲离去。 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连绵不断的惨叫声。 “不好!” 陆济世面色大变,“城中已有变故!”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朝不同方向疾奔而去。 此时,城北的街道上,更夫王三的尸体被发现,引起一阵骚动。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声称看到“夜叉食人”。 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红线拳馆馆主姚旭升闻讯赶来,检视尸体。 发现死者颈部有两个深深的牙印,伤口极深,几乎能看到骨头。 “此等伤口,实非人力所能为。” 姚旭升沉声道,周围百姓闻言,更是惊恐不已。 正当姚旭升思索对策时。 远处突然传来连绵不断的惨叫声,接着是火光冲天。 姚旭升抬头望去,只见春风楼方向火光熊熊,黑烟滚滚。 “青龙帮出事了!” 姚旭升心头一紧,急忙朝春风楼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他刚跑出数丈,便听到城墙方向传来震天的鼠叫声。 姚旭升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城墙,只见无数老鼠如潮水般涌入城中,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这是…”姚旭升瞳孔骤缩,“大难临头!” 此时,衙门已被无生教教众占领,陈景和站在衙门前。 手持“木位”,指挥着藤蔓肆虐。衙门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阳泽城,自今日起,归无生教所有!” 陈景和放声大笑,声音中充满了疯狂与得意。 身后,刘铁山带着守备司兵马赶到,见到陈景和,立刻单膝下跪。 “属下参见香主!” 陈景和面露满意之色。 “做得好。现在,去打开城门,迎接我们的鼠兄。” 刘铁山领命而去。 不多时,城门大开。 无数老鼠涌入城中,向四面八方扩散。 阳泽城陷入一片混乱,百姓惶恐逃窜。 哭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第48章 血战 “顾兄,你做大买卖怎么又回德安府了?” 某处一雕梁画栋的酒楼中,两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正推杯换盏。 “别提了,岚都的生意不敢干了。” “为何不敢?” “全是背景硬的,动不动就是个高官贵人,怎滴能干?” “那却是如此…不如为兄给你介绍个买卖?” “果真?” “骗你做甚。” 暮色四合,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 似巨兽般匍匐。 零星雨点敲打着青石板路,发出清脆声响。 城北红线武馆内。 姚旭升立于堂中,面色凝重。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中不安愈盛。 “此番天象,甚是反常。” “馆主!” 一名弟子急匆匆跑入,额头渗汗。 衣衫微湿,显是冒雨奔来。 “春风楼方向传来异动,似有厮杀之声!” 姚旭升目光一凝,不由捏紧拳头。 “召集弟子,随我前往!” 转瞬间,数十名红线武馆弟子已在前庭集结,个个面色严肃,手持兵刃。 姚旭升环视众人,沉声道:“春风楼有变,恐与近日城中怪事有关。尔等随我前往,务必谨慎行事,遇强敌切勿贸然出手。” “遵命!”众弟子齐声应道。 雨势渐大,姚旭升带领弟子们穿行于阳泽城街道。 寻常时分应是灯火通明之际,今日却门户紧闭,行人稀少。 偶有行人,亦是行色匆匆,神色惶恐。 姚旭升心中暗忖。 “城中气氛不对,莫非大事将至?” 一弟子低声道:“馆主,前方便是春风楼了。” 姚旭升凝眸望向远处,但见火光冲天。 黑烟滚滚,隐约可闻凄厉惨叫。 隐约可见数十道人影在楼外厮杀。 惨叫声不绝于耳。 姚旭升眯眼观察,只见那些人手持钩链等邪门兵器。 各个身着黑衣,胸前绣有奇异符号。 “无生教!” 姚旭升面色一变,“他们竟敢公然在城中行凶!” “今日之战,或有伤亡,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乃我辈武人之责!” 随着距离拉近,眼前景象愈发清晰。 春风楼外尸横遍野,多为青龙帮帮众。 楼内火势凶猛,不时有人影自窗口跃出。 却被守在外围的无生教教众围杀。 姚旭升目光一扫,已有决断。 “分散包抄,务必救出被困之人。我直取中央,尔等从两翼进攻,救人为先,杀敌次之!” “是!” 人群中,一名青龙帮小头目拖着重伤之躯。 跌跌撞撞地向巷口逃去,身后追着两名无生教教众。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青龙帮的狗贼,今夜便是尔等灭亡之时!” 一名教众狂笑着,手中钩链呼啸而出。 钩链缠绕在小头目脚踝,一拉一绊。 那小头目重重摔倒在地,满嘴是血。 “饶命啊……” 小头目连连求饶,蜷缩在地。 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废话少说,去见阎王吧!” 另一名教众高举弯刀,就要砍下。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疾风般袭来。 一拳轰出,势大力沉,直取教众胸口。 “砰!” 那教众如遭雷击,胸口凹陷,倒飞数丈。 止重重撞在墙上,当场气绝。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红线武馆馆主姚旭升。 他身形魁梧,双目如电,面对余下的教众,冷声道:“欺我阳泽城,杀我城民,当诛!” 姚旭升一马当先,冲入战圈。 他身形魁梧,双拳如铁,每一击都势大力沉。 红线拳法以刚猛着称,拳风凌厉,破空声如雷。 “滚开!” 姚旭升一声暴喝,双拳齐出。 将两名无生教教众击飞。 那两人胸口塌陷,口吐鲜血。 显是活不成了。 周围无生教教众见状大惊,纷纷围攻而来。 姚旭升不惊不惧,脚下生风。 身随意动,大开大合间,连续击退数名敌手。 “气海境高手!”无生教中有人惊呼。 姚旭升心中冷笑。 “尔等邪教妖人,也配与我论武道?”他体内气海翻涌,内力源源不断注入双拳,每一击都有千钧之力。 然而,无生教教众人数众多,且不畏生死。 前赴后继般向红线武馆弟子发起进攻。 有弟子不敌,被钩链刺穿咽喉,倒地身亡。 姚旭升见状,怒不可遏,拳势越发凌厉。 他如猛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连续击退十余名教众,为弟子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馆主威武!” 弟子们士气大振,奋力搏杀。 然而,姚旭升心中却越发不安。 这些无生教教众虽然武功邪门,多是速成之法。 但配合默契,且有组织有计划。 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并非全力应战,反而像在等待什么。 “不对劲。” 姚旭升暗自警惕,“他们在拖延时间。” 就在此时,春风楼内传来一声巨响。 大门被炸开,里面冲出数名被困的青龙帮帮众。 他们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神色惊恐。 姚旭升见状,立即突破重围,准备接应这些人。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近春风楼大门时,数名藏在暗处的无生教精锐同时出手。 手中特质锁气链朝姚旭升要害刺去。 “小心埋伏!” 一名资深弟子大喊,但为时已晚。 姚旭升虽有警觉,但面对四面八方的袭击,仍无法完全避开。 他急转身形,躲过三条锁气链,但第四条却从侧面袭来,穿透其右肩大穴。 “啊!” 姚旭升闷哼一声,只觉体内内气如潮水般退去,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 “馆主!” 弟子们见状,纷纷冲上前来救援,却被更多的无生教教众拦住。 姚旭升强忍剧痛,左手成拳,猛击地面,借力后撤数步。 然而,他已感到体内内气被锁,实力大减,面对围攻,处境愈发危险。 “今日便是你红线武馆覆灭之时!” 一名无生教精锐冷笑道,手持锁气链,步步逼近。 姚旭升心知今日凶多吉少,但仍挺直腰板,厉声道:“邪不胜正,尔等终将受到惩罚!” 就在危急时刻,一道白影如惊鸿掠过。 伴随着一声清啸:“白鹤展翅!” 只见数名身着白衣的武者如白鹤展翅般迅速冲入战场。 他们身法轻灵,招式飘逸,瞬间击退数名无生教教众。 解围姚旭升,并形成合围之势。 “张炜兄弟?” 姚旭升惊讶道。 为首白衣武者摇头道:“馆主有令,留守弟子前来相助。馆主他已赶往城北。” 姚旭升心中暗喜,白鹤武馆弟子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红线武馆以刚猛着称,白鹤武馆则以轻灵取胜。 两家武学风格迥异,却能相得益彰。 双方在春风楼外展开激烈鏖战。 红线武馆的大开大合与白鹤武馆的轻灵身法形成互补,多次化险为夷,将无生教教众击退。 “好!”姚旭升高喝一声。 “今日我等便要教这些邪教妖人知道阳泽武林的厉害!” 一名红线武馆弟子手持长剑,与一名无生教教众缠斗。 那教众用钩链缠住剑锋,正要发力夺剑。 忽见一道白影从侧面掠来,白鹤武馆弟子轻灵一掌,已将那教众击倒。 红线弟子拱手致谢。 “多谢师兄相救!” 白鹤弟子摇头。 “同为武林正道,理应互助。” 无生教精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其中一人低声道:“时辰已到,主力应已攻入府衙,我等撤退吧。” 另一人点头,随即高呼。 “撤!” 无生教教众闻令,纷纷后撤。 迅速消失在雨夜中。 姚旭升并未追击,而是环顾四周。 确认伤亡情况。 红线武馆弟子伤亡十余人。 白鹤武馆弟子伤三人,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多谢诸位相助。” 姚旭升向白鹤武馆弟子抱拳致谢。 白鹤武馆弟子回礼道:“同仇敌忾,理所应当。” 姚旭升望向春风楼方向,沉声道:“无生教突然撤退,恐怕是另有图谋。我等须尽快前往府衙,查看情况。” 众人正欲出发,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震天的喊杀声。 姚旭升面色一变:“不好,府衙有变!” ———— 府衙内外,情势更是惨烈。 衙门外,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多是衙役和守卫。 而衙门内,则已被无数粗壮藤蔓覆盖。 如同一座骇人的巨木森林。 陆济世与张炜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情形。 陆济世须发皆张,目光如炬,怒喝道:“陈景和,你好大的胆子!” 张炜手执白鹤刀,冷冷道:“今日便是尔等灭亡之日!” 陆济世手持药杵,内力浑厚,每一击都直取陈景和要害; 张炜则施展白鹤刀法,从侧翼攻击。 刀光如雪,势若飞鸿。 然而,陈景和却毫无惧色。 手中“木位”铜板泛着幽绿光芒。 操控着数十根粗壮藤蔓如长龙般袭向二人。 藤尖锋利如刀,势大力沉。 逼得陆济世和张炜不断变换位置。 整个府衙已被藤蔓覆盖。 众多衙役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陈景和立于中央,面带狂热。 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师父,”陈景和狂笑道,“您来得正是时候,今日阳泽城将变天,无生教将主宰一切!” 陆济世眼含悲痛,但出手毫不留情。 “景和,你已入魔,为师不得不除你!” 药杵挥动,荡起一片药香,直击陈景和心口。 陈景和操控藤蔓格挡,两股力道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师父啊师父,您一生清高,却不知长生之道就在眼前!我教的无生大法,可得真正长生!” 陈景和狂笑道,“今日过后,阳泽城将成为无生教的根基,而我,将成为第一个踏入长生之门的人!” 张炜冷声道:“妄言!邪教妖人,焉能长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白鹤刀法使出,刀锋如白练,直取陈景和咽喉。 陈景和冷笑一声,藤蔓如潮水般涌来,将刀锋层层包裹。 “张馆主,你不过气海境初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陈景和一掌拍出,藤蔓如臂使指,重重抽向张炜。 张炜闪避不及,被藤蔓抽中胸口。 顿时气血翻涌,口吐鲜血,连连后退。 陆济世见状,心急如焚,药杵化为万千幻影,护住张炜,同时厉声喝道:“景和!你枉为我弟子,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陈景和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猖狂。 “师父,您的医道只能救人一时,我教大法却能让人不老不死,您说,哪个更胜一筹?” 陆济世闻言,悲愤交加。 “痴儿!天地有轮回,生死有定数,妄想长生,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陈景和冷笑:“师父固执己见,也罢。待我完成大业,再来向您证明。” 说罢,操控“木位”,数十根粗壮藤蔓如长龙般袭向二人,藤尖锋利如刀,势大力沉。 陆济世和张炜被迫连连后退。 府衙大堂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粗。 几乎填满整个空间,二人腾挪的余地越来越小。 与此同时,刘铁山率领守备司士兵从四面包围过来。 弓箭手居高临下,向白鹤武馆弟子射出密集箭雨。 “不好!” 张炜见状大惊,喝道:“徒儿们,速速撤退!” 白鹤武馆弟子虽非守备司对手,但在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战力。 不惜以伤换伤,与守备司士兵厮杀在一起。 有弟子中箭倒地,仍拼尽最后一口气,拉住敌人同归于尽。 府衙中央,陈景和的“木位”威力越来越强。 藤蔓不断生长变粗,将陆济世和张炜逼得节节后退。 二人虽然武功精湛,但面对源源不断的藤蔓攻击,渐感力不从心。 陆济世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撒向周围藤蔓。 藤蔓受药粉影响,一时萎缩,为二人争取到短暂喘息机会。 陈景和见状冷笑:“师父,您的小把戏对''木位''无用!” 说罢,藤蔓再次暴涨,更加凶猛地攻向二人。 陆济世与张炜背靠背,气喘吁吁。 陆济世低声道:“张馆主,老夫力竭,怕是难以为继。你且先走,寻求援助。” 张炜摇头。 “陆先生,在下岂能临阵脱逃?今日便与陆先生共进退!” 陆济世叹息:“如此,只能拼死一搏了。” 二人正欲孤注一掷,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喊杀声,接着是刘铁山的怒吼。 “何人敢擅闯府衙?” —— 第49章 木诡 广陵城,观察使府邸。 一紫袍老者止静静的听着师爷读着什么。 听罢笑了笑。 吩咐道。 “给他回一封,就写‘十万八千里’,就要这么多。” “老爷,这…是否…” “唉,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咱们就要他个三年。” 黑云如墨,天地间一片昏暗。 阳泽城西,陈家大宅前。 几只麻雀在枝头惊飞。 止余几声急促的啼叫。 陈家族人数十人聚集在大院中。 却个个面沉如水。 陈元福立于前列,双手负于身后。 眉头紧锁。 他望向苍茫的西天,长叹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早说要扶持个知府。现在好了,他才来几年,要五万两雪花银啊!” 陈景明站在族老身旁。 手中摇着折扇,神色复杂。 他知晓府衙之事已告一段落。 陈景和被重创,但生死未卜。 那知府派人送了信,信上止有个“伍”字。 青龙帮也收了封一样的。 这知府倒也没做掩饰… “诸位,景和虽然入了邪教,但终归是我陈家子弟。” 陈元福转身面向族人,声音沉稳有力,“今日我等前往府衙,不论生死,也要将他带回!” “唯!” 众族老齐声应和,声若洪钟。 陈景明合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道:“大伯,此行怕是不易。陆济世与张炜必不轻易放人,况且守备司刘铁山与官府勾结,只怕会以乱世之名加害景和。” 陈元福目光如炬,沉声道:“天若阻我陈家,我便逆天而行!老伙计们,随我赴府衙!我看看他怎么花这五万两!” 众族人闻言,个个气势高昂,随陈元福鱼贯而出。 百余名陈家族人浩浩荡荡走在石板路上,踏出沉闷的脚步声。 路人见状,纷纷避让,窃窃私语。 “那不是陈家的人吗?平日里深居简出,今日怎出动如此多人?” “听闻城中大乱,府衙被攻,莫非与陈家有关?” 陈景明走在队伍前端,引路向前。他心中暗忖。 景和啊景和,你究竟为何会入那无生教?今日陈家为你而动,你可知恩图报? 府衙侧门前广场,数十名守备司士兵持刀枪拦住去路。 为首队长厉声喝道:“今日府衙有要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陈元福大步上前,冷声大叫。 “老夫陈元福,欲见府尹大人,尔等何人,敢阻我去路?” 那队长不卑不亢。 “下官奉命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还请陈老爷见谅。” 陈元福目光如电,扫过众士兵。 “既如此,诸位请恕老夫无礼了。” 说罢,陈元福双脚猛然跺地。 身形竟如泰山般稳固,周身气势陡增。 他双掌推出,看似轻描淡写,却有排山倒海之力。 “坐山功!” “不要,自己人…” 守备司队长面色大变,急忙举刀格挡。 然而为时已晚,一股无形巨力涌来。 将队长连同身后数名士兵如稻草般掀翻。 众士兵惊骇不已,仍不敢退。 “坐如泰山,动若雷霆!诸位族老,随我破门!” 只见十余名陈家族老纷纷施展坐山功。 虽体态臃肿,却如一座座小山般压向守备司士兵。 那些士兵虽训练有素,却如蚍蜉撼树,面对气海境武者的恐怖威力,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片刻,便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陈景明趁势冲在最前,一个箭步来到府衙大门前。 双掌推出,轰然一声,府衙大门应声而碎,木屑纷飞。 众人冲入府衙,眼前景象令人震骇。 府衙内,陆济世与陈景和斗得正酣。 陆济世须发皆张,手中药杵挥舞如龙,每一击都蕴含着气海境中期的浑厚内力; 陈景和则操控“木位”铜板,无数藤蔓如臂使指,将整个府衙化为一片森罗鬼域。 张炜手持白鹤刀,在藤蔓间穿梭腾挪。 刀法轻灵飘逸,却始终无法接近陈景和。 他心急如焚,耳边不断传来弟子们的惨叫声。 却止被藤蔓阻隔,无法前去救援。 “轰!” 府衙大门被陈家众人一举攻破。 陈景明率先冲入,见到眼前景象,不由一愣。 “景和!” 陈景明高喊一声,随即转向陆济世。 冷声道:“陆先生,我陈家之事,何须你这个外人插手?” 陆济世闻言,悲愤交加。 “景和乃我弟子,今日他犯下滔天大罪,我这做师父的,岂能坐视不理?” 陈景和见族人前来,不禁狂笑。 “族兄来得正好!今日无生教大业将成,阳泽城将变天!” 陈景明点头,随即向身后族老们挥手。 “诸位叔伯,景和自有分寸,我等且去助他牵制外敌!” 数名体态肥硕的族老闻言,纷纷点头。 转身向府衙外冲去,直取白鹤武馆弟子。 陈景和却突然喝道:“堂哥且慢!此战乃我与师父之间的恩怨,无需族人插手!” 陈景明闻言一愣,随即明白陈景和的意思。 点头道:“好,我在旁观战,若有不测,定会出手相助。” 府衙正门外,白鹤武馆弟子已被守备司士兵和陈家族老夹击,情势危急。 那些族老虽然体态肥硕。 动作看似愚蠢却灵活异常。 每一掌都蕴含着浑厚内力。 白鹤武馆弟子虽身法轻灵,却难以抵挡。 “坐山功!” 张炜见状,心中了然,这正是陈家祖传武学。 讲究厚积薄发,一旦入了气海境,威力更是不可小觑。 “必须速战速决!” 张炜心中暗道,随即深吸一口气。 体内内力运转,手中白鹤刀光芒大盛。 “鹤唳九霄!” 一声清啸,张炜身形如鹤。 凌空跃起,刀光如雪,直取陈景和。 陈景明见状,急忙上前阻拦。 却被张炜一刀逼退,踉跄后退数步。 “好俊的刀!” 陈景明暗赞一声,却见张炜已如白鹤回翔。 在藤蔓间穿梭自如,每一刀都精准无比,将挡路藤蔓尽数斩断。 陈景和见状,面色微变,操控“木位”。 更多藤蔓涌出,却始终无法阻挡张炜的攻势。 “去!”张炜一声断喝,白鹤刀脱手而出,如流星般直取陈景明咽喉。 陈景明仓促间运起“坐山功”格挡,却仍被刀气逼得连连后退。 直撞开府衙大门,跌出门外。 张炜趁机冲出府衙,见到外面惨状。 心痛如刀绞。 府衙外,陈家族老与白鹤武馆弟子战成一团。 陈家族老以坐山功为根基。 一招一式虽不华丽,却势大力沉。 似泰山压顶般。 白鹤武馆弟子虽身法灵活,招式飘逸。 但面对远超自己境界的对手,节节败退。 已有多人重伤倒地。 “杀!” 一名陈家族老怒吼一声。 双掌拍向一名白鹤武馆弟子。 那弟子举刀格挡,却如蚍蜉撼树。 被巨力震得倒飞而出,撞在墙上。 口吐鲜血,气绝身亡。 不过一盏茶间。 白鹤武馆弟子已伤亡过半。 仅剩大弟子李青和二弟子常虹在苦苦支撑。 李青身法如电,掌风如刀,已然使出了白鹤武馆的绝学“白鹤亮翅”; 常虹则手持长剑,剑招凌厉,与数名陈家族老周旋。 “师父!” 李青见张炜出现,眼中燃起希望。 张炜一声长啸:“徒儿,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李青闻言,心中悲痛化为力量,出手顿时变得狠辣又凌厉。 他身形如鬼魅,掌风如刀。 直取一名族老咽喉。 那族老仓促格挡。 却被李青一掌击中胸口。 顿时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杀!” 李青乘胜追击,双掌齐出。 似白鹤展翅般,将那族老击倒在地。 常虹则与另一名族老激战正酣。 剑光如雪,招招致命。 那族老虽内力浑厚。 却难以捕捉常虹的身影,渐渐落入下风。 “嗤!” 一声轻响,常虹长剑刺入那族老胸口,鲜血喷涌而出。 “大胆!” 其余族老见状,勃然大怒。 皆纷纷运起“坐山功”,朝常虹扑去。 常虹身陷重围,危在旦夕。 张炜见状,急忙上前相救。 却被另外两名族老拦住。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 姚旭升率领红线武馆弟子赶到。 如猛虎下山,直扑陈家族老。 “姚兄!”张炜见状,心中大喜。 姚旭升虽右肩受伤,但左拳依旧威猛无比。 一拳轰出,将一名族老击退数步。 “张兄,我来助你!” 姚旭升高喝一声。 红线拳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与陈家族老激战在一起。 府衙内。 陆济世与陈景和的战斗已到白热化阶段。 陆济世气海中期修为,内力雄浑。 药杵挥舞间,带起阵阵药香,直攻陈景和要害。 陆济世虽境界高于陈景和。 但“木位”铜板威力非凡,藤蔓源源不断,令他疲于应付。 “景和,为师最后劝你一次,放下''木位'',随我回医馆静思己过!” 陆济世沉声道,手中药杵横扫,将数条藤蔓击碎。 陈景和狂笑不止:“师父,您一生清高,却不知长生之道就在眼前!今日过后、阳泽城将成为无生教的根基,而我,将成为第一个踏入长生之门的人!” 陆济世闻言,心中一片悲凉。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为得意的弟子,如今再无回头之路。 “既如此,为师今日便送你上路!” 陆济世一声长叹,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包银针。 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周身要穴。 “师父!” 陈景和见状,面色微变,他知道这是陆济世的秘法。 可短时间内爆发出超越自身境界的力量,但代价极为惨重。 “噗!” 陆济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体内内气如江河决堤,汹涌澎湃。 手中药杵光芒大盛,如一条真龙出渊,直取陈景和。 陈景和急忙操控铜板,无数藤蔓交织成盾,挡在身前。 “轰!”药杵与藤蔓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藤蔓寸寸断裂,药杵威势不减。 直取陈景和胸口。 陈景和面色大变,仓促间举起“木位”铜板格挡。 却见药杵如穿透纸糊的窗户般,轻易贯穿铜板。 继而刺入他的胸口。 “噗!” 鲜血喷涌而出,陈景和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墙上,滑落在地。 “木位”铜板被药杵贯穿,发出一声哀鸣,随即碎裂成无数碎片。 府衙内的藤蔓如潮水般退去。 转瞬间化为黑气消散。 陆济世踉跄着走到陈景和身边。 将他抱起,悲痛道:“景和,为师对不住你…” 陈景和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师父…您…输了…” 话音未落,“木位”碎片突然涌出幽绿色的诡异光芒。 皆似活物般涌向陈景和的伤口。 陈景和全身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枝桠,如树皮般粗糙。 “这是…” 陆济世大惊失色,想要后退。 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力量禁锢,动弹不得。 转眼间,陈景和全身被幽绿色诡气包裹。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他的双眼则变得空洞无神,如两个漆黑的深渊。 “师父…感谢您…成全了我…”陈景和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如从地底传来。 不过一刻钟,整个府衙穹顶突然崩塌。 无数藤蔓和树根从上空蔓延而出,如巨蟒般缠绕着整个建筑。 陈景和站起身来,一手拎着奄奄一息的陆济世,缓缓升上半空。 “景和…你…做了什么…” 陆济世气若游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陈景和冷笑一声:“师父,我已不是陈景和,我是…长生不死的…诡!” 府衙外,战斗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眼前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府衙已完全被藤蔓覆盖,形成一座巨大的“木塔”,而陈景和则立于塔顶。 手中提着奄奄一息的陆济世。 “景和!”陈景明失声惊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陈景和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从今日起,阳泽城将成为无生教的圣地,而我,将是新的诡神!” 张炜与姚旭升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决然。 “救陆大夫!” 张炜一声断喝,纵身跃起。 直取陈景和。 姚旭升紧随其后,红线拳法使出。 拳风如雷,轰向藤蔓。 陈景和冷笑一声,轻轻挥手。 无数藤蔓如长鞭般抽向二人。 张炜与姚旭升虽武功高强。 却难以抵挡如此密集的攻势,被藤蔓击中,重重摔落在地。 “尔等蝼蚁,也敢与诡神抗衡?” 陈景和狂笑道,随即转向陈家众人。 “我陈家自今日起,将成为阳泽城的主宰!” 陈景明望着高高在上的陈景和,心中欣喜若狂。 他本想救出族人,却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景和,我陈家真的成了…吗?” 陈景明低声自语,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陈景和似乎听到了陈景明的话,转头看向他。 眼中闪过一丝人性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幽绿色的诡异光芒所取代。 “族兄,无需担忧,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陈景和声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无生教的大业即将完成,而我陈家,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陈景明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有了决断。 他转向族老们,高声道:“各位叔伯,景和已非昔日景和,我等当如何?” 族老们面面相觑,齐声道:“麒麟子!” 陈家众人相视而笑。 第50章 斗诡入魔 阳泽府,清溪县。 县城外白云寺中的僧们又咚咚敲起了晨钟。 明经院的大师傅在大雄宝殿里讲着经。 虽是平平无奇,但这师傅出家前乃是大景军中的游击将军——一位开窍境强者。 诨名司马金龙。 为此好些僧众来听他的佛理,想学个一招半式也是无比殊胜。 —— 城北街巷狭长。 一袭黑衣的吴仁安行走其间。 面容隐于黑暗,唯有那双眼睛。 泛着幽幽的赤芒,如鬼火游荡。 “十步之内,当有生人气息。” 吴仁安喃喃自语,鼻翼微张。 嗅着空气中的血腥与生气。 果然,前方柳巷深处。 一名青楼女子正扶墙踉跄而行,醉态可掬。 那女子面若桃花,娇喘微微。 却未察身后杀机暗涌。 “你为何独行夜路?” 吴仁安声音阴冷,忽现女子身后。 那女子惊呼一声,转身欲逃。 却已被吴仁安点住穴道,软倒在其怀中。 “此物甚佳,足可炼功三刻。” 吴仁安将女子扛上肩头,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 街角处,一名青衣妓女携一醉汉摇摇晃晃走来。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足下一点。 身形如鹰隼般俯冲而下。 “何人?” 那妓女惊呼一声,还未看清来人。 便觉颈后一痛,顿时昏迷过去。 醉汉也未及反应,便被吴仁安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春风楼的人,甚好。” 吴仁安冷笑一声,将二人扛起,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 “娘子,又有两个。” 吴仁安将二人放下,轻声道。 月如抬头,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相公近日寻人甚勤,想必功力大进。” 吴仁安点头。 “已至第三层,气血充盈,体力倍增。若再有十百人血,当可一举突破至第六层,开辟气海。” 月如轻抚吴仁安脸颊。 “相公但去寻人,妾身在此准备一切。” 吴仁安心中一暖,握住月如的手。 “娘子如此相助,夫岂能懈怠?待我再去寻些来。” 吴仁安如黑影般在城北穿梭。 凡是落单之人,皆被他悄无声息地掳走。 不论是行色匆匆的商贾,还是巡夜的更夫,甚至是白鹤武馆外练功的弟子,无一幸免。 短短半日,仁安堂的后院已关押了十数人。有青龙帮妓院的姑娘,有附近的街坊邻居,也有无生教和武馆的弟子。 这些人被点住穴道,如木偶般跪坐在院中,眼中满是恐惧。 晨光微露,仁安堂后院,血腥气息刺鼻。 月如身着素裙,牵着一头老毛驴。 驴拉着一方石磨,在院中缓缓踱步。 石磨下,隐有人影蠕动,血水涓涓流出。 顺着院中石板的缝隙,汇入中央的一方石池。 “娘子,可有新客?” 吴仁安从内室走出,双目赤红,发丝已有斑白。 他虽面容憔悴,却气息凛然,每一步落下,似有气浪涌动。 月如回眸一笑,面容依旧清丽。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相公尚嫌不足?自昨日至今,已是第十一人了。” 月如轻叹,却不见丝毫怜悯之色,反而有种奇异的兴奋。 “这磨下的,乃是青龙帮的一个龟奴,肉皮甚韧,磨得慢些。” 吴仁安走至石池旁。 俯身以手掬起一捧血水,仰首畅饮。 他喉结上下滚动,似饮甘露。 面庞上现出一丝满足之色。 他体内的《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受到鲜血刺激。 开始疯狂运转。 一股炽热如火的气流在他体内流转。 与阴寒刺骨的黑气交织融合。 “啊——”吴仁安仰天长啸。 身上气势陡然增强。他盘膝坐地,闭目运行周天。 周身散发出红黑交替的诡异光芒。 月如见状,更加卖力。 一个接一个地将被掳来的人推入石磨之下。 鲜血如注,将整个院落染成猩红色。 她神情专注,宛如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务。 时光荏苒,日暮西垂。 当最后一人被碾成血浆。 整个后院已如人间炼狱。 血腥味弥漫四周,院中的土地被鲜血浸透。 散出腥臭的气儿。 吴仁安睁开双眼,眼中红光闪烁。 他感觉体内气息充盈,如大江奔腾。 已然接近第六层的巅峰。 “娘子,再有一步,我便可踏入气海境。” 吴仁安兴奋道。 月如赞许地点头,正欲言语。 却听院门处传来一声轻笑。 “吴师弟果真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如此之快。” 只见一人手提一人,缓缓步入院中。 来者正是无生教香主陈景和,而被他拎着的,赫然是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陆济世。 吴仁安见状,身形一闪,已立于陈景和面前。 他双眼赤红,声音沙哑:“大师兄何故造访?又为何伤了师父?” 陈景和嘴角微扬,毫不在意地将陆济世放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见满院血腥。 不禁感叹道:“吴师弟天生便是无生教中人,如此手段,连我也自叹不如。” 吴仁安面色一沉。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为何伤我师父?” 陈景和轻笑。 ”师父欲杀我,我不过是自保罢了。念在他是我的师父,我已为他处理过伤势,饶他一命,还不知足?” 陆济世目睹满院的血腥场景,再看已面目全非的弟子。 心如刀割。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 “仁安…你…为何…如此?” 陆济世声音虚弱,眼中满是痛苦与失望。 吴仁安心中一颤,但很快又被嗜血的欲望淹没。 他冷冷道:“师父,弟子不孝。但此乃大道,若不如此,永远只能低头做人。” 陆济世闻言,气血翻涌。 一口鲜血喷出,彻底昏死过去。 陈景和见状,哈哈大笑。 “今日前来,一是带你师父见你最后一面,二是想试试你的功力。”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吴仁安。 “如今你也已快突破气海境。若你能胜我一招,我便许诺,从此再不以你妻子相威胁,且整个阳泽无生教,都不会打扰你和你妻子的生活。敢否一战?” “月如?” 吴仁安闻言,目中寒芒乍现,声音冰冷。 “你敢威胁我妻子?” 体内的两股邪功瞬间暴动。 红黑交织的内气如江河般奔涌。 吴仁安的身形骤然拔高,双眼已全红。 双手不由自主地化为鹰爪状,指尖泛着冷光。 “好啊…好啊…今日便一决胜负!” 吴仁安声音沙哑,如两人同时说话。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到外面去吧,这里太小。”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仁安堂外的大街上。 月如扶着昏迷的陆济世,跟随在后。 她内心焦虑,却强自镇定,相信丈夫能够战胜对手。 月色如水,洒落人间。 大街上行人稀少,一场旷世之战即将开始。 陈景和站在街道中央,身上散发出幽绿色的光芒。 他的身形似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小师弟,请!” 陈景和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仁安二话不说,身形如电,直扑陈景和。 他的双手化为鹰爪,指尖泛着寒光,直取对方咽喉。 “好快的爪功!” 陈景和赞叹一声,身形轻轻一晃。 便避开了吴仁安的致命一击。 吴仁安不退反进,一招落空后,立即变招。 鹰爪如影随形,连环出击,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陈景和应对从容,身形飘忽,宛如鬼魅。 他的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 既不显得仓促,也不失优雅。 “师弟功力不凡,但招式太过狠毒,反而失了灵性。” 陈景和边战边评点,语气平静。 似乎全然不把吴仁安放在眼里。 吴仁安被激怒,体内两股邪功更加疯狂运转。 他的动作越发凶悍,鹰爪划过空气。 发出尖锐的声响。 “嗤!” 一声轻响,吴仁安的鹰爪终于找到了机会。 直接穿透陈景和的胸膛。 “得手了!” 吴仁安心中一喜,却见陈景和面不改色。 反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见陈景和胸口的伤口处,涌出无数细小的藤蔓。 如活物般缠绕着吴仁安的手臂。 那些藤蔓迅速生长,转眼间已将吴仁安的整个手臂包裹。 陈景和冷笑一声:“师弟天真。” 吴仁安大惊,急忙抽手。 却发现那些藤蔓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 他体内邪功运转。 红黑交织的内气涌入手臂,试图烧断那些藤蔓。 “噼啪”声中,藤蔓被烧断,吴仁安总算挣脱。 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扑向陈景和。 这次双手齐出,攻势更加猛烈。 陈景和不慌不忙,双手轻轻挥舞。 周身幽光大盛。 街道两旁的树木突然疯长,无数根须和藤蔓从地下穿出。 似灵蛇般袭向吴仁安。 吴仁安一边闪避,一边强行突进。 他鬼魅如影,在藤蔓间穿梭自如。 每当藤蔓即将缠住他,他体内的邪功便会自动护体,形成一层红黑交织的气罩。 两人的战斗越发激烈,周围的景物纷纷被摧毁。 街道两旁的房屋倒塌,树木连根拔起,一片狼藉。 吴仁安的鹰爪凶悍残忍,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陈景和的藤蔓诡异多变,仿佛无穷无尽。 “轰!” 一声巨响过后,整条街道已被夷为平地。 月如抱着陆济世躲在远处,目睹这一切,心中既骇然又振奋。 陈景和站在废墟中央。 却是身形完好,气息平稳。 吴仁安则气喘吁吁,衣衫褴褛,但眼中的战意更加炽热。 “师弟天赋异禀,若再修炼几年,或可与我一战。” 陈景和淡淡道,“今日一战,你败了。” 吴仁安不服:“再战!” 陈景和与吴仁安对峙于废墟之中。 二人皆气息紊乱,衣袍破碎,然目光依旧炯炯。 “师弟,我观你气血已竭,何不认输?” 陈景和负手而立,言语虽客,眼中却尽是戏谑之意。 吴仁安喘息不止,体内《夜叉噬魂功》与《血煞真功》两股内气翻涌。 如大河般相互冲撞,令他痛楚难当。 他知晓自己尚差一步便可突破气海,然目前却难敌陈景和。 “认输?我的命虽然贱,却也不愿葬于你手!” 吴仁安强撑残躯,凝神聚气。 双目赤红如血,发丝随风飘荡,几缕白发在夕阳下分外醒目。 陈景和闻言,哂笑道:“既如此,便让你见识何为真正的''诡''。” 话音方落,陈景和周身骤然涌现幽绿光芒。 身形竟在须臾间扭曲变异。 其双臂延展如树枝,肌肤龟裂似树皮,十指化为尖锐木刺。 更诡异者,其胸腹剖开一道裂缝。 内中竟现出无数蠕动的枝蔓,如活物般颤动,令人毛骨悚然。 “此…乃何物?” 吴仁安目瞪口呆,平生未见如此怪状。 陈景和已不似人形,声音亦变得沙哑扭曲:“此乃无生教至高秘法,《木化生》,得''诡''之精髓,可役使万物,长生不死。” 吴仁安心头大骇,却也暗自激发体内邪功。 霎时,其双手化为鹰爪,指尖锋利如刃。 血色内气自掌心涌出,缠绕指间,形如火焰。 “噫!” 陈景和一声怪叫,体内木枝蔓延而出。 似千手观音般向吴仁安袭来。 吴仁安不退反进,身形如电。 借着《夜叉噬魂功》的轻身法门,在繁密的枝蔓间穿梭闪避。 目光锐利,止“”寻找着突破口。 “有戏!”吴仁安心中一喜。 瞅准陈景和胸腹间的缝隙,双爪齐出,直取其要害。 陈景和似早有所料,枝蔓忽然回缩,形成密不透风的防御。 然吴仁安双爪之势已成,如千钧之力,不可阻挡。 “咔嚓”一声脆响。 吴仁安双爪竟生生撕开那木质防御,直插入陈景和胸腹。 “得手!” 吴仁安心头大喜。 体内两股邪功骤然运转,炽热与冰冷的内气如江河决堤。 源源不断地注入陈景和体内。 “嘿嘿…” 陈景和非但不惧,反发出诡异笑声。 吴仁安心中一凛,急欲扯出其内脏。 却感掌中触及之物,尽是坚硬如木的奇异质地,哪有半点人体内脏的柔软? “师弟,你太天真了。” 陈景和双目放光,周身木质化更甚,“吾已非人,何有内脏可言?” 言罢,陈景和身上猛然生出无数藤蔓,如毒蛇般缠绕住吴仁安四肢。 吴仁安欲退,却见地面骤然涌出数十根粗壮巨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四肢、腰腹钉住,动弹不得。 “啊——” 吴仁安痛呼一声,鲜血顺着巨木渗出,染红了周围的土地。 陈景和收起大部分藤蔓与巨木,缓步走到被钉在地上的吴仁安面前。 却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师弟天资不凡,修行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陈景和俯身,轻言细语,宛若诉说情话,“你的鹰爪之术凶猛狠辣,内功亦属上乘。然修行之道,非朝夕可成。你虽进境神速,却终究火候未足,尚不及我。” 吴仁安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那些巨木似有灵性,越挣扎,钉得越深,痛楚也愈甚。 “你若愿拜入无生教,我可传你更高深之法门。” 陈景和循循善诱,“何必守着那点微末道行,自取其辱?” 吴仁安心中怒火中烧。 目光坚毅,望向不远处守护着陆济世的月如。 他心中暗道:“月如,我若今日殒命,愿汝带着师父远走高飞,莫要为我报仇,以免枉送性命。” 陈景和见吴仁安不言,以为其已然绝望。 更加得意:“师弟,认命否?” 吴仁安忽然闭目,心神沉入体内。 吴仁安默运心法,将近日残杀数十上百人的“罪值”尽数投入《血煞真功》。 霎时,他感觉无数冤魂环绕身侧,发出哀嚎悲鸣。 然而,这些冤魂刚一接近,便被他心中的恶念如饕餮般一口吞下。 “轰——” 一声巨响在吴仁安体内炸开。 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血煞真功》终于突破了第七层,无尽的磅礴内气在丹田处汇聚,形成了一片汪洋大海——气海境! 然而,令吴仁安惊喜的是,他的修为并未停滞于气海境初期,而是一路飙升,直达气海境中期。 体内黑红两色内气交织融合。 如阴阳相济,水火相容,最终融为一体,形成了全新的功法——《血煞噬魂功》! “陈景和,你且看好了!” 吴仁安忽然睁开双眼,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陈景和猛然察觉不对。 急忙后退,然为时已晚。 只见吴仁安周身散发出黑红交织的奇异光芒。 那光芒所过之处,藤蔓尽皆碎裂,钉住他的巨木也如朽木般被扯断。 “不可能!” 陈景和失声惊呼,“你怎会如此快便突破气海?” 吴仁安不答,身形如鬼魅般闪至陈景和面前,一爪直取其咽喉。 这一爪迅疾如电,势大如雷。 隐隐含着新融合的邪功之力。 陈景和仓促应对,欲以藤蔓抵挡。 却见那藤蔓在接触吴仁安内气的刹那,便如遇烈火的冰雪,瞬间消融。 “噗”的一声,吴仁安的鹰爪穿透陈景和的咽喉,带起一蓬黑雾。 陈景和的身体竟如烟云般散开,化为一团浓郁的黑雾,久久不能聚拢成形。 黑雾中传出陈景和的声音,不见惊慌。 反带着几分赞叹:“有趣…有趣!师弟果然非凡俗之辈。既与师弟一战,甚好。我承诺不再打扰师弟与其家眷,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言罢,那团黑雾忽然向下沉去,与地上的巨木藤蔓融为一体。 随即腾空而起,冲破云霄,消失不见。 “仁安!”月如见状,连忙扶着昏迷的陆济世奔来。 吴仁安依然伫立在废墟之中。 止望着陈景和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静。 他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内气,心中既喜且忧。 喜者,修为大进,一举达到气海境初期,实力今非昔比; 忧者,为突破境界,他杀戮无数。 月如来到吴仁安身旁,握住他的手。 柔声问道:“相公,你的身体可有恙?” 吴仁安回过神来。 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微微摇头:“无妨,只是…” “夫君何故犹豫?” 月如紧握吴仁安的手,“妾身已言,无论夫君行何种道,妾皆相随。” 吴仁安长叹一声,目光复杂。 “今日之变,乃我毕生未见。陈景和之术,诡异莫测;而我的功法,已入魔道。日后路在何方,我亦未知。” 月如坚定地望着丈夫:“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世人皆为自利而活,相公何须自责?但求夫妻二人平安相守,不负今生,足矣。” 吴仁安望着妻子美丽的面容,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他轻抚月如的脸颊,柔声道:“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第51章 山雨欲来 阳泽城,浣花河畔。 姚旭升、张炜二人已被教众逼至河水边,再退就要…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又是场血战。 一炷香后。 姚旭升拉着张炜向河中纵身一跃。 无了踪影… 夕阳如血,沉沉欲坠。 阳泽城北一带,残垣断壁间,沙尘飞扬。 仁安堂后院,吴仁安盘坐于青石板之上。 面容肃穆,双目微闭。 院内血腥气息已散去大半,却仍有丝丝缕缕萦绕不去。 院门“吱呀”一声,月如袅袅婷婷而入。 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她容颜如旧,眉眼间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妖冶。 “相公,药好了。” 月如柔声道,轻步至吴仁安身侧。 吴仁安睁眼,眸中赤芒一闪即逝。 他伸手接过药碗,端详片刻,苦笑道:“三日了,师父仍未醒转。” 药碗中乃一碗乌黑如墨的汤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却隐隐带着丝丝血腥。 这是他以《青囊经》中秘方,加入数味珍贵药材熬制,为陆济世疗伤所用。 “师父乃气海境大成之人,伤得如此之重,非一日可愈。” 月如在吴仁安身侧坐下,低声道,“相公莫要心急,慢慢调养,定能痊愈。” 吴仁安微微颔首,端着药碗向内室走去。 月如随在后面,裙裾飘飘,如一朵幽灵般无声无息。 内室之中,陆济世卧于床榻之上。 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若丝。 他胸前缠着厚厚的白布,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迹。 吴仁安上前,小心将陆济世扶起。 喂他服下药汤。 陆济世眉头微皱,却仍未醒转。 “师父,弟子不孝,害你至此。” 吴仁安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愧色。 自那日与陈景和一战。 吴仁安虽突破至气海境,却也付出惨重代价。 师父重伤昏迷,仁安堂几近毁灭,而他自己,也彻底堕入魔道。 “咳咳…”床榻上,陆济世忽然咳嗽两声。 眼皮微微颤动,似要醒转。 “师父?”吴仁安大喜,急忙俯身查看。 陆济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涣散,初时似无法聚焦。 待看清眼前人,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有深深的悲痛。 “仁安…你…为何如此?” 陆济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似耗尽全身力气。 吴仁安心中一痛,知师父已看出他修炼邪功之事。 他低头沉默片刻,终是抬眼。 直视陆济世:“师父,弟子不孝,走上邪路。然非弟子本意,实乃身不由己。” 陆济世微微摇头,眼中尽是失望。 “我教你医术,望你悬壶救人,造福一方。谁知你…却走上杀人之路…” 一声叹息,如重锤击在吴仁安心头。 他知师父所言非虚,自己确实背离了师门教诲,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师父,世道险恶,弟子若不自强,何以保全家人?” 吴仁安苦涩道。 “况且,弟子修炼邪功,却从不伤害无辜。所杀之人,皆是作恶多端之徒。” 陆济世闻言,目光微动,似有所思。 片刻后,他艰难地伸出手。 握住吴仁安的手腕。 “仁安,为师不责怪你。只是…你所行之路,凶险异常。日后若入歧途,恐难自拔。” 吴仁安低头,不敢直视师父的目光。 他知师父所言极是。 自己修炼《夜叉噬魂功》与《血煞真功》,早已踏上魔道。 若无月如相伴,恐怕早已迷失本心,成为杀人如麻的魔头。 “师父放心,弟子有所持守,不会迷失自我。” 吴仁安握紧陆济世的手,郑重承诺。 陆济世长叹一声,闭目靠在床头。 “罢了,既已至此,为师也无力改变。只望你…不要忘却医者仁心,莫要伤害无辜。” “弟子谨记。”吴仁安恭敬应答。 陆济世再度陷入沉睡。 吴仁安小心为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退出内室。 月如在院中等候,见吴仁安出来,迎上前去。 “师父可是醒了?” 吴仁安点头:“醒了片刻,又睡去了。” 月如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待师父伤愈,我们…”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月如的话。 吴仁安与月如对视一眼,皆是疑惑。 这仁安堂自那一战后,便少有人来。何人会在此时登门? 吴仁安五指轻捻,片刻沉思,眸光微闪。 这几日来,他周身气机愈发内敛,气海境的修为使他举手投足间隐有龙吟虎啸之势。 又被刻意收敛,如刀入鞘,似剑归匣。 吴仁安示意月如留在院中。 自己则大步走向门口。 他袖中暗藏鹰爪,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 “何人?” 吴仁安隔门问道。 “无生教信使,奉香主之命,送信与吴公子。”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吴仁安眉头微皱。 陈景和?他与那人一战之后,虽约定互不干涉,但吴仁安并不完全信任他。 如今他登门,必有所图。 思索片刻,吴仁安还是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精瘦男子, 手捧一个檀木匣子,神情恭敬。 “吴公子,香主命我送此物与您,并有书信一封。” 那人双手捧上匣子,态度甚是恭谨。 吴仁安接过匣子,微微颔首:“多谢。” 那人退后两步,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吴仁安带着匣子回到院中。 月如已在石桌旁备好茶水,正等着他。 “是何人?” 月如好奇问道。 “陈景和的人。” 吴仁安将匣子放在石桌上,轻声道。 月如闻言,眉头微皱。 “那人又欲何为?” 吴仁安不语,缓缓打开匣子。 匣中是一叠文书,最上面是一封火漆封好的信。 吴仁安取出信,小心展开。 “吴师弟:别来无恙?三日前一战,师弟功力大进,实乃可喜可贺。陈某虽败,却甚感欣慰。师弟天资过人,他日必成大器。” 信中陈景和先是一番客套,继而道出来意: “陈某思来想去,觉得仁安堂已不适师弟居住。 一来地处闹市,不便修炼;二来环境简陋,不利师弟夫妇安居。 恰逢万树山庄易主,陈某斗胆为师弟谋之。今随信附上山庄地契,及城中搜罗的珍贵药材,聊表寸心。” 吴仁安眉头紧锁,将信递给月如。 他取出匣中其余物件,果见一叠地契文书。 月如看罢信件,轻声道:“相公,此人送来地契药材,怕是别有用心。” 吴仁安点头。 “确是如此。且看信中还道了什么。” 他继续阅读,信中陈景和又道: “师弟修炼《血煞真功》,需人血为引。陈某深知此中艰难,特允诺定期送活人''耗材''至山庄,以供师弟修炼之用。”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陈景和此举,表面看是体贴。 信的末尾,还有一段话,更令吴仁安心惊: “另,关于聚宝坊的''夜叉''与城南的''肉团'',陈某有所了解。此二者皆为''诡异''之物,乃师弟修炼邪功所致。 师弟修炼《血煞真功》,日后恐怕也会产生类似异象。 无生教愿定期派人收集此类产物,以供教中研究之用。此乃教中小小要求,望师弟应允。” 吴仁安将信放下,眼中寒芒更盛。 他终于明白陈景和的用意——不仅要将他拉入无生教,还要利用他产生的“诡异”为无生教所用。 “相公,此人心思毒辣。” 月如轻声道,“我们若搬入山庄,岂非任其摆布?” 吴仁安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一丝冷笑。 “也罢,既然他要给我们送上门来,我们便收下。反正我们也需一处安身之所。至于他的那些要求…” 月如会意一笑:“相公是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仁安淡淡道,“他既有所图,我等又岂会甘愿为其所用?” 月如微微颔首,起身向厨房走去。 “相公且休息片刻,待我做些饭菜来。” 吴仁安点头,目送月如婀娜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 他低头再看那信件和地契,心中已有定计。 月如在厨房中忙碌。 锅中传来“滋滋”的声响,香味渐渐弥漫。 吴仁安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月如正在炒菜,锅中的肉块滚动,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娘子在做什么好吃的?” 吴仁安笑问。 月如回眸一笑:“还有些许''耗材''剩余,便做些红烧肉。相公想必饿了。” 吴仁安闻言,不由得想起那些为他突破气海境而献出生命的“耗材”。 那些恶徒的血肉,如今成了他的盘中餐。 本该感到恶心的事,此刻却显得如此自然。 吴仁安知道,自己已经变了,变得与常人不同。 而月如,也在他的影响下,渐渐蜕变。 “娘子真好。” 吴仁安上前,从背后轻轻环抱住月如的腰肢。 月如轻笑:“相公且莫胡闹,当心油溅。” 吴仁安不理会,将头埋在月如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娘子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血香,甚是诱人。” 月如微微一颤,却未推拒。 “相公如此,妾身如何做饭?” 吴仁安这才松开手,笑道:“便依娘子。待饭后,我再好好疼你。” 月如脸上泛起红晕,低头继续炒菜。 不再言语。 “相公,膳食已备。” 月如的声音将吴仁安从思绪中唤回。 转身入内室,一方木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菜肴。 清蒸鱼、红烧肉、爆炒猪肝,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骨头汤。 尚有一盘青翠的时蔬,清香四溢。 吴仁安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 肉质酥烂,醇香浓郁。 口感却异于寻常猪肉,更为细腻鲜美。 “好手艺。”吴仁安赞道,又夹了一筷。 月如浅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昨夜练功所剩的''耗材'',未免浪费,便取了些肉来烹制。相公喜欢就好。” 吴仁安动作微滞,筷子停在半空。 眼神复杂地望着盘中红烧肉。 那肉色泽红亮,肥瘦相间,确实不似寻常猪肉。 “这肉?” 吴仁安声音低沉,却无半点惊诧厌恶之色。 月如轻点螓首,神情自若。 “昨日那胖商贾,肉质极佳,烹得恰到好处,晚些我再做些酱肉,可留着日后慢慢食用。” 她说这话时神态自然,仿佛谈论的不过是如何腌制寻常豚肉,而非烹食…… 吴仁安沉默片刻,竟又夹起一块肉。 缓缓嚼着,品味着那鲜美的滋味。 “相公请用。” 月如笑吟吟地为吴仁安布菜。 吴仁安看着眼前的饭菜,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些看似普通的家常菜,实则掺杂着…… 而月如,却能如此自若地将其烹饪出来,与寻常饭菜无异。 “娘子不愧是好手艺。” 吴仁安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 肉质鲜嫩,味道醇厚,带着一丝特殊的香气,令人回味无穷。 “相公喜欢就好。” 月如柔声道,眼中满是柔情。 两人就这样,在仁安堂的血腥之地。 享用着这顿特殊的午膳,言笑晏晏,恍若寻常夫妻。 若有外人见之,定会惊骇万分。 “说起来,”吴仁安咽下一口肉,忽然道,“我们何不搬去万树山庄?” 月如微微一愣。 “相公不是说,不愿受制于人吗?” 吴仁安摇头。 “非也。山庄地处偏僻,环境幽静,确实适合修炼。且有地契在手,那就是我们的产业。 陈景和虽有所图,但只要我们不被其所控,何妨借此机会改善居住环境?” 月如思索片刻,点头道:“相公言之有理。仁安堂虽好,却已不适合我们居住。 且…妾身腹中有孕,也需一处安静之所养胎。”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柔情。 “娘子有孕在身,更需好生休养。万树山庄环境清幽,山水相依,正适合你养胎。” “那师父…” 月如有些担忧。 “待师父伤愈,我们便搬去山庄。” 吴仁安胸有成竹,“师父医术高超,再修养几日,定能痊愈。” 月如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专心用膳。 饭毕,吴仁安搂着月如的腰肢。 两人依偎着走到院中。 夜色已深,星辰璀璨,如同无数双眼睛。 俯视着这对不同寻常的夫妇。 “陈景和此人,野心勃勃。” 吴仁安望着星空,低声道,“他欲以我为饵,引我入无生教。”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相公如何打算?” “兵不厌诈。”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我们且将计就计,先搬入山庄。至于他那些要求,能拖则拖,能推则推。” 月如微微点头。 “相公所言极是。我等初来阳泽,根基未稳。若能借无生教之力,也是好事。”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脸颊。 “娘子明白我的心思,实乃吾之福气。” 月如莞尔一笑,靠在吴仁安胸前。 闭目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膳食过半,忽闻门外又有人叩门。 “何人?” 吴仁安微微皱眉,放下筷子。 掌中已悄然凝聚一股内力,随时准备出手。 “吴大夫在家否?有药材送到。”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 吴仁安与月如对视一眼,起身向门外走去。 开门见到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男子。 面容平凡,看不出年纪。 男子身后立着一辆牛车,车上覆着一层麻布,微微隆起,似乎装着什么东西。 “阁下是?” 吴仁安警惕地问道。 那人躬身行礼。 “在下王福,奉香主之命,送药材给吴大夫。” 吴仁安眉头微挑,明白“香主”指的正是陈景和。 他让开身子:“进来吧。” 王福摇头。 “不敢叨扰。香主吩咐,将物品送到便可离去。” 说罢,他转身走向牛车,揭开麻布一角。 只见车上赫然躺着三个被点了穴道的青年男女,衣着华贵,但面色惊恐,眼中满是绝望。 见到吴仁安,其中一女子眼中透出希冀,想要呼救,却因穴道被制。 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吴仁安面色凝重。 王福低声道:“香主说,这是送给吴大夫的''耗材'',皆是城中富家子弟,气血充盈,最适合炼功。此外…”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递给吴仁安。 “这是安胎的药材,香主特意吩咐,要确保送到吴大夫手中。” 话毕,未待吴仁安回应。 王福便迅速将三人搬入院中,牵着牛车匆匆离去。 夜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 吴仁安望着怀中的佳人,心中满是柔情。 无论外界如何变幻,无论自己走上何种道路。 只要有月如在侧,他便无所畏惧。 “事已至此,我已入魔道。” 吴仁安望着星空,心中暗道,“但我终不会忘本。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乃我本心。只是…救谁扶谁,杀谁害谁,全在我一念之间。” 夜色渐深,星辰愈发璀璨。 吴仁安搂着月如,静静伫立在院中。 似同两尊雕塑,融入了这仁安堂的血腥与宁静之中。 穿堂风吹过,风声满院。 远处,阳泽城隐约传来阵阵喧嚣。 第52章 山庄.夜宴 阳泽的浣花河连着青山府的清水江。 江中波涛涌动间,一中年人起起伏伏。 片刻后被一艘乌篷船捞起。 那船似叶般飘进了处水寨。 水寨匾额上书“水生寨”。 万树山庄前的官道上,一辆青帷马车缓缓驶来。 车轮滚过砂石,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马车之中,吴仁安静坐一隅。 目光投向车窗外流转的景色。 晨雾弥漫,远处山峦若隐若现。 恍如梦境。 山间几处炊烟袅袅升起,点缀在翠绿之间。 似乎在述说着山中人家的宁静生活。 “相公可是在忧心师父?”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身侧,柔声问道。 她腹中已有两月身孕,但面色红润,并无半分孕期不适。 吴仁安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师父伤势虽稳,然尚未痊愈。孤留仁安堂,心中不免挂念。” “仁安堂有赵婆看顾,相公无需过虑。” 月如纤手轻抚吴仁安的手背,安慰道,“师父医术高明,定能自行调养。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若无人在侧,或许更利于师父养伤。” 吴仁安闻言,目光微动,会意地点了点头。 也是…看见两个逆徒,兴许师父能被气死… 陆济世正直刚烈。 不如趁此机会远离,各自安好。 “也罢,”吴仁安叹道。 “师父有丹田内息护体,短时日内当无大碍。我二人且先去山庄安顿,日后再作计较。” 吴仁安掀开车帘,眸光淡漠如水。 望向山庄方向。 道旁垂柳如泣,微风拂过,树影婆娑。 似有鬼魅起舞。 这条路,他曾走过,那时为查鼠疫而来,九死一生。 今日故地重游,身份已是截然不同。 “相公,快到了。” 月如倚在吴仁安肩头,声音轻柔如绸,双眸却愈发妩媚勾人。 马车停稳,吴仁安率先下车。 转身将月如小心扶下。 二人俱是一袭素衣。 却又有点点“红梅”点缀… 在月光下如鬼魅般立于山庄大门前。 “世事无常,变幻莫测。” 吴仁安望着巍峨的朱红大门,喟叹一声。 “曾几何时,吾不过一市井郎中,今日却成了这方圆百里的山庄主人。” 月如轻握夫君手臂。 “相公如今气海境修为,坐拥此山庄,也是理所应当。” 思绪如潮,吴仁安不由回想起当日情形。 彼时他听闻万树山庄疑有鼠疫,便贸然前往查探。 不料山庄主人张三松早与鼠疫有染,竟将他打入鼠窟。 若非月如寻得踪迹,将他救回城中。 只怕早已命丧于此。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纤指轻抚吴仁安手背。 “今日故地重游,当与往昔不同。”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确是不同。今日我等入住,乃是主人之姿。” 未及叩门,大门已然打开。 一名中年男子快步迎出,正是万树山庄原主人张三松。 他面容瘦削,身着青色长衫。 举止礼貌,然而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掩饰的不满与怨恨。 “吴大夫光临敝处,有失远迎。” 张三松强颜欢笑,语气中却带着讥讽。 “上次匆匆一别,未料今日竟以此种方式重逢。看来吴大夫与陈香主交情甚笃,连舍下都承蒙关照了。”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望着张三松。 上次差点命丧黄泉。 不想此番再见,对方竟尚敢出言讥讽。 “张兄客气了。” 吴仁安淡淡道,“山庄虽易主,然你毕竟熟悉此地,还请代为引路。” 张三松冷笑一声:“吴大夫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在下不过略施小计,你便险些命丧鼠窟。今日竟敢只身前来,不怕再遭毒手?” “张兄此言差矣。” 吴仁安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上次之事,确是在下学艺不精。今日再来,却非昔比。” 待吴仁安言罢,他引领二人穿过回廊,来到中院。 院中一株古槐虬枝横生。 树荫之下摆着石桌石凳,清幽雅致。 “这便是主人居所,右侧为书房药室,左侧为卧房。” 张三松指着围绕庭院的几间厢房。 “后面还有膳房浴室,一应俱全。” 吴仁安环视一周,满意地点头。 “甚好,倒是清幽。” 张三松勉强笑笑。 “山庄虽在城外,却也不过半个时辰车程。吴大夫若有差遣,随时可遣人入城。” “不必。” 吴仁安淡淡道,“我与内子厌倦尘嚣,此地清幽,正合心意。” “只是山庄人手似嫌不足,妾身有孕在身,诸多不便。” 张三松连忙摆手。 “夫人放心,山庄仆役二十余人,皆可供夫人驱使。” 月如莞尔一笑。 “有劳张庄主。” “今日便请张庄主将山庄账簿交接清楚,我等也好安心入住。” 张三松面色一僵,强笑道:“吴大夫放心,山庄一切皆已备妥,只待吴大夫入主。” 说话间,已将二人引至后院。 药圃中各色草药葱郁,花园内奇花异草争相斗艳。 一眼望去,山峦如黛,溪流潺潺。 确是一处难得的清幽之地。 “好一个万树山庄。” 吴仁安轻声赞叹,目光却忽然锁定花园一角的小径,那里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的红漆小门。 张三松闻言,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区区医徒,纵使有陈香主撑腰,也不过是——” 话未说完,吴仁安已闪身至张三松面前。 五指如鹰爪,直取其咽喉。 张三松大惊,急欲后退,却见吴仁安眼中赤芒一闪,身形似乎分化为数道残影。 他尚未反应过来,喉间已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扼住。 吴仁安手上力道猛然加大。 “咔嚓”一声脆响,张三松的喉骨碎裂。 但这还不够,吴仁安体内气海翻涌。 一股炽热如岩浆的内气透过手掌灌入张三松体内,紧接着又是一股寒冷如冰的内气随之而入。 两股相克的力量在其体内肆虐,撕裂着他的经脉、脏腑。 内气在张三松体内肆虐交织,如同万千刀剑在其经脉中翻搅。 张三松面容扭曲,双目几欲凸出,全身剧烈抽搐。 皮肤先是通红如血,继而又转为惨白如纸。 一半焦黑如炭,一半青白如冰,形成诡异的对比。 “咔嚓”一声脆响。 张三松喉骨整个彻底碎裂,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在他手中苟活的医徒。 张三松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无法成言。 短短数息之间,他已成一具僵直的尸体,双目圆睁,面容扭曲,满是恐惧与不甘。 须臾之间,这个曾经阳泽城有名的庄主。 万树山庄的主人,已成一具焦尸。 散发着肉焦骨烧的臭气,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 吴仁安松开手,任由尸体倒地。 拍了拍手上灰尘,语气淡漠。 “区区凡夫俗子,也敢出言不逊。” 月如不以为意,轻步上前,挽住吴仁安的手臂。 “看这焦尸,竟无血可流,想必是被两股内气同时焚尽了。” 吴仁安微微颔首。 “确是如此。炽热如火,寒冷如冰,二气相争,足以销魂蚀骨。” 月如目光流转,带着几分好奇与兴奋。 “妾身今日方知相公功力之强。待得山庄安顿好,相公可要教我一些。” 吴仁安宠溺地刮了刮月如鼻尖。 “此功霸道异常,恐伤娘子体内胎儿。待生产后,为夫再传你较为温和的心法。”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来人!” 几名仆役闻声而入,见到地上焦黑尸体。 俱是面色大变,却不敢出声。 “将这东西处理了。” 吴仁安淡淡道,“还有,召集山庄所有人来见我。” 仆役们战战兢兢应下,连忙抬走张三松尸体。 不多时,山庄上下二十余人尽数聚集在前院。 男女老少,面带惶恐,低头站立。 皆不敢抬眼直视吴仁安。 “今日起,我便是山庄之主。” 吴仁安负手而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从前之事,一笔勾销。今后谁若尽心服侍,自有厚赏;若有二心…” 他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语气陡然转冷。 “便如张三松一般,形神俱灭!” 众仆皆震,无不俯首称是。 “去吧,各司其职。” 吴仁安挥手道,“夫人有孕在身,需精心照料。谁若怠慢,杖毙不饶!” 仆役们如蒙大赦,连忙散去。 只有管家老周留下,恭敬地等候指示。 吴仁安挥手遣散… 转身和月如离去。 —— 山庄内,一片幽静。 偶有几个仆从远远行礼,眼中尽是惊惧。 显然,他们已知张三松之死。 吴仁安倒也不惧,山庄易主。 本就是以无生教之名,有谁敢前来问罪? 二人径直来到后院主楼。 楼阁临水而建,造型典雅,极尽富贵之能事。 月色洒在雕栏玉砌上,更添几分清冷华美。 一名老仆引着二人入内,将行李安置妥当。 又呈上茶点,恭敬退下。 内室宽敞雅致,床榻、案几、书架一应俱全,床边还有一张虎皮地毯,想是张三松的爱物。 月如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轻抚腹部。 “相公,这山庄确是好地方,环境清幽,适合养胎。” 吴仁安走到月如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 “只是路途遥远,不知娘子可有不适?” 月如摇头,嫣然一笑:“有相公护持,妾身又怎会不适?只是…” 她环顾四周。 “此处虽好,却也过于冷清。山庄广大,仅靠这几个老弱仆从,怕是难以打理。” 吴仁安点头,眼中掠过一丝思索。 “明日陈景和约定送''耗材''至此,我们可从中挑选几个强壮些的留下当差。” “此计甚妙。”月如拍手轻笑。 月如目光流转,轻声道:“相公,妾身记得山庄后有一处鼠窟…” “我已命人看过了。” 吴仁安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可以改造成练功室。地下阴暗潮湿,正适合修炼《血煞真功》。”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相公功力已入气海境,若能将《血煞真功》再进一层,岂不更好?” 月如忽然想起什么,面露忧色。 “相公,改造山庄需银钱,我们手头拮据,怕是…” 吴仁安轻笑摇头。 “娘子勿忧。无生教已占阳泽城,此番陈景和赠我山庄,必也不会吝啬工匠物料。明日我寻他一谈,不需花费我们一文银子。” 月如闻言,颜开如花。 “相公心思缜密,妾身钦佩。” 二人低声促膝长谈,不知不觉,已至三更。 吴仁安肚子生出一阵轻响… 月如掩唇轻笑:“相公果然饿了,妾身这便去安排。”她莲步轻移,婀娜离去,留下一缕幽香在厅中缭绕。 止不待吴仁安回答,月如已轻盈起身。 直向外走去。 吴仁安独坐窗前,望着月光下的山水。 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旬月前,他不过市井郎中,想着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如今,踏上魔道,杀人如麻,饮血噬肉,却也自得其乐。 “世间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吴仁安喃喃自语。 “人皆言我行恶道,可人间又有几多真善?那无生教陈景和,表面冠冕堂皇,内里却阴谋诡诈; 那守备司刘铁山,朝廷命官,却引鼠入城,致千百人命丧黄泉。 我虽修邪功,茹毛饮血,但所杀皆是恶贯满盈之徒,又有何过?” 晚膳时分,月如命人在正厅摆下一桌佳肴。 菜色精致,香气四溢。 红烧肉,清蒸鱼,爆炒肝片,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香气四溢。 “娘子好手艺。”吴仁安赞叹道,入席品尝。 红烧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腻;鱼肉鲜嫩,骨汤浓郁。吴仁安连连点头,大快朵颐。 月如端来一盘亲自为他布菜。 盘中又摆着几样精致小菜。 有鲜红如血的肉丁,雪白细嫩的肉片,还有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浓汤。 “相公用些吧。” 月如轻放木盘,盘中食物散发着诱人香气。 吴仁安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肉丁送入口中。肉质鲜嫩,滋味甘美,回味无穷。 “此肉何物?竟如此鲜美。”吴仁安问道。 月如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肉丁是心,那白肉是腿肉,汤则是用骨头熬的。” 吴仁安不仅不惊,反而轻笑:“娘子好手段,这些餐食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 月如轻抿唇角:“张三松妻子也具呈上了菜。” 吴仁安点头,继续享用盘中美食:“倒也物尽其用。” 月如轻声道:“相公,妾身发现后院有个大池塘,里面养着许多鱼。 明日我们可将陈景和送来的''耗材''中挑几个不顺眼的,投入池中喂鱼,想必鱼儿吃了肉,味道会更鲜美。” 吴仁安微微颔首:“娘子所言极是。这血肉乃上佳补品。明日我们便这么做。” 饭后,月如又端上一碟切片,色若玫瑰,透着诱人的光泽。 月如在一旁浅笑,为吴仁安布菜添汤,心中却暗道:果然肉质鲜美。 尤其那肥硕双峰,切成薄片,色如羊脂,口感极佳。 可惜相公尚未尝到,待夜深再为他端来。 二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计划着如何处置明日的“耗材”。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映照出两张安宁而满足的面孔,仿佛世间最寻常的夫妇。 吴仁安心中明了,陈景和此人野心勃勃,赠他山庄,送他“耗材”,定非无的放矢。 无生教占据阳泽城,必有更大图谋。 “且看这无生教要如何动作,我自有应对之策。” 吴仁安心道,“无论如何,护得月如母子平安,便是我毕生所愿。” 月光渐渐西斜,二人酒足饭饱,相拥而眠。 山庄寂静,唯有夜风撕过竹林,发出“沙沙”轻响。 远处,一声狼嚎划破夜空,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 第53章 磨盘化诡 青山府,水寨中。 白鹤已经醒转过来,救他那人喂了他些水米。 对他这一身骨断筋折的伤却无甚帮助。 心里倒是还挂念着那两个徒儿。 不知他们可从自己安排的路子逃了出去? 可已到了青山府了? 门外吱呀呀的响… 晨曦初露。 山间薄雾如缕缕轻纱,飘荡于树梢草尖之间。 万树山庄在这朦胧晨光中显出几分仙境之姿。 远处峰峦叠嶂,近处花木扶疏,一派清幽雅致。 然清幽之下,却隐藏着说不尽的诡异与血腥。 吴仁安伫立于后院亭中,凝望着远处的群山。 晨风拂面,带着些许草木清香。 却驱散不去他鼻间萦绕的血腥气息。 昨夜一场杀戮,张三松一家尽数丧命。 已令这山庄沾染上浓重的血气。 “暗香浮动月黄昏,堆叠成春色。” 吴仁安轻声吟道,目光落在远处山峦上,“此地倒也不负''万树''之名。” “终南捷径非他径,只向人心识药苗。” 昔日为一介郎中,今朝已是气海境修士。 一念之差,竟踏上邪道。 然心中竟无半点悔意,反觉畅快。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月如着一袭水蓝色衣裙,缓步而来。 风拂起她的裙角,裙摆轻扬,如水波荡漾。 “相公起得早。” 月如走近,亲昵地挽住吴仁安的臂膀。 “昨夜梦中惊醒,竟再难眠,索性起身观景。” 月如微微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相公可是梦见什么不祥之事?” 吴仁安摇摇头:“无甚,只是梦见那陈景和送来''耗材'',其中夹杂着几个面熟之人。” “面熟之人?”月如微微蹙眉。 “白鹤武馆的几个弟子,前些日子还在衙门外守着。” 吴仁安淡淡道,“若真如此,倒是证明阳泽城已彻底落入无生教之手。” 吴仁安转首,看着妻子娇艳的面容,目光温柔。 “娘子气色甚好,看来这山庄钟灵毓秀之气对你颇为有益。” 月如笑靥如花,轻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不止妾身,腹中胎儿也甚安稳。想是这山间清气,散了城中浊气的缘故。” 吴仁安微微点头,忽而问道:“昨夜那血食如何?” 月如略显羞涩,却又带着几分得意:“相公尝过,滋味岂非极好?那肥硕之物肉质尤为鲜美,妾身特意留了些,中午再为相公烹制。” “娘子有心了。” 吴仁安轻轻拍了拍月如的手,眼中却闪过一丝思索。 “陈景和今日当会送来''耗材'',不知会是何人物。” “相公不必忧心。” 月如道,“无非是些凡夫,任我二人取用罢了。” 二人正说话间,院中传来一阵喧哗。 “看来那无生教的人来了。”吴仁安挑眉。 月如轻移莲步,走至妆台前梳妆。 几缕青丝散落于颈侧,衬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相公且去应付,妾身梳妆毕便来。” 吴仁安颔首,整了整衣冠,步出房门。 但见四辆大车停在院中。 车上坐满了被麻绳捆缚的男女,约莫四十余人。 有老有少,衣着不一,面带惊恐。 车前站着十余名无生教教众。 皆着黑衣,腰挂弯刀,面色不善。 为首者是一名瘦高使者,面容冷峻,眼中却透着阴狠。 “可是吴大夫?” 瘦高男子拱手问道,语气却无半点恭敬。 吴仁安微微颔首:“正是吾。” “香主有令,送''耗材''四十有六,请吴大夫验收。” 瘦高男子递上一封信函,“此乃香主手书,还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信函,轻轻展开。 信上寥寥数语:“送耗材四十六,其中青龙帮余孽六,余者皆为市井之徒。或可留用。另赠磨盘一具,此物已化诡,宜谨慎使用。半月后当遣人取血。无生教香主陈景和。” 吴仁安微微颔首:“有劳。” 使者一挥手,身后数十名黑衣教众将一群被绑缚的男女押至院中。 这些“耗材”衣着不一。 有富家子弟,也有贫民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双目无神,眼中充满恐惧。 显然已被无生教控制多时。 吴仁安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心中已有盘算。 他指着其中几个面容姣好的少女道:“这几个留下,可做侍女。” 又点了七八个体格健壮的汉子。 “这些也留下,做些粗活。” 使者恭敬应是,又道:“香主还命我带来一物,说是送予堂主。” 只见两名教众抬来一个巨大的石磨。 磨盘通体呈暗红色,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 最为诡异的是,那磨盘外围缠绕着一圈黑色铁链。 铁链上刻满了古怪符文,隐约间还能听到链条轻微的“哗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 吴仁安眉头微蹙:“此是何物?” 使者拱手道:“香主说,此乃大夫仁安堂中的磨盘,已然化诡,夜间常有磨人之声传出。 此物对我教练功有益,香主念大夫与此物有旧,特送还于您。 只是半月一次,我教会派人前来取这血水。” “这是它吗?” “是它。” “是吗?” “是,那时它还很脏。” “这就不是它!” “您说不是它?” “不是。” “我说这也不是它,这tm根本就不是它。”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诡…” 两人煞有介事的说道。 月如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磨正是她前些日子用来磨人取血的那一具,想不到竟已化诡,成了一件异宝。 吴仁安神色不变,轻笑道:“既如此,那便多谢陈香主美意了。” 他顿了顿,又道:“还请带话与陈香主,我欲修缮山庄,需些木石材料。若陈香主方便,可否遣人送来?” 使者拱手应允:“自当转告香主,想必不日便有回应。” 言罢,使者又道明一些注意事项,便领着其余教众离去。 只留下吴仁安所挑选的人和那诡异的磨盘。 院中骤然安静下来。 吴仁安看着那些被留下的“耗材”,忽然笑道:“诸位且安心,今日不会取你们性命。” 被绑缚的人群中顿时传出几声如释重负的喘息。 吴仁安接着道:“只是山庄后有处鼠窟,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只是久无人管,已然荒废。你等若能将其修缮妥当,或可保住性命。”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 连连点头称是。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松绑,带他们去看看那鼠窟。” 仆役上前,为众人松绑。 吴仁安却把目光投向那诡异的磨盘,心中颇感兴趣。 此磨盘通体呈暗红色,磨眼处更是黑沉如墨,散发着浓重的血气与诡异气息。 铁链缠绕其间,更添几分森然。 “不知此物如何使用?” 吴仁安喃喃自语,伸手抚上磨盘。 那磨盘冰冷如铁,入手却又有种粘稠感。 宛若裹着一层肉膜。 更诡异的是,触碰的霎那。 竟有一股温热感从指尖传来,似有活物在其中蠕动。 “相公小心。”月如在旁轻声提醒。 吴仁安微微摇头:“无妨,我且试试。” 他示意旁边一名新挑选的侍女上前:“你来试磨一下。”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伸手推动磨盘上臂。 “嗡——” 一股诡异的震颤从磨盘传出。 只见那磨盘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如鬼哭般刺耳。 磨眼处忽然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诡脸,看容貌依稀可以辨认出身份——正是之前死于石磨的某个可怜人。 侍女惊骇欲绝,却已无法松手。 只见她的手掌与磨盘如胶似漆地粘合在一起。 一股诡异的力量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侍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血肉如流水般顺着手臂流入磨盘。 很快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囊,轰然倒地。 而磨盘则变得更加鲜红,磨眼处汩汩流出大量血水,在地上汇成一滩。 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这一幕,噤若寒蝉。 吴仁安却面无惧色,反而露出感兴趣的神情:“有意思。” 他亲自上前,伸手推动磨盘。 诡异的是,在吴仁安手中,这磨盘竟如普通磨盘般顺滑转动。 却是没有丝毫异状。 磨眼处的血水也渐渐止住,只余淡淡血腥气息。 “看来此物认主了。” 吴仁安轻笑道,“倒是个好宝贝。” 月如轻步上前,好奇地围着磨盘转了一圈。 “这磨盘竟似有灵性,只认相公一人。而旁人使用,便会被吞噬血肉。” 吴仁安点头:“想是我二人日日用它磨人取血,沾染了无数血气,故而化诡。此物对我等练功确有裨益,且收着吧。” 月如狡黠一笑。 “若日后有不听话的人,便让他来试磨一番。磨成血水,既可祭炼邪功,又能震慑众人,真是一举两得。” 吴仁安轻抚月如的青丝,宠溺道:“娘子心思当真细腻。” 他转身对旁边几个面色惨白的侍女道:“带几个壮丁来,将此物搬到后院。记住,切勿亲手碰触磨盘,须用绳索缠绕吊起。”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下安排。 吴仁安望向山庄后方。 “那鼠窟如今如何了?可曾让人查看?” 月如道:“已遣人前去查看。那鼠窟极为宽阔,内有数个大洞厅,皆可容纳数十人。只是鼠患严重,需得先将鼠儿驱除。” 吴仁安思索片刻。 “那便配些毒药,将鼠儿尽数毒死,只留下几处宽敞洞厅。待修缮完毕,可将磨盘置于其中,做我练功之所。” 月如点头应是,忽又想起什么。 “相公,那些''耗材''若是修完鼠窟,当如何处置?”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自是要物尽其用。待他们修完鼠窟,男子可投入池中喂鱼,女子……”他顿了顿,看向月如,“娘子以为如何?” 月如莞尔一笑:“留下作些侍女罢。” 二人相视一笑,尽是默契。 午后,吴仁安独自一人来到后山。 去查看那鼠窟修缮情况。 只见数十名“耗材”正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有人清理淤泥,有人铺设石板,还有人搬运木料,竟是干得十分卖力。 想来是为了活命,无不竭尽全力。 吴仁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进洞穴深处。 鼠窟内部空间极为广阔,错综复杂的洞道纵横交错,宛如迷宫。 主洞厅高约三丈,宽约十余丈,足可容纳上百人。 四周岩壁上有不少天然形成的石台和石凹,极为便于摆放各类物品。 只是鼠患确实严重,随处可见老鼠窜动。 地上满是鼠迹。 “这鼠患倒也好解决。” 吴仁安轻声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特制的毒药,专门对付鼠患。 只需将毒药撒在鼠窝附近,不出半日,鼠儿便会尽数毙命。 吴仁安踱步入内,但见几名“耗材”被毒鼠咬伤,倒在地上呻吟。 毒鼠体型硕大,足有猫儿大小,目露凶光,齿尖如锥。 “无用之物。” 吴仁安冷哼一声,挥手打出几道内气,将那些毒鼠击毙。 他走到一名伤者身旁,俯身查看。 但见那人手臂已被咬得血肉模糊,毒性蔓延,面色发黑。 “这毒性霸道,若不及时解毒,必死无疑。” 吴仁安喃喃自语。 昔日医者仁心尚存,下意识想要救人。 然而转念一想,这些人不过是“耗材”。 死亡乃是注定之事。 何必多此一举? “将他们拖出去。”吴仁安冷声命令,“其余人继续干活。” 几名仆役连忙将伤者拖出洞外,扔在一旁。 那些人哀嚎不已,求饶声声,吴仁安置若罔闻。 一日将尽,鼠窟已初具规模。 众人将洞内毒鼠尽数灭杀,疏通了几条通道,并在洞内开凿出三间石室。 虽简陋,但已基本可用。 吴仁安踱步入内,细细检视。 石室空旷,但地面平整,墙壁坚固。 最深处的石室尤为宽敞,足可容纳数十人。 “甚好。”吴仁安满意地点头,“这里便是我的练功之所。” 他转身对着疲惫不堪的“耗材”们道:“尔等做得不错,明日继续。今日且回柴房歇息。” 众人闻言,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走出鼠窟。 吴仁安最后一个离开,站在洞口。 回望这即将改造成练功室的鼠窟,心中已有定计。 那磨盘诡异,当置于最深处石室。 如此一来,即可磨人取血,又可避人耳目。 第54章 噬魂铁衣 江边官道,一辆马车疾驰。 后面却是赘着十几骑黑衣骑士。 这青山府山多水密。 出行用船居多,倒是用马匹的不甚常见。 万树山庄后院,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 似血般浓烈的暮色笼罩着整座山庄。 随风摇曳的竹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流动的墨画。 吴仁安独坐于新修葺的鼠窟之中,四周石壁泛着冷光。 幽深如墨的洞口透入几缕暮色,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 吴仁安双足生根。 十指如钩,身形凝若古松。 他神情肃穆,气息绵长,已然入定多时。 这是桩功中最基础的“松桩式”,原本是为练气养神、夯实根基之用。 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浮现丝丝困惑。 “奇哉怪哉。” 吴仁安缓缓收功,眉头紧锁。 他轻抚胸腹,内气流转,如江河奔涌。 但却不见丝毫筋骨皮肉的变化。 按理说,习武之人须从练气入手,继而练肉、练皮、锻骨、练筋、换血,层层递进,方能开辟气海。 然自己却似凭空得了气海,内气充盈,实为古怪。 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内气在经脉中流转。 然而,久久不见精进。 “奇哉。”吴仁安轻叹一声,微微睁眼。 自修得《血煞真功》以来,他渐觉不对。 寻常武道修行,皆从练肉、炼皮入手,循序渐进,方得气海。 然己身却是反其道而行,先得气海,后修四境。 思及此,他起身踱步至石案前。 翻开从山庄藏书楼寻来的《武道通鉴》。 纸页泛黄,墨迹斑驳,显是年代久远。 “习武之人,初入门径,当先练肉,气血如潮,方为上品;如溪流,为中品;凝血于体,乃下品…”吴仁安手指轻抚书页,眉头渐蹙。 他思索片刻,运转内气于掌心。 但见掌中青黑气旋盘绕,如蛇般窜动,非是寻常练肉境之红润气血。 “我的气血,非是凡俗。” 吴仁安低语,转而翻至练皮一节。 “练皮有三等:铜皮、银皮、金身。铜皮者,肤如铜色,刀剑难伤;银皮者,毛孔可控,伤口速愈;金身者,如金玉交融,可反震敌力…” 他将掌心贴于墙壁,轻轻一推。“咔嚓”一声,坚硬的石壁竟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力道之强,已非寻常气海境可比。 然而,细看其手,并无铜皮银肉之象,反倒是青白如玉,掌纹清晰可见。 “怪哉,怪哉。”吴仁安摇头,继续翻阅书卷。 锻骨、练筋、换血诸境,皆有明确征兆与境象。 然细察己身,无一符合。 唯有气海丰沛,内气充盈,已至气海境中期,远胜同阶武者。 “难道是《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交融所致?” 吴仁安自语道,合上书卷。 案上玉盘中盛着一对滑嫩的双峰,是今晨处决的一名“耗材”所取。 白腻如脂,上有青紫指痕,显是临死前曾挣扎不已。 吴仁安拿起一块,不假思索地咬下一口。 腥甜的滋味充盈口腔,他细细咀嚼,面不改色。 “肉食之道,效速于桩。” 他边食边思,“《血煞真功》既以血为引,食肉为饵,何必拘泥于俗世武学?” 石磨已在山庄仆役的安排下置于洞中央。 通体暗红,缠绕铁链。 磨眼处滴落鲜血,汇成小池。 吴仁安取一玉杯,舀起血水,一饮而尽。 顿时,一股热流自喉入腹。 似烈火燎原,迅速游走全身。 他闭目运功,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内气如潮,在经脉中奔涌,速度比平日快了三分。 “饮血修功,速于常法十倍。” 吴仁安微微一笑,再次饮下一杯。 就在此时,脑海中的血字“罪”陡然飞涨。 由原本的“罪:壹佰叁拾柒”增至“罪:壹佰肆拾贰”。 “又增五点。” 吴仁安轻笑,“看来食肉饮血,增罪甚速。” 他将意念沉入脑海,观察着那血色大字。 每一笔每一划都如活物般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罪值既增,不若用来提升功法。” 念头一起,吴仁安将五十点罪值分别注入《血煞真功》与《夜叉噬魂功》。 顿时,两门功法在脑海中交相辉映,如两条毒蛇相互缠绕,渐渐融为一体。 无数诡物缭绕在他识海中,却被被红眸白发的夜叉吞下。 “《血煞噬魂功》,成矣。” 他长身而起,手掐印诀,运转新融合的功法。 但见周身青黑气息环绕,如鬼魅般翻腾。 洞内温度骤降,连石壁上都凝结出一层薄霜。 “此功甚是霸道,然而…”吴仁安眉头微蹙,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似乎缺了几分根基。” 他走至洞口,望向远处的山林。 暮色渐深,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被黑暗吞噬。 山间林木如墨,唯有几点灯火在山庄主屋闪烁。 “相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吴仁安转身,只见月如着一袭月白色衣裙,手持灯笼,缓步而来。 腹中胎儿已有三月,隆起的小腹让她的步伐略显沉重,却更添几分温婉。 “娘子。”吴仁安上前,扶住月如的手臂,“夜深露重,何须亲自前来?” 月如莞尔一笑:“妾身午后小憩,醒来不见相公,知必在此处修行,故而前来。” 吴仁安心中一暖,搀扶着月如进入石室。 月如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血迹斑斑的石磨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相公可是有所不顺?” 月如敏锐地察觉到吴仁安的心事。 吴仁安轻叹一声。 “非也。只是觉得修行之路有些奇特。” 他将自己的发现一一道来,包括自己的武道之路不似常人,直入气海,反修四境的困惑。 月如静静聆听,待吴仁安说完。 轻声道:“相公可曾想过,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道?” “何解?” “世人皆循常路,练肉炼皮,步步为营。” 月如轻抚小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而相公入道便是逆行,或许这才是邪道的真谛。” 吴仁安眼前一亮:“娘子是说…” “常人修行,重在根基;邪修之道,重在速成。” 月如缓步走到石磨旁,指尖轻触磨盘,“相公既已入邪道,何必再拘泥于常理?” 吴仁安若有所思:“娘子所言极是。只是…” “相公若觉根基不稳,何不尝试修习些武学外功?” 月如建议道,“筋骨强健,气血充盈,或可弥补根基之虚。” 闻言,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此言正合吾意。” 他转身取出一本陈旧的武典,是从山庄藏书中寻得的《玄武铁布衫》。 “此功若练至大成,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吴仁安翻阅着书页,“似可弥补吾之根基之虚。” 月如点头微笑:“相公聪慧过人,必能融会贯通,创出己道。” 吴仁安将月如揽入怀中,轻抚她的青丝:“有娘子如此明悟,夫复何求?”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胸前,柔声道:“相公且记得,修行之道,在心不在法。心若邪,则邪法成正;心若正,则正法亦邪。” 吴仁安怔了怔,随即大笑:“娘子此言,胜读十年武典。” 二人相视而笑。 “妾身见相公一早便入洞习武,未曾用膳,故而带了些点心来。”月如莲步轻移。 “还有一事,想与相公商量。” 吴仁安坐回石凳,拉过月如的手:“娘子请讲。” 月如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昨日那几个新来的女子,妾身已安置妥当。其中一个姿色尚佳,若相公不嫌弃,可留作炉鼎,助相公修炼。” 自从踏上魔道,月如不仅不曾阻止,反而积极相助。 每每有新的“耗材”送来,她便会精心挑选,留下最适合的几个供吴仁安修炼之用。 “娘子真是贴心。” “如此甚好。” 月如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那女子…”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抹红光:“先送来吧,练功之余,也该放松一二。” 月如微微颔首,轻笑着退出洞室。 山风透过缝隙吹入。 带着泥土的气息和远处花木的芬芳气儿。 吴仁安静坐石凳,望着石磨缓缓转动。 那磨盘已成暗红色,似乎随时都能听到磨眼处传来痛苦的呻吟。 “骨骼峥嵘何足骄,皮膜坚韧也枉然。” 吴仁安轻声吟道,“既修魔道,何必拘泥?” 不多时,月如领着一名女子进入洞室。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 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只是面色苍白,眼中充满恐惧。 “丽姿见过吴先生。” 女子颤声施礼,声若蚊蚋。 月如微微一笑:“相公且宽心修炼,妾身先行告退。” 说罢,她转身离去,轻轻带上了洞门。 洞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石磨转动的“吱呀”声回荡。 吴仁安静静望着女子,眼中渐渐浮现血色。 女子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浑身颤抖,却动弹不得。 “你可知我要你做什么?” 女子不敢答话,只是轻轻摇头。 “不必怕。”吴仁安声音低沉,“只要你听话,或可留你一命。” 说着,他缓缓起身,向女子走去。 每踏出一步,洞内的气氛便愈发压抑几分。 “褪去衣衫。” 女子咬唇,眼中含泪,却不敢违抗。 颤抖着解开衣带。 青色罗裙滑落,如同一朵凋零的花,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外间山风呼啸,洞内却愈发炽热。 吴仁安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内心深处似有野兽在咆哮。 《血煞真功》运转,体内邪气翻腾,如同滚滚岩浆,寻找着宣泄的出口。 “来。” 他向女子伸出手。 —— 夜幕低垂,山林笼罩在浓重的黑暗之中。 鼠窟依旧静悄悄的,只有石磨转动的声音偶尔传出。 洞门紧闭,内里的景象无人得见。 月黑风高,群山如墨,万树山庄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洞内,石磨已然停止转动,磨盘上多了一层新鲜的血迹。 石桌上的玉盘空空如也,只余些许血水。 地上散落着几块白骨,已被啃得干干净净。 吴仁安静静坐在石椅上,面色红润,气息比往日更加沉稳。 他低头看着掌心,轻轻一握,竟有“咔嚓”之声,如同骨节爆裂。 “妙哉,果然有成效。” 在他身后的阴影处,一堆骨架静静躺着,那是遗骸。 原本柔美的容颜已不复存在,只余一具惨白的骷髅,还带着几分潮湿的血色。 吴仁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每一次送肉入口,都令他心中的兽性更强一分。 那连日来积累的血气,竟让他筋骨略有增强,虽不比正统武学修炼得那般显着,却也算是一种进步。 “看来食肉之法确有奇效。”他自语道,声音低沉,“既如此,何必拘泥于外功?” 月光透过石壁缝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照亮了那具白骨。 吴仁安神情漠然,丝毫不见半点愧疚。 他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当日为救一个身患重病的孩童,他曾通宵达旦地研制药方;如今为增强功力,随手便可取人性命,竟也习以为常。 “医道救人,魔道杀人,一念之差,天壤之别。” 他轻声喃喃,眼中既有迷惘,又有几分执着。 “罢了,既成魔头,何须自扰?” 吴仁安在洞门前驻足,回望那具白骨。 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他大袖一挥,一股内力涌出。 将那骨架震成粉末,随风消散。 —— 次日清晨,山间薄雾缭绕,如轻纱般笼罩着万树山庄。 鸟鸣啁啾,时断时续。 吴仁安早起,来到山庄后的空地上。 地面已被清扫干净,铺上一层细沙。 四周松柏环绕,清幽肃穆。 他褪去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肌肤如玉,但若仔细观察,可见其皮下有青黑之气流转,如蛇行般诡异。 “《玄武铁布衫》,起手式。” 吴仁安低喝一声,双手缓缓抬起,摆出起手式。 他按照武典所述,一招一式,缓慢演练。 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呼吸与动作相合,内气随之流转。 然而,练了不到盏茶时间,吴仁安便感到不对。 《玄武铁布衫》本是阳刚正派功法,重在气血充盈,正气浩然。 而他体内的内气却是阴寒邪异,两相冲突,竟生出一股撕裂之感。 “果然如此。”吴仁安停下动作,眉头紧锁。 正派武学与邪功相悖,难以并行。 若强行修炼,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既如此,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重新审视《玄武铁布衫》的招式路数,心中渐有所悟。 正派武学重在刚正,那么将其反转,或可成就邪异功法。 “《玄武铁布衫》既是阳刚之功,那么将其反转,便是阴柔之法。” 吴仁安低语,随即开始按照自己的理解,逆向演练。 他将原本向外发力的动作改为向内收敛,将阳刚之气化为阴柔之力。 每一招每一式都与原本相反,如同镜中倒影。 奇妙的是,当他以这种方式演练时,体内的邪异内气竟与之相融,不再排斥。 一丝丝黑气从毛孔中渗出。 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膜,隐约有金属光泽。 “有意思。” 吴仁安微微一笑,加快了演练速度。 随着动作的加快,他的皮肤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如玉的肌肤渐渐透出一丝青黑,如同被墨汁染过。 毛孔中渗出的黑气越来越多,凝结成一层坚韧的膜。 “刀来!”吴仁安突然喝道。 一旁守候的老周连忙取来一把锋利的短刀,恭敬地递上。 吴仁安接过短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手臂上一划。 “铮”的一声,如同金属相击,火星四溅。 短刀在他的手臂上划过,竟只留下一道白痕,连皮都未破。 “有效。”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将短刀还给老周。 他继续演练,逆转《玄武铁布衫》的每一个动作。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皮肤变化越发明显。 不再是单纯的青黑,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感,如同玄铁浇铸,坚硬无比。 “此功既非铜皮,亦非银肉,倒似…”吴仁安思索片刻,“铁衣。” 他满意地点头,为这逆转的功法命名。 便叫了噬魂铁衣罢… 《噬魂铁衣》,以邪气凝结体表,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护体铁衣。 第55章 银钱 十五年前,阳泽。 仁济堂的惊蛰露已收齐备了。 晒药场中,一灰白头发的老者正在教一少年桩功。 那少年进步神速,未至天明便已初窥门径。 未待桩功熟练便有摆起了五禽戏的架子。 却被老者训斥,说是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少年收了收心,却在老者走后又练起了虎扑… 晨曦微露,万树山庄后院的竹林间。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翠绿的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清晨的露水在竹叶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随风轻摇,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经过一夜的修行,吴仁安倚柱而立。 止望着远处山间升起的炊烟。 他垂目凝神,感受着体内涌动的气息。 《噬魂铁衣》已小有所成,皮表凝聚出一层古铜色的光泽,坚如钢铁,却又柔韧如蛇皮。 抬手轻抚胸腹,感受着体内内气的流转。 那股阴寒邪异的气息已然与肌肤相融,形成一层无形的铠甲。 常人难以看出端倪,唯有吴仁安自知。 “怎么,仙还是鬼?” 吴仁安轻叹,手指抚过自己的面庞,仿佛是在确认那还是人类的皮囊。 “武道竟如此玄奇?” 老周踏着碎步而来,双手拱起。 躬身作揖:“家主,有一商贾求见,言道有要事相商,已等候多时。” 吴仁安但微颔首。 收敛气息,整了整袍服。 “置于大堂,我随后便至。” 老周应声而去,吴仁安则静立片刻。 让体内翻涌的内气慢慢平息。 这铁布衫讲究用外物刺激皮肤,而内功有成的直接使内气淬炼反而更好…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刺破苍穹。 直刺在他的面上,令他不禁皱眉。 似那光亮刺痛了他的双眼。 “西北风骤起,风起于青萍之末。” 吴仁安喃喃低语,眼中流转着晦暗不明的光芒,“也罢,看看是何方神圣。” 前厅宽敞明亮,四周摆放着几株翠竹盆景,清雅脱俗。 厅中央放置着一张红木圆桌,桌旁坐着一名中年商人,正在品茶。 那商人约莫四十出头,身着一袭靛青色长袍,头戴方巾,面容和善。 大堂内,茶香四溢,却难掩商贾身上的铜臭之气。那人腰间束着一条象牙白玉带,显得不俗。 只是那双眼睛,小如豆粒,透着精明与算计,让人不敢小觑。 “在下顾应洲,乃大景东南道顾氏商行掌柜。” 那商贾起身,躬身施礼,“久闻吴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吴仁安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落座:“顾掌柜何事寻我?” 顾应洲搓了搓手,笑道:“听闻吴先生近日建造山庄,耗资颇丰,良木美石皆从远处运来,想必花费不菲。 我顾氏商行专营钱庄、丝绸、药材,不知吴先生可有周转不灵之处?” 吴仁安心中暗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山庄之事,皆是陈景和所安排,这商贾如何知晓?莫非陈景和故意为之?还是另有隐情? “顾掌柜言重了,山庄虽在修缮,却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吴仁安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在口中回荡,“不知顾掌柜此来,所为何事?” 顾应洲笑容可掬,目光却始终未曾触及吴仁安的眼睛。 “吴先生不必客气,我顾氏商行乃大景朝东南道首屈一指的钱庄,与官府皆有往来。若先生有需,在下愿意雪中送炭。” 吴仁安心中冷笑,表面却故作思索。 “顾掌柜所言,倒是让我心动。不知借贷条件如何?” 顾应洲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 “这是有官府钤印的借据,乃是我大景朝东南道通用的。 吴先生只需签字画押,即可获得五千四百两银子。三年为期,每年息银二成,到期归还八千两即可。” 吴仁安接过文书,装模作样地细读起来。 心中却冷笑不已,官府钤印却是真的。至于这般高利,更是明目张胆的盘剥。 吴仁安心中了然。原来是个放印子钱的。 他暗自发笑,心道:陈景和已占了阳泽,要什么说一句便是,何须借钱? 这放贷之人,竟敢将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当真是不知死活。 “我若此刻杀了你,不知会否有人寻来?” 吴仁安心中思量,目光却未离开文书。 还是任你离去,日后再作计较? 陈景和占据阳泽城,吴仁安与其交好,本就是朝廷通缉的邪教中人,官府追查不得。 这顾应洲竟敢上门放印子钱,不是愚蠢无知,就是背后有所依仗。 且看他日后如何上门讨债,再作计较也不迟。 “既如此,便签了吧。” 吴仁安毫不犹豫地在文书上签下大名,并按下手印。 顾应洲脸上笑开了花,立刻从随身包裹中取出沉甸甸的银票。 “这是五千四百两银票,吴先生可去任何一家钱庄兑换。” 吴仁安接过银票,随手丢在案几上。 “顾掌柜客气了。” 顾应洲收起文书,满脸堆笑。 “吴先生大气,日后若有需要,尽管派人来找我。” 吴仁安起身,冷冷地道:“顾掌柜慢走。” 送走顾应洲,吴仁安站在厅堂中,眼中寒光闪烁。 这顾应洲明显来者不善,八千两借据,日后必会狮子大开口。 只是不知此人是何背景,竟敢在无生教势力范围内如此放肆。 “老周。”吴仁安轻唤一声。 老周立刻从阴影处走出:“家主。” “叫无生教的人去查查这顾氏商行的底细,还有,派人盯着他,看他去了何处。”吴仁安冷声道。 —— 顾应洲的马车缓缓驶离万树山庄。 行至一处僻静的林间小道,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顾应洲探出头来,对着车旁的随从低声道:“如何?” 那随从面露喜色:“掌柜的,又诓到一个大傻子!这吴仁安一看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竟然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那随从却是刚刚的商贾打扮的“顾应洲”。 顾应洲得意地捋了捋胡须:“好!立刻派人联系附近府城的帮派和武馆弟子,十日后上门要债,要一万两!” “掌柜的高明!”随从奉承道,“这次又能大赚一笔了。” 顾应洲冷笑道:“我顾应洲在东南道和江南道行走多年,还没遇到过不上钩的。 这些乡下人,见了钱就走不动路,等我们上门要债时,他们才知道厉害!” “掌柜的,这次要请哪家帮派?”随从问道。 顾应洲思索片刻:“听说阳泽城的青龙帮和红线武馆都不错,去联系他们。出手狠辣些,把那吴仁安的家底都给我榨出来!” “为保险起见,我亲自去一趟黑风寨,免得生出许多事端。” 随从应声而去,顾应洲则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车自往东南道阳泽府隔壁的德安府行着。 他哪里知道,阳泽城的消息早已被无生教完全封锁。 青龙帮早已覆灭,帮主傅青及其妻子被杀;白鹤武馆的弟子也几乎被陈景和杀光。 如今的阳泽城,帮派不是覆灭,就是成了无生教的走狗。 顾应洲这一次,当真是踢到了铁板上。 —— 吴仁安则拿起那银票,在指间把玩。 这五千四百两银票倒是真的,只是若顾应洲以为他会乖乖还钱,那就大错特错了。 “商贾之辈,归根结底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徒。” 吴仁安轻笑,将银票收入怀中。 既然送上门来,何不笑纳? 至于日后,顾应洲若真敢来要债,便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阎罗索命。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吴仁安抬头望天,心中已盘算着如何利用这笔意外之财。 “或可用于山庄改建,其余的备用也未尝不可。” 夜幕降临,万树山庄重归静谧。 吴仁安独坐后院,手中握着一卷《炼丹秘录》,却无心阅读。 顾应洲之事,总让他觉得蹊跷。 “相公,可是有心事?” 月如轻步走来,手中捧着一碗参汤。 吴仁安接过参汤,轻抿一口,苦涩中带着几分甘甜:“无妨,只是今日遇一商贾,借了五千四两银子。此人面善心黑,定非善类。” 自己乃是与大景朝官府通缉的无生教勾结的邪修,还钱?痴人说梦! 月如坐于吴仁安身边,神情恬淡:“相公为何要理会这等小事?若是日后来讨债,杀了便是。” 吴仁安轻笑,手指抚过月如的青丝:“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月如微微一笑:“只是相公平日杀伐决断,怎么对一个商贾还思虑良久?” 吴仁安沉吟片刻:“此人敢在我万树山庄放印子钱,要么是不知我底细,要么是背后有所倚仗。若是前者,日后容易处置;若是后者,恐怕会牵连出更多事端。” “相公是担心他与陈景和有所牵连?”月如若有所思。 吴仁安点头:“不无可能。陈景和占据阳泽城,表面上与我交好,实则处处提防。若是他派人来试探我,倒也符合其行事风格。” 月如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不如除之而后快。” 吴仁安却摇头:“不急。先探清虚实,再做计较。若真是陈景和所为,便顺水推舟,若非,则另有他法。” 正说着,老周匆匆而来,躬身道:“启禀家主,已查明那顾应洲的去向。 他并未回阳泽城,而是去了临近的德安府。” 吴仁安眉头微皱:“德安府?” 老周继续道:“告知了无生教派人跟踪,发现他在德安府与一帮匪人相会。 那些人自称''黑风寨'',似是一帮山匪。” 吴仁安目光一沉:“有意思。看来此人并非陈景和派来,而是一个独行的放印子钱的恶棍。” “家主,还有一事。”老周欲言又止。 吴仁安点头示意他继续。 “那顾应洲与匪人相谈甚欢,言道十日后要他们一同来万树山庄讨债,不止八千两,要一万两。”老周低声道。 吴仁安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 月如握住吴仁安的手。 “相公,不如先下手为强,派人去德安府除掉他们。” 吴仁安却摇头, “不必。既然他们要来,就让他们来。正好试试我新练的《噬魂铁衣》。” 夜色渐深,月如沉沉睡去。吴仁安却辗转难眠。他起身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群山。 德安府,黑风寨,这些名字让他隐约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顾应洲…黑风寨…” 吴仁安喃喃自语,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 他急忙翻开书架上的一本地志,果然在其中找到了关于黑风寨的记载。 黑风寨位于德安府与阳泽城之间的群山之中。 原是一处军屯,后因朝廷废弃,渐渐成了山匪聚集之地。 这些山匪虽不成气候,却因地势险要,官府多年围剿不下。 “原来如此。”吴仁安冷笑,“一个放印子钱的商贾,勾结山匪讨债。” “可笑…可笑!” 第56章 香主 白云寺后小溪。 真悟每日都来插鱼烤着吃。 实是素斋无味,自己昔日在军中口味又吃的重。 今日溪中的鱼而却不见了踪影。 真悟半日下来,一条都未中。 正烦恼之际却瞥见溪水上游那颗老松上挂着甚么? 细细一看,居然是个人! 鱼儿全都闻着这人滴落溪中的血味去了。 难怪…难怪…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万树山庄后山竹林萧瑟,细雨如丝。 湿漉漉的竹叶在风中轻颤,宛如翡翠般泛着微光,滴落的雨珠打在竹筒上,“咚咚”作响。 似敲击古老的木鱼般,回荡在这阒然无声的山谷之中。 吴仁安独立竹林,任由细雨打湿他的青色长衫。 他微阖双目,感受着雨水滑过面庞的凉意。 犹如无数细小的针脚轻刺皮肤,丝丝缕缕渗入毛孔。 他的皮肤如常人般柔软,但打击却如铁石般坚硬,却又保有柔韧。 雨水落在其上,竟如同落在蜡烛上般,很快凝结成珠,滚落而下。 “武道之身已非人身了。” 吴仁安轻叹,睁开眼,望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峦。 《噬魂铁衣》已小成,体表如覆铜甲。 这般功法,原本是为护体而设,却让他渐离凡俗。 他始终在思忖:这武道如此玄奇? 一夜呆立…吴仁安想了很多… 却被朝阳惊动…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 洒将在山间的草木上。 露珠被剔透映照得晶莹。 山风徐徐,带着草木的清香。 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吴仁安立于山巅,俯瞰整个山庄。 晨风拂面,卷动他的衣袍。 如同一面天青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望向远处的阳泽城。 “阳泽城,无生教…”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自从陈景和占据阳泽城后,城中局势已大变。 官府衙门尽数落入无生教之手,百姓或死或逃,剩下的不是无生教徒,便是被迫依附的可怜人。 选拔弟子…练邪功…这是要… “相公。” 月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吴仁安的思绪。 吴仁安回首,见月如手擒一封信函。 她撑着一把青竹伞,立于竹林边缘。 她穿着月白色的长裙,发髻高挽,腰间系着玉饰。 交映着晨露,恍若江南水乡的仙子,让人不觉沉醉。 “何事?” 吴仁安接过信函,轻声问道。 月如站在他身侧,望着远处的山色。 “无生教来信,说是需要大量伤药,问我们可否供应。” 吴仁安展开信函,细细读来。 信中言辞恳切,言道无生教近日与官府军队多有冲突,伤者甚众,急需伤药。 若能供应,必有重谢。 “看来官府已开始剿无生教了。” 吴仁安冷笑一声,将信函折好,“陈景和占据阳泽城,朝廷岂能坐视不理?” 月如轻抚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相公,我们该如何应对?” 吴仁安沉吟片刻:“无生教与我等有恩,且如今我等已入魔道,与朝廷早已势不两立。不若炮制些伤药,低价供给他们,也算投桃报李。” 月如点头:“相公所言极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担心,若无生教败了,我们…” 吴仁安轻笑一声,揽住月如的肩膀。 “无需担忧。无生教胜也好,败也罢,与我等何干?”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 “相公所言甚是。只是这伤药…” “我自有计较。” 吴仁安目光转向山庄后院的药圃,“正好试试那些''耗材''的用处。” 山庄后院,一排排药材整齐地种植着。 那些被掳来的“耗材”正在药圃中辛勤劳作。 有的锄草,有的浇水,有的采摘成熟的药材。 他们面色惨白,眼底尽是恐惧,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吴仁安踱步于药圃之间,不时停下查看药材的生长情况。 那些“耗材”见他来了,纷纷跪地叩首,不敢抬头。 “起来吧。” 吴仁安淡淡道,“今日有一重任交予尔等。” 众人战战兢兢地站起,低着头。 “近日需炮制大量伤药,尔等需日夜不停地工作。若有怠慢…” 吴仁安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便如他一般。” 他指向药圃一角,那里挂着一具尸体。 已经开膛破肚,只剩下一具空壳。 血液滴哒在下方的药材上,滋养着那些珍贵的草药。 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叩首,连连称是。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来到药房,开始查看药材储备。 药房内,各种药材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 有些是从市集购买的普通药材,有些则是从“耗材”身上取出的特殊部位。 人心、人肝、人胆…这些在常人眼中令人作呕的东西,在吴仁安眼中却是珍贵的药材。 “人体乃是天地之精华,其中蕴含的药性,远胜寻常草木。” 吴仁安自语道,手指轻抚过一瓶装着人眼的玻璃罐,“只是世人不知,以为邪异,实则大道至简。” 他取出几味药材,开始研磨。 “人参、当归、川芎、白芍…” 吴仁安一面研磨,一面低声念着药名。 “再加上些许人心血,便可成''回阳救急丹'',治疗外伤失血最为有效。” 药材在药碗中被研磨成细粉,吴仁安又加入一些蜜液,揉捏成丸,放入瓷瓶中密封。 “一日可制百丸,十日便是千丸。” 吴仁安计算着,“若是那些''耗材''也参与进来,产量还可提升数倍。” 正思索间,老周匆匆而来。 “家主,无生教的使者到了。” 吴仁安微微一愣:“这么快?” 老周躬身。 “是,家主。那使者说,事态紧急,特来面谈。” 吴仁安整理了一下衣袍。 “带他到前厅,我随后便至。” 前厅内,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在踱步。 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刚毅,眉宇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 见吴仁安进来,他立刻拱手行礼:“在下无生教执事赵无忌,见过吴先生。” 吴仁安回礼:“赵执事不必多礼。不知有何要事,亲自前来?” 赵无忌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吴先生,情况紧急。” 吴仁安点头:“我已收到信函,正在准备。只是,如此大量的伤药,非一日之功。” 赵无忌面露焦急:“吴先生。我教香主陈景和特意嘱咐,若能在三日内提供五百丸''回阳救急丹'',必有重谢。” 吴仁安沉吟片刻:“三日五百丸,倒也不难。只是,所需药材…” “药材之事,我教自会提供。” 赵无忌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这是一些珍贵药材,还请吴先生笑纳。” 吴仁安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数种珍贵的药材,有些甚至是他多年未见的武人大药。 寻常武者突破气海时须以秘制大药旺盛气血,增强内气,来达到稳定气海之效。 寻常大药炮制的丹丸突破时至少能增个三四成的几率,端的是珍贵。 “这…”吴仁安有些惊讶。 赵无忌解释道:“这些是我教从各地搜集而来的珍贵药材,专为炮制高级丹药所用。如今情况危急,香主特意拿出来,以示诚意。” 吴仁安细细查看那些药材,心中暗喜。 自己再找无生教换些药方,稳固气海自然不用说。 “既如此,我便应下了。” 吴仁安点头道,“三日后,必有五百丸''回阳救急丹''奉上。” 赵无忌大喜:“多谢吴先生!香主说了,若此事办妥,必有重谢。” “无需重谢。我对无生教本向往,理应相助。” 赵无忌点头:“如此甚好。那在下就不打扰了,三日后再来取药。” 送走赵无忌,吴仁安立于厅中,目光深邃。 “无生教香主…”他喃喃自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月如从侧门进来,轻声问道:“相公,无生教的人走了?” 吴仁安点头:“嗯,他们需要大量伤药,且…” “且什么?” 他转身走向药房:“先炮制伤药,其余之事,容后再议。” 接下来的三日,吴仁安几近足不出户。 全身心投入到炮制伤药中。 那些“耗材”也被派上用场。 日夜不停地研磨药材、揉丸、晾晒。 第三日傍晚,五百丸“回阳救急丹”终于炮制完成。 吴仁安亲自检查每一丸药,确保无误后,才将其装入瓷瓶,密封好。 “家主,无生教的人来了。” 老周在门外禀报。 “带他们到前厅。” 前厅内,赵无忌正在等候。 见吴仁安进来,他立刻起身行礼。 “吴先生。” 吴仁安示意老周将药送上。 “五百丸''回阳救急丹'',分装在十个瓷瓶中,每瓶五十丸。” 赵无忌接过药瓶,仔细查看后。 “多谢吴先生!香主必定重谢。” 吴仁安摆手:“无需重谢。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吴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在下能办到的,必当竭力相助。” “我欲加入无生教,不知可否?” 赵无忌大喜。 “此事正合我教之意!坛主已言明,若吴先生愿意加入我教,必授予香主之位,与陈香主平起平坐。” “如此甚好。不知何时可行入教之礼?” “此事需由香主亲自主持。待我回去禀报,香主必会亲自前来。” 吴仁安道:“如此,便有劳赵执事了。” —— 偏厅内,陈景和正安坐品茶。 他一袭素白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青玉带,神情闲适,犹如寻常士子。 然而眼中却隐藏着一丝诡谲,令人不敢直视。 “师弟来了。”陈景和放下茶盏,笑道。 吴仁安拱手作揖:“陈教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失礼了。” 陈景和摆手:“无须多礼。小师弟近日可好?” “安好。”吴仁安坐下,“不知师兄今日前来,有何见教?” 陈景和深深地看了吴仁安一眼。 忽的笑道:“师弟果然非同凡响。修的肤如铜铁,骨似精钢,难得,难得。” 吴仁安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分毫。 “大师兄谬赞了。不过些微功夫,不足挂齿。” “你太谦虚了。” 陈景和轻抚茶盏,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教主但说无妨。” “阳泽城已为我无生教所据,但朝廷势必不会坐视。为了应对可能的讨伐,我等需大量伤药储备。” 陈景和直言道,“师弟医术精湛,若能相助,当有重谢。” 吴仁安心中思忖片刻,微微一笑:“此事不难。只需师兄提供足够药材,我便可炮制伤药。至于价钱,自可从优。” “如此甚好。我已命人准备了大批药材,明日便送至山庄。” “无妨。” “还有一事。” 陈景和忽地正色,“坛主他老人家得闻师弟功力精进,武道高深,甚为赞赏。 坛主有意邀你加入我无生教,也是担任香主一职。” 吴仁安略显诧异。 “在下何德何能,竟获如此厚待?” “师弟莫要自谦。”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本教修炼之法,与寻常武学不同。我等追求的是真正的长生不死。师弟比一般教中教众悟的都深。” “长生不死?” “正是。” “除此之外,无生教还有诸多秘传真功、练武药方,皆是世间罕见。师弟若入教,这些宝贵资源,自可换取。” 吴仁安心中盘算,若能获得无生教的武功秘籍和练武药方,对他的修炼大有裨益。 更重要的是,无生教能提供稳定的药材来源,这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若我入教,需做何事?” 吴仁安试探道。 “只需遵循教规,为教中提供医药支持,其余并无苛求。” 雨声渐大,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若如此,我愿意加入无生教。” “师弟,你可知我无生教的宗旨?”陈景和问道。 “尚未得知,但请师兄指教。” “我无生教宗旨,乃是''无生大生''。世人皆以为生为善,死为恶,实则不然。 生死本是一体,无生即是大生。我教修炼之法,便是通过死亡,获得新生。” “原来如此。” “小师弟若能加入我教,必能更进一步。” “多谢师兄厚爱。只是,不知入教仪式如何进行?” 陈景和微微一笑。 “入教仪式甚简。只需杀一人,饮其血,食其肉,修炼我教秘传功法《无生大法》即可。” “如此简单?” “对常人而言,杀人食肉,乃是大逆不道之事。但对师弟这样的人才而言,想必不在话下。” 吴仁安淡淡一笑。 陈景和起身。 “既如此,便开始吧。” 他拍了拍手,两名黑衣人押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秀,却满脸惊恐。 “这是一个落魄书生,被我们从路上抓来的。”陈景和解释道,“用他来祭祀,最为合适。” 吴仁安看了那书生一眼,心中毫无波澜。 “开始吧。”吴仁安淡淡道。 陈景和示意那两名黑衣人将书生押到吴仁安面前。 “师弟,开始吧。” 吴仁安起身,走到书生面前。 那书生见状,吓得浑身发抖,不停地求饶。 “大人饶命!小人家中还有老母,若死了,老母无人照料啊!” 吴仁安充耳不闻,手中凝聚内气,一掌拍在书生胸口。 书生顿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吴仁安蹲下身,从书生胸口掏出还在跳动的心脏,放在一旁的碗中。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血花。 吴仁安端起碗,一饮而尽。那腥热的血液顺着喉咙流入腹中,带来一股奇异的热流。 他又切下一块心脏肉,放入口中咀嚼。 “多谢师兄指点。” 吴仁安拱手。 “从今日起,师弟你便是我无生教的香主了,与我平起平坐。”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递给吴仁安。 “这是香主令,持此令可调动我教中人。” 吴仁安接过令牌,只见上面刻着“无生大生”四个古朴的篆字,背面则是一个奇异的符文。 “多谢陈香主。” 吴仁安郑重地收起令牌。 “师父教的几个徒弟大半都是人才啊,两个无生教,一个细雨楼…哈哈哈!” “师兄何故发笑?” “无事。” “药材之事,我教自会提供。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提供一些练武秘方,更进一步。” 吴仁安眼前一亮。 “练武秘方?” “不错。我教收集了各种练武秘方,有些甚至与诡异相关。师弟若有兴趣,可随时向我要。武者练武怎能少了秘药呢?” “多谢师兄。” “回头师弟自己招一部教众,教里出钱,不必吝啬。” 陈景和起身。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吴师弟若有需要,可随时派人来找我。” 吴仁安亲自送陈景和出门,目送他们离去。 回到厅内,月如已在等候。 “相公,如何了?”月如问道。 吴仁安取出香主令,递给月如:“从今日起,我便是无生教的香主了。” 月如接过令牌,细细端详。 “相公果然厉害,一入教便是香主。” “我这大师兄,也是野心勃勃,欲壮大无生教。我且顺水推舟,看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月如将令牌还给吴仁安:“相公英明。只是,大师兄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吴仁安冷笑一声:“无妨。我吴仁安行事,向来谨慎。他若对我不利,我自有应对之策。” 月如点头:“相公所言极是。” 吴仁安看向窗外,夜色已深,星辰满天。 “无生大生…”他喃喃自语,“倒是个有趣的由头。” 夜色渐深,万树山庄重归静谧。 只有后山的鼠窟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凄厉的惨叫,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第57章 教众 青山府,多雨。 一处却是比寻常富户墙高院深几许的院落。 数位皂衣官吏打扮的人进出往来。 墙高丈许却未隔断院中人声。 一憔悴男子正卧阑听雨,软榻旁散落着数卷文书,隐约可见“无生教异动”字样… 男子信手拈来盏茶水,牛饮而下。 确是上好的碧螺春… 庭院一角,吴仁安独坐石案旁。 案上摞着数本泛黄的羊皮册子。 秋阳透过云层。 将他的侧脸勾出一道清晰的边沿。 他神情专注,指尖轻轻摩挲着书页。 止生出“沙沙”轻响,宛如蛇行于枯草丛中般。 “《百煞功》、《无常功》、《赤血身》…” 吴仁安低声念着这些功法,眉头微蹙,“皆为速成之术,虽不精妙,却有其可取之处。” 他抬头望向远方,目光洞彻晨雾,止落在后山的鼠窟方向。 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 “大师兄倒是厚爱我,送来这许多功法,是要我速速组建一支教众啊。” 桌上摆着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是今年新采的尖儿… 正品茗间,老周匆匆而来。 “家主,无生教的人来了,说是陈香主派来帮您组建教众的执事。” 吴仁安放下茶盏,整肃衣冠:“带他去前厅,我即刻便到。” 前厅内,一名身着墨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品茶等候。 他面色蜡黄,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精明。 见吴仁安步入厅内,立刻起身作揖。 “属下执事徐横,见过香主。” 吴仁安回礼:“不必多礼。” 二人入座,吴仁安开门见山:“大师兄派你前来,可是为我这一部教众之事?” 徐横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正是。陈香主命我带来一份名册,皆为附近山寨中的亡命之徒,共计六十三人。” 吴仁安接过竹简,展开细看。 只见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姓名、年龄、擅长武器以及过往罪行。 “大师兄倒是考虑周全。” 吴仁安合上竹简,“只是,如何让这些人忠心于本教?” “香主多虑。此辈皆因犯下重罪而逃亡,朝廷通缉,我教乃是他们唯一的归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我教有手段让他们死心塌地。” 徐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此乃''控心散'',只需每日少许加入食物中,服用者便会对施药者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吴仁安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 眉头微蹙:“此药…” “此药乃是用人骨粉、断肠草、失魂香等炮制而成,虽非大毒,却能渐渐侵蚀心神,使人甘愿为教献身。” 吴仁安将瓷瓶放在桌上。 “好,我知晓了。不知徐执事何时能带这些人来?” “三日内,便可全部到齐。” “如此甚好。” 吴仁安起身,“那便有劳你了。” 徐横拱手:“香主客气。此事乃属下份内之事,定当竭力而为。” 送走徐横,吴仁安立于庭中,望着天际的云霞。 红彤彤的云霞似天边流下的血水,染红了一片天。 是夜。 后山的鼠窟侧室内,灯火通明。 吴仁安身着一袭玄色长衫,立于鼠窟中央。 手擒《百煞功》功法秘籍,面前跪着十余名“耗材”。 “今日,本座要试验一门功法。” 吴仁安冷声道,“尔等若能练成,便可免死;若练不成…” 他没有说完,但那十余名“耗材”已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首。 “我等定当竭力而为,求家主开恩!” 吴仁安冷哼一声:“废话少说。现在,按我所教,开始修炼。” 他开始念诵《百煞功》的口诀,那些“耗材”则跟着一起默念,同时按指示运转体内气息。 “气沉丹田,周天运转,引煞入体…” 随着口诀的念诵。 一股阴寒之气从地面升腾。 在他们的丹田中弥漫开来。 那些“耗材”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有几个甚至开始抽搐,口吐白沫。 吴仁安眉头微蹙,并未停止念诵。 这是初练《百煞功》的正常反应。 此功以引煞入体为基础,初练者难免会有不适。 一个时辰后,十余名“耗材”中,只剩下三人还能勉强支撑,其余的要么已经昏厥,要么已经垂亡。 吴仁安停止念诵,走到那三人面前,伸手搭在他们的脉搏上。 “嗯,竟有三个能撑过第一关的。” 他自语道,“看来这《百煞功》虽是速成之术,却也不是寻常人能练得了的。” 他对着那三人道:“你们且休息片刻,待会儿继续。” 那三人连连叩首:“谢家主!” 吴仁安转身走到一旁,从怀中取出《无常功》和《赤血身》的秘籍,翻阅起来。 “《百煞功》配刀斧,《无常功》配钩链,《赤血身》则适合大开大合之术…”他思索着,“若能有三人分别修炼这三门功法,配合起来倒也周全,不差!不差!” 吴仁安合上册子。 缓步走到那三名“耗材”面前。 “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明日继续修炼。若能坚持下去,不仅不用死,富贵也大大的有!” 那三人连连叩首:“谢家主恩典!” ——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万树山庄,竹林中一缕缕白气蜿蜒攀援,宛如无数蛇形妖魅潜行。 寒露凝于叶尖,莹莹闪烁,滴落时发出细微的响动,似鬼魅细语。 吴仁安立于庄后高台,凝望远处朦胧的阳泽城轮廓。 他着一袭黑衣,背手而立,气息沉稳如山,却又凌厉如刀。 晨风拂过,衣袂轻扬,如墨旗招展。 “虎踞林海俯仰乾坤谁做主。” 吴仁安唇角微扬,眼中寒芒一闪,“无生教香主,倒也是个好身份。” 吴仁安喃喃自语,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钩,指尖泛着幽幽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煞噬魂功》运转一周天。 霎时,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手。 “嗤——”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撕裂声。 吴仁安双爪猛然前探,如饿鹰扑兔,迅疾凌厉。 竹叶无风自落,纷纷飘零。 “力道尚可,然速度犹嫌不足。” 他眉头微蹙,再次运转内功。 这一次,体内气息流转更为迅猛,如江河决堤,奔腾不息。 双爪再出,竟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劲,将前方数尺之地的竹叶尽数撕碎。 “《血煞噬魂功》与鹰爪功相合,竟有如此威力。”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他立于竹林中央,双脚微分,却似老竹生根般稳固。 双手忽张忽合,时而如鹰扑食,时而似蛇吐信。 每一招一式,皆蕴含着阴寒狠辣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若再配合《噬魂铁衣》…” 念及此,吴仁安体内内力再转。 皮肤表面隐隐泛起一层青黑色的光泽,如铁甲覆体。 他一爪劈向身旁的青竹,竹身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好!” 吴仁安长啸一声,身形如电,在竹林间穿梭。 每过之处,皆有竹枝断裂之声。 不消片刻,方圆数丈内的竹林已是残枝断节,一片狼藉。 “鹰震竹原纵横天下吾称雄!” 收功落势。 鼠窟内,那三名“耗材”已经转醒,正盘坐在地上,按照昨日所教的方法修炼《百煞功》。 见吴仁安到来,他们立刻停下修炼,跪地行礼。 “继续!” “本座只是来看看你们的进展。” 那三人连忙继续修炼。 吴仁安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状态,发现经过一晚的休息,他们的气息比昨日稳定了许多。 “看来这三人确实有些天赋。” 吴仁安暗忖,“若能坚持下去,或许真能成为我麾下的第一批教众。” 他取出昨晚特意修过的《百煞功》,对着那三人道:“从现在开始,按照我新的法子修炼。” 那三人听命,按照吴仁安的指示开始修炼。 新的运功路线确实比原来温和许多。 那三人的面色逐渐恢复红润,气息也越发稳定。 这三人有些底子,根骨也不差,练那原用根基换修为的功不值。 倒不如再寻些资质差的“耗材”练…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侧室。 管家已经等候多时了。 吴仁安吩咐管家去拿陈景和今日方送来的功法原本… 练功的洞窟深处,数十名“耗材”被锁于壁上,面露惊恐,不敢出声。 见吴仁安到来,更是战栗不已。 “开始吧。”吴仁安淡淡道。 老周上前,手捧三卷兽皮卷轴,恭敬呈上。 “这便是大师兄所赠的三部邪功原本?” 吴仁安接过卷轴,展开其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修炼法门,图文并茂,详细异常。 “《百煞功》、《无常功》、《赤血身》……” 吴仁安轻声念道,目光在这三部功法上扫过,嘴角挂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转向一名“耗材”,这是个身形壮硕的汉子。 曾是青龙帮的打手,因帮派覆灭后流落街头,被无生教抓来送至山庄。 “你,过来。”吴仁安指了指那汉子。 壮汉战战兢兢地上前,跪倒在地。 “你可愿习武?” 壮汉猛地抬头,眼中划过一丝希冀。 但很快又低下头去:“小人愿意。” 吴仁安将《百煞功》卷轴扔给他。 “三日后,我要看到成果。若有寸进,便留你性命;若无长进,便将你投入磨盘。” 壮汉如获至宝,连连叩首,退至一旁开始研读。 吴仁安又挑选了两名“耗材”,分别赐予《无常功》和《赤血身》,命他们三日后比试功力。 这些耗材左右是个死,随他们练罢。 —— 三日后,清晨。 吴仁安负手立于后山鼠窟入口,身后跟着徐横。 “开始吧。” 他淡淡道。 三名“耗材”被带到场中央,一字排开。 他们面色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你们三人,可有所得?”吴仁安问道。 三人齐声答道:“回禀家主,我等已略有所得。” 吴仁安点头:“很好。现在,你们三人相互比试,胜者可留;败者,便成为''耗材''。” 三人闻言,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平静。 “开始吧。” 三人各自退开几步,摆出架势。习练《百煞功》的壮汉手持一柄大斧,眼中杀气腾腾;习练《无常功》的瘦子手中拿着一条铁链,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习练《赤血身》的矮子则是握着一根铁棍,身上隐隐有红光流转。 三人一声暴喝,同时出手。 壮汉挥舞大斧,劈向瘦子;瘦子身形一闪,铁链如灵蛇般缠向矮子;矮子则是一棍扫向壮汉的腿部。 三人缠斗在一起,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吴仁安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片刻后,场中只剩下习练《百煞功》的壮汉还站着,另外两人已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奄奄。 “不错。”吴仁安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壮汉跪地叩首:“回禀家主,小人名唤铁牛。” “铁牛,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无生教的一员了。”吴仁安道,“徐执事,给他换身衣服,安排住处。” 徐横领命,带着铁牛下去。 吴仁安转向那两个已经失败的“耗材”:“至于你们,便成为其他人的修炼资粮吧。”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那两人拖走。 —— 次日。 庄门大开,吴仁安立于门前,一袭玄色长衫。 身后站着铁牛等个新晋教众,个个面色阴沉,杀气腾腾。 “香主,人已带到。” 徐横上前一步,拱手道。 吴仁安目光如刀,扫过那六十三名被绳索捆绑的凶徒。 只见他们衣衫褴褛,却是面容狰狞。 “解绑。” 徐横微微一愣。 “香”主,这些人皆是亡命之徒,若解开绳索…” “无妨。” 吴仁安嘴角微扬,“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手段。” 徐横领命,命人解开那些凶徒的绳索。 绳索刚一松开,便有数名凶徒蠢蠢欲动。 “尔等皆为亡命之徒,朝廷通缉,无处容身。” 吴仁安声音不大,却如寒冰般洇入众人心底。 “今日本座给你们一个选择:归顺本教,便有活路;若不从,便死。” “哈哈哈!”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大笑出声,“什么狗屁教?老子腾蛟寨的副寨主,手下兄弟数百,何曾怕过谁?” 他目光轻蔑地扫过吴仁安,又看了看铁牛等人。 “就凭你们这几个死鬼,也想让老子跟你干?” 话音刚落,又有数名凶徒附和:“就是!老子宁死不屈!” “好大的口气。” 吴仁安眼中寒芒一闪,“既如此,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何为无生教的手段。铁牛!” “在!” 铁牛上前一步,手持大斧,躬身听命。 “杀。” 吴仁安指向那名腾蛟寨副寨主。 铁牛领命,手中大斧一横。 体内《百煞功》运转,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臂。 “嗤——”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撕裂声。 铁牛双目赤红,如同恶鬼,大斧带着呼啸风声,朝那副寨主劈去。 那副寨主虽然凶悍鲁莽,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 见铁牛来势汹汹,立刻侧身避让,同时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朝铁牛刺去。 “哼!” 铁牛冷哼一声,大斧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改劈为扫,直取那副寨主腰间。 那副寨主见势不妙,急忙后跃。 却仍被斧风扫中,踉跄后退数步。 “好小子,有两下子!” 副寨主咬牙道,“但老子在水上混了十年,杀人无数,岂是你这毛头小子能对付的?” 他说着,身形一闪,如鬼魅般欺近铁牛。 短刀直取咽喉。 铁牛不慌不忙,大斧横扫,逼退副寨主。 同时体内《百煞功》再转一周天,气息更为阴寒狠辣。 “死!” 铁牛一声暴喝,大斧带着一道肉眼可见的黑气,朝副寨主当头劈下。 那副寨主见势不妙,急忙举刀格挡。 “铛!” 一声金属撞击声响起,那副寨主的短刀应声而断。 大斧余势不减,直接劈入他的头颅,将其一分为二。 鲜血如泉涌出,溅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落叶。 “咕噜…” 其余凶徒见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吴仁安面无表情,目光扫过众人。 “还有谁不服?” “劳资也不服!” 一名身材瘦小但眼神狠辣的汉子站了出来,“在江湖上混了也许久了,杀人放火无所不为,何曾怕过谁?”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条软鞭,朝铁牛甩去。 “啪!” 软鞭如毒蛇般缠向铁牛的脖颈。 铁牛反应迅速,大斧一横,挡住软鞭。 身形一忽闪,朝那瘦小汉子扑去。 “来得好!” 瘦小汉子狞笑一声,软鞭一抖。 灵蛇吐信,直取铁牛双眼。 铁牛不避不让,任凭软鞭抽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借势欺近,大斧横扫,直取那瘦小汉子腰间。 瘦小汉子身形灵活,轻松避开大斧。 软鞭再次卷来,缠住铁牛的右臂。 “哈哈哈,看你还怎么劈!” 瘦小汉子得意大笑。 铁牛冷哼一声,左手一抓。 硬生生将软鞭抓在手中,右臂发力,将那瘦小汉子拉近。 “什么?” 瘦小汉子大惊失色,急忙松开软鞭,想要后退。 但为时已晚,铁牛大斧已至,直接将其劈成两半。 鲜血再次喷溅,染红了地面。 “还有谁不服?” 众凶徒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很好。”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便都是我无生教的了。” 众凶徒面面相觑,最终一名看似头领的汉子上前一步,拱手道:“我等愿意归顺神教,听从香主吩咐。” 吴仁安点头。 “很好。徐执事,带他们去后山鼠窟,开始修炼。” 徐横领命,正欲带人离去。 忽然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闪了出来。 “等等!” 那汉子面露不屑,“就这么简单?我还没服气呢!” 他指着铁牛道。 “这小子不过是仗着邪功伤人,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在白鹤师傅面前学过三年武艺,不信奈何不了他!” 吴仁安眉头微皱。 “你是白鹤武馆的?” 那汉子挺胸道:“没错!老子叫王铁柱,正是白鹤武馆的外门弟子!” 吴仁安心中了然。 此人必是白鹤武馆被开革的弟子,或是犯了错逃出来的。 否则,堂堂白鹤武馆的弟子,怎会沦落到与这些亡命之徒为伍? 白鹤馆的弟子多在衙门前和无生教拼死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无生教的手段。” “不过,该换个人了。” 他目光扫过身后的六人,最终落在那名手持铁链的瘦削男子身上:“赵无常,你来。” 那名叫赵无常的男子上前一步,手中铁链轻轻晃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在!”赵无常拱手道。 他是吴仁安从“耗材”中挑选出来的,修了《无常功》,擅使铁链,身法如鬼魅。 “杀了他。” 吴仁安指向王铁柱。 赵无常领命,手中铁链一抖。 灵蛇出洞,朝王铁柱缠去。 王铁柱不愧是习武之人。 见势不妙,立刻侧身避让,同时双拳紧握,摆出白鹤武馆的起手式。 “来得好!” 王铁柱大喝一声,身形一闪,如白鹤展翅,朝赵无常扑去。 赵无常不慌不忙,铁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改缠为扫,直取王铁柱双腿。 王铁柱见势不妙,急忙跃起,避开铁链。 一记“白鹤亮翅”,朝赵无常当头劈下。 赵无常身形一晃,如鬼魅般避开。 铁链再次甩出,缠住王铁柱的右臂。 “哼!” 王铁柱冷哼一声,左手成爪,直取赵无常咽喉。 赵无常不避不让,任凭王铁柱的爪风扑面,同时体内《无常功》运转,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手。 “嗤——” 空气中似有细微的撕裂声。 赵无常面前升腾起白汽,铁链带着呼啸风声,朝王铁柱缠去。 王铁柱虽然武艺不凡,但面对赵无常诡异的身法和阴寒的内气,还是渐渐落入下风。 “白鹤点睛!” 王铁柱一声暴喝,双指并拢。 一招白鹤啄食,直取那双招子。 赵无常不慌不忙,身形一晃。 铁链如毒龙般破风,缠住王铁柱的脖颈。 “咔嚓!” 一声脆响,王铁柱的脖颈被铁链绞断,头颅尚和脖颈连着。 “还有谁?” 这一次,众凶徒彻底无人再敢言语。 “很好。” 吴仁安挥了挥手,一道红黑气劲打出。 那尸体被烧成焦尸,头颅也落下。 “徐执事,带他们去后山的后室,练吧。” 第58章 商人 阳泽城东,陈家大宅。 肥胖老者轻拂着手中裱糊的《夜宴图》。 贪婪之色溢出… 这银子可是真迷人啊…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后山,鼠窟。 缕缕青烟袅袅升起。 窟内,幽暗的火光映照着吴仁安的侧脸。 勾勒出一道冷峻的轮廓。 他手持铜勺,正在一口青铜鼎前专注地搅动着什么。 鼎中液体沸腾。 散发出一股腥甜混杂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再加一味''人参''…” 信手拈来从旁边的木盘中取出一截形似人指的物事,轻轻投入鼎中。 那“人参”入鼎的刹那。 液体骤然变色,由浑浊转为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 一股更为浓烈的腥气弥漫开来,与窟内的药香织成一张诡异的网。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继续搅动铜勺。 鼎中液体渐渐粘稠,如同熬煮的糖浆。 “此药若成,修炼《血煞噬魂功》当更进一步。” 他自语道,眼中闪烁着幽幽寒光。 转身朝向身侧一方乌石案,案上摆着三只黑釉瓷罐。 罐中分别盛着暗红、墨黑、青绿三色药液。 空气中弥漫着腥甜怪异之气,如同腐败的花朵混杂着烧焦的血肉。 他手持银针,目不转睛。 小心翼翼地在药液中蘸取一点,滴入身前铜鼎中的黑瓷碗内。 “滋——” 药液落入碗中,瞬间腾起紫黑色烟雾。 如蛇盘旋般袅袅上升。 吴仁安微微颔首,浮现一丝冷笑。 “《血煞真功》辅药炮制得当,再以人心血为引,便可助我突破瓶颈。” 他伸手抚过案上一方青玉盒,盒内躺着一颗尚在微微跳动的人心,鲜红欲滴。 心脏表面细小的血管还在蠕动,如同无数红色小蛇盘绕。 “白鹤馆弟子,习武二十年,气血充沛,端得是炼功上好之物。” 取了鼎中药汁,混着碗中三色药液。 泼洒在玉盒心脏上,那些细小的血管如同活物一般贪婪的吮吸着斑斓的药液。 那颗红心霎那间转黑,药液却无一滴落在玉盒里。 吴仁安大喜过望,这正是《血煞真功》中记载… 正要取用时… “咚咚咚——” “家主,有急事禀报!” 老周的声音透过厚重的木门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吴仁安眉头微蹙,缓缓放下手中银针。 掩上玉盒,徐徐道:“何事?” “顾应洲带着一群黑风寨的匪徒来了,说是来收债的!”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凛。 朝案上心脏轻叹一声:“看来今日无缘突破了。” 他起身整理衣衫,拂去袖上不存在的尘埃,神情淡漠如常。 “十日期满,果然来了。”吴仁安语气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他们多少人?” “顾应洲带了两个随从,黑风寨来了约莫三十余人,皆佩刀带剑,凶神恶煞。” 吴仁安嘴角微扬。 “来得正好。” 他将铜勺放下。 转身取过一旁的黑色长衫披上,遮住身上的血迹。 “去,传我令,让铁牛、赵无常五人带教众迎敌,将那些匪徒尽数打杀。” 吴仁安淡淡道,“至于顾应洲…活着带来见我。” 老周领命而去。 吴仁安立于窟中,目光落在鼎中那滚沸的药液上,若有所思。 “顾应洲,你来得正好。” “正好缺银钱了…” —— 庄前,肃杀之气弥漫。 顾应洲身着一袭靛蓝色绸缎长袍,面带傲色。 腰间系着一方白玉佩。 手中摇着一柄檀木折扇,一派富贾做派。 身后跟着十余名商行护卫。 再后方,则是三十余名面目狰狞的黑风寨匪徒,个个手持刀斧,杀气腾腾。 “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 顾应洲冷笑道,“借了银子就想赖账,今日便让他见识见识我顾应洲的手段!” 身旁一名黑风寨的头目狞笑道:“顾掌柜放心,今日我等定将这山庄翻个底朝天,管叫那姓吴的跪地求饶!” 顾应洲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上前叫门!” 一名护卫上前,正欲叫门。 话音刚落,庄门缓缓打开。 铁牛手持大斧,领着四名教众缓步而出。 五人皆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眼中却透出嗜血的光芒。 身后跟着数十名教众,个个面色阴沉,杀气腾腾。 他扬声道:“吴庄主可在?十日之前借的银两,今日该还了!” “你们是何人?”铁牛冷声问道。 顾应洲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铁牛等人。 “在下顾应洲,顾氏商行掌柜。十日前与吴庄主有借贷之约,今日特来讨账。” 铁牛冷哼一声,目光在黑风寨匪徒身上扫过:“那这些人又是何人?” 顾应洲面上笑容未减。 “哦,这些都是在下的朋友,特来助阵的。” “吴庄主倒是识相,知道我要来讨债,提前备好了银子?” 铁牛不再多言,手中大斧一横,体内《百煞功》运转。 一股阴寒之气自丹田涌出,沿奇经八脉流转,最终汇聚于双臂。 “家主有令,黑风寨的人,杀无赦!” 话音刚落,铁牛等五人已如猛虎下山,朝那群匪徒扑去。 “杀!”教众们也随之冲出,如同一群饿狼般扑向敌人。 顾应洲大惊失色:“你…你们敢!” 铁牛不语,大斧带着呼啸风声,朝一名黑风寨匪徒当头劈下。 那匪徒仓促举刀格挡,却见大斧上泛起一层黑气,直接将刀斩断。 连人带刀一起劈成两半。 鲜血如泉涌出,溅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落叶。 “啊!”其余匪徒见状,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赵无常身形如鬼魅,手中铁链如灵蛇般缠向另一名匪徒的脖颈。 “咔嚓”一声,那匪徒的头颅被拧下。 鲜血喷涌而出。 其余三人也各展所长,或使刀,或使棍,或使拳,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黑风寨的匪徒虽然凶悍,但面对这五人诡异的武功和阴寒的内气,很快便落入下风。 顾应洲见势不妙,急忙后退,躲在护卫身后:“快!快保护我跑!” 护卫们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见此情景,也是心惊胆战。 他们勉强围成一个圈,将顾应洲护在中央。 铁牛等人杀红了眼,很快便将那些黑风寨匪徒尽数斩杀。 鲜血染红了庄前的土地,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现在,轮到你们了。” 铁牛冷笑道,带着余下的教众,朝顾应洲等人逼近。 护卫们面面相觑。 最终一名为首的护卫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好汉,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并无冒犯之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铁牛冷哼一声。 “家主有令,杀匪徒,留顾应洲。至于你们…” 他目光扫过那些护卫,“识相的,滚;不识相的,死。” 护卫们闻言,如蒙大赦,连忙丢下顾应洲,转身就逃。 “你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 顾应洲气得脸色铁青,但见铁牛等人逼近,又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德安府顾氏商行的掌柜,你们若敢动我一根汗毛,我顾家定不会放过你们!” 铁牛不语,上前一步。 一把抓住顾应洲的衣领,将其提起:“家主要见你。” 顾应洲双脚离地,挣扎不已。 “放…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 “啪!”铁牛一巴掌扇在顾应洲脸上。 将其打得眼冒金星,“废话少说,跟我走!” 鼠窟之中,吴仁安静静地听着石磨上血水滴落的声音。 “家主,人带来了。” 一名教众恭敬地说道。 吴仁安转过身,目光落在满脸惊恐的顾应洲身上。 “顾掌柜,别来无恙啊。” 顾应洲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吴、吴庄主,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吴仁安缓步走到石磨旁,轻抚磨盘。 “顾掌柜,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顾应洲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目光在血红色的石磨上游移:“这、这是…石磨?” “不错,这确实是石磨。” 吴仁安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不过,这石磨有些特别。它不磨粮食,只磨人。” 顾应洲脸色刷地变得惨白,一股骚臭味从他裤裆传来,显然已经吓得失禁。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吴庄主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庄主,求庄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命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 “顾掌柜,你这做生意的手段,我倒是很欣赏。借钱给人,然后带着打手来讨债,加倍利息,甚至据为己有。” 他顿了顿,“只可惜,你找错了人。” 顾应洲浑身颤抖,额头抵地。 “小人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庄主饶命!” “顾掌柜,你知道这石磨是怎么用的吗?” 顾应洲摇头,眼中满是恐惧。 吴仁安淡淡道,“将活人放进去,慢慢磨,磨出血来,用于炼丹。” 顾应洲闻言,面如土色,浑身颤抖。 “你…你不能这样!我可是顾氏商行的掌柜,你若敢动我,我顾家定不会放过你!” “顾家?在我眼中,不过是蝼蚁罢了。” 他挥了挥手,铁牛上前。 一把抓住顾应洲的衣领,提将起来,直朝石磨拖去。 “不!不要!” 顾应洲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吴仁安抬手示意铁牛停下。 “顾掌柜,你觉得你错在哪里?” 顾应洲跪地求饶。 “我错在贪心,错在欺骗大人,错在带人来讨债…我真的知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发誓,再也不干这种缺德事了!” 吴仁安缓步走到顾应洲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知错了?” “知错了!知错了!小人以后再也不干这缺德事了!” 吴仁安忽然厉声呵斥:“大错特错!” 一道内气撞在血池,所过之处一先是沸腾,复凝成碎冰… 顾应洲一愣,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吴仁安。 “你错就错在没有眼光。” 吴仁安冷笑道,“这种缺德事,不是不能干,而是要找对人干。” “要狠狠的干!” 顾应洲眼中闪过无限的迷茫和困惑。 他是死都不明白吴仁安的意思。 吴仁安蹲下身,与顾应洲平视。 “你若想活命,从今往后,便为我效力。” 顾应洲急忙点头如捣蒜:“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很好。”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你以后还做你的借贷生意,只是不要再找我这种,而是专找那些富家子弟、豪商大贾。” 顾应洲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大人的意思是…” “你负责找人借钱,我派人去收账。”吴仁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赚来的银两,你我八二分成。” 顾应洲心中了然,顿时喜出望外。 “这…这是再好不过了!小人一定尽心竭力,为大人寻尽富贵人家!” “很好。” 吴仁安起身,拍了拍袍袖,“记住,若是敢耍花招,今日的黑风寨,就是你的下场。” 候在一旁的教徒拉来几个半死不活的匪徒,当着他的面斩首,四溅的温热液体溅了顾应洲一身。 顾应洲连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起来吧。” 吴仁安挥了挥手,“今日之事,便算是算了。你且回去准备,三日后,我要见到第一批名单。” 顾应洲连忙起身,恭敬地弯腰作揖。 “小人一定不负大人厚望!” 吴仁安命人将顾应洲送出山庄,转身回到石磨旁。 他抚摸着冰冷的磨盘。 “枯骨成灰,万物终焉。岂不美哉!” 第59章 气海中期 青山府得名于依山而建。 虽在山脚,却因条清江倒也是繁华处。 张炜正坐于一椅上,院中一少年正在练那“贪鹤啄食”一式。 张炜时不时指点一二。 他来此已月余,知此处是青山府,却又是水寨,进出都有把控。 索性在此干起了本行,教些鹤拳,倒也不错… 忽听得寨中喧哗一片,张炜起身查看。 却止见些袍服统一的人用铁索拿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人。 那些人具是一身水纹黑袍子,不像善类… 张炜待看清那年轻人的面孔之后,不禁愣在了原地… 群山如墨,层层叠叠压向天际。 后山。 孤松立于崖边。 饱经风霜,静默孤傲。 秋风萧瑟,扫过药圃。 草药摇曳,散发阵阵苦涩幽香。 远处,夜枭啼鸣,声声入骨,令人毛骨悚然。 鼠窟深处,一盏雕花油灯悬于顶,映照出一方水池。 池水墨黑,表面漂浮着零星药末,散发出腥甜混杂之气。 吴仁安盘坐池边,赤裸上身,肌肤如雪,却布满细小蛛网状血痕。 那双眼,幽深如井。 “商人散尽铢两心,终成我道途上石。” “如蜉蝣撼大树,何其可悲。” 池水之下,几具尸骸悄然沉浮,骨肉已被药水侵蚀得不成人形,唯有几缕青丝在水中舒展,如同水草,诡异而妖冶。 老周躬身,“家主,夫人已入睡,山庄无异,诸事俱备。” 吴仁安微微颔首,“你且退下,明晨之前,莫让人靠近此处三丈。” 鼠窟内,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掠过粗糙的石壁盘旋,最终消散于顶部的天井之间。 药鼎中沸腾的汁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宛若低语。 管家离去后,吴仁安独立窟中。 目光落在那尚未享用的心脏上。 玉盒中的心脏已不再跳动,却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泽,如同夜幕中的一颗血钻。 “机缘难得,不可错过。” 吴仁安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伸手取过一支青瓷药瓶,徐徐旋开瓶塞。 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充斥整个鼠窟。 那香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腥甜,闻之令人心神摇曳,似有无形之手在搅动五脏六腑。 “所需药引已备齐,再以此心为引,当可突破瓶颈。” 吴仁安目光扫过窟内各处,确认无人后,便开始着手准备。 他先是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各色药材——有红如血的丹参,黑如墨的何首乌,青如玉的龙胆草,还有那珍贵异常的千年人形何首乌,皆是炼制回气丹的上好材料。 药材入鼎,随着火焰的跳动,渐渐化作汁液。 吴仁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鼎中变化,手中不停地添加各种辅料,时而搅动,时而调整火候。 “子时已至,阴气最盛,正是炼药之良机。” 中天。 残月被浮云遮掩,仅余微弱的光芒透过云缝洒下。 月光如水,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苍白,恰似死者的肌肤。 吴仁安小心翼翼地将鼎中熬制的药汁倒入池中,药汁呈现出诡异的赤黑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池中药液变为赤红之色。 “再加入白鹤武馆弟子之心…” 他取出玉盒中的心脏,轻轻放入血池。 那心脏入池。 血池中的药液骤然沸腾,腾起阵阵血雾。 在空中凝而不散。 吴仁安他赤身站在血池旁,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如同一尊玉雕。 窟内复归平静,唯闻池水偶尔翻腾,似有无形生灵在其中嬉戏。 “《玄门医典》记载,气海境分九重,每三重为一大境界。初期主在积蓄,中期重在转化,后期在于融合。” 吴仁安低语,目光落在药盏上,“今日,便是我突破中期之时。” 肌肤如玉,却布满道道伤痕,有陈年旧伤,也有新近所得。 最为显眼者,乃是陈景和那日激战是钉出的数道贯穿伤痕,虽已痊愈…可…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今日当有所获。” 他缓缓步入血池,药液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过腰腹,最终漫过胸口。 那药液冰凉如铁,却又似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肌肤,令人浑身战栗。 冷。刺骨的冷。 仿佛千万根冰针同时刺入体内,由外及内,层层破入。 吴仁安面色不变,唯有眉心微蹙。 药液渗入毛孔,药力顺着经脉流淌。 所过之处,肌肉收缩,脉络清晰可见,宛如蚯蚓在皮下蠕动,令人生寒。 “气海烘炉,任脉为引,督脉为柱,冲脉为基。” 吴仁安盘膝坐于池中,开始运转《血煞噬魂功》。 内力在经脉中游走,如同一条暗红色的小蛇,逐渐变得粗壮,最终化为一条血龙,在体内咆哮。 “内息纯一,任督通明,冲脉腾涌,是为气海初成。” 吴仁安继续念诵,声音平静,却蕴含无穷韵味,“今欲突破,当以内气化形,生出其性。” 言毕,他取过池旁托盘中的“回气丹”,一口吞下。 药力入体,如洪水决堤,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初醒之时,血气涣散;今朝破境,当复我本源!” 托盘上尚有几颗丹药滚动。 那用人骨、人血与珍贵药材炼制的回气丹,散发着诡异的幽光。 吴仁安毫不犹豫地吞下丹药,顿时感到一股热流自丹田升起,迅速散布全身。 丹药入腹,吴仁安又抓出那颗已被药液浸透的心脏,一口吞下。 “咯咯…” 咔嚓。牙齿撕裂心肌,鲜血喷溅,染红了他的唇角。 他大口咀嚼,血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入池中,如墨入水,迅速扩散。 心脏入口,吴仁安顿感腹中如有烈火燃烧。 那火,先是在胃中翻腾,继而蔓延至全身各处。 他的皮肤渐渐变得通红,如同被煮熟的虾子。 汗水如雨般从毛孔中渗出,与血池中的药液交融。 “苦!痛!” 吴仁安咬牙忍受,额头青筋暴起,“然,无苦不成道,无痛不长功!” 此时,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他杀害的人脸——码头苦力、富家子弟、白鹤武馆弟子… 他们的面容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扭曲的脸。 那脸忽笑忽哭,口中发出阵阵诡异的低吟。 “吴仁安,吴仁安,你背离人道,杀人无数,天道难容,地府已设酆都,专等你魂魄降临…” “天道若有情,我何至于此?既然无情,我又何必顾忌?” 他强忍剧痛,开始在脑海中沟通一百点血字罪值。 那些罪值如同一滴滴殷红的血,在他脑海中形成一个血色的漩涡。 “加点!” 一声低喝,那些血色罪值顿时如同流星般坠入他的丹田气海。 气海中原本暗红色的内气骤然沸腾,开始疯狂地变化,由暗红转为深紫。 再由深紫转为漆黑,最终化为一种奇异的红黑二色交织的状态。 “轰!” 一声闷响在吴仁安体内炸开,他感到自己的气海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裂,继而又重新愈合。 那种痛,如万箭穿心,如千刀万剐。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吴仁安口中发出,回荡在幽暗的鼠窟内。 然而,那声音却又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疼痛止疼。 鲜血从口中溢出,滴落在血池中,激起阵阵涟漪。 此时,吴仁安的全身骨骼开始发出“咔咔”的声响,仿佛有人在从内部重构他的身体。 他的肌肉也在不断地膨胀与收缩,皮肤下似有无数小蛇在游走。 吴仁安体表浮现出一层诡异红光,如同被烧红的铁块,散发着炙人热度。 池水沸腾,大量气泡翻涌而出,如千军万马奔腾咆哮。 吴仁安闭目,心神沉入体内。 在他的内视中,丹田气海如一片汪洋,内气化作浪涛,翻涌不休。 气海中央,悬浮着一团氤氲光华,时而如火焰跃动,时而如水波荡漾,变化万千,不可名状。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吴仁安双眼猛地睁开,眼中闪过一道血光。 他感到自己的丹田气海中,那团红黑二色的内气已经稳定下来,不再翻腾。 “成了!” 吴仁安长舒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丹田气海中的内气已经完全转化为红黑二色,每一丝内气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似无数把锋利的小刀般,轻易能切割一切阻碍。 他缓缓起身,血池中的药液已经被吸收殆尽,只余一些暗红色的残渣。 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肌肉更加紧实,皮肤更加光滑。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难怪说高手都有气场,合该如此! 池外,三根香烛早已燃尽。 吴仁安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片刻,一团黑色内气在掌心凝聚,散发出阴寒气息。 “《血煞噬魂功》第四层,成!” 吴仁安面露喜色,右手一握,黑气消散。 他起身出池,池水顺着身体流下,却不是寻常清水。 却是一种暗红,似血非血,似水非水。 “气海境中期已成,内气已具属性。” 吴仁安低语,“霸道侵蚀,此乃噬魂之力。” 他伸手自虚空一抓。 一股红黑二色的气流在他掌心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那漩涡看似平静,却蕴含着惊人的破坏力。 他轻轻一推,那气流激射向对面的石壁。 “嗤!” 石壁上顿时出现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边缘如同被酸液腐蚀过一般,参差不齐。 “好一个霸道侵蚀之力!” 吴仁安收回内气,满意地点点头。 他取过一件长袍披在身上,长袍纯黑。 上绣暗红云纹,与他如今的内气属性颇为相称。 吴仁安目光深邃,望向窟外夜色。 目光如炬,洞彻黑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亦不仁,以万物为修途。” 俄顷,他眉头微瞥,似有所思。 “只是可惜,《青囊决》已废,蛇无头不行,虎无牙不啸,欲成大道,尚缺根本。” “既彻底入魔道,应寻一部正宗魔功。” “《无生大法》倘若果真能''长生不死''…” “陈景和此人…” 未及细想,一阵疲惫袭来。突破境界,消耗甚巨。 吴仁安盘坐于池边石台之上,闭目调息,沉入梦乡。 梦中,他仍立于窟中。 却见一道人影自黑暗中走来,面目模糊,唯见一双眸子,幽深如井,内蕴星河。 那人伸手,指向他心口,口中念念有词。 却听不真切。 吴仁安只觉心头震颤,似有所悟,又似茫然。 “医者,本当济世。” 那人声音飘渺,如从天外而来,“今你既入魔道,当知因果之理。” “因果?” “孽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人叹息一声,“你我之缘,尚未了结。” 吴仁安心神一震,忽然觉得那人面目熟悉,似曾相识。 猛然想起,这似是师父说过的某位师兄的面孔… “是你!” 还未等他看清那人面容,梦境便如泡影般破碎。 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盘坐在石台之上,窟外已是晨光熹微。 “古怪。” 吴仁安自语道,“怎会梦见他?” 他摇摇头,不再多想,起身整理衣袍。 突破境界后,他感觉浑身轻盈,内息流转如意。 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莫名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第60章 对练 岚都城郊的山中。 雨声楼的晨钟悠远。 似一丝清风穿过群山,拂过松涛。 一面容清秀的青年人正站着桩功。 晨风拂过。 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飞向清空。 万树山庄。 天边,残月如钩,欲隐还现。 东方,一抹晨光悄然浮现,却未能驱散夜色深沉。 吴仁安倚于窗前,静看山间云雾缭绕。 手中一册《无生大法》摊开,却久未翻页。 眼前不断浮现那日与陈景和交手之景——那人立于藤蔓之上,袖袍一挥,便有巨木破土而出,将他钉于地面。 “实则强,虚则弱。徒有内力,不谙实战,终如无根浮萍,难经风雨。” 吴仁安轻叹,屈指敲击窗棂,发出“笃笃”之声,似有节奏。 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月如着一袭暗红长裙,腰间系一条深色腰带,将那日渐隆起的腹部衬得更为明显。 “相公今日起得甚早。” 月如语气柔和,却带着几分担忧,“可是有心事?” 吴仁安回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转瞬即逝。 “非也。只是思量些许武道之事。” “郎君近日修为大进,何须忧虑?” 月如掩唇轻笑,眸中却藏着了然。 “修为虽进,实战匮乏。” 吴仁安负手而立,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方圆数使里,能与我一战者,唯陈景和一人耳。然同为无生教的了,却是非我之敌。” “郎君何不以下属练手?” 月如轻轻抚过吴仁安的背,触手之处,肌肉紧实如铁。 “手下诸人虽不及郎君,然亦可用以磨砺刀锋。”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折扇轻点月如额头,“娘子所言甚是。” “铁牛!”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朗声唤道。 不多时,铁牛疾步而来,躬身作揖。 “香主有何吩咐?” 铁牛体格魁梧,身高近七尺,肌肉虬结如铁。 自修炼《百煞功》后,周身煞气缭绕,一双眸子更是血丝密布,目光如刀。 “命人将前院清理出一块空地,约莫三丈见方即可。” 吴仁安淡淡道,“再唤赵无常、王猛、李狂四人前来。” “诺”!” 铁牛抱拳,转身疾步离去。 前院。 十余名壮汉正手持锄头、镰刀等农具。 止默默清理着杂草、碎石,开辟出一片宽阔平整的空地。 汗水自额头流下,浸湿衣襟,却无一人敢有怨言。 远处,两只乌鸦栖于枯树枝头。 偶发几声嘶哑嘶鸣,更添几分幽寂。 吴仁安立于廊下,目视众人忙碌。 他身着一袭黑袍,腰系银丝绞成的腰带,衣袍上红线绣着只赤虎,端得是霸气非凡。 腰间配着无生教香主令, 手中也没闲着,轻摇着把折扇,上书“杀生”两个泼墨大字。 昨夜突破气海中期,体内红黑二色内气已趋于稳定,然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 “大师兄的实力到底是如何?大师兄修为虽高,单论气息却也不过气海境初期而已,为何我以近乎同等境界对敌,却败得如此之惨?” “怪,怪,怪!” 不多时,前院一角被清理一空。 几株老梅被连根移走,地面上的碎石、落叶也被扫得干干净净。 地面已被夯实,边角处摆放着几个木桩,皆是教众所立。 赵无常、王猛、李狂四人已候在一旁,神情恭敬而紧张。 这四人皆是吴仁安麾下得力干将。 赵无常修《无常功》,身形诡异,行走无声;王猛修《赤血身》,周身皮肤呈不正常的赤红,如烧炭般;李狂则是铁牛选中的副手,同修《百煞功》,虽不及铁牛精深,却也是个狠角色。 “吴香主。” 四人整齐行礼,声如洪钟。 吴仁安微微颔首,“我欲与尔等较量,以磨实战之能。尔等无需留手,但求全力以赴。” 四人面面相觑,眼中既有惊距,也有忐忑。 难不成…香主要杀他们? “香主,这…恐有不妥。” 铁牛踌躇道,“若是伤了香主…” “无妨。”吴仁安淡然一笑,眸中透着自信,“我自有分寸。况且,我乃医者出身,即便受伤,亦能自理。” 铁牛等人仍有迟疑。 “还不动手?”吴仁安声音陡然冷厉,周身气势如涛,压向四人。 “铁牛,你上。”吴仁安沉声道。 “是,香主。” 铁牛一步跨出,魁梧身躯如小山般压来。 双臂粗壮,肌肉虬结。 他行至场中,躬身行礼。 随即摆出一个古怪的架势——双腿半蹲,脚掌内扣,如牛蹄扎地;双臂前探,手掌成爪,活似两只牛角。 “莽牛拳第一式,牛角冲天。” 铁牛低喝一声,体内暗沉内气涌动。 吴仁安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他并未摆出任何架势,只是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看似毫无防备。 “请香主赐教!” 铁牛一声怒吼,如雷贯耳。 他脚下一蹬,地面竟被踏出一个浅坑。 整个人如出膛炮弹般直冲吴仁安而来。 途中,铁牛双臂前伸,十指如钩,直取吴仁安胸腹要害。 仿佛真有一头蛮牛怒冲而来,气势惊人。 吴仁安不闪不避,右手抬起,五指张开,迎向铁牛横扫而来的手臂。 “砰!” 一声闷响,铁牛如遭雷击,倒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 他爬起身来,嘴角溢出鲜血,双臂发麻,眼中却闪过惊喜——自修炼《百煞功》以来,还未遇到能如此轻易接下他全力一击的对手。 “好!” 铁牛大笑一声,再次冲向吴仁安。 这一次,他双拳如雨,招招狠辣,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轻松闪避,却不反击。 他发现,面对铁牛这种猛攻,自己的反应略有迟滞。 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身法还不够灵活。 自己亦未练过腿上功夫,腾挪之术也不精通。 铁牛招式一变,猛的往前一顶,双拳如炮似得轰出。 “来得好。” 吴仁安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 他并未躲闪,反而直面铁牛来势。 在千钧一发之际,身形忽然一侧。 铁牛的双拳擦身而过,带起一阵劲风。 借着侧身之势,吴仁安右手如闪电般点出。 直取铁牛胸前“膻中穴”。 “砰!” 铁牛感知危险,仓促中抬臂格挡,吴仁安一指正中其前臂,发出一声闷响。 铁牛闷哼一声,只觉前臂如被巨锤击中。 手臂登时麻痹,一时竟使不上力气。 “不好!”铁牛心中大骇,急忙后撤数步。 拉开距离。 吴仁安并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地,淡淡道。 “劲力不错,有百煞功之凶狠,但招式过于粗犷,且进退失据,若遇真正高手,早已毙命。” “回头有机会去城里取了红线武馆的拳谱,你且练一练。” 铁牛面色涨红,既是惭愧,也是不服。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内息流转,勉强恢复了右臂知觉,随即再度摆出架势。 自己这祖传的莽牛拳就如此不堪吗? “莽牛拳第三式,牛劲推山!” 只见铁牛双腿微屈,双掌向前推出,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百煞功中至刚至猛的劲道。 方圆数丈之内,尘土激扬,衣袂飘摇,似有无形罡风席卷而来。 吴仁安目光一凝,不敢轻视。 《百煞功》虽是无生教速成功法,有损根基。 但此术最为世人所忌的,正是其威力奇大,越是境界低微之人修炼,发挥出的杀伤力越是惊人。 只可惜有伤天和,修炼者大多寿命不长。 吴仁安不再收手,用起了漕帮开山掌的路子。 却变了招,合掌横劈。 手上《噬魂铁衣》的乌光闪过,似这不是肉掌般,而是金铁所铸。 铁掌直接荡开了铁牛的一双肉掌。 铁牛被震的生疼,却也不恼,一个旋身,顺势从背后抽出柄大斧。 两人正是近身厮杀之时。 一记百裂斧法中的“百裂穷寇”劈下。 这本是用来割颅的招式,在铁牛转身的劲下却也是势大力沉。 吴仁安猛然前踏半步,右掌如电般拍出。 “轰!” 两股劲力在半空相撞,发出一声惊天巨响。 随即,一股气浪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场边观战的众人皆感一股劲风扑面,不由自主地退后数步。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烟尘散去,露出场中二人—— 铁牛双膝跪地,面色惨白,嘴角溢血,双臂无力地垂下,显然已是重伤。 手中大斧却是已经缺了个口子。 而吴仁安依旧站立如松,衣衫微乱,但神色依旧从容。 “香…香主神功盖世…” 铁牛艰难地说道,声音嘶哑。 吴仁安摇头。 “勿需奉承。你百煞功虽有小成,却未真正掌握其精髓。此功最重一个''煞''字,要以煞气催动内力,方能发挥真正威力。” “以后每天领一枚血丹,你且练个血煞,练成再做计较。” “谢香主厚爱!” “来!” 吴仁安朗声道,目光扫向其他三人,“一起上!” 赵无常闻言,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吴仁安侧面。 他手持铁链,抽向吴仁安后心。 同时,王猛从另一侧攻来,掌风呼啸,李狂则从正面补位,三人配合默契,将吴仁安围在中央。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几人虽修为不高,却已懂得配合之道。 他不再保留,身形一转,铁掌横扫。 将三人攻势荡开,从三人的合围中轻松脱出。 “嘭!” 赵无常的铁链扫了个空,抽在王猛身上,发出一声闷响。 王猛身上的《赤血身》自动激发,皮肤瞬间变得更为猩红。 虽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却也踉跄退了几步。 “配合不错,但速度太慢。” 吴仁安点评道,语气平静,如同在讲解一门学问。 “赵无常,你的铁链用得太僵,当随心所欲,如臂指使。” 言罢,他屈指一弹,一股内力激射而出,正中赵无常手腕。 赵无常手中铁链立刻不受控制地甩向空中,又落回他手中。 “记住这种感觉。” 吴仁安道,“铁链当如游龙,而非死蛇。” 赵无常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至于王猛…” 吴仁安转向王猛,后者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的《赤血身》已入门,但过于依赖其防守之能,忽略了进攻。防如铁壁,攻如惊雷,两者缺一不可。” 王猛深以为然,躬身领教。 吴仁安又望向李狂,“你修《百煞功》时日尚短,气血不足,应多食血肉,以壮气血。” 四人皆是一脸敬畏,如沐春风。 “继续。”吴仁安淡淡道,“这次,我要看看你们的全力。” 听闻此言,四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心。 本在一旁休息上药的铁牛奉上一壶药酒。 吴仁安领会,手掌蘸了蘸这特意炮制的七叶莲药酒。 半刻后,几个人都无力的瘫在地上,王猛尚能扶着木桩而不倒。 铁牛上了伤药在一旁看着他们坏笑,心中庆幸自己退场的早。 香主后面下手可不轻。 这几个前些日子赌斗欠了他银钱,说是练百煞功和他们比潜水不公平。 捞足了鱼也不能算… 第61章 刺客 岚都郊,北山。 一处典雅的楼阁中,一人在享用着玉盘中的葡萄。 腰间配着块金牌,上书“雨”字。 一旁案上摊着卷文书… “有趣…师兄…师弟…” 天色微明,晨雾如纱,缭绕于山间。 万树山庄外,一条蜿蜒小径穿林而过, 两旁古木参天,枝叶婆娑。 庄内,袅袅青烟自厨房飘起。 混着草药的苦涩与肉食的腥甜,在庭院中弥散开来。 吴仁安坐于书房内,案桌上摊开一卷《百煞功》秘籍。 手中执笔,时而勾画,时而批注。 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 “香主。” 一声轻叩,打断了他的思绪。 “何事?” 吴仁安头也不抬,继续在秘籍上批注。 “有教中执事求见,言说有要事相告。” 老周立于门外,声音恭敬而谨慎。 吴仁安眉头微瞥,搁笔起身。 袖袍一挥,掩上秘籍。 “叫他入内谈。” 不多时,一身黑衣,面容枯瘦的执事步入书房。 行礼道:“属下执事郭嵩,见过香主。” “无需多礼。” 吴仁安示意他起身,“何事惊动?” 郭嵩面露忧色,自怀中取出一封信笺。 双手奉上。 “陈香主差遣属下前来,此物交由香主亲启。” 吴仁安接过信笺,拆开一看。 眉头渐渐紧锁。 待看罢,珠指漫卷,微闭双目,似在思索。 “陆济世先生不知被何人带走了。” “且阳泽城中,有人暗杀了投靠我教的守备司指挥使刘铁山。香主请您火速前往城中商议。” 良久,他睁眼道:“师父失踪了?” “正是。” 郭嵩面露悲戚,“香主四处寻访,却无踪迹。” “陈兄在信中说,还有守备司刘铁山被刺一事?” “正是。刘铁山昨日被人刺杀于府衙后门,胸口中剑,一击毙命。凶手身法如风,来无影去无踪,守备司众人竟无一人看清其面貌。” “此事颇蹊跷。” 吴仁安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向院中一株古槐,枯枝如爪,禅禅然指向天际? “陈兄欲我即刻入城商议对策?” “是。香主若能即刻启程,可在子时前赶至。” 吴仁安轻叹一声。 “你且先行一步,告知大师兄,我即刻启程。” “属下遵命。” 吴仁安立于庭中,望着天边那一抹晨曦,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晨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 却驱不散他心中那一丝隐忧。 “相公,可是有事?” 月如着一袭暗红长裙,缓步而来,腰间系着一条墨色腰带,将那日渐隆起的腹部衬得愈发明显。 吴仁安收回目光。 “无事。只是觉得近日风云变幻,恐有不测。” 月如轻抚腹部,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相公是担心无生教那边?” “非也。” 吴仁安摇头,“无生教虽为魔道,然大师兄倒也不似那等背信弃义之辈。只是…” “铁牛!”吴仁安朗声唤道。 不多时,铁牛疾步而来,躬身作揖。 “香主有何吩咐?” “备马,带上十名教众,随我入城。” 吴仁安沉声道,“速去速回。” 铁牛领命而去。 吴仁安转向月如,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你且在庄中安心养胎,我去去便回。” “相公小心。此事恐有蹊跷。” 吴仁安微微颔首,转身入内。 取了一件墨色长袍换上,袍子上亦绣着只下山虎。 腰间系着无生教香主令。 手中提着一个乌木药箱。 不多时,铁牛已备好马匹,数名教众整装待发。 吴仁安翻身上马,一行人朝阳泽城方向疾驰而去。 道路两旁,树影婆娑,晨雾渐散。 远处,阳泽城的轮廓若隐若现。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 师父陆济世虽与他道不同,却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若有人伤他,必不轻饶。 吴仁安策马走在最前,铁牛紧随其后。 六名教众则骑在后方。 一路无话,只闻马蹄声“哒哒”作响,如战鼓擂动,敲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忽然,吴仁安勒住马缰,。 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小心!”吴仁安厉喝一声,同时勒马后退。 “嗖嗖!” 两支弩箭破空而来,分别射中两名教众的咽喉。 那两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有埋伏!” 铁牛怒吼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手持大斧,警惕地环顾四周。 其余教众也纷纷下马。 背靠背地围成一圈,警惕地望着四周。 “嗖嗖嗖!” 又是数支弩箭破空而来。 又有一名教众应声倒地。 “出来!” 吴仁安冷喝一声,声如洪钟。 震得周围树叶簌簌作响。 树丛中,两道人影缓缓走出。 一男一女,皆着黑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眼。 男子背负一柄长刀,女子腰间佩一把细剑。 “你们是何人?” 吴仁安冷声问道,眼中寒光闪烁。 那男子并不答话,只是缓缓抽出背后长刀。 刀身乌黑,无半点光泽,却给人一种锋锐无匹之感。 女子也拔出腰间细剑,剑尖微颤,如灵蛇吐信。 “杀!” 铁牛怒吼一声,挥舞大斧,朝那男子冲去。 其余教众也纷纷拔刀上前,围攻那两人。 那男子冷哼一声,长刀一挥,一道乌光闪过。 铁牛勉强侧身避开。 却见身旁两名教众已被斩成两段,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一片土地。 女子身形如鬼魅,细剑在手中化作一道银光,穿梭于教众之间。 每一剑刺出,必有一人倒下。 转眼间,六名教众皆已毙命。 那女子身形灵巧如燕,轻盈跃起。 剑如细雨,密不透风地刺向铁牛周身要害。 铁牛仗着《百煞功》护体,硬接几剑,却也被逼退数步,胸前已添两道血痕。 “此人好生了得!” 吴仁安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这两人武功之高,远超他的预料。 尤其是那女子,身法之诡异,剑法之精妙,绝非寻常武者。 “铁牛,退下!”吴仁安沉声道。 铁牛闻言,连忙后退数步,站在吴仁安身旁。 此时,除他之外,其余教众已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无一生还。 “阁下二人,究竟何方神圣?” 吴仁安再次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 那男子依旧不语,只是缓缓举刀,指向吴仁安。 女子则站在一旁,细剑斜指地面。 剑尖滴落的鲜血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既如此,那便领教阁下高招。” 吴仁安淡淡道,随即转向铁牛,“你且退开,此二人非你所能敌。” 铁牛退至一旁。 吴仁安缓步上前,双手自然垂于身侧。 看似毫无防备,实则内力已悄然运转,随时准备出手。 那男子率先出手,长刀横扫,刀势沉稳而霸道。 似大江奔流,势不可挡。 吴仁安不闪不避,右手成爪,迎向那刀锋。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吴仁安的手爪竟硬生生接住了那刀锋。 他的手掌上覆盖着一层乌黑光泽。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刀势一变。 由横扫变为直刺,刀尖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侧身避开,同时左手如电般拍出,直取那男子胸口。 男子长刀回防,堪堪挡住吴仁安这一掌。 然而,吴仁安这一掌中蕴含的巨大力道却将他震退数步。 正在此时,那女子忽然出手。 细剑如灵蛇般刺向吴仁安后心。 吴仁安似有所觉,不待回身。 右手向后一抓,竟直接抓住了那剑尖。 “好功夫!” 女子终于开口,声音清冷,“难怪能做无生教香主。” “既知我身份,还敢来犯,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言罢,他猛然发力,将那女子连人带剑甩向一旁。 女子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落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男子见状,再次挥刀上前。 刀法凌厉更甚,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吴仁安要害。 吴仁安不再留手,双手成爪,施展鹰爪功迎战。 他的爪法狠辣,每一爪都带着红黑内气,直取对方要害。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与那男子战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那女子见状,再次加入战局。 她的剑法如细雨绵绵,看似轻柔,实则暗藏杀机。 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吴仁安的要害。 吴仁安面对二人夹攻,丝毫不乱。 他的身法灵活,时而如猛虎下山。 时而似灵猿攀枝,将二人的攻势一一化解。 “此二人武功果然不凡。” 吴仁安心中暗道。 “那男子应是气海境修为,刀法开合有度,却带着几分霸道,似是行伍出身。那女子虽只有换血境修为,却剑法精妙,身法更是诡异,难以捉摸。” 思索间,那男子的长刀已劈至眼前。 吴仁安侧身避开,同时右爪如电般抓向那男子手腕。 男子急忙后撤,避开这致命一爪。 然而,吴仁安的左爪已然跟上,直取其咽喉。 男子长刀横挡,堪堪挡住这一爪。 蕴含的巨大力道却将他震退数步。 就在此时,那女子的细剑已架上吴仁安脖颈,吴仁安单手擒住细剑。 “你们究竟是何人?”吴仁安冷声问道,“为何要伏击我?” 那女子不答,只是用力抽剑。 吴仁安却不松手,反而用力一拉,将那女子拉向自己。 女子见状,立刻松手弃剑。 身形一闪,退至一旁。 吴仁安手持细剑,瞥见上刻“雨声”二字。 “好剑,可惜主人不配。” 言罢,他猛然发力。 将那细剑折断,随手扔在地上。 那男子见状,眼眸中闪过怒色。 长刀再次挥出,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不闪不避,右手成爪,迎向那刀锋。 “铛!” 金铁交鸣之声再次响起。 吴仁安的手爪再次接住了那刀锋。 “你们不说明身份,今日也要死在这里。”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杀机毕露。 那男子依旧不语,只是刀势更加凌厉。 每一刀都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吴仁安要害。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与那男子战得难解难分,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那女子见状,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再次加入战局。 吴仁安面对二人夹攻,丝毫不乱。 “此二人武功果然不凡。” 吴仁安心中暗道,“若非我近日修为大进,恐怕还真难以应对。” 内气顺着铁爪漫上刀锋,吴仁安招式一变,将刀压向男子。 另一只手向刀柄探去,意欲夺刀。 那女子见状,从怀中取出一把飞镖。 朝吴仁安攒射。 吴仁安察觉到危险,身形一闪。 避开那飞镖。 就在他闪避的霎那。 男子的长刀已劈至眼前。 吴仁安来不及闪避,只得硬接这一刀。 他右手成爪,迎向那刀锋。 “铛!” 金铁交鸣之声再次响起。 吴仁安的手爪再次接住了那刀锋。 他的手掌上竟渗出一丝鲜血。 “好刀法!” 吴仁安冷笑道,“看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们。” 言罢,他猛然发力,将那男子震退数步。 随即,他双手成爪。 一式“鹰击长空”,直取那男子咽喉。 正当时,却是那女子抓过男子,堪堪避开铁爪。 吴仁安冷笑一声,左爪探向女子肩头。 猛然一捏,骨断筋折之声刺耳无比。 女子惨叫一声。 那男子心急如焚,急将女子推至一旁。 却在此时露了破绽,被吴仁安狠狠在胸口剌了一爪。 “走!” 男子低喝一声,扔出一枚烟雾弹。 浓烟四起,等烟雾散去。 两人已无影无踪。 “香主,您没事吧?” 铁牛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 吴仁安摇头。 “无妨。只是这二人身份蹊跷,武功又如此高强,不知是何来历。” 铁牛环顾四周,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六具尸体,皆是他们的同伴。 “香主,这二人来历不明。” 铁牛低声道,“我们还要继续前往阳泽城吗?” 吴仁安沉吟片刻,点头道:“自然要去。不过,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你且小心戒备,我们继续前行。” 铁牛点头,随即去收拾同伴尸体。 吴仁安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阳泽城的轮廓。 师父,你究竟在哪里? 这二人又是何来历?难不成朝廷派来的? 雨声…难不成是大师兄提过的… 思索间,铁牛已收拾好同伴尸体。 草草将其埋在路旁。 “香主,我们走吧。” 铁牛低声道。 吴仁安点头,翻身上马, 第62章 雨声 城东一处密室,数位教众将屠了数十人的猪头“诡异”用黝黑的铁链锁了,直往一爬满诡异符文的箱子中塞。 那猪头诡异虽有挣扎,却被锁链之上的红光死死压制,又有细藤蔓出,将其牢牢锁住。 尚残存着血渍的猪拱嘴止不住的哼哼… 暮云如墨,层层叠叠地压在阳泽城头。 城墙上的灯火次第点亮,如一条蜿蜒的火龙,盘踞在这座古城之上。 吴仁安与铁牛策马疾行,马蹄声碎。 “香主,到了。” 铁牛指向远处城墙上的点点灯火。 吴仁安微微颔首,目光如炬,凝视着那座逐渐清晰的城池。 城门楼上,旌旗猎猎。 却不是往日的守备司旗帜,而是一面绣着“无生”二字的黑旗。 晚霞如血,染红了阳泽城的城墙。 城门楼上,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二人行至城门前,只见城门半开,十余名身着黑衣的无生教众手持兵刃,严阵以待。 城墙上,弓箭手箭在弦上,警惕地注视着城下动静。 往日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此刻却冷清异常。 只有几个商贾模样的人正被守卫盘查。 “来者何人?”一名教众厉声喝问。 吴仁安不语,只是缓缓取出腰间香主令,在夕阳下,令牌上的“无生”二字泛着幽幽冷光。 守卫见状,神色顿变,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香主大人,恕小人眼拙。” “城中何事?为何如此戒备?” 吴仁安冷声问道。 “回香主的话,城中近日风声紧,守备司下令加强戒备,所有出入城门的人都要严查。” 守卫低声回答,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吴仁安微微颔首,策马入城。 铁牛紧随其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地护卫在侧。 “城中情形已变。” “看来大师兄已将阳泽城尽数掌控。” 入城后,街道上行人稀少,店铺多已关门。 往日繁华的市井,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偶有生人,也是行色匆匆。 似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往日熙熙攘攘的市井百姓不见踪影,只有三三两两的无生教众巡逻其间。 街边店铺多已关门闭户,唯有几家酒楼尚有灯火,却也门可罗雀。 行至府衙前,只见大门洞开。 两侧站立着数十名教众,个个手持兵刃,神情肃穆。 府衙门匾已换,不再是“阳泽府衙”。 而是“无生教阳泽分坛”。 吴仁安勒住马缰,转向铁牛。 “你先回山庄,告知夫人我已安全入城,近日恐有变故,让她多加小心。” 铁牛面露难色。 “香主,路上刚遇刺客,您独自一人恐怕…” “无妨。” 吴仁安摆手打断,“城中有大师兄在,无人敢放肆。你速去速回,切莫耽搁。” 铁牛见吴仁安态度坚决,只得领命而去。 吴仁安步入府衙,一名执事迎上前来。 “香主,陈香主正在处理要务,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庭院,吴仁安被引至内堂。 堂内灯火通明,陈景和正伏案疾书,案上堆满了文书。 他身着一袭墨绿长袍,袍上绣着细密的藤蔓纹路。 在灯火映照下,那藤蔓仿佛在蠕动,诡异非常。 更甚者其肌肤上渗出枯藤老树般的细枝,端得是诡异非凡。 “大师兄。” 吴仁安拱手行礼。 陈景和抬头,见是吴仁安。 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师弟来了。” 他搁笔起身,“且先坐,我处理完这些文书便与你详谈。” 吴仁安点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注意到,陈景和案前的文书多是军务。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兵力调动、粮草供应等事宜。 堂内陈设简朴,唯有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上面标注着东南道各府州县,其中五座城池被朱砂圈出,阳泽城赫然在列。 陈景和继续批阅文书。 笔走龙蛇,不时在文书上批注几笔。 吴仁安静坐一旁,目光不时扫向那幅地图,心中思绪万千。 “看来大师兄已掌控了阳泽城的军政大权。” 吴仁安心中暗忖,“无生教在此地根基已深,难怪朝廷要派人来刺杀。” 思索间。 一名小厮端来茶盏,恭敬地放在吴仁安面前。 茶水清澈,散发着淡淡的兰香。 吴仁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茶水入喉,甘冽清爽,却隐约带着一丝药香。 “兰草茶,加了一点安神的药材。” 陈景和头也不抬,继续批阅文书,“近日事务繁忙,这茶可助眠。” 吴仁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他知道,陈景和此言有试探之意。 若他对茶水有所顾忌,便是不信任;若毫无防备,又显得太过愚钝。 但未免有些小儿科了,师兄似早已非人,更不会有难以入眠之说。 即便是气海境武者,几天几夜不眠亦是小事。 “大师兄有心了。” 吴仁安又饮一口。 “此茶确实不错,回头我也给夫人带些回去,她近日睡得不安稳。” 陈景和闻言,抬头看了吴仁安一眼。 不多时,陈景和放下手中毛笔,伸了个懒腰。 “终于处理完了。师弟,我们去后院说话吧,那里清静些。” 吴仁安起身,随陈景和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府衙后院。 后院中有一座小亭,亭中摆着石桌石凳,桌上已备好酒菜。 “师弟远道而来,又遇刺客,想必饥渴交加。我已备了些酒菜,你且先垫垫肚子。” 陈景和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仁安坐下,目光扫过桌上酒菜。 那酒色如血,菜肴形状怪异,有几道竟是…的形状。 “师弟莫要介怀。” 陈景和似看出吴仁安心思,笑道,“此乃''肉宴'',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那酒是''血醴'',用的是少女心头血酿制;那菜是''肝胆相照'',用的是双生子的肝脏;还有''心心相印'',是一对恋人的心脏……” 吴仁安面不改色。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肝胆相照”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味道确实不凡。” 陈景和大笑。 “师弟果然豪爽!来,且饮一杯。” 二人对饮一杯血醴。 吴仁安只觉一股热流涌入腹中,随即散入四肢百骸,竟是大补之物。 吴仁安放下酒杯,将路上遇刺的经过详细讲述。 尤其提到那女子剑上刻有“雨声”二字。 陈景和闻言,眉头紧锁:“雨声…莫非是雨声楼的人?” “雨声楼?”吴仁安微微一怔。 “你二师兄就在此楼中。” 陈景和冷笑道,“那男子应是雨声楼的''雨''字辈杀手,那女子则是他的搭档。师弟能从他们手中脱身,已是难得。” 陈景和解释道,“楼中高手众多,各有代号。''雨''字辈的,具是其中精锐。” “你二师兄算是个了得的,这雨声楼是给景朝办脏事的。” 吴仁安恍然大悟。 “难怪那二人武功如此高强,原来是官家的人。” “不错。” 陈景和点头,“近日朝廷已得知我教在阳泽城的动向,派出高手前来刺探。刘铁山便是被他们所杀。” “刘铁山?” “守备司指挥使,暗中投靠我教。” 陈景和解释道,“昨日被人刺杀于府衙后门,胸口中剑,一击毙命。” 吴仁安沉吟片刻。 “那师父的失踪,可是与此有关?” 陈景和面露忧色:“极有可能。师父失踪前,曾言要去城东一处药铺取药。 我派人前去查探,发现那药铺已人去楼空,只在地上发现了一滴血迹,用教中练追踪功法的验过,确是师父的。” 吴仁安闻言,心中一沉。 “莫非师父已遭不测?” “未必。”陈景和摇头,“若要杀师父,大可直接下手,何必带走?我猜测,朝廷是想从师父口中得知我教的秘密。”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若师父有何闪失,我必血洗这什么楼!” “师弟,你可知那铺子是你二师兄当年经营的那间?” “嗯?” “好了,不必慌张。八成是他把师父接走了。老二他再怎么也不会伤了师父的,他那手下却是…” 吴仁安仍是眉头微瞥。 陈景和拍了拍吴仁安的肩膀:“师弟莫急,我已派人四处寻找,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夜风拂过,吹动亭中灯火。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似两尊炼狱魔影。 “师弟,实不相瞒,朝廷已开始调兵遣将,准备讨伐我教。” 陈景和沉声道,“我已下令加固城墙,储备粮草,准备迎战。” 吴仁安微微一怔。 “大师兄是说,朝廷要派大军来攻打阳泽城?” “不错。” 陈景和点头,“据我所知,朝廷已调集三路大军,准备合围阳泽城。若不出意外,一月之内,大军便会抵达。” 吴仁安眉头紧锁。 “以阳泽的兵力,恐怕难以抵挡朝廷大军。” 陈景和却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师弟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他起身,走到亭边,望着远处的城墙。 “师弟可知,我教为何选择阳泽城作为根据地?” 吴仁安摇头。 “因为阳泽城乃是''木位''所在。” 陈景和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我教坛主有大计,欲在东南五道共五座大城,炼制五行诡异。我便是''木位''的主持人。” 吴仁安心中一震:“五行诡异?” “不错。” 陈景和点头,“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 “阳泽城乃是''木位''所在,城中地脉如树根,四通八达。我已在城中布下大阵,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引动地脉之力,炼成''木诡''。” 陈景和起身。 “随我来。” 二人穿过回廊,来到府衙最深处的一座大殿前。 殿门紧闭,数枝老藤蔓出,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此乃''木殿'',我无生教''木位''炼制之所。” 陈景和沉声道,“师弟且看。” 他推开殿门。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草木的腥味,令人作呕。 殿内空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铜鼎。 鼎中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不断翻滚冒泡。 鼎周围,数十名无生教众盘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掐诀,不断将内力注入鼎中。 数名教众拖着用锁链锁死的非人诡异往鼎中投入。 鼎上方悬挂着一尊巨大的巨座。 上面刻着“木”字,散发着幽幽绿光。 巨座四周,藤蔓缠绕,如同活物般蠕动。 “这便是''木位''。” 陈景和坐在那宝座上,声音低沉。 鼎中突兀的伸出数根巨木,将尚在挣扎的诡异钉死。 逐渐有氤氲黑气从鼎中诡异躯体上飘出,钻进木座上的陈景和肤下,激起一片细藤乱舞。 “我无生教共有五位:金、木、水、火、土。每一位对应一座城池,炼成后,威力惊人,足以成就我教''长生不死''之大业。” 吴仁安心中震惊,却面不改色:“大师兄是''木位''?” “不错。” 陈景和点头,“我本主持''木位'',负责阳泽城的炼制,练出尊诡异,却意外成了这木位。倒是机缘所致,其他四位,分别在东南其他四座城池进行炼制。一旦五位齐备,我教便可成就大业。” 吴仁安沉默片刻。 “需我如何效力?” 陈景和满意地点点头。 “师弟果然明白事理。我需你协助监督城墙加固工作,同时训练教众,以备朝廷大军来犯。我则专心主持''木位''炼制,不能分心。” 吴仁安拱手道:“大师兄放心,此事交给我便是。” “好。” 陈景和拍了拍吴仁安肩膀,“师弟且先去休息,明日便开始罢。” 二人走出木殿,陈景和忽然问道:“师弟,你那山庄妻儿可好?”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 “托大师兄福,一切安好。只是内子有孕在身,我不便长时间离开。” 陈景和点头。 “理当如此。师弟可在城中住几日,待安排妥当,再回山庄探望。若有需要,我可派人护送。” “多谢大师兄体谅。” “师弟客气了。我已命人在东厢房准备了住处,师弟且去休息吧。” 吴仁安告辞,独自走向东厢房。 夜色已深,月华如水,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影子。 入得厢房,吴仁安关上门。 兀自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城墙上的灯火,心中思绪万千。 师父…师兄…朝廷… 院中忽然响起杀猪的声音。 “呵,任他如何,敢惹到我头上,那就死!” 气海中的红黑内气如大河般涌动,吴仁安聚手成爪。 缠着内气的铁爪将砖石砌成的窗沿撕裂开来。 释然一笑,从怀中掏出瓶血丹。 吞下几粒丹药。 盘于塌上,开始运转周天。 第63章 城墙 一臂套金环的大汉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无奈的翻着面前桌案上的密信。 抬眼望着下面一群扎着歪歪扭扭马步的匪徒,心中思绪万千。 自己一个气海境强者,怎能落到和这群蠢货为伍?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生气之余大喝一声,纠正那几个练歪了的匪徒的桩功。 天色微明,天边似被血水浸过的锦缎。 吴仁安睁开眼,昨夜盘坐修炼,内力又有精进。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吴仁安起身,眼眸洞过破窗望去。 府衙前院,数十名无生教众列队而立,一名执事在前领队,正朝城墙方向走去。 “香主,您醒了。” 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陈香主命我前来通报,请您过堂用早膳,随后前往城墙视察。” “知道了。” 吴仁安应了一声,随手拿起自己那见黑色下山虎袍披上,推门而出。 堂上,陈景和已然等候多时。 “师弟昨夜可休息得好?” “多谢师兄关心,休息得尚可。” “来,坐下用膳。” 陈景和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等会儿我有要事相商。” 二人落座,几名侍女端上早膳。 寻常米粥肉食,并无昨晚那般… 吴仁安略感讶异,顺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 “师兄今日怎么不用那''肉宴''了?” 陈景和淡淡一笑。 “那些东西虽能增进功力,却也伤身。偶尔为之可也,日日食用,反倒不美。更何况,师弟初来乍到,我岂能日日以怪物相待?” 吴仁安点点头,不再言语,专心用膳。 待吃罢。 陈景和用锦布擦了擦嘴。 “师弟,近日我已下令加固城墙,征集民夫搬运石料,日夜赶工。今日你且随我去视察一番。” “师兄所言极是。” 吴仁安起身,“若朝廷大军压境,城墙乃第一道防线,容不得半点疏忽。” 二人离开府衙,几名执事簇拥着。 直朝东城门方向行去。 街上行人稀少,店铺多半关门。 偶有几家开着的,店主也是神情惶恐,见到陈景和等人经过,连忙低头行礼,不敢多看一眼。 “城中百姓似乎颇为恐惧。” 陈景和面色不变:“无妨,待我教大业成就,他们自会归心。眼下只需震慑,免得生事。” 行至城墙之下,但见数千名民夫正搬石运料,堆砌城墙。 有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止在教众的鞭策下而动。 陈景和抬手指向城墙顶端。 “师弟请看,那城墙已加高了三尺,再有半月,便可完工。到时再在墙上布置''木位''之力,朝廷大军即便来犯,也难以攻破。” 吴仁安目光如刃。 剌过那些劳作的民夫与督工的教众,点了点头。 “师兄深谋远虑,我必全力配合。” “好,此事便交给你了。” 陈景和拍了拍吴仁安的肩膀。 “我需回府衙主持''木位''炼制,城墙之事,你全权处理。” “师兄放心。” 陈景和转身离去,几名教众跟随在后。 吴仁安独自登上城墙,俯瞰下方劳作的民夫。 忽听得城下传来一阵骚动。 吴仁安俯身望去。 却见一名瘦弱的民夫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道: “兄弟们,我们何苦为这些妖人卖命?!朝廷大军即将到来,正是我等获救之时!不如我们…” 话音未落,教众已冲上前去。 举起鞭子,狠狠抽在那民夫背上。 “大胆刁民,竟敢煽动闹事!” 那民夫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仍不服输。 挣扎着爬起来,继续高喊。 “兄弟们,不要怕!朝廷大军就要来了!他们杀不了我们所有人!我们…” “住手。”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城墙上传来。 教众停下鞭子,抬头望去,只见吴仁安已自城墙跃下,稳稳落在地面上。 民夫们见状,纷纷退后,让出一条路来。 那煽动之人却不知死活,仍在高喊:“乡亲们,不要怕!这些妖人…” 吴仁安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民夫。 民夫被他的目光所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你说,朝廷大军就要来了?” 吴仁安声音平静,如同寒潭。 “是…是的。” 民夫咽了咽口水,勉强硬气道,“朝廷已派大军前来讨伐你们这些妖人,不日便到!”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吴仁安与那民夫身上。 吴仁安突然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 “很好,你提醒了我。” 话音刚落,他的手已如闪电般伸出。 五指成爪,狠狠扣住了那民夫的喉咙。 “咔嚓”一声,民夫的喉管被捏碎。 可吴仁安并未就此松手,反而用力一拉。 “撕拉——” 鲜血如泉涌,喷溅在吴仁安的衣袍上。 那民夫的头颅已被硬生生扯下,血肉模糊的断颈处,还有筋脉在不规则地跳动。 吴仁安举着那颗头颅。 “我无生教岂是尔等贱民可以挑衅的?谁若再敢生事,便是此下场!” 说完,他随手将头颅抛至人群中。 民夫们惊恐万状,纷纷避让,无人敢接。 那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瞪得大大的,似乎对自己的结局感到不可思议。 一名教众快步上前,直叩首大叫。 “香主神功!一招便取贱民首级,实在令人佩服!” 吴仁安看了他一眼。 “区区小事,何须挂齿?再督促他们加紧干活,我要在三日内看到城墙高出一丈。” “是,香主!”那教众连连点头,随即转身去催促民夫。 “继续巡视!” 吴仁安踱步至城东门之上,手中鲜血已经洗净。 忽的来了阵大风。 淡淡立于城头,长袍被晨风鼓起,宛若一面黑色虎旗。 他目光却似鹰隼般掠过城下繁忙的工地。 万千民夫如蚁群般搬运着砖石木料,加固着这座即将面临战火洗礼的古城。 “香主大人,城墙工事已按您的吩咐加固了东南角。” 一执事跪地禀报,声音粗犷。 吴仁安微颔首,眸中暗红色的气息一闪而逝。 “城墙高度尚需增三尺,再设暗箭孔四十八处。” 他踱至墙垛旁,俯视着城下的民夫。 那些被征来的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瘠,在教众的鞭策下艰难地搬运着石块。 汗水与血迹在他们赤裸的背上纵横交错。 “这些人只剩半口气了,若再驱使恐难成事。” 吴仁安眉头微蹙,语气淡漠如谈论死物。 一旁执事凑近跟前。 “不妨再从城中征些壮丁来。” “嗯。”吴仁安微一点头,目光忽转向城下一个形容枯槁却双目炯炯的老者。 那老者虽衣衫褴褛,却腰杆笔直。 正与周围民夫窃窃私语,眼中隐现倔强之色。 “那老头是谁?” 吴仁安忽问。 执事眯眼望去,咧嘴一笑。 “那厮名唤王三德,本是城中一私塾先生,因不愿教孩童诵读《无生经》,被抓来做苦役。” 吴仁安冷笑一声,缓步行下城墙。 身后数名教众如影随形。 城下,王三德正压低声音对周围民夫。 “诸位乡亲,这无生教妖魔鬼怪,吃人不吐骨头,我等若再任其驱使,只有死路一条。不如…” 话音未落,一股阴寒之气忽自背后袭来。 王三德浑身一颤,缓缓回头。 但见一黑衣人已立于身后三步之地,目如鹰隼,气如寒冰。 一只雕纹恶虎盘于衣上,煞气逼人。 “不如反了?” 吴仁安似笑非笑,声音却如坠冰窟。 王三德浑身一震,却昂首挺胸道。 “不如同归于尽!无生教吃人不吐骨头,我等只有死路一条!” 吴仁安眼中寒芒闪烁, 等老者说完,五指成爪,直取其咽喉。 那爪法迅捷如电,爪尖泛着诡异的红黑之色。 似有实质般在空气中划出五道血痕。 “噗嗤”一声轻响,宛若撕裂纸张。 王三德的喉咙被整个扯出,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妖艳的弧线。 洒将在尘土之上,和着灰土凝成块。 老者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魔头。 手指颤抖着指向吴仁安,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的身体缓缓倒下,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再无动静。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聚集在老者身边的民夫们,如同惊弓之鸟般四散开来。 却又被周围持鞭的教众驱赶回来,只得低头颤抖着站立在原地。 “继续干活。” 四周鸦雀无声。 直过了半晌,方才传来稀稀拉拉的砖石摩擦声。 民夫们在教众的驱赶下,低着头,继续劳作。 谁也不敢再出声。 吴仁安手中还握着那颤动的喉骨。 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尘土中,宛如盛开的血蔷薇。 他的衣袍上沾满了血迹,却恍若未觉。 “香主神功!” 监工执事跪伏在地,高声赞叹。 身后众教众亦跪地高呼:“香主神功!” 吴仁安漠然看着手中的喉骨,微微摇头。 “还不够快,尚需磨炼。” 他随手将喉骨抛将在地上,转身向城墙走去。 吴仁安神色淡然,仿若方才只是碾死一只蚂蚁。 他负手而行,眺望远方。 血迹被晨风拂过,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拾阶而上,重新回到城墙之上。 雄踞一方,广邈之下众生如蝼蚁。 远处,阳泽城外的田野上,麦浪滚滚。 那丰收的景象,却是与城中的肃杀之气分明。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吴仁安望着远方,心中感慨。 “前生今世,曾是何许人也?如今却落得这等境地,无可奈何,此天道轮回耶?” 念至此,竟万念顿失,惟内气翻涌不止。 正沉思间,城墙下忽有一队妇人提着食篮走来。 那是来给民夫送饭的亲眷们,个个面带愁容,步履蹒跚。 吴仁安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忽然停在一个熟悉的面容上。 那是一个中年妇人,面容清秀却憔悴,眼角已添几许皱纹。 她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篮,正战战兢兢地向城墙这边走来。 “赏玉斋的掌柜?” 吴仁安微微眯眼。 这妇人正是当日他为月如买玉簪时那“赏玉斋”的老板娘。 昔日的她神采奕奕,眉宇间透着生意人的精明能干。 而今却憔悴不堪,宛如一株被风雨摧残的残花。 “吴…吴大夫?” 妇人抬头,一眼认出了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继而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一旁的执事见状,大步上前,粗鲁地抓住妇人的手臂。 “大胆贱妇,敢直呼香主名讳!” 妇人吓得脸色惨白,手中的食篮掉在地上,里面的馒头散落一地。 她颤声道:“小…小妇人不知这位是香主,只是认错了人…” 一旁教众一把揪起妇人的衣领。 “若不好好教训你,还以为我无生教好欺!” “住手。”吴仁安淡淡道。 铁牛立刻松手,恭敬退后。 吴仁安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掌柜。 “李掌柜,别来无恙?” 李掌柜磕头如捣蒜。 “小妇人给香主大人请安。” “起来吧。” 吴仁安但微颔首,“李掌柜还记得在下?” 他又问道:“我曾在你铺子里给内人买过一支''莲心''玉簪,你还记得吗?” 妇人瞳孔一缩,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记…记得。是位温柔的夫人…选了店里最贵的那支莲心玉簪…” 见她确是记得,吴仁安脸上露出一丝回忆之色。 “想不到你还记得。” “不错。” “李掌柜的玉簪甚合我家夫人心意。只是,如今怎么沦落到这般境地?” 李掌柜哽咽道:“回香主的话,家夫被征去修城墙…店里无人打理,故而…” 吴仁安点点头,忽转向身旁执事。 “你们先下去,我与这位故人叙叙旧。” 监工执事虽面露疑惑,却不敢违抗。 领着众教众退下了城墙。 待众人离去,城头只剩吴仁安与李掌柜。 “随我来。” 吴仁安转身,向城墙一处偏僻的角楼走去。 李掌柜心中忐忑,却不敢不从,只得低头跟上。 角楼内阴暗潮湿,墙上挂着几件生锈的兵刃,地上散落着枯草和木屑。 吴仁安锁了上门。 门内传来凄厉惨叫,转而又变为呻吟… 忽的又转为临死前的惨叫… 一个时辰后,吴仁安整理好衣衫。 面无表情地走出角楼。 他向城下一览,工事已恢复运转,民夫们在鞭策下搬运着砖石。 他唤来在一旁等候的执事一行人,吩咐打扫他们骸骨。 继而飘然离去。 全然不管… 执事刚入角楼便被吓的面色惊变。 这位香主真是人间魔主啊… 第64章 柴火 东南道,白云寺。 庙中的师父们在喂前些时间捡来的那青年米水之类的… 青年身上那满是血污的袍子被换了下来。 止手里死死抓着片“鹤”字残布… 天边最后一抹红霞也被吞没,唯余几缕残阳在云间穿梭。 似欲挣扎,终归徒劳。 吴仁安立于角楼之上,眼中无悲无喜。 角楼内早已不见那妇人的踪影,唯有几滴未干的血迹,在地上凝成暗红色的花朵。 \"香主,已按您吩咐处理干净了。\" 执事躬身道,眼中带着畏惧与敬服。 吴仁安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他转身离开角楼,缓步行于城墙之上。 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冰冷而锋利。 城下,民夫们仍在劳作。 鞭子抽打的声音,夹杂着低低的呻吟,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吴仁安漠然俯视,心中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赏玉斋的掌柜...\" 他轻声呢喃,回想起方才那妇人临死前的眼神。 那双眼中,有恐惧,有绝望… 却也有一丝他读不懂的东西。 吴仁安摇了摇头,将这丝异样的感觉压下。 他转身离开城墙,向城中走去。 \"香主,要属下陪您回府衙吗?\" 执事恭敬地问道。 \"不必。\"吴仁安淡淡道,\"我想独自走走。\" 那执事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退下。 风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 不知是何处在烧荒,亦或是哪家灶上的糊锅飘散。 吴仁安负手行于城中,目光幽冷。 脚下青石板路,早已被无数行人踏得光滑如镜,映着他黑衣下的身影。 似有若无,虚幻莫测。 街上行人稀疏,见到吴仁安香主的虎纹黑袍。 无不低头快步避让,无人敢与其目光交汇。 离开角楼已有两个时辰,那李掌柜的软肉犹在齿间,腥甜之味尚未散尽。 按理说,他该心满意足。 可心头却似压着一块无形之石,沉闷异常。 “我已入魔道,为何还有这许多妄念?” 吴仁安若有所悟… 那妇人临死前的眼神,不是恐惧,不是憎恨。 倒是种深深的悲哀,似在哀叹世道的沉沦。 \"咄!何须多思?\" 吴仁安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中的杂念。 \"修行之道,本就逆天而行。若顾及凡俗之情,岂非自缚手脚?\" 一阵风掠过,惊下几片落叶。 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将在他的衣襟上。 吴仁安伸手拂去,指尖上似还残留着那妇人的血。 他停下脚步,但望了望掌心。 尽管已被洗得干净,但似乎仍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阳泽城的街景依旧,然而人事已非。 行人面露惊惶,目光闪烁,商铺寥落,半数紧闭门扉。 往日熙攘的集市如今冷冷清清,少了三分人气。 夜幕降临,街边的灯笼次第点亮。 昏黄的光芒照在青石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这里一切似乎都变了,不论是人还是事物。 昔日繁华的集市如今冷清萧条,曾经热闹的茶楼酒肆大多紧闭门扉。 偶有几家开着的,店内也是寥寥数人,气氛凝滞如死水。 \"此地已非彼时矣。\" 吴仁安轻声自语,目光扫过街边一家紧闭的绸缎庄。 那曾是阳泽城最为繁盛的店铺之一。 今时却门可罗雀,招牌上落着层薄灰。 霞光渐敛,薄暮冥冥。 吴仁安不觉已行至城北门。 这里城墙较低,墙下扎着百十顶草棚。 想是为那些修城的工匠与民夫所设。 忽然,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黄布短褂。 着一身补丁衣衫。 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正吃力地推着一辆破旧木车。 车上堆着些枯枝杂木,尽是些不值钱的小枝桠。 半大不小,既难点火,也不经烧。 净是些细枝末节,看来是无力砍伐粗壮的树干。 似是从山野间拾来的残枝败叶。 青年人面容枯槁,眼窝深陷。 一看就是饿了许久的样子。 他的衣衫虽然破旧,却还算整洁。 手上也没有老茧,似乎不是常年劳作之人。 青年的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骨节分明的手紧握车把,青筋暴起。 他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似乎连推动这车柴火都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不知何故,这景象使吴仁安驻足凝视。 在他眼中,这青年与那些被踩在脚下的蝼蚁并无不同。 可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触动。 往日里,这等小民,他眼也不会多看一眼,今日却觉此人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这个青年人的身影,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刚来到这个世界,饥寒交迫的吴天。 “柴火作何价钱?” 吴仁安忽然开口,声音淡漠。 青年闻声抬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 当他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腰间那枚闪着幽光的香主令牌上时。 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霎时煞白。 “小…小人…” 青年支吾着,声音干涩如落叶摩擦。 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问你,此柴作何价钱?” 吴仁安重复道,语气依旧平静。 却多了几分不耐。 青年咽了咽口水。 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强撑着身体,勉强回道:“回…回禀大人,这不过是些枯枝败叶,不值几个铜钱…若…若大人看得上,小人愿全数相赠,只求…只求…” 说着,他竟直接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吴仁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青年的心思。 这无生教入主阳泽城后。 教众横行霸道,杀人如麻。 寻常百姓见到教众,无不避之唯恐不及。 这青年见自己腰佩令牌,自然是吓破了胆。 \"起来。\" \"我要买你的柴火,不是要你的命。\" “求什么?” “只求大人…大人能饶小人一命。” 青年声音颤抖,“小人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若小人有何闪失,他们便要饿死了…” 言罢,青年已然泪流满面。 两行浊泪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 在尘土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痕迹。 吴仁安凝视片刻。 心中竟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子酸楚。 他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 轻轻抛在青年面前。 “拿去吧,柴火我全要了。” 银锭落地,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在寂寥的暮色中格外刺耳。 青年闻言,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眼里塞满的是了全然的不可思议。 他似乎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 无生教的人竟会以正常价格购买他的柴火。 青年看着那锭银子,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继而又迅速黯淡下去。 这银子想必也是鲜血铸成的… 念头一起。 继而却像被烫着了一般,连连后退,不敢伸手去拾。 “大人…小人不敢…这…这柴火不值这许多银两…” “让你拿着。” 吴仁安语气渐冷。 那青年却如同受惊的兔子,浑身颤抖。 依旧不敢上前。 他深深地叩首于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止发出“咚咚”的声响。 \"不…不敢收大人的银子。这些柴火,全都送给大人了。小人只求活命。\" 吴仁安眉头微蹙,再次将银子递向青年。 \"拿去吧,你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总要养家糊口。\" 青年却如避蛇蝎般后挪着,双膝似磨出了血… 跪伏在地,额头紧贴青石板:\"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 吴仁安见状,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是愤怒?是失落?还是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受? 他凝目观察,忽然注意到青年的手掌。 那双手虽覆满尘土,却没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 指甲亦修剪得整整齐齐,虽已久未打理,但仍能看出曾经的讲究。 “你是读书人?” 吴仁安问道,语气微缓。 青年浑身一颤,半晌也敢抬头。 “回…回禀大人,小人曾在私塾读过几年书,只是家贫,无力继续…如今…如今只能靠捡些柴火度日…” 吴仁安沉吟片刻,心中忽然明了。 这青年定是惧怕无生教的名声,以为自己要对他不利。 想到此处,他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 “拿着银子,带回去给你妻儿。” 吴仁安说着,语气已不容拒绝。 “然后给我活下去!” 青年却如同面对恶鬼一般,连连摇头。 “小人不敢…不敢…” “滚!”吴仁安突然厉喝一声。 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青年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随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转身便逃。 连那车柴火都不要了。 他的背影瘦削如枯叶,在月光下飘飘晃晃。 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吴仁安望着那蹒跚消失在城外的背影,心中却是种悲哀…怜悯…还是什么情绪在涌动。 \"他宁愿饿死都不要我的银子?\" 吴仁安喃喃自语,目光落在那被遗弃的柴车上。 那车柴火虽然品质不佳,却也是青年一整天的心血。 如今被弃如敝履,只因… 望着身旁的那一车柴火,吴仁安晓得。 自己似乎又将一家人活的希望扼杀了。 那人的妻儿要饿肚子了…兴许会死… 就像… \"我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吴仁安自问,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他记得自己初来此世界时,也曾饱受饥饿之苦。 若非师父相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如今自己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让一个饥饿的青年宁可放弃一车柴火也不敢接受自己的银子。 \"可笑,可笑。\" 吴仁安轻笑一声,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似比哭还难看… “我…” 他伸手一挥。 一缕内力卷起地上的银子,送入柴车的夹层中。 又取出几锭碎银,同样藏入车中不易被发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抬手一指。 一道红黑色的内力如蛇般窜出,缠绕在柴火上。 \"噼啪\"一声,柴火燃起熊熊烈焰。 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夜空。 吴仁安失了魂似的站在火堆旁,任凭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庞。 周围的教众见状,不敢上前阻拦。 只敢远远地站着,面面相觑。 火光中,吴仁安的面容忽明忽暗。 眼中似有千般思绪在流转。 他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了自己初来此世界时的狼狈,想起了陆济世的救命之恩,想起了与月如初识时的悸动,想起了一步步走上魔道的历程。 \"我本是何许人也?\" 吴仁安轻声自问,声音几乎被火焰的噼啪声淹没。 他曾是一个普通人,穿越至此,为求生存而挣扎。 后来拜入陆济世门下,学医济世,本该是一条光明正道。 他开始杀人,开始食人,开始修炼邪功,一步步堕入魔道。 \"是为了活命?是为了变强?还是…\" 吴仁安的思绪如乱麻,理不清头绪。 火焰渐渐变小,柴火已燃尽大半。 吴仁安站在余烬旁,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似一只距在地上的恶虎。 一口吞吃下整个城门… 这真是我要修的魔吗? 前世的那些小说中,不都是大恩大仇,快意世间吗? 我这魔…怎滴就修成了这般模样? \"香主,可要回府?\" 一名教众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仁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我再走走。\" 教众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 只得躬身行礼,然后退至一旁。 夜更深了,街上已无行人。 吴仁安独自一人,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一处小巷口,忽然停下脚步。 巷子深处,隐约可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翻找什么。 吴仁安悄无声息地靠近。 发现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在一堆秽袋中寻找食物。 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双手因长期在垃圾堆中翻找而变得黑乎乎的。 \"咕噜噜\"一声,孩子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眼中满是绝望。 吴仁安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唤来一旁的执事,吩咐他去找着吃食、水来给这孩童。 他心中某种念头定了定… 第65章 魔! 东南道,青山府。 昔日那控鹤擒龙的英雄又被灌下一盅药酒。 他似乎已经无了智,被这药毒的厉害。 只知喃喃地叫着两个徒弟的名字。 密室里杂乱摆着的却是根根未啃净的人骨…有手,有腿,有肋骨… 隐隐约约拼成个青年人。 —— 城墙上的灯火压着天上的星辰。 吴仁安望着那瘦小身影在秽物中翻找的模样。 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去,取些干净的吃食、清水来。” 他向一旁的执事低声吩咐。 执事愣了一下,随即领命而去,不敢多言。 巷中的孩童对身后的动静浑然不觉,仍在垃圾堆里努力搜寻。 那一对枯瘦的小手在污浊中翻找,动作娴熟得令人心酸。 “这便是我这魔修辟出的道么?” 吴仁安靠在阴影处的墙上,心底涌起一丝苦涩。 “让这些无辜的孩童沦落至此?” 晚风掠过脸庞,带着几分凉意。 吴仁安凝视着那孩童狼狈的背影。 脑海中却隐隐浮现出那青年——同样衣衫褴褛,饥肠辘辘,行走在死亡边缘。 执事很快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食和一壶清水。 吴仁安接过,向那孩童走去。 他的脚步轻盈无声,似踏在云端般。 “小兄弟,你饿了么?” 他柔声道,声线压得极低,生怕惊吓到这个饥饿的孩子。 那孩童闻声回首,见是一身黑袍的吴仁安。 顿时面色煞白,连退数步,几乎要瘫倒在地。 “大——大人饶命…” 小小的身躯颤抖如筛糠,眼中充满恐惧。 吴仁安缓缓蹲下身子,将碗搁在两人之间的地上。 “不必惧怕,只是见你饿了,给你带些吃食。” 孩童眼睛死死盯着那碗热腾腾的面,喉结滚动。 但身子却像钉在了原地一般,不敢上前。 “莫怕,我不会伤你。” 吴仁安见状,主动退后几步。 给孩童留出空间,“可是家中还有人?” 孩童怯怯点头,目光却始终不敢离开那碗面。 “爹、娘…还有妹妹…” 他声音细若蚊蝇,“都、都三日没吃了…”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锭银两,放在碗边。 “拿去,买些米面。莫要饿着家人。” 孩童的眼睛骤然瞪大,盯着那锭银子,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大…大人…” “拿去吧,” 吴仁安站起身,语气柔和却容不得拒绝。 “莫要饿死。” 说罢,他转身欲离去。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那孩童壮着胆子去取食物和银两。 “大——大人…” 忽然一声微弱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吴仁安顿住脚步,暮然回首。 孩童已将那碗面捧在手中。 脸上混着感激与恐惧的色彩,一双眸子却亮得像星子。 “大…大人为何要帮我?” 这一问,却如刀子般扎入吴仁安心口。 为何要帮他?难道帮人还需缘由么? “爹说没有天上掉饼子的…” “因我亦曾饿过。” 吴仁安轻声道,目光透过孩童瘦小的身影,似乎看向很远的地方。 “记得…带些给家人。” 说罢,转身钻入夜色之中。 —— 阳泽城北门外,一缕寒风裹挟着叶。 在官道上打着旋儿,似鬼魅般游动。 黑暗中,吴仁安兀自地走着。 心中却如江海翻腾。 他终于明白,那妇人眼中为何会有那抹悲悯——那是对世道沉沦的哀叹。 对善良泯灭的悲鸣。 “入魔非为此…” 他低语,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自己犯下的残暴行径。 “入魔,是为超越天理,求得长生…” 苍茫夜色下,吴仁安踏上城墙。 俯瞰这座被无生教践踏的城池。 街巷之中,饥民遍地,哀鸿遍野。 那些曾繁华的酒楼茶肆,如今门可罗雀;那些曾熙攘的市井,如今寂寥冷清。 这般景象,与他小说中读到的魔道霸主何其不同。 那些书中的魔头,或为报仇雪恨,或为逆天改命。 皆有惊天动地的大志,何时沦落到欺压弱民的地步? “我的魔道,本不该如此。” 吴仁安喃喃自语,目光如刀,直刺夜空,“我的道,我自己做主…” 那青年宁可饿死,也不愿接他一锭银子,只因他腰间那枚香主令牌。 “我何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迷惘。 城下百姓的屋舍如坟冢般寂静。 偶有几处微弱的灯火,似将熄的烛火,随时可能被黑暗吞殁。 吴仁安忽然想起初来此世时的情景。 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饥肠辘辘的穷困之人,若非师父陆济世相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如今他却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魔头他不在乎,但这却也不是他想要的魔道。 前世的生活像水般卷着他的心田。 让一个饥饿的青年宁可放弃一车柴火,也不敢接受他的银子。 “可笑,可笑。”吴仁安轻笑一声,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 他抬头望天,但见日星隐曜,山岳潜形。 这天色,竟与他心中的迷茫如出一辙。 “我修的是何道?” 吴仁安扪心自问。 “前世那些小说中的魔修,不都是大恩大仇,快意恩仇吗?我这魔,怎滴就修成了这般模样?” 他想起那些因无生教入主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想起那些在城墙下辛苦劳作的民夫,想起那个宁死不受他银两的青年。 “这百姓众生如此困苦,当那只为他们带来不幸的魔修有何意义?” 吴仁安心中一震,似有所悟。 他俯视城中,但见灯火稀疏,街道冷清。 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如今已成人间炼狱。 而他,正是这炼狱的缔造者之一。 我要当魔,但愿这人间却不要如炼狱般苦…不是给这些满是绝望的升斗小民带来更多苦难的…这种魔修,毫无意义。 一阵风掠过,惊下几片残叶。 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落在他的衣襟上。 吴仁安伸手拂去,指尖上似还残留着人血。 他停下脚步,低头望了望掌心。 要改变这一切。 心中念头愈发坚定。 起码不能让这些人因困顿而死,不能饿死。起码要足衣足食,起码要有些希望。 我要…起码能…能…能过的不那么难! 吴仁安捏紧了手,指尖刺入皮肤,丝丝鲜血流出… 要当魔,就要在那种人人都能有希望的世界当。 没有那样的就造一个! 想及此,吴仁安忽然想起那个离去的青年。 他言家中尚有妻儿老小,若他有何闪失,他们便要饿死了。 “那青年离城不过半个时辰,若是在城北门外,倒也好追,他走不了多远。” 吴仁安心念一动,身形已如鬼魅般掠下城墙。 他运起内功,往北城门外疾驰。 夜色中,他的身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官道上飞速前行。 “起码…现在让他,让他的妻儿活下去。” 吴仁安心中暗道。 官道两旁,枯草摇曳,如鬼魅般舞动。 远处,隐约可见一个蜷缩在路边的身影。 吴仁安心中一紧,加快了脚步。 那青年已经饿昏在官道边的草丛中。 面色惨白如金纸,呼吸微弱。 吴仁安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已是若游丝般了。 “还好,尚有一息。” 吴仁安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囊和几块干粮——那是他临行前向教众要的。 他轻轻扶起青年。 将水囊凑到他干裂的嘴唇边,缓缓喂了几口水。 又掰下一小块饼子,塞入他口中。 许是腹中太过饥渴,青年虽昏迷,却本能地吞咽起来。 几口饼子下肚,竟渐渐有了些气色。 吴仁安静静守在一旁。 看着青年的脸色逐渐从死灰变得有了些血色,心中竟生出些许宽慰。 “这般模样,岂非与当年的吾何其相似?” 吴仁安苦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受。 “咳咳…”青年被呛醒,睁开浑浊的眼睛。 待看清眼前之人后,顿时惊恐万分。 挣扎着要逃离。 “莫怕,我无恶意。” 青年仍是惊惧,身子不住地颤抖,眼中满是绝望与恐惧。 “莫怕,我非来害你。” 吴仁安声音平静,递过水囊,“喝些水,润润喉咙。” 青年死盯着地上却不抬头,也不作声。 “你若不喝,我便倒了…” 那青年枯指微动,似在挣扎。 终是渴极,接过水囊小心翼翼地啜饮起来。 “你且安心,我只是来送些食物给你。” 吴仁安将包裹中的食物都放在青年面前,“收着,起码你的妻儿不会死了,你也不会…” 青年止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食物。 “大…大人,为何…” 青年声音干涩如山间老木枯柴般… “我也曾如你一般,饥寒交迫,命悬一线。” 青年仍不敢伸手去拿食物。 “拿着吧,不必担心。” 吴仁安将包裹塞入他怀中。 那青年却也未反抗…他亦知,今日若是再无吃食。 那…那,自己的孩儿… “我知你识字,你若有愿可来城中找我,为我做些文书工作,不用做恶事,也不必做。” 说罢,吴仁安解下腰间的香主令牌,甩给青年。 “持此物来寻我,无人敢拦。” 吴仁安淡淡道,“若不愿来,也无妨,只当我今日未曾相遇。” 青年看着怀中的令牌,手中微微颤抖。 “谢…谢…” 吴仁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望了青年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王,名立诚。” “王立诚…” 吴仁安轻声重复,似在记忆,“好名字。” “活着…活着!” “记住,活着。” 说罢,吴仁安身形一闪,身影转瞬间便在夜色之中淡开。 月色如洗,吴仁安立于回城的官道上。 心头却是百感交集。 他喃喃自语,双手负于身后,缓步前行。 “入魔是为何?为长生?为逍遥?抑或只是为…活着?” 无声的夜风在耳畔呜咽。 “夫人说得对,魔道重在速成…可速成之后呢?” 吴仁安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苍穹。 “可这般摧残百姓的世道,又有何存在的意义?”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从他穿越至此,从他饥寒交迫,从他拜师学艺,从他一步步踏上魔道…每一步,似乎都在远离那个原本的自己。 回到府衙,他独自回到房中,坐在案前,思绪万千。 “我要改变这一切。” 吴仁安心中念头愈发坚定,“这世道已够黑暗,无需我再添一把火。” 他取出纸笔,开始写下一些计划。 他要改变阳泽城的现状,要让这座城池重新焕发生机。 这或许不符合无生教的意图,但他已决定走自己的路。 “魔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吴仁安自语,“我自有我的魔道。” 窗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夜深了,吴仁安仍在案前伏案疾书。 笔走龙蛇,墨香四溢。 “我要当的魔,不是这样的。” 我要当的魔,是在光明中行走的魔! 合该如此! —— 城外的官道旁,那瘦弱的青年紧握着吴仁安的令牌。 望着眼前的食物包裹,泪水却糊了视线。 “活着…” 他轻声重复着吴仁安的话。 眼中复燃起希望的光芒。 “我定会活着…带着妻儿…活下去…” 发泄似的向家的方向——妻儿的方向奔去… 远处的破草屋已能见着。 好在…好在…妻儿尚还活着。 他抚着自己的幼女的小脸… 分了饼子,白面馒头…喝了些水后。 这一家紧紧拥着…盖着撒将下来的月华入了眠。 月光如水,洒在这个饱经磨难的世界上。 似在无声地见证着某种蜕变的萌芽。 第66章 米铺 陈家大宅。 陈元福在宗祠中安居首位,静静地听着手下仆役念着文书。 “大老爷,今日九间米铺收成约莫八千两,城南的天工坊…” “打住,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吩咐你买的地呢?” “大老爷,这…家主他未允…怎能…” “怎么不能?我是长老!还不能做主?” 肥胖手掌捏碎了黄花梨的太师椅… —— 卯时,天光已剌破了夜幕。 城中却无往日鸡鸣犬吠之声。 止有时断时续的哭泣声,掺着粗暴的呵斥声织在一起。 吴仁安在床榻上睁开眼。 目光凝视着窗外那一抹初升的晨曦。 昨夜的思绪仍在脑海中萦绕。 似将散的云雾,似明还暗。 “我要当的魔,不是这样的。” 这句呢喃似仍在耳畔回响。 他侧头看着床头案上的香主令牌,心中百感交集。 吴仁安披衣起身,立于窗前。 眼望着这阳泽城一片死寂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他轻抚额头,只觉那曾经的迷茫已渐渐退去,代之以一种清明。 “我入魔,是为超脱,为自在,而非为摧残这苍生。” 青石墙边挂着的一袭黑袍染着血迹。 月如绣上的下山虎格外凶戾。 起身净面之后,他推开了床头的柜子。 翻出一套布衣。 这是他昨日命人送来的,寻常百姓所穿之物,毫无特异之处。 “今日,我不做香主。” 吴仁安轻声道,指尖轻抚过粗布衣衫。 虽触感远不如平日所着的锦缎,却令他想起了初来此世时的自己。 他换上那布衣随之连气质都随之一变。 镜中人已不再是那令人胆寒的无生教香主。 而似寻常市井走卒,面貌虽清秀,却无甚出奇。 腰间少了那枚令人闻风丧胆的香主令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普通的荷包。 吴仁安在其中放了三十两碎银。 既不少,亦不显眼,恰是寻常殷实之家出门所携。 “今日便去城中走一遭,看看这阳泽城究竟疾苦几何。” 吴仁安从后门悄然而出。 避开了府衙中巡视的教众。 这些教众对他敬畏三分,若见他出行,必然前呼后拥,反倒不便。 一盏茶的功夫后,一位身着青布短褂。 头裹粗布巾的寻常男子自府衙侧门离去。 除却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与微微泛紫的指尖。 几无人能辨出此人近日便是令阳泽城闻风丧胆的无生教香主吴仁安。 阳泽城的街道冷清得可怕。 与吴仁安记忆中的繁华景象判若两地。 偶有行人匆匆而过,个个面黄肌瘦。 吴仁安不信的望了望眸子…却… 尽是些惊恐与麻木。 吴仁安暗自摇头,沿着曾经繁华的大街慢慢前行。 “这便是我等之''道''所为?” 他在心中暗叹,步履不停。 止向城中最大的米市走去。 街巷之中,几个挑着担子的苦力已在忙碌。 看着吴仁安走过,匆匆低头,不敢久视。 街上行人寥寥,远不如寻常城镇的熙攘喧闹。 偶有行人,亦是面黄肌瘦,行色匆匆。 沿街铺面大半紧闭,唯有几家勉强支撑。 却也难掩萧条之态。 吴仁安行至一处拐角,忽见前方人影绰绰。 百余人排成长队,却是一派死寂,无一人喧哗。 “这是何事?” 吴仁安微微蹙眉,缓步近前。 那长队竟是一家米铺门前排的。 吴仁安暗暗观察,只见那些排队之人虽衣着各异,却尽皆面带菜色。 眼中饱含期盼与恐惧。 更令他惊诧的是,虽排队者众,却鲜少有人能真正买到米粮。 吴仁安站在一旁,静静观望。 片刻之后,他便发现了异常。 那掌柜对一些衣着华贵者笑脸相迎。 对贫苦百姓却百般刁难。 不是嫌钱少,便是嫌钱脏,更有甚者,直接呵斥“没钱莫来”。 吴仁安混入队中,静听左右百姓窃窃私语。 方知此铺乃是城中最大米商“广裕昌”,家中颇有背景。 自无生教入主阳泽来。 这米铺便开始囤积居奇,哄抬物价。 掌柜对着一位锦衣男子满脸堆笑。 又是让座又是奉茶,更是从柜台下取出一袋上好的白米。 而对着排队的百姓,却是一副看怪物般的嫌恶表情。 时不时高声呵斥,更有甚者,对着一位年迈的妇人恶声恶气,将其撵走。 “当真是狗眼看人低。” “如今一斗白米竟要五两银子,这哪是卖米,分明是抢命啊!” 一位中年汉子低声道,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愤怒。 “嘘,小声些!让他们听见,连这点米也买不着了。” 旁边一位老者急忙打断,目光惊惧地瞥向那店铺门前的几名打手。 吴仁安心头火起,却强压住怒意,继续排队。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柜台前。 吴仁安冷笑一声,迈步上前。 “掌柜的,米价几何?” 吴仁安装作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拱手笑问。 那掌柜上下打量吴仁安几眼。 见其衣衫虽旧却干净,面色虽瘦却不似饿久的乞丐。 便勉强答道:“白米一斗三两二,糙米一斗二两五,要买快买,不买滚蛋!” 吴仁安微微一怔,这价格已是太平时的五倍有余。 若是寻常人家,怕是卖了家中值钱物件,也买不上几日的口粮。 “三两二?去岁才不过六钱。” 吴仁安皱眉,“何故涨得如此之快?” “呵,你这乡巴佬懂个屁!” 掌柜呸了一声,“米价涨了就是涨了,买不起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识时务的都知道如今什么行情,不识时务的,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不买就滚蛋!” 吴仁安从荷包中取出银两,拍在柜台上。 “给我来一斗。” 那掌柜接过银子掂了掂。 “这银子成色不足,怕是要添上三钱才够。” 吴仁安心知这是在刁难,但为了不露行迹,还是又添了三钱银子。 “伙计,给这位客官称一斗米。” 掌柜收起银两,对身后一名伙计吩耳语。 “记得用那小秤。” 那伙计会意地一笑,取了一个官秤三分之二大小的秤,开始称米。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那伙计又在秤上做手脚。 称出的所谓“一斗”,实则连八升都不到。 “好了,拿走吧。” 伙计将米装入吴仁安带来的布袋中。 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莫不是有人囤积居奇,故意抬价?” 吴仁安继续问道,声音虽轻,却如刀锋般利。 那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随即又恢复了那嚣张模样。 “你他娘的什么人,敢来质问老子?告诉你,没有关系,一粒米也别想买到!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叫人来打断你的腿!” 吴仁安握紧了拳头,心头怒火渐起。 他强压下心中杀机,转身离去。 毕竟今日是来探察民情,若因一个无知的奸商暴露身份,怕是不妙。 接连走访了五家米铺,情形大同小异。 米价奇高,买卖全凭掌柜好恶。 吴仁安越发确信,这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导致如此乱象。 行至第六家米铺前,吴仁安远远地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父子蹲在墙角。 那父亲瘦得如同枯柴。 那儿子不过七八岁年纪,小脸蜡黄,眼中无半点儿童该有的神采。 “爹,我肚子疼……” 那孩童哀求道,声音细若蚊蝇。 “再忍忍,爹去想法子……” “这米价,比昨日又贵了一成。” “可是,娘和姊姊都饿了好几天了……” 无言,止无力地拍了拍孩子的背。 吴仁安心头微动,默默跟随父子二人离去。 穿过几道小巷,他们来到城东的一处破旧茅屋前。 吴仁安隐在墙角,见那父亲推门而入。 屋内立刻传来女童的啼哭声和幼妇的抽泣声。 吴仁安悄然靠近,透过窗缝望去。 止见屋内一妇人卧病在床,面色蜡黄,气若游丝。 床边还有两个瘦小的女童,怯生生地望着归来的父亲。 “爹爹,买到米了吗?” 其中一个女童怯怯地问道。 那父亲摇了摇头,声音哽咽。 “米…米又涨价了,咱们的钱不够…” 妇人咳嗽几声。 “当家的,你去当了我那支簪子罢,好歹能换些米面,别饿着孩子们…” “那是你娘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了,怎能当掉?” 汉子握住妇人的手,泪如雨下。 “我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我去城墙上帮忙修筑,兴许能领些干粮回来…” 那妇人摇头:“城墙上多危险,日日有人摔死,你可不能去…” 吴仁安轻叹一声。 他在茂舍附近寻了一处隐蔽之地,取出荷包中所有银两和刚买的那斗米。 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的糕点,一并放入一个布袋,悄然置于那草舍门前。 敲门三下。 吴仁安迅速隐去,目送那父亲开门。 发现布袋,惊喜交加的模样,心中忽生一丝奇异的温暖。 “这只是杯水车薪,治标不治本。”吴仁安喃喃自语,转身回向城中,“我得查明这米价为何如此之高。” 吴仁安默默离开,心中怒火几欲喷薄。 行至城中心处,吴仁安望见几座高大的粮仓耸立。 奇怪的是,那些粮仓看似满溢,却不见官府分粮之举。 “莫非这便是无生教控制城中的手段?饿其民而使其顺?” 吴仁安心中思忖,暗中查探起来。 他装作闲游,在各米铺间穿行。 暗中记下各铺掌柜的姓名和来往。 “原来如此!”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城中大半米铺,都与陈家有关,故意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而今更是欺压百姓,敛财无度!” 这一发现令吴仁安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盛。 他转身向那最初的“广裕昌”米铺走去,心中已有定计。 临近米铺,止见一位老妇人正被那掌柜训斥着。 “没钱就滚!耽误我做生意!” 掌柜满脸不耐,挥手驱赶。 那老妇战战兢兢,泪如雨下。 “老身只差一钱银子…求掌柜行行好,少给些也成…” “滚!”掌柜怒喝一声,竟是一掌推去。 将那老妇推倒在地。 四周百姓见状,无不侧目。 却无一人敢上前相助。 吴仁安眸中寒光一闪,大步上前。 将那老妇搀扶起来。 “多谢恩公…”老妇颤声道谢。 吴仁安面色平静。 从荷包中取出一钱银子,递给老妇:“去买你的米吧。” 老妇千恩万谢,接过银子,欲上前购米。 那掌柜却冷笑一声:“方才不是说了吗?米已售罄,概不出售!” “可我明明看到里面还有许多米…” 老妇颤声道。 “看到又如何?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掌柜冷笑道,“窝囊废穷鬼,没钱就别来添乱!” 此言一出,吴仁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 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中窜出来似得… “方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 那掌柜先是被吓的一激灵… 又上下打量吴仁安一番,见他衣着普通,更加肆无忌惮。 “你又是哪来的穷鬼?趁老子心情好,滚远些!” “这位老人家,你且先在一旁歇着,待我与这位掌柜说道说道。” 他轻声安抚老妇,随后转向掌柜。 “人言''米为命根'',你却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可知罪?” “呸,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管闲事?你算老几?老子卖米,爱卖给谁就卖给谁,犯着你了?” “管你是谁!在这阳泽城,还轮不到你一个穷酸来放肆!” 掌柜叫嚣道,“我告诉你,老子背后有陈家撑腰,陈家又有无生教做靠山,你敢惹我?” “无生教做靠山?” 吴仁安眼中寒芒愈盛,“那便看看你的靠山,是否能护得住你!” 话音未落,吴仁安已如鬼魅般欺身上前。 一手探出,精准地扣住掌柜的咽喉。 那掌柜未及反应,便觉喉间如铁钳扼住,窒息感瞬间袭来。 “那我看看你的靠山可保的住你!” 吴仁安五指渐渐收紧,手上青筋暴起,眼中冷意如冰。 只听“咔嚓”一声,那掌柜的颈骨已被捏碎。 整个脑袋竟被硬生生扯将下来,血如泉涌,洒在青石板上。 “啊——” 围观百姓中,不知谁惊呼一声,随即人群如潮水般向后退去,脸上尽是恐惧。 吴仁安提着那掌柜的头颅,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 “我乃无生教香主,吴仁安!” 他从怀中取出香主令牌。 “奸商害民,杀无赦!即日起,米价恢复太平时水平,违者皆如此下场!” 将那头颅掷于地上,一脚踢出。 红黑内气裹着红白之物飞溅。 店内几名伙计,无不面如土色,双腿发软。 吴仁安转向那几名伙计,喝道:“尔等可听明白了?” “明…明白…”伙计们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明白?我看还没明白!” 又擒过方才的秤米伙计,一爪穿心。 “即刻开仓放粮,按一两六钱一斗售卖,不得有误!” 吴仁安命令道,“若有违令,杀无赦!” 伙计们连连叩首应是。 “城中所有米铺,都传我之令,米价恢复太平时水平。若再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杀无赦!” 吴仁安说罢,随手将人群中正被吓的发抖的富商抓死,转身离去。 身后人群如潮水般分开,无一人敢阻拦。 第67章 粮仓 山中。 却见连绵松涛让出一处空地。 细沙铺就的练武场中,几个木人桩被磨的光滑如玉… 一灰袍青年打完了一套剑招。 练起了桩功… 晨曦微露。 阳泽城东城墙上已有了无生教众的身影。 晨风带着丝丝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走。 城中巷陌,昨日的血腥气息犹在。 却多了几分不同往日的喧嚣。 三三两两的百姓聚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着。 “听说了吗?昨日那位无生教的香主,一掌捏碎了广裕昌掌柜的喉咙,扯下头颅,血溅三尺!” “莫要大声,隔墙有耳。” 一位灰袍老者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又凑近道:“那掌柜平日里仗着陈家撑腰,欺行霸市,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算天道有轮回。” “可那香主也是无生教的人,杀了陈家的人,这…这…” “嘘,莫要多言。” 吴仁安独坐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眼里血芒闪烁。 昨日之事,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必然引来陈家的反应。 奸商着实该死… “香主。” 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执事们已在大堂等候。” “知道了。” 吴仁安收起铜钱,整了整衣衫。 府衙大堂,十余名无生教执事肃立两侧。 气氛凝重如铁。 吴仁安踏入大堂,目光如刀,切过众人面庞。 他不疾不徐地走到首位坐下。 手指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昨日之事,想必诸位已有耳闻。” “我且问尔等,阳泽城中粮仓几何?” 众执事面面相觑。 半晌,一名瘦削执事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香主的话,城中共有粮仓五座,分别是丰裕、广源、聚丰、裕民、安泰。” “掌管者何人?” “丰裕、广源、聚丰三座由陈家掌管,裕民为府衙所辖,安泰则归守备司。”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凛。 “府衙与守备司皆已归入我教,为何粮仓尚由陈家掌管?” “这…这是陈香主与陈家的约定。” 瘦削执事额头渗出冷汗,“陈家出钱出力,助无生教掌控阳泽城,作为回报,允其掌管粮食买卖。” “哦?”吴仁安冷笑,“如此说来,昨日米铺中那等盘剥百姓之事,也是陈香主所允?” 堂中一片寂静,无人敢答。 “传我令,即刻带人查封城中所有粮仓,清点粮食数目。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吴仁安环视众执事,目光如炬,“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低头不语,却见数名执事不动也不垂首。 其中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执事上前一步,拱手道:“香主,陈家势大,若贸然查封粮仓,恐生变故。” “你叫何名?” “执事郭嵩。” “郭执事所言极是。”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郭嵩面前,“陈家确实势大,我这般做,确实可能生变。” 郭嵩松了口气,刚要说话。 却见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如鹰爪般探出,直接扣住了他的咽喉。 “可我更想知道,是谁给了陈家如此胆量,敢在无生教的地盘上为非作歹?” 吴仁安声音冰冷,手上力道渐增,“是陈香主?还是…有人暗中勾结?” 郭嵩面色涨红,双手抓住吴仁安的手腕。 却如同抓住铁柱,纹丝不动。 他眼中满是恐惧,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 “香主饶命…我…我只是担忧…” “担忧什么?担忧陈家,还是担忧你自己的好处没了?” 说罢,五指猛然收紧,只听“咔嚓”一声。 郭嵩的喉骨断裂,双眼凸出,身体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吴仁安松开手,郭嵩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仁安一步步向那几名执事踱步而去。 看似很慢…却… 一炷香后。 大堂之内,香烟袅袅。 檀木香炉中燃起了龙涎香,却掩不住殿内浓重的血腥气息。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 皆是无生教执事,身着黑袍,胸前绣着白莲。 鲜血顺着青石地面的缝隙流淌。 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朝着大堂外蜿蜒而去。 吴仁安端坐于太师椅上。 指尖轻扣扶手,眼神平静如死水,却又暗藏杀机。 他身着一袭黑袍,月如亲手绣上的下山虎狰狞可怖。 腰间的香主令在晨曦微光下闪烁着冷意。 “尔等身为无生教执事,不思为民除害,反倒助纣为虐,与那陈家狼狈为奸,囤积居奇,令城中百姓嗷嗷待哺。” 吴仁安声音不高,却如寒冰入骨,“今日斩你们,不过是杀鸡儆猴。” 跪在地上的剩余执事无不面如土色,战栗不已。 最前面一位瘦削的执事,额头抵地,声音颤抖。 “香主饶命!小人实不知情,只因陈家长老赏了些银两,才有此举…” “你也该出去喂狗。” 吴仁安身影一闪。 忽然上前,捏碎那执事天灵… 复扯住死尸后衣领,如拖死狗般拖出大堂。 “还有异议吗?” 堂上活人皆面如土色… “很好。” 吴仁安重新坐回首位,“你们且记住,无生教之上,唯有坛主与香主。陈家再大,也不过是外人。若再有人敢为外人说话,下场便是如此。” “香主大人,小人知道城中粮仓详情,愿将知晓之事,一一奏与香主知晓!” 有一执事见状,连忙叩首请命。 吴仁安目光微动,示意其说下去。 “城中共有五座大粮仓,分别是…丰裕仓、广济仓、…” 吴仁安静静聆听,眸中寒光愈盛。 五座粮仓之大,足够一城百姓食用三月有余。 然市面上却米粮紧缺,价格昂贵,显然是人为操控。 “这些粮仓,皆为陈家及其党羽所把持。城中百姓饿殍遍地,却有人在此牟取暴利! 陈家每日从中获利近千两白银,以此为无生教提供香火钱,而陈家自己则占了八成…” 吴仁安冷笑一声。 “我无生教何曾需要如此滋养?分明是陈元福那厮借我教之名,中饱私囊!” “来人!”吴仁安拍案而起。 “香主有何吩咐?” 门外闪入数名黑衣教众。 “传我之令,即刻清查七大粮仓,粮食如数登记,不得有误。 另外,城中米价即日起恢复太平年间水准,一斗米不得超过六钱银子,违者斩!” “遵命!” “去吧,挑几个机灵的人呈上来,刚好补了这几个死狗的缺…” “散了吧。”吴仁安挥了挥手,众执事如蒙大赦,纷纷退出大堂。 吴仁安独坐堂中,心中思绪万千。 昨日一怒杀掌柜,今日又杀执事,此举必然引起陈家不满。 但那又如何? 正思索间,门外有仆役禀报。 “香主,陈家送来拜帖。” 吴仁安接过一看。 止见帖上写着:“恭请香主晚间赴宴,陈府上房,不见不散。” 落款为:“陈元福敬上”。 “这陈元福倒是会做戏。” 吴仁安冷笑一声,“看来那米铺掌柜的人头,还不足以让他明白我之决心。” 他提笔写下“如约而至”四字,递给仆役带回。 —— 残阳如血。 吴仁安换上一身崭新的黑袍。 腰间挂着香主令牌,在教众的簇拥下,前往陈府赴宴。 陈家大宅位于城东最僻静之处。 占地数亩,门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 门匾上“陈府”二字苍劲有力,出自前朝大书法家之手。 吴仁安刚至门前,便有管家迎出。 满面堆笑:“香主驾到,老爷已在上房备下酒席,恭候多时。” 吴仁安微微颔首,跟着管家穿过一重重庭院。 但见假山叠石,清池流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俨然一座小型园林。 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二层小楼,朱漆大门,金玉辉映。 却又有门童侍立。 见吴仁安到来,门童连忙迎上前,引他入内。 “大人,我家老爷已在楼中等候多时。” 吴仁安点头,跟随门童穿过庭院,直进了那楼阁。 楼内灯火通明,一位肥胖老者端坐首位,见吴仁安入内,连忙起身相迎。 “吴香主大驾光临,陈府蓬荜生辉啊!” 老者笑容可掬,拱手作揖。 吴仁安还礼,“陈长老客气了。” “哈哈,香主请入座。” 陈元福引吴仁安入座,随即吩咐下人上酒上菜。 厅内还有数名陈家族人,皆是一副恭敬模样。 吴仁安扫了一眼,并未见到陈景明的身影。 “陈家主今日不在?”吴仁安问道。 陈元福笑道:“我这小侄近日身体不适,在家休养,未能前来赴宴,还望香主见谅。” 吴仁安心中冷笑,却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希望陈家主早日康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内气氛渐渐热络。 陈元福不断向吴仁安敬酒,言语间尽是恭维之词。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女子款款走入厅内。 身着淡青色长裙,容貌秀丽,气质高雅。 “来,我为香主引荐一下。” 陈元福招手示意女子上前,“这是我侄女玉瑶,今日特意从闺房中请出来,为香主敬酒。” 陈玉瑶上前,福了一礼,声音如黄莺。 “玉瑶见过吴香主。” 吴仁安但微颔首。 “不必多礼。” 陈玉瑶亲自为吴仁安斟酒,动作优雅,举止得体。 吴仁安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形状颇为特别。 “香主,请。” 陈玉瑶双手奉上酒杯。 眼波流转,含着几分羞涩。 吴仁安接过酒杯,不动声色地道:“姑娘这手腕上的疤,似乎是剑伤?” 陈玉瑶微微一怔,随即盈盈笑道:“香主好眼力。此伤是小女子幼时不慎所致,无碍的。” 吴仁安点头,举杯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陈元福终于开口。 “吴香主,老夫有一事相求。” “陈长老请讲。” 陈元福放下酒杯,正了正衣襟。 “昨日之事,想必香主已有耳闻。那广裕昌掌柜确实有不当之处,” “香主此举义薄云天,陈某佩服。” 陈元福笑容可掬。 “这城中粮食之事,颇为复杂。那些米铺,表面上虽挂着各家招牌,实则多有渊源…香主惩处,也是应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城中粮食买卖,向来是陈家负责。香主今日查封粮仓,恐怕有些…” “有些什么?陈长老不妨直言。” 陈元福见吴仁安语气不善,连忙道: “我陈家世代经商,深知其中门道。若香主不弃,不如将粮食之事交由陈家打理,每月陈家自会向教中奉上厚礼。” “厚礼?” 吴仁安放下筷子,“不知陈长老口中的''厚礼''是几何?” “每月白银三千两,如何?” “三千两?陈长老当我是三岁小儿?据我所知,光是城中五大仓的粮食,若按正常价格售出,每月利润少说也在万两以上。陈长老出三千两,是打算独吞七千?” “甚么粮仓?我陈家却是不知啊!” “我且问陈长老,为何城中米价飞涨,百姓难以果腹?为何粮仓中的粮食暗中外运?这些,陈长老可有解释?” 陈元福面色微变,强笑道:“香主误会了。米价上涨,实乃天灾所致,非我陈家所为。至于粮食外运,老夫确实不知情,定会彻查此事,给香主一个交代。” “是吗?” 吴仁安不置可否。 “陈长老有何条件,不妨直言。” 见吴仁安直奔主题,陈元福也不再绕弯子。 “香主明鉴,陈家愿每月向香主提供五千两银子,只求香主不要干涉粮食买卖。” “又五千两了?” 吴仁安冷笑,“陈长老倒是好大手笔。” 陈元福见吴仁安似有所动。 “若香主嫌少,也可再加。” 吴仁安正欲开口,一名无生教众匆匆入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吴仁安面色骤变,猛地站起身。 “陈长老,恕我失陪,有急事需处理。” 陈元福脸色微变,欲强行挽留。 “香主何必急着离去?不如再饮几杯?” “改日再叙。” 吴仁安拱手告辞,大步向外走去。 就在此时,一名中年男子匆匆赶至。 拦住吴仁安,塞给他一封信。 “香主,家主有密信相告。” 吴仁安接过信,看了对方一眼。 认出此人正是那日陈景明的心腹。 他点点头,收起信件,大步离去。 陈元福见状,面色阴沉,却无法阻拦。 ----- 月色如水,吴仁安策马疾驰,赶往丰裕粮仓。 途中,他取出陈景明的密信,借着月光细读。 信中言辞恳切,细细道来陈家内部的纷争。 原是陈家大长老陈元福与三长老陈元盛勾结,暗中囤积粮食,哄抬物价。 所得银两大部分运往东南道的青山府,连家眷也早已乘船离去。 陈景明作为家主,却被架空,无力阻止。 “难怪今日不见陈景明,想来是被软禁了。” 吴仁安冷笑,将信件收入怀中。 第68章 血斗 岚都北郊,山中楼阁。 青年在藏经阁中“借鉴”百家武学。 “创出”了本手上功夫。 提笔在扉页上题了行小字。 “〈散手八扑〉——中原散人宁道奇着。” 云影渐暗,风声渐起。 吴仁安策马疾行,马蹄声如鼓点般急促。 他眉头紧锁,眼中杀意涌动。 陈景和密信在怀,其中所言若属实。 今夜必是一场腥风血雨。 踏过青石板路,马蹄声似急雨敲打。 他面色冷峻,眼中闪烁着寒光。 “口称为无生教大业,实则中饱私囊,转移家财。” “陈元福,好一手瞒天过海之计。” 吴仁安喃喃自语,声音冷得如同初冬的寒风。 丰裕粮仓坐落于城南。 乃阳泽五大粮仓之首。 远远望去,但见粮仓周围火把如林。 数十辆马车排成长龙,正有人往车上装载麻袋。 吴仁安勒住马缰,眼中寒光一闪。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时转运粮食。” 吴仁安眯起眼睛,勒住缰绳。 在粮仓前方百步处停下。 他未着香主服饰,只一袭素白布衣,却自有一股凛然肃杀之气。 “果然如此!” “陈元福,你真是斗大的胆子。” 策马上前。 粮仓前的护卫见状拦住去路,厉声喝道:“何人擅闯丰裕粮仓!” 吴仁安不答,只从怀中掏出香主令牌。 护卫见状,面色大变,慌忙跪地行礼。 “参见香主!” 吴仁安轻轻一跃。 从马背上落下,声如寒冰。 “何人在此装运粮食?” 护卫额头冷汗涔涔,却也结结巴巴回应。 “回、回香主的话,是陈家大管事陈勇奉陈大长老之命,转运粮食去……去青山府。” “哦?” 吴仁安眉头一挑。 “陈元福何时有权调动粮仓粮食了?粮仓不是已被本香主查封了吗?” 护卫面露难色,正欲言语。 忽见一位身穿蓝袍的中年男子从粮仓内走出,对吴仁安拱手施礼。 “吴香主驾到,有失远迎。在下陈勇,陈家大管事,奉陈大长老之命,转运一批陈家私产粮食去青山府陈家别院。” 吴仁安目光如刀,在陈勇身上扫过。 “陈家私产?本香主怎不知道丰裕粮仓中有陈家私产?” 陈勇脸上堆满笑容,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慌乱。 “回香主的话,此批粮食乃陈家早年存入,今因青山府陈家别院需用,故特来取用。” “陈元福?” 吴仁安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渐浓。 “好一个陈元福。” 陈勇见吴仁安神色不善,慌忙解释。 “香主明鉴,此乃陈家内务,与教中无关。这些粮食本就是陈家所有,如今只是调运一二,并无他意。” 吴仁安闻言,目光如刀。 缓缓刮过陈勇额头。 他不语,只是轻轻抬起右手,五指微张。 “香主若有疑虑,小的这就去请示陈大长老,定会给香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陈勇额头冷汗涔涔,连连作揖,欲图脱身。 “不必了。” 吴仁安言语里无悲无喜,宛如秋日的风。 “我自会向陈元福讨个说法。” 话音未落,吴仁安掌风已至。 “砰!” 一声闷响,陈勇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裂。 鲜血与脑浆四溅,染红了身后的粮袋。 尸身摇晃片刻,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好大的胆子!” 吴仁安冷声道。 抬头看向周围目瞪口呆的护卫和车夫。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 吴仁安随手将尸首抛开,转向身后跟来的教众。 “接管粮仓,守住粮食,不得有误!” 这一幕,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仓门内外的陈家护卫纷纷拔刀,向吴仁安围拢过来。 “大胆!竟敢杀我陈家管事!” “拿下此贼,送回府中发落!” 刀光剑影中,吴仁安冷笑不语。 他双手结印,内力运转,体内气息如潮水般涌动。 《血煞噬魂功》催动之下,他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黑二色光晕。 “尔等蝼蚁,也敢阻我!” 话音未落,吴仁安已如鬼魅般窜入人群。 他双爪如钩,每一击都直取要害。 只见他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嘭!” 一名护卫的胸膛被洞穿,心脏被硬生生抓出。 “咔嚓!” 又一人的脊椎被拦腰折断,痛苦地倒在地上。 吴仁安如同行走于修罗场的死神,每一步都伴随着生命的逝去。 他的鹰爪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配合《血煞噬魂功》的内力,威力倍增。 “你有本事不用那阴邪爪功,看爷爷将你斩了!” 吴仁安冷笑一声,从容抽出腰间单刀。 “既然找死,本香主成全你们!” 刀光如电,吴仁安身形飘忽,在人群中穿梭如鬼魅。 每一刀出,必有一人倒下。 鲜血在月色下如泼墨,沁红了粮仓前的地面。 正杀得兴起,忽听粮仓内传来一声厉喝。 “何人敢在此大开杀戒!” 话音未落,一道灰色身影从粮仓内飞出。 飞来一柄长剑,直钉吴仁安后心。 吴仁安早有所觉,不回头,单刀反手一挥。 “叮”的一声金铁交鸣,挡住了背后偷袭。 “好身手!” 灰衣人冷哼一声,收剑后退。 站定身形。 吴仁安转身,只见来人是一位灰发老者。 面容枯瘦,双目如鹰。 手中长剑寒光闪闪,显然是个高手。 “阁下何人?”吴仁安沉声问道。 老者冷哼一声。 “老夫陈家供奉,薛一剑。吴香主擅闯丰裕粮仓,杀我陈家护卫,却是何道理?” “丰裕粮仓已被本香主查封,陈家人私自转运粮食,违抗香主号令,死有余辜。” 薛一剑目光如刀。 “吴香主未免太霸道了!陈家乃阳泽城望族,与无生教一向交好。你一个新晋香主,如此行事,不怕坏了无生教与陈家的和气?” “和气?” 吴仁安大笑。 “陈家囤积粮食,哄抬米价,民不聊生,还妄谈和气?本香主今日就是来清理门户的!” 薛一剑面色一沉。 “看来吴香主是铁了心要与陈家为敌了。也罢,今日老夫就领教一下吴香主的高招!” 话音未落,薛一剑手中长剑已刺出三剑。 剑势如流水,连绵不绝。 直取吴仁安咽喉、心窝、丹田三处要害。 吴仁安不慌不忙,单刀横拦。 “铛铛铛”三声,尽数挡下。 “你不如叫薛三剑…哈哈…” “好刀法!” 薛一剑不恼反而赞道,脚下一点。 身形后退,又欺近,剑法变得诡异莫测。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鬼似魅。 “雕虫小技!” 只见他运转《血煞噬魂功》,内气在体内涌动,化为一股阴寒诡异的力量。 沿着手臂注入单刀之中。 刀身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黑色光芒,如同涂了一层血。 “杀!” 吴仁安一声暴喝,单刀如闪电般劈出。 刀锋所过,空气似乎都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啸声。 薛一剑面色一变,长剑急挥,堪堪挡住。 却感到一股阴寒诡异的力量透过剑身传来,震得手臂发麻。 “好厉害的内功!” 薛一剑惊道,脚下连退三步,拉开距离。 吴仁安不给他喘息之机,身形如鬼魅般欺近。 单刀连劈带砍,每一招都凶狠异常,如同恶鬼索命。 薛一剑剑法虽精,但面对吴仁安那诡异阴寒的内力,逐渐落入下风。 “老东西,受死吧!” 吴仁安一声冷喝。 突然弃刀为爪,五指成鹰爪状。 闪电般抓向薛一剑咽喉。 薛一剑大惊,长剑斜挑,欲刺吴仁安手腕。 谁知吴仁安手腕一翻,竟空手抓住了剑身! “这……”薛一剑目瞪口呆,只见吴仁安手掌竟如铁铸一般。 握住剑身,虽鲜血直流,却毫不在意。 “《噬魂铁衣》,领教了吧?” 吴仁安冷笑一声,左手一拧。 薛一剑长剑“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紧接着,吴仁安右手成爪,直取薛一剑心窝。 薛一剑急忙后退,却已晚了一步。 “噗嗤!” 吴仁安五指穿透薛一剑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吴仁安半边身子。 “你……你这是什么功法……” 薛一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败了。 吴仁安冷笑一声,五指一拧。 薛一剑胸膛中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随即“扑通”一声倒地,气绝身亡。 粮仓中忽的钻出一队浑圆肥胖之人。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腰围足有三围,面如满月。 却是津津有味的鼓着掌,望着地面上的死人… 这正是陈家“坐山功”大成者,号称“铁肚陈礼”。 “吴香主,我等奉命行事,何必动手?” 陈礼拱手道,语气中却带着轻蔑。 “若有误会,可一同前往陈府商议。些许外人,死了便死了,无甚大不了的。” “商议?你们陈家之罪岂是一句''误会''能了?” 陈礼闻言,面色一沉。 “看来吴香主是铁了心要与我陈家为敌。既如此,莫怪我等无礼了。” 话音刚落,他已运起“坐山功”。 只见其腹部如波浪般蠕动,一股厚重的气息从体内涌出。 陈礼双掌推出,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道直压吴仁安。 吴仁安不退反进,双爪如钩,直取陈礼咽喉。 陈礼不慌不忙,肚腩一挺。 竟将吴仁安的攻势化解。 “哈哈,吴香主,我这''坐山功''乃是越吃越强,这些年来,不知吞下多少吃食。你那小手段,如何破得了我的防御?” 吴仁安未答,眼中寒光闪烁。 他心知“坐山功”以厚积薄发为要,越是对抗,越是耗损自身气力。 当下变招,不再硬拼。 而是如游鱼般在陈礼周围游走。 时而出爪,时而后撤。 “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礼见吴仁安不与自己硬拼,顿时大怒,“今日就让你见识我陈家''坐山功''的厉害!” 他双掌连环推出,每一掌都如泰山压顶。 吴仁安身形飘忽,如同鬼魅,在掌风中游刃有余。 陈礼连出数十掌,皆未触及吴仁安分毫,反而自己气息渐乱。 “坐山功重在稳如泰山,你却急于求成,气息已乱,蠢货…” 吴仁安冷笑道。 陈礼闻言大怒:“狂妄!” 他不顾气息紊乱,强行催动内力,腹部如沸腾的开水般翻滚。 只见他双目赤红,面色涨紫。 一掌朝吴仁安当胸拍来。 吴仁安不避不让。 右臂一振,运起《噬魂铁衣》。 只见其手臂上泛起一层铁质光泽,硬生生接下陈礼一掌。 “砰!” 巨大的力道使吴仁安后退三步,他皮肤下止沁出了些许血点。 陈礼则因强行催功,气息更加紊乱,面色由紫转青。 “现在,该我了。”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双爪如电,直取陈礼丹田。 陈礼仓促格挡,但气息已乱的他哪里还是吴仁安对手? 只见吴仁安双爪如同穿花蝴蝶,绕过陈礼的双臂。 五指如钩,深深刺入其腹部。 “啊!” 陈礼惨叫一声,只觉丹田如被烈火焚烧。 吴仁安的内力如毒蛇般侵入他体内,破坏其经脉。 “我的''坐山功''……” 陈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那里已经被吴仁安撕开一个大洞。 内脏外露,鲜血如注。 “坐山功?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吴仁安冷笑着,将手从陈礼腹中抽出,带出一团血肉。 陈礼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一名高手的陨落,并未使其他陈家护卫退缩。 反而更多的护卫冲上前来,其中不乏“坐山功”修炼者。 吴仁安眉头微皱,他虽已是气海中期。 却是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也颇感吃力。 正在此时,从粮仓内又冲出一队人马。 为首一人身穿红袍,正是陈家供奉“赤袍鬼手”萧远山。 “吴香主,多有得罪了。” 萧远山冷笑道,“今日之事,恐怕你难以全身而退。” 吴仁安顿时心头一沉,萧远山在阳泽城中名声赫赫。 据说已踏入气海境多年,实力不容小觑。 自己独身一人,面对萧远山及众多陈家护卫,确实凶险。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这陈家高手怎么一个个的来? 这粮仓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萧老贼,你与陈家沆瀣一气,囤积粮食,坑害百姓,就不怕天谴吗?” 萧远山哈哈大笑。 “天谴?我只信手中这对''鬼手''!吴香主,你让天来谴我吧!” 话音刚落。 萧远山已如鬼魅般冲至吴仁安面前。 双手成掌,指肚泛着诡异的红光,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仓促应对,双臂交叉格挡。 “砰”的一声闷响,他被萧远山一击逼退数步。 右臂上的《噬魂铁衣》竟被破开一道裂痕,鲜血渗出。 “这是……” 萧远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竟是铁衣护体的邪功,有趣,有趣。” 不等吴仁安喘息。 萧远山再次出手,却是直取吴仁安胸口。 “你可知被我这手一拍,筋骨具化作肉泥的也不在少数…” 吴仁安堪堪侧身避过。 右爪如钩,直抓向萧远山手腕。 “聒噪!” 萧远山手腕一翻,竟轻松化解了吴仁安的攻势。 两人你来我往,交手数十回合,吴仁安逐渐落入下风。 萧远山的“鬼手”诡异莫测,每一招都直取要害,且内力深厚。 吴仁安虽有《噬魂铁衣》护体,也难以完全抵挡。 交手间,吴仁安右腿被萧远山一掌击中。 霎那间如遭雷击,麻痹不已。 他强忍疼痛,继续与萧远山周旋。 复暗暗观察对方招式中的破绽。 “吴香主,你的功夫不错,可惜今日遇到了我。” 萧远山得意道,“认命吧!” 吴仁安冷笑一声:“萧供奉,你太自信了。” 话音刚落,吴仁安突然变招。 不再与萧远山正面交锋,而是借力打力。 生生将萧远山的攻势引向周围的陈家护卫。 “你!”萧远山大怒,却已来不及收招。 一掌击碎了自己人。 趁此机会,吴仁安催动《血煞噬魂功》。 周身泛起红黑二色光晕。他双爪如钩,直取萧远山丹田。 萧远山仓促应对,虽避开要害。 右肩却是仍被吴仁安抓出五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啊!”萧远山痛呼一声,连退数步。 吴仁安乘胜追击,如影随形。 萧远山见势不妙,竟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红色的丹药,二话不说塞入口中。 “不好!”吴仁安心头一凛,急忙后退。 止见萧远山吞下丹药后,面色由白转红。 双眼如同滴血,全身肌肉暴涨,一股狂暴的气息从体内爆发。 “小畜牲,去死吧!” 萧远山怒吼一声,如同疯魔,直扑吴仁安。 其速度之快,力道之猛,竟是先前的数倍。 吴仁安躲闪不及,胸口被重重击中。 却是口吐鲜血,连退数步。 “这是…血煞丹?” 吴仁安擦去嘴角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血煞丹乃禁药,服用后可短时间内爆发全部潜力。 但事后反噬极重,轻则废掉武功,重则丧命。 萧远山竟不惜以此为代价,可见其对自己杀心之重。 “小畜生,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萧远山状若疯狂,连续出手,每一击都力大无穷。 吴仁安被迫连连后退,身上已添数处伤痕。 他心知不妙,这老狗服下血煞丹后实力大增,自己独力难敌。 为今之计止能拖了…止能把这老狗生生拖死了… 第69章 青衣?二师兄? 阳泽府邻近的德安府。 朝廷的东路大军已然驻扎在城外。 统军的说是位将门虎子,年纪轻轻便已气海境,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然这将军却不在营中,反倒策马往青山府赶去。 朗月如盘,洒下一片清寒白光。 映着丰裕粮仓高耸的屋脊。 也映着地上的一滩滩已近凝固的血迹。 空气中,血腥与尘埃交织。 直如阴司鬼市,不见一丝人气。 青石板上,萧远山如一尊泥胎。 面色青黑,眼中血丝盘踞,周身浮现诡异的血色光晕。 吴仁安身着素色锦衣,腰间系着无生教香主令牌。 倚在粮仓的门柱上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一道狰狞的伤口自左肩延至右腰,血如细线般渗出。 他低头望向陈礼的尸首,心下盘算。 将计就计来拖延时间消耗萧远山体内的“血煞丹”药效。 “香主好功夫,老夫倒小瞧你了。” 萧远山声音嘶哑,如老树皮摩擦,喉咙发出“咕咕”水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中透出嗜血的红光,瘦长的身子竟然比先前更为挺拔。 关节处隐约可闻骨骼错位的“咯咯”声,宛若地府索命的骨鬼。 吴仁安心中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萧老前辈过誉了,在下不过学了些粗浅功夫。只是不知前辈所服''血煞丹'',是何等奇药?” “哼,小辈见识浅薄!” 萧远山冷笑道,声音越发嘶哑。 “此乃''血煞丹'',采成妖的百年诡枭喙炼制而成。服之增劲三倍,能短时消除所有伤痛,直至药力耗尽。” 萧远山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吴仁安缓缓踱步。 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断屈伸,指尖泛着淡淡的血红色。 “前辈身手不凡,不如告知在下师承,好让在下死也瞑目。” 吴仁安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粮袋,心中暗有计较。 “哈哈哈!”萧远山大笑三声,眼角渗出血丝,“老夫萧远山,人称''赤袍鬼手'',乃是——” 趁其不备,吴仁安蓦地扬手,袖中飞出三枚银针。 直取萧远山百会、风府、大椎三处大穴。 萧远山反应如电,却仍有一针擦过其颈部,划出一道细长伤口。 “鼠辈!”萧远山怒喝。 双掌如刀,劈向吴仁安。 吴仁安闪身避过。 袖子被气劲割裂,然而他却发现萧远山的动作较之刚才略显迟滞。 心中一动。 “果然,''血煞丹''药力已开始衰退。” —— 西风劲疾,吹皱了粮仓门口不远处的一汪积水。 也吹散了些许战斗的热气。 吴仁安与“赤袍鬼手”萧远山已交手五十余招。 吴仁安扶着墙柱缓喘,衣衫一片血红。 却不知几何是己身,几何为敌血。 对面赤袍老贼萧远山面色铁青。 气血凝滞,死死盯着吴仁安,双眼赤若鬼火。 萧远山虽面色如常,眼神却藏着一丝狠厉。 赤袍之下的手臂却微微颤抖,显是也不好受。 “小畜生,毁我陈家粮仓,今日定叫你神魂俱碎!” 萧远山喝声如雷。 脚下生风,五指如钩,直扣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俯身躲过,滚到一旁。 “今日必教你血溅五步!” 萧远山虎吼一声,双掌如轮,裹挟着气浪向吴仁安压来。 吴仁安冷哂,侧身避过。 顺势一记鹰爪功抓向萧远山咽喉,却被对方以赤袍一挥化解。 两人错身而过时,萧远山怀中一物跌落。 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月色下,是一本线装册子,封皮已经泛黄。 吴仁安眼疾手快,顺势一捡。 尚未看清,就见萧远山面色大变。 竟顾不得防守,直向他猛扑过来。 “还我!还不快还我!否则老夫教你死无全尸!” 那眼神中的慌乱与凶狠,竟胜过方才杀招相交之时。 “原是秘籍么?” 吴仁安心中闪过念头,手上不动声色将册子收入怀中。 暗自揣摩此册对萧远山之重要。 萧远山连出三招,拳风凌厉却不似先前细致,显是心乱了章法。 吴仁安连续避让,趁对手急迫之际。 从身上撕下一片衣布,趁萧远山目光跟随。 远远抛向一旁,佯作不慎。 “掉了!”吴仁安故作慌张道。 萧远山果见机不可失,箭步上前欲抢。 正当他弯腰去捡之时,吴仁安五指成爪,疾若闪电般扣在其后颈大椎穴上。 同时整个身体向前猛扑,一下贴在萧远山背上。 “嗯?”萧远山反应过来上当。 怒吼一声,全身一震欲挣脱,却已迟了。 “死!”吴仁安内劲催发。 鹰爪深入肌理,猝然发力。 五指宛如钢钩,深入皮肉。 直接撕裂开对方后颈的皮肉,鲜血喷溅中。 竟直接将萧远山的一节脊椎硬生生扯动。 “噗!” 一声闷响,鲜血溅出丈余。 萧远山脊骨已被吴仁安生生扯出。 宛如白龙出渊,狰狞可怖。 “这便是你横行江湖数十载的资本?不过如此!” 吴仁安手持白骨,冷漠自傲之态尽显。 “啊——”萧远山凄厉惨叫,声音中充满难以置信。 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如断线木偶般向前栽去。 吴仁安松开手,后退两步,面露寒意。 “赤袍鬼手,不过如此。” 万万没想,那萧远山临死不忘报仇。 忍着剧痛,翻身一掌,凝聚毕生功力,重重拍在吴仁安右腿上。 “咔嚓!”一声脆响。 “呃——”吴仁安闷哼一声。 右腿胫骨应声而断,剧痛如江水奔涌,直冲脑门。 他强忍痛楚,一爪捏碎萧远山咽喉。 了结了这位曾威震一方的“赤袍鬼手”。 “好厉害的老贼!死到临头,竟还能伤我。” “至于你这秘籍…” 吴仁安看了眼怀中册子,顾不上翻阅,先处理伤势要紧。 他靠着粮仓木墙,盘膝而坐。 伸手在断腿处一点,封住经脉止血。 随即掰折附近的一根木条,用撕下的布条固定腿骨,自行正骨。 “嘶——”吴仁安满头冷汗,却咬牙承受,未发一言。 “筋断骨裂,需得即刻正骨,否则难以行走。” 他心知伤势不轻,强忍剧痛,以精湛医术为自己接骨。 每一针入肉,每一分挪动。 皆如千刀万剐,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 只有额角青筋凸起,显示着内心的痛苦。 “噗——”吴仁安嘴角溢出一口淤血。 却是萧远山那一掌不仅断其腿骨,更震伤了他肺腑。 自己血肉也被一掌拍的糜烂,端得是恐怖。 他苦笑摇头:“今日若非那老贼托大,恐我已命丧黄泉。” 抬眼望向满天星斗,心道:“晦气,好在击杀此贼,陈家当知我之决心。” 正思索间。 粮仓大门忽然轰然洞开。 震得墙角尘土簌簌而落。 一股久封的粮食霉味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一青袍人从门内缓步走出,腰间斜挂一柄古朴长剑,手中却持一卷文书。 那人面容儒雅,眉目如画。 举止从容不迫,衣袂被风吹起,竟有种出尘之意。 月光下,那人容貌之间却有一种难言的疏离之感,犹如世外之人。 吴仁安如临大敌,这青衣人也是陈家的? 青衣人翻动那卷淡青色文书。 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微光。 夜风拂过,青衣人的衣袂轻轻飘动。 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吴仁安,又名吴天,年二十有七,流民出身,十七岁时因病入悬壶居,为陆济世所救,拜师学医,在青石巷开设仁安堂。” 吴仁安闻言如遭雷击,脊背发凉。 那文书上记载的,正是他的生平细节。 从他如何拜陆济世为师,学医济世;到后来开设仁安堂行医;与月如结为伙伴夫妻;调查鼠疫被人重伤濒死;以及之后的种种暗黑行径——吃人喝血,杀人练功,制人炼丹,惨死在他手中的人不下数百。 每一桩、每一件,清晰如在目前。 青衣人翻动手中文书,继续道:“后修炼《血煞真功》,杀人无数,食人肉,饮人血,惨死在你手中者不下数百…” 青衣人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如凌迟般一刀刀割在吴仁安心上。 每一件事都无比准确,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数的罪行,都被一一道来。 “阁下是谁?” 吴仁安嗓音干涩,盯着青衣人身上的剑。 心思电转,“若我现在全力出手,或有一线生机…” 似是看穿他心思,青衣人摇头轻笑。 “吴仁安,你若觉得能胜过我,尽管出手。” “阁下如何知晓这些?” 吴仁安强自镇定问道。 月光下,青衣人卷起文书,神色淡然。 “日勾月累,事久必显。你在阳泽城兴风作浪,又身为无生教香主,又怎会无人知晓?况且,世上之事,大多有迹可循,想查并不难。” 吴仁安内心一片冰凉,他感知到对方身上毫无破绽。 似一泓秋水,深不可测。 强攻必死无疑! “阁下倒是手眼通天!” 青袍人微微一笑。 那一笑竟有些似曾相识,只见他道:“此等事皆有迹可循,素善观察者,欲查不难。” 吴仁安心头一震,这句话…这语气…像是师父昔日… 他暗暗积蓄内气,准备拼死一搏。 “嗖!”吴仁安手中银针疾射而出。 同时欺身上前,鹰爪如钩,直取青衣人咽喉! 青衣人身形纹丝不动。 只是轻轻侧首,银针便贴着耳际飞过。 而那只凶狠无比的鹰爪,行至半空。 却被一只温润如玉的手掌轻松接住。 “砰!”青衣人掌心微震。 吴仁安只觉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传来。 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重重撞在粮仓墙上,口中鲜血喷涌! 几根肋骨当即断裂。 血沫自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中。 “噗通——”吴仁安摔落在地。 只觉五脏六腑俱已错位,内气紊乱不堪,已是命在旦夕。 青衫人不紧不慢地拔出腰间长剑。 剑身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寒芒,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却给人一种无坚不摧之感。 “这剑名''渑水'',乃我师傅所赐。” 青衫人轻抚剑身,将剑锋架在吴仁安咽喉处,锋芒相对。 吴仁安心中苦笑:“看来,今日难逃一死。” 剑尖轻轻抵在吴仁安颈间,微微一划。 但见皮肤裂开一道细线,血珠渗出。 那坚若金铁的《噬魂铁衣》在这剑前,竟如薄纸般脆弱不堪。 “可有后悔? “悔?为何要悔?若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会如此行事,永不后悔!前路为我所选,无论行医济世,还是杀人炼功,皆是我心之所向。世间无后悔药可买,无悔无惧,此生足矣!” “你倒是有趣,大师兄选了五禽戏,我选了剑,你选的倒是停尸房里的死尸吗?” “你是…二…?” “是又如何?” 他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求道:“只望二师兄放过我妻与腹中骨肉,他们无辜。” 言罢,闭目坦然待死。 血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 然而,预想中的剑锋并未刺入。 青衫人盯着吴仁安良久,眼中神色变换莫测。 终于,他长叹一声。 收剑入鞘,嗤笑道:“小师弟,你倒也有趣。” 吴仁安猛地睁眼,不敢相信自己得以生还。 “此等心性,倒也难得。” 青衫人背对吴仁安,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师父已被我接走,暂且安好。你且自行其事,但少作恶孽,他日自有因果循环。” “二师兄!” 吴仁安欲起身相询,却因伤势过重,难以动弹。 青衫人已迈步远去,身影逐渐融入夜色。 “吾等后会有期。” 粮仓前只剩吴仁安和满地尸骸。 还有那本不知被何人遗落的线装秘籍,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幽光。 “二师兄…” 吴仁安喃喃自语,一时难辨此番相遇,究竟是福是祸。 他低头,发现那本萧远山的线装册子仍在怀中。 封面赫然写着《血散手》四字,下方小字注明“鬼手真传”。 长夜未央,风吹粮仓,发出呜咽之声。 吴仁安强撑着身体,伸手拾起那本秘籍。 翻开第一页,只见“谷雨心法”四字龙飞凤舞,落款为“雨声楼主人”。 吴仁安心中一动,继续翻阅。 只见其中记载的竟是一套内外兼修的上乘功法。 虽有别于他修习的邪门武学,却也非寻常正派功法可比。 远方传来呐喊声。 想是事发已被发觉,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吴仁安靠墙而坐,内心翻江倒海。 今夜之事,远比断腿之痛更令他心神不宁。 他看着满手鲜血,喃喃道:“二师兄…师父…” 远处,几只夜枭的叫声划破长空。 他苦笑一声,忍着剧痛站起。 拄着从一具尸体上取来的长刀,一瘸一拐向城内走去。 今夜的粮仓之战,只是一个开始。 月光如水,洒在他孤寂的身影上。 剌出一道长长的、带着血色的影子。 第70章 养伤 白云寺中,明经堂长老真悟正在为一年青人剃度。 也是有缘,自他捡到这年青人之日已满数月。 这小子倒是对胃口,如今剃度倒也堵了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念想了。 甚么邪教又如何,不过是些化外佛敌罢了。 “汝可知,管你俗名如何!入了我佛门下,就止叫个法名!” “本寺这一甲子有‘广德法性,寂妙真圆’,你且得了圆字辈,便叫圆清罢!” 说罢,便急不可耐地将手中香火烙在青年人将将剃净的头顶上。 大殿中围观剃度的人群中一位素色衣袍的文秀中年人无奈的摇了摇折扇… 阳泽城上空,一轮血月缓缓爬上城墙。 似一只窥视凡间的邪眼。 将淡红色的光芒洒向这座被无生教掌控的城池。 城楼上的灯火星星点点,同那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 偶有乌鸦低飞掠过,止发出几声啼鸣,随即隐没于夜色之中。 府衙卧室内。 吴仁安独坐藤椅之上,眉宇间刻满了疲态。 右手轻抚着那条被萧远山临死一击打断的右腿。 指尖轻抚右腿膝处,触及伤口,眉头微蹙。 他闭目回想粮仓中那场血战。 萧远山临死一击的力道似仍萦绕在筋骨之间。 伤腿已然复原些许,能稍微用力。 却隐隐作痛。 屋内青铜香炉中,沉香幽幽。 袅袅青烟上升,宛若一条青蛇游走于半空中。 烛影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映在墙上。 “咯吱。”他微微施力。 沉寂多日的右腿骨发出的声响令他眉头紧蹙。 “疼痛倒在其次,这腿乃我立身之本。” 吴仁安低语,眸若止水。 却泛起阵阵涟漪,思绪翻涌至那生死一瞬—— 粮仓血战,二师兄那轻描淡写的照面,却似飘渺烟云。 同利刃刻进心底般。 “少作恶孽,自有因果。” 这一句话,竟比断腿更疼。 将《血散手》秘籍摊开膝上。 “因果?我之因果,岂是你等所能断定?” “气尚不足,血未全续。” 他低声自语,眸中掠过一丝忧色。 “若再遇高手,恐非善终。”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一反往日死寂。 无生教倒是未像朝廷般宵禁。 近日发了粮米,城中倒添了几分热闹人气儿。 吴仁安拄杖起身,缓步至窗前。 街上行人虽仍稀疏,却无昔日惶惶之态。 巡街的教众亦不再挥鞭作恶,只冷眼监视着一切。 “人活着,总要吃饭。” 吴仁安自语道,目光落在远处一家重新开张的茶楼上。 “至少如今百姓不必为一口米粮拼命了。” 木椅轻响,吴仁安回头。 见执事董铁躬身而入,面上带着谨小慎微之色。 “回香主,自您下令平抑米价以来,已过七日。今日城中百姓精神大好,市井热闹已恢复。 米商不敢再囤积居奇,一斗米价已降至五钱三分,比您规定的六钱还要低些。 布匹货物价格也有松动。 百姓皆知是您的恩德,言道香主乃菩萨心肠。” 董铁低头道,脚下不自觉挪动些许,似是不安。 “菩萨心肠?本座要菩萨心肠?” “香主恕罪,属下只是如实禀报。” 董铁声音微颤,额上泛起细汗。 自广裕昌米铺事发后,香主杀性更甚,谁敢有半点不敬? 吴仁安摆手示意无妨。 “以后再有奸商,一并杀了!屠灭全家!” “陈家那边如何反应?” “陈家众人如惊弓之鸟,自陈元福遣人递信请罪后,便无了动静。今早有小道消息,说是连陈元福也得了重病,也已三日未出陈府。” 闻言,吴仁安眉头一挑,眸光微闪。 萧远山一死,陈家元气大伤,加之陈景明暗中离心。 陈元福势单力孤,陈家暂时应是闭门思谢客了。 “我那师兄那边呢?”吴仁安漫不经心地问道,手指轻叩桌面。 他站起身来,靠着那根青铜拐杖。 缓缓踱步至窗前。 窗外,街道上偶有行人匆匆而过。 不似先前那般死气沉沉。 远处酒楼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点点灯火勾勒出阳泽城的轮廓。 “大香主已三日未出木殿。小人奉您之命,前去禀报米价一事,只在门口传话。大香主只言''善''一字,并无任何干涉之意。” 吴仁安闻言,眉头微挑。 “他无干涉?” “回香主的话,正是。传话的人也觉蹊跷,特意复问是否需转告什么,大香主只言''各司其职''四字,语气平和,甚至可称温和。” “传话人可曾见到大香主本人?” “并未。只听其声,隔着木殿大门。” “是在筹谋什么大事吧…” 吴仁安低语,目光透过窗户看向远处那座隐没在夜色中的木殿。 木殿四周,树影婆娑。 隐约可见几道诡异的木藤在黑暗中蠕动,宛如活物。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复又敛去。 “退下吧,我要静养。若有要事,再来禀报。” 待董铁躬身退去,室内再度归于寂静。 吴仁安沉思良久。 右腿刺痛阵阵,却比不得心中阴影更甚。 二师兄身份已明,必是朝廷的人。 若朝廷已着手围剿无生教,大军压境只是时日问题。 “陈景和必在木殿筹谋大事,我须得趁这段时日,壮大自身实力,以应万变。” 他伸指沾了茶水。 在桌案上缓缓写下几个字,顷刻即干。 “千钧一发,早做准备。” 取出一方青玉印,指尖微拨转动。 印上所刻竟是两副印文,一面是“无生教香主”,一面却是“仁安”字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吴仁安拄杖站起,步履蹒跚地踱到书案前。 取出宣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速遣铁牛率教众入城,只余赵无常守山,其余人等连夜赶路,限三日内须至城中听令。” 落笔,加盖“香主”印章。 又折为方寸大小,暗暗交付门外候着的执事火速送往万树山庄。 吴仁安取出桌底暗格中的舆图,摊开在桌面上。 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阳泽城的街巷、要塞、水道,以及各个势力的分布。 他的指尖在图上轻轻划过,心中盘算着各种可能。 “入城容易出城难啊…” 他喃喃自语。 “相公,用些清粥吧。” 月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吴仁安抬头,只见月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款款走来。 她着一件淡青素袍,腰间束带微显隆起,怀中已有四月身孕。 她依旧是那般娴静脱俗。 只是眼角眉梢多了几分憔悴。 “你来几日了,也不告诉我。” 吴仁安叹了口气,将舆图匆忙收起。 “妾身前日便到了。” 月如将粥放在桌上,轻声道,“见你公务繁忙,不敢打扰。我一直住在偏院,今晨听下人说,你昨夜又未用膳,这才…” 她的目光落在吴仁安的伤腿上。 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伤势可好些了?” “无妨,皮肉之伤罢了。” 吴仁安轻描淡写,却见月如目光坚定。 不由得失笑。 “好罢,确实还有些痛,但已无大碍。再过些时日,定能完全恢复。” 月如这才微微颔首,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碗沿。 却又是去端了一碗汤药来。 月如轻抚吴仁安额角,眼中尽是关切,“山庄无人,妾身独处也甚是寂寞。” 接过药碗,吴仁安苦笑。 “此药甚苦,闻着便知是上好的接骨续血之方,可想而知是花了大价钱的。” 月如在他身旁坐下,轻拢鬓发。 “夫君之伤,岂是寻常药石可医?这是妾身寻了城中余下那几家名医,合炼而成的。 那几位大夫一见妾身所说症状,皆道此伤乃是高手所致,内劲已损及筋骨。” “那些不过庸医,我这伤不过寻常…我自能医。” 月如瞪了他一眼。 吴仁安哈哈笑着捧起药碗一口饮尽。 “你这些日子为百姓做了不少事,我听说了,米价降了许多,百姓也不再那么恐惧…” 吴仁安默然,只是看着窗外的夜空。 “可这些,大师兄当真不会阻止吗?” 月如轻声问道。 “他自有打算。” 吴仁安抿了一口粥。 温热的粥滑过喉咙,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京城的消息,你可知晓?” 月如神色微变:“你是说…” “朝廷大军将至。” 吴仁安声音低沉,“不出十日,大军便会兵临阳泽。” 月如脸色霎时苍白。 “相公,我们要不然早做打算…” 吴仁安摇头。 “走?往何处去?天下之大,哪有容身之地?况且…我已想明白了。” “魔道之人,当踏着血路前行。既非纯善,亦非全恶。我欲建立一方净土,使百姓安居,方是真正的''魔''。这样的魔,才有存世之理。” 月如静静凝视着丈夫,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无论夫君选择何路,妾身愿随夫君同行。” 吴仁安握住妻子的手,指腹轻轻摩挲。 却未多言。 “教中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城墙也已加固,短时间内无虞。况且,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月如忧心忡忡。 却也知道多言无益,只轻轻点头。 “你多保重身子…” 他挥挥手。 月如会意,轻声退下, 房门轻掩,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 他知道城中教众多为陈景和心腹,不可轻信。 即便有令在手,他这个香主也未必能指挥得动。 子时,无生教夜里的打更人却是将手中梆子换成了锣。 府衙一角的小院内。 吴仁安独自一人,拄着一根刻有血煞纹路的青铜拐杖。 艰难地拖动伤腿,一步一顿,汗水顺着额角滚落。 “呼——”吴仁安喘着粗气。 咬紧牙关,强忍剧痛,继续挪动脚步。 伤腿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发力都仿佛有无数针刺入骨髓。 “不成。”他低喃一声,眼中闪烁着不甘之色。 “内腑受损,经脉淤滞,若不尽快恢复,恐难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初升的月色下。 吴仁安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暗红如豆的丹丸。 这是他从萧远山尸体上搜出的“血煞丹”。 服之可短暂提升内力,但反噬极大。 “困顿之际,顾不得许多了。” 他一咬牙,将丹药吞下。 片刻之间,一股灼热之感自腹部升腾而起,迅速席卷全身。 吴仁安闷哼一声,面容扭曲,血丝自嘴角溢出。 他强忍痛楚,运转《血煞噬魂功》,引导药力入经入脉。 体内似有岩浆流淌,每一寸血肉都在燃烧。 吴仁安双手抓地。 指甲深深嵌入青石之中,留下十道血痕。 他强行调息,将药力引向右腿伤处。 “咔嚓——”一声脆响,伤腿处传来骨骼断裂重组的声音。 疼痛几欲将人撕裂。 吴仁安低吼一声。 双眼血红,以拐杖支撑,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试探性地迈出一步,伤腿虽仍疼痛,但已能承受重量。 随后,他开始练习《血散手》起手式, 这是从萧远山处得来的秘籍,招式凌厉狠辣。 倒是与他所修的《血煞噬魂功》颇为契合。 月上中天,吴仁安已练得浑身湿透,衣衫如水洗。 他停下动作,感受体内流转的气息,眉头微皱。 “我岂能为这伤腿所困?” “得尽快将《血散手》融会贯通,再配合《噬魂铁衣》,或可一战。” 思及此,他又想起那神秘的二师兄。 心下不免一阵悸动。 那人身手之高,远超想象。 若再相遇,自己断无取胜之望。 更令他不安的是,二师兄对他的行径了如指掌,似乎一直暗中监视。 “若朝廷大军压境,二师兄定会再现……”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寒芒。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我既已走上此路,绝不回头!” 他抬头望向月色,似在自问。 “这条路,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无人应答,唯有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哭声。 吴仁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闪过那名推车卖柴的青年,那个在秽袋堆中翻找食物的孩童。 “无生教之乱,非我所愿。若不能改变,便顺势而为,在乱世中开辟一方净土,让百姓有活路……”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拐杖,指尖紫黑出攀上了些许红黑色内气。 夜深了,府衙内外陷入沉寂。 唯有吴仁安的身影在月下起伏,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血散手》。 如同与无形的敌人搏杀,又似与心魔对峙。 “我自不能被这伤腿所困,亦不能为这行行种种所困!” 第71章 青龙控鹤 白云寺中,一戎装青年正和一身明黄僧衣的魁梧和尚对坐。 “金刚怒目,亦是慈悲。” “将军…” 那和尚怒喝一声。 “甚么将军,施主还是无法明悟吗!” “那大师…那…” “贫僧是出家人,自当为我佛铲灭佛敌!” “甚好,甚好!” 那青年为和尚点起了支烟斗,却被和尚拒绝。 “如今却是不喜了…” —— 薄雾缠着阳泽城的屋舍楼阁。 似一层浅色的纱帐般。 府衙外,几只乌鸦停在枯树上,发出不祥的啼叫。 吴仁安倚窗而立,拄着根青铜拐杖。 观那天边云霞初绽,似一抹血痕横亘天际。 “朝霞如血,恐有雨。” 吴仁安喃喃自语,拐杖敲地作响。 他的右腿虽经多日调养,仍旧隐隐作痛。 从萧远山处搜得的“血煞丹”确实有奇效。 但药力霸道,只堪堪使断骨相连,未能彻底复原。 “腿伤未愈,如何应对朝廷大军?更遑论二师兄这等高手。” 吴仁安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窗外渐渐苏醒的城池。 轻叩门声响起,月如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进来。 “相公,药熬好了。” 月如小心翼翼地递过碗来,眼中满是关切。 吴仁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却无法掩盖他心中的焦躁。 “此药补益气血,然欲速则不达,终非上策。” 月如轻轻抚摸他的手背。 “又非是甚奇药神术,怎滴能好的快…” 吴仁安眼前一亮,放下药碗,手掌抚上月如的脸颊, “吾妻言之有理。陈景和曾言教中有库房,藏有诸多武功秘籍,或可一探。” “妾身虽有身孕,尚能照料自身,相公勿需挂念。” 月如说罢,扶起吴仁安,为他披上外袍。 吴仁安唤来门外候命的执事董铁。 低声吩咐道:“备轿,前往教中库房。” “大人,那库房戒备甚严,需——” “拿我香主令牌。” 吴仁安打断道,眼神冷峻。 董铁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顶黑色轿辇停在府衙门前。 几名身着黑衣的教众恭敬候立。 吴仁安拄着拐杖,缓步上轿。 轿子摇晃着穿过阳泽城的街道。 百姓见状,纷纷避让。 自打粮仓一战,吴仁安平抑米价,却也留下满城“扯头魔”之名。 百姓对他惧怕甚深,实属常情。 “朝中无忧国,世上有饿民。” 吴仁安透过轿帘缝隙观察街景,喃喃自语。 “济世非我意,但愿人间平。” 轿子最终停在城东一座七进七出的院落前。 轿辇停于院前台阶旁。 此处原为阳泽城首富王家宅院。 如今却已被无生教占为己有,改作库房,存放教中秘典宝物。 院门紧锁,十余名身着黑衣、面目狰狞的教众持刀把守。 见吴仁安下轿,众人齐齐行礼:“参见香主!” 当值执事冯云骋步上前道:“香主何故亲临?陈香主有谕,库房重地,非奉教主法旨,不得擅入。” “吾有急务,需借阅功法疗伤。” 吴仁安冷漠道,从怀中掏出香主令牌,“此物为证。” 冯云眉头微蹙,接过令牌仔细查看,又抬头审视吴仁安面容。 “冯执事若有疑虑,大可前去请示陈香主。” 吴仁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不过,若耽误了吾疗伤之事,致使吾无法助陈香主守城,后果如何,冯执事当自知之。” 那冯云见令牌真切,又听闻吴仁安所言言大惊,连忙躬身。 “香主恕罪,属下失礼了。香主请随我来。” 院内,几层高墙将院落分割成数个独立的区域。 一行人穿过三重院落,步入内院。 这里曾是王家的藏宝之所,如今成了无生教堆积财物的库房。 内院正中,一座石砌小楼巍然而立。 楼前两株古柏,如卫士般肃穆。 吴仁安拄着拐杖,缓步上前。 步入楼内,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箱柜架案。 堆满了金银珠宝、古玩字画。 冯云引吴仁安穿过一道窄门,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石室前。 “此处存放教中秘籍,需请香主亲自开门。” 冯云躬身道。 吴仁安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人走远,才将令牌嵌入门上的凹槽。 石门随之无声滑开,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石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微弱地燃着。 陈设虽简朴,然四壁皆是高及顶棚的书架。 架上摆满各色书籍、卷轴。 正面墙上挂一幅巨大的“无生”二字。 字迹狂放不羁,笔锋如刀,墨色浓烈如血。 这里确是存放无生教掠夺而来的珍贵物品之所。 “不知何处有可助我伤势痊愈的功法?” 吴仁安拄着拐杖,缓步在架间穿行,目光扫过一个个匣子。 “陈景和好不容易掠得富庶之城,自是不肯轻易放手。” 吴仁安心中暗忖,目光扫过各处。 最终落在正中一座紫檀木案上。 他的目光被案上一个精致的金匣所吸引。 金匣约有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精美的龙凤花纹,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吴仁安取下金匣,小心翼翼地打开。 匣中安放着一本薄薄的线装册子,封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四字。 “青龙控鹤”。 字迹有些潦草,似是匆忙所写。 更为奇怪的是,书册上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 “青龙?控鹤?” 吴仁安微微一愣,想起城中青龙帮与白鹤武馆素有仇怨。 “莫非这是青龙帮帮主为羞辱白鹤馆张炜所作?” 吴仁安皱眉,翻开书册,粗略浏览。 首页署名“青龙帮帮主傅青着”。 落款日期就在无生教占领阳泽城前不久。 “青龙帮不过是阳泽城中一个不入流的帮派,其帮主傅青何德何能创出如此功法?” 吴仁安心生疑惑。 他细细翻看秘籍。 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功法要诀和经络图解。 随着阅读深入,吴仁安逐渐露出惊讶之色。 “好精妙的轻功!竟能借腿部大穴储存内气,如龙般腾挪跃动。” 这《青龙控鹤功》并非他想象中的粗陋功法,而是一门极为上乘的轻功秘籍。 通篇行文古奥,却字字珠玑。 详述了如何控制下肢大穴,储存内气,运转之时如龙腾鹤舞,变幻莫测。 其中描述的运气之法精妙绝伦。 若能练成,不仅能使双腿如龙似鹤般轻盈灵活,更能为突破开窍之境奠定基础。 吴仁安心中狐疑,翻至扉页。 只见落款署名“青龙帮主傅青”的字样有异,字迹似乎有些刻意做旧。 他用袖口轻轻擦拭,竟发现下面隐约有另一个名字——“青蛟道人傅清云”。 “原来如此!” 吴仁安恍然大悟。“此功非傅青所创,而是出自一位名为''青蛟道人''的高人之手,想必是傅青的什么亲族。” 他将秘籍揣入怀中,继续在石室内搜寻。 又取走几本有用的秘籍和丹方,这才满意离去。 “备马,回府衙。” “香主不看其他物品了?” 董铁有些诧异。 “不必了。” 吴仁安淡淡道。 归途中,马车晃荡。 吴仁安却如坐针毡,迫不及待想研习新得的功法。 车厢内,他已悄然翻开秘籍,目光如炬,紧盯字句之间。 “原来如此!” 他面露恍然,随即掩卷沉思。 “此功讲求筋脉相连,气血互通,下肢三十六大穴轮转不息,正适合我修复伤处。” 回到府衙。 吴仁安命人在房间四周点上艾草与龙涎香。 既能安神,又能隔绝外界干扰。 他紧闭房门,全神贯注研读《青龙控鹤功》。 经脉图上,详细标注了双腿三十六处穴位的运气法门。 吴仁安按图尝试,却因腿伤难以施展,一时陷入困境。 “以我右腿之伤,恐难练就此功。” 吴仁安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突然,他眼前一亮,“或可试试那法子!” 他盘坐于软榻之上,闭目凝神,调匀呼吸。 体内积累的“罪值”如同一团团血红色的光点,在经脉中流转。 只见脑海中无数血色光点流转,宛如繁星,每一点都是他杀人害命积累的罪恶。 “既然罪值能助我快速领悟功法,何不试试将其注入《青龙控鹤功》?” 只见脑海之中,一团暗红色的血字正滴落着“血”。 “贰佰壹拾”。 那是他积累的罪值。 他意念一动,罪值化作无数血色光点,向他脑海中涌去。 脑海中,《青龙控鹤功》的功法要诀化作一团青色光芒。 那些血色光点如蚁附膻,纷纷涌入青色光团,光团随即剧烈震荡,发出刺目的光芒。 “起!” 他的双腿如被火焰灼烧,痛不可忍, 却又感到一丝丝清凉之意在痛楚中蔓延。 一时间,脑海中浮现出《青龙控鹤功》的种种要诀,如同有人亲自演示一般清晰。 “呃——”吴仁安闷哼一声,只觉双腿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噬咬,疼痛难忍。 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却紧咬牙关,坚持不懈。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那是被他先奸后食的赏玉斋掌柜李妇人。 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手,似乎要抓住他。 “滚开!” 吴仁安心中怒吼,强行驱散幻象。 然而,幻像刚散。 又有新的幻像浮现——那些被他杀死的漕帮众人、被他掳来作为“耗材”的无辜百姓、被他斩杀的米铺掌柜……一张张面孔,一双双绝望的眼睛,如潮水般涌来。 「障!皆是障!」 吴仁安厉声喝道。 「吾之行事,为一己私利如何,乃为苍生谋福如何!一群死鬼也敢缠我?」 幻像纷纷散去。 吴仁安稍稍平静下来,专心领悟功法。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渐渐沉入一种奇异的境界。 在这境界中,他仿佛看到一条青龙在云海中游弋。 时而俯冲,时而盘旋,姿态灵动自如。 与此同时,一只白鹤在龙的周围飞舞。 其动作轻盈优雅,如同在空中起舞。 “原来如此!” 吴仁安心中大喜,终于领悟到这门功法的精髓。 龙之势大开大合,鹤之姿轻灵飘逸。 二者结合,刚柔并济,确是绝妙。 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觉一股磅礴之气在双腿经络中奔涌,竟似有生命一般律动。 吴仁安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发现右腿虽然还有些疼痛,但已不需拐杖支撑。 他试着走了几步,步伐轻盈如风。 “妙哉!”吴仁安大喜过望。 尝试着使出《青龙控鹤功》中描述的第一式“龙行浅渚”。 他深吸一口气。 双腿微屈,内气流转间。 身形竟如同被风托起一般,轻飘飘地向前滑行数步,宛如龙行于浅水之上。 “此功果然非常!”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继续尝试第二式“鹤点秋水”。 这一式要求行功者以足尖轻点地面,借助反弹之力腾空而起。 以吴仁安现在的伤势,本不该尝试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却已被功法的奇妙所吸引,不顾一切地施展出来。 只听“嗖”的一声,吴仁安的身形竟如离弦之箭般冲天而起。 在房梁下轻巧地一个翻转,又稳稳落回原地。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无丝毫凝滞之感。 “哈哈哈!”吴仁安忍不住放声大笑。 身形忽地拔高,腾空而起,轻轻落在屋角的书案上,全无声息。 “若再给我十日,不,五日时间,此功定能小成!” 吴仁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缓缓从书案上跃下,正要再行尝试。 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香主!大香主派人来传唤您!” 门外执事惊慌道。 吴仁安蹙眉,方才的喜悦瞬间凝固。 “陈景和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寻我?” 他心中疑惑,随即整理衣冠,徐徐走向门口。 不再拄拐,步伐沉稳有力。 —— 暮色时分,阳泽一片金铜色。 府衙大堂,烛火跳跃,光影晃动,似有无数鬼魅在墙上舞蹈。 吴仁安行至府衙大堂前,不自觉抚了抚右腿。 《青龙控鹤》入门神速。 内气在腿部奔涌,使他行步如风,步履虽重却有虎跃龙腾之势。 然腿骨虽已相连,究竟未能尽复。 行得急了,仍有刺痛。 “大香主何时传唤?” 吴仁安问道。 董铁恭敬答道:“方才。大香主忽现府衙,连教众亦不知其何时抵达。” 吴仁安眉头微蹙。 陈景和向来行踪诡秘,今日突然传唤,必是有要事相商。 府衙大堂内,陈景和端坐高位,面如寒铁。 青黑色的条纹从其面部向颈部蔓延,宛若树纹,彰显其异化之躯。 殿中烛火摇曳,其脸庞若隐若现,竟似有藤蔓暗中蠕动。 更令人惊诧的是,陈景和身上尚有未愈的伤口。 陈景和端坐高位,一袭墨色长衫。 他胸前衣衫破损,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尚未完全闭合。 隐约可见诡异的绿色液体渗出。 堂中已跪了一地黑袍执事,不停的在咚咚磕头。 腰牌在透进来的暮光下闪着幽光… 吴仁安拾阶而上,步履轻盈。 行至堂前,拱手作揖。 “见过大师兄。” 陈景和未语先啸,一声长叹。 “师弟来的正好,你且看看,何人能于本座身上留下如此伤痕?” 陈景和咬牙道,眉宇间皆是戾气。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陈景和已成“诡”,寻常武者岂能伤他? 更何况,此伤竟能久久不愈。 “适才有刺客潜入,便在此堂上对本座行刺,足足一个时辰,无人应援!本座死了十多次!可恨!可恨啊!” 陈景和猛然一掌拍在案几上,木屑纷飞,似雪花般飘散。 “你们就是一群饭桶!饭桶!” 地上执事磕头之声更响甚。 “师兄可看清那刺客面目?” 吴仁安凝眸问道,心中已有所思。 陈景和嗤笑一声。 “我的好二师弟,除他还有谁?” 吴仁安心头一震,果然如此。 “小师弟你的伤势如何?” 陈景和的目光落在吴仁安腿上。 语气忽转和缓,却暗藏试探。 吴仁安心念电转。 若言大好,陈景和必生疑;若言未愈,又难解释何以行走自如。 “托师兄福,虽未痊愈,已能行走。” 吴仁安拱手道,心中却暗忖。 “莫非朝廷大军近在眼前?” 血色暮光透过窗棂,将陈景和半边脸庞染成诡异的赤红。 另半边则隐没在阴影中,仿若人鬼两界。 第72章 长生妖诡 广陵城中,青楼楚馆。 正是寻欢作乐尽兴时。 紫袍老者却是被一队人马带走… 正欲发作,止见一金牌,上书“镇魔”二字。 便觉浑身冷汗淋漓。 天边最后一抹血色余晖被黑暗吞噬。 府衙大堂内,烛火摇曳。 熏香袅袅,似细蛇枯藤般缭绕…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似两尊妖鬼对峙。 陈景和半边脸庞被映得忽明忽暗。 那青黑色的树纹在他面颊上蠕动。 宛若活物,诡异非常。 “师弟,你可知我为何寻你?” 陈景和目光如炬,直视吴仁安。 声音却似枯井落石。 吴仁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 拱手道:“师兄有命,小弟自当聆听。” 陈景和冷笑一声,指着跪伏一地的执事。 “这些饭桶无用,我且问你,陈家供奉萧远山、陈礼、薛一剑,皆是何人所杀?” 吴仁安默不作声,也未反应… “师弟,想是皆死于你手吧?” 沉默更甚。 “杀我陈家供奉,可知这些人本是留作守城之用?” 陈景和手中蔓出了数枝老藤,在大堂的青砖铺就的光滑地面上似蛇般游动 堂下执事闻言又见状,头埋得更低。 额头与地面相触,发出“咚咚”之声,似擂暮鼓。 吴仁安不卑不亢,拱手道:“确是师弟所为。” “你可知,朝廷大军将至,我教正需人手守城?” 陈景和眉头紧蹙,面上青筋暴起。 那些树纹状的青黑色条纹似也随之蠕动。 “意欲何为!” 吴仁安不卑不亢。 “师兄你想,那萧远山等人勾结陈家,囤积居奇,致使百姓饥馑。 若任其妄为,恐城中生变,反倒不利守城。百姓饥馑,民不聊生。 若任其所为,城破之日,我等如何?” 陈景和正欲发作,忽地眉头一皱。 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似有所觉。 他细细打量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师弟气息紊乱,内力虽涨,却有杂质。” 陈景和忽地起身,绕着吴仁安踱步,“你服了何物?” “萧远山临死前服了血煞丹,我从其尸上搜得一枚,为疗伤故,亦服之。” “哈哈哈!” 陈景和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几分嘲讽。 陈景和负手踱步。 绕着吴仁安转了一圈,忽然大笑。 “有趣,有趣!师弟可知,此丹虽能短时间内提升功力,却对根基伤害极大。 日后恐难寸进,师弟就不怕断了自己的前程?” 堂外,一阵冷风吹入。 烛火摇曳,映得陈景和面上树纹愈发狰狞。 “师兄此言差矣。” 吴仁安负手而立,血眼中尽是狠厉。 “我辈魔修,早已踏上不归路,还谈什么根基?” 他大步走向窗前。 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语气渐冷。 手中红黑内气凝聚,指尖扣入了窗棂。 些许木屑落下,在黑虎袍上映出点点… “无根基者,杀有根基之人,夺其所学,不就行了?根基者苦修,吾夺其所学,岂非更快?魔修之道,唯快、唯强而已!” 正说着狠狠在地上一执事肩头一捏。 这年轻执事原是红线武馆的真传弟子,在阳泽城中也是响当当的天才… 却未同他师傅姚旭升一道战死。 “至于潜力?哈!那些所谓有潜力的人,若死在我手下,潜力又有何用? 活着的废物,胜过死去的天才!” 猛然一脚将其踹飞,大吐鲜血。 陈景和闻言,眼中精光大盛,拍案大笑。 “好!好一个''活着的废物,胜过死去的天才''!师弟此言,深得大道真谛!” 他起身,绕过案几。 直走到吴仁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弟心性如此,实乃我教之大幸。” 笑罢,陈景和挥手示意堂下执事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退出大堂,唯余师兄弟二人。 “师弟既已入我无生教,当知教中秘辛。” 陈景和踱步至窗前。 “你可知我为何闭关?” “不知。” “本座在修炼一门秘法,一门可令人长生不死的秘法。” 陈景和转身,目光灼灼。 “长生不死?” 吴仁安心头微震,却不动声色。 “师兄何出此言?” “师弟可曾想过长生?” 陈景和忽然问道。 “长生?” 陈景和点了点头,指着自己胸前未愈的伤口。 “你可知,为何我仍会受伤?” 吴仁安摇头。 “止我尚未全然掌握这诡异之力。” 陈景和眼中闪过一丝狂热。 “我教研究诡异已久,吾之大愿,便是人合诡异,获长生不死之躯,谋求更强之力!” 窗外,一声乌鸟啼叫剌破夜空。 窗边的陈景和手中漫出一丝绿雾,院中老树异变突生… 不过片刻那鸦儿编止了声… “师兄所言,可是真的?” 吴仁安心中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 陈景和嘴角微扬。 “师弟以为,这世间只我教独有此法?” 他轻笑一声。 “这时间有妖诡远矣,教中典籍说是前朝末年,天降不详。 那畜牲中有妖,人死后有诡,两者皆无智,止祸害世间。 伪朝先祖收妖灭诡,前朝遂灭。” “伪朝官家信佛。佛门那些秃驴早已尝试人与妖兽脔交,生出些不人不妖的东西。 他们正是靠着这些杂种,推翻了前朝。如今却是灭妖禁诡,没出大城中皆设有镇魔卫,专剿妖诡。 阳泽中的那卫早就被这知府葬送在一处好地方了。 实天助本教也!” 吴仁安闻言,心头一震。 他想起自己曾在古籍中读到。 大景朝建立之初,确有“天兵降世”之说。 却不想竟是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 “前朝余孽亦在利用妖兽之力,止手段较为温和,仅是用秘法移植其血脉。” 陈景和继续道。 “然无论如何,其寿命终有尽头,到底不如我教与诡异融合,长生不死。” 烛火跳跃,映照着陈景和面上的青黑树纹, 却似活物般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师兄已与诡异融合?” 吴仁安问道,目光落在陈景和胸前未愈的伤痕上。 陈景和点头。 “不错。我已与‘木位’融合,成就半人半诡之身。虽有诸多不便,却得长生之机。” 烛火舔着芯,将陈景和的影子投在墙上。 扭曲变形,真如一株枯槁的老树,枝桠虬结。 “师弟,我欲与你共享此法。” 陈景和忽然转身,直视吴仁安。 “城中那夜叉已被我捉来,正好与你融合。” “师兄厚爱,小弟感激不尽。只是…”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 长生不死,乃世人梦寐以求之事。 然却并无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与诡异相融,怕是要付出代价。 吴仁安拱手道,“然小弟尚有妻儿,且腹中骨肉未出,长生不死,非吾所愿。” 陈景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未强求。 “师弟心意已决,我亦不强求。若日后想通,随时可来木殿寻我。” 吴仁安拱手称谢,正欲告退。 忽听陈景和又道:“师弟,朝廷大军已至城外百里,十日内必至城下。届时还望师弟助我一臂之力。” “师兄放心,小弟定当尽力。” 吴仁安拱手应道,心中却已盘算起来。 吴仁安转身欲走,忽听陈景和在身后朗声长叹。 “师弟,记住,人生苦短,唯有长生,方能看清这世间的一切沧海桑田。” 吴仁安脚步微顿。 “师兄,我等为魔者当为所欲为,不为万物所困,顺我者未必得生,逆我者必定得死!我自如意逍遥,我自为杀人作乐,却不违我本心!” 却径直走出大堂。 离开大堂,夜风拂面,带着几分凉意。 吴仁安独自立于庭院中。 仰望星穹,心绪纷乱。 “长生不死…” 昔日秦皇汉武,所求长生者皆为尘土。 空求长生又有何用!纵使你长生久视,还不是被人刺于堂上! “人与诡异…当真能长生?” 月,如一轮破碎的玉盘,苍白冷漠地悬于天际。 残云如鬼魅,游走于星辰之间。 这天地间却无日夜游神之说… 阳泽城中,却也热闹,止府衙无灯光。 唯府衙后院一隅,烛火微明。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眸中冷光如刃。 他凝视着手中那本皴黄的秘籍,封面血渍已干涸发黑,颇为骇人。 “《血散手》…” 他轻声呢喃,指尖轻抚过纸张。 却竟有丝丝阴寒之气透入肌肤。 翻至内页,草蛇灰线般的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首页题词赫然是“掌过血散、劲透肌骨”八字。 “好一个''掌过血散''…”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 上次与萧远山激战,他曾亲眼见识这《血散手》的凶悍。 萧远山掌风过处,竟能将石墙拍成米面般的粉末。 这等拍物不碎反化齑粉的手段,当真骇人听闻。 庭院一角,几根绳索垂挂着数块生猪肉,肥瘦相间。 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色的光。 肉块遇风轻轻晃动。 “秘籍所载,练此功需先掌拍悬肉,达''肉不动而内碎''之境,方为入门。” 吴仁安取下外袍,露出精壮上身。 内力流转,掌心渐热。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气,右掌如电,迅捷无声地拍向第一块猪肉。 “啪!” 肉块猛然摇晃,吴仁安眉头紧蹙。 猪肉晃动,可见掌力未能渗入肉内。 他再次出掌,这次稍缓,意在将内力渗透肉中。 “啪!” 猪肉再晃,仍是整块无损。 吴仁安面沉如水,翻开秘籍重新审视。 “掌气需含而不发,如雨入地,无声无息…” 夜色渐深,残月西斜。 吴仁安掌拍悬肉不下百次,却始终未能入门。 “这《血散手》,果然非同寻常,难以速成。” 素来骄傲的吴仁安,此刻倒也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 他擦去额头细汗,踱步庭中,沉思良久。 “内力虽足,却难化为拍血之功,需另寻他法…” 忽地,血眸一动,闪过丝不知的意味。 “若要速成,唯有…借人修炼。” 思及此,吴仁安复又穿上外袍。 肃立庭中,沉声唤道:“来人!” 门外,早有教众侍立。 闻声一人疾步入内,躬身行礼。 “香主有何吩咐?” “去,寻些囤积居奇、欺压百姓的富户来。” 吴仁安漠然道,“越富越好。” 教众领命而去,吴仁安则立于庭中,静待黎明。 天将明未明之际。 府衙后院已押来七八名锦衣富户,男女老幼俱有。 他们衣衫凌乱,面带惊恐,跪伏一地,瑟瑟发抖。 吴仁安踱步至人群前,俯视众人。 他面无表情,目光冷彻,宛如审视砧板上的鱼肉。 “尔等,可知罪?”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片刻,一中年商贾壮着胆子上前。 “大人明鉴,小人素来安分守己,不知何罪之有?” “安分守己?” 吴仁安冷笑,“米价飞涨之时,你家米铺抬价几何?” 那商贾额头冷汗涔涔,支吾难药。 “小,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陈家…” “陈家令你哄抬米价,你便听命行事,致使百姓饥馑,是也不是?” 吴仁安缓步上前,居高临下。 商贾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愿捐献家财为城中贫户买米,只求一条生路!” 吴仁安目光淡漠。 “生路?我倒是真有一条生路赐你。” 商贾闻言,如获大赦,连连叩首。 “谢大人,谢大人!” “你等且听好了。” 吴仁安环视众人,声音森寒。 “城中百姓饥肠辘辘,无米可食,皆因尔等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所致。 今日我欲练一门掌法,尔等若配合得当,我便饶你一家性命;若不从,则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富户们面如死灰,叩首称是。 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吴仁安挥手示意教众将第一名富户拖至庭中。 那商贾被按在地上。 面朝青石铺就的地面,后背向天,衣衫被撕去,露出肥厚的背脊。 “我每拍你一掌,你若出声,全家皆死。” 吴仁安冷声道。 “是…是…”商贾颤声应和,双目紧闭。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内力运至掌心。 他按照《血散手》秘籍所载,掌气如春雨,绵密无声,徐徐拍下。 “啪!” 商贾身躯一震,牙关紧咬。 竟硬生生忍住了惨叫。 吴仁安眉头微皱,感觉掌力仍是外散,未能深入。 他调整呼吸,再拍一掌。 “啪!” 商贾身躯剧颤。 面部狰狞,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咦?”吴仁安有些诧异,蹲身查看。 却发现商贾已气绝身亡,背上却无伤痕。 “内伤致死,似是掌力透入五脏六腑,震裂内腑…”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他示意将第二名富户拖来——一名锦衣老者。 如此往复,庭中七八名富户尽皆死于吴仁安掌下。 无一例外皆是内腑震碎而亡,外表无损。 “还差一分火候…” 吴仁安若有所思,翻看秘籍, 发现上书“欲练至大成,需千人性命”。他眉头微皱,喃喃道:“千人性命…却是阴毒至极。” 庭中血腥味浓烈,却无一滴血迹。 那些富户尸身整齐排列,衣冠整洁。 宛如睡熟,却唯有七窍流血。 教众已被吴仁安遣退。 他独立庭中。 月将落,天将明,恰是阴阳交替之际。 “再练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 运功至掌,缓缓推出,拍向那悬挂的猪肉。 “啪!” 猪肉纹丝不动。 却在片刻之后,忽然由内而外渗出血水,继而肉质松散,如同被捣烂的肉糜。 却依然保持着原有形状,挂在绳索之上,未见晃动。 “成了!” 吴仁安眼中精光爆闪。 再次翻看秘籍,发现第一层境界“外形如故,内已成泥”已然练成。 此功练至大成,可隔空拍物,使人体内血肉烂成浑然,形成血泡,极为骇人。 “《血散手》,初成!” 他收功立于庭中,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朝廷大军将至,我需尽快磨炼此功,应对变局…” 吴仁安负手望天,神色复杂。 长生不死之诱,大军压境之危,二师兄神秘莫测之威… 种种变数,皆压于他一身之上。 他回首望向那些死不瞑目的富户尸体,轻叹一声。 “尔等生前不仁不义,死后倒也成全了我这一门功法。 我吴仁安,他日若有所成,当为这满城受苦的百姓,谋一条生路。” 言罢,他取出令牌。 吩咐教众将尸体处理干净。 晨光熹微,新的一日,就此开始。 第73章 酒囊饭袋? 浣花河畔,一处宅邸。 却是水乡之风,引水入宅,倒也少见。 东边小院。 数人立于水边。 院中之水却不似浣花河般柔缓,无风却惊起层层水花。 阳泽城中,府衙后院一隅。 几具尸身整齐排列。 却是衣冠楚楚,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那些富户的尸身整齐排列,虽无外伤,却面容狰狞。 吴仁安负手伫立,血眸微眯。 止望着那排列的尸体,眼中并无半分怜悯。 晨曦微光透过薄雾,映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 \"将尸首处理干净,送回各家。\" 他淡漠地吩咐道,\"就说他们因积行不善,得了恶疾暴毙。若有人敢妄议,全家同罪。\" 一旁侍立的执事领命而去,动作利落。 待人退去,吴仁安方才从袖中取出那本皴黄的秘籍,再次细细研读。 《血散手》封面上的血渍已然发黑,触之阴寒刺骨。 \"外形如故,内已成泥...\" 府衙后院,槐树婆娑,蝉鸣声未起。 吴仁安立于庭中,负手而立。 袍袖微风中轻摆,如雪发丝飘散。 衬得面容愈发冷峻。 庭中摆放着一块生猪肉,悬于绳索之上。 肥瘦相间,在晨光中泛着青白色光泽。 “掌过血散,劲透肌骨…” 吴仁安喃喃自语,眸中精光闪烁。 “昨日已初窥门径,今当更进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褪去外袍,露出精壮上身。 肌理分明,线条如刀刻斧凿,背脊如铁,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 吴仁安神情凝肃,双目微闭。 内力运转,如江河奔流,汇聚于丹田气海,再徐徐流向双臂。 掌心渐热,似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嗡——” 内气震荡,发出低沉嗡鸣。 吴仁安眸光一凝,右掌如电。 迅捷无声地拍向那悬挂的猪肉。 “啪!” 轻响过后,猪肉纹丝不动。 片刻之后,肉块内部忽然渗出丝丝血水。 继而由内而外崩解,如同被捣烂的肉糜。 却奇异地保持着原有形状,挂在绳索之上,未见晃动。 “好!” 吴仁安负手而立,血眸中散着寒光。 他望着那悬挂的猪肉,内里已成肉糜,外表却完好如初。 \"《血散手》,初成!\" —— 日上三竿,府衙书房内。 吴仁安盘膝而坐,案几上摊开秘籍。 \"《血散手》...\" 他指尖轻抚过纸张,细细研读。 秘籍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首页题词赫然是\"掌过血散、劲透肌骨\"八字。 \"前世所修鹰爪功,不过粗浅功法。虽已圆满,能结合内气,却不如此世武学精妙。\" “内气的行功练式,血煞功最为精细;鹰爪的外显杀招,刚猛凌厉;血散手的内伤之道,阴损无声…” 吴仁安心中思绪万千,眼中精光愈盛。 他翻阅秘籍,越看越是心惊。 《血散手》行功练式与内气洽合之法。 若能配合《血煞噬魂功》,威力当真倍增。 \"此功若练至大成,加大内气,一掌能将生猪内脏拍得糜烂,却不伤皮肤。\" 吴仁安轻叹。 \"这一世武道,当真精深奥妙。\" 他合上秘籍,起身踱步至窗前。 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阳泽城百姓心中。 \"朝廷大军将至,时不我待。\" 吴仁安转身,唤来门外侍立的执事。 \"去,召集换血境以上的执事,到后院集合。\" 执事领命而去。 吴仁安则取出《血散手》秘籍,复又细细研读。 —— 午后,府衙后院。 二十余名执事整齐列队。 神色各异,却无不透着几分惶恐。 吴仁安负手立于众人面前。 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面庞。 \"昨日陈大香主言,尔等皆是无用之辈。\" 吴仁安声音平静,却令众执事心头一凛。 \"今日,我要亲自考校尔等。\" 他缓步上前,站在队列正中。 \"尔等轮流上前,接我一掌。能接住者,赏银十两;接不住者...\" 吴仁安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 \"那便看尔等造化了。\" 执事们面面相觑,无不心惊胆战。 第一名执事战战兢兢上前,躬身行礼。 \"香主,小人愿意先行尝试。\" “哦,你是何境界?” 执事忙道:“回香主,小人换血境后期,已入教三载。” 吴仁安点头,示意他准备。 那执事深吸一口气,双脚分开与肩同宽。 双臂交叉护于胸前,一副严阵以待之势。 一缕晨风扫过院落,卷起几片枯叶。 在二人之间飘舞腾飞。 吴仁安目光一凝,内力运转,掌心渐热。 他按照《血散手》秘籍所载。 掌气如春雨,绵密无声,徐徐拍出。 \"啪!\" 一声闷响,那执事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 掌风过处,执事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透过手臂,直入胸膛。 如万千细针在体内肆虐,痛不可当。 直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面色惨白。 \"香主...饶命...\" 执事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 内腑如被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可细看之下,其胸前衣衫竟无半点破损,仿佛根本未被击中。 \"换血境...\" 吴仁安微微颔首,\"接我一掌而不死,尚可用之。\" 一旁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那执事可是换血境高手,在教中也算得上精英,如今竟被一掌重创。 其余人垂首立于一旁。 却是大气不敢喘,唯恐触怒这位杀人如麻的香主。 又有一执事上前,修为亦是换血境。 吴仁安劲力微收,再次出掌。这一掌看似轻柔,实则暗含杀机。 掌风过处,空气中似有血腥味弥漫。 \"啪!\" 这执事比前一人更强,竟硬生生接下这一掌。 只是蹬蹬后退三步,面色惨白如纸。 他强撑着不倒,一口血却已涌到喉头,勉强咽下。 吴仁安挑眉,赞道:\"不错,换血境中罕见的硬骨头。\" “怎样?”吴仁安淡然问道。 执事强忍剧痛,勉强抱拳。 “香主掌力精妙,小人自愧不如。” 吴仁安点头。 “你且退下,叫下一个进来。” 接连数名执事前来陪练,无一能接住吴仁安一掌而不受伤。 有两名境界稍弱者,甚至当场毙命。 口鼻俱往外涌血,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院中众执事见状,无不胆寒。 如此往复,一个时辰后,众人或站或倒,纷纷领教了吴香主的掌力。死者寥寥,伤者却众。这些执事多是速成的换血境,看似羸弱,内力却韧性十足,倒也筛选出几个中用之人。 \"活着的都去疗伤,去库房自己领本护体功法练练,再领白银百两。\" 吴仁安淡淡道,\"死了的...\" 他瞥了眼地上几具尸体,\"埋了吧。\" “这《血散手》,竟如此厉害…” 吴仁安眉头微皱,收拢内力,环视众人。 “你们且退下。三日后若有能接我三掌不死者,重赏。” 执事们如蒙大赦,搀扶着同伴退下。 止余吴仁安独立庭中,思索着这《血散手》的奥妙。 立春的阳光透过树隙洒落庭中,斑驳陆离。 吴仁安闭目感受着体内内力的流转,气息渐渐平和。 他抬手摘下一片飘落的枯叶,内力轻轻一催。 那叶片表面完好,内里叶脉却已化为粉末,吴仁安一吹便随风飘散。 \"妙哉...\" 正当他沉浸修炼,忽听府外传来骚动。 一名执事慌忙入内,跪地禀报。 \"香主!山庄教众已至城外,闯关时与守卫起了争执,香主手下中又黑又高者已...已砍下两人头颅!\" 吴仁安眉头微挑,眼中寒光一闪。 \"好一个铁牛,懂得为我宣威。\" —— 铁牛至阳泽城西门下,暮色初临。 城墙黝黑参天,如一头盘踞的苍龙俯视来者。 他身后扬起的尘埃渐渐沉寂。 几十名山庄教众满目疲惫,却警觉如饥狼。 “来者止步!” 城门楼上,陈家亲信面覆寒霜。 却止俯视下方的陌生队伍。 “阳泽城已休战,何人擅闯?” 铁牛昂首阔步向前,他身形魁梧如黑铁塑成。 嗓音如黄钟大吕:“我等乃万树山庄吴香主麾下!汝等何人,敢阻我等入城?” 城门两侧守军闻言,面色微变。 有人悄声议论:“是那位杀人如麻的摘头香主…” 守将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 “哼,吴香主又如何?入城需验身份令牌,无令不可入内,此乃陈大香主亲定规矩!” “放屁!” 铁牛怒喝,声震四野。 “我家主人早已遣人通知,尔等岂敢阻拦?” 守将面色阴沉,眯眼瞪着门下之人。 “本将只听教中之令,不闻他议。无令牌者,休想入城半步!” 铁牛眼中杀机迸现,他已看出此人故意刁难。 身后教众见状,纷纷拔刀出鞘,杀气腾腾。 “教中规矩,蕃疆汉地,同为教众。” 铁牛大步上前,森然道,“我等远道而来,尔等却欲刁难?” 守将不为所动,反而招手示意。 城墙上顿时弓弩手林立,箭矢瞄准下方众人。 “无令不入,此乃规矩!” 守将傲然道,“识相的,速速退去,改日遣人通报再来!” 铁牛闻言,目光如刀,缓缓卸下背上大斧,寒光四射。 他环顾四周,却见一名陈家亲信正暗中向城内疾行,似欲去报信。 “哼,欺我不知?” 铁牛冷笑,突然暴喝一声。 身形如炮弹般冲出,瞬间追上那名亲信。 “想去报信?”铁牛大斧横扫,风雷之声震耳欲聋,“报你娘耶!” “唰!” 那亲信猝不及防,只觉寒光一闪。 却不觉疼,原是头颅已飞上半空。 鲜血如泉喷涌。 尸身僵直,犹自向前奔出数步才轰然倒地。 城门顿时大乱,弓弩手乱箭齐发。 铁牛却早有准备,掷出数把飞斧,将最近的弓手射落城墙。 山庄教众见状,厮杀声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铁牛身着黑衣,手持大斧。 身后跟着数十名万树山庄教众,与城门守军对峙。 地上已有两具无头尸身,血流如注,染红了青石板路。 “谁敢拦我家主人教众?找死不成!” 铁牛怒喝,声如洪钟,震得周围人耳膜生疼。 城门守将色厉内荏。 “无生教规矩,外来人员入城,需经查验!” 铁牛冷笑。 “查验?尔等小卒,也配查验?” “呔!”守将大怒,拔剑欲下。 却被铁牛一个箭步拦住去路。 “临阵退缩,死路一条!” 铁牛大斧当头劈下,斧刃寒光袭人。 “当!”一声巨响,守将剑断,面露惊骇。 “饶命——”他话未说完,铁牛斧锋已至。 人头飞起,血溅三尺。 “主人乃香主,尔等小卒也敢阻拦?” 铁牛提着血淋淋的头颅,大声喝道,“还有人敢拦,杀无赦!” 余下守军见状,面面相觑,纷纷收起兵刃,让出通道。 铁牛冷哼一声,顾不得满身血污,领着教众大步入城。 城门处,数具无头尸身犹在汩汩流血。 染红了青石路面。 风过处,血腥气弥漫。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自暗处传来。 “好一出入城闹剧…”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府衙大堂内。 铁牛率领十余名山庄教众,单膝跪地,向吴仁安行礼。 \"属下铁牛,参见香主!\" 吴仁安端坐上首。 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铁牛,你可知罪?\" 铁牛抬头,面露疑惑。 \"香主,属下知罪\" 吴仁安冷笑。 \"你在城门斩杀陈家亲信,可有我的命令?\" 铁牛闻言,当即叩首请罪。 \"属下鲁莽,请香主责罚!\" 吴仁安起身,缓步下堂,走到铁牛面前。 \"抬起头来。\" 铁牛抬头,只见吴仁安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许。 \"你做得好。杀点人好,却是未得我令便少动手?\" 言罢,一脚踢飞铁牛一旁的教众。 府衙大堂内,灯火明灭不定。 却似燃烧的人命,一闪一烁。 吴仁安端坐于案前。 望着被踢飞的教众蜷缩于地。 杀伐示威,驭下之道也。 他目光转向俯首请罪的铁牛,内心早有定计。 “抬起头来!” 吴仁安声如寒冰,在大堂内回荡。 铁牛缓缓抬头,只见主人面无表情。 眸中却闪过一丝赞许之色,不由心中一定。 “汝之所为,本座自有定夺。” 吴仁安冷声道,堂下众人噤若寒蝉。 “擅杀城门守卫,罪当受罚。” 铁牛闻言,大喝一声。 “属下知罪!请香主责罚!” 吴仁安缓步走至铁牛身前。 青铜杖包着皮子在地面敲出闷声。 众目睽睽之下,杖影掠过。 铁牛身躯剧震,却不退不避。 “啪!”一声脆响,杖风贴着铁牛面颊扫过。 复击碎了后方石案。 “尔虽犯错,却是为我而战。” 吴仁安眼中寒芒闪烁,声音却缓和几分。 “自今日起,你为执事,管辖山庄教众,不得有误。” 铁牛愕然抬头。 继而大喜,叩首如捣:“属下领命!谢香主栽培!” 吴仁安转身回到主位,俯视众人。 “今夜歇息,明晨随我巡城。” 堂外风声骤起,卷起几片枯黄落叶,打着旋飘入厅内。 吴仁安眸光一凝,似有所思:“朝廷大军将至,时不我待。” “此城生死,尽在吾掌。” 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备马。”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吴仁安领着铁牛等精壮教众。 乘了一辆低调马车,驶向城东。 车内,吴仁安垂眸沉思。 “陈家掌控商行米铺,勾结官府,蚕食百姓血肉,实为祸首。今夜,当除之而后快。” 马车停于一处富丽宅院前。 匾额上“陈氏布行”四字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铁牛会意,领着教众悄然包围宅院。 “咚咚咚——”深夜叩门声惊醒了酣睡中的陈家管事。 “何人敢扰我清梦?” 管事怒气冲冲打开大门。 却见门外站着一名白发男子,身后跟着黑壮汉子等人。 “香、香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管事认出是赫赫有名的摘头魔头。 顿时冷汗涔涔,慌忙行礼。 吴仁安面无表情,徐步入内。 厅堂陈设奢华,墙上悬挂着名贵字画,处处彰显着陈家财力。 “都来杯茶。” 他淡然开口,眼中却满是算计。 “本座今夜来,是为查账。” 管事闻言,面如土色。 “香主何意?我等向来照章纳银,不敢有半分违逆。” “是吗?”吴仁安冷笑,起身踱步至账册柜前。 随手抽出一本翻阅,“汝听陈家的,却是不想活耶?这布价倒是‘平价’啊!” 管事额头冷汗如雨。 “这、这都是上面吩咐的…” “上面?”吴仁安眉头微挑,语气森冷。 “陈景和令你等如此作为?” 管事慌忙摇头。 “是、是…” “原来如此,是陈家三爷,好好好!” “啊?甚么三爷,非是叔父啊…” 吴仁安合上账册,转向铁牛,声音平静得如同寒冰。 “你们说,此等蝗虫,该如何处置?” “斩草除根!” “铛!”一声脆响。 管事头颅落地,鲜血喷涌如泉。 众教众仿佛得到信号,纷纷抽刀,冲向内院。 惨叫声、刀剑碰撞声、哭喊声织的悦耳声倒是美妙。 吴仁安立于厅中,双手负后。 目光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陈家布行,乃陈元福产业。今夜除之,斩断他左膀右臂。” 吴仁安心中暗忖。 “待朝廷大军至,我欲抽身而去,却需先除去心腹大患。” 厅外血流成河。 铁牛浑身是血,提着一颗新鲜人头走来:“香主,府中上下,已无活口。” 吴仁安微微颔首,径直走向内室。 随意翻出些账册和书信。 烛火下,一书账先生正应吴仁安要求改着书信。 “果然,勾结州府,贿赂官员,囤积居奇,祸害百姓…” “点火。” 铁牛会意,让人泼洒火油。 片刻后,熊熊烈火已将整个成衣庄吞噬。 站在燃烧的宅院前,吴仁安面容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望着这场自己亲手点燃的大火。 耳畔似残响着生人的哀嚎,心中却无半点波澜。 “焚尸灭迹,留着陈家其他产业,明日张贴告示,价格一律恢复正常。至于赚得银钱,暂且存着。” 吴仁安转身离去,背影被火光拉得很长,“违者,杀无赦。” 月上中天… 第74章 血泪丹 大宅水底。 数名皂衣人使着锁链拖将着具被麻布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形往水面上游。 却是怎滴也游不动。 水似无尽深般。 秋风萧瑟,烈焰熊熊。 陈氏布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 犹如一条盘亘于阳泽城上空的赤色巨龙。 灰烬与碎木翻飞于夜色中,如同无数亡魂窃窃私语。 吴仁安伫立于燃烧的废墟之上。 火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扭曲,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燃尽陈家,不过是荡平前路而已。” 吴仁安负手而立。 眸光冷冽似冬日寒潭,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狼藉。 “然则朝廷大军压境,吾等又当如何?” 铁牛垂首恭立于一侧。 “香主。” “城中兵力不足,教众修为浅薄,若无奇策,难当大军。” 吴仁安的目光穿透升腾的烟雾,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 声音低沉如闷雷。 “修行一途,十年磨一剑。然大军临城,岂容我等从容修炼?” 晚风徐徐,吹散了半空中最后一缕烟尘。 陈氏布行的废墟上,火光已渐熄灭。 吴仁安立于废墟之上,衣袂翩然。 面容在却是明灭不定,恍若鬼魅。 月色如水,却衬不出一丝温柔。 浓重的血腥气与焦灼味交织,构成了一幅暗夜浸血的图景。 “城防如何?” 吴仁安问道,语气淡漠。 铁牛拱手道:“回香主,城北一段城墙年久失修,布防甚是空虚。若朝廷大军由此处攻城,恐难支撑三日。” “三日。”吴仁安轻笑一声。 目光遥望城北方向,似在计量那可见而不可及的天光。 “待朝廷大军压境,三日都是奢望矣。” 铁牛面露忧色,但不敢多言。 “汝且去清点库房军械,明日再议。” 吴仁安袖中手指轻叩,计上心来。 铁牛领命而去,吴仁安仍伫立废墟,静默良久。 一阵夜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地上的纸灰。 那是陈家账册焚毁的残迹,已不复辨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寒芒闪烁。 “我欲成魔,谁能阻我?” 他缓步走下废墟,每一步都坚定而从容。 身后,几名教众恭敬侍立,不敢近身。 天边一线幽暗的紫气浮现,那是天将黎明。 一阵秋风卷过,带起地上的灰烬。 飘散在空气中,如同一场无声的悲鸣。 吴仁安忽地转身,黑袍翻飞如鸦翅:“回府衙。” ----- 回到府衙。 府衙书房内,灯火通明。 吴仁安独坐灯下。 灯焰微微晃动,如同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吴仁安独坐案前,翻阅着一本本陈旧的典籍。 案上摆满了无生教各种秘传功法与丹方,大多记载着诡异残忍的邪术。 “速成之法…” 吴仁安的指尖在泛黄的书页上轻轻划过,眉头紧锁。 “皆是取巧之术,根基不稳,难成大器。” “朝廷大军若至,我手下兵微将寡,难与抗衡。” 吴仁安指尖轻敲桌面,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翻开一本皮质封面的册子,上面记载的是无生教各种秘法丹方。 纸张已显陈旧,边角处还有斑驳的血迹。 吴仁安指尖在纸上轻轻划过,忽地停在一页上。 忽然,他的手停在了一页上,双眼微眯,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书页上“血泪丹”三字赫然在目,边缘被岁月沁成暗褐色,宛若凝固的血迹。 “血泪丹…”吴仁安低声念道。 手指下的文字如同蚯蚓爬行般扭曲,记载的药方邪异至极。 【血泪丹:取人心一枚,人眼一对,人肝一具,以童子血浸泡三日三夜,再辅以七七四十九种毒草药同煮,最后加入教主亲笔书写的符箓,可成血泪丹一炉。服之气血暴涨,战力倍增,但需经常服用,否则气血凋零,痛不欲生。】 吴仁安眸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 “服之可速成战力,但根基尽损,终身难解…” 他的指尖在青灯下轻轻颤动。 如同一条觅食的毒蛇。 “然则,战力可提升几倍,足矣应对当前之危。” 吴仁安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丹药正合他所需——速成之法虽损根基。 但当下危局,岂能顾及后患? 若能控制城中人心,扩充教众,或可与朝廷大军周旋一二。 “无生大法,生死循环。” 吴仁安低语,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阴冷笑意,“既欲长生,必先求死。” 夜色愈深,长烛摇曳。 吴仁安伏案思索,忽地一拍桌案:“古柯!” 他想起无生教在码头扣押的一批闽南商人走私货物中,便有这味外域奇物。 早前在清查无生教阳泽城入口的商号之时。 曾从闽南客商的暗格中搜出过这种东西。 他知晓其性,可炮制成使人上瘾之毒,今若加入血泪丹中… 可卡因可没什么人能抵挡… “如此,不仅可速成战力,更可令食者离丹不可活。” 吴仁安眼中射出寒光,“既可应敌,又能…” 那种东西又能令人上瘾,成为奴隶。 “你且去取包古柯粉末来,吾有大用。” 吴仁安对候在门外的领事吩咐道。 夜深了,月华如水,洒落庭院。 吴仁安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映在地上。 庭中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 次日清晨。 吴仁安召集铁牛等心腹手下,布置任务。 “铁牛,你即刻带人搜罗城中各药铺药材,不惜代价。” “还有,将城南库房中所存的古柯一并带来。” 铁牛虽不知何为“古柯”。 却不敢多问,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此外,将城中所有郎中尽数带来,不论年老少壮,但凡会看病配药者,一个不留。” 吴仁安冷声补充。 铁牛面色微变,迟疑道:“香主,若强抓郎中,恐怕会…” “我意已决。” 吴仁安目光如刀。 铁牛不寒而栗,不敢再言。 领命而去。 吴仁安望向窗外,晨光已染红半边天际。 却似泼洒的鲜血。 “乱世用重典,魔道逆苍天。” —— 当夜,吴仁安亲自配置血泪丹的主药。 府衙后院一间密室内,摆放着数个血人般的富商,皆被捆绑在木架上,奄奄一息。 吴仁安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面色平静。 “香主,这是您要的童子血。” 一名教众捧着碗血上前。 吴仁安接过。 眼神落在一名尚有几分肉的富商身上,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开始吧。”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 富商的胸膛被剖开,露出还在跳动的心脏。 吴仁安手法娴熟,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屠夫。 却又似一位精于解剖的医者,迅速取出心脏,置于盛有童子血的玉碗中。 “还需眼与肝。” 吴仁安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寻常事物。 匕首再次闪动,鲜血与哀嚎交织。 吴仁安的袍服已被溅上血迹。 却是毫不在意,专注于手中之事。 血液顺着吴仁安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上,绽出朵朵妖艳血花。 “生死皆为虚妄,惟有道在心中。” 吴仁安低语,取出最后一具肝脏。 复放入玉碗。 他将血肉混合物倒入一口古铜色大鼎中。 添加了早已准备好的四十九种毒草药和那白色的古柯粉末。 火焰升腾,鼎中药物沸腾,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臭气味。 夜深了,一炉“血泪丹”终于炼成。 吴仁安捻起一颗漆黑如墨的丹药。 “成了。” 血眸中生出了杂丝。 “此丹不仅能提升战力,古柯的加入会让服用者上瘾,离不开我的掌控。” —— 次日午时,阳泽城内的郎中俱被带至府衙。 却是个个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吴仁安高坐堂上,漆黑的锦袍上绣着无生教的血红莲徽。 面容冷峻如刀刻。 “诸位郎中医者仁心,今日召尔等前来,乃为大业。” 座下一位白发老者颤声道:“敢…敢问大人,何谓大业?” 吴仁安从案上拿起一张丹方,缓缓展开。 “炮制此物,名曰''血泪丹'',可增进气力,抵御外敌。” 一位中年郎中看过丹方,面如土色。 “大…大人,此丹所需人心、人眼、人肝,岂非残忍不仁?医者当救人,焉能害人?” 吴仁安眸光一寒,声音冰冷。 “汝等以为,若城破,朝廷会留汝等性命?战时非常,不用常法!” “不、不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郎中看清丹方后,面露惊骇之色,双手颤抖,“此丹邪恶至极,服之必毙!” 他站起身来,意态从容地从袖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吴仁安眼神一冷,缓步走到老郎中面前。 “汝敢违逆我命?” “老夫行医一生,救死扶伤,岂能制此…” 老郎中话未说完。 喉间已多了一道血痕。 “咕噜”一声,老郎中的头颅滚落在地,眼中尚含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鲜血喷涌而出,洇的青石板猩红一片… 吴仁安抚手在无头尸体上轻轻一拍。 掌力渗入,肉糜飞溅到周围郎中脸上。 “还有人不愿炮制?” 吴仁安目光冷漠地扫过余下郎中。 手中仍滴着鲜血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无人敢言,所有郎中都低头应命。 开始照方子配药。 “若有不从者,可做药引。” 郎中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吴仁安冷笑一声:“带上所需药材,随我去后院。” 后院深处,一座偏僻的石室被改造成丹房。 铁牛已将先前抓捕的富商们关押在此,男女老少,齐声哀嚎。 “第一道工序,取主药''三心液''。” 吴仁安卷起袖子,拿起匕首。 目光扫过囚室中的人群,“铁牛,把那老头带上来。” 铁牛拖出一名年近六旬的富商。 其双膝跪地,不停叩首:“大…大人饶命!” 吴仁安不为所动。 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白发老者未及惨叫,已倒在血泊之中。 吴仁安双手沾血,剖开胸膛,挖出尚在跳动的心脏。 “第一颗心。”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郎中们已有人吐得面色发青,却无人敢言。 吴仁安转身,目光落在一个年轻妇人身上:“铁牛。” 连续取出三颗心脏,三对眼球,三副肝脏,血腥之气弥漫了整个石室。 吴仁安手持染血的刀具,向郎中们示意:“现在,按方子熬制。” 深夜,月华如水,石室内却是一片炽热。 数十个丹炉中,猩红的药液沸腾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吴仁安亲自熬制第一炉,汗水顺着他的面庞滑落,却浑然不觉。 “再加入古柯粉…” 他小心地将一包灰白色的粉末倒入炉中。 药液瞬间变成深紫色,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甜腥味。 一名年轻郎中手持药杓,稍显慌乱,不慎将滚烫的药液溅出,落在吴仁安的手臂上。 “啊!”吴仁安一声闷哼,感到一阵剧痛。 皮肉瞬间被烧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疮疤。 怒从心起,他拔刀欲杀。 “香主息怒!” 董铁上前一步,拦在年轻郎中前。 “死了就少一个炮药的人手。”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将刀收回,冷冷道:“再失手,不必董执事求情,本座亲手取汝心肝,入药!” 年轻郎中跪地叩首:“小的谨记教诲,不敢再犯!” “继续!”吴仁安厉声喝道。 继而转头去用清水洗净手臂上的烧伤。 却发现那药液竟有腐蚀之效,伤口处皮肉已呈暗黑色。 他眉头紧锁,取出一瓶药膏涂抹,伤痛稍减。 “此丹药效倒是比预期还强。” 吴仁安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错,明日正好试试效果。” 翌日,第一炉“血泪丹”出炉,形如赤豆,外表黝黑,内里透着血色。 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却似无数血丝交织。 一股幽幽的腥气从丹药中散发出来,令人心悸。 吴仁安拈起一粒,放入口中。 深吸一口气,将丹药咽下喉咙。 一股灼热感瞬间从喉咙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血管中爬行。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眼中浮现出血丝,额头青筋暴起。 “咳…”吴仁安俯身,吐出一口黑血。 体内气息陡然暴涨,内力如同洪水般在经脉中奔涌。 但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痛楚。 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烧,经脉如被利刃切割。 眼前却是一中飘飘欲仙的感觉,似如在天宫遨游般舒适。 那般感觉… 他屏气凝神,运转《血煞噬魂功》周天。 丹田中气海涌出内气压制药性。 然而,片刻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从四肢百骸涌起。 似有无数蚂蚁在血管中爬行,啮咬着他的筋骨。 “药效确实强劲,但副作用也不小。” 吴仁安自语,血目中闪出丝阴冷。 “正好借此控制那些新招来的教众,使之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第75章 血泪丹下 夜,如墨。 风,似刀。 阳泽城府衙后院。 铜鼎翻腾,黑烟袅袅,如龙似蛇。 丹炉火焰映照下,吴仁安面容隐现,眸光幽冷。 天穹之上,残月如钩,照见人间百态。 他伫立于府衙后院,凝视着药炉中翻腾的血色药液。 炉火映照下,他的面容被一明一暗的光影割裂,宛如人鬼两相。 袅袅烟云缠绕而上。 “时不我待啊。” 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之日,已不足半月,而城内实则空虚,能战之人少之又少。 他摘下药炉上一只黑釉陶罐,罐内正是刚炼制完成的“血泪丹”。 呈现出妖异的赤红色泽,隐隐有丝丝黑气缭绕。 这批丹药中,已掺入了大量古柯粉末,服用者必将成瘾。 离不开此物,亦即离不开他吴仁安。 \"血泪丹已炼制二百六十余枚,尚不足以应急。\" 吴仁安扫过案上黝黑的丹药。 昏黄的灯火下,这些丹药表面纹路如同无数细小血管。 却是在光线映照下隐约流动,似有生命。 “香主,城中所有药铺原料已尽数收集,尚差些许关键之物。” 铁牛恭立一旁,眉头紧锁。 吴仁安指尖轻叩案几,缓道:“再取些人心人眼入药。” 他望着窗外月色,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痛楚。 血泪丹服后一炷香内,气力增三成有余。 然而药性过后,却有钻心剧痛,似有千万蝼蚁噬咬五脏,难以忍受。 “明日传令,城中青壮男子三百,集于校武场。” 吴仁安声音低沉,如寒潭幽水。 铁牛眸光微闪:“香主,这......” “兵临城下,箭在弦上。” 吴仁安黑袍猎猎作响,如墨的眸子中跳动着火光。 “大军压境,苟活何用?” 铁牛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属下明白。” 夜风穿堂过,将灯火摇曳得忽明忽暗。 月光如水,洒落庭中,竹影斑驳,池水微漾。 似一幅被时光浸染的水墨画卷。 “回去吧,明日辰时便行事。” 铁牛应声而退,脚步声渐行渐远。 吴仁安独立庭中,仰望星空。 夜色如墨,星河璀璨,冷月如钩。 多少冤魂被自己送入黄泉,多少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手。 他不知为何,心中忽生悲凉。 “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 他轻吟一句,声音被夜风卷走,飘散在夜色中。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饥寒交迫的少年,蜷缩在街头,仰望着同样高远的星空。 恍惚间,手臂上的伤处又传来一阵刺痛。 吴仁安眉头紧锁,感到一丝焦躁。 这是血泪丹的药性开始发作。 “莫非,这便是以毒攻毒的代价?” 他冷笑一声。 转身回到内室,盘膝而坐,开始运转《血煞噬魂功》,试图压制体内药力。 吴仁安转身,脚步轻盈,全无昔日伤腿痕迹。 他步入内室,自墙上取下一本残破的线装书册。 书皮陈旧,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化气功》。 “朝廷大军压境,只靠血泪丹还不足以应对。” 吴仁安喃喃自语,手指轻抚书皮,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既然走上了魔道,便无需顾忌寿元,《化气功》虽损精气,却能将实力提升数倍,足以应对眼下之危。” 《化气功》,无生教中因练后大折寿而鲜有人修的邪功。 此功法将修炼者精气神尽数练成即时功力,换取短暂的强大实力,却令人血枯肉衰,形如槁木。 —— 子夜时分,一轮残月高。 如钩如镰,冷冷地挂在天际。 西郊练武场上,火把林立,交织成一片光明地带。 三百余名被强行掳来的壮年男子,衣衫褴褛,双手被缚,被教众们围在场中。 众人面色惊恐,有的呜咽抽泣,有的怒目而视,更多的则是呆若木鸡。 “启禀香主,人已全部带到。”铁牛单膝跪地,声音粗犷。 吴仁安踱步而来,血袍猎猎,月光下身形修长却透着一股阴郁之气。 他环视众人,嘴角微微上扬:“诸位不必惊慌,本座今日邀你们前来,实是有造化相赐。”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阳泽城危在旦夕,朝廷大军旬日即至。” 吴仁安声音徐缓,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无生教虽掌控全城,却兵力不足,尔等便是我新选的教众。”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挣扎着站出来,怒斥道:“妖人休得胡言,我等宁死也不为你等作恶——” “修炼邪功,岂非自寻死路?” 吴仁安不怒反笑,抬手一指,铁牛便如狼入羊群,三两步掠至壮汉身前,赤手抓住其头颅,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一扭。 忽见一道血影闪过。 “咔嚓”一声脆响,壮汉头颅竟被生生扭转一百八十度,双目怒睁,却再无生气。 那壮汉的头颅已与身体分离,鲜血如泉喷涌。 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双眼犹自圆睁,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还有人质疑吗?” “不识好歹!” 吴仁安冷笑,“尔等有两条路,一是臣服于我,服下丹药成为教众,二是死在此地。自行选择!” 寒风掠过练武场,带着阵阵凄厉的哭声。 “很好。”吴仁安满意点头。 “今日尔等有幸,可习我无生教秘传邪功《化气功》,并服食珍贵丹药''血泪丹'',得我庇佑。” 言毕,他一挥手,教众便开始分发《化气功》的简化口诀。 “铁牛,分发丹药,一人一粒,不得有误。” 铁牛应声,率众持盒上前,挨个分发血红如豆的血泪丹。 众人被强按着头颅,被迫吞下丹药。 “都服下。”吴仁安声音冷若冰霜。 丹药入喉,如烈火焚身。 众人只觉一股炙热之气从喉管直贯丹田。 五脏六腑似被烈焰灼烧,痛不可言。 “忍住痛楚,运转心法!” 见众人无所动作… “运功!”吴仁安厉声喝道。 众人被迫盘坐于地,依照口诀运转功法。 《化气功》初入门并不艰难,只需将体内精气按特定路线运行。 便能感受到一股热流在经脉中游走。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众人神色各异。 有的面露痛苦,有的却似乎感受到了力量,双目放光。 这正是《化气功》的魔性所在——不同于正道功法循序渐进地积累内力。 《化气功》直接透支生命潜能,转化为可用之力,虽然迅速,却如饮鸩止渴。 吴仁安沉声喝道。 同时抬手结出一个奇特法印。 “凝神聚气,化精为力!” 他开始口授《化气功》心法总纲。 “天地有气,万物有精。采其精华,化为己用。行精化气,行气成神......” 在痛苦中,众人竭力记忆着口诀,按照指引运转内气。 血泪丹药力发作,众人体内气血翻腾,如江河决堤。 那些能勉强忍住痛楚,按照心法运转的人,体内逐渐生出一股狂暴之力。 而那些无法忍受的,则口吐鲜血,七窍流血,扭曲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精为气胎,气为精母。一气周天,灵台清澈......” 吴仁安继续诵念着心法口诀,声音如有魔力,引导着众人体内气血流转。 吴仁安继续授法。 “心念一动,气随念转。化气成罡,周身无碍......” 这《化气功》本是无生教中因练后大折寿命而无人敢练的邪功。 练此功者需将体内精气神全部练成功力,一旦大成,战力暴涨,可一日千里。 然代价便是血枯肉衰,寿元大损。 对面临绝境的吴仁安而言,此时已顾不得这些后患。 朝廷大军压境,若不速成战力,阳泽城必破,届时万事皆休。 “呃——”一声闷哼,又有数十人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有一丝波澜。 “强行修炼邪功,死伤过半实属正常。能活下来的,才是真正有用之才。” 只见那些服下丹药的人,有的面红耳赤,有的青筋暴起,更有甚者七窍流血,倒地抽搐。 “啊——我浑身如火烧!” “救命!救命!” “娘亲,孩儿对不住你啊——” 惨叫声、求救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哀嚎。 约莫半柱香时间,场中的声音渐渐稀疏。 最终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和偶尔的啜泣。 吴仁安眸光微闪,正待发号施令。 突感一阵剧烈头痛如万蚁噬心,紧接着全身燥热无比。 仿佛有火焰在血脉中游走,灼烧着每一寸皮肤。 “药瘾发作了!” 吴仁安脸色骤变,暗道不好。 昨日试丹时,他也服用了掺有古柯粉的血泪丹。 此刻药性上头,竟是瘾症发作。 他迅速盘腿坐下,运转《血煞噬魂功》,一股股内力在体内游走,勉强压制住药瘾带来的痛苦。 “古柯粉果然厉害,若非我内功深厚,怕是早已难以自持。” 吴仁安心头凛然。 正在此时,场中陡然传来阵阵惨叫。 吴仁安睁眼。 见场中横七竖八地躺了大半人,已然气绝。 “果然,这血泪丹药性太烈,寻常人难以承受。” 吴仁安起身,面无表情地道。 日上三竿,校武场上的惨叫声渐渐平息。 三百人中,仅剩百余人站立,个个面色惨白,眼中却燃着异样的光芒。 他们感受到了体内暴涨的力量,虽然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很好,能活下来的,都是可造之材。”吴仁安环视众人,满意地点点头,“明日再练,都退下吧。” 众人踉踉跄跄地离去,吴仁安却在台上久久伫立。 借着火把的光芒,他环顾四周。 地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和几具未来得及搬走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令人作呕。 “魔道速成法,不过如是。” 吴仁安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一具尸体上。 那是个年约二十的青年,死不瞑目,眼中满是恐惧和不甘。 一丝异样的情绪在吴仁安胸中闪过,但转瞬即逝。 他摇了摇头,甩开杂念。 “乱世求生,不择手段。修魔之道,需心狠手辣,区区凡人性命,何足挂齿?” 他转身走出鼠窟,迎着夜风,眺望远方。 天际已现出一丝鱼肚白,新的一日即将开始。 吴仁安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这笑容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诡谲。 “朝廷大军若至,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魔道速成法''。” —— 次日。 吴仁安负手立于庭中,抬头望天。 他手执一枚血泪丹,在月光下细细观察。 丹药表面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微小血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香主,那些人已经一整日未得丹药,情况如何?” 铁牛双手抱拳,恭敬侯在一旁。 吴仁安冷笑一声。 “让他们再熬熬。不尝尽苦痛,焉知我恩赐之珍贵?” “是。”铁牛应声,退至一旁。 校武场上,百余名新入教的弟子面色惨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他们昨日服下血泪丹,今日未得续药。 却是药瘾发作,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救命…给我丹药…” “我忍不住了…求求你们…” “杀了我吧…这比死还痛苦…” 哀嚎声此起彼伏,如同地狱中的恶鬼哭号。 有人双目赤红,用指甲抓挠自己的皮肉,鲜血淋漓;有人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已近疯狂。 更有甚者,竟自相残杀,只为抢夺可能存在的丹药。 “杀…杀…杀…” 一名壮汉眼中血丝密布,挥舞着双拳,将身边同伴打得血肉模糊。 他面目狰狞,全无人性,宛如恶鬼附体。 “看那厮,服了血泪丹,本就性情大变,今瘾症发作,更是疯狂。” 一名教众指着那癫狂的壮汉,低声道。 “此丹霸道,气血暴涨的同时,毒入骨髓,不得续药,如同万蚁噬骨,痛不欲生。” 另一人附和,眼中满是庆幸自己未曾尝试此物。 吴仁安缓步行来,面上古井无波,看着眼前这人间炼狱。 “子不语怪力乱神,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吴仁安轻声吟诵,眸光冷冽如寒潭。 “今日我便教尔等,什么是真正的生死大道。” 他一挥手,教众抬上一个大木箱。 打开箱盖,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枚血泪丹。 原本痛苦呻吟的众人,一见丹药,眼中立时射出贪婪的光芒。 他们挣扎着爬起,如饥似渴地盯着箱中丹药,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双眼赤红如血。 “想要丹药?” 吴仁安声音冰冷。 “跪下!叩头!认我为主!” 众人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叩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等拜见主人!” “求主人赐药!” “奴才愿为主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哀求声、恭维声此起彼伏,如同一曲荒诞的合唱。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吴仁安的爪牙,生死由我掌控。” 他信步走到箱前,取出一枚丹药,在指尖把玩。 “谁愿为我杀人,便赐他丹药。” 话音刚落,那名癫狂的壮汉立即爬起身来,双眼放光。 “奴才愿意!奴才愿杀人!” 吴仁安微微一笑,随手指向人群中一名老者:“杀了他。” 壮汉毫不犹豫,如饿虎扑食,一把掐住老者咽喉。 老者眼中满是惊恐,却无力反抗。 只听“咔嚓”一声,老者脖颈被生生扭断,气绝身亡。 “好!”吴仁安大笑,将一枚丹药抛给壮汉。 “记住今日之痛,若不听令,便再无丹药可得!” 壮汉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将丹药吞入口中。 他面上痛苦之色渐退,换上了一种诡异的享受表情,仿佛置身极乐。 “还有谁愿为我效命?” 吴仁安环视众人。 “奴才愿意!” “奴才愿意!” 众人争先恐后地表态,生怕落在人后,得不到丹药。 吴仁安逐一点名,命他们互相厮杀,或分食一旁的教众,以证忠心。 这些人为了得到丹药,竟毫不犹豫地下手,残忍至极。 血光飞溅,惨叫连连。 校武场上,人性在药瘾的驱使下,彻底沦丧。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获得了丹药,暂时逃离了痛苦的折磨。 吴仁安冷眼旁观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古柯之效,果然奇绝。” 他自言自语道,“若非我内功精深,怕是也要被此物控制。” 月上中天,校武场上的厮杀渐渐平息。 存活下来的人获得了丹药,面上露出满足之色,跪伏在地,如同一群驯服的野兽。 “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的''血骨卫'',专司杀伐。” 吴仁安居高临下地宣布。 “每日一粒血泪丹,助尔等修炼《化气功》,但凡违逆我命,丹药断绝,生不如死!” “谢主人恩典!”众人齐声高呼,眼中满是狂热与依赖。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他看着这些被药物驯服的傀儡,心中升起一股掌控的快感。 这些人已经彻底沦为他的工具,为了丹药,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真可悲啊,为药成奴,丧尽人性。” “乱世求生,不择手段。” 吴仁安冷笑一声,“朝廷大军将至,我若不用非常之法,如何能保全自身?”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剌得很长。 第76章 忠君爱国之人! 夜,如墨。 窗外,一弯残月如钩,冷冷地挂在天际,洒下惨淡的银辉。 一间密室内,烛火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吴仁安端坐案前,面前摊开数本线装古籍,眉头紧锁。 “《化气功》虽能速成,但终究难敌朝廷大军。” 吴仁安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一身素白寝衣,眉宇锋利如刀,眼神幽冷若寒潭。 几案上摊开数本破旧线装书,墨香与尘埃交织,竟与室内微妙的血腥气同时浮动。 \"《万毒谱》、《炼形秘录》、《尸化九变》...\" 他修长的手指轻拂过每一本典籍,眸中闪过无数思绪。 这些都是陈景和送来的无生教秘典,每一本都记载着骇人听闻的邪术。 青灯映着棘红纹的《千灵控噬》尤为显眼,烛光映照下,书封如血如墨。 吴仁安目光一凝,竟觉此书似乎在书架上轻微跳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有意思。\" 他低喃一声,将此书取下,放于灯下细审。 书页泛黄,边缘处有淡淡血痕,似是年久凝固。翻开扉页,一行血字映入眼帘: \"噬魂控魄,千灵为奴。\" 落款为\"食人道\",笔力狂放,如刀刻般刺入纸中。 \"食人道?本教先贤么?\"吴仁安眉头微皱。 平日藏于密室,鲜有人得见。 “《千灵控噬》,控者,操控之意;噬者,吞噬之意。” 吴仁安喃喃自语,手指轻抚书页。 “此书竟能控制生灵,令其为己所用?”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吴仁安苍白的面容。 他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映入眼帘,其间夹杂着诡异的符文和人体经络图。 “《千灵控噬》者,乃我所创,可以诡异之力役使生灵,控制尸骸,使之为己所用。 然此功有伤天和不伤本座,修炼者需立誓不得与本座为敌……” 吴仁安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研读着。 随着阅读深入,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原来如此!” 吴仁安猛然拍案而起。 “此书不仅记载了控尸之法,更有驭人之术!” 他迅速翻至书中一页,上面详细记载了一种名为“尸仙散”的毒物配方。 “尸仙散,取新死之人尸毒,配以七七四十九种药材,以内气催化,可成赤红粉末。 此散入口即化,中者先痛不欲生,继而神志恍惚,最后心甘情愿听命于下毒之人。 然此毒霸道异常,中者不出七日必亡……”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 “此毒正合我用!朝廷大军将至,若能炮制出''尸仙散'',控制一批死士,或可一战!” 他继续研读,发现“尸仙散”的配方极为复杂,需要多种珍稀药材和新鲜尸毒。 最关键的是,炮制过程中需以内气催化,非内功深厚者不能为之。 “天助我也!” 吴仁安冷笑一声,“我修《血煞噬魂功》,内气阴寒,正适合炮制此毒!” 他合上书册,起身踱步。 密室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如同一个诡影般扭曲变形。 “朝廷大军压境,我若不用非常之法,如何能保全自身?” 吴仁安自语道,“既入魔道,便无需顾忌世俗礼法。为求速成,不择手段又如何?” 他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星辰黯淡。 一阵冷风吹来,烛火剧烈摇曳,几欲熄灭。 “明日便着手准备,炮制''尸仙散''!”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朝廷大军若至,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魔道''!” --- 晨光熹微,天际泛起鱼肚白。 阳泽城府衙大堂内,吴仁安端坐上首,面色阴沉。 堂下站着铁牛、赵无常等数名心腹,个个神情肃穆。 “诸位,朝廷大军将至,我等处境危急。” 吴仁安声音低沉,如寒潭幽水,“今日召集尔等,是有要事相商。” 铁牛上前一步,抱拳道:“香主但有所命,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铁牛。 “此乃药材清单,你即刻带人搜集城中所有药铺的药材,务必在日落前送至府衙。” 铁牛接过纸条,粗略一看,眉头不由皱起。“香主,此清单上药材甚多,恐怕城中药铺难以凑齐。” “无妨。” “城中富户家中必有珍藏,你可上门''请求'',若有不从者……”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属下明白!” 吴仁安又转向赵无常,此人身形瘦削,面色阴鸷。 “赵无常,你带人前往城外义庄,采集尸毒。” 赵无常眉头一皱。 “香主,尸毒阴毒无比,稍有不慎便会中毒,此事……” “无需多言。” 吴仁安打断道,“我自有妙法处理。你只需按我所说,从久葬之尸上采集尸毒,越多越好。” 赵无常不敢再言,只得应声。 “属下遵命。” 吴仁安环视众人,声音冰冷。 “此事事关重大,不得有误。若有泄露半句者,杀无赦!” 众人齐声应道:“属下谨记!” “退下吧。”吴仁安挥了挥手,众人鱼贯而出。 待众人离去,吴仁安独自一人,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 窗外,一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如同不祥的预兆。 --- 正午时分,阳光炙热,照得大地发烫。 铁牛带领数十名教众,分头搜刮城中药铺。 他手持吴仁安的令牌,所到之处,药铺掌柜不敢不从,纷纷献上珍藏药材。 然而,清单上的药材实在太多。 却仅凭城中药铺,难以凑齐。 “香主要的药材,还差十余种。” 铁牛皱眉道,“城中药铺已搜遍,怕是要去那些富户家中了。” 他带领众人来到城中第二大的富户——王家大宅前。 “开门!” 铁牛一脚踹开大门,吓得门房跪地求饶。 王家家主王德仁闻讯赶来,见是无生教的人。 脸色顿时煞白。 “诸位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铁牛冷笑一声,将药材清单甩在王德仁脸上。 “我家香主有令,征集药材。你王家身为阳泽城富户,理应出力。这清单上的药材,你家可有?” 王德仁接过清单,仔细查看,额头渗出冷汗。 “回大人的话,小人家中确有部分药材,但恐怕无法全部凑齐……” “少废话!” 铁牛厉声喝道,“有多少交多少,若敢有半点隐瞒,休怪我铁牛不讲情面!” 王德仁连连点头,急忙命家丁去库房取药。 不多时,家丁捧来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药材。 铁牛打开盒子,仔细查看,忽然眉头一皱。 “王德仁,你莫非当我不识药材?这清单上明明有''紫灵芝'',你却只拿出这普通灵芝来糊弄我?” 王德仁面色大变,连忙解释。 “大人明鉴,小人家中确实只有这普通灵芝,紫灵芝乃稀世珍品,小人哪里……” “放屁!” 铁牛怒喝一声。 “我早已查明,你王家祖上曾得一株紫灵芝,世代相传。你若不交出,休怪我不客气!” 王德仁见瞒不过去,只得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 “这紫灵芝是我王家祖传之物,本不愿轻易示人,但既然大人知晓,小人也不敢隐瞒。” 他打开玉盒,里面躺着一株紫色灵芝,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铁牛一把夺过玉盒,冷笑道:“识相!” 就在此时,一名教众从内院搜出一个暗格。 里面藏着数种珍贵药材,正是清单上所缺的几种。 “好啊,王德仁,你竟敢欺瞒我等!” 铁牛勃然大怒,拔出腰间大刀。 寒光一闪,王德仁的头颅已飞起,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杀…杀人了!” 家丁们惊恐万分,四散逃窜。 铁牛冷哼一声,命令道:“搜!把这王家上下搜个底朝天,但凡有药材,全部带走!” 教众们如狼似虎地冲入内院。 不多时,搜出了大量药材和财物。 铁牛满意地点点头,“走,下一家!” 阳泽城,南街。 铁牛带领十余教众,气势汹汹闯入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 院门匾额上\"谢府\"二字尽显主人家昔日荣华。 “谢大人,无生教奉香主之命,特来借贵府药材一用。” 铁牛高声道,语气却全无请求之意。 谢府大厅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从主位站起。 “无生教已搜刮我谢家七成家财,还有何面目再来索要?” “哈哈哈!”铁牛大笑,“谢大人,如今本教主事,尔等活命已是恩赐。香主有令,交出药材,否则杀无赦!” 谢府家主面色一变:“铁执事,我谢府已无药材,老朽身为读书人,岂会欺瞒?” “读泥马!” 铁牛双目一眯,寒光迸射:“来人,搜!” 不一会儿,便从一处暗阁中搜出十余个上锁药箱。 “谢老狗,你这叫无药材?” 铁牛冷笑,目光如刀。 谢府家主面如死灰:“那是老夫珍藏多年的药材,救命所用啊!” 铁牛不语,只是缓缓拔出腰间大斧。 斧锋在晨光下闪烁着冷冽寒芒。 \"刷——\" 一道寒光闪过,谢府家主人头落地,尚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 \"哼,敢欺瞒教中,死不足惜。\" 铁牛冷哼一声,\"带上药材,下一家!\" --- 城外十里,荒芜的乱葬岗边。 一座破旧的义庄孤零零矗立,四周杂草丛生,墓碑东倒西歪。 赵无常领着几名教众,悄然潜入其中。 “大人,这…这地方阴森恐怖,不如咱们…” 一名教众战战兢兢道,面色惨白。 “闭嘴!”赵无常厉喝。 “香主有令,若谁敢违抗,我亲手送你下地狱见阎王老子!” 义庄内,几具尸体未经掩埋。 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都戴上手套,按我说的去做。” 赵无常冷声道。 “取最腐烂的尸体,挖出其内脏,收集尸水,装入瓶中。” 几名教众面面相觑,却不敢违抗,只得捂着口鼻上前。 “啊——” 突然,一声惨叫划破寂静。 一名教众不慎将尸水溅到脸上。 顷刻间,脸上皮肉竟如被火烧般腐蚀,露出森森白骨。 “救命…救我…” 那人痛苦哀嚎,在地上翻滚。 赵无常面无表情,只是冷冷观望。 待那人痛苦渐缓,似乎晕厥过去。 他猛地抖出铁链,如灵蛇般缠绕住对方脖颈,用力一绞。 “咔嚓”一声,那人气绝身亡。 “继续,谁再出差错,便与他作伴。” 赵无常声音阴冷,如同鬼魅。 其余教众吓得脸如白纸,却不敢怠慢,加紧收集尸毒。 --- 血霞满空… 阳泽城府衙密室内。 吴仁安亲自在密室中炮制“尸仙散”。 密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鼎内药材翻腾,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铁牛和赵无常立于一旁。 恭敬地等候吴仁安的指示。 “药材可齐了?”吴仁安头也不抬地问道。 铁牛上前一步,跪于地上。 “回香主的话,药材已全部凑齐,共计四十九种。”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尸毒呢?” 赵无常恭敬地递上十余个玉瓶。 “回香主,尸毒已采集完毕,共十二瓶。” “很好。”吴仁安接过玉瓶,仔细检查。 “你二人且退下,此毒炮制过程凶险,被香主需独自完成。” 铁牛和赵无常对视一眼。 “遵命。”随即退出密室,将门紧闭。 密室内,只剩吴仁安一人。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按照《千灵控噬》中的方法炮制“尸仙散”。 首先,他将四十九种药材按特定顺序投入铜鼎。 然后运转《血煞噬魂功》,以内气催化药材。 “嗤嗤”之声作响,药材在内气的作用下迅速变化,散发出阵阵诡异的气息。 接着,吴仁安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将尸毒倒入鼎中。 尸毒与药材接触的瞬间,发出“嘶嘶”的声响,黑绿色的烟雾升腾而起。 --- 傍晚时分,府衙大堂。 吴仁安端坐于案后,面前跪着三名被捕之人。 皆是衣着简朴的平民,神色间既有惊恐,又有倔强。 “听说,你们在城中煽惑众人,言朝廷大军将至,劝民众逃离或抗拒我教?” 吴仁安声音平静,却透着刺骨寒意。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余岁,面色黝黑。 似是常年劳作之人,昂首道:“朝廷大军确将至,无生教逆天违道,杀戮无辜,终究难逃天谴!” “哦?”吴仁安轻笑,“如此说来,你们倒是忠君爱国之士了?” 第二人,年约二十七八。 衣着略显体面,疾声道:“你等畜牲残害百姓!若朝廷大军破城,你等难逃一死!” 第三人是个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面上稚气未脱,却执拗地瞪着吴仁安。 “我爹娘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我恨不得食你们肉,寝你们皮!” 吴仁安听罢,不怒反笑。 “有骨气。很好,我正需要几位勇士试药。” 他取出三个小瓷杯,倒入清水。 再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轻轻倒出少许赤红粉末,融入水中。 水立刻变成血红色,散发着诡异香气。 “来人,给三位勇士喂药。” 教众上前,不顾三人挣扎,强行灌下药水。 片刻后,三人痛苦万分,在地上翻滚嚎叫。 为首的中年人双目赤红,口吐白沫;年轻人浑身抽搐,七窍流血;少年则捂着喉咙,似乎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 为首的中年人惊恐地问道,但已来不及,赤红色粉液已入口即无。 \"啊——\" 中年人一声惨叫,气绝身亡。 而另两人挣扎渐弱,却未死去。 “尸仙散”入口即化。 先是剧痛难忍,继而陷入幻觉。 最后神志全失,心甘情愿听命于下毒之人。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二人痛苦挣扎,面无表情。 约莫一炷香时间,二人的惨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痴痴的笑声。 他们双眼泛红,神志恍惚,如同行尸走肉。 吴仁安从袖中取出两根银针。 分别刺入两人的穴位,运转内气,引导毒素与人体结合。 两人则在银针的作用下,逐渐安静下来。 双眼变得空洞,同傀儡一般。 “起来。”吴仁安命令道。 两人机械地站起,面无表情,等待指令。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尸仙散''果然有效。” 他命人取来一块石头,对其中一人道:“用头撞碎它。” 那人毫不犹豫地用头猛撞石头,“砰”的一声。 石头竟然裂开,而那人额头只是微微渗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吴仁安又对另一人道:“用手指刺穿自己的手掌。” 那人二话不说,五指并拢。 似刀般刺入自己的左手掌心,鲜血淋漓,却面不改色。 “有趣。” 吴仁安冷笑一声。 “这''尸仙散''不仅能控制人心,还能让人力大无穷,对痛感迟钝。” 他运转内气,打出一道气劲,击中其中一人的胸口。 那人后退几步,胸口凹陷,却依然站立,似乎对内气攻击有一定抗性。 “此毒果然奇妙,中者不仅听命于我,还能对内气攻击产生抗性。”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只可惜,中毒者不出七日必亡,无法长久使用。” 他转向铁牛,命令道:“即刻大批炮制''尸仙散'',训练''毒人'',给他们套上铁衣,准备迎战朝廷大军!” 铁牛抱拳应道:“遵命!” “朝廷大军若至,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魔道''!” 吴仁安冷笑一声,血眸闪烁着诡异的寒芒。 —— 阳泽城上空,乌云密布,遮蔽了星月。 府衙后院,一座临时搭建的大棚内,数十口铜鼎排列整齐,黑烟袅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第77章 收粮 大宅水底。 别有洞天,水下亦有宅院。 院内房中却并无半点水迹… 皂衣人们倚靠在门边,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这间房内却是被百十来具干尸塞满了。 奇异的是,也具穿着这云纹皂衣… 却是全都被吊死的样式… 天微明,鱼肚白。 晨露未褪,天光尚未完全洒落大地。 阳泽城高耸的城墙上,一抹黑衣的身影挺立如松。 冷冽的目光远眺城外辽阔的田野。 风起,衣袂飘飘,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寒气逼人。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吴仁安轻声吟诵,目光扫过那片金黄的稻田。 城外良田千顷,稻谷已然成熟,金浪翻滚,在晨风中摇曳生姿,恍若金涛汹涌。 可惜,无人收割。 “丰收在望,却无人享其利;太平盛世,唯见民不聊生。” 吴仁安冷笑一声,眸中寒光闪烁。 远处,一队民夫收工返回,弯腰曲背,步履蹒跚。 他们肩上扛着锄头铁锹,面容疲惫,眼神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他望着远处收工返回的民夫,眉间一丝忧色浮现。 此时微风掠过,城外稻田的香气随风而至,那是成熟谷物特有的醇香。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吴仁安轻声诵道,目光落在远处金黄的田野上。 足下城池如铁桶。 四周城墙高耸如云,厚重的青石砌成的城墙如同一道天堑,将城内与城外阻隔。 城墙之下,堑壕纵横,尖刺林立,皆是这数日来新添的防御工事。 铁牛踏着沉重的步伐走来,一身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单膝跪地,抱拳道:“启禀香主,城防工事已全部完成。城内尚有数百教众闲置,可安排操练,以应战事。” 吴仁安挥袖示意铁牛起身。 目光仍凝视着远方金黄的稻田。 “田舍稻梁肥,官仓鼠雀饥。可惜了这一望无际的金黄。” 铁牛顺着吴仁安的目光望去,道:“城外良田确实广阔,稻谷丰盛。可惜人去田荒,无人收割。” “可有朝廷大军的消息?” “尚未发现大军踪迹,只有零星斥候在城外游荡。” 铁牛顿了顿,“属下以为,闲置教众不若操练起来,以备一战。”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转头望向铁牛。 “城中粮食虽多,却远不及城外这片田地所产。 朝廷大军压境,守城之策固然重要,但粮草更是关键。子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天赐良机,何不取之?” “香主明鉴。只是朝廷大军将至,若派人出城收割,恐遭遇敌军斥候,后果难料。” “无妨。” 吴仁安冷笑一声。 “为兵者,不畏强敌,只惧粮尽。有备而战,方能立于不败。传我令,今夜召集铁牛、赵无常等心腹,议事堂商议。” 铁牛抱拳领命而去,留下吴仁安独立城头。 静静凝视那片在朝阳下金灿灿的稻田,目光深邃如古井。 —— 阳泽城府衙议事堂内,烛火通明。 吴仁安端坐上首,面容沉静,目光如炬。 堂下站着铁牛、赵无常等心腹,神情肃穆。 府外,有禁卫守护,杀气腾腾。 “诸位,朝廷大军将至,我等处境危急。” 吴仁安声音低沉,如寒潭幽水,“今日召集尔等,是为了城外良田一事。” 赵无常上前一步,抱拳道:“香主何意?” 吴仁安手指轻叩案几,目光扫过众人。 “城外良田千顷,稻谷成熟。若能尽数收割入城,足可支撑我等半年守城之需。” “香主此言极是!城内百姓虽多,但粮食匮乏。若能增加储备,守城之日自可延长。” “正是!” 吴仁安双目中透出锐利光芒。 “城中教众闲杂无事,何不调遣他们出城收割?既可增加粮草储备,又能调动人心,一举两得。” 在座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气氛略显轻松。 然而,一名执事却站了出来,面露忧色。 “香主,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吴仁安目光一凝,淡淡道:“但说无妨。” 那执事拱手道:“朝廷大军压境在即,若派大批人马出城收割,恐怕暴露我军态势。一旦遭遇朝廷斥候,后果难料。” 堂内顿时安静,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吴仁安,等待他的决断。 烛火映照下,吴仁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放于案几之上。 “尔等可知此物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答。 “此乃''尸仙散'',中者力大无穷,刀枪不惧,听命于我。” 吴仁安声音冰冷,“我已在城墙上布置了百名服食''尸仙散''的弓箭手,足可掩护收割队伍。再令''血骨卫''为前锋警戒,有何可惧?” 执事们听闻此言,面色微变,却不敢多言。 “时不我待,决不可再犹豫。” 吴仁安眼中寒光闪烁。 “明日辰时,征调三百名教众,在铁牛带领下出城收割。赵无常,你率''血骨卫''暗中保护,遇敌格杀勿论!” 众人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夜深了,府衙大堂内,烛火如豆。 吴仁安独坐案前,摊开一张舆图,目光炯炯。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阳泽城的屋脊上,勾勒出一幅幽冷的水墨图卷。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吴仁安轻抚舆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朝廷大军若至,且让他们见识真正的''魔道''!” —— 次日清晨,平明时分。 阳光初上,薄雾浮动。 三百名教众在铁牛带领下,浩浩荡荡出城。 佩戴着统一的红色臂巾,以作识别。 铁牛身披铁甲,骑着一匹黑色战马。 在队伍前来回巡视,不时厉声呵斥怠慢者。 手持镰刀、竹筐,向城外良田行进。 城墙上,吴仁安负手而立,目送教众出城。 他身旁,百名身着黑甲的弓箭手静立如松,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这些都是服食了“尸仙散”的“毒人”,箭囊中的箭矢皆淬了剧毒,一箭封喉。 树丛间,身着血红铁甲的“血骨卫”如鬼魅般潜伏,手握利刃,杀气腾腾。 皆是服食“血泪丹”的死士,对痛感几乎麻木,战力非凡。 “开始收割!” 铁牛一声令下,三百名教众迅速分散开来,挥舞镰刀,收割稻谷。 “刷刷”的镰刀声此起彼伏,如同奏响一首丰收的乐章。 吴仁安站在城头,眯眼望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愚者畏敌而饿死,智者冒险而丰收。”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汗水湿透衣衫。 教众们不敢停歇,挥镰如电,割下一捆捆金黄的稻谷。 铁牛率领的三百教众已分散在稻田各处,挥舞着镰刀,收割着成熟的稻谷。 刀光闪烁,稻浪翻滚,一束束金黄的稻谷被割下,扎成捆,堆放一处。 “快!再快些!” 铁牛骑在马上,不断催促,“天黑前必须完成一半!” 教众们汗流浃背,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远处,二十名血骨卫如鬼魅般游走于稻田边缘,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他们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如同行尸走肉。 “呼——”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远处马蹄声。 “有情况!”一名血骨卫低沉道,声音嘶哑如砂。 铁牛闻言,立刻警觉起来,拔出腰间大刀,眯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果然,远处尘土飞扬。 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约莫二十余人,身着朝廷士兵的绿色制服,胸前绣着“镇”字。 显是朝廷大军的先头斥候。 “警戒!”铁牛厉声道,“所有人,立刻隐蔽!” 三百名教众闻言,迅速躲入稻田深处。 蹲下身形,隐藏在金黄的稻浪之中。 铁牛策马上前,带着血骨卫迎向朝廷斥候,企图拦截。 朝廷斥候见状,为首一人举起长枪。 大喝一声:“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铁牛冷笑一声,不发一言,只是挥刀示意血骨卫上前。 二十名血骨卫如狼似虎,迅速冲向朝廷斥候。 手中刀剑寒光闪烁,直指敌人咽喉。 城墙上,赵无常见状,立刻命令毒人弓箭手备弓上弦。 “放!”随着一声令下,数十支淬了尸仙散的箭矢破空而出,如雨般落向朝廷斥候。 骑兵中顿时一片混乱,数人被箭矢命中。 登时七窍流血,从马上栽落,抽搐着死去。 剩余人等见势不妙,急忙调转马头,向远处逃去。 “追!一个不留!”铁牛大喝一声,率领血骨卫紧追不舍。 血骨卫速度奇快,很快追上慌乱的骑兵。 一场血腥屠杀在金黄的稻田中上演。 血骨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很快将剩余骑兵尽数格杀。 “掩埋尸体,不留痕迹!”铁牛命令道,声音冷酷。 血骨卫们二话不说,拖着骑兵的尸体。 直朝远处的山林而去,准备分食后深埋,以免被后来的朝廷大军发现。 铁牛转过头,看向尚在收割的教众。 “继续!加快速度!” 教众们闻令,再次起身,挥舞镰刀,收割稻谷。 只是动作更加急促,眼神中多了一丝惶恐。 --- 日落西山,天边霞光如血,映照着整座阳泽城。 南门外,一队队教众负重而归。 扛着成捆的稻谷,汗流浃背,疲惫不堪,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铁牛骑在马上,目光如炬,监督着每一个人的行动。 他的大刀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映着夕阳。 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 第一批稻谷已装满车队,缓缓向城门驶去。 吴仁安负手立于城头,满意地看着车队入城,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真是好雨知时节。”他低声喃喃,“如此收割三日,足可支撑我等半年之需。” “香主!” 铁牛策马上前,抱拳道,“今日收获颇丰,至少有千石之多。” 吴仁安微微颔首:“辛苦了。可有异常?” 铁牛脸色一沉。 “回香主,遇到一队朝廷斥候,已全部处理干净,无一生还。” 吴仁安眼中寒光一闪:“尸体如何处置?” “已深埋山林,不留痕迹。” 铁牛肃然道。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继续收割,务必在三日内完成。” “遵命!”铁牛抱拳,退下。 吴仁安转身,血眸中闪过一丝思索。 “朝廷大军既遣斥候,必将不日到达。” 吴仁安自语道,“当速做准备,以迎大敌。” --- 连日来,阳光明媚,天公作美。 教众们轮番出城,日夜不停地收割。 连日来,教众们日夜不停收割。 吴仁安亲自坐镇督导。 城墙上,毒人弓箭手严阵以待。 血骨卫来回巡逻,警戒着四周。 每当有朝廷斥候接近,便立刻射杀,不留活口,尸体全部掩埋深处,不留痕迹。 三日内,城外稻田几乎被收割一空,数千石粮食源源不断运入城中,储存于各处粮仓。 第三日傍晚,金色的余晖洒在田野上,最后一批稻谷也已收割完毕,满载的车队缓缓入城。 吴仁安站在城头,眺望远处已经被收割一空的田地。 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成就感。 “功成不必在我,但求百姓平安。” 吴仁安轻声道,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铁牛踏着沉重的步伐上前汇报。 “香主,三日来我等共收割稻谷八千石,足够城中百姓食用半载有余。” “好!”吴仁安满意地点头。 “命人严密看守粮仓,不许有半粒粮食外流。” ——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映照着整座阳泽城。 城墙上,无生教执事们忙碌地监督着最后一批粮食的入库。 粮仓内外,灯火通明,将夜色驱散几分。 “归仓!”吴仁安一声令下。 一队队教众扛着沉重的稻谷,汗流浃背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鱼贯进入粮仓深处。 站在粮仓门口,吴仁安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嘴角微微扬起。 三日之劳,竟收八千余石,着实可观。 加上原本城中存粮,足可供一城十数万人度过半载寒冬。 “香主神机妙算,粮草先行,此乃兵家之道也。” 铁牛单膝跪地,抱拳道,声音低沉如钟。 吴仁安轻轻挥袖。 目光依旧落在那堆积如山的粮食上。 思绪却已飘远。 “民以食为天,兵以食为先。人无粮则饥,城无粮则亡。” “此般丰收,乃天赐良机。” 粮仓内,灯火摇曳,投下斑驳的影子。 粮食堆积如山,散发出阵阵谷香。 粮仓四周,驱虫香囊嵌入仓壁,闪烁着微弱的青光。 “香主,粮仓已布下驱虫之物,可保粮食不腐,不虫。” 一名执事上前禀报。 吴仁安微微颔首,目光在粮仓内扫视一圈,忽然眉头一皱。 “粮仓四隅,为何无人把守?” 执事闻言,慌忙跪下。 “回香主,是因为人手不足,大多调去城墙巡防,故而…” 话未说完,吴仁安大袖一抚,手掌轻柔的拍在那执事天灵上。 那执事顿时七窍流血,瘫倒在地。 “饮食者,人命之本也。粮仓乃城之命脉,岂可怠慢?” 吴仁安声音冰冷,却似飘散在冬日里的雪粒。 “传我令,即刻调派十名血骨卫,并百十余教众专司粮仓守卫。任何人,擅入者,杀无赦!” “遵命!” 铁牛抱拳领命,退下布置。 “慢!自明日起,城中戒严,彻查全城。不许一个虫豸飞出去!一并派人将陈家给我盯死了!” “诺!” 第78章 陈家?尽灭! 深夜,月如银钩,星疏风骤。 吴仁安独坐于灯火阑珊的府衙内堂。 面前堆满竹简纸册,眉头紧锁。 城防图纸摊开在案几上,蜡烛的微光在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朝廷大军压境,旌旗如海,我虽得粮足食,却兵微将寡。” 吴仁安指尖轻叩案几,眸中深沉如古井。 “既不能以正破正,当以奇制胜。” 他拂袖站起,踱步至窗前。 月光如水银泻地,浸透了阳泽城的屋脊瓦檐,一片清冷寂寥。 “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朝廷大军声势浩大,若与之正面对抗,无异以卵击石。” 吴仁安自语道,“既如此,何不效仿《孙子兵法》中''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之策?” 思虑片刻,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快步回到案几前,提笔疾书起来。 月回中天,他方才搁笔。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或缺。我既占据城池之利,当善用之。” 吴仁安轻拍案几,眼中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地形篇》有言:高而不可攀者,谓之悬;通而必逢者,谓之会;就而不利者,谓之覆。敌则难进易退者,谓之挂。”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烛火摇曳,在他削瘦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忽变得张变幻莫测的鬼脸。 案几之上,堆满了各类军务文书。 密密麻麻的字迹如同爬行的蚂蚁。 “香主。”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堂门口,如同从黑暗中剥离而出的鬼魅。 那人行动敏捷,气息内敛,是吴仁安亲自培养的暗哨之一。 这批暗哨选自之前在山庄是练百煞功的那三人。 也算是有些水平。 “何事?” 吴仁安头也不抬,手中朱笔在文书上划过。 留下一道鲜红如血的痕迹。 “主人,急报。” 那暗哨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陈家人马正在城北秘密集结,似有连夜逃城之意。” 朱笔停滞,墨汁在纸上洇开一片鲜红,如同绽放的血花。 吴仁安缓缓抬头,眼中寒光乍现。 “详细道来。” “属下巡夜至城北,发现陈家旧部数十人携带大量行李货物,正向北门聚集。 其中有大长老陈元福、三长老陈元盛等陈家核心人物。行色匆匆,甚为可疑。” 吴仁安将朱笔放下,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陈家是想走?” 他低声吟道。 “传我令,速召铁牛、赵无常前来议事。” “遵命。” 暗哨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风。 大堂内,烛火依旧摇曳,影子在墙上拉长。 吴仁安起身,负手立于窗前。 凝望着被黑暗吞噬的阳泽城。 “一城风絮逐春来,万国鹧鸪啼夜月。” 他低声吟诵,声音冰冷如铁,“今日,便让陈家人尝尝真正的残忍。” —— 片刻后,赵无常随其而来,二人跪地听训。 “香主,一切已准备就绪。” 铁牛抱拳跪地,声音低沉如钟。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陈家欲逃,岂容他们如此轻易离去?” 他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阳泽城地图前,手指轻点北门位置。 “陈家人马聚集于此,意图北走青山府。我已派人查实,北门守将谷铭确已收受陈家贿赂,准备子时为其开门。” 铁牛双拳握紧,发出骨节爆响声。 “属下这就去杀了那叛徒!” “不急。”吴仁安淡淡道,“让他先开门,引蛇出洞。” 赵无常目光阴冷,声音如同冬日里的风:“香主有何吩咐?” “陈家族人密谋逃城,其心可诛!” 吴仁安将手中的舆图展开,声音冰冷如寒潭幽水。 “铁牛,你领血骨卫五十人,暗中潜往城北埋伏。赵无常,你带毒人弓箭手二十名,占据城墙制高点,一旦发现陈家人马,箭如雨下,不留余地。” 二人领命后,吴仁安又道。 “吾亲领一队精锐,埋伏城北门内。待陈家人马现身,三方夹击,一网打尽!” 铁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香主,陈家在阳泽城盘踞数代,根深蒂固。若其族人逃脱,恐将泄露我军虚实,为朝廷大军所利。” 吴仁安眼中杀机闪现。 “故尔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传令下去,今晚但凡陈家人马,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遵命!”二人齐声应道,随即退出大堂。 吴仁安独自立于窗前,月光如水,洗尽铅华。他眸中暗涌杀机,喃喃低语。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此番收网,定要将陈家斩尽杀绝,以绝后患!” —— 城北一处偏僻的宅院内,陈家人马正在秘密集结。 院中灯火幽暗,数十人影来回穿梭,行色匆匆。 马厩中,十余匹骏马早已备好鞍辔。 嘶鸣低沉,仿佛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血腥。 大厅内,陈元福身着锦袍,面色阴沉。 他那刀削般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鸷,眼中闪烁着狡诈与恨意。 “大长老,物资已备齐,可随时启程。” 一名陈家管事低声禀报。 陈元福环顾四周,叹息道:“祖宗基业,百年根基,今日竟要弃之而去,实在可叹。” 一名心腹安慰道:“大长老莫要伤怀。只要人在,早晚还能东山再起。” 陈元福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一封信函上。 “青山府那边可有回应?” “已收到回信,青山府那边的分支已安排好接应,只待我等抵达。” “很好。”陈元福冷笑一声。 “那个魔头吴仁安,竟敢杀我陈家供奉,烧我陈家产业,今日我等离去,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大长老说得是。” 旁边的陈元盛阴测测地笑着。 “待我们安全抵达青山府,再从长计议,必当让那魔头血债血偿!” 陈元福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沉声道:“诸位,阳泽城已是险地,朝廷大军将至,吴仁安那魔头又对我陈家赶尽杀绝。 今夜,我等必须离开,前往青山府与族人汇合。北门守将已收了我们的银子,子时一刻,城门会为我们而开。” 众人齐声应是,眼中闪烁着逃命的渴望。 “大长老,家主那边……” 一位年长族人犹豫道。 陈元福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景明那废物,罔顾家族利益,早已无用。弃之如敝履,何足挂齿!” “是,大长老明见。” 那族人连忙应道。 陈元福站起身,环视众人。 “时辰已到,诸位随我出发!” —— 夜色深沉,子时将至。 北门外,一片死寂。 唯有城墙上的更夫偶尔敲响更锣。 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如同丧钟。 “咚——咚——咚——” 夜深人静,城北门外,两名守卫百无聊赖地打着瞌睡。 忽听得细微的车轮声,立刻警觉起来。 “何人夜行?”一名守卫厉声喝问。 陈元福上前,递上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低声道:“城防大人有令,放行。” “子时已到,开门!” 城上,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城门楼上,守将谷铭悄悄向下望去。 见到城下站着数十人的队伍,为首一人正是陈家大长老陈元福。 他心中一紧,四下望了望。 确认无人注意,便挥手示意手下打开城门。 “吱呀——”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元福带领族人快步上前,刚要踏出城门。 忽见一道黑影从城门楼上飘然而下,落在城门前,拦住去路。 月光下,那人一袭黑衣,面容冷峻,赫然是吴仁安! “夜深人静,陈大长老何往?” 吴仁安声音寒冷如冰,带着几分讥讽。 陈元福脸色大变,强自镇定。 “原来是吴香主。我等只是前往祖坟祭祀,烦请香主让路。” 吴仁安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在月光下展开。 “祭祀祖坟?那为何你给青山府陈家的信中,却说要带着族人和财宝前去投奔?” 陈元福面如土色,额头冷汗涔涔。 “陈大长老,你们打算逃往青山府与外迁家眷汇合的计划,已经被我尽数掌握。现在,束手就擒吧!” 他猛然转头,朝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动手!” 刹那间,数十名陈家护卫拔刀上前。 刀光如雪,映照着冰冷的杀意。 “咻咻咻——”破空之声响起,数十支弓箭从城墙上射下,正中数名陈家护卫。 箭头上淬有剧毒,中箭者无不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城墙之上,赵无常带领的血骨卫手持强弓,面无表情地瞄准下方的陈家人。 他们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如同地狱中的恶鬼。 “杀!” 随着吴仁安一声令下,埋伏在暗处的无生教众一拥而上。 将陈家人团团围住。 铁牛手持大斧,如同一尊杀神。 直冲入陈家护卫之中,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冬剑,护驾!”陈元福大喝一声。 寒光一闪,“冬剑”已拔剑出鞘。 吴仁安定睛一看,只见一名白衣剑客立于月下。 手持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正冷冷地看着他。 “阁下是?” “冬剑童青山。” 白衣剑客淡淡道。 但见他白衣飘飘,长剑如虹,凌空飞跃,直取吴仁安咽喉。 吴仁安不慌不忙,左手一抬,掌心生风,迎上白衣剑客的剑锋。 右手则如灵蛇吐信,疾点童青山胸口。 “铛!”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那剑尖与吴仁安的掌心相接,却如泥牛入海,毫无声息。 吴仁安的手掌仿佛铁铸,丝毫无损。 “这是什么妖法?!” 吴仁安冷笑:“《噬魂铁衣》,专克兵刃。” “好功夫!” “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我这把''冬剑''的厉害!” 话音未落,童青山身形一闪,剑光如雪,向吴仁安劈来。 吴仁安不敢大意,运起《青龙控鹤功》,身形飘忽不定,与童青山缠斗在一起。 两人你来我往,战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童青山剑法精妙,招招致命。 吴仁安身法诡异,如鬼魅般难以捉摸。 “好身手!”童青山赞叹,“难怪能做这无生教香主。不过,今日你必死无疑!” 言罢,他使出绝招“冬雪漫天”,剑光暴涨,如漫天飞雪,向吴仁安笼罩而去。 吴仁安见状,不退反进,运起《血散手》,一掌拍出。 “轰!” 两股劲力相撞,激起一阵气浪。 童青山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你、你这是什么邪功?”童青山不可思议地看着吴仁安。 吴仁安冷笑:“送你上路的邪功。” 言罢,他一掌拍在童青山胸口。只听“咔嚓”一声,童青山的胸骨尽碎。 童青山竟强忍伤痛,再度起身。 口中喷出一口血雾,竟是一种古怪的秘法,使他气息陡然增强。 “吴仁安,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童青山怒吼一声,长剑如龙,携风带雨,袭向吴仁安。 空气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剑光,寒意逼人。 童青山这一剑,融合了他毕生所学,剑势凌厉,威力惊人。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身形一晃。 竟如游龙般滑出三尺,避开剑锋。 同时,右掌成爪,直取童青山咽喉。 “砰!”童青山剑锋一横,架住吴仁安的手爪。 二人一触即分,各退三步。 童青山浑身冷汗,吴仁安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今日,就让你见识真正的《血散手》!” 话音未落,吴仁安身形陡然加速。 却似一道黑色闪电,直取童青山而去。 他掌风凌厉,每一掌都蕴含着可怕的内劲。 “砰!砰!砰!” 短短数息间,吴仁安已连出十余掌,掌掌威力惊人。 童青山虽极力抵挡,但终究难以招架,被击中数掌。 吴仁安冷笑道:“外形如故,内已成泥。童供奉,你的五脏六腑已被我这一掌震成肉泥,无力回天了。” 心中却是直道侥幸,这血散手一遇到内功高深者却是作用不大。 也是童青山中了数掌,方才重伤… 童青山瞪大双眼,又喷出一口鲜血。 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解决了童青山,吴仁安环顾四周。 只见血骨卫如狼似虎,已将陈家护卫尽数击杀。 陈元福见势已去,正欲自尽。 吴仁安闪电般出手,一掌击在他后颈,将其击晕。 “绑起来!” 吴仁安冷声下令。 一夜,陈家百余口人具被活炮了“血泪丹”。 余下的肉身也非是无用,吃食亦是能当… 天色渐明,阳泽城笼罩在一片血色中。 城门上,陈元福等陈家核心成员的头颅高悬。 具是无目血颅… 鲜血顺着城墙流淌,触目惊心。 路过的百姓看到这一幕,无不噤若寒蝉,低头快步离去。 吴仁安立于城楼之上,俯视众生。 忽然,他想起一事,吩咐道:“去把陈景明带来。” 不多时,陈景明被带到吴仁安面前。 “陈家主,”吴仁安淡淡道,“你可知罪?” 陈景明跪地叩首。 “小人知罪!求香主开恩!” 吴仁安沉吟片刻,道:“念在你先前被软禁,此事与你无关,饶你不死。不过,你须得协助我管理城中事务。你可愿意?” 陈景明如蒙大赦,顾不得肥肉直抖。 连连叩头:“小人愿意!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报答香主大恩!” 吴仁安点头。 “很好。起来吧,随我去议事。” 陈景明站起身,跟随吴仁安而去。 城楼上,晨曦初露。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79章 劫粮? 水底,房内。 这宅子水下的房间似无穷无尽般的。 水却渐渐渗了进来… 不知何时皂衣人们脖子上具被套了绳子。 却是他们也不想… 止是没了这绳子,便这方齐腿深的水都能淹死人! 明明是脚在水下,却无法呼吸…生生溺毙! 寒露沾枝,秋风萧瑟。 残阳如血,斜挂西山。 吴仁安独坐书房,灯火摇曳,光影变幻。 桌上摊开阳泽城舆图。 旁侧堆积如山的城防文书和漕运册籍,墨香与尘土气息交织。 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随手插于图中,恰好戳在城外水道之处。 刺破舆图,戳入木案,发出沉闷声响。 “天下大势,不外乎水与粮。” 吴仁安手指轻抚过图中那条蜿蜒如巨蟒的大运河,眸中精芒闪烁。 “攻城为下,截粮为上。”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飘摇。 几只黑鸦掠过昏暗天空,凄厉啼叫,如同不祥之兆。 吴仁安起身踱步至窗边,俯瞰城中。 阳泽城已进入戒备状态,军备森严。 城中百姓噤若寒蝉,街巷冷清。 距离官军抵达,已不足数日。 他手指轻敲地图,目光专注如刀。 划过城外那条蛇形曲折的大运河水道。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孙子》有云:故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吴仁安喃喃自语,眸光闪烁。 雕花红木窗棂外,几片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如同无声的叹息。 “粮草未动,兵马先行。”他喃喃自语,捻须沉思,“官军虽众,却需粮草维持。若断其粮道…” 一道灵光闪过心头,眸中寒光乍现。 “来人!” 门外暗哨如鬼魅般现身,单膝跪地:“属下在。” “传铁牛、赵无常速来议事。” “遵命。” 暗哨身形如燕,转瞬消失于夜色中。 片刻后,铁牛、赵无常到齐,跪伏在案前。 吴仁安坐回书案后,手指轻叩桌面,血目寒芒闪动。 “城外大运河,乃漕运要道,想必官军粮草多由此运送。” 铁牛拱手。 “香主明鉴,据守城多年的守备司降卒所言,阳泽附近水道确为漕运主道,军粮多循此而来。” “甚好。”吴仁安冷笑一声。 “既知官军来势汹汹,我等兵微将寡,不如断其粮道,以逸待劳。” 赵无常眼中凶光闪烁:“香主是要…” 屋内,檀香缭绕,墨香氤氲,交织成一幅秋夜图景。 烛火下,那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犹如伏击猎物的狼。 他手指轻扣水道线路,冷冷一笑。 “朝廷大军压境,却不知,我已洞悉其命门所在。” 铁牛躬身立于一旁,粗犷的面庞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阴沉。 吴仁安合上竹简,漕运文书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已在他脑中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报!”一名黑衣暗哨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何事?”吴仁安头也不抬。 手指轻抚着竹简上的文字。 “启禀香主,大香主传令。城外三十里处有官军粮船活动痕迹,似是为大军先行准备。” 烛火摇曳,在吴仁安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缓缓抬头,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找寻城中曾在漕运衙门任职之人,无论身份高下,立刻带来见我。” “遵命!”暗哨如风般消失。 吴仁安起身,踱步至窗前。 月光如水,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窗外树影婆娑,几只秋蝉在冷风中断断续续。 “《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 吴仁安低声吟诵。 “彼强我弱,以正合之,必败无疑。若以奇制胜,或可转危为安。” “你们城中可有曾任官府职务者,尤其是熟悉漕运制度之人?” 铁牛略一思忖。 “城西有个李员外,曾任漕运司丞,对漕运之事甚为熟悉。” “立刻和暗卫一同将他带来。” 吴仁安挥袖。 “记住,务必活着。” 铁牛领命而去。 吴仁安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残月。 赵无常匍匐在侧,不敢打断香主的思绪。 半个时辰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两名无生教众押入书房。 老者衣冠尚整齐,却踉踉跄跄。 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 “老夫李明远,曾任漕运司丞,如今只是城中一介闲人。不知香主召见,有何吩咐?” 老者战战兢兢,声音颤抖。 吴仁安居高临下,冷眼打量着老者。 “李大人,久闻大名。听闻你在漕运司任职二十余年,对水路运输了如指掌,今日特召你来,有要事相询。” 李明远双手抱拳,强作镇定。 “老朽不才,有何能为香主效劳?” “我且问你,朝廷运送粮草,有何规制?” 李明远面露惊色,支支吾吾道:“这、这.....” 他眼神示意,铁牛从袖中取出一个灰黑色的瓷瓶,打开瓶塞。 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霎时充斥整个书房。 “李大人,这瓶中之物名为''尸仙散''。中者痛不欲生,七日必亡。你若如实相告,可保全性命;若有半句虚言,便尝尝这毒药的滋味。” 李明远面如土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我说!我说!”李明远面如土色,“水路运粮,每月皆有固定时日,船队编制严明。 押运官带有朝廷特制的铜印,交接时需出示印信。 各地官府接收粮食,需持有相应文书与旗号,并有特定暗语。” 吴仁安眼中精光闪烁:“详细道来。” 李明远擦了擦额头冷汗,声音颤抖。 “押运船队多在清晨或傍晚行进,以避开炎热天气。 船头悬挂黄旗,船尾悬挂蓝旗,以示官船身份。 船队靠岸时,迎接官员需持''丙申''字样铜牌,押运官出示''甲戌''字样回应。 双方互通印信无误后方可交接。” “交接时,可有暗语?” “有!交接官先言''龙江远浪'',押运官答''玉堂清风'',方为正确。” “粮草如何检验?” “押运官会命人开箱检验,每船抽查三箱,无误后方交接。交接时需双方在册上签押,并盖官印。” 吴仁安眉头微皱:“官印从何而来?” “香主明鉴,”李明远额头冷汗直流。 “城中守备司应有备用官印,用于接收军需物资。” 吴仁安眸中精光一闪:“漕运何时抵达阳泽附近?” “按惯例,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会有漕运经过。” 李明远如实回答。 “今日已是二十八,想必再过三日就会有船队经过。” 吴仁安点头,转身走回书案后。 止背对李员外,声音冰冷:“李大人所言甚详,本香主甚是满意。” 李员外如释重负,连连叩首。 “小人谨遵香主吩咐,所言句句属实。” 吴仁安转身,绕着李明远缓缓踱步。 声音似寒冰般冷酷:\"若要拦截粮船,何处最为有利?\" 李明远闻言,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香主...这...这是大逆不道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取出瓷瓶轻轻摇晃。 “看来李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我说!我都说!”李明远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 “城外十五里处有一段水道,名为''乌龙湾''。河道狭窄,水流湍急,船队必须减速通过。两岸多杂树灌木,最适合设伏。”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继续问道:“押运粮船,一般有多少护卫?” “各批次不同,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但这些多为普通士兵,身着蓝衣,腰挂朝廷配发的腰牌。” 吴仁安沉吟片刻:“可有武艺高强者压阵?” 李明远摇头:“水路押运重在隐蔽,不会派太多高手。一般只有押运首领略通武功,其余皆是普通士兵。” 吴仁安嘴角浮现冷笑:\"多谢李大人解惑。\" \"香主,老朽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否可以...\" \"铁牛,送李大人上路。\"吴仁安语气平淡,如同谈论天气。 \"不!香主饶命!老朽愿为香主效力!\"李明远骇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 铁牛上前一步,大手按在李明远肩膀上。 “你可愿吃肉喝血入教?” “小人愿意!小人愿意!” “不过…”吴仁安转过身,眼中杀机毕露。 “知道太多,反而不美。” 李员外面色骤变,尚未出声。 铁牛已闪电般出手,一掌拍在其后颈。 只听“咔嚓”一声,其颈骨折断,眼球暴突,气绝而亡。 “拖出去埋了。”吴仁安淡淡道。 铁牛拖走尸体。 赵无常跪地,静待吩咐。 “传令下去,收集城中所有守备司旧制军服、旗帜。另备好官船五艘,挑选善水性者五十人,准备三日后行动。” “遵命!”赵无常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吴仁安一人。 他负手立于窗前,月光如水,洇透了他雪白的发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喃喃自语,眼中寒光闪烁。 “官家,本香主便先取你三千石粮草,看你如何强攻阳泽!” —— 次日清晨,雾气弥漫。 吴仁安着一身素袍,独自来到城南水门。 薄雾中,大运河水面如镜。 两岸芦苇摇曳,水鸟偶尔掠过,发出清脆鸣叫。 岸边,一位满头银发的老渔夫正在整理鱼网。 见吴仁安走近,忙跪地行礼。 “小民见过大人。” 吴仁安摆手示意起身。 “老丈不必多礼。本座有事请教,望老丈如实相告。” 老渔夫战战兢兢:“小民定当知无不言。” “老丈终日在河上讨生活,可知官军调动与漕运情况?” 老渔夫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点头。 “小民世代以渔为生,对这一带水道颇为熟悉。每月初一、十五,确有官船经过,运送粮草物资。” “可有护卫?” “各船上有弓弩手把守,前后有小艇巡逻,戒备森严。” 吴仁安沉吟片刻:“若遇风浪,船队如何应对?” 老渔夫指向河道中段:“那处水流湍急,两岸多礁石,若遇风浪,船只多靠岸避险,等风平浪静再行。” 吴仁安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还有,”老渔夫补充道。 “官军调动迟缓,大部队行进必然缓慢。前日已有斥候经过,料想大军尚在三日外。” 吴仁安点头。 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抛给老渔夫:“有劳老丈告知。” 老渔夫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吴仁安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晨雾中。 老渔夫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 华灯初上,吴仁安密室内。 几名心腹围坐案前,商议拦粮之策。 “据老渔夫所言,漕运船队戒备甚严,若是直接拦截,恐有不测。” 铁牛忧心忡忡。 吴仁安冷笑。 “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等何不利用阳泽守备司旧制军服、旗号,扮作接收粮食的官军?” 众人眼前一亮。 “香主妙计!”赵无常拍案叫绝。 吴仁安摊开城防图,指着河道中段乌龙湾处。 “按计划,我等在此设伏。先遣小艇,示警风险,劝船队靠岸。 船队靠岸后,我等出面,以官军身份接应。只要取得押运官信任,粮草不就手到擒来?” 铁牛皱眉:“押运官未必轻信于我等。” 吴仁安胸有成竹。 “所以,我们需确切掌握官军暗号和交接流程。传那降了的守备司千总来。” 门开,一名身形魁梧的军官被带入。 他双膝跪地,面色惨白:“属下叶成见过香主。” 吴仁安目光冷峻:“听闻你曾在守备司任职,可曾接应过漕运?” 叶成点头:“属下确曾参与接应漕运,对其流程了如指掌。” “详细道来。” “漕运抵达后,守备司出示文书官印,与押运官交换暗号。 然后派兵护送至城内粮仓,卸货入仓。整个过程,押运官寸步不离粮船。” 吴仁安眉头微皱:“有何破绽可寻?” “押运官谨慎,但船上水手却不谙军务。若能制造混乱,或可浑水摸鱼。” 吴仁安目光一闪:“可有熟悉船上水手的人?” 叶成思索片刻:“有一名王姓水手,曾与属下相熟,每逢漕运经过,必在城中酒楼小聚。” “好,明日你便去寻他,套取消息。” “遵命!” “退下吧。” 叶成退出密室,吴仁安转向众人:“搜集军服、旗帜如何?” 铁牛答道:“已寻得守备司旧制军服六十套,黄龙旗一面,足够行动所需。” “官船呢?” 赵无常道:“城中尚有完好官船三艘,破旧官船两艘,已命人抢修,明日可成。” 吴仁安满意点头。 “再挑选五十名水性好的教众,分装官兵,务必操练得当,不可露出破绽。” “传令下去,明日午时,所有参与行动的教众在城南水寨集合,本香主要亲自检阅!” “遵命!” —— 三日后的傍晚,夕阳如血,映红了城外的河面。 吴仁安身披战袍,立于城南外河畔的临时营地中。 面前站着百余名精挑细选的无生教众。 皆着官兵服饰,手持刀兵,神情肃穆。 “列队!”铁牛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排成整齐的方阵。 吴仁安踱步而行,仔细检阅众人的装束和举止。 他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细节。 时而指出一人腰带系法有误,时而纠正另一人佩刀位置不当。 “尔等今日扮作官军,一举一动皆须谨慎。” 吴仁安声音低沉有力,“稍有不慎,暴露身份,不仅任务失败,还可能全军覆没。” 他走到队伍前方。 “血骨卫形容枯槁,不适合扮作官军,故而不作掩饰。明日行动时,尔等假装与我方交战,以混淆视听。” 数十名血骨卫齐声应是,眼中泛着诡异的红光。 吴仁安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五艘挂着黄旗的官船上。 这些船只虽已修葺一新,却仍显陈旧,好在远观尚能蒙混过关。 “明日午时,官船将至乌龙湾。我等提前埋伏,假称奉命接收粮食。” 吴仁安沉声道。 “铁牛,你带三十人埋伏上游,一旦行动开始,即刻封锁退路。赵无常,你率血骨卫潜伏下游,待我信号,即刻出击,断其后路。” 两人齐声领命。 吴仁安接着详述计划细节。 从暗号对答到文书验证,从战斗部署到撤退路线,无不细致入微。 “此战关系我教存亡,容不得半点闪失。” 吴仁安声音冰冷,“若有畏缩不前者,立斩不赦!若有泄露机密者,诛灭九族!” 众人齐声高呼,“愿为香主效死!” 吴仁安面色稍霁。 “成功之后,每人赏银十两,另有血泪丹一颗。” 吩咐完毕,吴仁安让众人退下,独留铁牛和赵无常。 “除了接掌粮船,还有一事同样重要。” 吴仁安压低声音,“押运官兵文书中,必有朝廷大军行军路线、人数和战备情况。此乃军机要务,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铁牛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定会亲手取回。” 赵无常面色凝重,“香主,此策虽妙,却也凶险。若被官军识破,后果不堪设想。” “兵行险着,才有取胜之机。” 吴仁安目光坚定,“况且,我等已是釜底抽薪之势,别无选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夜色渐深,月色如水银泻地,映照着河面,波光粼粼。 吴仁安立于船头,负手而立。 微风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丝丝凉意。 他的目光越过漆黑的河面,仿佛看到了明日的血腥厮杀。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他轻声吟诵,语气中透着一丝决绝。 “明日,就让这运河之水,见证我等的胆魄!” 第80章 劫粮! 水底。 先前如干尸般的皂衣人却是“活”了过来… 一行人同干尸斗在一团。 众人里有一灰袍人,手握短剑。 出剑却是毒辣,招招致命。 人群且战且退,房间相连,似无穷无尽… 夜幕敛尽星华,如墨重彩泼洒天穹。 运河之上,水光潋滟,月影摇曳。 河岸芦苇丛生,风过处沙沙作响,却似鬼魅低语。 吴仁安立于暗处高岗,俯瞰水道。 “时辰已到,各就各位。” 吴仁安低声吩咐,声音如秋风拂过枯叶,轻而冷冽。 三十名精选教众闻令而动,身着缴获的官兵服饰,悄然散入河岸两侧的密林之中。 每人腰间佩刀,背负弓箭,神情肃穆而警觉。 “香主,一切已准备就绪。” 铁牛悄然出现在吴仁安身后,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吴仁安身着一袭墨蓝官服,腰间系着象征官身的玉带。 手持一柄乌木拐杖,气度沉稳,宛如一位饱经世故的老者。 他缓步行至河岸边一处凸起的岩石上,负手而立。 目光如炬,直视远方水道尽头,腰悬长刀,眸中寒光闪烁如冬日冰凌。 三十名精选教众隐于河畔密。 皆着官兵服饰,静如蛰伏的猎豹,待命而动。 “香主,已至亥时,粮船应该快到了。” 铁牛低声禀报。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眸深邃如古井。 “天机不可泄露,水中有波,风中有声。尔等俱要记清口令:''龙江远浪'',回应为''玉堂清风''。一字不可有误。” “遵命。” 微风拂过,吴仁安衣袂轻摆。 他遥望远方,喃喃道:“鹧鸪天,雪照山城玉指寒,令严夜饮冰澌澌。晓阳初照绮窗开,谁见青城霁色时?” 歇然一叹,目光转向烟波浩渺的运河。 “官府云集,战鼓雷鸣。我自取一瓢饮,问天下何人能阻?” 他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在远处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灯火上。 “来了。” 远处水面上,十余艘满载粮食的大船缓缓驶来。 船首高悬灯笼,摇曳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如同一条火龙蜿蜒而来。 船队为“人”字阵型,一艘领头大船,后随十艘运粮船,两侧各有小船护卫。 船上甲士林立,弓弩手警戒四方。 领船之上,押运官吕成正踱步于船头,眉头紧锁,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俯首沉思。 他身着朝廷制式戎装,腰悬长剑,身形挺拔。 “今夜风大,深夜赶路,总觉不安。” 吕成低声对一旁的副官道。 “但统领大人命令必须明日抵达前线,军情紧急,也只得如此了。” 副官拱手道:“大人勿忧,此处已是德安府界内,前方已有文书通知接应,当无大碍。” 吕成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过两岸黑暗处。 “不可大意,近日传闻无生贼寇作乱,多加小心为上。就勿要靠岸行船了,无生贼子不通水性,水中便是来一个沉一个!” 副官欲言又止。 “大人,河道两旁树影婆娑,若有歹人埋伏…” “怕什么?”吕成冷笑一声。 “朝廷官船,何人敢劫? 再者,咱们船队共有精锐护卫百人,弓弩手二十,又有水师出身的水手把舵。 便是水匪见了也要绕道而行,那占城贼子连船都不见得有。” 副官不再多言,只是警惕地扫视两岸黑暗处。 船队进入乌龙湾,水道变窄,流速加快。 水手们忙着调整船帆,减缓船速。 就在此时,岸边林中突然亮起一排灯火,依次闪烁,形成特定序列。 副官见状,神色稍缓。 “大人请看,是官府接应信号!” 那是朝廷专用的“安全靠岸”信号灯序列,唯有军中高层才知其排列规律。 吕成见状,稍稍松了口气。 吴仁安冷眼旁观,凭借从李员外和守备司降卒处获得的情报,他已完美复制了官府接应信号。 “传令,准备靠岸!” 吕成下令,船队开始缓缓靠向岸边。 岸上,数十名身着官服的“士兵”列队等候,举着朝廷旗帜,面色肃穆。 为首者身材魁梧,正是铁牛。 他精心伪装成德安府守备司战将,手举文书,一脸庄重。 船队靠岸,吕成带领十余名护卫正准备踏上岸边木栈道,目光警觉地环顾四周。 “何人负责接应?”吕成沉声问道。 吴仁安走出队伍,神情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官家供奉的威仪。 他微微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押运大人,河上风寒,请上岸叙话。” 吕成略一迟疑,随即带领十余名护卫踏上木板,缓步登岸。 双方于岸边帐篷内相见。 灯火摇曳,在众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吴仁安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在下姓宋,乃德安府知府供奉,奉命接收军粮。” 吕成微微颔首,打量着眼前这位“供奉”。 只见其身形魁梧,气度不凡,眸光如血,令人不敢直视。 心中暗道:此人武功不弱。 “龙江远浪。”吕成试探道。 “玉堂清风。”吴仁安不假思索回答。 吕成面色稍霁,从怀中取出一卷黄绢密函:“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缓缓展开。 借着灯光,他仔细审视文书内容和印记。 心中暗喜,无生教特意从守备司征集的印模派上了用场,此文书看似无误。 他故作认真翻看片刻,又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书对照,最后点头:“无误。” 吕成松了口气。 “宋大人,按理说交接应在白日进行,为何深夜接应?” 吴仁安神色不变:“前线告急,大统领特命夜间接应,以免耽搁军情。”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章。 “此乃德安府守备司指挥使大人亲信,宋大人可验看。” 吕成接过印章,借灯光仔细查看。 忽然眉头微蹙:“宋大人口音似乎非本地?” 吴仁安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下自幼随家父游历四方,口音难免混杂,让大人见笑了。” 吕成仍不释疑,又道:“且这印记…好像与往常所见有异。” 吴仁安眸光一冷,知道无法再拖。 他忽然凑近吕成,低声道:“实不相瞒,此次接应乃军机要务,不便多言。” 吕成眉头一皱,手指轻点文书上的某处:“此处印记似有异样,且阁下口音非本地,未曾听闻德安府有宋姓供奉。” 他猛然抬头,目光如电:“尔等到底是何人?” 话音未落,吴仁安双眸骤然寒光迸射。 右手如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直取吕成咽喉! 吕成早有防备,身形一晃,侧身避过,同时拔剑反击。 剑光如虹,直刺吴仁安心窝。 吴仁安冷笑一声,右臂微抬,袖中柳叶刀飞出,直击吕成面门。 吕成慌忙挥剑格挡,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暗器被击落。 就在吕成注意力被暗器吸引之际,吴仁安左掌如鬼魅般拍向其胸口。 这一掌看似轻柔,实则暗藏杀机,正是吴仁安新练成的《血散手》。 吕成虽是武官出身,却哪里是吴仁安对手? 只见他面色骤变,刚要用剑去挡,胸口已中一掌。 奇怪的是,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 却似千钧巨石压下,吕成只觉胸口一闷。 吕成感觉胸前一股阴柔内劲袭来。 剑虽挡住…却… 止听“嗡”的一声闷响,他身形踉跄后退三步,面色骤变。 “你…你是…” 吕成话未说完,只觉胸口一阵剧痛。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见衣衫完好,却已心脉破裂! 《血散手》第一层“外形如故,内已成泥”,正是以阴柔内劲摧毁敌人内腑,而不伤外表。 吕成眼中满是不甘与惊恐,身体缓缓倒下,直至生机断绝。 “杀!” 吴仁安一声令下,铁牛、赵无常等人顿时指挥教众扑向粮船。 与此同时,同样身着朝廷军服的无生教众在暗夜中显出狰狞面目! 船上的护卫猝不及防,刚要组织反击。 赵无常指挥“血骨卫”悄然登船,这些形容枯槁、眼中泛着诡异红光的死士如蝗虫般扑向船上官兵。 船上刚有官兵察觉异状,想要拉弓射箭,血骨卫已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这些服食“尸仙散”的怪物,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却力大无穷,刀枪难入。 对疼痛近乎麻木,被砍断手臂仍前冲不止,眨眼间便与官兵战作一团。 “妖物!”一名士兵惊恐大叫,手中长刀劈向一名血骨卫的脖颈。 长刀入肉三分,却被血骨卫生生忍住。 反手一拳砸在士兵胸口,将其击飞数米。 剩余护卫仓促应战,却哪里是早有准备的无生教众对手? 吴仁安亲自出手,施展《青龙控鹤功》,身形如龙腾般在护卫中穿梭。 他每一步落下,都如龙行虎步,迅捷无伦;每一掌拍出,都如青龙探爪,势不可挡。 吴仁安一声低喝,右掌如鹰爪般探出,五指成钩,直取一名护卫咽喉。 那护卫举刀格挡,却见吴仁安掌势突变,五指如钩,绕过刀锋,直接扣住其咽喉。 只听“咔嚓”一声,护卫咽喉碎裂,当场毙命。 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持刀砍来。 吴仁安身形一晃,轻飘飘避过,同时右掌如龙探爪,抓住对方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士兵手腕被捏碎,惨叫着松开钢刀。 吴仁安不待其反应,左掌《血散手》拍在其胸口,内气如毒蛇钻入,瞬间震碎心脉。 那士兵口吐鲜血,直挺挺倒下,眼中满是恐惧。 “贼寇作乱!抵抗!” 副官高声呼喊,试图组织反击,却被赵无常一箭射中咽喉,当场毙命。 短短片刻,岸上血流成河,粮船已被无生教众控制。 吴仁安踏上主船甲板,环顾四周,见大部分船员已被制服,余下护卫不是身死就是投降。 “清点人数,别放跑一个活口。” 吴仁安冷声命令。 铁牛抱拳回应:“香主,已擒获活口三十余,船员水手共六十余,皆已制服。” “很好。”吴仁安眼中寒光闪烁。 “胁迫船员继续驾船,向阳泽城方向前进。记住,在船首挂起朝廷旗帜,以防遇到其他官船生疑。” 铁牛领命而去,安排教众胁迫船员驾船。 吴仁安走进船舱,搜寻军情文书。 船舱内,一盏油灯摇曳,映照出简朴的陈设。 吴仁安翻开桌上文书,发现其中详细记载了部分朝廷军队行军路线、人数及战备情况。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随即走向船舱深处。那里放着几个上锁的木箱。 “打开。” 铁牛上前,一刀劈开锁头。 箱子打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文书和一个小铁箱。 吴仁安翻阅文书,眼中精光闪烁。 “果然是军情要务。” 他从文书中得知,朝廷大军已在三日前出发,预计五日后抵达阳泽城外。 大军共三万人,分三路推进,主力由定远将军李成玉统领。 “李成玉?” 吴仁安眉头微皱,“此人武艺高强,曾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如今竟派他来围剿我教?” 铁牛打开小铁箱,里面装满了银两和几块金饼。 “军饷。”吴仁安冷笑。 “看来朝廷对剿灭无生教志在必得,连军饷都一并送来了。” 不久,船队起锚,在被胁迫的水手驾驶下,缓缓驶向阳泽城方向。 船首高悬朝廷旗帜,远远望去,仍是一支寻常的官船队伍。 吴仁安站在船头,望着远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阳泽城轮廓,心中已有定计。 “世人皆谓朝廷强横无匹,不可抗衡。然则,断其粮草,困其辎重,未必不能一战。” 天色微明,船队抵达阳泽城附近一处隐蔽港口。 铁牛早已带领大批教众在此等候,见船队靠岸,立刻组织人手卸货。 “动作快,天亮前必须将粮食全部运入城中。” 吴仁安站在岸边,监督卸货。 数千名教众排成长龙,将一袋袋粮食从船上传递到岸上。 再装上马车,运往城中。 吴仁安站在高处,俯瞰忙碌的场景,心中暗自盘算。 这批粮食足够全城百姓食用一月有余,若能再截获几批,便可从容应对朝廷大军的围城。 “香主,粮食已卸载大半,请过目其他战利品。” 赵无常走上前来,恭敬禀报。 吴仁安点头,跟随赵无常来到一处临时搭建的棚屋。 棚内堆放着从船上缴获的物资:除了大量粮食外,还有兵器、军服、药材,以及一部分军饷。 “清点一下,共有多少?” 赵无常翻开记录:“回香主,共缴获粮食三千石,兵器五百件,军服三百套,药材十箱,军饷银两两千两,金饼十块。”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不错,这批收获颇丰。” 他沉思片刻,“传令下去,今晚继续行动,务必再截获几批粮船。” “遵命!” 天色大亮,吴仁安回到城中府衙。刚进大门,便见月如迎上前来。 “夫君可是一夜未归?”月如关切地问道,目光落在吴仁安略显疲惫的脸上。 吴仁安微微一笑:“无妨,只是处理些要事。” 月如扶着吴仁安入内,吩咐丫鬟端来热茶:“可是截粮之事?” 吴仁安点头,简略地讲述了行动经过。 “相公,此次行动可顺利?” 月如关切问道,美目中带着担忧。 吴仁安轻描淡写地点头。 “一切尽在掌握,朝廷那些护卫不堪一击。” 他安抚着月如,却不提战斗中的血腥与危险。 月如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衣袖上有血迹,却是为他清理那尚未干透的血渍。 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朝廷若知粮船被劫,必会加强戒备,相公还要小心。” 吴仁安饮一口茶,神色从容。 “兵法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朝廷大军尚在路上,未必能及时得知粮船被劫的消息。 我正可趁此机会,多截几批粮船。” 月如思索片刻,忽然道:“却是这道理,既然成功一次,何不再来几次?若能截获足够粮食,即便朝廷大军围城,我等也可从容应对。” “娘子所言极是。” 他起身踱步,“我这就去安排,务必在朝廷大军抵达前,再截获几批粮船。” 接下来三日。 吴仁安采用同样手法,又分别于上游、下游设伏,连续截获七批粮船。 共缴获粮食船四十余艘,粮食数万石,足够阳泽城支撑很长时间。 船上反抗者尽数诛杀,俘虏则被押回阳泽城做苦工。 共计粮食足够全城百姓食用半年。 第81章 议事 “急报!” 一皂衣驿卒裹着暮色闯进了岚都的兵部衙门。 说是大军粮船被贼子劫了。 损失万石粮草有余… 兵部侍郎当夜报给尚书称大军粮草损失两万石整。 明日早朝,尚书的奏折里报上去的粮食却是损失五万旦有余。 余下军械,银饷更是… 天色已晚,乌云漫卷。 遮天蔽月,天阙无光。 府衙大堂内,灯火通明。 檀香袅袅,烛影摇曳。 朱红栏柱间,黑衣执事们鱼贯而入,神色肃穆。 案几上茶盏未凉,樟木桌椅排列有序。 吴仁安高踞主位,血色长袍映衬苍白面容,宛如鬼神。 门外雨水拍打瓦檐,似万千冤魂低泣。 “夜雨潇潇不成眠,阴云压城欲摧鬼。” 吴仁安轻声吟道,“朝廷大军行军迅速,不出五日,必到城下。诸位,我等如何应对?” 铁牛持刀而立,声如洪钟。 “香主英明,连劫粮船数十,截获军粮无数, 即便围城半年,我等亦能从容应对。” “粮草几何?”吴仁安问道。 赵无常翻开账册。 旋即恭声道:“回香主,共缴获粮食八万六千石,兵器千余件,军服七百套,药材数十箱,军饷银两八千两,金饼三十块。” 吴仁安轻轻叩击案几,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粮足弓硬,方可御敌。 此次劫粮,不仅解我等燃眉之急,更可震慑敌军。 然则,如此多粮,该当如何分派?” 府衙大堂内,灯火摇曳,照出一张张或忐忑或谄媚的面孔。 吴仁安端坐于上首太师椅,眸光如寒潭幽深,扫过跪伏于地的数十名执事。 这些人或是无生教原有执事。 或是近日新晋,皆是阳泽城中有权势者,如今却如奴仆般五体投地,噤若寒蝉。 “诸位可知为何召集尔等前来?” 吴仁安声音不高,却如寒冰落入众人心底。 无人敢答。 “近日,我部连续截获朝廷运往前线的军粮数十船,粮食数万石。” 吴仁安缓缓道,“如此数量,足可支撑阳泽全城用度两载有余。”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皆是一震。 如此庞大的粮食储备,即便是在太平年间。 也是极为可观的财富,更何况是在这乱世之中。 “香主神机妙算,劫得如此多粮,阳泽城便是被围数载也无忧矣!” 一名执事跪伏在地,高声赞道。 吴仁安却是无甚反应… 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执事小心翼翼道:“恭喜香主神机妙算,为我教解城内粮荒之困。此乃香主大德,香主万福。” 吴仁安淡淡瞥他一眼。 “粮食虽多,却也非取之不竭。如何分配,才不致引起民乱,又能保我教安稳度过危难,便是今日议事要题。” 紫袍执事又道:“依卑职愚见,不如依照以往旧例,富户可用银两购买,贫民则领取最低限度口粮。 如此既可积攒银两,又免城中饥荒。” “富户?” 吴仁安陡然冷笑,声音如冰刃划过。 “城中还有几家富户未被我除掉?银钱?围城之下,银钱能吃吗?” “城破之日,便是死期。存银钱何用?怕是想为自己留后路!” 吴仁安冷声道,眼中杀意凛然。 紫袍执事面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扑通一声叩首。 “卑职愚昧,请香主恕罪!” “恕你何罪?” 吴仁安忽然起身,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九幽寒风袭来。 “恕你贪婪自私,只顾敛财之罪?恕你目光短浅,不明大局之罪?还是恕你愚钝如猪,妄议教务之罪?” 他缓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心头。 直走到紫袍执事身前,俯视那颤抖不已的身躯。 “抬起头来。” 紫袍执事颤巍巍抬头,只见吴仁安眸若寒星,面无表情。 下一刻,吴仁安右手如鬼魅般探出。 五指成爪,扣住那人咽喉。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紫袍执事眼珠暴突,舌头伸出。 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直挺挺倒地身亡。 大堂内寂静无声,只余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众执事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还有谁,有何高见?” 吴仁安声音平静,仿佛方才不过捏死一只蚂蚁。 堂内众执事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吴仁安走到一幅阳泽城舆图前,手指轻划过城中脉络。 \"粮食如水,民心似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等当以粮为饵,收拢民心。\" 铁牛忽地踏前一步,抱拳道:“香主,依属下之见,城中百姓皆是我教子民,或可按照每户人口数量平均分配粮食。 如此公允,既显我教襟怀,又免百姓饿殍。” 吴仁安目光转向铁牛,沉吟片刻。 “你说的不无道理,却忽略一事。” 铁牛肃容倾听。 “平均分配,虽是公允,却不能调动民心。” 吴仁安负手踱步,声音平缓却掷地有声。 “眼下朝廷大军将至,阳泽城危在旦夕。 若想守住此城,光靠我等数千教众,怎敌得过朝廷十万大军? 唯有调动全城之力,众志成城,方有一线生机。” 铁牛恍然大悟。 “香主是说,将粮食作为筹码,鼓励百姓加入我教,为守城出力?”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正是此意。我有一策:所有粮食由教中统一管理分配,按照对教贡献大小决定配给多寡。 为教出力者,粮食从优;消极怠工者,仅给维持生命之量;若有作乱者,立斩不赦!”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有人将信将疑。 “香主,若如此行事,恐怕会引起城中动荡,届时若有人趁机煽动,城中必生大乱啊。” 吴仁安冷笑一声。 “城中富户已除,谁能号召民众?况且,粮食掌握在我们手中,饿死和从军二选一,百姓别无选择。” 他环视众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亘古不变之理。” 一名年约四旬的执事上前一步。 “香主所言极是。属下斗胆再提一言:可分层次施行。 教众和家眷最高配给,入教新人次之,普通百姓再次,拒不合作者最低。 如此既显示加入无生教的好处,又不至于引起大规模饥荒。” 吴仁安微微点头。 “此言有理,可纳入考量。” 又一执事出列道:“香主,若强行实施粮食配给,恐会引起不满。 城中百姓虽无力反抗,但若心生怨恨,暗中作乱,亦非小事。” “此言差矣。”吴仁安语气平缓,眸光却如利剑。 “今日之局,已非寻常手段可解。正是因为粮食珍贵,才更需严格管控。 若任由百姓自行购买囤积,必会有人从中牟利,抬高米价,引发更大混乱。” 他顿了顿,续道:“唯有由教中统一分配,才能确保公平,才能在危急时刻掌握城中脉搏。” 赵无常拱手。 “香主,若严格按贡献分配,恐怕会激起民怨。 城中百姓众多,若是饿得狠了,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吴仁安血眸寒光森然。 “城中富户已被我连根拔起,谁还有能力号召民众? 而今粮食掌握在我手中,不听话便是饿死,难道百姓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况且,”吴仁安冷笑。 “饿死和从军二选一,百姓别无选择。若想活命,便只能加入无生教,为我等出力。” “教中新加入的低级教众,每人每日可得米一斗,盐一两,菜半斤。” 吴仁安语气冷静如平地寒风:“换血境教众每日米一斗五升,肉二两,盐一两五钱,菜一斤。” “城中百姓,非教众者,每人每日米七升,盐五钱,菜三两。 若有家人加入无生教为我等守城出力者,全家粮食配给提高一等。” “其余匠人、铁匠、药童、郎中等有特殊技艺者,另有额外配给。 具体数额由各部门主事酌情拟定,报我处审核。” “若有抗命不尊、私自囤积者,斩!拒不配合粮食分配者,斩!借机从中渔利者,斩!” 最后三个“斩”字,吴仁安一字一顿,字字如刀,直刺人心。 众执事已是面如土色,不敢稍有违逆。 “速去准备,三日内必须将全城户籍造册清点完毕,按户分发粮食凭证。” 吴仁安凝视众人:“凡事都要有章程,不得有半点差错,否则——” 他五指微曲,作抓取状。众执事会意,背脊生寒。 “香主英明!”众人齐声应道,如释重负。 “等等,”吴仁安又叫住众人:“董铁何在?” 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走出:“卑职在此。” “你负责统计城中人口,男丁几何,妇孺几何,皆要一一造册,不得有误。” “铁牛!” “属下在。”铁牛抱拳应道。 “你负责粮仓守卫,日夜轮班,不得有失。粮仓出入,皆要登记造册,每日呈报于我。” “赵无常!” “属下在。”赵无常拱手。 “你监督发放过程,须一丝不苟,若有舞弊,立斩不赦。” “赵无常留下。” 其余二人领命而去,其余执事也各自散去安排事宜。 窗外雨势渐大,豆大雨珠击打窗棂,发出清脆声响。 远处雷声滚滚,如万鼓齐鸣。 “朝廷大军将至,我等当未雨绸缪。” 吴仁安眸光深邃,望向远方。 “除粮食外,城防如何?” 赵无常拱手道:“回香主,城墙已加固完毕,箭楼修缮一新。 城中共有弓弩手三百,长枪手一千,刀盾手七百,血骨卫百余。 另有普通教众一万,亦是可战。” “军械如何?” “缘于劫获官船,我等收获甚丰。强弓劲弩三百,长枪铁甲五百套,各式刀剑无数。 若再加上陈家府库缴获的兵甲,足够武装城中所有战力。” 吴仁安微微点头。 “尚算充足。然城中百姓众多,一旦粮尽水绝,乱象丛生,必成大患。” 他沉吟片刻,继续道:“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城戒严。 任何人不得私藏粮食,违者处斩。 富户余粮尽数充公,由教中统一管理。 为防奸细,实行宵禁,夜间巡逻加倍。” “香主…” 赵无常抱拳。 “城中百姓近十万,我等人手有限。若想严密监控,恐力有未逮。” 吴仁安冷笑道:“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使民自相监督,岂不省力?” 他转向赵无常,徐徐道来。 “每十户为一甲,每甲推选一甲长,负责本甲粮食领取与人员管控。 甲长若有失职,全甲减配粮食。如此一来,人人自危,必然相互监督。” 赵无常恍然大悟,暗赞香主深谋远虑。 “另外,”吴仁安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每甲中若有人举报他人私藏粮食,查实后,举报者可获该户一半粮食作为奖赏。” 此言一出,赵无常更是惊叹不已。 如此一来,人人自危,街坊邻里之间必然互相猜疑,无暇他顾。 “香主此计,实乃绝妙!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城中秩序稳固。” 吴仁安负手踱步,目光扫过堂中血迹。 “另外,血泪丹炼制如何?” 赵无常上前一步:“回香主,已炼成血泪丹三百颗,足够现有血骨卫使用一月。 若再继续炼制,原材料恐有不足。” \"无妨。\"吴仁安面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残忍。 \"他们活不过一月,不是吗?\" 赵无常心领神会,默然低头。 “下去准备吧。”吴仁安挥手。 “天亮前,我要见到详细方案。” “遵命!” 大堂内止剩吴仁安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向雨夜中沉寂的阳泽城。 远处偶有灯火闪烁,如同黑暗中不灭的希望。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吴仁安轻声吟诵,目光穿透雨幕,直指远方。 “朝廷虽强,却也不过是人。有血有肉之躯,安能挡我无生教之锋芒?” 他伸手接住一滴飞溅的雨水,看着它在掌心缓缓流淌,似生命消逝。 “粮草已得,士气正盛。若朝廷大军贸然强攻,不过是以卵击石。” 他喃喃自语,眸中寒光越发凛冽。 “且看朝廷如何应对!” 雨声渐歇,云开月明。一轮残月挂在天边。 同一柄锋利的钩刀,割裂了夜空。 吴仁安抬头望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饥者易为饱所诱,饱者易为势所屈。” “且看这场围城之中,谁能笑到最后。” 窗外月色如水,清辉洒落庭院,将一株老梅的枝干投射在地上,剌出一道道暗色刀痕。 —— 回到内室,月如已备好热茶侍候。 “相公可还满意今日议事?” 月如轻声问道,美目中带着关切。 吴仁安抿一口茶,微微点头。 “已定下方略,接下来便看朝廷如何应对了。” 月如纤细的手指轻轻为他捏肩,低声道:\"相公近日辛劳,可要好生歇息。\" “暂时不得闲。” 吴仁安握住月如的手,声音柔和了几分。 “朝廷大军压境,我等须早作准备。” 月如点头,轻叹一声。 “只是担忧,若城破之日...” “不会有那一日。” 吴仁安目光坚定,轻抚月如的脸庞。 “我已备下后路。若真有不测,定会护你母子周全。” 月如依偎在吴仁安怀中,轻声道:“妾身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一家团圆平安。” “从来征战少回旋,每怨高天不作美。” 他轻声吟道,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无论前路多艰险,我定护你周全。” 月如依偎在他胸前,轻轻闭上眼睛。 第82章 分粮 夜雨初歇,残云散尽。 恰清晨第一缕阳光擦肩而过。 阳泽城内,鸡鸣犬吠。 袅袅炊烟自瓦舍间升起,与晨雾交织。 便成就一幅淡墨水彩。 吴仁安立于城楼之上,俯瞰城中景象。 晨露沾湿官靴,清冷随风渗入骨髓。 与往日不同,城中气氛异常凝重。 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几户开门,探头张望,却都迅速缩回,如惊弓之鸟。 “米如珠玉重,人心似秋波。” 吴仁安轻声吟道,目光扫过城中错落有致的屋舍。 “若欲收人心,先要解民忧。” 身后传来沉稳脚步声,铁牛抱拳行礼。 “香主,告示已拟好,请过目。” 吴仁安接过竹简,细细翻阅。 告示内容简明扼要:无生教将统管全城粮食,按人口及贡献分配;富户余粮充公;凡入教者粮食优先供应,并有额外赏赐;私藏者株连九族。 “就这般张贴全城。” 吴仁安将竹简递还,眸光锐利如刃。 “记住,字要大,民众看得清,官话要少,百姓听得懂。” “遵命!”铁牛抱拳而退。 吴仁安立于城楼之上,俯瞰城池全貌。 城中早市已然开启。 然街道上行人寥寥,摊贩稀疏,与往日繁华相去甚远。 “城若无商,如人无血。” 吴仁安轻声吟道,眸光深沉如古井,映照出整座城池的命脉。 身侧赵无常拱手道:“香主所言极是。城中商贾多已停业,物资匮乏,民生日艰。” “无商不足以活民,无民不足以守城。”吴仁安袖袍一挥,语声如金石相击,“传令下去,无生教即刻接管城中所有商业!” 赵无常一怔:“香主的意思是...” “粮为民命,商为城脉。”吴仁安转身,血色长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朝廷大军压境,我等当固本强基,方能立于不败。今日起,推行粮政新策,重整商业秩序!” —— 阳泽城东门内,一队身着黑衣的教众排列整齐。 皆手持铁钉木槌,各自背负一摞白纸黑字的告示。 为首者手持旗令,面色肃穆。 “咚!”城中钟楼传来沉闷一响。 东方天际一抹微红,如血般渗入云层。 “出发!”为首者一挥手中令旗。 整队人马分散开来,如黑色溪流般流向城内各处。 城中各处,教众张贴告示,宣告粮食新政。 城南广场上,人头攒动,众人围读着墙上大红告示。 \"听说了吗?无生教要发放免费口粮!\" \"当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可有什么条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告示上朱红大字如刀如剑: 【无生教粮政新令: 凡阳泽城中居民,皆可领取口粮。非教众者,每人每日米七升,盐五钱,菜三两。 教中低级教众,每人每日米一斗,盐一两,菜半斤。 换血境教众,每人每日米一斗五升,肉二两,盐一两五钱,菜一斤。 若有家人加入无生教为我等守城出力者,全家粮食配给提高一等。 十户为一甲,设甲长一名,负责粮食分领。甲内若有人举报他人私藏粮食,查实后,举报者可获该户一半粮食。 违令者,斩!】 一时间,城中议论纷纷。 喜者有之,忧者有之,疑者亦有之。 清晨,各区粮站前已排起长队。 家家户户派人携带户籍文书前来登记。 最大的粮站位于城中心,吴仁安亲临现场督察。 数十张长桌整齐排列,教众们手持名册,逐一登记。 百姓们排队有序,脸上挂着既期待又忐忑的表情。 \"下一个!\" 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妪颤颤巍巍上前。 双手递上一张发黄的纸张。 “老身...老身家中只剩孤身一人...” 负责登记的执事接过文书。 止扫了一眼,冷声道:“按规定,每人每日米七升,盐五钱,菜三两。” 老妪闻言,忽地跪下,老泪纵横。 “老身...老身已三日未进食,家中米缸早已见底...” 吴仁安见状,缓步上前。 面对苍老佝偻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婆婆请起。”他伸手虚扶,声音温和了几分。 “我教新政,便是为解民困。婆婆且安心领粮,往后不必忧饥寒。”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亮光。 “这...这当真?老身无钱...” “无需银钱,只需登记造册即可。”吴仁安微微颔首。 “大善!大善啊!”老妪激动得声音颤抖,一把抓住吴仁安的衣袖。 “大人仁义,胜过当朝天子!” 吴仁安面色不变,但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挥手示意执事为老妪加发一份粮食,以作体恤。 “传令下去,对孤寡老幼,可酌情增加口粮。”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无不动容。 有人喃喃道:“香主恩德,胜似再造。” 也有识时务者,主动上前表达加入无生教的愿望。 “香主在上,小人愿入无生教,为守城出一份力!” 一名壮年男子拱手高声道。 吴仁安微微点头。 “凡入我教者,需有真才实学。你有何所长?” 那人挺胸道:“小人力大无穷,能挑三百斤担子行十里不喘息!” 吴仁安袍袖一挥,命令道:“赵无常,为他试试。” 赵无常领命,取来一杆百斤扁担。 那壮汉轻松举起,围观者无不惊叹。 “准你入教,即日起为运粮队一员。”吴仁安颔首,面上亦挂起一丝笑意。 “记住,入我无生教,便是一家人。忠于教义,必有厚报;背叛教规,死!” 最后一字,声若惊雷。 直震得在场众人心头一凛。 —— 不多时,城中各处街角,皆有无生教众张贴告示。 围观者如蚁附膻,议论声此起彼伏。 “无生教要统管粮食?这…”一位瘦削老者皱眉。 “却是好事,先前陈家把持米价,一斗米要八钱银子,寻常人家哪吃得起?” “可现下让无生教说了算,怕也不是善事…” “嘘!慎言!” 四下惶恐目光扫视,人群逐渐安静。 吴仁安微服私访,混迹于人群中,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他裹紧布衣,不着痕迹地穿行于街巷之间。 耳听八方,似笼中观鸟。 转过一条小巷,忽闻争执声。 一名无生教执事正在挨家挨户登记造册,却在一户门前遭到拒绝。 “老夫一人独居,不需领什么粮食,还请给老夫一个清净!” 一苍髯老者挡在门前,声音嘶哑却不失硬气。 执事冷笑:“封城在即,谁都逃不掉。识相的,速速报上年龄籍贯,否则…” “否则如何?” 吴仁安不知何时已站在巷口,声音平静如水。 执事猛然回头,见是香主亲临,顿时惶恐下跪。 “属下见过香主!这老头不肯配合登记,属下正要…” “起来吧。”吴仁安挥挥手。 直向老者走去,“老先生为何不愿登记?” 老者审视吴仁安片刻,叹息道:“老夫看得透,城中风雨将至。 无生教与朝廷对垒,必是两败俱伤。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血腥,只愿在这磨盘中苟活,何必趟这浑水?” 吴仁安眉头微蹙,随即展颜一笑。 “老先生高见。只是眼下官军围城在即,粮食管控势在必行。先生若不领粮,却是要饿肚子的。” 老者冷哼一声。 “宁可饿死,不愿沾手无生教的东西。” 执事怒道:“好个顽固老头!”作势欲上前。 “慢着。”吴仁安伸手制止,目光在老者家中扫过。 见墙上悬挂着一把古琴,案几上摆放几卷书简,神色微动,“老先生精通音律?” 老者见他识得古物,语气和缓几分。 “不过粗通皮毛。” “知音难寻。” 吴仁安叹道,“老先生既不愿入教,本座也不勉强。 只是…眼下局势危急,朝廷大军将至,城门已闭。若不领粮,恐怕…” 不等吴仁安说完,老者转身入屋。 取出一方包袱,递给吴仁安。 “老夫自有干粮,足够撑过一月。若干粮尽时城未破,再来领粮不迟。” 吴仁安接过细看,见内中确有干粮,但不多,勉强够一人食用半月而已。 他默然点头,将包袱还给老者。 “敬老先生襟怀,且随老先生所愿。” 又转身对执事道:“登记此处,标注''独居老者,自备粮食'',暂不强制领粮。” 执事领命而去。 老者略显错愕:“你…就这般放过老夫?” 吴仁安笑道:“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老先生若有闲暇,吴某愿登门请教琴艺。” 老者审视吴仁安良久,忽然问道:“你便是无生教香主?” 吴仁安点头:“正是。” “琴者,静也,志在高远。” 老者叹息,“足下为一教之主,气息紊乱,心浮气躁,恐琴艺难成。” 吴仁安不以为忤,反而抱拳道:“老先生教诲,吴某铭记于心。” —— 粮站之事不过是开端。 次日,城中再次张贴告示,宣告商业新政:【凡阳泽城中商铺、作坊,即日起由无生教接管。原店主可留任经营,惟需上缴利润九成。违者,斩!】 此令一出,城中哗然。然而,在绝对武力面前,无人敢有异议。 吴仁安下令各部执事清点城中商铺、作坊数量,发现已有七成商铺停业。 余下经营者,商品价格飞涨,致使民怨沸腾。 “召集城中所有商铺掌柜!” 吴仁安一声令下,铁牛、赵无常分头行动,强行请来所有商铺负责人。 无生教议事厅内,数百名商人跪伏一片,面如土色。 吴仁安高坐主位,血眸扫视众人。 “诸位商贾,俱是阳泽城中精英。今我教接管商业,并非要绞杀商机,而是欲重振城中活力。” “香主明鉴!”一名锦袍商人膝行上前,额头抵地。 “非是小人等不愿开业,实在是...实在是货源短缺,无物可卖啊!” “说下去。”吴仁安目光如炬。 “回香主,自神教入主阳泽,城门紧闭,外地货物断绝。我等存货早已售罄,无从进货,如何经营?” 吴仁安微微颔首:“你所言极是。” 他转向赵无常,“将劫获物资分配给各商铺,按照原本经营品类,合理调配。” 赵无常领命而去。 吴仁安环视众商贾:“尔等听着,商为国用,利为民生。 今日起,我教接管所有商铺,但并非没收。 尔等仍可继续经营,所得利润,上缴九成,自留一成。” 商人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 “一成利润,如何够本...” 吴仁安目光骤然转冷:“拉下去砍了!” 数十黑衣教众涌入,将堂下所跪商贾具拉出大堂。 门外刀斧入肉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不干,尔等去干,有何异议尽管说!” 众人噤若寒蝉,齐声道:“没有,香主英明!” “很好。”吴仁安缓缓起身,负手踱步。 “今日粮食已经发放,百姓手中有粮有钱,正是做买卖好时机。 我教接管商业,一来统一物价,二来保证供应,三来活络城中经济。” 他顿了顿,声若洪钟。 “即日起,所有商铺务必复业!价格由教中统一制定!违令者,斩!” --- 城中气氛迅速转变。 粮食发放,人心安定;商铺复业,百姓得以购买日用所需。 最重要的是,无生教的影响力如江河决堤,势不可挡。 “香主!”铁牛兴冲冲来报,“仅三日功夫,已有三千余人加入我教!” 吴仁安闻言,不惊反思:“数量太多,良莠难分。” 赵无常亦步入大堂,禀报道:“香主,城中商铺已全部复业,物价稳定,百姓购买积极。” 吴仁安颔首:“不错,有赏。” 又一执事疾步入内。 “禀香主,城中粮食分发已过三轮,秩序井然。百姓对我教赞不绝口!” 吴仁安听闻各项喜报,眸中闪过一丝满足。 然而,他心知肚明,眼前的安定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召集所有新入教的青壮年,即刻开始操演训练!” 吴仁安果断下令。 “招原守备司都尉负责刀枪术,赵无常负责弓箭术。指名董铁为总教头,负责整体协调。” 三人领命而去,即刻安排训练场地。 吴仁安又召来几名精通建造的工匠。 “三日内,在城墙各处增建箭楼十座,加固城门三道,准备滚木擂石千余。” 众工匠领命,连夜赶工。 —— 天刚蒙蒙亮,阳泽城各处便排起长龙般的队伍。 男女老少,手持木牌,静静等候。 城中四处设立的粮站前,黑衣教众持刀站岗,神情肃穆。 吴仁安微服出行,身后跟着铁牛和一队亲信。 他行走于街巷之间,观察百姓领粮的情况。 东城区粮站,队伍排得整整齐齐。 领到粮食的百姓面带喜色,快步离去。 吴仁安停下脚步,凝视这一幕。 “香主,百姓们比想象中更加驯服。” 铁牛低声道。 “饥者易为食所动。” 吴仁安淡淡道,“民以食为天,我掌粮即掌天。” 他转身,继续向下一处走去。途经一处小巷,只听两名妇人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我家老大昨日加入了无生教,今日领的粮食比往常多了两成!” “真的?我家男人也说要去报名呢!” 吴仁安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他走出小巷,来到西城区粮站。 这里人群更多,却也维持着秩序。 就在此时,一阵骚动传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挤到队伍前方,大声嚷嚷: “凭什么教众多领粮食?我家六口人,几升米哪够吃的?” 站岗教众冷声警告:“闭嘴!按规矩领粮!” 那壮汉不依不饶,推搡起教众。 “什么狗屁规矩!老子不服!” “哗啦”一声,教众拔刀出鞘,寒光闪烁。 围观百姓纷纷后退,屏息凝视。 吴仁安神色不变,缓步走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他直达事发地点。 壮汉见一个血袍男子走来,心中一凛,却仍梗着脖子道:“你是谁?” “我么?”吴仁安淡淡一笑。 血眸中却寒芒毕露,“本教香主。” 壮汉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双腿不由自主地发软。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香主大人,求香主饶命!” 吴仁安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满头大汗的壮汉。 声音平静如水:“为何不满?” 壮汉颤声道:“小的、小的家中六口人,按规定每日只能领到三斗余米,实在不够吃啊!” “不够?”吴仁安眉头微蹙。 “那你有何良策?” 壮汉愣住了,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愚钝,哪有什么良策?” 吴仁安转头,环视周围鸦雀无声的人群,朗声道:“诸位百姓听着,无生教收粮分粮,为的是什么?” 无人敢答。 “为的是全城生死与共!” 他声音拔高,传遍四周。 “朝廷大军将至,若不齐心协力,人人自危,必将城破人亡!” 他指向那壮汉:“此人只顾自己一家温饱,不顾大局,这便是乱城之贼!” 话音刚落,铁牛上前一步,寒光闪过,壮汉头颅应声落地,鲜血喷溅三尺有余。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 吴仁安环视众人,目光如刀:“今日起,但凡扰乱秩序、心存不轨者,杀无赦!” 他转身离去,留下一片死寂的人群和一具无头尸体。 —— 当日午后,一则消息如风般席卷全城:加入无生教者,不仅粮食倍增,更有银钱赏赐! 一时间,城中掀起入教热潮。 “善哉善哉。”次日,吴仁安站在府衙高台上。 俯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暗喜,“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香主,申请入教者太多,无法一一甄别。” 赵无常忧心忡忡,“恐有奸细混入…” 吴仁安冷笑:“无妨,有备无患。即日起,青壮男丁须过武力一关,女子需通过针线或医理考验,老弱者须有亲属入教作保。” 一连三日,无生教总坛前人头攒动。 铁牛带领心腹在场中设立数个考验区域:男子需负重五十斤疾走三百步、女子需在一炷香时间内缝补衣物或辨识药材、老幼则需证明家中确有亲属入教。 经此筛选,入教人数锐减,但质量大增。 吴仁安暗中观察,发现通过考验者大多身强体壮或手艺精湛,正合其意。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吴仁安站在城墙上。 看着城内新入教的青壮年在校场操练,嘴角含笑,“如今粮已得,心已收,待官军至时,看我无生教如何迎敌!” —— 第83章 操练 德安府府城北门。 府尹已候了约莫一个时辰。 正焦急时,远见数名骑士踏着扬尘而来。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虽着戎装,却不掩书生气。 其后是一名络腮胡大汉,一身明光甲,威武雄壮。 “诸位将军,下官在城中已摆好宴席,望将军们赏脸。” 府尹一脸谄媚,却绝口不提粮草之事。 那为首的儒雅男子对大汉吩咐了一句,便随府尹入城… 阳泽城头,阴云散尽。 吴仁安立于城墙之上,目光似鹰般俯瞰全城。 冷风掠过,衣袂猎猎作响,如同死神之翼。 远观城内,原本萧条的街道上已有了几分生气,市集摊贩星星点点,百姓面色虽仍带着恐惧,却比前些日子多了几许安定。 “兵困粮绝,自古亡国之本。粮足则民心稳,民心稳则城固。” 吴仁安眯着眼,喃喃自语,唇角微扬。 “香主!城北箭楼已加固完毕,城东段的修缮也已过半。” 身后传来铁牛粗犷的声音。 吴仁安未转身,冷峻面庞在风中纹丝不动。 “剩余工程几日可成?” “依现在速度,三日内可全部完工。新入教的壮丁已分批编入各营,赵无常正夜以继日地训练他们。” “百姓者,水也;朝廷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吴仁安望向远处山影。 眼中闪过一丝深意,思绪转向朝廷大军,“李成玉若率大军至此,我们能支撑多久?” “回香主,依目前城防、兵力及粮草,守上半年不成问题。” 赵无常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低声道。 “香主,恕铁牛直言。” 铁牛犹豫片刻,“虽然我们已收揽三千余新教众,但大多未经战阵,怕是难敌朝廷精锐。”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 吴仁安静立良久,忽然冷笑。 “战场之上,死生皆命。若一味论人数,我等早已无路可走。” 他转身,眸中寒光一闪。 “今日午时,我要在城中广场举行入教大典,传功新教众。你去准备。” “遵命!”铁牛抱拳应命,急匆匆离去。 吴仁安颔首,目光落在城中央的大广场上,那里正搭建着一座高台,明日将举行新教众入教大典。 数千百姓已在粮食诱惑下选择入教,一场驱狼吞虎的大计正在他掌中徐徐展开。 “叫人今夜加紧练兵,明日入教大典,我要让所有人见识无生教的威严。” 吴仁安声音冷若冰霜,眼中却燃起炽热之火。 吴仁安独立城头,远眺东方。 晨曦将至,暗夜将逝。 天际若隐若现的紫色晨光,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大羿射日,精卫填海。若世间无路,便用我血肉,斩出一条生路!” —— 城墙之上,吴仁安披着血色长袍,凭栏远眺。 十日来阳泽城变化之大,令人咂舌。原本死气沉沉的街道如今行人渐多,摊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城防工事日渐完善,箭楼林立,城墙加固;更有无数新入教众在教中执事带领下,操练战阵,呼喝声震天。 “满城尽是教中人,此战方有几分胜算。” 吴仁安轻声自语。 晨风拂过,掠起他袍角一角。 这血色长袍本是紫色教主袍,吴仁安嫌其颜色不衬杀伐之气,特意令人以五十具新鲜尸身之血浸染三日三夜,才成这般鲜艳欲滴的血色。 他颇为满意地抚摸着袍角,仿佛能感受到布料中残留的血腥与怨气。 “大香主。”身后铁牛恭敬行礼。 “下面已准备妥当,百姓教众皆已聚齐。” “嗯。”吴仁安微微颔首,转身下城。 城中心广场,人头攒动。 广场四周,手持长刀的血骨卫如野兽般警惕巡视,眼中透出不似常人的狂热光芒。 一座高台矗立广场中央。 香炉燃着诡异青烟,烟气缭绕间,吴仁安踏着沉稳步伐缓缓登台。 他顿立中央,血袍猎猎,周身隐隐有一股煞气流转,如龙如蛇,缠绕不散。 台下众人不禁屏息,那煞气仿佛要将人魂魄吞噬,令人不寒而栗。 身后十名血骨卫如同地狱走出的恶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冷冷伫立,目光空洞而凶狠。 台下教众擂鼓。 鼓声如雷,旌旗蔽日。 三千余新入教众跪满广场,整齐划一,如同待收的麦浪。 鼓声骤停。 人群骤然肃静。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天而降,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见过香主!”铁牛高声喝道。 吴仁安身披血色长袍,缓步登上高台。 香主袍的淋漓血色,衬着他苍白的面容,更添几分杀伐之气。 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众人,声音沉稳有力: “今日,诸位皆入我无生教,此生此世,当以教义为尊,以香主为首。” “谨遵香主教诲!” 众人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吴仁安微微抬手。 “无生之道,本为逆天而行。世人皆言修道当明心见性,可笑至极。 明心?见性?这世间,唯有力量才是真理!” 他环视四周,声音陡然拔高。 “尔等既入我无生教,自当遵我教规矩。” 吴仁安声如惊雷,不施内气便传遍广场。 “今日,本座传尔等入门功法,乃我教《化气功》简化之法。习得此功,可强身健体,日后有望修至更高境界。” 台下众人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身武功护身,无疑是最大的依仗。 “然,《化气功》玄妙难测,若无引导,恐有走火入魔之险。” 吴仁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此乃聚气丹,服之可助你等稳固修为,每三日服用一次,断则修为倒退。” 他将瓷瓶交给铁牛:“一人一颗,即刻分发。” 聚气丹迅速分发到每个新入教众手中。 这些丹药外表普通,但实则暗含古柯粉,服用后会产生微妙的依赖性,正是吴仁安控制教众的手段之一。 “现在,随我诵念口诀,行气周天!” 吴仁安双手结印,开始缓缓诵念《化气功》口诀。 台下三千余人随之诵念,声音如潮,在广场上回荡。 “气沉丹田,循经而行。周天一转,气血生生…” 随着吴仁安的引导,无数人开始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在缓缓流动。 有经验的武者知道,这便是内气初成的征兆。 广场上,时而有人闷哼一声,气息不稳。 吴仁安眼疾手快,以内力远隔数丈点拨,助其稳定内气。 “香主神威!”众人惊叹不已。 入教仪式进行到高潮,吴仁安亲自为数十名表现突出的新教众传授《化气功》口诀。 众人见香主亲授,倍感荣幸,个个专心致志,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名执事匆匆跑来,在铁牛耳边低语几句。 铁牛面色一变,迅速上前,在吴仁安耳边道:“香主,城南发现几名可疑人士,疑似朝廷探子。” 吴仁安面不改色,继续引导众人行气。 “抓来。” 不多时,几名被制服的男子被拖至广场边缘。 吴仁安目光一扫,发现其中一人眼神闪烁,不似寻常百姓。 传功结束,吴仁安居高临下,冷声道:“来者何人?” 那人抬头,满脸傲气。 “朝廷钦差,尔等叛贼,还不速速投降!” 广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吴仁安冷冷一笑,缓步走下高台,来到那人面前。 他蹲下身,直视对方双眼:“你可知道,本香主最痛恨的,就是打扰我办事的人?” 话音未落,吴仁安五指如鹰爪般探出,直接抓入那人胸膛,鲜血飞溅。 “噗!” 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被吴仁安硬生生扯出。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血洼。 全场寂静,只有那颗心脏最后的跳动声在广场上回荡。 吴仁安索性大口撕咬起了那心脏… 猛然抬头。 目光扫过其他几名探子,嘴角尚沾着块碎肉。 “还有谁,想向本香主表忠心?” 剩余几人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叩头。 “小人愿意加入神教,永世不背叛!” “很好。”吴仁安随手将心脏丢在地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铁牛,将他们带下去,好生''款待'',问清朝廷军情。” “入我教者,当遵教规。” “犯错轻则鞭笞,重则断粮,大罪者,处死!” 他指向场边早已准备好的刑台,那里摆放着鞭子、刑具,甚至一颗新鲜人头,血迹未干。 一血骨卫见吴仁安动作,便抱起人头便大快朵颐。 众人见状,不寒而栗,齐声高呼愿遵教规。 “此外,”吴仁安继续道,“教内设检举制度。 发现同门有违教规者,举报有功,赏粮加倍。 隐瞒不报者,同罪!死!” 这一招釜底抽薪,使新入教众互相监督,无人敢有二心。 入教大典后,吴仁安立即开始对新教众进行军事化训练和分级管理。 普通教众学习基本阵法与兵刃使用;体格强健者被编入专门战斗队伍,日夜操练。 而吴仁安则命令赵无常对所有新教众进行细致筛选。 甄别出一百余名有习武根骨的精英,单独编为“无生精卫”。 由他亲自传授更高深的武学。 吴仁安站在演武场中央,周围环绕着这支新成立的精锐。 他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如刀。 “《百煞功》乃我无生教镇教神功之一,今传授尔等桩功基础。” 他双腿扎马,双臂平举,展示最基础的桩功姿势。 “此功入门易,精进难。唯有心志坚定,意志如铁者,方可小成。” 一百余人模仿吴仁安的动作,开始修习桩功。 不过片刻,汗如雨下,呻吟声此起彼伏。 这桩功看似简单,实则极为消耗体力和意志力。 “意守丹田,气走周天!” 吴仁安冷声指导,目光似鹰隼般锐利,在人群中搜寻着可造之材。 忽然,他目光定住,落在一名瘦弱书生身上。 此人名叫王青山,原是私塾教书先生,在粮政下被迫入教。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竟在练习桩功时表现出惊人的天赋——姿势标准,气息均匀,神色专注,竟比许多体格强健之人坚持得更久。 “你,出列!”吴仁安点名道。 王青山浑身一颤,缓缓走出队列。 战战兢兢地跪在吴仁安面前。 “你可曾习过武?”吴仁安沉声问道。 “回香主,小人不曾习武,只读过些兵书。” 王青山低头答道,声音却平稳有力。 吴仁安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他的身心。 片刻后,他命令王青山单独演示桩功,同时亲自以内力轻触其经脉,探查其武学潜质。 “天生习武之才!”吴仁安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你且在此多练一个时辰,我回来检验。” 夜幕降临,其他人早已被遣散休息,唯有王青山仍在演武场中央坚持桩功。 他额头青筋暴起,双腿如灌了铅,但眼神坚毅,不屈不挠。 吴仁安暗中观察,越发满意。 三日后,王青山居然已将《百煞功》入门桩功完全掌握,进度远超其他人。 “召王青山来见我。” 吴仁安对铁牛下令。 片刻后,王青山跪立在吴仁安面前,神色恭敬却不卑微。 “你天资不凡,短短三日已入门《百煞功》。” 吴仁安满意地点头,随即取出一个小瓷瓶。 “此乃''血丹'',服之可大幅提升功力,助你更进一步。” 王青山接过瓷瓶,犹豫片刻,却毫不迟疑地将血红色丹药吞入口中。 霎时间,他面色骤变。 似受烈火焚身般,全身痉挛,却硬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吴仁安冷眼旁观,见他如此坚忍不拔,暗中点头。 这“血丹”虽不如“血泪丹”猛烈,却也极为霸道,普通人难以承受如此剧痛而不失态。 “心性坚韧,堪当重任。”吴仁安上前,以内气助他融合药力。 他手掌按在王青山背心,强大的内气如江河入海,助其炼化药力。 很快,王青山的颤抖渐渐平息,面色反而变得红润起来,体内隐约有一股初生的内气在流转。 王青山“啊”的一声长啸,如同破茧重生,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气息。 “从今日起,你为本香主亲卫,位列执事。” 吴仁安沉声宣布。 “好生修炼,他日放汝先行出城,诛杀叛逆!” 王青山双眼泛红,如痴如醉,重重地叩首。 “谢香主提拔,青山誓死效忠教主!” 吴仁安满意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暮色渐深,校场里的训练仍在继续。 吴仁安站在高处,望着城内忙碌的身影,心中已有定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朝廷大军虽强,却未必能撼动我阳泽城。”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晚风拂面,吹动他的血色长袍。 风挲轻柳时有声,月照高楼夜正清。 乱世浮沉何处觅,江湖路远独行人。 第84章 兵锋 雁过无痕,风留余韵。 晨露未消,霜已临门。 雾霭笼罩下的阳泽城,如一座静默的巨兽,匍匐在朝阳初照的天际线上。 钟鼓楼传来沉闷的三声钟响,预示着又一个紧张的日子开始。 城墙之上,吴仁安披着那件已成他标志的血色长袍,负手而立。 秋风拂面,吹动他鬓角几缕黑发,显得格外萧索。 “风向变了。”他微微仰头,鼻翼轻颤,像猎豹嗅闻空气中的危险气息。 吴仁安立于东城头,目光如刀,扫过城下繁忙的景象。 连日来紧锣密鼓的操练和城防加固已初见成效,城墙增高两尺,护城河拓宽一丈,箭楼数量翻番。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吴仁安负手而立,喃喃自语,眸光如电。 晨风挟着细雨,打湿了他的血色长袍。这件由尸血浸染的长袍,仿佛也吸足了阴郁与杀机,在风中泛起诡谲的猩红。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禀香主,北面哨探有急报!” 来人跪地,双手奉上一封皮黄纸旧的密信。吴仁安缓缓展开信笺,眉头随之紧锁。 只见纸上寥寥数语:朝廷大军分兵两路,各五千精锐,已分别驻扎城北三十里与城东百里处。 虽因粮草被劫而行程稍缓,却如乌云压城,随时可能倾覆而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吴仁安面色沉静,将信缓缓搓成粉末,任微风将其吹散。 “香主,我们该如何应对?”铁牛不安地问道。 吴仁安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不出兵,他敢来攻?我不掳掠,他敢来犯?”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城内的繁忙景象上。 “传令下去,全城备战!从今日起,所有城防兵力增至两倍,城门外多设伏兵,严加盘查出入之人。” “遵命!” “是!”信使领命而去,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喏!” 斥候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城墙拐角。 吴仁安独立城头,俯瞰阳泽。 因他严厉的粮政和商政,城中秩序井然,人心稍稳。集市上摊贩叫卖声声不绝,百姓虽面带忧色,却也安分守己。 “尽为我之猪羊…” 他转身下令:“备马,我要巡视城防。” 片刻后,吴仁安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带着十余名血骨卫,沿着城墙内侧的甬道疾行。 吴仁安停于城东高处,翻身下马。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脚下城墙的防御工事。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修缮,此处城防已较先前加固了三分。 砖瓦叠起的墙体如铁似铜,一排排新添的箭楼挺立如锋刃,杀气腾腾。 吴仁安沿着石阶缓步下行,行至城东墙脚,却被眼前景象惊得目光一凝—— 原先结构松垮、砖石松动的城墙,竟不知何时变得坚不可摧。 墙体表面散发着淡淡的绿意,仿佛有生命般滋长着。 他伸手轻触,却感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指尖传来。 “这是…” 更令人惊异的是,墙体间隙处,隐约可见细细的绿藤蜿蜒穿行,宛如脉络,似是将整段城墙活化、连为一体。 东城墙是防御重点,昨日他还亲自督促过工程,按理说应是最为薄弱之处。 “这…” 墙面平整如镜,砖石之间几无缝隙。 更令人惊异的是,城墙内似有绿色藤蔓隐现,如同血管般脉动,散发着诡异的生命气息。 “回香主,昨夜大香主亲临此处,施展神通,一夜之间便让城墙变得如此坚固。” 驻守的执事上前解释,声音中满是敬畏,“当时,只见大香主双手按在城墙上,绿光涌动,砖石间便生出这些…藤蔓。” 吴仁安面色凝重,伸手抚上城墙。 冰冷的触感下,似有某种生命在蠕动,令人毛骨悚然。 手指不经意间探入墙缝,一缕诡异绿气顿时缠绕其指,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随即消散。 “这是…诡异之力。” 他心中暗道,眉头紧锁。 正思索间,一名教众急匆匆赶来:“香主,大香主命您速去木殿相见。” 吴仁安眸光一闪,点头应允:“知道了。” 吴仁安点头示意,随即转身向城中走去。 行至半途,吴仁安驻足望向城南一隅。 晨光中,那里的一片宅院若隐若现,似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阴翳所笼罩。 “城南动静不明,木殿又有何事?” 吴仁安眉头紧锁,脚步不停向木殿行去,衣袂翻飞间,隐隐透出一丝杀伐之气。 木殿坐落于城中心偏北处,原本是阳泽城的贡院,如今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殿外,两排身着绿袍的无生教众肃立,眼神空洞,面色略显枯槁,见吴仁安到来,齐齐躬身行礼。 “香主。”为首一人恭声道,“大香主在殿内恭候。” 吴仁安微微颔首,抬步入内。殿门之上,“木位”二字散发着幽幽绿光,似是墨迹未干,又似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木殿内部阴森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植物腐烂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出的腥气。光线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在地面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仿佛有无数藤蔓在蠕动。 殿内光线昏暗,青绿色的光芒从四周墙壁上的苔藓中透出,为整个空间覆上一层诡谲的色彩。殿顶悬垂着无数藤蔓,如蛇似蛟,有的还在不断蠕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他的面色较往日更添灰绿,眼中的绿光也愈发明显。 若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他颈部皮肤下有细细的绿丝在流动。 “师弟来了。”陈景和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两块干燥的树皮相互摩擦。“坐。” 吴仁安走近,未见椅凳,却见陈景和右手一挥,地面上瞬间生出一团藤蔓,迅速交织成椅。 “多谢师兄。”吴仁安不动声色地坐下,眼中戒备一闪而过。 吴仁安躬身行礼,目光却警惕地掠过殿内每一处角落,确认无埋伏后,方才直起身来:“大师兄唤我前来,可是有要事商议?” 陈景和嘴角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小师弟近来在城中所为,为兄可是都看在眼里。平抑粮价、招募教众、操练兵马…做得很好,超出为兄预期。” 吴仁安不卑不亢道:“不过尽本分之事,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危机?”陈景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声,“对旁人而言是危机,对你我这等人,却是化劫为机的良机。” “师兄过奖。皆是为教尽力,不敢居功。” 陈景和轻咳一声,唇边隐约有绿色液体渗出,他随手抹去。 “实不相瞒,我原本打算与''木诡''融合后便弃城而去,未料小师弟给了我这般惊喜。” 吴仁安眸光一闪:“师兄欲何去何从?” “五行诡异之计,乃教主亲定。我等五位香主各守一城,催生五行之力,最终融为一体,助教主成就不死不灭之身。” 陈景和谈起教主,语气中透出几分狂热,“我本以为阳泽城不堪一击,无力抵抗朝廷大军,只求拖延时日,待''木位''融合完成便脱身而去。 但师弟出人意料地稳固了城防,收拢了民心,甚至劫得大量粮草,倒让我生出一丝守城的念头。” 吴仁安心中盘算,面上却不显:“师兄谬赞了。城内残破,兵力不足,若非师兄相助,恐怕难以抵挡朝廷大军。” 陈景和眼中绿光闪烁:“师弟过谦了。朝廷大军虽强,却也非不可抗。”他站起身,“走,我带你去城北看看。” 吴仁安暗自警惕,却也只能随之前往。 二人迅速来到城北城墙。此处是城防最薄弱之处,墙体多有裂痕,修缮工作刚刚开始。 陈景和立于城墙之上,俯瞰脚下的工程。忽然,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指尖泛起幽绿的光芒。 “木位诡异,听我号令,固我城池!” 随着一声低喝,陈景和双手按在城墙上。刹那间,墙体仿佛活了过来。 大量绿色藤蔓从墙体内部生长而出,迅速填补了裂缝,缠绕着砖石,将整段城墙紧紧包裹。墙面上浮现出树皮状的纹理,坚固如铁。 吴仁安目睹此景,眼中闪过一丝震撼。在他修行的诸多功法中,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能力。 城墙在绿光笼罩下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响,如同生物的骨骼在重组。须臾间,原本摇摇欲坠的城墙竟变得坚不可摧,表面还覆上了一层光滑如玉的绿色物质,坚固异常。 陈景和双手一收,绿光消散,他的身形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面色也更加灰暗。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令周围教众无不惊骇。 仅仅片刻,脆弱的城北城墙便转化为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然而,陈景和的身形却明显消瘦了一圈,面色也更为灰暗。 “师兄!”吴仁安上前一步,关切道。 陈景和摆摆手:“无妨,只是此术耗费修为巨大。我需回木殿继续融合诡异,恢复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 “此术耗费巨大,为兄需回木殿继续融合诡异,恢复力量。”他转向吴仁安,语气突然变得阴冷,“小师弟,有一事须得提醒你。” 吴仁安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城南有一处宅院,白墙黑瓦,门前有一株百年老槐。 那宅院地下埋葬着一桩大秘密——曾经葬送原阳泽城镇魔司全部人员的诡异。” 陈景和声音低沉,如同从深渊中传出,“近日有朝廷之人潜入其中,不知意欲何为。 小师弟务必小心,那处诡异若被触动,后果不堪设想。” 吴仁安心头一紧:“镇魔司?” “不错。镇魔司原本掌管诡异封印之事,奈何一次意外,导致诡异失控,整个镇魔司无一人生还。” 陈景和声音低沉,“那处宅院如今乃是禁地,若有朝廷之人觊觎其中的诡异力量,恐生变数。” 吴仁安心中一震,却保持镇静:“多谢师兄提醒,师弟必当谨慎处置。” 陈景和点头,随即身形一晃,踉跄几步。 吴仁安欲扶,却被他抬手阻止。 陈景和点头,身形已显疲态:“为兄回殿休养,三日内不得打扰。城防事宜,全交予你了。” 说罢,他的身影竟如雾般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抹绿光,转瞬即逝。 吴仁安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被改造的城墙,久久不语。他伸手触碰那层绿色物质,冰凉滑腻,却坚硬如铁。 “此非常法,乃是诡道。”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朽木生花,死灰复燃。若能掌控诡异之力,何愁朝廷大军?”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 离开城北,吴仁安独自一人在城中穿行,目光不时扫向城南的方向。 陈景和的警告犹在耳畔,那处埋藏诡异的宅院,必须尽快解决。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心情却因眼前所见而稍稍舒展。 曾经死气沉沉的阳泽城,如今已焕发出新的生机。 街道上,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粮店前,百姓排队有序,领取定量的粮食;执事们巡视街市,维持秩序,不再如先前般横征暴敛;新入教的教众身着统一服饰,进行着严格却不失人道的训练。 最令人瞩目的是,城中百姓不再像之前那样垂头丧气、行色匆匆。 他们虽仍带着对无生教的敬畏,却也渐渐接受了这种新秩序——入教者获得丰厚的物资,城规虽严却公正,生活逐渐稳定。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得民心,纵然朝廷大军压境,我阳泽城又有何惧?” 吴仁安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街道上的繁忙景象,心中暗自得意。 自己这“魔道治城”之法,初见成效。 他相信,在自己的统领下,阳泽城必能在这乱世中成为一方净土。 走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吴仁安忽然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城南方向。 “诡异…朝廷之人…” 第85章 无生真空,家乡父母! 德安府,城内府邸。 将军已经砸坏了数张案几。 兵部运粮,十有四者被贼人劫了! 十万大军粮草尚未开战便损失一半! 这城中贼子全是习武的不成?这么能吃! “兵部这群蛀虫!把人当傻子不成?一半都不给齐!贪贪贪!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打好仗呢!” 言罢一脚踹飞了跪在地上的信使… 夜色如墨,泼染长空,唯有几缕残月清辉。 挣扎着钻透厚重云层,洒将阳泽城南那片荒芜的宅院。 此地,白墙倾颓,黑瓦破碎。 一株枯死的百年老槐,虬结的枝干在夜风中摇曳,仿佛伸出无数鬼爪。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草木与陈年尘土混合的阴冷气息,寂静得只闻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吴仁安如同一道融入暗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废宅之外的高墙下。 他身法运转《青龙控鹤功》,气息内敛,身形飘忽,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自陈景和警示之后,这处禁地便成了他心头一根刺。 朝廷之人?镇魔司旧事?诡异之力?每一个词都牵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晨曦微露,吴仁安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一夜的潜伏,让他感到些许疲惫,但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看来,他们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吴仁安扫视着周围的地面,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 他凝神屏息,将感知放到最大,仔细探查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终于,在宅院后方的一处隐蔽角落,他发现了几处凌乱的足迹。 淡淡晨光,映照出墙根下几处足迹。 足印深浅不一,大小各异,有的显得仓促慌乱,有的则沉稳有力,似乎不久前曾有人在此徘徊。 显然不是同一时间留下,而且,其中一些足迹的方向,竟然是指向城内的。 “果然,朝廷的爪牙已经伸进来了。”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在一片没过脚踝的枯草丛中,一点寒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拨开枯草,一条裂出缺口、却依然透着森冷寒意的锁链静静躺在泥地里。 那锁链通体黝黑,材质特殊,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约莫婴儿手腕粗细,其上刻着一个模糊却能辨认的图案——一柄交叉的降魔杵与镇妖塔。 “这是…镇魔司的缚妖锁!” 吴仁安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缚妖锁,乃是镇魔司专门用来禁锢妖魔鬼怪的特殊法器,材质坚硬无比。 其上刻有镇魔符文,一旦被锁住,便难以挣脱。 “镇魔司…”吴仁安瞳孔骤缩,拾起铁链。 触手冰凉,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顺着指尖蔓延,激得他心神一凛。 陈景和所言非虚,此地果然与镇魔司有着莫大干系,且近期确有异动。 “朝廷的手,已经伸进来了么?”他摩挲着冰冷的铁环,心中杀机与警惕交织。 二师兄的威胁尚未解除,朝廷大军又兵临城下。 如今再添一桩诡异之事与镇魔司的影子,阳泽城这潭水,已是愈发浑浊,暗流汹涌。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夜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呜的怪响。 此地不宜久留,但那潜藏的威胁,必须尽快拔除。 “潜龙勿用,时机未至…” 他低声自语,身影一晃,悄然没入晨光尚未照明的黑暗之中,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 —— 与此同时,在那荒废宅院深处,目力不能及的水底,景象却截然不同。 这里并非真实的池水,而是一片由诡异力量扭曲、侵蚀而成的独立空间。 空间内光线昏暗扭曲,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绿色调,空气粘稠得如同沼泽,弥漫着浓郁的尸气与水藻的腥臭。 一座残破的水下院落若隐若现,院落房间内部,数十道身影正在激烈交锋。 一方是身着皂色劲装、胸前绣着镇魔司徽记的武者,他们手持制式兵刃,结成战阵,神情凝重,步步为营。 他们的对手,则是一具具形态可怖的“尸傀”——这些尸傀穿着同样残破的镇魔司服饰。 面容腐烂,眼眶空洞,行动僵硬却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赫然是当年葬身于此的镇魔司镇魔卫,被此地诡异力量操控,化为了傀儡。 刀光剑影闪烁,内气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 镇魔卫们配合默契,刀锋专攻尸傀关节要害,锁链与特制药粉不时扔出出,试图压制尸傀身上的诡异气息。 然而尸傀数量众多,且不知疼痛,前仆后继,一时间竟将镇魔卫们死死缠住。 战团之中,一名身着不起眼灰袍的青年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形瘦削,面容普通,混在镇魔卫中并不显眼。 但他手中一柄细长的、仿佛淬过剧毒的墨绿色短剑,却每一次出鞘都毒辣无比,角度刁钻,专刺尸傀关节。 剑光闪过,往往伴随着尸傀动作的瞬间凝滞。 他的剑法狠戾、高效,带着一种不属于镇魔司路数的阴冷杀意。 他一边游走攻击,一边眼神冰冷地观察着战局与周围环境,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灰袍青年身法诡异,出手狠辣,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傀儡的要害。 在他的剑下,没有一个傀儡能够支撑超过三招。 “雨声楼的刺客,果然名不虚传。” 一名镇魔卫看着灰袍青年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敬畏。 雨声楼,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金风细雨楼的分支之一,以出手狠辣、任务成功率高而闻名。 传闻,雨声楼的刺客,个个身怀绝技,杀人于无形。 也有传闻说是朝中大人排除异己的刀… —— 吴仁安回到府衙内宅时,天色已近黎明。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驱散了些许夜的寒意。 月如早已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轻轻梳理长发。 见吴仁安回来。 她放下木梳,迎了上来,眼中带着关切。 “相公,一夜未归,可是城防有事?” “些许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吴仁安淡淡应道,并未细说,只是在榻边坐下,接过月如递来的温热茶水,呷了一口。 茶香氤氲,稍稍缓和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看着镜中月如温婉的倒影,一个念头逐渐成型。 掌控阳泽,不仅要掌控现在,更要掌控未来。 粮食、武力、律法,固然能慑服一时,但人心的归附,尤其是下一代思想的塑造,才是长治久安之基石。 “娘子,”他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夫欲在城中设立‘无生学堂’。” 月如闻言一怔,抬眸看向丈夫:“学堂?” “不错。”吴仁安颔首,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阳泽城中,稚童不少。与其让他们在街头游荡,或受那些迂腐旧学荼毒,不如由我无生教亲自教导。”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教他们识字、算术,更要教他们明辨是非,知晓力量之可贵,懂得感恩与敬畏。 自幼便在心中种下无生之道的种子,待他们长大成人,便是我教最忠诚的信徒,最坚实的根基。” 月如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深意。 这哪里是办学堂,分明是要从根子上掌控城中百姓的思想,将他们的子孙后代都培养成无生教的忠实拥趸。 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但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以及想到如今乱世求存的艰难。 她最终还是压下了那丝疑虑,柔声道:“夫君深谋远虑,月如自当全力支持。只是这教习与教材……” “教习,便从城中寻些落魄的读书人,以粮饷厚待之,不怕他们不尽心。” 吴仁安胸有成竹,“至于教材,便由我亲自编撰。删减那些无用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之言。 加入我教义、力量至上的理念,再辅以基础的文史算术即可。此事,便交由娘子费心了。” “相公想就办吧。” 三日后,阳泽城原先的县学旧址,。 尘埃被扫净,破败的门窗得以修缮,门楣上悬挂起一块崭新的牌匾,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无生学堂”。 学堂开张之日,吴仁安亲临主持。 吴仁安身穿一袭崭新的血色长袍,站在学堂门口。 他命人张贴告示,言明学堂不仅免除束修,每日还供两餐饱饭。 消息传开,城中百姓顿时沸腾。 在这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乱世。 能让孩子有口饭吃,还能识文断字,无疑是天大的诱惑。 一时间,县学门前人头攒动,父母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家半大孩童送入学堂,生怕晚了便没了名额。 “香主大人,我家孩子今年五岁了,可以入学吗?” “香主大人,我家孩子虽然已经八岁了,但他识字不多,可以从头学起吗?” “香主大人…” 吴仁安站在学堂门口。 看着那些面带期盼又夹杂着畏惧的父母,以及那些懵懂无知的孩童。 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他亲自挑选了几位看上去老实本分、且家有老小需要供养的落魄秀才担任教习。 许以远超寻常的粮饷,并严厉告诫,务必按照他指定的教材和方法授课。 又有名执事带队驻扎监督… 学堂的课程设置也颇为“精妙”。 上午,教授孩童们基础的读书识字、简单的算术。 中午,则有专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虽算不上珍馐,却也实实在在,有米有肉,让这些久饿的孩童们吃得满嘴流油。 到了下午,画风陡转,教习们便开始向孩童们灌输吴仁安编写的“教义”——讲述无生大生的理念。 描绘教主与香主的“伟力”,宣扬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真理”。 并组织孩童们学习一些简单的强身健体之术,美其名曰“无生武基”。 短短数日,效果显着。那些原本面黄肌瘦、眼神怯懦的孩童,在吃饱穿暖之后,渐渐变得活跃起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每日晨读晚诵,口中念的不再是“之乎者也”,而是“无生真空,家乡父母”、“力量至上,强者为尊”之类的口号。 稚嫩的童声汇聚在一起,竟隐隐有几分洗脑般的魔力。 然而,吴仁安深知,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朝廷三万大军的阴影,如鲠在喉。 城防虽得陈景和诡力加固,但终究是外力,非长久之计。 他麾下的力量,无论是普通教众,还是“血骨卫”、“毒人”,皆是消耗品。 “血骨卫”依赖血泪丹维持战力与忠诚,药力过后便是废人;“毒人”更是七日必亡的牺牲品。 长此以往,待朝廷大军围城日久,他手中可用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少。 “兵者,凶器也;战者,危事也。”吴仁安踱步于廊下,冰冷的石板映着他瘦削而挺拔的身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纵能守得一时,若无人可用,城破亦是早晚之事。” 他需要更多的人,需要源源不断、能够被他牢牢掌控的力量。 仅仅依靠威逼利诱裹挟来的青壮,终究是无根之萍。 他需要让这些人,以及城中的百姓,真正将阳泽城视为自己的归宿,将无生教视为可以倚靠的磐石。 如何才能做到? 吴仁安的目光落在庭院角落一丛顽强生长的野草上。 秋风肃杀,它们却依旧紧贴着地面,积蓄着力量,等待来年春风再度繁盛。 “繁衍…生息…”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他的脑海。 人,方是根本。非金石,非草木,唯有人,方能源源不绝,为我所用。 欲固根本,当励繁衍。血脉延绵,方能使此城真正归于吾手,使此教真正扎根于斯。 “来人!”吴仁安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侍立在侧的执事连忙上前:“香主。”执事躬身垂首,姿态恭敬至极,不敢有丝毫懈怠。 吴仁安转过身,血目平静无波,落在执事脸上,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吸噬光线。 “传我谕令,遍告阖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自今日起,凡我无生教教众,育有一子者,其家每月增配米粮三斗,布帛一匹;育有二子者,米粮增至六斗,布帛二匹,另赏银五两;育有三子及以上者,除上述倍增之赏外,其父可晋一级执事,优先择屋而居,其子女自幼便录入教册,由教中抚养,授以武艺或技业。” 执事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旋即被更深的敬畏所取代。 他从未想过香主会颁布如此……异于寻常的法令。 在这朝不保夕、杀伐不休的乱世,寻常人躲避战乱尚且不及,谁还有心思繁衍后代?更何况是鼓励生育。 吴仁安将执事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冷嘲。 “此策,非为恤民,乃为强教。人丁,方是根本。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唯有新生不断,我教方能源远流长,于此乱世立于不败之地。”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眼中寒光一闪:“此令,亦施于城中非教之民。凡愿入教,且家有新丁者,赏赐减半。 若有妇人怀胎,一经核实,立即可享半数米粮之补。 此策旨在繁盛阳泽,亦是尔等为教效力之机。 务必将此意,清晰传达,令阖城皆知。” “属下……属下遵命!”执事不敢再有疑虑,连忙应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香主此举,看似仁厚,实则用心深远,竟是要将这阳泽城,变成无生教繁衍壮大的根基之地。 以粮、帛、银钱、地位乃至子女前程为饵,诱使城中军民不断生育,为教中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血液。 这等手段,比之直接的杀戮威逼,更显高明,也更为……可怖。 “另,”吴仁安补充道,“设‘育婴堂’,由教中拨专人负责,收容、照看有功教众之婴孩,以及父母双亡之孤儿。 凡入育婴堂者,皆视为教中储备,好生抚育,不得有误。” “是,香主!” “去吧。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此令张贴于城中各处要道,人尽皆知。” 吴仁安挥了挥手,示意执事退下。 执事躬身告退,脚步匆匆,带着那份沉甸甸、透着诡异气息的谕令,消失在庭院深处。 庭中只剩下吴仁安一人。 秋风再次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着那枯叶,仿佛看到了无数卑微的生命,在这乱世之中挣扎、繁衍,最终化为尘土,又滋养出新的生机。 “生,是为了更好地死。或者说,是为了让我,更好地活。” 他喃喃自语。 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残酷。 第86章 血祭 秋意渐浓,寒鸦数点,掠过阳泽城灰蒙蒙的天空。 城中,几日的光景,已然换了人间。 无生学堂传来稚子朗朗的诵读声。 虽是“无生真空,家乡父母”之语,却也给这死气沉沉的城池添了几分诡异的生气。 街面上,行人渐多,虽仍面带惶恐,但腹中有食,眼神中便少了些许绝望。 那鼓励生育的政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虽未立刻激起滔天巨浪。 却也在暗地里,于那些挣扎求存的家庭心中,漾开了圈圈涟漪。 希望,哪怕是最卑微的希望,亦是乱世中最诱人的毒药。 府衙深处,静室之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气。 吴仁安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劲流转,隐隐有血色光华透体而出。 《血煞噬魂功》运转之下,前几日因炼丹与强催“尸仙散”所受的内伤,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带着淡淡的腥甜。 “笃笃笃——” 轻微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 吴仁安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门扉轻启,一名风尘仆仆、面带倦容的教众斥候快步而入。 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禀香主!属下探得德安府军情!” 吴仁安眼帘掀开,眸中血光一闪即逝。 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讲。” “德安府外,确有朝廷先锋军驻扎,约莫五千之众,皆为京营精锐。 然……” 斥候略一迟疑。 继续道,“连日来,因粮草不济,军心颇有浮动。营中巡查虽严,却时闻士卒私下抱怨,军纪亦有松懈之象。 据探子回报,其主将似笃定我等困守孤城,断不敢主动出击,故而防备之心,并非铁板一块。” “粮草不济?军心浮动?” 吴仁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同暗夜中出鞘的利刃般,寒意森然。 “困守孤城?哼,坐井观天之辈。” 他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庭院中被秋风扫落的枯叶,眼中厉芒闪烁,杀机毕露。 “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他们送上门来,本座岂有不收之理?” 他猛地转身,对斥候道:“下去领赏,好生歇息。此事不得外传。” “属下遵命!” 斥候如蒙大赦,叩首后迅速退下。 室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吴仁安一人。 他负手而立,目光幽沉,心中已然勾勒出一幅血腥的画卷。 被动防守,终非长久之计。朝廷大军主力未至,先锋已显疲态,正是挫其锐气、夺取先机的良机。 更何况…… 廷养的,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猪羊罢了。” 他霍然转身,对身侧侍立的亲卫道:“传铁牛、赵无常,速来府衙议事!” “遵命!” 府衙深处,密室之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血迹与扭曲的符文。 铁牛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站在一旁,气息沉凝。 赵无常则斜倚暗影,面容半明半暗,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吴仁安端坐主位,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 发出规律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朝廷先锋五千,已至城外三十里。” 他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粮草匮乏,军心涣散,更以为我等只会困守孤城。此乃天赐良机。” 铁牛瓮声瓮气地问道:“香主的意思是……俺们主动打出去?” “至于那五十名‘毒人’,” 吴仁安看向赵无常,“训练得如何了?” “回禀香主,” 赵无常躬身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得。 “早已准备妥当。此五十人,不惧刀兵,不识痛楚,悍不畏死,乃是攻坚破阵的绝佳利器。只待香主一声令下,便可化为索命的无常。” “很好。” 吴仁安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本座决意,三日后子时,夜袭德安府先锋军营!” 此言一出,饶是铁牛和赵无常这等心腹,也齐齐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主动出击?夜袭官军大营?这……这简直是疯了! “香主,此事是否……” 铁牛忍不住开口,想要劝阻。 “无需多言。” 吴仁安抬手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不错。”吴仁安颔首,“非是硬撼,乃是夜袭。”他的目光扫过二人。 “此战,不求全歼,但求重创其军心士气,令朝廷主力未至,先闻丧胆之风!更要紧的是,掳足够多的活口回来。” 铁牛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好!俺早就手痒了!杀他个**的片甲不留!” “匹夫之勇,不足成事。” 吴仁安冷冷瞥了他一眼,“此役需周密部署,以雷霆之势,一击即溃,速战速决。赵无常,你挑选两千精锐,皆换上我教夜行黑衣。 铁牛,你率一百百血骨卫为先锋,务必凿穿敌营中军。” “是!”二人齐声应道。 “另,” 吴仁安目光扫过二人。 “自教中挑选精锐三百人,身手矫健、心志坚韧者优先。 那些血泪丹,尽数分予此三百人服下。” 铁牛闻言,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他深知血泪丹的恐怖,那非人的痛苦,足以将铁打的汉子也折磨成疯魔。 三百人……这代价未免太大。但他不敢质疑,只是低头应道:“属下明白。” “彼辈粮草匮乏,军心已乱,又轻视我等,此乃天赐良机。 我等并非要全歼敌军,只需给予重创,杀其锐气,夺其胆魄!更要紧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邪异的光芒。 赵无常眼中精光一闪:“活口?香主是想……” “本座欲行一场盛大的入教祭典,为新晋教众洗礼,亦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祭旗。” 吴仁安语气森然,“这些朝廷鹰犬的血肉魂魄,正是最好的祭品。” “属下,谨遵香主谕令!” 两人不再犹豫,齐声应道。 “铁牛,你负责三百精锐的丹药服用与整备。赵无常,你统领‘毒人’与‘血骨卫’。 其余执事,除留守城防者外,皆随本座出征。” 吴仁安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 “此役,务求速战速决,一击得手,绝不恋战。传令下去,三日后,出征之前,于中央广场,举行‘凝血大典’!” “凝血大典?” 赵无常眼中精光更盛。 “不错。” 吴仁安冷笑。 “此战,既是为我无生教夺取先机,亦是为新入教众洗礼。 让那些摇摆不定之辈,亲眼见证我教的威严与力量,让他们明白,唯有追随本座,方有生路!用敌人的鲜血,来聚我教的忠诚!” “属下明白!” —— 三日时光,转瞬即逝。阳泽城的气氛,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酝酿着风暴。 城防依旧严密,学堂书声琅琅,分粮处秩序井然,甚至连那鼓励生育的告示下,也偶有人驻足低语。 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却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府衙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偏院内,正进行着一场残酷的蜕变。 三百名精挑细选的教众,面色惨白,盘膝而坐。 他们身前,各放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暗红、隐隐散发着甜腥与腐臭混合气息的丹药——血泪丹。 铁牛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声音低沉如闷雷。 “香主有令,服丹!此丹可助尔等功力大进,脱胎换骨!然,过程凶险,九死一生!若有畏惧退缩者,此刻退出,尚可保全性命!” 无人应答。三百双眼睛里,燃烧着混杂着恐惧、贪婪与狂热的火焰。 力量,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 哪怕代价是承受地狱般的痛苦,甚至死亡。 “好!” 铁牛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亦或是不忍。“服丹!” 三百人几乎同时将血泪丹吞入口中。 霎时间,院内响起一片凄厉至极的惨嚎!那声音不似人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在嘶吼、挣扎。 丹药入腹,如同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在五脏六腑间炸开!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每一条经脉,都在被狂暴的药力撕扯、焚烧、重塑! 有人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身体,撕开皮肉,鲜血淋漓;有人蜷缩在地,剧烈抽搐,口吐白沫;有人双目赤红,青筋暴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更有人承受不住这极致的痛苦,心脉爆裂,当场气绝身亡! 血腥味、汗臭味、药气,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焦糊味。 弥漫在整个院落,令人作呕。 铁牛面沉如水,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未出手干预。 不知过了多久,惨嚎声渐渐平息。院中,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近百具尸体,死状各异,惨不忍睹。 而那些活下来的人,则如同从血水中捞出来一般,浑身湿透,气息奄奄。 然而,剧痛之后,一股狂暴的力量自丹田涌起,充斥全身。 原本干瘪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青筋虬结,如同盘踞的毒蛇。 双目变得赤红,充满了暴戾与疯狂。 他们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之前的痛苦仿佛已被这力量带来的快感所取代。 “恭喜尔等,脱胎换骨。” 铁牛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无生教真正的战力!好生调息,准备迎接香主的检阅!” 另一边,五十名“毒人”也被带了出来。 他们身披简陋铁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行动间带着一种僵硬的协调感。 尸仙散早已摧毁了他们的神智与痛觉,只剩下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超乎常人的力量与抗击打能力。 他们是完美的杀戮机器,亦是注定消亡的牺牲品。 —— 夜幕低垂,繁星隐没,唯有一轮残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阳泽城中央广场,火把林立,将整个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两千余名无生教精锐教众,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持兵刃,肃立于广场之上。 他们之中,有新近加入、面带忐忑的普通教众;有目光凶悍、杀气腾腾的“血骨卫”;有气息暴戾、眼神疯狂的三百“血丹勇士”;更有那五十名散发着死亡气息、令人望而生畏的“毒人”。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一座丈许高的祭坛,通体漆黑,不知以何种材料筑成,隐隐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吴仁安身着一袭崭新的血色长袍,缓步登上祭坛。 他面容冷峻,眼神睥睨,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铁牛、赵无常分立其身后两侧,如同两尊沉默的护法。 其余十余名随军出征的执事,则肃立于祭坛之下。 “无生教众!” 吴仁安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下了广场上所有的杂音。 “今夜,本座将率领尔等,行惊天之举,扬我教神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声音陡然拔高。 “朝廷腐朽,视我等于草芥!官军无能,只知鱼肉百姓! 德安府先锋军,自诩精锐,却粮草不济,军心涣散,此乃天亡之兆!” “今夜,我等便要替天行道,以雷霆之势,夜袭敌营!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教死去的兄弟!用他们的头颅,铸就我无生教的赫赫威名!” “此战,非为杀戮,乃为生存!非为掠夺,乃为正名!更是尔等,向教主,向本座,献上忠诚的最好证明!”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剑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凝血为誓,死战不退!此为,凝血大典!”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执事们,端着托盘上前。 每个托盘上,都放着数十柄锋利的小刀。 “割腕!放血!浇筑祭坛!” 吴仁安厉声喝道。 最前方的“血丹勇士”和“血骨卫”没有丝毫犹豫,拿起小刀,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臂!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臂滴落,汇聚成溪,流向祭坛。 腥甜的血气,迅速弥漫开来。 后方的普通教众见状,虽有迟疑,但在周围狂热气氛的感染下。 在吴仁安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也纷纷咬牙割破手臂。 一时间,广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闷哼声,以及血液滴落的“滴答”声。 鲜血,沿着祭坛底座的凹槽流淌,缓缓向上蔓延。 一时间,广场上血气冲天。数千道伤口流出的鲜血汇聚在一起,将祭坛染得更加猩红。 粘稠的血液顺着坛沿流下,在地面形成一片片暗红的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火把的烟气,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狂热与邪异。 广场周围观礼的教众,看着眼前这壮观而血腥的一幕,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在吴仁安的刻意引导下,这场出征前的仪式,已然演变成了一场近乎癫狂的血祭。 整个广场,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血腥的、肃穆的氛围所笼罩。 火光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或狂热、或恐惧、或麻木的脸庞。 吴仁安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就是他想要的力量!用鲜血和恐惧浇灌出的忠诚,才最为牢固! 当祭坛被鲜血彻底染红,散发出妖异的红光时。 吴仁安高举长剑,声震四野:“出发!” 第87章 夜袭 水寨。 中年人已经同老者般憔悴,眼中却是变了颜色。 香主使的手段毒辣至极,甚么蛊虫,药草,刑具,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偌大的分坛中,也算的上残忍… 止他不知,阳泽分坛尚有更甚者。 残月如钩,冷冽清辉遍洒阳泽城。 凝血大典方歇。 广场上浓郁的血腥气尚未散尽。 混杂着火把燃尽的焦糊味,在深秋的夜风中弥漫,缠绕着每一寸冰冷的砖石。 肃杀之气,自城中心弥漫开来,压抑得令人窒息。 府衙深处,灯火通明。 吴仁安端坐于太师椅上。 血色长袍上的暗红尚未干涸,映衬着他冷峻的面容。 别更添几分邪厉。 方才那场血祭,数千人的鲜血浇筑祭坛。 狂热与恐惧交织的眼神,堪堪在他心中达到满意。 忠诚,唯有以血与火淬炼,方能坚不可摧。 “香主。” 一道略显诡异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吴仁安并未回头,已知来者。 一名身着青灰色袍子、面容模糊不清的教众悄然出现,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 此人并非吴仁安麾下,而是大香主陈景和的心腹。 “大香主有何示下?” 吴仁安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人躬身递上一个约莫尺许见方的黑沉木盒。 盒身被密密麻麻的朱砂符箓封印。 隐隐有某种悸动自盒内传出,令人心生不安。 “大香主知香主今夜有要事,特遣属下送来此物,或可于德安府内,助香主一臂之力。” 吴仁安接过木盒,入手冰凉沉重。 那股悸动透过符箓与木材,直刺指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此为何物?” “此乃‘诡捕快’。” 那人声音压得极低,“昔日阳泽府衙门内一积年捕快,横死于任上,怨气不散,受香火供奉日久,化为此诡。 已被大香主以秘法炼化封印。 若释于德安府左近,可自行寻觅官府中人,制造混乱,遮掩行藏。” 吴仁安指尖摩挲着符箓,感受着那蠢蠢欲动的诡异之力。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替我谢过大香主美意。” “属下告退。” 那人身形一晃,再次没入阴影,消失不见。 却似从未出现过。 吴仁安掂量着手中的木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陈景和的力量,越发深不可测,这诡异之物,虽是助力,亦是枷锁。 但他并未多想,乱世之中,力量即是一切,无论其来源为何。 他命人将木盒收下,转身下令:“传令下去,登船,出发!” 子时将至,夜色最浓。 阳泽城南门悄然洞开。 两千余名教众如同暗夜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出广场,穿过寂静的街道,朝着城南的运河码头而去。 蜿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同一条蛰伏的巨蟒,蜿蜒而出。 脚步声被刻意压低,兵刃碰撞声亦被小心避免。 唯有夜风穿过街巷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运河码头,数十艘早已备好的船只静静泊在岸边,如同蛰伏的巨兽。 河水在残月下泛着粼粼的幽光,水草在暗流中摇曳,仿佛水鬼招摇的手臂。 湿冷的河风带着水腥气扑面而来,卷起岸边枯黄的芦苇,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轻轻叩击着桌面,心中最后一遍盘算着夜袭的每一个细节。 粮草、军心、布防……皆已了然于胸。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子时将至。 残月如钩,冷辉倾泻。 勉强勾勒出阳泽城巍峨的轮廓。 城南水寨,运河之畔。 两千余名无生教精锐,已悄然集结。 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 火把并未点燃,只有几盏悬挂在船头的风灯,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肃穆而紧张的脸庞。 人群被无声地划分成几个部分。 最前方,是铁牛率领的一百名血骨卫,满头白发却气息沉凝,眼中已满是血色。 紧随其后的,是那三百名刚刚服下血泪丹的“血丹勇士”。 另一侧,赵无常和他麾下的五十名“毒人”显得格格不入。 其余的普通教众,则簇拥在后。 手持各式兵刃,脸上交织着兴奋、忐忑与被强行灌输的狂热。 十七名随军出征的执事,则分散在队伍各处,约束着各自的手下,他们的神情更为凝重,深知此行凶险。 教众们训练有素地登船,动作迅捷而无声。 船上,气氛压抑而肃杀。 前方的几艘大船上,是铁牛率领的一百名血骨卫和三百名刚刚服下血泪丹的“血丹勇士”。 血骨卫气息沉凝,目光如狼,杀气内敛;而那些血丹勇士,则个个双目赤红,肌肉虬结,周身散发着狂暴而混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 血泪丹带来的力量提升显而易见,但那深入骨髓的欲仙欲死与古柯带来的依赖性。 已将他们彻底扭曲。 铁牛魁梧的身影立于一艘最大的楼船船头,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 中间的船只,载着赵无常和他麾下的五十名“毒人”。 这些毒人身披简陋铁甲,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行动间带着一种僵硬的协调感。 赵无常斜倚船舷,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目光不时扫过那些毒人。 吴仁安一袭血袍,最后登船。 他立于船首,负手而立,目光穿透夜幕,望向运河下游的黑暗深处。 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河水呜咽,拍打着船舷。 寒星寥落,点缀着墨色的天。 “朝廷的狗儿们……” 吴仁安感受着体内气海中奔腾的《血煞噬魂功》内气。 以及丹田处那股因凝血大典而隐隐躁动的血气,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低声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河面之上,“该到收割的时候了。” 船队悄无声息地解开缆绳,如同幽灵般滑入漆黑的河道,顺流而下。 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以及偶尔低沉的命令,打破这死寂的夜。 —— 吴仁安负手而立,感受着船身在水流中平稳前行。 他的心境,如同这幽深的河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朝廷鹰犬,官军猪狗……” 他回想起劫获的军情文书上关于德安府先锋军营地的布防图,每一个细节都已烙印在脑海。 五千京营精锐,主将名为李定边,副将舒明亮,皆是久经沙场之辈。 营寨依河而建,看似稳固,实则因粮草被劫,军心已然不稳。 且自恃京营身份,对我这“地方叛匪”颇为轻视,夜间防备必然松懈。 这正是可乘之机! 船行约莫一个时辰,前方隐隐绰绰出现了连绵的火光,同鬼魅的眼眸,于黑暗中闪烁。 吴仁安负手立于最大的那艘楼船的船头。夜风吹拂着他血色的长袍,猎猎作响。 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泥土与腐殖质的味道。 他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眸光深邃如渊,仿佛能穿透夜幕,看到三十里外那座灯火零落、戒备松懈的军营。 “朝廷鹰犬,养尊处优太久,已忘了爪牙为何物。” 他心中冷哂,“本座便教教尔等,何为血与火的滋味。这天下的沃土,合该由我无生教来耕耘。 尔等的血肉,便是我教盛放的第一捧沃土。” 他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亲卫道:“传令下去,保持肃静,依计行事。 若有喧哗惊敌者,立斩无赦!” “遵命!”亲卫低声应诺,迅速将命令传递下去。 船队如同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沿着运河向下游驶去。 两岸的芦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夜枭啼鸣,更添几分诡谲肃杀。 时间在寂静的航行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长,空气中的紧张因子在不断积聚、发酵。 大约一个时辰后,前方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是官军营地的篝火。 空气中,也隐约传来营寨中特有的喧嚣。 马嘶、人语,以及巡逻士兵甲胄碰撞的细微声响。 “传令,减速,靠岸!”吴仁安低声下令。 船队悄无声息地调整方向,如同滑入阴影的蛇儿,缓缓靠向北岸一处芦苇茂密的浅滩。 这里距离官军大营尚有数里之遥,足以避开外围的哨探。 “铁牛!”吴仁安目光转向铁牛。 “率三百血丹勇士,一百血骨卫,沿河岸潜行,直扑敌营中军!记住,凿穿它!不必恋战,制造混乱即可!” “是,香主!”铁牛瓮声瓮气地应道,眼中凶光毕露,复舔了舔嘴唇。 低吼一声,率先跃上河岸。 一百血骨卫和三百血丹勇士紧随其后,同一股灰白色的洪流。 迅速消失在茂密的芦苇荡中。 消失在浓密的芦苇荡中,动作矫健,竟无多少声响。 “赵无常!”吴仁安又看向另一侧。 “你率五十毒人,并五百教众,从西侧迂回,待铁牛动手,即刻冲击敌营左翼,给本座撕开一道口子!” “遵命。” 赵无常阴恻恻一笑,带着他的人马,同鬼魅般没入黑暗。 “其余人,随本座,正面强攻!” 吴仁安拔出腰间长剑,剑身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今夜,让朝廷看看,何为我教神威!” 剩余的千余名教众,在吴仁安和十余名执事的带领下,也迅速登陆。 沿着河岸与芦苇丛的掩护,朝着灯火通明的官军大营摸去。 夜风更紧,吹拂着芦苇,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88章 夜袭乘东风 《东风醉》 东君解意赠春容,楚馆朱楼次第逢。 燕语莺啼金缕帐,鸾歌凤转玉脂浓。 银筝漫挑珠帘月,罗带轻缠琥珀钟。 莫道章台风露冷,一城花火照芙蓉。 当年一首东风醉,这东风楼在城中是红极一时。 达官贵人尝豪掷千金,如今亦是有将军垂青。 东风楼最绝的是烟火,可谓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如今却是为将军而开… 德安府先锋军大营。 时近三更,正是夜最深,人最乏困之时。 营寨中大部分士兵早已入睡,只有零星的篝火还在燃烧。 止映照出一队队巡逻士兵疲惫的身影。 连日来的粮草短缺,让这些京营精锐也士气低落,怨声载道。 虽说主将李定边严令加强戒备,但阳泽城内的“反贼”龟缩不出已有数日。 加之主将进了城中作乐寻欢… 不少士兵心中已生出懈怠。 此刻,正值巡逻队伍换防的间隙。 老兵油子们哈欠连天,急着回去休息;新接班的士兵则睡眼惺忪,尚未完全清醒。 营寨的防御,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短暂而致命的空当。 “杀!” 如同平地惊雷,一声暴喝骤然从河岸方向响起!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三百名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血丹勇士,在铁牛的带领下,似出闸的猛虎,咆哮着冲向营寨中军! 他们速度快得惊人,力量更是恐怖,沿途的鹿角、拒马在他们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摧毁! 他身后,一百名血骨卫组成紧密的冲击阵型,刀盾并举,步伐整齐,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凶狠地撞入营寨! 几乎同时,西侧也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和金铁交鸣之声! 五十名身披铁甲、刀枪不入的毒人,在赵无常的指挥下,同移动的堡垒般,沉默而坚定地撞入了官军左翼的营帐! 他们无视刀砍斧劈,无视箭矢攒射,手臂挥舞间,便有官兵惨叫着倒下,血肉横飞!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响彻整个营寨! 沉睡的官军被惊醒,仓促间抓起兵器冲出营帐,眼前却是地狱般的景象! 火光冲天,黑影绰绰,到处都是厮杀,到处都是鲜血! 那些从河岸冲来的敌人,个个力大无穷,悍不畏死。 手中兵器挥舞如风,所过之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而西侧那些身披铁甲的怪物,更却似噩梦一般。 寻常刀剑砍在他们身上,只能迸出火星,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稳住!结阵!放箭!” 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试图组织抵抗。 训练有素的京营士兵毕竟不同于地方卫所,在最初的慌乱之后,迅速开始集结。 盾牌手顶在前方,长枪兵组成枪林,弓箭手弯弓搭箭,朝着冲来的敌人倾泻着箭雨。 然而,面对嗑了药的血丹勇士和不知疼痛的毒人,寻常的军阵和箭矢效果大打折扣! 血丹勇士往往身中数箭,依旧狂吼着冲锋。 凭借远超常人的力量和速度,硬生生撕开盾阵! 毒人更是无视箭雨,顶着长枪的攒刺,一步步向前推进。 复用他们僵硬而有力的手臂,将阻挡在面前的官兵一一砸扁、撕碎! 就在营寨中军和左翼陷入混战之际,吴仁安亲率的千余名教众。 也如黑色的潮水,从正面撞上了营寨大门! “破门!” 数名修炼硬功的执事怒吼一声,合力撞向用巨木加固的寨门! “轰!” 一声巨响,寨门剧烈摇晃,木屑纷飞! “弓箭手!射住阵脚!” 寨墙上的官军指挥官厉声喝道。 箭如雨下! 无生教众顿时倒下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眼神一冷,脚下一点。 身形同鬼魅般掠出,手中长剑舞动,带起一片血色残影! 《青龙控鹤功》运至极致,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剑光所及,射来的箭矢纷纷被荡开、斩断! “杀进去!” 他一马当先,冲至寨门前。 内气鼓荡,猛地一掌印在摇摇欲坠的寨门上! “轰隆!” 一声巨响,厚重的寨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杀!” 吴仁安长剑一指,早已憋着一股劲的无生教众似那刚决堤的洪水,呐喊着冲入了营寨! 三路突袭,同时爆发! 整个官军大营,瞬间化作了一片血腥的修罗场!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营帐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厮杀者狰狞的面孔和飞溅的鲜血。 无生教众虽然单兵战力不如京营精锐。 但胜在有血丹勇士和毒人这两支可怕的尖刀部队,加上吴仁安、铁牛、赵无常以及十余名执事身先士卒,锐不可当。 一时间竟将五千官军杀得节节败退! 猝不及防之下,官军损失惨重。 尤其是那些普通士兵,面对悍不畏死、状若疯魔的血丹勇士和刀枪难入、不知疼痛的毒人,几乎瞬间崩溃! 许多人丢下兵器,转身就跑,却被紧随其后的无生教众无情斩杀! 然而,朝廷的京营精锐毕竟训练有素。 短暂的混乱之后,各级军官开始嘶吼着约束部队。 经验丰富的老兵自发组成小型的防御阵型,依托营帐、鹿角等障碍物进行抵抗。 箭矢开始变得密集,长枪组成枪林,试图阻止无生教的冲击。 “稳住!结阵!弓箭手压制!” 一名身材魁梧、身着明光铠、手持一柄寒光闪闪关刀的将领,策马冲出中军大帐。 声若洪钟,正是这支先锋军的副将,气海境武者舒明亮! 他看到营中惨状,目眦欲裂,怒吼道:“贼子敢尔!儿郎们,随我杀!” 舒明亮胯下战马神骏,手中关刀挥舞如风,卷起凌厉的罡气。 所过之处,无生教众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 他一眼便看到了在乱军中指挥若定、杀戮效率最高的吴仁安,以及他身边那些明显实力更强的血骨卫。 “咻咻咻!” 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密集的箭雨覆盖下来。 冲在最前方的无生教众顿时倒下一片。鲜血喷溅,惨叫连连。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无生教众凭借突袭的锐气和血泪丹、毒人的悍不畏死,占据着上风,不断冲击着官军的阵线。 而官军则凭借着严密的军阵和弓箭手的远程压制,拼死抵抗,寸土不让。 喊杀震天,血肉横飞。 火光映照下,营地已然化作修罗屠场。 断肢残骸遍地,鲜血汇聚成溪,浸透了泥土,浓烈的血腥味刺鼻欲呕。 “妖人!纳命来!” 舒明亮大喝一声,拍马直冲吴仁安而来! 关刀高高扬起,带着千钧之力,当头劈下! 刀锋未至,凌厉的刀气已经割裂空气,发出刺耳的锐啸! 就在此时,一名换血境、修炼《鹘蛇功》的无生教执事,身形如同灵蛇般从侧面扑向舒明亮。 手中短刃刁钻地刺向其肋下! “找死!”舒明亮冷哼一声,头也不回。 反手一刀横扫! “噗嗤!” 刀光快如闪电!那名执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拦腰斩断! 上半身飞出数丈之远,脸上还残留着惊愕的表情,下半身则轰然倒地,鲜血如泉涌! “杀!”舒明亮虎吼一声,拍马直冲吴仁安而来! 他看得分明,此人乃是贼首!擒贼先擒王! “来得好!”血眸眼中厉芒一闪。 不退反进,迎了上去! “铛!” 长剑与关刀猛烈碰撞,爆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吴仁安只觉一股沛然巨力自剑身传来。 直震得他手臂发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 《血煞噬魂功》全力运转,才堪堪化解这股力道。 “好强的力量!”吴仁安心中微凛。 这舒明亮不仅是气海境,一身横练功夫亦是惊人,气力之大,远超寻常同阶武者。 舒明亮更是心惊,他这一刀蕴含气海之力。 寻常换血境武者早已被震碎兵器,骨断筋折,眼前这血袍人竟能硬接,实力深不可测! “贼首受死!”舒明亮暴喝,关刀抡起,带起呜呜风声。 刀光霍霍,如卷起千堆雪,一刀紧似一刀,连绵不绝地向吴仁安劈砍而去! 好霸道的刀法!吴仁安眼神一凝,不敢怠慢。 他脚下步伐变换,险之又险地避开关刀的正面锋芒。 同时左掌拍出,一股阴寒的血煞真气直击马腹! 战马悲嘶一声,踉跄后退。 舒明亮却是稳坐马背,关刀顺势下压,刀柄狠狠撞向吴仁安胸口! “砰!” 吴仁安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胸口气血翻涌,身形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 这舒明亮不仅刀法精湛,力量更是惊人! “放箭!”舒明亮身后的亲卫军官厉声喝道。 数十名亲卫训练有素,瞬间组成一个小型军阵。 数人持盾护住舒明亮侧翼,其余人则张弓搭箭,瞄准了吴仁安! “咻咻咻!” 箭矢如雨,破空袭来! 吴仁安冷哼一声,周身皮肤隐隐泛起一层暗红色的光泽,如同披上了一层无形的铁衣! “叮叮当当!” 大部分箭矢被他强悍的肉身和护体功夫弹开。 但仍有几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刺破了他的防御,钉在他的肩头和手臂上,带来阵阵刺痛! 与此同时,舒明亮的第二刀已然劈至! 刀光凛冽,封死了吴仁安所有闪避空间! 更有数名亲卫手持长枪,从刁钻的角度刺来,彼此配合默契,隐隐形成合围绞杀之势! 军阵!这便是朝廷军队的可怕之处! 哪怕个人武力稍逊,一旦结成军阵,战力便会成倍提升! 吴仁安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如陷入泥潭的猛兽,空有一身力量,却被死死压制! 关刀的每一次劈砍都势大力沉,逼得他只能硬接,震得他手臂发麻。 箭矢不断袭来,虽不能造成致命伤,却不断消耗他的内气,干扰他的行动。 周围亲卫的长枪更是如同毒蛇吐信,稍有不慎便会被洞穿! “噗!” 一个疏忽,舒明亮的关刀终于突破了吴仁安的格挡,沉重的刀背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吴仁安闷哼一声,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塌了一座营帐! “香主!”铁牛和赵无常远远看到这一幕,皆是大惊失色。 皆想要过来支援,却被各自的对手死死缠住。 “哈哈哈!妖人受死!” 舒明亮见状大喜,正欲策马追击,斩草除根。 “咳咳……”废墟之中,吴仁安挣扎着站起身。 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却燃烧起更加疯狂和暴戾的火焰! 剧痛非但没有让他畏惧,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死?本座字典里,从无此字!” 吴仁安眼中血光暴涨,被压制的怒火彻底点燃!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血煞噬魂功》疯狂运转,一股远超平时的血煞之气自体内爆发开来! 他不闪不避,硬生生用左肩扛住一杆刺来的破甲长枪,枪尖透甲而入,鲜血淋漓! 同时,右手长剑一荡,格开劈来的关刀。 身形借力猛然前倾,左掌看似轻飘飘地拍出,快若闪电! 《血散手》! 这一掌,无声无息。 看似毫无力道,却蕴含着阴毒无比的化血蚀骨之力! 舒明亮正全力劈砍,忽觉一股阴寒诡异的劲力透甲而入,瞬间侵入肩胛! 他只觉肩头一阵剧痛,仿佛被无数毒虫啃噬。 随即“咔嚓”一声脆响,整个肩胛骨连同臂骨竟寸寸碎裂!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噗!” 舒明亮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握刀的手臂软软垂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诡异歹毒的掌法! “将军!”旁边的亲卫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护住舒明亮。 组成盾阵,拼死抵挡吴仁安的追击。 “废物!”吴仁安一击得手,却未能当场格杀舒明亮,心中怒火更炽。 眼看舒明亮被亲卫护着向后退去,他仰天发出一声狂啸,啸声中充满了暴戾与疯狂! “噗嗤!”他一把拧断一名亲卫的脖子! “砰!”他一掌拍在另一名亲卫的胸口,那士兵的胸膛整个塌陷下去,化作一滩肉泥! “啊!”他抓住第三名亲卫的脑袋,五指发力。 硬生生将其头颅从脖颈上撕扯下来! 鲜血喷涌,溅了吴仁安满身满脸! 他仰起头,将那兀自滴血的头颅凑到嘴边,张开嘴,贪婪地吮吸着温热的血液! “桀桀桀……”他发出如同夜枭般的怪笑。 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角的血迹,眼神疯狂而残忍,却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妖……妖人! “啊!是……是摘头妖人!” “快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原本还在勉强抵抗的官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们扔掉兵器,哭喊着,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主将败亡!目睹妖魔!士气彻底瓦解! “杀!降者免死,反抗者,杀无赦!抓活口!” 吴仁安扔掉手中只剩骨茬的头颅,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发出了冰冷的命令。 无生教众见官军溃败,士气大振,呐喊着追杀上去! 一时间,整个营寨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场!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些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毒人和血骨卫,更是追杀溃兵的利器。 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残尸。 火光熊熊燃烧,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也照亮了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吴仁安站在营寨中央,环视着这片混乱而血腥的战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夜袭,成功了! 朝廷先锋军,经此一役,锐气尽丧,胆魄已夺! 第89章 诡捕快 青山府,定远将军李成玉同白云寺真悟大师一道慰问陈家的“遗孤”。 说是“遗孤”,却足足有百十来人,陈家的祖老几乎跑光了。 一个个体态丰腴的大胖子围坐在一起,倒也令人发笑。 李成玉足足劝了半个时辰,争论的面红耳赤。 这群死胖子却岿然不动,仿佛死的不是他们陈家的族人似的… 夜风呜咽,卷过德安府先锋军大营的残骸。 火舌舔舐着断裂的旗杆与倾颓的营帐,噼啪作响,是这片修罗场上唯一的活泼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焦炭与皮肉烧灼的异味。 如九幽地狱的门户在此洞开。 吴仁安负手立于一片狼藉之中,血色教袍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妖异。 他脚下,溪流般的鲜血蜿蜒流淌,浸透了泥土。 汨汨血水汇聚成一个个暗红色的水洼,倒映着天边残月与摇曳的火光。 偶有未死透的官兵发出低微的呻吟。 随即又被无生教众补上的刀锋彻底终结。 铁牛与赵无常正指挥着教众打扫战场,收拢战利品,处理尸首。 那些被俘虏的官兵,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止在刀枪的逼迫下,瑟瑟发抖地搬运着同袍的尸体 吴仁安立于一片狼藉之中,染血的教袍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那是副将舒明亮关刀刀背留下的印记,内腑亦有震荡。 方才与舒明亮及其亲卫的缠斗,虽最终以雷霆手段震慑全场。 却也消耗甚巨,更受了些不算轻的伤。 但他眼中的血色厉芒,非但未减,反而因这胜利的血腥味而愈发炽烈。 他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血迹,感受着《血煞噬魂功》带来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逐渐修复着伤势,也滋养着那份深入骨髓的暴戾与野心。 铁牛与赵无常快步走来,身上亦是血迹斑斑,脸上却带着嗜血的亢奋。 “香主,官军已溃不成军,副将舒明亮重伤被亲卫拼死救走,余者非死即降,俘虏约有千余人。” 铁牛瓮声瓮气地禀报,眼中凶光毕露,“粮草辎重,尽数在此!” 赵无常则补充道:“血骨卫折损十三人,血丹勇士战死近百,普通教众伤亡约八百余。 毒人……无一伤亡,只是行动略显迟缓。” 他望向那些如同铁疙瘩般杵立在血泊中的毒人。 眼神复杂,既有满意,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吴仁安微微颔首,面无表情。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些伤亡,在他眼中不过是必要的代价。 “善。”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冷冽如冰。 “铁牛,命人速速清点战利品,将粮草、军械、甲胄尽数运回阳泽。 赵无常,看管好俘虏,稍有异动,格杀勿论。 天亮之前,必须撤离此地,不留痕迹。” “遵命!”二人躬身领命,迅速转身去安排。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吴仁安的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德安府城的所在。 “此役虽胜,官军锐气已挫,然德安府城高池深,李成玉主力未动,终是大患。” 吴仁安心中冷哂,“朝廷鹰犬,岂会善罢甘休?仅仅一次夜袭,不足以令其伤筋动骨。” 夜袭虽胜,但朝廷大军主力尚存,李成玉的三万精锐绝非这五千先锋可比。 仅仅挫其锐气,不足以撼动根本。 阳泽城,仍需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混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血光流转。 陈景和赠予的那个木盒,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制造混乱,散布恐惧,没有什么比得上……诡异。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他低声自语,带着几分森然的诗意。 “便让这德安府,也尝尝无生真空的滋味。” 身形一晃,吴仁安已如一道淡淡的血影。 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喧嚣的战场,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朝着德安府城疾驰而去。 《青龙控鹤功》运转之下,他足不点地,身形快逾奔马,两侧景物飞速倒退。 夜风猎猎,吹动他血色的衣袍,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阴冷肃杀的气息。 月华如练,洒将在寂静的原野上,勾勒出远方德安府城巍峨的轮廓。 城墙在夜色中宛如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厚重与威严。 吴仁安并未从城门进入,而是绕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城墙下。 此地靠近内河,水汽氤氲。 墙根下遍布青苔,更显幽暗。 他凝神感应片刻,确认附近并无巡逻士卒或暗哨。 随即脚下发力,身形如壁虎般紧贴墙面,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翻越了数丈高的城墙,落入城内一条漆黑的窄巷之中。 德安府城不愧是州府治所,即便已是深夜,城内依旧能听到隐约的更夫梆子声,以及远处几处灯火通明的勾栏瓦舍传来的丝竹之音。 与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城外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尚存秩序与繁华的世界。 但这表面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吴仁安并未停留,避开几波巡夜的兵丁和更夫,穿梭于纵横交错的街巷之间。 他最终来到城南一处废弃的旧衙门附近。 这里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野草丛生,月光下更显阴森。 空气中漂浮着腐朽木料和尘土的气息,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此地阴气颇重,倒是适合那东西……” 吴仁安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古朴的木盒。 盒子入手冰凉,表面刻着一些扭曲晦涩的符文,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面封印着一个极度危险的存在,充满了怨憎与死寂。 按照陈景和传授的简略法门,吴仁安指尖逼出一滴精血。 暗红色的血液落在木盒的符文之上,如同滚油落入冷水。 发出一阵轻微的“滋滋”声,并冒起一缕微不可察的黑烟。 他口中低声念诵着几个干涩拗口的音节,那是开启封印的咒语。 随着咒语声落,木盒表面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 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咔嚓。”一声轻响,盒盖自行弹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仿佛数九寒冬骤然降临。 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连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吴仁安甚至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 从木盒中,缓缓飘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起初如同烟雾般缥缈不定,渐渐凝实,最终化作一个身着陈旧大景捕快服饰的身影。 这“诡捕快”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它身形僵硬,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滞涩感。 手中提着一盏同样陈旧的灯笼,灯笼里却没有烛火。 却是散发着一点惨绿色的磷光,将它周围的地面映照得一片惨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腰间悬挂着一串生锈的铁链和一个木制的梆子。 “去吧。”吴仁安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冷酷。 “搅乱这池水,让本座看看你的能耐。” 那“诡捕快”似乎听懂了他的指令,空洞的目光转向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随后,它迈开僵直的步伐,提着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灯笼。 走出了废弃衙门的阴影,融入了德安府城的夜色之中。 “笃…笃…笃……” 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单调而有节奏的梆子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吴仁安并未离开,而是身形一纵,悄无声息地跃上一处临近的屋脊。 同一只融入夜色的枭鸟,居高临下,冷眼观察着那“诡捕快”的动向。 他要亲眼确认这诡异的能力和特性。 “诡捕快”沿着空旷的街道缓缓前行,步伐僵硬,梆子声规律地响起。 惨绿的灯笼光芒摇曳,将它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行不多时,前方巷口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醉汉,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显然是刚从酒肆出来。 “诡捕快”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目光投向醉汉。 它并未立刻攻击,而是如同真正的捕快一般。 举起灯笼,照向那醉汉,发出沙哑而模糊的声音:“更深夜重,何人在此喧哗?” 醉汉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和惨绿的灯光吓了一跳,酒意醒了大半。 他揉了揉眼睛,看清对方身上的捕快服饰,虽觉有些怪异,但还是壮着胆子道:“官…官爷,小的刚…刚饮了几杯,这就…这就回家。” “诡异出没,近来城中不太平。” “诡捕快”的声音依旧沙哑模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此地偏僻,恐有危险。随我来,我送你一程。” 说着,它转过身,提着灯笼,朝着更深、更暗的巷子走去。 那醉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漆黑的环境,又看了看那身捕快服饰。 终究是觉得跟着“官爷”安全些,便摇摇晃晃地跟了上去。 吴仁安在屋顶上看得真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诡异,竟懂得利用人趋吉避凶的心理。 一人一诡,一前一后,走进了深邃的巷弄。 很快,巷子深处传来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随即戛然而止。 再无半点声息。 片刻之后,“诡捕快”从巷子另一头走了出来。 它的步伐依旧僵硬,梆子声依旧规律。 只是,在它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同样身穿捕快服饰的身影。 那身影的面容,赫然便是刚才那个醉汉! 只是此刻他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空洞,神情呆滞,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止默默地跟在“诡捕快”身后,加入了这支死亡的巡逻队。 “原来如此,吞噬生魂,化为己用……” 吴仁安眼中精光一闪,“每害一人,便增一‘从’。若任其发展,岂非能造出一支鬼卒大军?” 他心中对陈景和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这种诡异之物,若非有特殊克制之法,寻常武者遇上,怕是凶多吉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吴仁安亲眼目睹了“诡捕快”又用类似的手法,诱杀了一名晚归的货郎和一名试图抄近路回家的书生。 每一次得手,它身后的“捕快”队伍便壮大一分。 从最初的孤身一人,变成了如今前呼后拥,一行五“人”的巡逻队。 惨绿的灯笼光芒下,五个面容呆滞、步伐僵硬的身影默默前行。 单调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透着一股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与恐怖。 就在吴仁安思忖着这“诡捕快”的极限在何处时,他敏锐的感知突然捕捉到数股强横而隐晦的气息,正从城西方向迅速接近! 这些气息,不同于寻常武者,带着一种锐利、肃杀。 隐隐还有一种克制邪祟的阳刚之力。 远远望见… 一队身着皂色劲装,胸口绣着狰狞异兽图案的武者,正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他们约有十余人,个个气息沉凝,目光锐利。 手中提着一种造型奇特的黑色铁索,铁索上符文隐现,散发出克制邪祟的凛然之气。 镇魔司! 吴仁安眼神微凝。 他认得这服饰和装备,正是大景朝廷专门负责处理诡异事件的镇魔司所属——镇魔卫。 “来得倒快。”吴仁安心中冷笑。 “看来这德安府的镇魔司,比起阳泽城那个被覆灭的分部,要强上不少。” 他收敛气息,身形伏得更低,目光紧紧锁定城西方向。 很快,数十道矫健的身影出现在街道尽头。 他们皆身着统一的皂色劲装,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气息尤其深厚,赫然是一位换血境巅峰的强者! 其余数十人,也至少都是易筋、锻骨境的好手,个个目光锐利,行动间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他们手中并未持有寻常刀剑,而是清一色的特制铁索。 那铁索乌沉沉的,不知是何种材质打造。 表面似乎刻有细密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散发出一股克制阴邪的气息。 “缚妖锁……”吴仁安认得此物。 镇魔司专用的法器,不仅能锁拿诡异,其特殊的构造和符文更能扰乱、锁死武者的内气运转,极为难缠。 镇魔司一行人显然是冲着“诡捕快”来的。 他们甫一出现,便立刻锁定了那支诡异的巡逻队。 为首一人目光如电,死死锁定着“诡捕快”本体,沉声道:“妖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呃,虽是深夜,亦容不得你在此作祟!布缚妖阵!” “是!”数十名镇魔卫齐声应喝,身形散开,迅速占据各个方位。 止将“诡捕快”及其“同伴”团团围住。 他们手中的缚妖锁“哗啦啦”抖开。 “呜呜——” 十余根特制的缚妖锁同时破空而出,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铁索在空中交织飞舞,织成一张巨大的黑色蛛网。 朝着“诡捕快”及其“从属”当头罩下! “诡捕快”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停下了脚步。 空洞的目光扫视着围拢上来的镇魔卫,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它身后的四个“同伴”也变得躁动不安,身体微微颤抖。 然而,在镇魔卫精心布置的缚妖阵面前,它们的抵抗显得徒劳。 铁索落下,精准地缠绕在“诡捕快”及其“从属”的身上。 符文光芒大盛,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烙铁烫在皮肉之上。 “成了!”一名年轻的镇魔卫面露喜色。 “莫要大意!” 统领沉声喝止,“此物根基未除,小心反噬!” 第90章 镇魔 青山府,那定远将军面色凝重。 身边的真悟大师不知去了哪… 他手里死死的纂着那军情急报。 五千人!五千人!这主将是猪吗? —— 就在镇魔司众人准备发动攻击,以缚妖锁彻底锁拿这诡异之时—— 一道血色残影,却似暗夜中的惊鸿,毫无征兆地从屋顶俯冲而下! 其速之快,宛若鬼魅! 目标直指向那名刚刚露出喜色的年轻镇魔卫! 正是隐藏在暗处的吴仁安! 他选择的时机极为刁钻,恰是镇魔卫收网成功,心神略有松懈的一刹那! “小心!”统领反应极快,怒吼一声,手中铁索一抖。 竟放弃了对“诡捕快”的压制,转而如同毒蛇出洞般,卷向那道血影! 其余镇魔卫也瞬间反应过来,数条铁索同时转向,封锁了吴仁安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 吴仁安的目标本就是制造混乱,吸引火力。 眼见数条蕴含克制之力的铁索袭来,他冷哼一声。 身在半空,竟不闪不避,左掌猛然拍出! 《血散手》! 阴寒诡谲的掌力隔空印向那名年轻镇魔卫! 年轻镇魔卫只觉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穿透了他的护体罡气,瞬间侵入体内。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便如被抽干了血液般,迅速枯萎下去,化作一具无骨肉团,“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小心!” “敌袭!” 镇魔司众人反应极快,几乎在吴仁安动手的瞬间便已察觉。 数条缚妖锁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破空袭来,封锁了吴仁安所有闪避的路线! 那名统领更是临危不乱,不退反进,手中缚妖锁一抖。 铁链便如一条出洞的怒蛟,带着破风锐啸,直取吴仁安面门! 同时,他周身气血勃发,一层淡淡的金色罡气透体而出,显然修炼了某种强大的护体功法。 吴仁安眼中厉芒一闪,不闪不避! 《青龙控鹤功》的身法施展到极致,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直袭面门的铁链,但其余几条缚妖锁却已缠绕而至! “嗤嗤!” 冰冷的铁链瞬间缠上了他的四肢和腰身,一股炙热而滞涩的力量顺着铁链侵入体内,试图封锁他的经脉,灼烧他的内气! 《血煞噬魂功》的运转都为之一滞! 关节处更是传来阵阵酸麻之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锁住。 “锁住了!”一名镇魔卫惊喜地喊道。 “哼,魔崽子!落入我镇魔司的缚妖阵,任你通天修为,也休想挣脱!” 统领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束手就擒吧!” 其余镇魔卫也纷纷上前,手中铁索蓄势待发,准备彻底将吴仁安制服。 “哼!区区铁索,也想缚住本座?”吴仁安发出一声冷哼,声音中充满了不屑与暴戾! 他被缚妖锁缠住的身体猛然一震! 体内《血煞噬魂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一股狂暴无匹的血煞真气如同火山喷发般自体内爆发开来! “吼!”他仰天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如血。 一条条青筋如同虬龙般在皮肤下暴起、游走! “不好!他要强行挣脱!”统领脸色大变,厉声喝道,“全力压制!” 所有镇魔卫同时催动内力,将力量灌注到缚妖锁之中,试图重新稳固禁制。 然而,已经迟了! “给本座……开!!!” 吴仁安眼中血光暴涨,双臂猛然向外一挣! “嘣!!!”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崩裂声响起! 缠绕在他身上的数条缚妖锁,竟被他硬生生用蛮力震得寸寸断裂! 断裂的铁链似失去了生命的死蛇,无力地垂落。 “什么?!”镇魔卫统领和所有队员都骇然变色!缚妖锁乃是天外陨铁混合秘金,经由司内秘法锻造七七四十九日而成。 坚韧无比,更能克制内气,寻常气海境武者被锁住都难以挣脱,此人竟能凭肉身之力将其震断?! “死来!”吴仁安挣脱束缚,眼中杀意沸腾! 他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一名尚未反应过来的镇魔卫面前,左掌快若闪电般印出! 《血散手》! “噗!”那名镇魔卫只觉一股阴寒诡异的劲力透体而入。 护身内气如同纸糊般被撕裂,随即胸口一痛。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下去! 鲜血仿佛被瞬间烧干! 他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便化作一具干尸,轰然倒地。 “噗!” 强行挣脱缚妖锁的反噬,让吴仁安喉头一甜,喷出一小口鲜血。 但他身上的气势却不减反增,如同挣脱囚笼的绝世凶兽,暴戾而疯狂! “死!!!” 他身形一晃,生生腾挪舞动一丈远,瞬间出现在一名离他最近的镇魔卫面前。 那镇魔卫尚处于缚妖锁被崩断的震惊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吴仁安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直接抓住了他的脑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那名镇魔卫的头颅,竟被吴仁安硬生生从脖颈上拧了下来!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溅了吴仁安满身满脸! 他随手将兀自圆睁双目的头颅扔在地上。 猩红的舌头舔舐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目光转向下一个目标。 “妖……妖魔!” “快退!结阵!” 剩余的镇魔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上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血袍人,竟能以如此蛮横、如此血腥的方式挣脱缚妖锁! “结阵!绞杀!”统领目眦欲裂,厉声喝道。 数十名镇魔卫强压下心中的惊骇。 迅速变幻阵型,一条条缚妖锁再次飞出,如天罗地网般罩向吴仁安,同时彼此配合,攻守兼备,试图将他困死在阵中。 吴仁安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主动迎向那漫天锁影!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柄狭长的血色长剑,剑身散发着妖异的红芒。 “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吴仁安仗着远超常人的速度和力量,以及诡异莫测的身法,在缚妖锁的围攻下游刃有余。 血色长剑舞动如风,带起一片片血色残影,不断格开、斩断袭来的铁链。 他的攻击狠辣无比,每一剑都直指要害。 《血煞噬魂功》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和恢复力,虽不如陈景和能被杀数十次不死。 而《血散手》的阴毒掌力更是防不胜防。 “噗嗤!”一名镇魔卫躲闪不及,被吴仁安一剑削断了手臂,缚妖锁脱手飞出。 “啊!”另一名镇魔卫被血散手的掌力擦中,半边身子迅速麻痹、萎缩。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镇魔司的阵法虽然精妙,配合也算默契。 却是面对吴仁安这等实力强横、功法诡异、悍不畏死的魔头,依旧显得捉襟见肘。 尤其是吴仁安那同凭空腾挪般的速度和神出鬼没的血散手,让他们防不胜防,阵型很快便出现了混乱。 “找死!”那名换血境巅峰的统领怒吼一声。 见手下伤亡惨重,再也按捺不住,亲自挥舞着缚妖锁,冲入战团,直扑吴仁安! 他手中的缚妖锁舞得虎虎生风,锁链破空,发出呜呜锐啸。 隐隐带着风雷之声,威力远非其他队员可比! “来得好!”吴仁安眼中血光大盛,弃了其他镇魔卫,转身迎向那名统领! 长剑与铁索再次激烈碰撞! “铛!” 火星四溅!吴仁安只觉一股刚猛霸道的劲力沿着剑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微微发麻。 这统领不仅境界高深,修炼的功法显然也极为不凡,阳刚之气极盛,隐隐克制他的血煞真气。 但吴仁安夷然不惧,反而激发了更强的凶性! 他体内血煞真气奔涌,剑招越发凌厉狠毒,招招不离对方要害! 同时,左掌血散手蓄势待发,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两人兔起鹘落,转瞬间交手数十招! 剑光、锁影纵横交错,气劲四溢,将周围的地面切割得支离破碎! 其余镇魔卫想要上前助阵,却被两人交手的余波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插不上手。 “噗!”久守必失,那统领一个不慎,被吴仁安抓住破绽。 血色长剑探出毒蛇吐信,刁钻地刺穿了他的肩胛! 统领闷哼一声,动作稍有迟滞。 就是现在! 吴仁安眼中厉芒爆闪,左掌如同鬼爪般探出,无声无息地印向统领的胸口! 《血散手》!全力爆发! 统领脸色剧变,想要闪避已然不及,只能仓促间将内气凝聚于胸前抵挡。 “砰!” 一声闷响!统领胸前的金色罡气剧烈波动,瞬间黯淡下去! 护体罡气瞬间破碎!阴寒的血煞真气透体而入,疯狂破坏着他的五脏六腑! “呃啊……” 统领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 脸上迅速蒙上了一层死灰色,口鼻中溢出黑色的血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吴仁安,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不甘,生机飞速流逝。 “统领!”剩余的镇魔卫见状,目眦欲裂。 皆悲愤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一群蝼蚁!” 长剑一抖,将统领的尸体震飞,随即身形如同虎入羊群,冲入了剩下的镇魔卫之中。 血光迸现!惨叫迭起!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功夫,剩余的十余名镇魔卫便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们临死前眼中都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显然无法理解,为何会遇到如此恐怖的魔头。 吴仁安站在尸体中央,微微喘息着。 他身上也添了几处伤口,被缚妖锁抽打得皮开肉绽。 肩头被一名镇魔卫临死反扑划了一剑,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袍。 但这些都只是轻伤,在《血煞噬魂功》的强大恢复力下,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眼中是嗜血的满足与冰冷的漠然。 镇魔司?不过如此。 他目光转向不远处。 那“诡捕快”及其“同伴”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目光似乎在“注视”着这场杀戮。 惨绿的灯笼光芒摇曳,将这片血腥之地映照得更加阴森恐怖。 吴仁安不再理会这诡异,迅速打扫战场,将那些镇魔卫身上的缚妖锁和一些看似有用的令牌、文书等物搜刮一空。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继续开始在街道上游荡,敲打着梆子的“诡捕快”队伍,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冷笑。 混乱的种子,已经种下。 接下来,就等着它生根发芽,将这德安府搅个天翻地覆吧。 身形再次融入黑暗,吴仁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刚刚发生过激战的街区。 趁着黎明前最深的夜色,迅速离开了德安府城。 夜风,似乎也带上了更浓的血腥味。 而那单调的梆子声,成为了德安府城接下来数日,挥之不去的噩梦序曲。 第91章 怒涛金刚 青山府,陈家宅。 一夜…整整一夜。 李成玉都被这些个胖子气笑了。 足足七八名气海境高手,怕无生教贼子怕的如小儿般! 这陈家当真是一家肥猪,不堪大用… 要不是缺人… 残月敛辉,晨曦初露。 一线鱼肚白自东方天际晕开,将将驱散了长夜的最后一缕墨色。 然而,这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微光,此刻却吝啬地洒在一片修罗场上。 非但未能带来暖意,反而将昨夜的血腥与残酷映照得愈发清晰刺目。 德安府先锋军的大营,已然化作一片焦土与废墟。 营寨栅栏七零八落,焦黑的木桩兀自冒着缕缕青烟,散发出刺鼻的焦糊气味。 断裂的旗枪斜插在焦土之中。 营帐大多坍塌焚毁,只剩下扭曲的支架和破碎的帆布。 止在晨风中微微颤抖,仿佛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地面泥泞不堪,暗红的血水与泥土、灰烬混杂在一起,凝固成令人作呕的色泽。 尸骸枕藉,断戈残戟随处可见。 扭曲的肢体与破碎的内脏散落各处,构成一幅惨绝人寰的图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与焦糊之气,混杂着清晨草木的湿露气息。 却是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味道。 周遭一片死寂,连鸦雀都不敢靠近。 唯有几处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在这片死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吴仁安的身影,同自九幽深处踏出的鬼魅般,悄然出现在这片炼狱的边缘。 他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教袍,暗红的色泽几乎与凝固的血污融为一体。 清晨的微风吹拂着他染血的教袍,猎猎作响。 他面色略显苍白,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拭净的血迹。 那是激战舒明亮和随后镇压镇魔司留下的痕迹。 一夜激战与奔波,加之先前在德安府内与镇魔司的厮杀。 虽有《血煞噬魂功》的强横恢复力支撑,他的面色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止那双眸子却依旧幽深冰冷,不起丝毫波澜。 他步履沉凝,踏过凝固的血泊,目光冷漠地扫视着眼前的景象。 昨夜的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犹在耳畔回响,但此刻,一切都归于沉寂。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冷漠地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惨状。 昨夜一战,虽重创官军先锋,斩获颇丰。 但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癣疥之疾,未能动摇朝廷大军的根本。 但这无疑是一场辉煌的大胜,足以震慑德安府,甚至让远在京师的朝廷为之侧目。 然而,吴仁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先锋营的覆灭,只会激起朝廷更猛烈的反扑。 三万大军的主力尚在,真正的考验远未到来。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阳泽城争取了更多的时间,也为自己赢得了更大的威望。 “铁牛,赵无常。”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了晨曦中的死寂。 “属下在!”铁牛和赵无常自废墟中快步奔来,身上亦是血迹斑斑,脸上却带着嗜血的兴奋与疲惫。 “俘虏如何?” 赵无常上前一步,躬身道:“禀香主,共擒获官兵俘虏五百余人。 按照您的吩咐,已将其中身强体壮、气血充盈者三百二十七人单独看押,其余老弱伤残……” “便留在此地,与这营寨一同化为灰烬罢。”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此三百余人,乃是上佳的祭品。带回城中,本座另有大用。” 这些精壮的官兵,无疑是绝佳的“资粮”。 “传令下去,”吴仁安的目光扫过远处正在忙碌的教众。 “凡俘虏中筋骨强健者,悉数押解回城,以作血祭之用!其余一概……就地处理!”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此地乃官军营寨,不可久留。 将所有能用的军械、甲胄、粮草、药材,尽数收缴,装船运走。 而后,焚毁此营,片甲不留,莫要留下任何痕迹!” “遵命!”铁牛和赵无常齐声应道,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号令传下,原本沉寂的营地再次变得“忙碌”起来。 无生教众们凛遵号令,动作迅捷而麻木。 他们熟练地在尸体堆中翻找,剥下尚算完好的甲胄,拾取散落的兵器。 一些教众负责将挑选出来的俘虏用绳索捆绑结实。 同捆牲口一般,推搡着押往河边。 另一些人则手持火把,开始在营寨各处点火。 火焰很快升腾起来,舔舐着残破的营帐和木质栅栏,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黑烟滚滚,直冲云霄。 止将刚刚泛白的晨曦都染上了一层阴霾。 空气中的焦糊味愈发浓烈,与血腥味交织,形成一股象征着毁灭与死亡的气息。 吴仁安负手立于河岸边的高地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押解的俘虏,他们脸上充满了恐惧、绝望和茫然。 也扫过那些正在忙碌的教众,他们眼中或有麻木,或有狂热,或有对未来的惶恐,但无一例外,都深藏着对他的敬畏。 人心,是最复杂也最容易掌控的东西。 威逼、利诱、恐惧、信仰……只要手段得当,便能将其牢牢攥在手中。 阳泽城如此,这些教众亦是如此。 兵器、甲胄、弓弩、箭矢,甚至是一些尚未烧毁的粮草和药材,都被迅速地搬运到停靠在附近运河支流的船只上。 整个过程忙碌而压抑,只有金属碰撞声、搬运重物的喘息声以及俘虏低低的啜泣声,偶尔夹杂着教众粗鲁的呵骂。 待所有战利品装船完毕,俘虏也被尽数押上几艘征用来的货船,大火已将整个营寨吞噬。 吴仁安这才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燃烧的废墟,转身下令:“启航,回城!” 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满载着战利品、俘满载着战利品、俘虏与疲惫。 缓缓驶离了这片死亡之地。 船队沿着浑浊的运河水道,逆流而上,朝着阳泽城的方向缓缓行进。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氤氲的水汽弥漫在河面上。 两岸的芦苇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有水鸟被船只惊起,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经历了一夜的血腥杀戮,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暴风雨前的短暂喘息。 教众们大多沉默着,或靠在船舷边擦拭着兵器上的血污。 或低头包扎着伤口,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那些被俘的官兵则蜷缩在船舱角落,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吴仁安立于船头,江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眺望着远方阳泽城的轮廓,目光深邃,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思。 船行约莫半个时辰,已渐渐远离了那片被焚毁的营地。 河道在此处略显开阔,水流也平缓了些许。 就在众人心神稍稍放松之际,异变陡生! “哗啦——!” 一声巨大的破水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河面的宁静! 其声之响,宛若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丈高浪花! “那……那是什么?!” 位于船队最末尾的一艘小型货船上,一名负责了望的教众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后方水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后方数十丈外的水面上。 正有一道巨大的水线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开平静的河面,急速靠近! 水线前端,隐约可见一个魁梧的身影在水中高速游动,其势之猛,宛若蛟龙出水! “是人?!” “怎会游得如此之快?!” 待那身影靠近些,众人才看清,那竟是一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和尚!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他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仅凭双臂划水,双腿蹬踏,速度却比寻常小船还要快上几分! “是……是个和尚?!”一名教众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喊道。 这荒郊野岭的运河之上,怎会突然冒出一个游泳的和尚? 而且看其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直指船队! “不好!此人来者不善!” 船队末尾一艘较大货船上,负责押运俘虏的一名执事脸色骤变,当机立断地喝道,“快!用弩箭射他!拦住他!” 船上的教众们慌忙取下从官军营地缴获的几架重弩。 这些军用重弩威力巨大,寻常武者被射中,非死即伤。 数名教众合力将沉重的弩机上弦,瞄准了那道越来越近的古铜色身影。 “放箭!” “嗖!嗖!嗖!” 数支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破空的锐啸,撕裂空气,朝着那游泳的和尚激射而去! 箭矢所过之处,水面都被划开一道道白痕!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对激射而来的重弩,那和尚竟不闪不避! 只见他猛地一吸气,胸膛高高鼓起,双臂在水面上猛地一拍! “嘭!嘭!嘭!” 三支精钢弩箭,带着破空锐啸,成品字形射向和尚! 这重弩威力极大,足以洞穿铁甲,寻常换血境武者也不敢硬接。 水花冲天而起,形成一道厚重的水幕! 三支弩箭射入水幕之中,竟如泥牛入海,力道被瞬间卸去大半。 “什么?!”船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亡魂大冒。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如同敲击在坚韧的牛皮鼓上! 那几支足以洞穿铁甲的重弩箭矢,射在那和尚的身上,竟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一般。 纷纷被弹开,无力地跌落进水中,连他的皮肤都未能刺破分毫! “什么?!” 船上的教众们骇然失色。这和尚的肉身……竟强悍至斯?! “金刚不坏?!他是佛门高手!”那名执事惊骇欲绝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就在众人震惊的瞬间,那和尚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却如一条水中蛟龙,破开层层浪涛,距离船队越来越近! 他那张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孔,此刻已布满怒容,双目圆瞪,宛若怒目金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快!快划!离开这里!” 执事声嘶力竭地吼道,催促着船工拼命划桨。 然而,船队中有一艘装载杂物的小船,因吃水较深,船工又只有两人。 速度明显慢了一截,渐渐落在了最后。 就在这片刻的耽搁,那和尚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了小船近前! 他巨大的身影猛地从水中跃起,带起漫天水珠,如同水中跃出的凶兽! “拦住他!”船上的教众惊恐地嘶吼着,挥舞着刀剑劈砍过去。 但他们的攻击在那和尚面前,就同螳臂当车。 和尚看也不看那些劈来的刀剑,任由它们砍在自己身上。 止水发出“铛铛”的金铁交鸣之声,竟连皮肉都未能划破! “孽障!安敢滥杀无辜,造此杀孽!” 和尚口中发出一声如同洪钟大吕般的怒喝,声震四野!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只抓住了船舷,另一只则直接抓住了船头! “吼!!!” 和尚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双臂肌肉猛然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咔嚓——!!!” 在一片令人牙酸的木材碎裂声中,那艘还算坚固的小船,竟被他硬生生地从中间撕裂开来! 木屑纷飞,船上的七八名教众连同一些器械,如同下饺子般惨叫着跌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河水瞬间被鲜血染红,几名落水的教众试图挣扎。 却被那和尚如同拍苍蝇般,一掌一个。 皆拍得筋骨碎裂,沉入河底,再无声息。 这一幕,太过震撼,太过凶残! 一个活生生的人,徒手,撕碎了一艘船!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武者的范畴,近乎鬼神之力! “快!快划!扬帆!!” “快跑啊!是妖怪!”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船只上的教众都拼了命地划动船桨,扯起风帆,恨不得船只能生出翅膀来。 河面上顿时一片混乱,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风帆鼓动的声音。 以及人们恐惧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皆是拼了命地催促船工划桨,或是自己拿起备用桨,胡乱地划动着。 只想尽快远离这个如水中凶神般的恐怖和尚! 一时间,船队阵型大乱,数十艘船争先恐后地向前逃窜,激起更大的浪花,场面混乱不堪。 立于主船船头的吴仁安,亦是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和尚撕裂船只的整个过程,感受到了那股狂暴而纯粹的力量。 以及那隐隐散发出的,远超气海境的恐怖气息! “好强的横练功夫……这肉身强度,怕是寻常刀剑难伤!” 吴仁安心中凛然,“观其气血之盛,内息之浑厚,隐有窍穴勃发之兆……此僧,绝非寻常气海境武者!”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词——开窍境! 唯有打通体内玄关窍穴,引天地元气淬炼己身,方能拥有如此非人的力量和体魄! 麻烦了! 吴仁安眉头紧锁。他没想到,在回程的路上,竟然会遭遇这等级别的强者! 看这和尚怒发冲冠的样子,以及口中所言“滥杀无辜”,多半是冲着昨夜屠营之事而来。 开窍境强者,即便是在无生教内部,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至少他目前接触到的,除了那位神秘莫测、融合了诡异的大香主陈景和,似乎无人能稳胜此僧。 自己虽然功法诡异,手段狠辣。 但正面硬撼一位开窍境的金刚怒僧,胜算渺茫,甚至可能将整个船队都葬送在这里。 “传令!”吴仁安当机立断,声音冰冷而清晰,压下了周围的慌乱。 “所有船只,分散行驶!不必理会俘虏与部分重的辎重,以最快速度返回阳泽城!违令者,斩!” 他很清楚,此刻唯有分散目标,利用船只数量的优势,才有可能摆脱这和尚的追击。 至于那些俘虏和部分不重要的战利品,该舍弃时必须舍弃。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混乱的船队立刻开始分散,如同受惊的鱼群,朝着不同的方向加速逃离。 河面上,惨叫声、呼救声、落水声此起彼伏。 与那和尚愤怒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混乱而绝望的逃亡之歌。 那魁梧和尚见船队分散,微微一愣,随即怒吼一声,似乎被这种弃卒保车的行为激怒。 但他并未立刻追击某艘特定的船只,而是立在水中,双手合十,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肃穆,仿佛在吟诵某种古老的经文。 吴仁安所在的旗舰,距离那和尚尚有百余丈,但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体内的《血煞噬魂功》真气,竟隐隐有些躁动不安,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哼!”吴仁安冷哼一声,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立于水中的和尚,心中杀机与忌惮并存。 此僧,若有机会,必除之! 但他现在,必须先确保自己能够安全返回阳泽城。 “加速!全力划!” 吴仁安对着身旁的船工厉声喝道。 旗舰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劈开波浪,朝着阳泽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其余分散逃离的船只,也各自拼尽全力,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河道远方。 只有那愤怒的金刚,依旧立于水中。 佛号声声,怒涛滚滚,为这场血腥的夜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的惊叹号。 运河之水,今日染煞,他日,又将掀起何等波澜?无人知晓。 第92章 毒瘾 卯时。 晨曦微露,淡色的金光剌破残夜。 洒落江面,晕染开一片朦胧的暖意。 然而,这初生的东曦到底是无用… 水波轻漾,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旗舰之后,拖着数十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 满载着从官军营地掠夺来的粮草、兵器、甲胄以及惊魂未定的俘虏。 逶迤而行,破开算是平静的水面。 只是这图景,并无凯旋的喜悦,隐约透着一股压抑的躁动与疲惫。 吴仁安负手立于船头,江风猎猎。 止吹不动他被血渍黏着的教袍。 他面沉如水,眸光深邃,眺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阳泽城轮廓。 昨夜夜袭虽大获全胜,重创官军先锋,但他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那突然出现的怒目金刚,其实力之强横,远超他预料。 若非自己当机立断,下令分散遁逃,恐怕连这旗舰都未必能保全。 “金刚怒目,佛亦染血……”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自语。 “这乱世,果真是藏龙卧虎。 不过,待吾神功大成,便是真佛降世,亦要将其打入无间炼狱!” 他心中念头转动,回忆起那和尚徒手裂船、杀人如撕纸的恐怖景象,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与杀意同时升腾。 这和尚明显是冲着他无生教而来,背后定然牵扯着更深的势力。 正思索之际。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狂暴嘶吼骤然从后方一艘中型船只上传来,打破了江面的宁静。 紧接着,是兵刃交击的锐响、惊恐的呼喊与混乱的脚步声。 吴仁安眉头微蹙,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透晨雾,望向骚乱的源头。 船舱内外,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河水的湿气、木头的霉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 甲板上、船舷边,随处可见暗褐色的血渍,昨夜激战,又急忙撤离,教众身上皆渍满了血。 大部分教众或坐或卧,神情疲惫。 经历了夜袭的亢奋、屠杀的狂热以及遭遇强敌的惊惧后,此刻都显得有些萎靡。 “呃……啊……” 压抑的低吼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起初只是几声。 止像野兽的呜咽,但很快,声音变得越来越响亮,越来越狂躁。 “丹……给我丹……血泪丹……” “不够……不够!还要……!” 几名身材格外魁梧、肌肉虬结的教众,正是之前被挑选出来服用“血泪丹”以增强战力的“血丹勇士”。 此刻,他们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瞳孔收缩如针尖。 脸上青筋暴起,扭曲如同蚯蚓。 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磨牙声,涎水顺着嘴角流下。 血泪丹的药力,在短暂的爆发后,开始显现其霸道而邪异的反噬。 药瘾在体内横冲直撞,如同万千蚂蚁在啃噬骨髓,又似有无形之火在焚烧五脏六腑。 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渴望交织,足以摧毁任何人的理智。 “吼!” 一名离吴仁安所在旗舰较近的船上,一个血丹勇士猛地挣脱了旁边试图安抚他的同伴。 猛的站起,双眼失去焦距,只剩下纯粹的疯狂与对丹药的极致渴求。 他像一头疯牛,朝着船舱中央堆放战利品的地方冲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嘶吼着。 “丹……丹药……是我的……” 他撞翻了几名猝不及防的普通教众,蒲扇般的大手胡乱抓挠。 试图在缴获的物资中翻找出任何可能缓解痛苦的东西。 “拦住他!”有执事厉声喝道。 几名教众连忙上前,试图制服这名失控者。 然而,在血泪丹残余药力的刺激下,这名勇士的力量远超常人。 竟轻易将两名锻骨境的教众甩飞出去,狠狠撞在船舱壁上,口吐鲜血。 混乱迅速蔓延。 又有两三名血丹勇士闻了新鲜的血借着药劲也相继失控。 他们或是攻击身边的同伴,或是疯狂地捶打船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船队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怒骂和打斗之声。 旗舰之上,吴仁安眉头微蹙,眼中寒光一闪。 他早已预料到血泪丹的副作用,只是没想到发作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这种掺杂了古柯的邪丹,固然能催生战力,但也极易令人沉沦,失去自我。 “废物。”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附近几名心腹耳中。 铁牛和赵无常立刻看向吴仁安,等待他的命令。 “香主,是否……”铁牛握紧了腰间的佩刀,请示道。 吴仁安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看着那几艘骚乱的船只,如同在观察几只失控的蛊虫。 那暴乱之景愈演愈烈,吴仁安面色修炼难看… “铁牛!” “属下在!” 铁牛魁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身后。 他也看到了后方船只的混乱。 “传令下去,” 吴仁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凡药力发作、神智失控者,立杀无赦!任何人不得阻拦,违令者同罪!” “……是!香主!” 就在旗舰上。 几名身形格外壮硕、眼底血丝虬结的换血境教众,围坐在一处角落。 呼吸粗重,神情焦躁。 丹药的效力正在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空虚、剧痛以及对那禁忌力量的强烈渴求。 “香…香主……”其中一人,脸上肌肉扭曲,声音嘶哑地开口,打破了甲板上的宁静。 “丹…丹药……再给……给我们一些……”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 其他几名同样状态的教众也纷纷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吴仁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类似野兽般的呜咽。 “是啊,香主……身体……身体快要裂开了……没有丹药……撑不住了……” “昨夜弟兄们拼死杀敌,流血卖命……香主,赏赐……现在就该赏赐!”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愈发激动。 几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步履不稳地向吴仁安逼近。 周围的普通教众见状,纷纷露出惊惧之色,下意识地向后退缩,拉开了距离。 铁牛和赵无常立刻警觉,一左一右护在吴仁安身前。 手按兵刃,目光森然地盯着那几个失控者。 吴仁安的目光冷冽如冰,静静地看着这几个因药力反噬而濒临疯狂的属下。 他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这些所谓的换血境精锐,大多是走了捷径,修炼的不过是无生教中最低劣、最速成的邪门功法,根基浅薄得可怜。 与之一比连百煞功都显得正派不少… 这类功法,强行催化气血,透支潜力,别说与真正的武道高手相比,就连稳固自身境界都千难万难。 平日里全靠丹药与杀戮维持,一旦遭遇药力反噬或是心境失守,便极易沦为只知杀戮与索取的疯兽。 依靠“血泪丹”强行拔升的力量,终究是镜花水月,饮鸩止渴。 对吴仁安而言,他们不过是消耗品,是战场上用来冲锋陷阵、撕裂敌人防线的炮灰。 如今,炮灰竟敢反噬其主? “丹药?”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尔等,是在向本座索要?” 那几名教众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但体内如万蚁噬心的痛苦与对丹药的极度渴望,很快压过了残存的理智与畏惧。 “香主!”为首那人嘶吼道,唾沫横飞。 “我们……我们需要丹药!否则……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他话音未落,身形猛地向前一扑。 手臂青筋暴起,竟是想直接抢夺吴仁安腰间的药囊! 就在那为首教众的手即将触及吴仁安衣角的刹那,吴仁安动了。 并非迅猛如雷霆,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从容。 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 五指微张,对着那扑来的教众隔空一按。 无声无息。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劲爆鸣,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未曾带起。 然而,那扑来的教众动作戛然而止。 脸上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痛苦。 他的身体像是有点疼…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 “呃……啊……” 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嘶鸣。 皮肤下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一寸寸地碎裂、错位。 肌肉、经络、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体内疯狂揉搓、挤压,化作一滩模糊的肉糜。 偏偏他的外表,除了极度扭曲的痛苦表情外,最初竟看不出明显的伤口。 这就是《血散手》的阴毒之处——外形如故,内已成泥! 短短数息之间,一个方才还凶悍狂暴的换血境武者,就像一个被抽去骨头的皮囊。 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声息。 他的身体轮廓还在,但内里已经完全是一滩烂泥,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内脏组织。 血泥开始从他的七窍和毛孔中缓缓渗出,在甲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而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方才还喧嚣躁动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在蔓延。 剩下那几名同样药力发作的教众,脸上的疯狂瞬间被骇然取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连体内那灼烧般的痛苦似乎都暂时忘记了。 吴仁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掌,甚至没有看地上那滩烂泥一眼。 他身形一动,足尖在甲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鹤舞般飘起。 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 《青龙控鹤功》运转到极致,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贴着水面疾驰的青色蛟龙。 几个呼吸间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艘骚乱最严重的船只甲板上。 吴仁安足尖轻点,身形如青羽飘落,悄无声息地立于那艘骚乱最烈的船只甲板中央。 江风拂过,揭起他血渍斑驳的教袍一角。 他甫一落地,周遭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骤然静止。 无论是那些双目赤红、嘶吼如兽的血丹勇士,还是惊慌失措、试图躲避的普通教众。 目光齐刷刷汇聚于此,凝固在吴仁安那张无甚表情的脸上。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汗臭与河水的湿冷气息混杂,凝滞如冰。 “吼……”一名离他最近的血丹勇士,胸膛剧烈起伏。 喉中发出威胁般的低咆,残存的疯狂压过了恐惧,竟还想上前。 吴仁安眼帘微抬,血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未见他如何作势,只右掌随意向前一探,五指虚拢。 并非擒拿,亦非拍击,动作轻缓,仿若拂去尘埃。 “噗!” 一声闷响。 那前冲的血丹勇士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随即涣散。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那里,并无伤口,衣衫亦完好。 他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只有一股股混合着内脏碎末的黑血从口鼻汹涌而出。 身躯如同被抽去骨架的皮囊,软软瘫倒,在甲板上洇开一滩污秽的血泊。 《血散手》,阴毒依旧。 “还有谁?”吴仁安语气平淡,目光缓缓扫过甲板上剩余的几名血丹勇士。 却再无人敢动弹分毫。 方才同伴无声无息化作肉泥的景象,已将他们最后的胆气彻底碾碎。 吴仁安没有停手。 他身形如电,在狭小的甲板上游走。 “噗通!” “噗通!” …… 接连几声闷响,又有三名失控者步了前者的后尘。 无声无息地倒下,变成一具具内里糜烂的“完好”尸体。 “清理干净。” 吴仁安对旁边一名吓得面无人色的执事吩咐道。 语气不带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是!香主!”那执事连滚带爬地应着。 连忙招呼着其他教众,战战兢兢地将那些滩烂泥拖走。 他目光转向那些被捆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官军俘虏。 这些俘虏大多是昨夜被击溃后不及逃脱的普通士兵,此刻早已吓破了胆。 “拖几个过来。” 吴仁安淡淡地吩咐道。 立刻有几名机灵的教众上前。 粗暴地将五六名官军俘虏拖拽到吴仁安面前,按倒在地。 “不……不要杀我……饶命啊……” 俘虏们发出绝望的哀嚎,涕泪横流。 吴仁安置若罔闻,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正是装着血泪丹的容器。 他倒出几粒暗红色的丹药,丹药散发出奇异的甜香。 “噗!噗!噗!” 吴仁安甚至懒得再用《血散手》,直接抽出腰间长剑,寒光闪过。 几颗惊恐的头颅便滚落在地,腔子里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甲板。 “取碗来。” 教众们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取来了几个大陶碗。 吴仁安示意手下:“将他们的血,混入血泪丹,分发下去。” 甲板上,鲜血横流,几具俘虏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场面血腥而诡异。 而那些刚刚分食了血丹的教众,则站在一旁,呼吸粗重,眼神复杂。 做完这一切,吴仁安收剑归鞘,环视众人。 “尔等入我无生教,当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之理。” “昨夜一战,尔等奋勇杀敌,功不可没。待回到阳泽城,论功行赏,绝不食言!” “凡杀敌勇猛者,赏银百两,良田十亩! 表现突出者,赏赐更上乘的功法秘籍,助尔等突破境界!” “至于女人……”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城中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富家小姐,官家女眷,只要尔等有功,皆可随意挑选!让她们伺候尔等,为尔等生儿育女!” 金钱、土地、功法、女人……这些最原始、最直接的诱惑,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地印入了每一个教众的心底。 刚刚经历的恐惧和血腥,似乎瞬间被这美好的前景冲淡了许多。 原本压抑的气氛,开始重新变得狂热起来。 “愿为香主效死!” “无生真空,家乡父母!” “杀!杀!杀!抢钱!抢粮!抢女人!” 吴仁安止笑了笑。 转身却似惊鸿般腾挪而去… 第93章 可恨根基! 晨曦已祛,血色未褪。 归航的船队破开平静的江面,留下两道长长的涟漪。 缓缓向着阳泽城那巍峨而沉默的轮廓驶去。 船舷两侧,立满了身着黑衣或血迹斑斑的无生教众。 夜袭的亢奋已然褪去,留下的是疲惫与一种压抑的躁动。 不少曾吞服“血泪丹”的所谓勇士,靠在船舷边。 此刻面色青白,眼神涣散,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那是药力反噬,毒瘾初显的征兆。 他们如同被无形枷锁束缚的困兽,目光时不时瞟向旗舰的方向。 带着恐惧,也带着一丝难以遏制的渴求。 吴仁安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如鹰隼。 扫过缓缓靠近的城墙,扫过甲板上神态各异的教众。 胜利固然可喜,但那和尚石破天惊般的力量,如同一根尖刺。 深深捅入他警惕的神经。 这方天地,强者远不止他所见。 一切似乎都在掌控之中,然而吴仁安深知,这份掌控脆弱如薄冰。 朝廷大军主力未至,那位神秘的二师兄如同悬顶之剑。 而自身的力量,面对真正的顶尖高手,仍显不足。 尤其是那怒目金刚的出现,更让他迫切地感受到了提升实力的必要性。 吴仁安立于旗舰船头,长袍下摆处沾染的暗红血渍已然干涸发黑。 那神秘僧人的惊鸿一瞥,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心中警兆迭生。 那徒手撕裂舟船、视教众如草芥的恐怖力量。 绝非寻常气海境武者可比,甚至可能已触及更高层次的门槛。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吴仁安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然则,若遇神佛挡道,亦当斩之!” 他深知,无论是朝廷大军的围剿,还是那不知来历的强僧,亦或是潜藏在暗处的二师兄,都意味着他必须拥有更强的力量。 如今的他,虽凭借《血煞噬魂功》与《血散手》等邪功,辅以“血泪丹”催谷,战力远超同阶,但终究是空中楼阁,根基不稳。 尤其是那“血泪丹”,虽能速成战力。 却后患无穷,毒瘾发作时的惨状,他昨日已亲眼目睹。 那些沦为丹药奴隶的“血丹勇士”,与其说是助力,不如说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 阳泽城,这座在他铁腕统治下初显秩序,却又无处不透着诡异与压抑的城池,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等待着。 城墙上,新换的无生教旗帜在晨风中飘扬,取代了昔日的官府旗号。 城门洞开,早有教众列队等候,准备接收此番夜袭缴获的丰厚战利品与那些眼神空洞、面如死灰的官军俘虏。 船只靠岸,铁牛与赵无常上前复命,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兴奋。 “启禀香主,战利品与俘虏已悉数运抵,我方伤亡六百余人,多为新晋教众。血丹勇士折损近半,剩余者状态不稳,已被暂时隔离看管。” 铁牛瓮声瓮气地汇报,眼神中闪过一丝后怕。 “属下已按香主吩咐,将失控者尽数处理,余下人等,暂以少量血泪丹安抚。” 赵无常补充道,声音依旧阴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凝重。 吴仁安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他目光扫过那些被绳索捆绑、面如死灰的官军俘虏,又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兵器甲胄、粮草辎重,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这些,不过是通往更高力量之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铁牛,将战利品入库,俘虏……除却些许有用之人,余者留着备用。” 吴仁安淡淡吩咐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无常,你带人严加看管那些血丹勇士,若再有异动,格杀勿论。 另,斥候再探,务必摸清那和尚的来路。” “铁牛,加强城防巡逻,尤其是粮仓重地,再调拨五十名血骨卫协同看守。另外,” 吴仁安转向铁牛,“密切监视那和尚的动向,若其靠近阳泽城,即刻回报。” “是,香主!” “遵命!”二人躬身领命,各自带人离去。 水寨码头上,教众们忙碌地搬运着物资,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又浓重了几分。 吴仁安没有停留,转身朝着府衙方向行去。 他需要静思。 船队归来的喧嚣已渐渐平息。 只余下府衙内外巡逻教众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以及远处城中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再添几分肃杀。 回到府衙深处的静室,这里已被重新布置。 空气中燃着宁神的檀香,试图驱散弥漫在整座城池上空的血煞之气。 窗外几竿修竹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竹叶摩擦,沙沙作响,似低语,又似叹息。 他身上夜袭留下的伤口在《血煞噬魂功》的运转下已开始缓慢愈合。 只是内腑的震荡与右腿的旧伤,仍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血腥搏杀的惨烈。 面前的矮几上,摊放着几卷从官军营帐中缴获的文书,以及一些零散的战利品。 他随手翻阅着,目光却并未真正聚焦其上。 夜袭虽胜,斩获颇丰,甚至还意外获得了镇魔司的缚妖锁与令牌,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怒目金刚的惊鸿一瞥,如巨石投湖,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更深层次的忧虑,则来自于自身修为的瓶颈。 气海境中期,这在寻常江湖人眼中已是难得的高手,足以坐镇一方。 然而,他迫切地需要更强的力量,一种足以碾压一切阻碍的力量。 他闭上双目,心神沉入丹田气海。 血色的真气如怒涛般翻涌,雄浑而暴戾。 但无论如何冲击,气海的边界仿佛亘古不变,坚不可摧。 他隐隐感觉到,前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壁障,阻断了他通往更高境界的道路。 吴仁安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并未立刻运功疗伤。 止是从怀中取出了几本从无生教库房中寻得的古旧典籍。 这些典籍纸张泛黄,边缘多有破损。 封皮上的字迹也已模糊不清,散发着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 指尖拂过一卷卷泛黄的古籍,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些典籍大多是寻常武学,或是些旁门左道,于他如今境界助益不大。 他耐着性子,一卷卷翻阅,寻找着关于更高境界的蛛丝马迹。 其中一本,封面隐约可见“气窍玄枢”四字,似乎是阐述武道境界的纲要。 吴仁安凝神翻阅,指尖拂过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篆文字。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的眉头渐渐蹙起,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异。 典籍记载,武道修行,自练肉、练皮、练筋、锻骨、换血,至气海境,皆为筑基。 气海之后,乃是“开窍境”。 “……开窍者,开人体秘藏之窍穴也。人体有周天星辰之数,窍穴遍布,乃沟通天地,引元气入体之门户。然凡俗之躯,窍穴闭塞,需以雄浑内气,辅以精妙法门,逐一冲开……” 每开辟一处窍穴,实力便能得到一次质的飞跃。 然而,能否突破至开窍境,以及能在开窍境开辟多少窍穴,却并非单凭苦修便可达成。 其关键,在于两点:一是所修功法是否蕴含突破开窍的法门;二是此前境界所打下的“根基”是否足够深厚。 寻常功法,大多止步于气海境,根本没有涉及开窍的修炼之法。 即便是有些功法提及,若无雄厚根基支撑。 强行冲关,轻则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 “气海……开窍……”吴仁安低声念着。 典籍记载,武道修行,自练肉、练皮、练筋、锻骨、换血,至气海境,凝聚丹田气海,内气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然气海并非终点,其上更有“开窍”之境。 所谓开窍,乃是以磅礴气海之力,冲击人体周身隐藏的窍穴。 人体窍穴,星罗棋布,乃天地元气与人体精气交汇之所。 每冲开一处窍穴,便能容纳、调动远超气海境的内气,实力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 吴仁安越看越是心惊。 典籍中更提到,开窍境能开辟多少窍穴,不仅关乎天赋悟性。 更取决于先前境界所打下的“根基”是否深厚,以及所修功法是否精妙。 根基!这两个字如重锤般敲在吴仁安的心上。 他猛地回想起自己一路的修行:依靠《血煞噬魂功》吞噬他人精血修为,强行提升;服用“血煞丹”、“血泪丹”等禁药催谷功力……这一切,都绕开了水磨工夫的积累,看似一日千里,实则如沙上筑塔,空中楼阁! “……气海圆满,内气充盈,若有机缘,得以窥破玄关,便可尝试冲开周身窍穴,是为开窍。 盖因开窍之基,需自练肉、练皮、练筋、锻骨、换血五境,层层累积,铸就非凡之躯。 练肉境需气血如浪潮奔涌,练皮境需皮膜坚韧若金玉,练筋境需大筋粗壮似虬龙盘身,锻骨境需炼就一身琉璃宝骨,换血境更需血液粘稠近金汞,气海境则必凝练九寸九之气海。 根基不固,强行开窍,非但无望,反噬己身,轻则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 典籍中描述的理想根基,何其惊人: 练肉境,需气血奔涌,鼓荡如潮,举手投足有千斤之力; 练皮境,需皮膜坚韧,光洁如玉,寻常刀剑难伤分毫; 练筋境,需周身大筋,虬结如龙,发力时筋骨齐鸣; 锻骨境,需易髓锻骨,骨质坚密,莹白如琉璃宝玉; 换血境,需血液粘稠,色泽金赤,宛若金汞流淌,生机旺盛; 气海境,需丹田气海,广阔无垠,至少凝聚九寸九之海,方为极致! 每一项,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资源以及无比的毅力去打磨。 而他吴仁安,哪一项达到了? 他的气血,驳杂而狂暴;皮膜筋骨,虽经血煞真气淬炼,却远未达到金玉、虬龙、琉璃之境;血液更是充满了煞气与丹毒;至于气海……恐怕连五寸都未必有。 根基越是深厚,所修功法越是精妙,天赋悟性越高,能在开窍境开辟的窍穴便越多,实力也就越发恐怖。 典籍中记载,寻常开窍境武者,能开辟十余处窍穴,其真元强度已远胜气海境数倍。 “……功法精妙,天赋异禀,根基深厚者,所开窍穴多寡亦有天壤之别。 寻常开窍,不过十余窍穴,内气已较气海倍增。 然古载,曾有本教先贤,天纵奇才,辅以无上秘法,于……开窍境冲开一百零八周天窍穴,内气浩瀚如江海,举手投足间,有倾山覆海之威!” 一百零八个窍穴! 吴仁安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仅仅冲开十余个窍穴,内气便能比气海境翻倍。 那一百零八窍穴……又该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气海境在其面前,当真如蝼蚁一般,弹指可灭! “若真能如此,区区气海境,乃至那神秘僧人,又算得了什么?” “难怪……”吴仁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难怪他感觉自身实力虽强,却总有一种虚浮之感。 难怪面对那和尚时,会生出难以力敌的忌惮。 他立刻翻找出自己修炼的《血煞真功》原本,仔细查阅。 果然,功法只记载到气海境巅峰,对于如何突破开窍,如何凝练根基,只字未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浮与暴戾的血煞真气。 这《血煞噬魂功》进境神速,威力霸道,但字里行间从未提及如何铸就根基,更遑论冲击开窍境的法门。 练肉、练皮、练筋、锻骨、换血……这些武道修行的基础境界,他几乎是以一种掠夺和透支的方式,囫囵吞枣般强行提升上来的。 他之根基… 绝非典籍中所述的“气血如潮”、“皮若金玉”、“筋似虬龙”、“琉璃宝骨”、“血如金汞”、“九寸九气海”! 他的根基,薄弱得可怜,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 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若无法突破开窍境,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被真正的强者碾碎。 那神秘的二师兄,那强横的怒目金刚,还有朝廷隐藏的力量……任何一个,都可能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山。 不行!绝不能止步于此! 难道自己此生,就止步于气海了吗? 不甘!强烈的的不甘,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吴仁安,一路从微末中挣扎崛起,吃人造孽,背负无数罪孽,所求为何? 不就是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获得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权势吗? 如今前路断绝,岂能甘心! 第94章 夺胎 水底。 镇魔卫到底是走脱了数个。 那看似无多深的水却黑的彻底,池水边的几个皂衣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止那灰衣剑客还立着。 这水底一行也长了见识…当真有诡… 静室之内,檀香袅袅。 却驱不散吴仁安眉宇间凝聚的阴霾。 窗外晨曦透过竹影,洒落斑驳的光点。 映照着他沉静面容下,那颗因“根基”二字而掀起惊涛骇浪的心。 《气窍玄枢》中的记载,字字如针。 刺破了他一直以来高速提升实力所带来的虚幻满足感。 练肉、练皮、练筋、锻骨、换血……这五重筑基之境。 一路行来,吞噬精血,强催功力,服用禁药。 看似一日千里,实则根基浅薄,几近于无! 气血如潮? 皮若金玉? 筋似虬龙? 琉璃宝骨? 血如金汞? 九寸九气海? 扪心自问,无一达成。 他的气血,是吞噬他人精元汇聚而成,驳杂而狂暴,远非自身苦修凝练出的那般纯粹雄浑;他的皮膜筋骨,虽经血煞真气反复淬炼… “可恨!可恨根基!” 吴仁安一拳砸在身前的矮几上,坚硬的木质桌面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这根基,便如万丈高楼之地基。 地基不稳,楼阁越高,便越是危如累卵。 他如今看似气海境中期,战力彪炳,足以横行一方。 可一旦遇上真正的顶尖高手,甚至是朝廷隐藏的那些底蕴,他这空中楼阁,怕是一触即溃!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血光爆闪,一股近乎疯狂的恶念自体内升腾。 根基不稳,便重铸根基! 功法不足,便寻觅更强的功法! 前路断绝,便用血与骨,杀出一条通天大道! 《血煞真功》……他再次审视这门伴随他崛起的邪功。 霸道、迅捷,却也阴毒、短视。 只重掠夺,不重根基,更无冲击开窍之法门。 显然,创功之人,要么自身未至开窍。 要么便是刻意隐瞒,将此功法作为培养“血食”的工具。 他这《血煞噬魂功》也是如此… 必须另寻他法! 思绪电转,一个身影浮现在他脑海——陈景和。 无生教传承久远,底蕴神秘,定然藏有他所不知的秘辛。 而如今阳泽城内,论及对教中秘闻的了解,无人能出大香主陈景和之右。 念及此,吴仁安不再犹豫,霍然起身。 静室内的檀香似乎也沾染了他此刻决绝的心绪,烟气翻腾,变幻不定。 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血色教袍,遮掩住眼底深处那抹近乎疯狂的恶念,迈步向外走去。 府衙之外,天光已然大亮。 街道上行人渐多,却大多神色惶恐,步履匆匆。 无生教的黑衣教众三五成群,手持兵刃,巡逻往来,目光冷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整座阳泽城,在吴仁安的铁腕治理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 吴仁安对此视若无睹,径直朝着城东方向行去。 越是靠近,周遭的景物便越发显得怪诞。 寻常的砖石墙面上,攀附着粗壮扭曲的墨绿色藤蔓,宛如活物般微微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泥土与腐木的异样气息。 一些房屋的门窗缝隙中,甚至探出细小的、带着嫩芽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摆,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生机。 这便是与“木位”诡异融合后的力量展现么? 吴仁安眸光微闪,心中对陈景和的忌惮又深了几分。 这种近乎改变现实环境的力量,已超出了寻常武学的范畴。 终于,一座完全由活体植物交织而成的巨大殿宇出现在眼前。 粗壮的树干构成梁柱,繁茂的枝叶形成穹顶。 无数藤蔓缠绕其上,开着或妖艳或惨绿的花朵,散发出奇异的幽香。 殿门紧闭,两株枯死似得老槐守卫在侧,枝条微微摇曳,却似鬼招手般阴森。 这里,便是大香主陈景和的“木殿”。 吴仁安深吸一口气,上前叩响了那由虬结树根形成的殿门。 “咚、咚、咚……”沉闷的响声在寂静中回荡。 片刻之后,殿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幽深、被绿光笼罩的通道。 一股更加浓郁的草木与腐殖质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吴仁安面色不变,迈步踏入其中。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从枝叶缝隙中洒落的斑驳绿光提供照明。空气潮湿而粘稠,仿佛置身于原始雨林的深处。 脚下并非砖石,而是厚厚的、富有弹性的苔藓。 墙壁、穹顶、乃至桌椅,皆是由活着的植物构成。 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甚至能感受到其内部缓慢流动的汁液。 大殿中央,一个高背椅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正是大香主陈景和。 此刻的他,与上次见面时相比,似乎更加“非人”了。 皮肤呈现出一种树皮般的灰褐色,布满了深刻的纹理。 头发已完全变成了墨绿色的藤蔓,随意披散着。 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五官的轮廓,但双眼却变成了两汪深不见底的碧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整座木殿融为了一体。 止散发着古老、死寂而又充满诡异生机的气息。 “小师弟来了。” 陈景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木质摩擦般的沙哑与空洞。 “夜袭功成,扬我教威,做得不错。” “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吴仁安躬身行礼,语气恭敬,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此番前来,实有一事,欲向大香主请教。” 陈景和那双碧潭般的眼眸微微转动。 复又落在吴仁安身上,仿佛能洞穿人心:“但说无妨。” 吴仁安躬身行了一礼,语气恭敬却不失锐气:“师弟于典籍中偶窥开窍之秘,心生困惑,特来向师兄请教。” 他将自己在《气窍玄枢》中看到的关于根基与开窍境的描述简略复述了一遍。 着重强调了根基对于突破的重要性,以及自身功法似乎并无后续法门的问题。 陈景和静静听着,脸上那如同树皮般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底的幽光闪烁了几下。 “开窍境……呵呵,小师弟倒是好高骛远。不错,气海之后,确为开窍。然开窍之难,难于上青天。其一在于法门,其二便在于根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吴仁安身上,仿佛能穿透他的血肉,直视其丹田气海。 “寻常功法,大多止步于气海圆满,已是极限。莫说开窍法门,便是如何铸就那‘气血如潮’、‘皮若金玉’的完美根基,亦是语焉不详。 你所修行的《血煞真功》,虽霸道绝伦,进境神速,却也正是此类,只重杀伐掠夺,于根基一道,近乎……无。” 陈景和的话,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吴仁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吾所修行的《无生大法》,倒是有直指开窍,乃至更高境界的法门。” 陈景和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诱惑,“只是此法与你血煞功法路数迥异,若要转修,代价极大,需废功重修,耗时耗力,风险莫测。” 他瞥了一眼吴仁安,继续道:“吾陈家亦有祖传《坐山功》,中正平和,根基稳固,循序渐进,亦可达开窍之境。 只是此功见效缓慢,需数十年水磨工夫,想必师弟亦无此耐心。” “至于教中……于这阳泽城,并无深厚底蕴。 此番攻占府库,搜罗来的功法典籍虽多,然大多为正派或中庸之法,能涉及开窍者寥寥无几,且与你路数更不相合。” 陈景和一番话,几乎堵死了吴仁安所有常规的道路。 他话锋一转。 “其实,何必执着于苦修?你可知,融合诡异,便可一步登天?无需根基,无需苦练,食人气血,吸纳阴煞,力量自来,更可得长生不死之躯。你看本座,” 他伸出一只布满木纹的手掌,“与‘木位’相合,生机不绝,寿元无尽。小师弟,你天资不凡,若愿融合那夜叉诡异,本座可助你一臂之力,共享长生之道,岂不快哉? 依吾之见,师弟你天赋异禀,心性狠辣,正是与‘诡’融合的绝佳人选。” 又是融合诡异! 融合诡异?变成像陈景和这样半人半诡的怪物? 虽然力量诱人,但他骨子里,仍旧渴望着以“人”的身份。 掌控绝对的力量,而非成为诡异的附庸或一部分。 “多谢大师兄美意。只是弟子尚有妻儿挂念,红尘未了,恐无缘此等仙缘。 弟子只想问,除了融合诡异,教中是否还有其他……更为古朴的法子,能够铸就或弥补根基?” 他刻意强调了“古朴”二字,暗示自己并非排斥邪道,只是不想走人诡合一的路子。 陈景和那双碧潭般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吴仁安一眼,似乎在揣度他的真实想法。片刻后,他发出一阵低沉而古怪的笑声:“古朴的法子……呵呵,倒也并非没有。只是……那法子,比之融合诡异,或许更为……有趣。” 吴仁安心中一动,屏息凝神:“还请大香主赐教。” 陈景和脸上那树皮般的纹路似乎抽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显得格外僵硬与诡异: 陈景和缓缓靠回椅背,声音变得更加幽邃。 “本座早年刚入教时,曾拜入一位长老门下。 那位长老……手段颇为奇特,传授弟子的功法,大多暗藏玄机。 要么练成鼎炉,为人嫁衣;要么练成耗材,死无全尸。”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其中,便有一门名为《夺胎换骨母子功》的秘法。” “此功法,需寻两人同练。一人修‘子功’,一人修‘母功’。” “修‘子功’者,需天资绝顶,悟性非凡。依照功法所述,于练肉境,修成气血如浪潮奔涌;于练皮境,修成皮膜坚韧若金玉;于练筋境,修得周身大筋如虬龙盘踞;于锻骨境,炼就一身莹白琉璃宝骨;于换血境,血液粘稠近乎金汞;最终于气海境,凝聚出九寸九之完美气海……可以说,是将武道筑基的每一个境界,都打磨至极致,铸就一副万中无一的完美道基。” 听到这里,吴仁安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这不正是《气窍玄枢》中描述的理想根基吗? 陈景和仿若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继续用那沙哑空洞的声音说道:“待‘子功’大成,根基铸就之后……便轮到修‘母功’者了。” “待修行‘母诀’者亦有所成之时,”陈景和的声音变得阴冷,“便将二人一同浸入以秘法调制的‘化神熔血池’中。” “然后……修‘母功’者,需与修‘子功’者……交脔。” 陈景和说到这里,声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玩味。 “交合之际,药力催发,功法运转。两人血肉骨骼会逐渐消融。 那药液霸道无比,能将二人血肉筋骨尽数消融,化作一滩……本源精粹。 而后,在药力的引导下,这团精粹会重新凝聚,但此时,已不分彼此。 修‘母诀’者的意志将占据主导,与修‘子诀’者的本源精华展开一场……吞噬与融合!” “修‘子诀’者,从一开始便注定是祭品,其神魂意志会在熔炼中彻底泯灭。 而修‘母诀’者,便能夺取那完美的根基,将其化为己有!” “只是……”陈景和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此法亦有后患。夺取根基之后,身躯重塑,可能会多出一些……冗余之物,譬如多几只眼睛,或是手臂。 更为奇特的是,若二人性别不同,修‘母诀’者,其身躯将会朝着‘子诀’修行者的性别转化。” 他幽幽地说道:“吾那位师尊,本是男儿身,且是罕见的阴寒体质,修行诸多阴寒功法。 后来,他寻到一位根骨绝佳、天赋异禀的女子,强令其修行‘子诀’。 待其大成之后,便行此同炉之法,成功夺取了那女子的完美根基,自身也……化作了女子之身。” “如今,她凭借那一身夺来的完美道基,辅以自身阴寒体质,修为一日千里,早已远超吾等,已是本教四大护法之一,威名赫赫。” 吴仁安听得心神激荡,眼中血光闪烁不定。 夺取他人完美根基!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邪法! 只是…… “此等完美根基的天才,本就万中无一,又要如何寻觅?还要让其心甘情愿修行‘子诀’,岂非难如登天?” 吴仁安皱眉道,指出了其中的关键难点。 陈景和闻言,发出一阵更为古怪的笑声。 “呵呵呵……师弟啊师弟,你怎地如此死板?” “谁说非要寻那完美根基之人?”他循循善诱道。 “你只需寻一个根骨尚可、天赋不错的年轻人,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令其修行‘子诀’。 待其根基有所成就,哪怕远未达到完美,行此法之后,你夺了他的根基,总比你现在这‘毫无根基’要强上百倍吧?” “得了这初步的根基,你再慢慢修行,以《血煞噬魂功》吞噬他人精血弥补。 或是……如此反复几次,寻不同之人,夺不同境界之根基。 多夺舍几次,根基不就越来越深厚了吗?” 陈景和的语气充满了魔性的诱惑。 似在描绘一条通往力量巅峰的血腥捷径。 “不过……”他话音一转,带着一丝警告。 “此法终究是夺舍他人之基,有伤天和,更损神魂。 夺舍一次尚可,若次数过多,神智极易受到被夺舍者残存意志的影响,轻则性情大变,重则……彻底疯魔,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再次看向吴仁安,眼中幽光闪烁。 “所以吾说,此法诡异后患无穷,远不如融合诡异来得直接、安稳。 师弟,你可要想清楚了。” 吴仁安沉默不语,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多夺舍几次?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只要能获得足够强大的根基,冲击开窍境,付出一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疯魔?他吴仁安一路走来,早已在疯魔的边缘徘徊! 至于性别转化……他看了一眼陈景和那半人半木的诡异形态,心中冷笑。 与变成怪物相比,变成女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只要能获得力量,男女又算得了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看向陈景和,带着决绝: “多谢师兄指点迷津。” “这《子母同炉诀》,师弟要了。” 第95章 血肉祭坛,百煞功传 雨后的阳泽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湿冷与淡淡的土腥。 然今日,这土腥却被更为浓烈、更为刺鼻的气息所取代——那是血的味道。 新鲜而滚烫,带着死亡的绝望与狂热的躁动。 自城中央那座新筑的巨大祭台弥散开来。 祭台以坚硬的青石垒砌,高达三丈,广逾十丈。 四角矗立着狰狞的兽首石雕,口衔火盆,此刻尚未点燃,却已透出森森寒意。 台面以厚重的木板铺就,缝隙间隐约可见新土的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无数钉子敲入的声音残留。 岿然矗立于昔日繁华的市集广场之上。 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沉默地宣告着此城新的秩序。 台阶与台面,在清晨微熹的日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暗沉光泽,似有无数冤魂在其上低语。 祭台四周,旌旗猎猎。 黑底血字的“无生”大旗在微风中招展,发出沉闷的扑簌声。 数百名身着玄黑色劲装、面容冷肃的无生精卫。 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如铁铸的雕塑般环绕祭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更外围,则是那批令人望而生畏的血骨卫,他们身形枯槁,眼神空洞。 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与药味,似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是吴仁安手中最为锋利的凶器。 吴仁安负手立于祭台最高处,身披一袭暗红色绣金纹的长袍,袍角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渊,俯瞰着下方数千名无生教众。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既有最早追随他的亡命之徒,也有近期在粮政威逼利诱下被迫或主动加入的新丁。 此刻,他们仰望着祭台上的身影,眼中情绪复杂。 有敬畏,有恐惧,有麻木,亦有被煽动起来的狂热。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站立着王青山。 如今他已是吴仁安的亲卫,面无表情,唯有偶尔掠过人群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卯时三刻,一阵沉闷的鼓声自府衙方向传来,咚!咚!咚!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人群一阵骚动,随即又迅速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高台。 “时辰已到。”吴仁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于此血肉祭坛,本座将行‘血祭传功’之典,以壮我无生教声威,以固尔等修行之基!” 他话音刚落,沉重的铁链拖拽声响起。 铁牛与赵无常亲自押着第一批俘虏走上祭台。 那是十名在夜袭中被俘的德安府官军,他们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伤痕,脸上… 他们被粗暴地推搡着,跪倒在祭台中央。 “朝廷昏聩,官军无能,视我等百姓如草芥。” 吴仁安的声音冰冷如铁。 “然其既为鹰犬,身负朝廷气运与杀伐血煞。今日,便以此辈之血肉,为尔等洗礼!” 他猛地一挥手:“行刑!” 早已等候在旁的数名刽子手应声上前,手起刀落。 噗嗤声响成一片,十颗头颅滚落在地,腔子里喷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祭台,顺着石缝蜿蜒流淌,汇聚成洼。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让台下许多新入教的百姓脸色煞白,几欲作呕。 “此非屠戮,乃是承受!”吴仁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魔咒。 “承受朝廷之血煞,方能破其国祚,方能得见真空家乡!此血,蕴含彼辈武者毕生修炼之精气;此肉,凝聚沙场搏杀之煞力! 食其血,啖其肉,便是将朝廷之力化为己用! 此乃无上秘法,亦是尔等忠诚与勇气的试炼!” “再行刑!” 早已待命的刽子手,皆是身强力壮、目露凶光的血骨卫,狞笑着上前。 手起刀落,噗嗤声响,一颗颗头颅滚落。 温热的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瞬间染红了青黑的祭台。 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实质,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 下方的人群一阵骚动,不少新入教的百姓面色发白,忍不住干呕起来,更有甚者直接瘫软在地。 但更多的老教众,尤其是那些经历过厮杀、服用过血泪丹的血丹勇士,眼中却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喉头滚动,发出低沉的嘶吼。 “取其血肉!”吴仁安再次下令。 刽子手们动作熟练地肢解尸体,将血淋淋的肉块投入祭台中央一个巨大的铜鼎之中。 鼎下烈火熊熊,血肉在其中翻滚。 直发出滋滋的声响,与弥漫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肉香”。 随后,铁牛亲自舀起一勺半生不熟、混杂着血水的肉块,高高举起:“香主有令!此乃‘血食’,蕴含官军血煞之力! 食之,可壮筋骨,增气力,更能洗去懦弱,激发凶性! 今日,所有教众,皆需食之! 此为入我无生门,享无上荣光的第一步!” 他率先将那勺血肉吞入口中,大口咀嚼,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状极可怖。 执事们端着盛满“血食”的粗陶大碗中,走入人群。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血浆被舀起,淋在肉块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第一碗“血食”被端到台下前排一名壮汉面前。 那壮汉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看着碗中模糊的血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食之!”赵无常的声音阴冷,“香主恩赐,敢有违逆者,与此辈同罪!”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带着审视与压力。 那壮汉浑身一颤,闭上眼睛,猛地抓起一块血肉塞进嘴里,囫囵吞下。 一股腥膻的味道直冲喉咙,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又抓起一块…… 有了第一个带头,后面的人纵然心中百般抗拒。 但在无生精卫冰冷的刀锋和同伴无声的注视下,也只能颤抖着接过血碗。 将那象征着“力量”与“忠诚”的血肉吞入腹中。 一时间,广场上只剩下压抑的咀嚼声、吞咽声,以及强忍着的干呕声。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混杂着汗水与恐惧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血祭仪式并未就此结束。 一批又一批的官军俘虏被拖上祭台,在数千教众的注视下被残忍处死。 鲜血染红了祭台,染红了刽子手的衣袍,也染红了台下许多人的眼神。 起初的恐惧与恶心,在持续的血腥刺激下,渐渐被一种麻木、甚至扭曲的兴奋所取代。 一些原本就心狠手辣的教众,此刻更是双目赤红,大口吞食着血肉,仿佛在进行一场饕餮盛宴。 残阳如血,涂抹天际。当最后一批俘虏化为祭品,整座广场已然变成一片血色炼狱。 祭台上的血泊几乎没过脚踝,殷红漫漶,浸染青石。 台下的教众,无论男女老少,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血迹,脸上混合着疲惫、亢奋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 吴仁安站在血泊中央,长袍下摆已被浸湿,但他毫不在意。 他感受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煞之气,以及下方人群中渐渐升腾起来的狂热与戾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血祭已成,煞气已纳!”他高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回荡。 “尔等既已承受朝廷血煞,当脱胎换骨,勇猛精进! 今日,本座便传尔等《百煞功》入门心法!”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血煞噬魂功》悄然运转,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 他开始朗声诵读一段晦涩拗口的心法口诀。 这《百煞功》虽同属邪道功法,需引煞气入体。 但相比之前传授给血骨卫的《化气功》之类纯粹透支生命的速成功法,却多了一丝锤炼自身、积蓄力量的可能。 虽然依旧伤损根基,却不至于如前者般用过即废。 “此乃《百煞功》总纲,引煞锻体之基。尔等需用心记下,勤加修习。 往后,各堂执事将依据尔等天资根骨,分别传授后续功法及配套武技。 凡勤勉有功者,丹药、秘籍、钱粮、地位,乃至美人,应有尽有! 凡懈怠怯懦者,下场……便如这祭台上的亡魂!” 他声音陡然转厉,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凛冽的杀意。 台下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山呼:“谨遵香主谕令!愿为香主效死!” 传功持续了半个时辰。 待大部分人将入门心法勉强记下后,吴仁安又点了五名在方才血祭中表现“得较为突出的年轻教众出列。 这些人有男有女,眼神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对未知的忐忑。 “尔等五人,根骨尚可,心性亦算坚韧。”吴仁安打量着他们,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 “本座欲传尔等一门更为精深的筑基秘法,远胜《百煞功》。 若能练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五人闻言,眼中顿时放出炙热的光芒,激动地跪伏在地:“谢香主栽培!我等定不负香主厚望!” 吴仁安微微点头,从怀中掏出数份皮卷轴。 这正是《子母同炉诀》中那歹毒无比的“子功”心法! “此功名为《玄元筑道诀》,乃无上筑基之法。” 吴仁安面不改色地胡诌了一个名字。 “修炼过程颇为艰辛,需海量资源辅助。但尔等无需担忧,从今日起,丹药、药浴、功法指点,本座将为尔等无限量提供!尔等只需潜心修炼,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根基打磨至完美之境!” 他加重语气:“记住,此功乃本座秘传,绝不可外泄分毫!安心修炼,待尔等功成之日,便是本座委以重任之时!” “谨遵香主谕令!”五人感激涕零,磕头不止,浑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吴仁安眼中预备的“炉鼎”,未来的命运将是何等凄惨。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铁牛,赵无常,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倾尽教中资源,全力供养这几位‘种子’。 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阴森。 “但若有人辜负本座期望,怠慢修行,或是心生异志……哼,本座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夜幕降临,血腥味渐渐散去。 但祭台上的暗红色痕迹,却依旧清晰可见。 天变了… 吴仁安回到府衙,疲惫地坐在书房中。 白日里血祭传功,耗费了他大量心神,再加上与舒明亮的交手,旧伤隐隐作痛。 “主上。”铁牛与赵无常走了进来,神情肃穆。 “事情办得如何了?”吴仁安揉了揉眉心。 “战利品已清点完毕,俘虏已全部处决。” 铁牛沉声道,“只是……那些服用了‘血泪丹’的教众,毒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了。 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彻底失控。” 吴仁安冷哼一声:“一群废物!区区丹药,便能乱了心神? 告诉他们,想要解毒,就给本座卖命!若有再敢闹事者,杀无赦!” “是。”铁牛应道。 赵无常犹豫了一下,道:“主上,今日血祭,卑职发现有些教众似乎心怀不满,甚至有人偷偷擦拭眼泪,不愿食用人肉。 卑职担心……这些人之中,可能混有朝廷的密探。” 吴仁安闻言,眼神一凝:“哦?是吗?很好,本座正愁找不到机会清洗教众。 传令下去,让铁牛带人暗中监视那些在血祭中表现异常者,特别是那些新入教的百姓。 但凡发现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抓捕审问。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卑职明白。”赵无常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处理完这些琐事,吴仁安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教中宝库。 这座宝库原本是阳泽城首富王家的宅院,后来被无生教占据,成为了存放教中秘典与财物的地方。 宝库深处,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秘籍。 其中既有无生教传承下来的邪功秘法,也有从其他门派掠夺而来的武学典籍。 吴仁安的目标,并非这些寻常的武功,而是那些能够夺人根基、损己利人的秘法。 他仔细地翻阅着,希望能找到一些能够弥补自身根基缺陷、或是提升实力的捷径。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些秘法大多粗浅不堪,要么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要么效果微乎其微。 “《吸星大法》、《化功大法》、《移花接木》……这些都是些什么垃圾!” 吴仁安将一本本秘籍扔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屑。 “不是需要自废武功,就是会走火入魔,或者干脆只能吸取别人的内气,根本无法提升根基!” 他心中越来越烦躁。 白日里强僧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以及典籍中关于“开窍境”的描述,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迫切地想要提升实力,但却苦于没有门路。 “难道……真的要走陈景和那条路?” 吴仁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想起陈景和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及他身上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心中便一阵厌恶。 “不!我吴仁安绝不会变成那种怪物!”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其他办法!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踏上武道巅峰!” 第96章 枯骨生花,夺肉为基 枯骨生花,夺肉为基 德安府,黑风寨。 姚大寨主主持着众人喜闻乐见的大秤分金银环节。 近来倒是有不少交买路钱的商人,寨中倒也奢庶… 这寨主倒是比之馆主要好上许多,做的都是无本买卖。 夜色如墨,泼洒在阳泽城的每一寸砖瓦之上。 府衙深处,无生教的宝库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吴仁安焦躁而阴沉的面容。 空气中弥漫着古旧书卷特有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檀香与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残留。 诉说着此地收藏的并非仅仅是财宝秘籍,更是无数扭曲的欲望与罪孽的沉淀。 灯火如豆,兀自摇曳。 吴仁安端坐于书山卷海之间,面色沉郁,眸光锐利如鹰隼,在昏黄的光线下掠过一卷卷古籍。 自得知自身根基浅薄,犹如沙上危楼,开窍之境几成泡影后。 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虑与不甘便如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 《子母同炉诀》虽指明了一条道路。 却太过阴邪,且变数极大,那性别转化、神智错乱的风险,同悬顶之剑。 让他寝食难安。 更何况,寻觅、培养那完美的“子功炉鼎”,耗时漫长,远水难解近渴。 他已将无生教宝库,乃至从陈家、白鹤武馆等地搜刮来的典籍翻阅了数遍。 那些寻常的功法秘籍,在他眼中已是敝屣。便是如那《吸星大法》之流,虽能掠夺他人内力,却依旧是治标不治本,于根基并无半分补益,反倒可能加剧内气驳杂,后患无穷。 “根基!根基!”吴仁安低声嘶吼,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捏碎了一枚竹简的边缘。 “废物!都是废物!”他低声嘶吼,将一本记载着如何炼制“蜈毒淬体决”的兽皮卷狠狠掷在地上,烛火跳动,映出他扭曲的脸庞。 “根基!根基!难道真要吾如陈景和一般,化作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或是……行那夺胎换骨之事,变成……不男不女?” 他需要的是能够回炉重造,弥补过往修行疏漏的法门。 是真正属于人类自身,而非如陈景和那般化作非人诡物的“古朴”之道。 哪怕是邪道!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纸张特有的霉味,混杂着淡淡的墨香,偶有烛火爆裂的“噼啪”轻响。 吴仁安的目光,如同饥饿的野兽搜寻猎物,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心头的焦躁也随之攀升,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难道……当真无路可走了么?”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他心神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指尖触及到了一本异常残破的兽皮古卷。 封皮早已脱落,兽皮边缘卷曲焦黑,似曾经历火焚。 内页更是残缺不全,字迹模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与腐朽草木的奇异气味。 “嗯?”吴仁安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展开古卷。 上面的文字并非时下通用,而是一种更为古老的篆文变体,辨认起来颇为费力。 借着灯火,他逐字研读,心神渐渐被其中记载的内容所吸引。 映入眼帘的,是寥寥数行残缺的文字,以及一幅线条简单却意境森然的插图:一株虬结的老槐树下,一人断去手腕,将森白腕骨插入树干之中。 此卷无名,开篇便是一段惊世骇俗的描述:“……断腕求生,取青槐之心,融己身之骨,纳天地煞气,以血煞真元催之,可得‘槐骨’。槐骨初成,坚逾精铁,然性阴寒,需人气温养……” 书中记载,欲练此功,需寻百年以上老槐树,取其向阴处生长的树芯一段。 而后,竟要修炼者自断手腕。 剔除腕骨,将那槐木树芯植入断腕之内,以自身精血内气日夜浇灌、催生。 待槐木与血肉彻底融合,生出“槐骨”,便算入门。 何其诡异,何其疯狂!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继续往下看去。 后面的文字愈发残缺,但其中几句断续的描述,却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槐骨通灵,可……可植入他人……血肉温养……夺其精元……若功至大成……断肢亦可……接续他人之体……” 植入他人体内温养?夺其精元?接续他人肢体?! 吴仁安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这本残卷记载的功法,简直闻所未闻,邪异到了极点! 但其中那“植入他人体内温养,夺其精元”的描述,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根基!练皮、练肉、练筋、练骨……这些筑基境界,自己都是依靠《血煞噬魂功》囫囵吞枣般掠夺而来。 根基驳杂不堪,如同掺了沙石的泥土。 但这《老槐手》似乎提供了一种可能——一种用“骨”去撬动他人“血肉”的可能! 若能将这“槐骨”植入他人体内,汲取其血肉精华来温养自身,岂非等同于借他人之躯,重塑自己的练皮、练肉之境?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如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整个心神。 但新的问题随之而来:这《老槐手》需要断腕取骨,再植入槐树芯,过程繁复凶险。 且不说成功率如何,单是这自残之举,便让他心生犹豫。 更何况,书中描述的“槐骨”似乎并非真正的自身骨骼,而是某种异化之物。 “不对,不一定非要用‘槐骨’……”吴仁安眼神闪烁,脑海中飞速思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在一堆从红线武馆缴获的杂物中翻找起来。 很快,他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姚旭升拳法注解”几个字。 这本注解他之前草草翻过,并未在意。此刻,他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仔细阅读起来。 姚旭升此人虽实力不济,但在武学理论上倒有几分见地。 在这注解的末尾,附录了一篇名为《生骨诀》的辅助法门。 《生骨诀》并非什么高深武学,只是一种以内气滋养骨骼。 加速伤势恢复,强健骨质的粗浅法门,常用于武者日常锻炼后的恢复。 其原理便是刺激骨髓,加速骨质生成。 “生骨……生骨……”吴仁安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光芒越来越亮,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老槐手》提供了‘植入’与‘夺取’的思路,《生骨诀》则能让我……催生自身的骨骼!” 一个更加大胆,也更加邪恶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何须断腕取骨?何须借助槐树? 若我能将《生骨诀》修炼至高深境界,能够自如地催生、控制自身骨骼的生长。 岂不是可以直接用我自身的“真骨”,如同种子一般,植入他人体内? 以自身真骨为引,汲取他人血肉精华为养料,如同稼穑一般。 一寸寸、一层层地“种”出自己完美的练皮、练肉根基! 甚至,理论上,练筋、练骨之境,亦可如此炮制! 这想法,比《老槐手》本身还要阴毒百倍! 《老槐手》尚需借助外物,而此法,却是将自身化作寄生之源,将活生生的人,当作自己重塑根基的“田地”与“养料”!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仁安忍不住仰天低笑起来,笑声嘶哑而疯狂,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与残忍。 “天不绝我!天不绝我吴仁安!” 难以压抑的狂笑声在宝库中回荡,惊起了几只藏匿在角落的壁虎。 与陈景和那般化作非人怪物的道路相比,这条路虽然同样邪异歹毒,却终究是以“人”的手段,行“魔”之事!这才是他想要的! 激动过后,吴仁安迅速冷静下来。这个想法虽好,但前提是必须将《老槐手》的理念和《生骨诀》的技巧完美结合。 并都修炼到极高深的境界,能够精准控制骨骼的催生、植入、汲取与融合。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但他,有捷径! 吴仁安眼神一厉,意念沉入脑海深处。 那熟悉的,猩红如血的文字再次浮现: 久佰肆拾伍 看着那积累下来的庞大罪值,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些罪值,是他屠戮鼠窟、灭门陈家、坑杀镇魔卫、夜袭官军、残害富户、炼制血泪丹、炮制毒人……无数罪孽汇聚而成。 每一点,都代表着一条或数条消逝的生命,一段或数段破碎的人生。 但此刻,这些冰冷的数字,却是他打破桎梏,逆天改命的唯一希望! 血色光点如雨般涌动… 庞大而驳杂的信息洪流瞬间冲入吴仁安的识海,如决堤的洪水,蛮横地灌输着两门功法的精髓奥义。 断腕植木的痛苦,槐骨生长的过程,内气如何刺激骨髓,骨细胞如何分裂增殖……无数细节。 无数关于骨骼构造、内气运行、煞气融合、血肉生克的知识碎片,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的神魂。 “呃啊——!” 吴仁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这一次的痛苦,不同于修炼《血煞噬魂功》时的灼烧与撕裂。 也不同于修炼《青龙控鹤功》时的筋骨拉伸,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难以言喻的酸麻、刺痛与……生长感! 他仿佛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周身的骨骼,在一种无形力量的催动下,微微震颤。 发出细密的“咔咔”声。 骨膜下的细胞疯狂分裂,细小的骨刺时而刺破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 时而又迅速消融,化为乌有。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不受控制的骨骼试验场。 与此同时,更为恐怖的是那随之而来的心魔反噬! 仿佛决堤的洪水,无数扭曲、怨毒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现、旋转、尖啸! 有白鹤武馆弟子临死前惊恐绝望的眼神;有被他活取心肝炼制血泪丹的富商,无声地张着血洞的胸膛;有被《血散手》化作肉泥的教众和官兵,发出凄厉的哀嚎;有陈家上下,怒目圆睁,死不瞑目;有德安府镇魔司的统领和队员,残肢断臂,控诉着他的残暴;有被他以《血散手》化为肉泥的教众……一张张扭曲、怨毒、充满痛苦… “还我命来!” “吴仁安!你不得好死!” “食我肉,寝我皮!我要你永世沉沦!” “痛!好痛啊!!” 更有无数在战火、饥荒、酷政下死去的阳泽城百姓,麻木而空洞地望着他…… 他们的痛苦、怨恨、恐惧、绝望,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吴仁安的灵魂深处! “鼠辈!尔等不过是吾登临绝顶之踏脚石!死则死矣,何敢扰吾心神!” 吴仁安双目赤红,青筋在额角和脖颈暴起,状若厉鬼。 他强运《血煞噬魂功》,周身血煞真气狂涌而出,化作粘稠的红黑雾气,将他整个人包裹。 血煞真气霸道无比,带着吞噬一切的凶戾,与那无穷无尽的心魔幻象激烈碰撞。 密室之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吼,与吴仁安体内爆发出的凶煞气息相互冲击、湮灭。 他的身体内部,更是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四肢百骸的骨骼都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突,冷汗浸透了衣衫。 吴仁安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微微颤抖,却始终挺直了脊梁。 任由那骨骼的异变与心魔的嘶吼在体内体外肆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个时辰。 当窗外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透过高窗的缝隙,洒落在那积满灰尘的书卷上时,吴仁安体内的痛苦与异动终于潮水般退去。 他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浊气。 此刻的他,外表看上去并无太大变化。 然而,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燃烧的鬼火。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心念微动,一股精纯的血煞真气涌向指尖。 “嗤……”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只见他右手食指的指甲下方,一小截细如毫针、色泽苍白、带着森森寒意的骨刺。 缓缓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生长了出来,约莫探出半寸,在灯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老槐手》……《生骨诀》……大成……”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以吾骨为种,夺万灵血肉,重铸吾之根基……哈哈哈,妙!妙极!” 他缓缓收回骨刺,指尖皮肤留下个血口子。 密室中,散落的古籍卷轴凌乱地铺了一地。 从今往后,这世间所有拥有强健体魄、精纯气血的生灵,都将可能成为他吴仁安重塑道基的“沃土”! “以吾之骨为种,植入尔等血肉为田……待根基重塑之日,便是尔等……化为枯骨之时!” 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容,在他嘴角缓缓绽放。 根基!那可恨的根基!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将那本残破的《老槐手》和姚旭升的注解随手收入怀中。 至于宝库中其他的秘籍,他已然看不上眼。 目光扫过那些被他视为“炉鼎”的年轻教众名单,血眸微动。 第97章 孤注一掷 朝堂之上,殿陛之间。 百官公卿吵地是不可开交。 远在东南道的李成玉也被召了回来。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兵部的老狗怎么那么无耻… 无粮草,尚不能果腹,如何能胜? 如他所想,兵部不止贪墨了粮草。 更有甚者同无生邪教“勾结”… 几点疏星,冷冷悬于天幕,似窥视着人间深藏的罪恶。 府衙深处的密室,烛火摇曳。 石壁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挥之不去的陈旧血腥气。 他盘膝静坐,双目紧闭,体内《血煞噬魂功》缓缓运转。 红黑二色的内气如无数条毒蛇,在他经脉中游走。 每一次周天循环,都带来一种力量增长的错觉,却也伴随着根基不稳的隐隐刺痛。 指尖微微颤动,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自骨髓深处传来。 那是《生骨诀》初步生效的迹象,是他新近领悟的“枯骨生花,夺肉为基”之法的起点。 “不够……远远不够……”吴仁安猛地睁开双眼,眸中寒芒一闪而逝。 这具被丹药邪功催谷起来的躯壳,如同沙上危楼,看似巍峨,实则一推即倒。 开窍境的门槛,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他面前。 他能感觉到,若无脱胎换骨之变,此生休矣! “来人!”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烦躁。 厚重的石门被推开。 铁牛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躬身道:“香主有何吩咐?” “去,给本座寻十名少年来。”吴仁安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牲畜。 “要根骨尚可,练肉境,气血最为旺盛的那种。 记住,要活的,迷晕了带来,动静越小越好。” 铁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多问。 只是沉声应道:“是,香主!” 他转身离去,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中渐行渐远。 吴仁安重新闭上眼,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脑海中推演着那门新创的邪法。 以吾骨为种,植入他人之田,夺其精华为养料,重铸吾之根基……这想法是如此疯狂,却又如此诱人。 不久,铁牛去而复返,身后跟着几名心腹教众,抬着十个麻袋。 麻袋蠕动着,显然里面装着的正是吴仁安所需的“祭品”。 “带进来,放下。”吴仁安挥了挥手。 教众们依言将麻袋放在密室中央的空地上,躬身退出。 烛火跳动,将吴仁安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宛如一尊择人而噬的魔影。 他走到麻袋前,解开其中一个,露出一张稚气未脱、却因药物而面色潮红的少年脸庞。 少年身体健壮,呼吸均匀,显然气血充沛。 吴仁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冷酷。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少年的脖颈动脉,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 “好……好得很……”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你退下,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擅入,违令者……斩!” “遵命!” 铁牛心头一凛,躬身退出,将厚重的石门缓缓关上。 室内只剩下吴仁安与那十具“灵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先行运转《生骨诀》。 体内血煞真气如细密的溪流,沿着特定的经脉流转,缓缓渗入周身骨骼。 一种奇异的麻痒感自骨髓深处传来,如春日冻土解封,万物萌发。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骨骼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真实的速度,微微膨胀、生长。 就同沉睡的古木般正抽出新芽。 这种感觉玄妙而痛苦,骨骼生长的力量与血煞真气的霸道属性相互激荡,带来阵阵刺痛。 吴仁安强忍不适,将血煞内气尽数灌注于右腕。 腕骨处的麻痒感骤然加剧,变得滚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在骨骼内部疯狂钻探、延伸。 一刻钟之后,他猛地睁眼,眼中精光四射。 他伸出右手,凝视着自己的手腕。 那里皮肤高高隆起,隐约可见皮下骨骼的轮廓似乎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成了!”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他不再犹豫,目光锁定在离他最近的一名少年身上。 他并指如刀,轻轻划开自己的右腕皮肤,动作精准而稳定。 没有鲜血淋漓,只有一道细微的创口。 随即,他催动功法,那刚刚被《生骨诀》催生、蕴含着他自身精气与血煞之力的腕骨,竟如同活物般,缓缓自创口处“生长”出来! 那是一截约莫两寸许长的骨刺,色泽并非纯白,而是带着淡淡的血色纹路。 表面粗糙,形如老树之根虬结盘错,散发着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 这便是他以自身为“种”,欲植入他人“灵田”的“骨种”! 吴仁安抓起那少年的手臂,眼神冰冷无情。 他将那血色骨刺对准少年手腕内侧的柔软肌肤,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 “噗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破裂声响起。 少年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 骨刺深深植入了少年的腕部,仿佛毒蛇的獠牙,扎根于温热的血肉之中。 吴仁安立刻运转《老槐手》的夺取法门,同时以《血煞噬魂功》作为驱动核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植入的“骨种”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其上细微的血色纹路微微亮起,开始尝试汲取少年体内的气血精华。 丝丝缕缕温热的气息,顺着那截腕骨,极其缓慢地回流向吴仁安的右臂。 他能感觉到右臂的气血似乎有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增长,如同干涸的河床得到了一滴甘霖。 但这……太慢了!太微弱了! 与他预想中鲸吞海吸、直接掠夺对方根基的效果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效率,比他直接吞噬心脏炼化还要低下! 而被植入骨刺的少年,情况却急转直下。 他面色迅速变得苍白,嘴唇发紫,身体的抽搐越来越剧烈,额头渗出冷汗。 显然,异物的入侵和自身精华的流失,即使缓慢,也对这具年轻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和伤害。 “废物!”吴仁安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截植入的腕骨,在汲取了少量异体气血后,竟隐隐传来一种滞涩、排斥之感,仿佛水土不服,难以真正融合。 甚至连带着他自身的右腕,也开始传来阵阵酸麻胀痛,似乎这初生的“骨种”本身也出了问题。 他不信邪,又抓过第二个少年,如法炮制。 这一次,他催生的是一截指骨,更加细小,希望能减少排斥。 然而结果依旧,汲取效率低下,少年痛苦不堪,而他自己的指骨也很快传来不适感。 第三次,他换了目标,选了一个气血明显更旺盛的少年,抓开自己胸膛催生了一小段肋骨植入其胸膛。 结果……还是一样!甚至因为植入部位更靠近心脏。 那少年反应更为剧烈,口鼻溢血,眼看就要不行了。 “岂有此理!为何会如此?!” 吴仁安猛地一掌拍在地上,坚硬的青石板应声裂开数道缝隙。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熊熊燃烧。连续三次失败,不仅未能验证功法,反而损耗了自身精气。 甚至连催生的“骨种”都似乎受到了污染和损伤,隐隐作痛。 难道这“枯骨生花,夺肉为基”之法,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他耗费心神,甚至不惜融合两门邪功,难道只得了个笑话? 强烈的挫败感与怒火交织,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看着地上痛苦呻吟、气若游丝的少年们,这些本应是助他重铸根基的“灵田”,此刻却成了他失败的象征,刺眼无比。 他已许久未曾好好进食,连日的谋划、厮杀、修炼,早已饥肠辘辘。 此刻,失败的狂怒与腹中的空虚混合在一起,一种原始而残忍的欲望悄然抬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第三名被植入肋骨、已奄奄一息的少年面前。 少年似乎有所感应,费力地睁开一丝眼缝,看到的却是吴仁安那双毫无感情、只有纯粹食欲的眼睛。 “根基……根基……汝等之血肉,或可稍补吾之亏空……” 吴仁安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诡异。 他俯下身,竟……竟张口咬向了少年尚算细嫩的臂膀! 撕裂声,咀嚼声,压抑的呜咽声……在这密室中构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 吴仁安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失败的怒火无处发泄,便尽数倾泻在这些无辜的“祭品”身上。 有的被他生生撕裂四肢,有的被他用《血散手》化为一滩肉泥,有的甚至被他……活生生吞噬了部分脏器。 血腥味彻底压倒了其他气味,浓稠得化不开。 地面、墙壁,甚至吴仁安的衣袍上,都溅满了暗红的血迹与碎肉。 原本停留在九百点的数字,随着每一条生命的消逝,每一次酷刑的施加,疯狂飙升! 九百……九百五……九百九…… 当最后一名少年在他手中彻底失去生息,化作一滩模糊的血肉时,那血色字符轰然一震! 数字瞬间突破桎梏,跃过一千大关,并兀自向上跳动了几下。 最终定格在一个崭新的数字——壹仟零柒拾贰! “嗡——” 吴仁安只觉脑海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某个一直沉寂的机制被触动了。 那血色的“罪值”字符似乎比以往更加凝实、鲜活,隐隐散发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他冥冥中感觉到,这突破千点的罪值,似乎不仅仅是数量的累积,更带来了一丝质变。 似解锁了某种潜藏的、更深层次的功用,只是具体为何,一时还难以明了。 虐杀带来的短暂快感迅速消退,留下的是更深的空虚与烦躁。 他抹去嘴角的血渍,环顾这片狼藉,眼中戾气稍敛,但眉宇间的阴郁却更重了。 三次失败的阴影,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心神。 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密室角落的石缝中,一只色彩斑斓的药蝶,正艰难地从一个干瘪的蛹壳中挣扎而出。 它翅膀湿润,脆弱不堪,却执着地向上攀爬,一点点舒展着新生的翅翼。 阳光透过狭窄的通风口,恰好洒在它的身上,映出梦幻般的光泽。 破茧成蝶……留下空瘪的蛹壳…… 吴仁安的动作猛地一滞,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皮肉气血……终究只是外壳!是这具承载一切的“蛹壳”! 他一直纠结于如何吸收这外壳的精华来修补自身,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东西! 他的根基是什么?是那苦修多年的《血煞噬魂功》内气! 是那位于丹田,已经转化为红黑二色的霸道气海!是他的神魂!他的意识! 如果……如果能将控骨之法练到极致,不是用骨骼去“吸”,而是用骨骼去“承载”,去“包裹”! 用自身催生的“真骨”,如同营造一个新的巢穴,将自己的气海核心,乃至一部分神魂意识,都包裹其中! 然后……舍弃这具根基虚浮、如同破旧衣衫般的肉身“蛹壳”! 直接以这承载着核心力量与意识的“真骨之种”,强行植入一具新的、完美的、拥有无限潜力的躯体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夺胎换骨”! 这才是真正的“枯骨生花,夺肉为基”! 不是修补旧巢,而是鸠占鹊巢!直接夺舍!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吴仁安所有的疯狂与野望!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天大道,一条比《子母同炉诀》更直接、更彻底、更符合他魔道心性的道路! “根基!根基!我吴仁安此生,岂能止步于区区气海?开窍之境,我必踏入!” 强烈的执念与野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奔涌。 他看向脑海中那刚刚突破一千的罪值,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成与不成,在此一搏!”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心念沉入意识深处,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代表着《老槐手》与《生骨诀》融合奥秘的两个模糊光团之上。 同时,他将自己那“气海为核,骨种夺舍”的疯狂构想,以最强烈的意念,狠狠地烙印上去! “融!!!” 他低吼一声,调动了全部神意,将那刚刚突破一千,达到壹仟零柒拾贰点的庞大罪值,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尽数灌注向那两个光团以及他新生的疯狂念头! 孤注一掷! 轰——!!! 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吴仁安的全身! 如同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他的骨髓、经脉、乃至灵魂深处! 吴仁安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骨刺在疯狂生长、碰撞、碎裂、又重组! 他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更可怕的是来自神魂层面的冲击! 无数张扭曲、怨毒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现——那些被他虐杀的少年,被他炼成血泪丹的富商,死于他剑下的镇魔卫,乃至更早之前的无数亡魂……他们的哀嚎、诅咒、怨念,此刻都化作了实质般的精神攻击,疯狂撕扯着他的意志! 《老槐手》夺取生机的阴毒,《生骨诀》催生异变的痛苦,再加上这“骨种夺舍”理念本身蕴含的逆天邪念。 以及千点罪值所引动的业力反噬,四者叠加,形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意志薄弱者瞬间崩溃疯魔的恐怖洪流! “呃啊啊啊——!!!” 吴仁安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嘶吼,七窍之中都开始渗出暗红的血水。 他的意识在剧痛与幻象的冲击下,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运转《血煞噬魂功》! 红黑二色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咆哮,一方面竭力镇压、修复着体内暴走的骨骼与经脉。 另一方面则化作一道血色屏障,抵御着那无穷无尽的心魔怨念冲击! 《血煞噬魂功》本就是吞噬他人精气的邪功,对于这类精神层面的攻击,有着天然的抵抗力。 此刻在吴仁安不惜代价的催动下,更是爆发出惊人的韧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密室之内,只有吴仁安痛苦的嘶吼,骨骼摩擦的异响,以及血煞真气高速运转时带起的沉闷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源自罪值灌注的狂暴力量终于开始缓缓平息。 两门功法与那疯狂念头的融合,似乎也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吴仁安瘫倒在地,浑身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心念微动。 “嗤……” 一声轻响,一截约莫半寸长,宛如象牙般洁白细腻,却又带着一丝妖异血纹的骨刺,悄无声息地从他的食指指尖探出。 这骨刺与之前催生的粗糙“骨种”截然不同,它凝练、光滑,仿佛一件精心打磨的艺术品,却又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掠夺之意。 更重要的是,吴仁安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截骨刺与他自身的骨骼、气血乃至神意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 它不再仅仅是催生出的“异物”,更像是他身体乃至意志的延伸! 他意念再动,那骨刺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指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成了……以吾骨为种,夺万灵血肉为田,重铸吾之根基……不,不止于此……” 吴仁安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更能……以此骨为舟,承吾气海神意,行……夺舍换体之事!” 他成功了!以千点罪值为代价,以无比的痛苦和风险为赌注。 他硬生生将两条邪路拧成一股,开创出了一条专属于他吴仁安的,更加阴毒、更加疯狂的魔道! 他感受着体内骨骼深处传来的、那种细微却持续不断的“生长”与“渴望”之意。 每一根骨头都活了过来,包裹着自己的神经,变成了亟待播种的“种子”,贪婪地窥视着外界一切拥有旺盛气血的“灵田”。 “阳泽城……这满城生灵,都将是吾之沃土!” 吴仁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枯骨生花,夺肉为基。 第98章 夺舍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血迹与地上狼藉的残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粘稠的血腥与腐败交织的气味,令人作呕。 先前的十具少年“灵田”已化作模糊的血肉,唯余下那份失败带来的狂怒与绝望,以及随后虐杀带来的短暂癫狂与突破千点罪值后的异样悸动。 吴仁安盘膝坐在血泊边缘,旧日的血袍已被撕裂,沾满污秽。 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却异常沉凝。 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正与某种深邃的力量共鸣。 那突破一千的罪值,不仅仅是一个数字。 更像是一道无形的门槛,跨过之后,他对《血煞噬魂功》、对自身骨骼、乃至对生命本质的感知,都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质变。 “枯骨生花,夺肉为基……此路不通。” 他心中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蕴含着一股新生的、更为冷酷的决绝。 “强行汲取,不过是饮鸩止渴,效率低下,反噬剧烈。真正的‘生’,不在于掠夺皮囊血肉,而在于……核心的移植,灵魂的迁徙!” 他想起了那破茧而出的药蝶,舍弃了沉重的蛹壳,才得以展翅飞翔。 “以吾骨为舟,载吾气海神魂,渡往彼岸新生……” 先前融合《老槐手》、《生骨诀》以及那“气海夺舍”的顿悟,在庞大罪值的强行催化下,已非单纯的功法叠加,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掌控力!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每一根骨骼,都仿佛有了生命,可以随着他的内气而延伸、变形、包裹、乃至……剥离! 这才是真正的“夺舍换体”之法! 不是虚无缥缈的神魂侵占,而是以自身最坚固的骨骼为核心,包裹住气海与意识的本源,再植入新的“沃土”之中,鸠占鹊巢,彻底占据! “哈哈……哈哈哈哈!”压抑的低笑在密室中回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新生的无限期待。 旧有的肉身根基再差又如何?这副皮囊,不过是暂居的躯壳,是即将蜕去的旧蛹!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血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疯狂交织的光芒。“来人!” 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密室石门缓缓开启,一道身影恭敬地跪伏在地,正是被吴仁安提拔的亲卫执事,王青山。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密室内的惨状,只是恭声道:“香主有何吩咐?” 吴仁安的目光落在王青山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无悲悯的冰冷:“去,给本座寻一个人来。” 王青山心中一凛,连忙道:“请香主示下。” “要活的。”吴仁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泽。 “练肉境巅峰,根骨上佳,气血务必鼎盛……对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此次,要个元阴未泄,未经人事的女子。” 王青山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虽早已习惯了这位摘头香主的残酷与无常,但这个要求,尤其是最后一句,依旧让他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若仅仅是宣泄兽欲还好… 但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叩首:“属下遵命!必为香主寻来!” “速去。”吴仁安挥了挥手,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调整自身状态,为那惊世骇俗的“夺舍”做最后的准备。 王青山不敢耽搁,躬身退出,石门再次缓缓关闭。 密室重归死寂。唯有烛火偶尔爆开一点灯花,发出“噼啪”的微响。 吴仁安的呼吸愈发悠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骨骼中蕴藏的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仿佛沉睡的蛟龙即将苏醒。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再次被敲响。 “香主,人已带到。”王青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带进来。”吴仁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石门开启,王青山押着一个被堵住嘴、捆缚着手脚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秀丽,身段已初具规模,一身绸缎衣衫难掩其青春的活力。 此刻她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王青山上前一步:“白鹤馆主的女儿。” 吴仁安的目光扫过少女,如同打量一件物品。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少女体内那旺盛的气血,纯净而充满活力,正是他所需要的“练肉境巅峰”的完美“灵田”,且那股未经开发的元阴之气,更是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吴仁安点了点头,对王青山道,“你退下,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是!”王青山不敢多看,再次叩首后,迅速退出了密室,并小心地将石门重新关上。 密室中,只剩下吴仁安和那惊恐无助的少女。 少女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衣衫染血、眼神却亮得吓人的男子,恐惧达到了极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吴仁安却全然没有看到她的恐惧。 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即将进行的恐怖仪式之中。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下一刻,他体内那蛰伏的力量终于爆发! 并非狂暴的真气外放,而是一种内敛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律动。 只见吴仁安的身体表面,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蠕动。 他的脊椎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咔咔”声响,并非断裂,而是……生长! “呃啊……”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吴仁安的意识! 这并非外力击打,而是骨骼逆向生长、强行扭曲变形所带来的、源自身体最深处的痛苦! 只见他后颈处的脊椎骨,竟真的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一般,缓缓地、一寸寸地向内延伸,分化出无数纤细的骨质丝线。 这些骨丝并非刺向体外,而是沿着神经脉络,极其精准地、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丹田气海!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无数冰冷的细针,在体内最脆弱、最核心的部位穿刺、缠绕! 吴仁安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瞬间浸湿了衣襟。 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眼神却愈发疯狂与专注。 骨丝轻柔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那不算浑厚、甚至有些虚浮的丹田气海,连同其中流转的血煞真气,一点点地包裹起来。 紧接着,更多的骨丝从脊椎向上蔓延,沿着脊髓神经,探入颅腔! 这是比包裹气海更加危险、更加痛苦万倍的过程! 大脑是神魂之所,意识之源,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吴仁安的精神高度集中,脑海中的恶念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某种精神壁垒,吞噬着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稍有差池便会意识崩溃的巨大风险。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惨白色的骨丝,如同精密的蛛网,小心翼翼地避开关键的脑组织,却又牢牢地将他承载核心意识的那一部分包裹、固定。 整个过程缓慢而惊悚。 吴仁安的身体如同一个被从内部改造的容器,骨骼在哀鸣,神经在战栗,每一息都承受着濒临极限的痛苦。 终于,当最后一根骨丝将他的核心意识与丹田气海完全包裹、固定之后,一个人头大小、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细密骨刺、内部隐隐有血色光华流转的“骨团”,在他的脊椎中段彻底成型! 这“骨团”,便是承载了他全部修为精华与核心意识的“骨核”! “成……成功了……” 吴仁安虚弱地喘息着,感觉身体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仿佛被那个新生的“骨核”抽空了一切。 勉强通过和脊椎相连的神经控制身体。 但他的血眸同烧起来般炙热。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剥离! 他意念一动,那刚刚成型的“骨核”猛地一震! 包裹着它的骨骼主体,那段位于脊椎中段的骨骼,开始剧烈地蠕动、收缩! “噗嗤!” 一声闷响,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撕裂。 吴仁安的后背猛地弓起,口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只见他后背的衣衫破裂,血肉模糊中,那个惨白色、带着血丝、表面布满狰狞骨刺的“骨核”,竟硬生生地从他的脊椎中破体而出,掉落在地上! “骨核”离体的瞬间,吴仁安原本枯槁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地,双目圆睁,瞳孔涣散,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这具修炼了《血煞噬魂功》、曾斩杀无数强敌、承载了他所有野心的旧躯壳,在“骨核”离体之后,彻底变成了一具……空壳。死寂,冰冷。 而那个掉落在地的“骨核”,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表面的骨刺微微颤动,内部的血色光华明灭不定。 它在地上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那被捆缚的少女目睹了这超乎想象、惊悚无比的一幕,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连挣扎都忘记了,只是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 “骨核”在地上停顿了片刻,仿佛在适应这全新的存在方式,随即,它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朝着少女的方向“滑”去! 速度并不快,但那种无声无息、目标明确的蠕动,却比任何猛兽的扑击都更令人恐惧! 少女眼睁睁看着那个布满骨刺的、还在微微搏动的“怪物”靠近自己,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她终于爆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但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 “骨核”爬到了少女身前,停了下来。 下一刻,它前端的一根骨刺猛地探出,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豆腐一般,轻易地刺穿了少女小腹的肌肤! “呜!!!”少女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双眼翻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骨核”并未停止。它以那根骨刺为支点,整个“骨团”开始缓缓地、强行地钻入少女的体内! 这个过程,简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 少女的身体就如一个被强行塞入异物的容器,皮肤被撑开,肌肉被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的身体剧烈地扭曲、痉挛,口中溢出混合着血沫的呜咽,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吴仁安的核心意识,此刻正寄宿在“骨核”之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体内的一切——那旺盛的气血,那纯净的元阴,那虽然只有练肉境巅峰、但无比扎实、充满活力的身体根基! “就是这里……完美的‘沃土’!” 吴仁安的意识在兴奋地呐喊。 “骨核”在少女体内找到了丹田的位置,随即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寄宿。它开始疯狂地扩张!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与重塑声,从少女体内不断传出! 那些从“骨核”上延伸出的骨质触须,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它们摧枯拉朽般地破坏、取代着少女原有的骨骼系统! 它们缠绕、融入少女的血肉经脉,强行接管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它们甚至向上蔓延,开始侵蚀、重塑少女的部分大脑结构,抹去她残存的意识! 少女的身体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扭曲、变形,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她的面容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最终定格成一个空洞而麻木的表情。 这个过程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凶险,但对于已经舍弃旧躯、将一切赌注压在“骨核”上的吴仁安来说,只有成功,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那可怕的骨骼重塑声终于渐渐平息。 原本瘫软在地的少女身体,缓缓地、僵硬地……坐了起来。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惊恐或空洞,而是闪烁着一种冰冷的、熟悉的、属于吴仁安的光芒! “呼……”“吴仁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具全新的身体。 气血充盈,经脉通畅,骨骼坚韧,充满了勃勃生机! 虽然目前的内气总量和强度,远不如他之前气海境巅峰的状态,甚至连气海境的门槛都尚未达到,仅仅是这具身体原有的练肉境巅峰水平。 但是!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根基,是何等的扎实!何等的完美! 没有丝毫修炼邪功带来的虚浮与隐患,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久旱逢甘霖! “成功了……我成功了!”吴仁安的意识在新的身体里狂喜地呐喊。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属于少女的、纤细白皙的手,但此刻,在这双手的主人眼中,它们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他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气血,虽然量少,但运行起来无比顺畅,如臂使指,毫无滞涩之感。这便是完美根基带来的好处! 代价,是初始力量的大幅度跌落。 但收获,却是重新拥有了冲击更高境界的可能!是真正踏上武道巅峰的希望! 值!太值了! 吴仁安,或者说占据了少女身体的吴仁安,缓缓站起身。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属于自己、已经冰冷僵硬的旧躯壳,眼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冰冷的漠然。 “废物……终究只是废物。”他低语道,随即抬脚,将那旧躯壳踢到角落。 他活动了一下新的身体,虽然还有些许不适应,但那种根基稳固、充满潜力的感觉,让他沉醉。 “练肉境巅峰……很好,以此为基,重修《血煞噬魂功》,必能一日千里!开窍境……不再是奢望!” 第99章 子母同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同角落里燃着的安神香那幽冷的甜香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 吴仁安缓缓睁开双眼。 视野不再是往昔那般,因修炼《血煞噬魂功》而时常泛起的淡淡血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明晰。 她能清晰地看见烛火顶端那一点跳跃的赤金,能分辨出石壁上每一道细微的纹路,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尘埃的微小浮动。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双纤细、白皙,指节匀称,肌肤细腻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少女之手。 掌心柔嫩,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光泽。 这双手充满了活力,蕴含着一种蓬勃的生机,与她记忆中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沾满血腥的手截然不同。 她尝试着活动手指,屈伸、握拳、舒张。动作流畅,毫无滞涩。 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筋络都仿佛被重新打磨过,充满了韧性与力量的潜能。 这具身体,正处于练肉境的巅峰,气血充盈,根基之完美,远超她前世任何一个阶段。 白鹤张炜倒是帮了大忙… “呵呵……完美……这便是完美根基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既有少女身上残留的淡淡体香,又混杂着先前剥离骨核时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 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源自骨骼深处、非金非石的异样味道。 吴仁安,或者说,此刻栖居于这具新躯壳内的吴仁安,正盘膝坐于石床之上。 她缓缓抚过双眼,那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本该属于一个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此刻却深邃得如同千年寒潭。 倒映着烛火,闪烁着与这稚嫩面容格格不入的冷酷与沧桑。 内息流转间,四肢百骸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和谐。 这具身体,练肉境巅峰,根基之扎实,气血之充盈,简直是上天雕琢的璞玉,未经任何邪功侵染,纯净得宛若初生。 “呵……” 一声轻笑自少女的樱唇中溢出,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沙哑的金属质感。 那是神魂与新躯尚未完全契合的证明,也是她强大意志强行驾驭这具身体的痕迹。 “完美的……‘灵田’。” 她感受着丹田内那枚滴溜溜旋转的“骨核”,它已初步与这具身体的脊椎、经络相连,如同一颗种子,正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中扎根、蔓延。 虽然修为跌落至练肉境,但吴仁安非但不沮丧,反而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狂喜。 这完美的根基,意味着她重修《血煞噬魂功》将一日千里,更意味着那遥不可及的“开窍境”,如今已然铺平了道路! 然而,仅仅如此,还不够。 吴仁安的目光,穿透石壁的阻隔,仿佛落在了密室之外,那具被她舍弃的原躯壳之上。 气海境的修为,浸淫多年的《血煞噬魂功》与《血散手》,以及那具身经百战、坚逾钢铁的肉身……这些,亦是她力量的一部分,岂能轻易舍弃? “”她心念微动,尝试着通过那枚植入新躯的“骨核”,去感应、去联系那具旧身体中的残留骨骼。 这是一种奇特的链接,并非神魂层面的操控,而是源自同源骨质间的微妙共鸣,仿佛延伸出无数无形的骨质丝线,跨越空间,连接着两具躯体。 嗡…… 密室角落,那具被随意丢弃、如同失去提线木偶般瘫软在地的原躯体,猛地一颤。 吴仁安(新身体)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情专注。 她能感觉到,那具身体内部,残存的骨骼正在微微震动,响应着她的意志。 “起。” 她心中默念。 角落里的躯体,动作僵硬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双目依旧空洞无神,面容是她原本冷峻的模样。 只是此刻毫无生气,宛如一尊精心制作的人偶。 吴仁安尝试着让它活动。抬手,握拳。 “喀拉……” 骨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原躯体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骤然收拢,握成一个铁拳,力量之大,甚至带起了轻微的风声。 然而,动作的起始与结束,都显得有些突兀和笨拙,缺乏了往日的圆融自如。 “再试。” 她尝试更精细的动作,比如伸出手指,模仿写字的姿态。 原躯体的手指颤抖着,勉强伸出,却无法稳定,更遑论做出精妙的动作。 “果然……” 吴仁安(新身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骨骼间的神经联系,只能进行粗略的操控,传递简单的指令。力量尚存,但精微已失。” 这具原躯体,就像一柄威力巨大却难以精准挥舞的重锤。 可以用来震慑,可以用来执行一些不需要技巧的命令,甚至可以在近距离内爆发出气海境的强大破坏力,但无法如臂使指。 “傀儡……一具完美的傀儡。” 她低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但这还不够!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迅速在她心底滋生、蔓延。 傀儡?不!仅仅是傀儡,太浪费了! 这具原躯体,拥有她多年积累的磅礴气血,拥有对《血煞噬魂功》和诸多武技的深刻理解与本能反应。 而这具新身体,拥有完美无瑕、潜力无限的根基。 若是……能将二者合二为一呢? 将原躯体的力量,灌注入这新生的完美根基之中! 陈景和那老鬼提供的邪法,此刻在她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 原本,她只是将其视为弥补根基的备选方案之一,需要寻找合适的“子炉”进行培养。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子母同炉诀》! 夺取他人完美根基,融入己身…… 原本,吴仁安是打算寻找“子功”炉鼎。但现在,她有了更好的选择! 她自己这具新身体,便是最完美的“子功”炉鼎!拥有无瑕的根基与纯净的元阴! 而她那具旧身体,虽然根基驳杂,但气海境的力量却是实打实的!正好可以作为“母功”的载体! 以旧体为“母”,吞噬新体之“子”的完美根基,再反哺自身,将气海之力灌注到这完美根基之上! 如此一来,她便能一步登天! 既拥有完美无瑕的根基,又保留了气海境的强大力量!甚至可能借此一举冲破瓶颈,窥视那传说中的开窍之境! 至于陈景和所说的风险……身体畸变?性别转化?神智错乱?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与永生和无上力量相比,这些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变成陈景和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尚不愿,但仅仅是身体上的一些变化,甚至性别的些许模糊,只要能换来力量,她毫不在意! “疯魔?呵呵,我早已身在魔道,何惧疯魔?” 她需要《子母同炉诀》的完整法门,以及布置“化神熔血池”所需的全部天材地宝! “陈景和……” 她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警惕。 “老鬼虽给了法门,但此等大事,岂能假手于人?他那融合诡异的鬼样子,吾……绝不为之!” 她要自己完成这夺胎换骨的最后一步! 不假陈景和之手,不沾染那诡异的气息! 她要走的,是属于她吴仁安自己的,哪怕是更阴邪、更霸道的魔道! “来人!” 清脆的少女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片刻后,密室石门被推开,王青山恭敬地单膝跪地:“香主有何吩咐?” 当看到密室中只有一位陌生的赤身少女,而原本应该在此的香主却不见踪影时,王青山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但他很快低下头,不敢多看。 只因那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以及那双冰冷得不似人类的眼眸,都与他效忠的香主如出一辙! “王青山,”吴仁安(少女身)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直透人心的寒意。 “本座新悟神通,此乃暂时法身,不必惊疑。” 清脆而威严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与少女的外表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但他没有问,只是躬身行礼:“香主有何吩咐?” 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威压,正是从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 吴仁安抬起美目,目光落在王青山身上。 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此人天赋异禀,心性坚韧,更重要的是,足够忠诚,也足够聪明。 “青山,”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本座需一批药材,此乃清单。” 她屈指一弹,一张不知何时写就的绢帛便轻飘飘地落入王青山手中。 绢帛入手微凉,质地非丝非麻,透着一股淡淡的腥气。王青山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殷红如血的墨迹,罗列着数十种药材的名字,许多闻所未闻,字迹间透着一股邪异诡谲的气息。诸如“千年血珊瑚之心”、“九幽阴煞草”、“离魂花露”、“旱魃心头血”、“特定木诡之髓”等等,光是名字,便让人不寒而栗。 “此单所列之物,皆为本座功法所需。” 吴仁安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尔需倾尽全力,秘密搜集。阳泽城内若无,便去城外寻,乃至德安府、青山府,动用一切可用之人力物力。” 她顿了顿,补充道:“此事,尽量莫要惊动陈大香主。若实在寻不到,万不得已,方可持此单,向他求取。记住,速度要快,手段要隐秘,本座不希望有任何风声走漏。” 王青山深吸一口气,将绢帛小心折好,收入怀中。他感受到了此事的极端重要性与危险性,那些药材绝非凡品,搜集过程定然困难重重,甚至可能引来难以预料的麻烦。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沉声道:“属下遵命!必不负香主所托!” “甚好。” 吴仁安(新身体)微微颔首,随即又道,“另有一事。于府衙最深处,寻一处至阴之地,或地煞汇聚之所。若无,便依此图纸,于密室之内,布设‘化神熔血池’。” 她再次屈指一弹,又一张兽皮图卷飞向王青山。 王青山接过图卷,展开细看,只见上面绘着一座造型奇特的池子,线条繁复,符文密布,材质不明,隐隐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池子中央,刻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扭曲蠕动,令人望之生畏。 “此池……?” 王青山略带疑惑地看向吴仁安。 “此乃‘化神熔血池’,子母同炉之关键。” 吴仁安(新身体)淡淡道,“依图布设,不得有误。所需材料,稍后会告知于你。同样,需秘密进行,切记,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属下明白!” 王青山心头凛然,再次躬身领命。他隐约感觉到,香主似乎在进行一项极其危险、也极其重要的计划,而自己,将参与其中,并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更是……无上的荣耀。 “去吧。” 吴仁安(新身体)挥了挥手,示意王青山退下。 王青山再次行礼,起身,正欲离去,却又被吴仁安叫住。 “等等。” “香主还有何吩咐?” 王青山停下脚步,恭敬问道。 吴仁安(新身体)目光幽深,凝视着王青山,缓缓道:“青山,此番事关重大,切不可掉以轻心。药材难寻,熔池难布,其中定有诸多波折,甚至……凶险。”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若遇阻碍,可……可向陈大香主求助。但,务必记住,求助 时除药材与熔池之事。其他一切,皆需隐瞒,绝不可泄露半分,明白吗?” 王青山心头一震,感受到了吴仁安话语中隐藏的深意。香主对陈景和,似乎并非全然信任,甚至带着一丝戒备。而自己,则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使命,需要在两位香主之间,小心翼翼地周旋,并维护吴仁安的利益。 “属下……明白!” 王青山再次郑重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吴仁安(新身体)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 王青山躬身退出了密室,石门再次缓缓合拢,将密室重新封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只留下摇曳的烛火,以及盘膝而坐的吴仁安(新身体)和角落里如同雕塑般的原躯体。 “子母同炉……夺胎换骨……完美的……‘我’……” 密室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吴仁安控制着少女身体,缓缓走到那具被搬走的旧躯原本站立的位置,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石壁。 “子母同炉……呵呵……真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邪法……” 她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 “待我功成之日,便是尔等……化为吾脚下枯骨之时!” …… 接下来的日子,阳泽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香主吴仁安闭关的消息悄然传开,城中大小事务,皆由铁牛、赵无常代为处理。而最为诡异的是,香主的书房内,时常能看到“香主”的身影。 那“香主”端坐于书案之后,有时翻阅卷宗,有时凝视窗外,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但其身上散发出的气海境威压,却让任何前来禀报事务的教众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异动。 无人知晓,这只是一个被远程操控的傀儡。 真正的吴仁安,正以少女之身,藏匿于府衙最深处,那间引地火而建的密室之中。 这间密室,比之前的静室更加隐蔽,也更加宽敞。中央被挖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隐隐有暗红色的地煞之气升腾。吴仁安正亲自指挥着几名绝对心腹的教众,按照《子母同炉诀》的要求,布置着“化神熔血池”。 各种珍稀的金属被融化,浇筑成奇异的符文凹槽;散发着异香的灵木被雕刻成特定的形状,嵌入池壁;盛放着诡异液体的玉瓶被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特定的方位。整个密室,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而邪异的气氛所笼罩。 药材,难寻。 这是王青山领命之后,最直观的感受。 绢帛上罗列的数十种药材,几乎每一种都堪称珍稀,阳泽城本地药铺,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王青山动用了无生教在阳泽城的所有力量,发动所有教众,甚至暗中悬赏,广撒人手,四处打探,却依旧毫无线索。 “千年血珊瑚之心……此物,需至深海万丈之下,由千年血珊瑚王方可孕育,且需在月圆之夜,以秘法采集,方可保其灵性不失……” “九幽阴煞草……生于极阴之地,常年不见天日,吸纳九幽之气而生,有剧毒,寻常人触之即死,唯有至阴体质者,方可采摘……” “离魂花露……取离魂花之晨露,需在花开刹那,以玉瓶承接,稍纵即逝,一日仅可得数滴,积攒一两,便需数年之功……” 每一种药材,都如同天方夜谭,寻觅难度堪比登天。王青山奔波数日,几乎踏遍了阳泽城的大街小巷,询问了无数药师、猎户、江湖人士,却依旧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向铁牛、赵无常等心腹执事求助,告知了药材清单,并请求他们动用教内力量,协助搜寻。 铁牛、赵无常等人,皆是吴仁安的心腹,对他的命令,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怠慢。 得知药材清单后,亦是震惊于其珍稀程度,但还是立刻发动各自的人脉与渠道,开始全力搜寻。 然而,数日过去,依旧是音讯渺茫,只寻到寥寥几种较为普通的药材,如“离魂花露”,甚至连“离魂花”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可如何是好……” 府衙偏厅,王青山眉头紧锁,焦躁地踱步。时间一天天过去,药材却毫无着落,他深知吴仁安的脾性,若是耽误了香主的“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青山兄弟莫急。” 铁牛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安慰,“香主所要之物,皆是世所罕见之珍品,岂是轻易可得?莫说阳泽城这等偏远之地,便是放眼整个东南道,乃至首府,恐怕也难寻其踪。” “对了!” 赵无常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青山兄弟,你可曾向大香主求助?大香主神通广大,或许……他能有办法?” 王青山闻言,顿时犹豫起来。吴仁安曾交代过,此事尽量不要惊动陈景和,除非万不得已,方可求助,且只能求助药材与熔池之事,其他一切,皆需隐瞒。 但如今,药材搜集毫无进展,时间紧迫,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真的要耽误“大事”了。 “也罢,死马当活马医!” 王青山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我去求见陈大香主,或许……他真能有办法。” …… 木殿,依旧阴森诡谲,如同一个巨大的树瘤,扎根于府衙深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 王青山小心翼翼地走进木殿,殿内光线昏暗,气味潮湿,地面铺着厚厚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在腐烂的血肉之上。 陈景和依旧端坐在木座之上,身上的木质纹路更加明显,几乎与身后的木座融为一体,宛如一尊木雕。 “青山,何事?” 陈景和缓缓睁开眼睛,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朽木摩擦,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腐朽之气。 王青山躬身行礼,将药材清单呈上,如实禀报道:“启禀大香主,香主大人命属下搜集此单所列药材,但属下等人遍寻阳泽城内外,皆无所获,特来求助大香主,望大香主能指点迷津。” 陈景和接过绢帛,展开细看,枯槁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眼眶深处,那两点幽绿色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 “《子母同炉诀》……”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而古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小师弟……好大的手笔……” 王青山闻言,心头一凛,更加恭敬地垂首不语,不敢有丝毫造次。 陈景和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王青山身上,幽绿色的光芒,仿佛要将他看穿。 “吴香主,为何要此物?”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王青山心头一跳,暗道一声“不好”,陈景和果然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早有准备,连忙恭声道:“回禀大香主,香主大人闭关修炼,欲炼制一种特殊丹药,此单所列,皆为炼丹所需之药材。” “炼丹?” 陈景和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显诡异,“炼何种丹药,竟需如此珍稀之物?” 王青山额头渗出冷汗,连忙道:“属下不知,香主大人并未明言,只命属下全力搜集药材,其他一概不知。” 陈景和盯着王青山看了许久,幽绿色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王青山只觉得浑身发毛,如芒在背,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 “下去,明日送过去。” —— 她端坐在地火密室旁的一间静室中,一边熟悉着这具新身体,尝试着以更快的速度重修《血煞噬魂功》,一边通过骨核感应,操控着书房里的“傀儡”,处理着必要的事务,监督着药材的搜集进度。 这种同时存在于两个身体,一个潜心修炼、布置后手,一个坐镇明处、威慑八方的感觉,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一种宛如神只般俯视众生的错觉。 “快了……就快了……” 她感受着地火密室内日益浓郁的邪异气息,感受着新身体内力量的快速增长,感受着那具旧躯壳中依旧澎湃的力量。 烛影摇曳,映照着少女那张稚嫩却冰冷的脸庞。 她的嘴角,噙着一丝残忍而期待的笑意。 只待那血池沸腾,药力汇聚,便是她脱胎换骨,逆天夺命之时! 旧躯为炉,新身为药,子母同炉,合二为一! 届时,她将拥有世间最完美的根基,与足以撼动山河的力量! 开窍之境,唾手可得! 至于那神秘的强僧,那步步紧逼的朝廷大军,乃至虎视眈眈的二师兄…… 都将成为她登临绝顶的踏脚石! 密室深处,仿佛有无声的魔音在吟唱,诱惑着灵魂堕入更深的黑暗。 血池,将沸。 第100章 人间真魔主 夜色如墨,浸染了阳泽府衙的重重飞檐。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一道盘膝而坐的纤细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影影绰绰,宛若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幽冷的甜腻,却掩不住角落里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以及一丝丝从地底深处渗透上来的、混合着腐朽草木的异样气息。 吴仁安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属于豆蔻少女的清澈眼眸,此刻却深邃得如同积年的寒潭,倒映着烛火跳跃的微光。 她,或者说,暂时栖居于这具躯壳之内的吴仁安,正在静心体悟这新得的完美根基。 练肉境巅峰,气血充盈,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筋络,都仿佛经过天地精雕细琢,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无限的潜力。 这与她记忆中那具依靠《血煞噬魂功》强行催谷、早已驳杂不堪的原躯体,有着天壤之别。 “完美……”她低声自语,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磨合的金属质感,如同玉珠滚落铁盘,“然,此等根基,若止步于此,与朽木何异?” 她的心神沉入识海,再次审视那门从陈景和处得来的阴毒秘法——《子母同炉诀》。 夺取他人完美根基,融入己身……此法之诱惑,足以令任何渴望力量的修士疯狂。 然而,其风险亦如影随形,令人不寒而栗。 融合失败,便是神魂俱灭,万劫不复。纵然功成,亦非坦途。 陈景和那老鬼语焉不详,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骇人。 身体畸变,多眼多臂,恐只是最轻微的代价。 更甚者,性别逆转,阴阳倒错,如他那师尊一般,落得个不男不女的下场。 而最令人忌惮的,还是那“疯魔”二字。 多次夺舍,残存意志纠缠,心魔丛生,最终彻底迷失自我,化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风险……”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动摇,“与永生伟力相比,些许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她绝不愿变成陈景和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是对“人”之一字的亵渎。 但若只是身体形态的些微变化,甚至性别的模糊……只要能换来踏入开窍之境,乃至更高层次的门票,她,在所不惜! 至于疯魔? “呵呵……”一声轻笑自少女樱唇溢出。 “吾辈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魔共舞。心若不坚,纵康庄大道,亦是歧途。吾心如铁,何惧疯魔?” 完美根基的诱惑,早已压倒了一切顾虑。 她已孤注一掷,将自身化为骨核,夺舍重生,便是为了这最后一步——子母同炉,合二为一! 就在此时,一股微弱的、带着窥探意味的气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密室外围。 吴仁安(少女身)眼眸微阖,心念微动。通过那枚植入脊椎、已初步与新躯经络相连的“骨核”,她清晰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府衙深处,另一间作为幌子的书房内。 那具被她舍弃、如今仅凭骨核联系操控的原躯体,正端坐于书案之后。 然而,其周身散发出的气海境威压,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令人生畏。 一名身着绸缎服饰,面容普通的无生教教众,正躬身立于书房门外,神态恭敬,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探究。 “香主大人闭关已有些时日,小的奉大香主之命,特来探问,香主大人修行可还顺遂?若有任何所需,大香主定会鼎力相助。” 那教众的声音谦卑而温顺。 书房内,“吴仁安”(傀儡身)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木门,落在那杂役身上。 “大香主,有心了。”傀儡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本座潜心悟道,一切安好,无需外物叨扰。尔且退下,转告大香主,待本座功成出关,自会向他道谢。” 那杂役闻言,脸上笑容更甚,腰弯得更低。 “是,是。小的明白。只是……大香主还吩咐,近来城中似有宵小潜入,恐对香主大人清修不利,若香主大人方便,可否让小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双指尖发紫的手,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钻出,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 杂役脸上的笑容凝固,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脖子,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血散手》! 无声无息间,那杂役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片刻之后,只留下一具干瘪的、如烂泥般的尸体。 书房内,“吴仁安”(傀儡身)依旧端坐,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多事。”冰冷的声音在空寂的书房中低语。 角落阴影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正是王青山。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熟练地将尸体拖入阴影,消失不见。 处理这等“杂事”,他早已驾轻就熟。 —— 地火密室。 时间,已至深夜。 月隐星沉,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漆黑,唯有密室中央那座新掘的深坑,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坑底,并非泥土,而是翻腾的、粘稠如浆的暗红色液体。 这便是“化神熔血池”。池壁以特殊的金属浇筑,刻满了扭曲蠕动的符文,隐隐与地底深处涌动的地煞之气相呼应。 池中液体散发着浓郁的、混合着血腥、药香与硫磺的刺鼻气味,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咕嘟”的声响,释放出袅袅的、带着异彩的烟雾。 王青山搜集来的那些珍稀药材,此刻已尽数投入池中,化为这诡异药液的一部分。 千年血珊瑚之心、九幽阴煞草、离魂花露、旱魃心头血……甚至还有陈景和后来“慷慨”送来的一截散发着阴冷木气的“木诡之髓”。 无数天材地宝,无数生灵精粹,此刻都汇聚于这一池血水之中,等待着它们最终的“宿主”。 少女身赤身裸体,站在池边。 烛火映照下,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象牙般的光泽,身姿窈窕,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然而,她那双冰冷的眼眸,却如同两颗嵌入美玉的寒星,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在她身旁,那具同样赤裸的原躯体静静矗立,肌肉虬结,线条刚硬,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却死气沉沉,宛如一尊精美的石雕。 新身为“子”,旧体为“母”。 完美根基为“药”,气海修为为“炉”。 今日,此时,此地,她将行那逆天夺命之举——子母同炉,夺胎换骨! 没有丝毫犹豫,吴仁安控制着两具身体,同时迈步,缓缓走入那翻腾着诡异光芒的“化神熔血池”。 嗤…… 滚烫而粘稠的药液瞬间淹没了她们的脚踝、小腿、腰腹……直至没顶。 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溶解一切的腐蚀感,仿佛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 池水翻腾得更加剧烈,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沸腾的岩浆,围绕着两具身体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池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发出幽幽的光芒。 当两具身体终于触碰到一起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吴仁安的意识。 仿佛灵魂和肉体被同时投入熔炉之中,被无情的碾碎、搅拌。 骨骼在咔嚓作响,血肉在吱吱融化,经脉如同被撕裂的蛛网,寸寸断裂。 新旧身体的骨骼、血肉、经脉,在药力的作用下,开始溶解、碰撞、试图重组。 原身体积攒的庞大驳杂力量,如同汹涌的洪水,疯狂冲向新身体的纯净完美根基。 而新身体则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股力量,试图将之消化,烙印上属于自己的“完美”属性。 “还我命来!” “吴仁安!你不得好死!” “杀!杀!杀!” 无数张扭曲、怨毒的面孔,如同潮水般涌入吴仁安的脑海。 那是被她杀死之人的怨念,是《血煞噬魂功》吞噬生灵精气时残留的。 此刻在“化神熔血池”的刺激下,与原身体那驳杂力量中潜藏的、属于被吞噬者的残存意志碎片混合、发酵,化作了前所未有、狰狞恐怖的心魔幻象! 金戈铁马,尸山血海;阴森诡谲的木殿,陈景和那非人的面容;被她掏心生啖的探子,临死前那绝望的诅咒;甚至还有那十名被她虐杀、充当“灵田”的少年,稚嫩脸庞上凝固的恐惧…… 他们的面孔,扭曲狰狞,带着无尽的怨恨与诅咒,如同厉鬼索命,疯狂冲击着他的神智。 原身体驳杂力量中,也残留着无数意志碎片,那些记忆、情感、执念,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啃噬着他的灵魂。 心魔幻象与意志碎片交织在一起,化作更加恐怖的景象,如同炼狱降临,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让他彻底疯魔。 熔池之中,那两具原本泾渭分明的身体,此刻已彻底失去了人形,完全溶解、混合,化为了一滩巨大无比、蠕动不休的血肉! 这团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状纹路,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搏动的心脏。 每一次搏动,都吸收着池中磅礴的药力,也释放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在药力的作用下,这团血肉开始缓缓凝聚、塑形。 它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按照吴仁安原身体的模板,并结合新身体的完美根基,重新构建着血肉骨骼,经脉脏腑。 就在身体即将凝聚成形,轮廓初现之际,吴仁安的意识,却突然失控了。 仿佛一根绷紧的弦,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与此同时,熔池中的药液,如同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它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那团蠕动的血肉之中。 血肉的蠕动变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它的形状开始变得不稳定,原本人形的轮廓,开始扭曲变形,隐隐有向着某种非人形态畸变的趋势。 吴仁安的意识,彻底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一方“化神熔血池”早已不复初时的平静。 池水,与其说是水,不如称之为一锅沸腾的血肉浓汤。 粘稠、猩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糊人肉气味。 像极了九幽深处熬炼魂魄的魔炉。 池中,两具躯体早已溶解,骨骼与血肉在一种超越常理的力量下被强行拆解、揉碎、融合。 原属于吴仁安气海境的雄浑血煞真气,与那具少女之身蕴藏的完美根基潜能,如同两条狂暴的巨蟒,互相撕咬、吞噬。 搅得整个血池浊浪翻滚,气泡咕嘟作响。 每一次破裂都带出丝丝缕缕的黑红煞气,缠绕升腾,又被池水的诡异吸力扯回。 吴仁安的本我意识,在这场毁灭与重塑的风暴中,早已支离破碎。 然而,意识的溃散并未带来终结。 在那片意识的废墟之上,潜藏于吴仁安灵魂最深处的、被无数次杀戮与掠夺滋养壮大的“恶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悄然苏醒。 这股恶念,并非寻常思绪,而是最纯粹的、凝练的恶意、贪婪、残暴与毁灭欲。 它没有形态,却有着吞噬一切的本能。 往昔修炼《血煞噬魂功》时强行压制、炼化的无数怨魂残念,此刻化作狰狞的心魔,在意识的混沌中嘶嚎、冲撞,试图反噬。 但这些心魔,在这股初生的、更为纯粹的“恶念”面前,竟显得如此孱弱。 “桀桀桀……” 无声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狞笑在混沌中回荡。 那股“恶念”化作一道无形的漩涡,猛地张开,将一个试图侵蚀的、由被虐杀少年怨念凝聚的心魔一口吞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搏斗,只有冰冷的、高效的掠食。 心魔的能量,那些怨恨、恐惧、痛苦,反而成了“恶念”的养料。 它贪婪地在意识废墟中游弋,所过之处,一个个或扭曲、或哀嚎的心魔虚影被无情吞噬、消化。 每一次吞噬,那股冰冷的恶意就壮大一分。 它继承了吴仁安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功法感悟,所有的野心与算计。 但它没有吴仁安那残存的、偶尔会因月如母子而泛起的一丝人性涟漪,更没有对根基不稳的焦虑。 它就是吴仁安所有负面情绪与欲望的集合体,一个纯粹为了力量、为了掌控、为了毁灭而存在的“恶鬼”! 随着最后一个心魔被吞噬殆尽,“恶念”终于完成了它的蜕变。 混沌之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凝聚。 那轮廓,隐约是吴仁安原本的男性身形,却更加高大、扭曲,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与此同时,血池中的融合也受到了这股新主宰意志的影响。 原本还在混乱碰撞的血肉精华,开始按照一种更为霸道、更为邪异的方式重组。 骨骼在噼啪声中疯狂增生、塑形,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狰狞。 肌肉纤维如蟒蛇般虬结、缠绕,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 渐渐地,池中翻腾的血肉凝聚成一具全新的躯体。 这躯体,赫然是男性!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仿佛渗透着无尽血煞。 最为骇人的是头顶,两根粗壮、弯曲的墨色骨角破开头皮,峥嵘而出,角尖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修罗! “嗬……”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气息的低吼从新生的喉咙中发出。 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瞳孔竟是深邃的血红,其中燃烧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与疯狂。 这“恶鬼”吴仁安,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的力量——那是完美根基与磅礴修为初步融合的产物,远超从前任何一个时刻。 他继承了吴仁安的记忆,自然也知晓这《子母同炉诀》的凶险,知晓身体可能出现的畸变。 但这“恶鬼”非但不惧,反而对此刻这副充满力量的、非人的形态感到无比满意! 它,或者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暗红纹路、利爪狰狞的手掌,感受着其中蕴藏的、足以撕裂金铁的力量,发出一阵低沉而满足的桀桀怪笑。 然而,就在这“恶鬼”意识彻底掌控身体,即将享受这新生力量之时,天际,一丝微弱的晨曦正悄然穿透地层缝隙,映照在密室的石壁上。 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那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血色瞳孔骤然收缩。 新生的“恶鬼”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这具身体尚未完全稳固,或许是某种来自天地的压制,又或许,是那被吞噬殆尽的原初意识,仍有一丝不灭的执念在蠢蠢欲动。 “哼……” 一声冷哼,“恶鬼”眼中的疯狂与暴戾迅速褪去,如同潮水般退回意识深处。 它并未消散,只是暂时蛰伏,将身体的控制权让渡了出去。 几乎在“恶鬼”意识退去的瞬间,一股微弱但坚韧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在黑暗中重新燃起。 那是吴仁安原本的意识,在经历了破碎、被旁观、被“恶鬼”吞噬心魔后,奇迹般地开始重新凝聚。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沙僧将摔碎的琉璃盏一片片拼凑。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融合过程中的剧痛残留、以及“恶鬼”诞生时的恐怖景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残破的意识核心。 “我……是谁?”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混沌中浮现,带着极致的茫然与虚弱。 地火密室中,血池内那具新生的、布满暗红纹路、头生双角的男性躯体,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眼皮沉重如山,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密室顶端岩石的粗糙纹理,以及从缝隙中透入的、一丝微弱却刺目的光亮。那是……晨曦?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咯吱作响地开始转动。 痛楚。 并非先前那种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层次的、遍及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束肌肉的酸胀与撕裂感,仿佛身体被彻底打碎重塑后的余韵。 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如同蛰伏的火山,在体内奔腾咆哮。 气海浩瀚无边,远胜从前,其中流淌的不再是单纯的血煞真气,而是一种更为凝练、更为霸道、带着毁灭与生机诡异交织气息的能量。 根基!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根基,从皮膜、血肉、筋骨到内腑,都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完美境地,坚韧、纯粹,充满了无限的潜力。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无瑕道基! 《子母同炉诀》……成功了! 狂喜瞬间冲散了残余的茫然与痛苦。 他成功了! 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旧体的修为与新体的完美根基熔于一炉,铸就了这副全新的、强大的躯壳!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五指修长有力,指甲尖锐,泛着淡淡的乌光。 他缓缓抬起手臂,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强劲脉动,如同大江奔涌。 然而,当他的手无意识地拂过额头时,触及到的,却是两根坚硬、粗糙、带着冰冷触感的物体。 角? 吴仁安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血池浑浊的水面倒影。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依稀是他原本的轮廓,却更加棱角分明,带着一种邪异的俊美。 皮肤是暗沉的血红色,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隐隐有一抹猩红在流转。 而最醒目的,是额头上那两根峥嵘的、向上弯曲的墨色骨角,如同恶鬼的冠冕,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身体……畸变了。 《子母同炉诀》的副作用,终究还是显现了。 而且,似乎比陈景和描述的更为……彻底。 他不仅获得了力量和根基,似乎还朝着某种非人的形态转化。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草木般的诡异甜香——那是熔血池与诸多邪异药材残留的气息。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惊愕与些许抗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畸变又如何?非人又如何? 与陈景和那般人不人、鬼不鬼、与诡异共生的怪物相比,这副形态,至少还保留着“人”的主体,拥有着纯粹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要能踏上更高的武道巅峰,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潜藏在意识深处的那股“恶念”并未消失,如同影子般蛰伏着。 那才是真正的隐患,一个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黑暗倒影。 但这“恶鬼”,似乎也与这副新躯体更为契合…… “力量……”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缓缓从粘稠的血池中站起。赤裸的躯体修长而匀称,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暗红色的皮肤在微光下流淌着异样的光泽。 头顶的双角,非但没有减损他的气势,反而增添了一种邪异的威严。 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地缝,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了密室的昏暗,恰好落在他新生的躯体上。 吴仁安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那温暖中,似乎也带着一丝对阴邪之物的天然排斥。 他伸出手,接住那缕晨光。光芒映照在他布满暗纹的手掌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灼烧感。 功成了。 代价惨重,过程凶险,甚至诞生了无法掌控的“恶鬼”。 但,他终究是成功了。 拥有了完美根基,拥有了远超从前的力量,通往“开窍境”的道路,已然在脚下铺开。 阳泽城,朝廷,二师兄,还有那神秘的强僧…… 他一步踏出,离开了那污秽的血池,赤足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周身血煞之气自然流转,将体表的污浊之物尽数蒸发。 迎着那破晓的微光,宛如从九幽地狱归来的真魔主,降临人间。 第101章 新生 东方既白,晨曦微露。 一线鱼肚白自天际晕开,驱散了长夜最后一丝墨色。 残星几点,隐入渐亮的天青。府衙后院那片被严密封锁的僻静角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是泥土的潮湿、草木的清冷。 更深处,却隐隐透着昨夜疯狂仪式的余韵,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血腥味,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冰凉的空气里。 密室的石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道身影,沐浴着初生的、带着些许凉意的金色光晕,缓缓步出。 并非昨日那具被视为“母体”的、属于吴仁安原本气海境巅峰的躯壳,亦非那被选作“子体”炉鼎的、根基完美的少女。 这是一个崭新的存在。 他赤身裸体,站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阳光勾勒出他身躯的轮廓,却无法完全穿透那奇异的肤色——并非健康的血肉之色,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凝固了无数鲜血的暗红,如同古战场上被血浸透的玄铁,带着一种不祥而坚硬的质感。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每一寸都似乎蕴藏着惊人的力量,却又不像凡俗武夫那般粗砺,反而透着一种近乎完美的、非人的协调感。 他微微低头,晨光照亮了他的面容。五官依稀还有昔日吴仁安的影子,却更加深刻、冷硬,仿佛刀削斧凿。双眸深邃,眼白极少,瞳孔漆黑如渊,但在那最深处,当光线掠过时,会隐隐倒映出一抹妖异的猩红,如同地狱深处燃烧的鬼火,幽幽流转,摄人心魄。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前。 光洁的额头上,破开了皮肉,生长出两根峥嵘的、向上微微弯曲的墨色骨角。 那角质地坚硬,表面带着奇异的纹路,如同天然生成的魔纹,闪烁着幽暗深邃的光泽。 它们并非装饰,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力量与存在的象征,如同恶鬼头顶昭示身份的冠冕,充满了原始而暴戾的美感。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却已不再是人类的形态,而是变得尖锐、弯曲,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如同淬炼过的利刃,轻轻一划,便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吴仁安缓缓抬起手,审视着这具全新的躯体。暗红色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指尖的锐利触感冰冷而真实。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里蕴藏的力量,远非昔日可比。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强大,根基之稳固,宛如磐石,气血之磅礴,浩瀚如海。 《子母同炉诀》的融合,九死一生。昨夜的痛苦,意识的破碎,心魔的反噬,无数怨念的冲击……即便是以他坚韧如铁的意志,也几乎彻底沉沦。 然而,就在那濒临崩溃的边缘,潜藏在他灵魂最深处、被《血煞噬魂功》滋养壮大的那一点纯粹的“恶”,那近乎本能的、对杀戮、毁灭与征服的渴望,竟如恶鬼般苏醒,蛮横地吞噬了所有混乱的心魔碎片,强行驾驭了融合中的血肉洪流,最终,塑造出了这具……全新的“他”。 此刻,那股“恶鬼”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印记,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之中。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嗜血冲动,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一种想要将一切忤逆者碾碎成泥的暴虐,如同背景的低语,与他原本的意志交织、融合,让他感觉自己既是吴仁安,又超越了吴仁安。 “嗬……”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吐息,带着一丝满足,一丝冷酷。他并未因这非人的形态而感到丝毫恐惧或排斥。 力量,这才是他唯一追求的东西。 形态的改变,不过是通往巅峰必须付出的代价。 与陈景和那般与诡异融合、不人不鬼的模样相比,他认为自己此刻的形态,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是更高层次生命的体现。 甚至,他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享受这具身体带来的、近乎原始的强大。 他心念微动,体内《血煞噬魂功》自行运转。 刹那间,周围天地间的元气,尤其是那些阴冷、负面的能量,以及草木、微虫身上散逸的微弱生机,都如同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化作丝丝缕缕的气流,争先恐后地向他体内涌来。 新躯体对血煞之气的亲和力与吸收速度,比旧体强了何止十倍!每一次呼吸吐纳,都仿佛在进行一次小型的掠夺,丹田气海——如今更像是与脊椎骨核融为一体的能量中枢——中的血煞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凝练。 周身气血奔涌,发出细微却沉闷的、如同江河奔流般的声响。 他随意地握紧了拳头。 骨节发出清脆的爆鸣,暗红色的皮肤下,肌肉瞬间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砰!” 没有动用真气,仅仅是纯粹的肉体力量,他随意地向着空处挥出一拳。 空气被瞬间压缩、撕裂,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仿佛晴空打了个霹雳。 拳风激荡,将地面上的几片落叶瞬间震成了齑粉。 速度! 他身形微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下一瞬,已经出现在庭院的另一端,快得几乎超越了肉眼的捕捉极限。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身法,仅仅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速度与爆发力。 他停下脚步,站在一棵老槐树下。 树干粗糙,布满岁月的痕迹。他伸出右手,五指并拢,那如刀锋般的指甲轻轻划过。 “嗤啦——” 坚硬的老槐树皮,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切开,留下五道深可见木质的爪痕。 “力量……”吴仁安低语,声音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猩红的瞳孔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这,才是我辈应有的力量!” 他回想起融合过程中那非人的痛苦,意识如同在硫酸中反复灼烧、撕裂,又被强行粘合。 无数被他吞噬、杀戮的怨魂化作心魔,疯狂冲击他的意志。 若非那“恶鬼”意识的意外觉醒,他早已神魂俱灭,化为一滩无意识的血肉烂泥。 “代价……呵,值得。”他冷笑一声,心中再无半分犹疑。 与这脱胎换骨般的力量相比,一切痛苦与畸变,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甚至感激那份纯粹的“恶”,是它,帮助他跨过了这道天堑,抵达了新的境界。 他心念一动,一套备用的黑色劲装凭空出现在手中——由王青山提前准备在密室外,迅速穿戴整齐。 劲装遮掩了他大部分暗红色的皮肤,但头顶那峥嵘的双角和偶尔闪现寒光的指甲,依旧昭示着他的非人身份。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缓步向院外走去。 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却又悄无声息。 院门口,王青山早已恭候多时。 他身着无生教执事服饰,身形挺拔,面容依旧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眼神深处却多了几分沉凝与狠厉。 此刻,他低垂着头,双手交叠于腹前,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当吴仁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王青山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 尽管早已通过吴仁安之前的暗示和昨夜隐约传出的恐怖气息有所预料,但亲眼见到吴仁安此刻的模样,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恐惧,还是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那暗红的肤色,那峥嵘的骨角,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猩红眼眸……眼前的香主,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更像是一尊从九幽地狱中走出的魔神! “属下王青山,恭迎香主出关!” 王青山深深地弯下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吴仁安的面容。 吴仁安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王青山。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内心的恐惧与臣服,如同猎手感知猎物的颤抖。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那份“恶鬼”的漠然与掌控欲得到了些微的满足。 “起身。”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谢香主!”王青山直起身,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吴仁安的脚下。 “城外,有何动静?”吴仁安问道,语气淡漠,仿佛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青山定了定神,强压下内心的悸动,恭声禀报道:“回禀香主,斥候最新密报,朝廷主力大军已于昨日抵达,在城北三十里外的开阔地带扎下连营。兵力……兵力极为雄厚,旌旗蔽日,保守估计不下三万精锐。营寨依山傍水,布防严密,箭楼、拒马、壕沟一应俱全,显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布局。目前,大军并未立刻攻城,似在整顿军务,亦或……等待后续粮草辎重,伺机而动。” 禀报完毕,王青山屏住呼吸,等待着吴仁安的指示。 他能感觉到,随着他的话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凝重、冰冷。 吴仁安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了冷酷意味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城北的方向,仿佛目光能够穿透重重阻隔,看到那连绵的军营。 头顶那对墨色的骨角,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泽,投下两道细长而诡异的阴影,恰好落在他那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眸之上。 “三万精锐?朝廷主力?”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轻蔑与……期待?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这个动作在他此刻非人的形态下,显得格外邪异。 “呵呵……凡俗兵马,蝼蚁之聚罢了。” “很快,他们就会明白……”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究竟是何等……绝望的滋味。”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磅礴的气势,以他为中心,缓缓弥散开来。 晨风吹过,卷起他黑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让赵无常带三千教众,五百无生精卫、毒人守东门;铁牛带血骨卫,辅以那些吃了血丹的,再加四千人守东门,南门临水,易守难攻,拍些执事同教众守;西门用大石封死,所有人不准出入!城墙守卫不变。招募教众继续,不能停。” “是!” 王青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忍不住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阳光逐渐炽烈,将庭院中的阴影驱散。 但站在那里的吴仁安,本身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阴影,一个披着人形的……恶鬼。 阳泽城的天,要彻底变了。 而城外那三万朝廷大军,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他们戎马生涯中,从未想象过的恐怖。 人间真魔主,自此新生。 第102章 兵临城下? 仿佛一夜之间,平芜之上便生出了一座钢铁与帐篷构筑的城池。 旌旗如林,甲胄如鳞,一股冰冷肃杀之气,伴随着清晨的薄雾,弥漫开来,直欲冻彻骨髓。 呜——呜—— 低沉而压抑的号角声自远方传来,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又似地狱深渊的召唤,穿透薄雾,敲打在阳泽城斑驳的城墙上,也敲打在每一个守城者的心头。 城墙之上,一夜未眠的守军们,神色各异。 那些刚刚放下锄头、拿起刀枪不久的新募教众,大多面色苍白,紧握着简陋兵器的手心满是冷汗。 他们望着城下那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军阵,听着那令人心悸的号角与隐约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许多人双腿已在微微战栗。 恐惧,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们的心。 昨日入教时的狂热与对未来的憧憬,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铁牛、赵无常等一众无生教的老人,以及那些经历过“凝血大典”、服用过“血泪丹”的所谓“精锐”。 他们神情凝重,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扭曲的狂热与嗜血的渴望。 尤其是铁牛,他那魁梧的身躯立在城垛旁,如同一座铁塔,肌肉虬结的手掌握紧了腰间的巨斧,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的动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像是一头即将扑食的猛兽。 赵无常则依旧是那副阴鸷的模样,惨白的面皮在晨光下更显诡异,他时不时舔舐一下干裂的嘴唇,目光在城下官军和身旁的新兵之间游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城楼最高处的吴仁安尽收眼底。 他负手而立,暗红色的肌肤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一层妖异的光泽,额上那对峥嵘的墨色骨角,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邪恶与不祥。 他体内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澎湃汹涌,完美根基带来的掌控感与强大修为,让他对城外的万军生出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俯瞰与漠视。 蝼蚁再多,终究是蝼蚁。 他的目光扫过城下,官军的营盘已然开始运作。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自营盘深处传来,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 只见一架架庞大狰狞的攻城器械,被无数吃力的士兵推搡着,缓缓向前移动。 那是投石机,巨大的木质结构,配重臂高高扬起,仿佛随时能抛出毁灭的巨石。 那黑洞洞的“巨口”正对着阳泽城,散发着无言的威压。 还有一排排的重型弩车,车身上架设着粗大的弩臂。 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巨型弩箭已然上弦,箭头直指城头,仿佛下一刻便要万箭齐发,将城墙化为刺猬。 这些冰冷的战争机器,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点点被推到阵前,每前进一分,城头守军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官军阵列之中,几名身披精良重甲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往来驰骋,巡视着军阵。 他们的盔甲在晨曦中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身形挺拔,气息沉稳而雄浑。 隔着老远,吴仁安也能感受到他们体内流转的浑厚气血之力,显然都是换血境中的好手,甚至可能隐藏着更为强大的气海境武者,隐匿在军阵深处,尚未露面。 朝廷,终究是动了真格。 这三万精锐,并非之前那群不堪一击的先锋可比。 “香主,” 铁牛瓮声瓮气地走到吴仁安身后,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官军开始布阵了,看样子,今日便要攻城。” 吴仁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城外。 他的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那抹猩红微微流转。 “传令下去,”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身后几位心腹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各部按原定计划,固守岗位。弓箭手准备,滚木礌石备齐。告诉那些新来的,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是!” 铁牛和赵无常齐声应道,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城墙上的气氛愈发凝重,肃杀之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新兵们的恐惧在严酷的军令下被强行压制,化作一种绝望的死寂。 老兵们的狂热则在敌人的逼近下,逐渐升腾,化作嗜血的战意。 就在这时,官军阵前,一阵骚动。 数骑奔出,马上骑士并未披甲,而是穿着寻常军士服饰,手中各持一面小旗。 他们奔至距离城墙约莫两百步的距离停下,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运足了气力,朝着城头高声喊道: “城上的逆贼听着!朝廷天兵已至,尔等速速开城投降,或可保全性命!若顽抗到底,城破之日,定叫尔等玉石俱焚,鸡犬不留!” 声音洪亮,远远传来,清晰可闻。 紧接着,另一名骑士也高喊道:“无生妖人吴仁安!速速束手就擒!朝廷念你修行不易,或可从轻发落!莫要执迷不悟,拖累全城百姓为你陪葬!” 喊话的同时,几名骑士弯弓搭箭,并非射向城头守军,而是将箭镞上绑缚的黄绢文书,朝着城墙方向射了过来。 “嗖!嗖!嗖!” 几支羽箭带着破空之声,越过护城河,哚哚哚地钉在了城墙根部的泥土里。 箭尾的黄绢随风飘荡,上面似乎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招降文书。 城头上,一片寂静。 许多新兵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挣扎之色。 投降?或许真的能活命? 毕竟,城外的官军看起来实在太强大了。 铁牛和赵无常面色阴沉,刚要呵斥,却见吴仁安动了。 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度残忍的弧度,那双猩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戏谑与暴虐。 “招降?在本座面前,也配谈招降?”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城楼之上。 城下,那几名负责喊话和射招降信的官军骑士,正自得意,以为完成了任务,准备拨马回营。 突然,一道暗红色的残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快!快到了极致! 甚至连坐下战马都未及反应,骑士们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煞气扑面而来,瞬间冻结了他们的思维。 吴仁安的身影在几名骑士之间一闪而过。 他并未动用兵器,甚至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 只是随意地伸出了手。 那覆盖着暗红鳞片般皮肤、指尖锐利如爪的手掌,看似轻描淡写地拂过。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与血肉撕裂声接连响起。 第一名骑士的头颅,被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拧断,颈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圆睁的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不解。 第二名骑士的胸膛,被他一爪洞穿,温热的心脏被直接掏出,还在微微跳动,鲜血淋漓。 吴仁安甚至没有看那心脏一眼,随手一捏,将其捏成了肉糜。 第三名骑士试图拔刀,但刀刚出鞘一半,便被吴仁安一掌拍在天灵盖上。 如同西瓜碎裂,红白之物四溅,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 最后一名骑士惊骇欲绝,调转马头便要逃窜。 吴仁安身形一晃,已然出现在他的马前,一记简单的直拳,轰在了马头之上。 “嘭!” 一声闷响,那匹健壮的战马,整个头颅竟被硬生生打得凹陷下去,脑浆迸裂,悲鸣一声,轰然倒地,将马上的骑士也甩了下来。 那骑士摔得七荤八素,刚挣扎着想爬起,一只穿着黑色厚底靴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脸上,巨大的力量传来,让他感觉整个头骨都在呻吟。 “告诉你们的主帅,” 吴仁安低头,猩红的眸子俯视着脚下如蝼蚁般的士兵。 声音冰冷而邪异,如同九幽寒风,“想要阳泽城,拿命来换!” 话音落下,脚下猛然发力。 “咔嚓!” 头骨碎裂的声响,宣告了最后一名信使的死亡。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短短数息之间。 两军阵前,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朝廷派出的信使,便被如此残忍血腥地虐杀当场! 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新兵们的恐惧被更加深沉的绝望所取代,他们意识到,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老兵们的眼中,狂热之色更盛,香主的强大与残忍,让他们感到了病态的兴奋与安全感。 官军阵营,则是一片哗然!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冲天的愤怒与鼓噪! “杀了他!” “妖孽!杀了这个妖孽!” “将军!下令攻城吧!” 无数士兵怒吼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群情激愤。 前排的弓箭手更是下意识地弯弓搭箭,对准了那个孑然而立的暗红色身影。 然而,吴仁安并未立刻返回城墙。 他缓缓抬起头,猩红的目光扫过对面愤怒的军阵,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杀几个信使立威。 他要让朝廷的这些所谓精锐,从一开始,就品尝到恐惧的滋味!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返回城墙,而是反向朝着官军的阵列,猛然冲了过去! 暗红色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的血色箭矢,撕裂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放箭!放箭!” 官军阵中,有将领声嘶力竭地吼道。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盖顶,朝着吴仁安覆盖而去。 然而,吴仁安的速度太快了! 他的身形在箭雨中留下道道残影,如同鬼魅般穿梭,绝大多数箭矢都射了个空。 少数几支侥幸射中他身体的,也只是发出“叮叮”的脆响,便被他那坚韧无比的暗红皮肤弹开,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融合后的肉身,防御力已然超乎想象! 眨眼之间,他便冲入了官军的前排阵列! 那是由手持长枪和盾牌的步兵组成的方阵,训练有素,阵型严密。 但在吴仁安面前,这严密的阵型,如同纸糊的一般!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吴仁安如同一头冲入羊群的史前凶兽,双爪挥舞之间,血肉横飞! 坚固的盾牌,被他轻易撕裂! 锋利的长枪,在他面前如同朽木! 普通士兵的血肉之躯,更是触之即溃! 他没有使用复杂的招式,就是最纯粹、最野蛮的力量与速度! 利爪撕裂喉咙,拳头轰碎胸膛,掌风扫过,骨断筋折! 《血煞噬魂功》全力运转,浓郁的血煞之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形成一层暗红色的气罩,凡是靠近的士兵,都感觉气血翻腾,头晕目眩,战力大减。 更有甚者,他伸手一拍,几名重伤未死的士兵,全身精血混着肉泥,化作道道血线,没入他的口中,让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皮囊! 这恐怖而邪异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前排官军的心理防线! “魔鬼!他是魔鬼!” “快跑啊!” 前排的阵列瞬间崩溃,士兵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向后逃窜,互相践踏。 吴仁安并未深入追杀,他的目的只是震慑和制造混乱。 在斩杀了数十名士兵,并顺手击杀了两名试图上前阻拦的低级军官后,他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残忍与暴虐,震得周围士兵耳膜生疼。 随即,他脚下发力,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暗红流光,在官军阵营中几个闪烁,避开了后方赶来的高手。 同一片飘落的血色羽毛,轻盈地落回了阳泽城的城头。 从他下城,到虐杀信使,再到冲阵杀戮,最后返回,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但给双方带来的震撼,却是无与伦比的。 城墙上,原本恐惧的新兵,此刻看着毫发无伤、甚至气息更加强盛的吴仁安,眼神中充满了敬畏,甚至是崇拜。 这就是他们的香主,如神似魔,不可战胜! 城墙下,官军阵营一片狼藉。前排的混乱还在蔓延,士兵们的怒吼变成了惊恐的议论,看向城头那道暗红色身影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几名策马赶来的将领,望着地上同僚和士兵的尸体,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吴仁安站在城头,迎着猎猎作响的城旗,暗红色的长袍随风舞动。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猩红的眸子中,是冰冷的杀意与无尽的狂傲。 “传令,” 他再次开口,声音传遍城头,“擂鼓!备战!” 咚!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在阳泽城头轰然响起,压过了城外官军的喧嚣,也驱散了守军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 战争,已然无可避免。 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风暴中心,那个头生双角、宛如人间真魔的身影,将成为所有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吴仁安,便是这阳泽城唯一的规则,唯一的意志! 阳光彻底驱散了薄雾,照亮了城池,也照亮了城下那延绵不绝的军阵。 以及两军之间那片刚刚被鲜血染红的土地。 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第103章 血肉磨盘,城墙绞肉 冷冽的晨风卷过城头垛口,带来刺骨的寒意,以及……一种名为“死”的气息。 城外,三万朝廷精锐已然列阵完毕。 旌旗如林,刀枪似雪,黑压压一片,宛若铁铸的洪流,沉默地积蓄着雷霆万钧之力。 肃杀之气弥漫,连风声都仿佛凝滞,只余下甲叶偶尔碰撞的细碎声响,以及无数士兵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城楼之上,无生教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诡异的“无生真空”图腾,在熹微晨光下更显狰狞。 暗红肌肤、额生双角的吴仁安凭栏而立,墨色骨角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光泽。 他俯瞰着城下严整的军容,深邃的眼眸中,那一点猩红微微流转,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透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期待。 刚刚阵前虐杀信使的凶威犹在,他那非人的身姿,本身就是对守城教众的一种无声的激励。 亦是对城外敌军的一种极致的威慑。 铁牛,这位憨厚却早已被血腥浸透的汉子,身披重甲,手持巨斧,立于吴仁安身后不远处,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 他的呼吸粗重,胸膛起伏,体内气血已然开始奔涌,那是嗜血的渴望在燃烧。 赵无常则立于另一侧,面色阴沉,眼神飘忽,不时扫过城墙上那些面带惊恐的新晋教众,以及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皮肤泛着不祥青黑色的“毒人”。 他的任务,不仅是督战,更是要确保这些“秘密武器”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同时也要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内部混乱。 “咚——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自官军阵中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死寂。 那鼓声仿佛直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让城墙上不少新入教的守军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人……”一名年轻的教众忍不住看向吴仁安,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吴仁安头也未回,声音冰冷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守军耳中:“记住,尔等信奉的是无生真空,追求的是力量。今日,便是尔等以敌人之血,铸自身功勋,换荣华富贵之时!要么,战死沙场,魂归真空;要么,踩着敌人的尸骨,活下去,变得更强!” 虽不足以完全操控教众,却能有效地放大听者心中的暴戾与渴望,压下那原始的恐惧。 “吼!”铁牛适时地举起巨斧,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杀!杀!杀!”城墙上,那些被吴仁安言语挑动。 或是早已习惯杀戮的老教众,以及那些被“血泪丹”折磨得只剩下狂热的血丹勇士,纷纷应和着嘶吼起来,声浪暂时压过了官军的鼓点。 就在此时,官军阵中令旗挥动。 “放!” 令旗落下,刹那间,仿佛九天之上裂开了一道口子,无数的乌云倾泻而下! “咻——咻咻咻——!” 尖锐凄厉的破空声响成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蝗群过境,遮蔽了刚刚泛白的天空。黑色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呼啸,朝着阳泽城北面城墙泼洒而来。 箭矢撞击在坚固的城垛上,发出“咄咄咄”的闷响,碎石飞溅;射在木质的箭楼上,留下深深的印痕;而更多的,则是射向了城墙上暴露的守军。 “啊!”“呃!” 惨叫声瞬间响起。一些反应不及或是运气不佳的新教众,立时被箭矢贯穿了身体,鲜血喷涌而出,无力地栽倒在地。 箭雨之密集,几乎没有躲闪的空间,唯有依靠女墙和盾牌硬抗。 紧随箭雨之后,是更为沉重、更具毁灭性的打击。 “呜——嗡——” 数十架巨大的投石机,如蛰伏的远古巨兽,猛地扬起了粗长的臂膀。 磨盘大小的巨石被抛射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划过一道道弧线,狠狠砸向城墙。 “轰隆!”“轰隆隆!” 巨石撞击城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段城墙仿佛都在颤抖,碎石崩落如雨。 由陈景和诡异神通加固过的墙体,虽然坚韧异常,绿藤缠绕间似乎吸收了部分冲击力,但在这般持续的重击下,也难免出现细微的裂痕。 更有甚者,巨石越过城墙,砸入城内,房屋倒塌,烟尘四起,惊呼惨叫之声遥遥传来。 “稳住!举盾!放箭!” 城墙上,经验丰富的老教众嘶声呐喊,指挥着混乱的防守。 “滚木!擂石!准备!” 铁牛咆哮着,声音盖过了部分喧嚣。他亲自扛起一根合抱粗的滚木,站在垛口旁,等待着敌军靠近。 无生教的守军依托着城防工事,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城垛后,弓箭手们不断拉弓射箭,虽然准头和力道远不如官军,但胜在数量众多,一时间也是箭矢如雨,朝着下方攀爬的敌军射去。 “哗啦啦——” 巨大的滚木被推下城墙,带着千钧之力翻滚而下,将下方架设云梯、试图攀爬的官军士兵砸得筋断骨折,血肉模糊,惨叫声淹没在巨大的撞击声中。 脸盆大小的擂石更是如同冰雹般落下,砸碎盾牌,砸烂头颅。 更有甚者,大锅烧沸的“金汁”,被守军用长柄勺泼洒而下。 滚烫污秽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浇在蚁附攻城的官军士兵身上,烫得他们皮开肉绽,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从云梯上滚落下去,往往还会带倒一片同袍。 一时间,城墙上下,箭矢横飞,石块乱舞,热油泼溅,惨叫与嘶吼交织,构成了一副惨烈无比的战争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金汁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然而,官军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人数更是占据绝对优势。 第一波攻势虽然受挫,伤亡惨重,但后续的士兵依旧如同潮水般涌上。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冒着箭雨和滚石,将一架架云梯牢牢地搭在了城墙之上。 “杀上去!第一个登城者,赏百金,官升三级!” 官军阵中,有将领纵马高呼,激励着士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官军士兵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悍勇的光芒,嘶吼着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熟练,显然经历过严格的攻城训练。 很快,第一批官军士兵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垛之上。 “贼寇受死!” 一名身披铁甲的官军校尉怒吼着,挥刀砍向一名措手不及的无生教守军。 “噗嗤!” 鲜血飞溅,那名教众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身首异处。 “杀!” 更多的官军士兵翻上城墙,与守军瞬间绞杀在一起。 狭窄的城墙之上,立刻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刀光剑影闪烁,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断肢残臂横飞,鲜血染红了青灰色的城砖。 “血骨卫!顶上去!” 早已部署在关键位置的血骨卫动了。 他们发出低沉的嘶吼,迎向了冲上来的官军精锐。 一名官军士兵一刀砍在血骨卫的胸膛上。 刀刃深陷,黑红色的血液流出,但那血骨卫仿佛毫无所觉,反手一爪抓出,锋利的铁刀直接撕裂了士兵的喉咙。 另一名血骨卫被长枪贯穿了腹部,却依旧死死抱住枪杆,用大刀将持枪的士兵拦腰斩断。 血骨卫的悍不畏死,给官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和伤亡。 他们如同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器,用自己残破的身躯,死死地堵在官军的突破口。 “血丹勇士!随我冲!” 铁牛见状,不再固守,而是拎起巨斧,带着那群服用了“血泪丹”、力量暴增但神智已然狂暴的教众,朝着官军最密集的地方冲杀过去。 这些血丹勇士,个个双目赤红,脸上布满扭曲的青筋,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们体内药力奔涌,力量远超常人。 一名血丹勇士挥舞着狼牙棒,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沉闷的风声,被砸中的官军士兵,无论是否着甲,皆是骨断筋折,化作一滩肉泥。 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蛮力与悍勇,但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却有着惊人的杀伤力。 “铛!” 铁牛的巨斧与一名官军偏将的长刀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那偏将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欲裂,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蛮熊般的巨汉。 “死来!” 铁牛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巨斧横扫,逼退偏将,随即斧刃下劈,将旁边一名试图偷袭的官兵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城墙之上,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官军凭借着人数优势和精良的装备,不断地将士兵送上城头;而无生教则依靠着地利、诡异的手段以及被煽动起来的狂热,死死地抵抗着。 新入教的教众在最初的恐惧之后,目睹了身边的同伴或惨死、或奋勇杀敌,又被那浓烈的血腥气和吴仁安之前的言语所刺激,一部分人也开始变得麻木和疯狂起来。 他们挥舞着从官军尸体上捡的兵器,胡乱地砍杀着,或是抱着冲上来的官军一同滚下城墙。 城墙,此刻真正化作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 无论是官军士兵,还是无生教教众,都在这磨盘之中被无情地碾碎。 鲜血汇聚成溪流,顺着城砖的缝隙流淌,将墙体染成了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甲胄、扭曲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形成一道道临时的“壁垒”。 空气中,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杂着汗水、烟尘、焦臭以及死亡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巨石轰鸣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吴仁安依旧静静地立于城楼之上,暗红色的身影在弥漫的硝烟和血雾中若隐若现。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冷漠地扫视着下方惨烈的战场,如同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士兵的死亡,教众的牺牲,在他眼中似乎都只是冰冷的数字,是达成他目的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杀戮的进行,空气中弥漫的血煞之气越来越浓郁。 这些血煞之气,对于修炼《血煞噬魂功》的他而言,无异于大补之物。 丝丝缕缕的血煞,正被他新生的、布满细微孔窍的暗红皮肤悄然吸收,滋养着他那刚刚融合完毕、尚需稳固的躯体与力量。 他看到了铁牛如猛虎般在敌群中冲杀,巨斧翻飞,所向披靡;也看到了赵无常指挥着毒人,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悄无声息地释放着致命的毒箭,让一些冲上城墙的官军士兵在无声无息中倒下,身体迅速腐烂发黑。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他的预想进行。 官军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在阳泽城坚固的城防和无生教不计伤亡的抵抗下,暂时还无法取得决定性的突破。 这场血腥的消耗战,才刚刚开始。 风,似乎更冷了。 天色依旧阴沉,阳光无法穿透那厚重的云层,也无法穿透这战场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绝望。 城墙如同一道伤疤,横亘在大地之上,不断地流淌着鲜血。 而这道伤疤上的绞杀,还在继续,愈演愈烈。 一名年轻的官军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他刚刚砍倒了一名无生教徒,还未来得及喘息,一支冷箭便射穿了他的脖颈。 他捂着喷血的伤口,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对生的眷恋,缓缓倒下,身体很快便被后面涌上来的同伴踩踏。 另一边,一名断了手臂的血丹勇士,状若疯魔,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抱住一名官军百夫长的大腿。 张开嘴,狠狠地咬向对方的咽喉,任凭对方的长刀砍在他的背上、头上,直至两人一同倒在血泊之中。 这就是战争。 没有诗意的田园牧歌,只有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与毁灭。 生命在这里变得廉价无比,如同被随意收割的野草。 所谓的荣耀、忠诚、信仰,在飞溅的鲜血和冰冷的刀锋面前,都显得苍白而虚无。 吴仁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那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 他知道,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需要用这场血腥的磨盘,将那些新收纳的、尚存疑虑的教众彻底洗礼,将他们的恐惧转化为狂热,将他们的生命榨取出最后一丝价值。 同时,也要让城外的朝廷大军,真切地感受到,这座被无生教占据的城池,将是他们无法轻易跨越的血肉地狱。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暗红色的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 “传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战场的部分噪音。 “让预备队准备,轮换防守。告诉他们,杀敌一人,赏银一两,杀敌十人,赏良田一亩!战后,凭人头记功!” 冰冷的命令,伴随着赤裸裸的利益诱惑,再次传遍了城墙。 守军的士气,在伤亡带来的恐惧和重赏激起的贪婪之间,达到了一个新的沸点。 城墙绞肉,血肉磨盘,这残酷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第104章 血染青锋意难平 城头鏖战,已至酣处。 残阳如血,泼洒在阳泽城斑驳的墙垛之上,将遍地的猩红映照得愈发妖异。 金戈交击之声、士卒垂死的哀嚎、将官嘶哑的怒吼,与那沉闷的擂鼓、凄厉的号角交织一处,谱成一曲人间炼狱的悲歌。 官军依仗着人数与装备的优势,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城墙。 云梯“哐当”一声搭上墙沿,旋即便有悍不畏死的兵卒,口衔钢刀,手脚并用,沿着摇晃的梯身向上攀爬。 城头的无生教众亦是凶悍异常,滚木擂石如雨点般砸下,将攀爬者连同云梯一同摧毁。 沸腾的金汁倾泻而下,烫得官兵皮开肉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箭矢如蝗,在空中交错飞舞,不时有人中箭,惨叫着从高处坠落,砸在下方堆积的尸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而,官军的数量实在太多,倒下一批,立刻又有更多的人补充上来。 他们踩着袍泽温热的尸体,踏着黏稠滑腻的血泊,眼中或有恐惧,或有麻木,更多的却是被战火点燃的疯狂。 终于,不断有官兵突破了箭石的封锁,成功跃上城头,短兵相接的惨烈厮杀就此展开。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城墙狭窄的空间内,双方士卒如同被投入巨大石磨的豆子,不断被碾压、粉碎。 无生教的血骨卫与那些服用了血泪丹的勇士,此刻成了中坚力量。 他们状若疯魔,不惧伤痛,凭借远超常人的力量与恢复力,往往能以一敌多,每一次挥舞兵器,都能带起大片的血花。 就在这胶着的战局之中,一道身影尤为惹眼。那是一名官军校尉,身着精良的锁子甲,头戴凤翅盔,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柄朴刀。他年岁不过三十,面容刚毅,双目炯炯有神,一招一式沉稳老练,刀法凌厉狠辣,显然是久经沙场的宿将。 此人名为李浩然,乃是京中某武勋世家的庶出子弟,自幼习武,渴望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挣得一份属于自己的荣耀。 此刻,李浩然正身先士卒,带领着十数名亲卫,在城墙上撕开了一道缺口。 他手中朴刀翻飞,如蛟龙出海,每一次劈砍、撩拨、格挡,都精准而致命。 一名无生教执事,仗着换血境的修为横冲直撞,却被李浩然看准破绽,一刀斜劈,自肩头至腰腹,整个人被干净利落地斩为两段,内脏混着鲜血流淌一地。 “弟兄们,随我杀!破城就在今日!”李浩然声若洪钟,手中朴刀毫不停歇,又将一名扑上来的血丹勇士拦腰斩断。 那勇士生命力顽强,上半身仍在地上扭动嘶吼,却被李浩然的亲卫一脚踏碎了头颅。 他身后的亲卫皆是百战精锐,结成一个小小的锋矢阵,紧随其后,配合默契。 刀盾手护住两翼,长枪手则从盾牌缝隙中刺出,不断收割着无生教众的性命。 在李浩然的带领下,这支小队如同一柄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入了无生教的防线之中,连续击杀了数名教中执事,周围的普通教众更是死伤枕藉。 李浩然环顾四周,只见己方士兵正源源不断地从云梯涌上,而眼前的贼寇虽凶悍,却已显露出疲态。 胜利的曙光仿佛就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力,彻底凿穿这处防线,便能为后续大军打开通道!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奔涌,换血境巅峰的实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贼寇受死!”他一声暴喝,朴刀带起尖锐的破风声,刀刃上隐隐泛起一层淡淡的白芒,那是内气灌注到极致的表现。 他盯上了一名正在指挥教众负隅顽抗的无生教头目,准备将其斩杀,彻底瓦解这片区域的抵抗。 周遭的喊杀声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李浩然的眼中只剩下那名敌人。 他能感受到刀锋上传来的力量,感受到体内沸腾的战意,感受到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看见了敌人的惊慌,看见了胜利的旗帜在向自己招展。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战之后,自己凭借这份功勋,或许能摆脱庶出的身份,在家族中挺直腰杆,在朝堂上赢得一席之地…… 朔风呜咽,卷起城头的血腥气,吹动着李浩然盔上的红缨。 他的身影在残阳下拉得老长,充满了力量与决绝,宛如一尊即将扫平妖氛的战神。 然而,就在他气势攀至顶峰,朴刀即将落下之际,一道阴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眼角的余光中。 那道阴影仿佛是从城垛的暗影里渗透出来的,快得超出了他的感知极限。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了他,仿佛被九幽之下的恶鬼盯上。 李浩然心中警兆狂鸣,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要回刀自保。但他快,那道阴影更快! 只见一道暗红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出,身形并不算魁梧,但其上散发出的血煞之气,却浓郁得如同实质,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最令人惊骇的,是那人额头上峥嵘显露的两根向上弯曲的墨色骨角,在夕阳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宛如阎罗天子的冠冕。 来者正是吴仁安! 他一直隐藏在不远处的城垛之后,冷漠地观察着战局,如蛛网中毒蛛,等待着猎物最松懈的那一刻。 李浩然的出色表现,早已落入他的眼中。这名校尉确实勇猛,若是任其发展,说不定真能动摇城防。 可惜,他遇到了吴仁安。 面对李浩然这凝聚了全身功力、饱含建功立业之志的一刀,吴仁安甚至没有拔剑,只是抬起了那只覆盖着暗红角质、指尖尖锐如爪的右手。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牵引着周遭的血煞之气。 深邃的双眸中,瞳孔中心的猩红微微一闪。 “蝼蚁,也敢放光华?”一声低沉而沙哑,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彻骨的冰寒与蔑视。 《血散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光影效果。吴仁安只是隔空一掌拍出。 然而,这一掌之下,空间似乎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一股无形却又霸道绝伦的力量,瞬间跨越了数尺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印在了李浩然的胸膛之上。 “噗嗤!” 一声极其怪异的闷响传出。 李浩然脸上的决绝与期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一股沛莫能御的阴毒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般冲入体内。 下一刻,他那身精良的锁子甲如同纸糊的一般寸寸碎裂。 紧接着,他强健的身躯,连同内里的骨骼、脏腑、气血,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形的绞肉机,猛地向内塌陷、压缩、爆裂! 没有鲜血喷溅,因为所有的血肉精华都在瞬间被那股阴毒的力量彻底消融、分解。 “嘭!” 一声沉闷的爆响。 方才还威风凛凛、状若战神的换血境巅峰校尉李浩然,连同他那一身盔甲,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炸成了一蓬弥漫的血肉齑粉! 细碎的骨渣混合着模糊的血肉,如同下了一场短暂的血雨,劈头盖脸地溅射在周围目瞪口呆的官兵和无生教众身上。 那柄陪伴他多年的朴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刀身上还残留着主人最后的体温,却已是物是人非。 一击! 仅仅一击! 一名换血境巅峰、武艺高强、即将撕开防线的朝廷校尉,就这样被彻底抹杀,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未能留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城墙上原本震天的喊杀声,诡异地停顿了数息。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官军还是教众,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当场,脸上写满了骇然与恐惧。 尤其是那些紧随李浩然的亲卫,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将,那个在他们心中如同支柱般的存在,瞬间化为乌有,那种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几乎让他们当场崩溃。 “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官军士兵爆发出的、饱含着无边恐惧的尖叫。 他们看向那道矗立在血雾中的暗红身影,如同看到了从地狱爬出的真魔,肝胆俱裂,哪里还有半分战意?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无生教众。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他们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狂热、更加歇斯底里的吼叫! “香主威武!!” “无生真空!家乡父母!” “杀!杀光这些朝廷鹰犬!” 吴仁安的存在,以及他展现出的、碾压性的恐怖力量,瞬间将他们的士气推向了顶峰。 恐惧被狂热所取代,对强者的崇拜让他们忘记了死亡的威胁。 吴仁安缓缓收回手掌,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地上那滩模糊的血肉,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他甚至能感受到,随着李浩然的死亡,一股精纯的气血之力被《血煞噬魂功》悄然吸收,融入己身,虽然微弱,却也聊胜于无。 他没有停顿,身形再次一晃,如同一道血色闪电,直接冲入了因主将惨死而阵型混乱的官军亲卫之中。 利爪挥舞,血光迸现。 这些先前还配合默契、战力不俗的精锐士兵,在如今的吴仁安面前,脆弱得如同土鸡瓦狗。 每一次爪击,都能轻易撕裂他们的甲胄和身体;每一次闪避,都如同鬼魅般避开仓促的反击,留下道道残影。 “噗嗤!” “咔嚓!”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戛然而止。不过短短十数息的功夫,方才还锐不可当的十几名亲卫精锐,便尽数化为了残肢断臂,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的兵器散落一地,脸上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与绝望。 吴仁安立于尸骸之间,暗红色的身躯上沾染了点点新鲜的血迹,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更添了几分妖异的凶威。 他微微昂首,深吸了一口气,周遭弥漫的浓郁血煞之气仿佛受到牵引,化作肉眼难见的丝缕,涌入他的口鼻之中,让他额上双角的光泽似乎又深沉了几分。 这血腥而高效的屠戮,彻底击垮了附近官军的心理防线。 他们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只觉得手脚冰凉,连握紧兵器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先前被李浩然撕开的那个缺口,此刻非但没能扩大,反而成了死亡的陷阱。 “杀啊!!” 铁牛那如同闷雷般的吼声响起。 他抓住机会,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带领着一群狂热的血丹勇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反扑过来。 原本就已士气崩溃的官军,哪里还能抵挡?瞬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城墙上的其他地段,战况同样激烈,但随着吴仁安这雷霆一击,以及无生教众爆发出的高昂士气,胜利的天平开始明显倾斜。 那些好不容易爬上城头的官兵,要么被狂热的教众砍倒,要么被同伴的溃败所裹挟,惊慌失措地想要退回云梯,却往往在混乱中被推搡下去,摔得筋断骨折。 城下的官军指挥大将,通过了望,也目睹了城头那惊悚的一幕。 李浩然的瞬间惨死,以及那道暗红魔影的恐怖实力,让他们心头剧震。 这已非凡俗武力所能抗衡,更像是在面对某种传说中的妖魔! “鸣金!收兵!快鸣金收兵!”一名将领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铛!铛!铛!铛!铛!” 急促而尖锐的鸣金之声终于响起,回荡在血腥的战场上空。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攻城官兵,听到这象征撤退的信号,如蒙大赦,再也顾不得什么军纪阵型,纷纷掉头,争先恐后地顺着云梯往下爬,或是直接跳下城墙,只求尽快脱离这片修罗地狱。 无生教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箭矢、擂石、金汁不要钱似的往下倾泻,追杀着溃退的官军。城墙根下,很快又堆积起一层新的尸体。 这场惨烈的攻防战,自午后开始,一直持续到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开始降临。 当最后一批狼狈不堪的官军士卒退回本阵,城墙上下终于暂时恢复了死寂。 只是这死寂,却比之前的喧嚣更加令人心悸。 城墙内外,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甲胄、残缺的肢体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臭味以及尸体腐败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阳泽城,这座古老的城池,在这一日,真正化为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无情地吞噬着双方士卒的生命。 城头上,幸存的无生教众大多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 他们的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污与尘土,眼神中交织着疲惫、后怕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但当他们的目光偶尔扫过那道依旧挺立在城垛边,沐浴在星光下的暗红身影时,那茫然便会迅速被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情绪所取代。 吴仁安负手而立,眺望着城外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官军大营。 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以及那两根狰狞的骨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经过这一场大战,自己体内的血煞真气又精纯凝练了不少,尤其是吸收了李浩然那样的换血境巅峰武者的气血精华,更是获益匪浅。 今日,不过是第一轮攻势。官军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其主力尚存,明日的战斗,只会更加残酷。 但他并不畏惧。 这血与火的洗礼,这尸山血海的景象,非但没让他感到不适,反而让他体内的某种东西更加兴奋起来。 那潜藏在他意识深处的“恶鬼”,似乎在低语,在渴望着更多的杀戮,更多的鲜血。 “传令下去,”吴仁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教众的耳中。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加固防御。让弟兄们轮流歇息,好生吃喝。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是!谨遵香主谕令!”赵无常躬身应道,立刻下去安排。 夜色渐深,星月无光。 只有城头零星的火把,映照着这一片刚刚经历过血腥洗礼的城墙,如同鬼蜮。 吴仁安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亘古不变的魔像,俯瞰着这片即将被更多鲜血浸染的大地。 血肉磨盘已经开始转动,而他,便是执掌这磨盘的魔主。 第105章 瘟疫 残阳熔金,终究沉入了西山。 夜幕如墨,缓缓洇染了天际。 然阳泽城头,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气息,却似凝固了一般。 顽固地盘桓在冰冷的砖石之间,钻入每一个尚存者的鼻腔,提醒着方才那场血肉磨盘的残酷。 鸣金之声早已散去,喧嚣的战场重归死寂,唯余下风声呜咽,卷过垛口,如泣如诉。 城墙之上,火把噼啪作响,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一地狼藉。 断裂的兵刃,破碎的甲胄,扭曲的尸骸,还有那凝固成暗褐色的血泊,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幸存的无生教众,脸上混合着疲惫、麻木与劫后余生的庆幸,正默默地清理着战场。 有人拖拽着同伴或敌人的尸体,将其堆积到指定之处,发出沉闷的拖曳声;有人收集着尚可使用的箭矢与兵器;受伤的则互相搀扶着,走向临时设立的伤兵点,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血腥混合的古怪气味,还有伤者压抑不住的低低呻吟。 城墙的石缝里,仿佛还渗透着温热的血液,脚下黏稠滑腻,每一步都似踩在尸骨之上。 偶有晚风吹过,带来远方官军大营隐约的灯火与人声,更添几分肃杀与压抑。 就在这片死寂与忙碌交织的背景下,一道身影缓缓踱步于城头。 他并未穿着那件象征身份的血染教袍,而是敞露着令人心悸的躯体。 暗沉的血红色肌肤在火光下流淌着异样的光泽,仿佛涂抹了一层凝固的血浆。 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非人的邪异,尤其是额前那两根峥嵘的墨色骨角,向上弯曲,如同恶鬼的冠冕,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冷的光芒。 深邃的双眸扫视着周遭的一切,瞳孔深处那一点猩红,在暗夜里时隐时现,摄人心魄。 正是吴仁安。 他身后,铁牛、赵无常、王青山等心腹紧紧跟随,神色各异。 铁牛依旧是那副憨厚中带着凶悍的模样,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疲惫;赵无常面色阴沉,目光扫过那些残缺的尸体,不见丝毫波澜;而王青山,这位昔日的书生,如今的亲卫执事,看向吴仁安背影的目光中,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尤其是在接触到那非人形态时,总会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吴仁安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实则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检视着城墙的每一处损毁,评估着己方的伤亡。 他停在一处垛口前,那里溅满了脑浆与碎骨,一具无头官军尸体旁,躺着两名胸膛塌陷、死状凄惨的血骨卫。 他微微颔首,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伤亡如何?”他头也不回,声音低沉沙哑,如同金石摩擦,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赵无常上前一步,躬身禀报道:“回禀香主,初步清点,此役我教普通教众折损约四百余人,血丹勇士伤亡近三十人,血骨卫……亦折损了两位弟兄。” 他的语气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的数字。 四百余众……三十名悍不畏死的血丹勇士……两名堪称精锐的血骨卫…… 这数字,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守城胜利的无生教而言,不可谓不沉重。 吴仁安微微眯起了眼,眸中猩红闪烁。 白日里官军的攻势之猛烈,超出了他的预期。 虽然他亲自出手,斩杀李浩然,震慑敌胆,暂时击退了攻势,但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开始。 官军兵力雄厚,器械精良,今日一战,虽损失惨重,但主力尚存。 似这般惨烈的消耗战,阳泽城又能支撑几日?城中粮草虽经搜刮尚足,但兵员补充却是个大问题。 新入教者虽众,然未经多少操练,骤然投入这等血肉磨盘,与送死无异。 而那些依赖“血泪丹”催谷出来的勇士,终究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长此以往,纵使他神通盖世,也难免有力竭之时。 阳泽城,怕是守不住。 “哼。”吴仁安发出一声冷哼,鼻腔中喷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官军势大,非止一日之功可破。今日虽暂退,明日必将卷土重来,其势更凶。”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铁牛、赵无常、王青山三人,那非人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怖。 “以城垣拒敌,终非长久之计。我等,须行非常之法,方能破此困局。” 夜风更紧,吹得火把猎猎作响,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射在斑驳的城墙上,宛如一尊择人而噬的魔影。 …… 阳泽府衙,议事厅内。 灯火昏黄,映照着沉重的木质桌椅,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却压不住从外面渗透进来的血腥气。 吴仁安高坐主位,暗红色的身躯隐在阴影之中,唯有那双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眸子,以及额前那对墨色骨角,分外醒目。 铁牛、赵无常、王青山分列下方,气氛凝重。 “今日一战,尔等皆见。”吴仁安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官军虽败,然其根基未动。若日日如此攻城,纵使我等能守,城中兵卒又能耗得几时?待兵疲将乏,城破亦在旦夕之间。” 铁牛瓮声瓮气地说道:“香主所言极是!那些官兵人多,跟蝗虫似的,杀了一批又来一批!俺看不如趁夜再摸出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吴仁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夜袭可为,却非根本。官军营寨连绵,戒备森严,纵能得手,亦不过杀伤些许皮毛,于大局无补。且徒耗我教精锐。” 赵无常眼神微动,接口道:“香主之意,莫非是……”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配上他此刻的容貌,显得无比邪异。 “兵者,诡道也。既然正面相抗,损耗过甚,何不令其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赵无常脸上,一字一句道:“吾有一策,或可解此危局。官军人众,饮水粮秣消耗巨大。若其水源污浊,营中疫病横行……哼,纵有十万大军,亦不过是待宰羔羊。”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陡然一静。 铁牛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太明白其中关窍。 赵无常则是目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隐隐带着些许兴奋。 唯有王青山,脸色微微一变,原本低垂的眼帘抬起,看向吴仁安,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香主……此法……此法恐有伤天和。瘟疫一起,非止官军,若波及左近乡里,恐……恐遗祸无穷,引致天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他虽已投身无生教,见惯了血腥杀戮,但读书人骨子里那点“仁恕”之道,以及对冥冥中报应的敬畏,尚未完全泯灭。 用瘟疫这等绝户计,实在触及了他最后的底线。 “天和?天谴?”吴仁安闻言,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 “王青山,汝读圣贤书,难道忘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何来天和?若真有天谴,吾早已身化飞灰!” 他猛地前倾身体,双眸中的猩红光芒暴涨,死死盯住王青山,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厅,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妇人之仁!!”吴仁安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寒冰刮过。 “此时此刻,你我皆在悬崖边缘!要么,踩着他们的尸骨活下去,要么,就等着被他们碾成齑粉!他们的命,与我等的命,孰轻孰重?!” “汝记着!在这世道,唯力量方是根本!唯生存方是真理!其余种种,皆是虚妄!若心存半分软弱,便是自取灭亡!懂了么?!” 王青山被这股气势与话语冲击得脸色煞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深深低下头,颤声道:“属下……属下知错……” “哼!”吴仁安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 “香主英明!”铁牛此时也反应过来,大声道,“管他娘的天谴不天谴!只要能杀了那些狗官兵,保住阳泽城,什么法子都使得!” 赵无常亦躬身道:“此法甚妙!釜底抽薪,攻敌之所必救。属下愿领此任,必不负香主所托!” 吴仁安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赵无常:“此事,便交由汝去办。挑选精干可靠之人,切记隐秘行事。 城南运河,水流暗通城内浣花河,官军取水,多半源于此河下游。 汝等需携带特制药石毒物,潜入河中,寻其水源上游投之。 另备疫病之物,设法散入其营中。此事,须在三日内见效。” 赵无常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兴奋:“香主英明。属下手中确有几种烈性毒药,无色无味,投入河中,足以令饮水之人脏腑糜烂而亡。 另有几味引动疫病的秘方,可污秽水源,令瘟疫滋生。只是……” 他略一迟疑,“此事需得极为隐秘,且执行之人,须得水性精熟,心志坚定,不怕牺牲。” “人选,由汝亲自挑选。”吴仁安挥手打断,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吾只要结果。三日之内,吾要看到官军大营疫病横行,人心惶惶!所需之物,可去库房支取。记住,此事关乎我教生死存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属下明白!”赵无常躬身领命,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执行命令的决绝。 “此事,列为最高机密。”吴仁安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愈发冰寒,“若有半点风声泄露,杀无赦!牵连者,灭满门!” “谨遵香主谕令!”众人齐声应道,心头凛然。 遂躬身退下。 王青山也默默地行了一礼,低着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跟着退了出去。议事厅内,只剩下吴仁安一人,静静地坐在昏暗的光线下。 他缓缓抬起覆盖着暗红角质的手,看着尖锐的指甲,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的血煞真气,以及那潜藏在意识深处、蠢蠢欲动的“恶鬼”低语。 天和?天谴? 他嗤笑一声。 待吾踏破开窍,乃至更高境界,这天地,亦要在我脚下颤抖!区区凡俗蝼蚁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第106章 痢瘴 月隐星稀,乌鹊南飞。 夜幕如墨泼洒。 生生将阳泽城与城外连绵的官军营寨尽数吞没。 唯有几处疏落的篝火,如同濒死野兽的残眸,在旷野上明灭不定,映照着沉沉死寂。 寒露浸湿了城头的青苔,夜风带着水汽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悄然潜入城中每一处角落。 府衙深处,一间偏僻而戒备森严的院落内,灯火黯淡。 赵无常一身黑衣,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毒蝎般似的闪烁着冷酷的光。 院中跪着十余名精挑细选的无生教众,皆是心狠手辣、对教派忠心耿耿或说畏惧至极之辈。 这一批都是同陈景和一同功下阳泽城的教众,端得是可信的。 他们气息沉凝,身上带着常年刀口舔血的煞气。 此刻却如待宰羔羊般,垂首屏息,等待着面前执事的命令。 “此行,关乎我教存亡,亦关乎尔等前程。” 赵无常的声音低沉阴郁,手中砂纸正摩擦着具枯骨。 “朝廷大军势众,硬拼非智取。香主有令,行非常之事,以绝后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审视祭品般的冷漠。 “尔等之命,是潜入运河上游,将此物投入官军水源;再将这些‘信物’,送入敌营,尤其是伤兵聚集与伙房之地。事成之后,你等家小,自有重赏,功法神药,绝不吝啬。若有差池……”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带来的寒意,让跪着的教众们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两名心腹抬上两个沉重的木箱和一个蠕动的麻袋。 一个木箱打开,里面是数个密封的黑陶罐,罐口用蜡封死,隐隐有异味渗出,那是精心炮制的尸毒,歹毒无比。 另一个箱子里,则是一包包用油纸裹好的药丸,散发着刺鼻的药草味——这是解毒及防护之药,虽不能完全免疫,却能延缓毒发,增加生还之机。 而那麻袋里,传出悉悉索索的抓挠声,显然是活物。 “此乃‘疫鼠’,携带着特制的病瘴。” 赵无常指着麻袋,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寻常物事。 “确保它们能活到地方,散播开来。” “香主有令,为保万全,凡参与此次行动者,无论成败,归来后,皆需接受‘净化’。” 赵无常的声音陡然转厉,“此乃无上荣光,亦是断绝后患之法。尔等,可明白?” “明白!愿为圣教效死!” 十余人齐声低吼,声音中混杂着狂热与恐惧。 他们知道所谓的“净化”意味着什么——成为赵无常麾下那些失去神智、只知听令的“毒人”。 但这已是最好的结局,失败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妻儿老小怕是不保… 每人分发了药丸,吞服下去,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 随后,他们领取消过毒的特制水囊、尸毒陶罐以及那装着疫鼠的麻袋,分成两队,在赵无常冰冷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院落。 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 运河的水,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黑色,冰冷刺骨。 月光被云层遮蔽,只有微弱的星光,勉强勾勒出河岸两侧影影绰绰的轮廓。 第一队无生教众如同水鬼,仅露出头脸,借着芦苇荡的掩护,逆流而上。 他们动作轻缓,拨开水面的涟漪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冰冷的河水不断侵蚀着他们的体温,即便是换血境的武者,也感到阵阵寒意深入骨髓。 行至一处远离官军巡逻范围、水流较缓的上游河段,领头之人打了个手势,众人停下。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河水流淌的汩汩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他们小心翼翼地攀上河岸,动作敏捷如狸猫。 确认周遭安全后,他们打开了那沉重的黑陶罐。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腐烂、腥臊与某种阴邪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罐中是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液体,在微弱星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正是用无数枉死者的尸身、怨气,辅以剧毒之物,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才炼制成的“尸毒”,一旦进入水源,顺流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阳泽城中不用条喝水吃用。 没有丝毫犹豫,教众们屏住呼吸,将一罐罐尸毒缓缓倾倒入运河之中。 那墨色的毒液触水即散,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河水,仿佛从未出现过,却已种下了毁灭的种子。 十余罐尸毒,皆是用血丹勇士生生炮制的,里面还掺着古柯,到时官军喝了这水…药瘾发作,多半定是以为自己中了剧毒… 河水依旧流淌,载着这无形的死亡,向下游那数十万生灵汇聚之地奔腾而去。 完成任务,他们迅速清理痕迹,再次滑入水中,顺流而下,准备与另一队汇合,撤回阳泽城。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完成任务后的麻木。 —— 与此同时,另一队教众则更加凶险。他们需要潜入守备森严的官军大营内部。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他们避开了明哨暗哨,利用事先探查的简略地图,似壁虎般贴着阴影移动。 官军连日攻城,士气低落,加之粮草不足,夜间的防备确实比之前松懈了不少,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他们选择的目标极为刁钻:伤兵营的被褥堆放处、伙头军营帐后的泔水桶边、伙头军盛饭的大桶里,以及几处隐蔽的茅厕附近。 这些地方污秽滋生,人员流动相对复杂,且不易引起注意。 在一个堆满破布、血污绷带的角落,一名教众悄悄解开了麻袋口。 几只毛色灰暗、眼神却异常灵活的老鼠立刻窜了出来,它们身上散发着不易察觉的病气。 这些老鼠仿佛有灵性一般,迅速钻入垃圾堆深处,消失不见。 它们将在这里繁衍,将致命的病菌通过粪便、啃咬,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 另一人则将一些看似寻常、实则浸泡过特殊病菌培养液的干粮碎屑,巧妙地混入了伙头军营帐中明天要烧的饭食中。 只要有老鼠或者不慎接触的人,都可能成为新的传染源。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悄无声息。 他们如同黑暗中的瘟神使者,在营地各处播撒下灾厄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他们不敢有片刻停留,立刻循着原路,更加谨慎地撤离。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的边缘,冷汗早已浸透了他们的背心。 *** 东方天际,已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两队人马在预定地点汇合,人数未减,但个个面色苍白,疲惫不堪。 冰冷的河水、高度的紧张、以及对自身和任务的恐惧,几乎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尤其是那些直接接触尸毒和疫鼠的人,尽管服用了药丸,仍感到体内隐隐有寒气流窜,四肢百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虚弱与不适。 他们不敢耽搁,趁着最后一点夜色的掩护,加快速度,沿着隐蔽的路径返回阳泽城。 当看到那巍峨而狰狞的城墙轮廓时,不少人心中竟生出一丝荒谬的“回家”之感。 城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将他们吞入。 等待他们的,是赵无常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成了?”他只问了这两个字。 “回禀赵执事,幸不辱命。尸毒已入水源,疫鼠已散入营中。” 领队之人躬身答道,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颤抖。 “很好。”赵无常点了点头,眼中没有任何赞许,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满意。 “妻儿老小明日夜里子时去城西,同香主的人一起走。” “一个时辰,写好给家里的信…” 众人如蒙大赦,就地接过一旁侍从托盘里的信纸毛笔… 一个时辰,却是准时。 “随我来。” 他转身,领着这十余名“功臣”,走向那座他们出发前就心知肚明的院落。 院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即将破晓的天光。 院内,早已准备好了数个冒着诡异气泡、散发着浓烈药味的木桶。 几名赵无常的心腹,身着厚实的防护服,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手中拿着各种奇特的工具。 “入桶。”赵无常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归来的教众们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无人反抗。 他们默默脱去湿透的衣物,强忍着恐惧与恶心,跨入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桶之中。 粘稠、冰冷、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药液瞬间包裹了他们的身体。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涌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他们的血肉、骨髓乃至灵魂。 他们想要惨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赵无常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亲自上前,向几个反应剧烈的桶中又加入了一些粉末。 药液翻腾得更加剧烈,桶中人的挣扎也渐渐微弱下去。 他们的皮肤开始变得青黑,血管暴突,双眼翻白,神智在剧痛与药力的双重侵蚀下迅速模糊、消散。 原有的生机被一种阴寒、死寂的力量所取代。 他们的身体在被改造,他们的神智在被抹杀。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芒透过高墙,照进这阴森的院落时,药桶中的动静已经完全平息。 十余具崭新的“毒人”诞生了。 他们将成为赵无常手中最顺从、最歹毒的武器,也是这次绝户计的最后一道保险——确保执行者不会泄露任何秘密,也不会被自身携带的瘟疫反噬。 赵无常看着这些“杰作”,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残忍的笑意。 他挥了挥手,自有心腹上前处理后续。 他则转身离开,准备向吴仁安复命。 这场针对数十万官军的阴谋,已经悄然发动。 接下来,只需等待。 等待那无声的瘟疫,如同跗骨之蛆,在敌营中蔓延、爆发,将那座看似坚固的军营,化作人间炼狱。 阳泽城头,吴仁安负手而立,他那暗红色的肌肤在晨曦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额上双角峥嵘,更添几分魔性。 他遥望着远处平静的官军大营,深邃的眼眸中,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仿佛已经嗅到了风中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与腐败的气息。 “痢瘴一起,便是神仙,也难插手。”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与自信,“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一场无声的杀戮,即将在朝阳下悄然绽放。而这,仅仅是这位人间真魔主,为对手准备的“开胃小菜”。 真正的血肉盛宴,还在后头。 第107章 先登 辰时,正是日头升起。 暖阳,同碎金般的暖阳。 泼洒在德安府大营连绵的营帐之上,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 辕门外,旌旗在暮风中猎猎作响。 偶有几声疲惫的号角,拖着长长的尾音。 李闯紧了紧身上的甲胄,冰冷的甲片贴着皮肉,带来一丝清醒。 他是定远将军麾下先登营的一名普通士卒。 所谓先登,便是攻城时第一个攀上城头、用血肉之躯为大军撕开通路之人,九死一生,荣耀与死亡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每一次攻城,他们都是离死亡最近的一群人。 昨日一战,先登营折损近半,侥幸活下来的,身上也大多带着伤。 李闯的左臂被流矢擦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但这与那些永远倒在城墙下的兄弟相比,已是万幸。 营地里,喧嚣渐起。 伙夫营那边飘来久违的肉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都打起精神来!”一名什长粗声大气地吼道,走过一排排营帐。 “将军有令,今日午后再攻!定远将军说了,此战务要拿下阳泽!所有人,饱餐一顿!先登营的弟兄,加一顿肉食!” “娘的,总算见着荤腥了!” 旁边的老兵油子王二麻咂咂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扭曲。 “吃饱了好上路,阎王爷殿前也能做个饱死鬼。” 肉食固然难得,可一想到即将面对的,是那如同绞肉机般的城墙,是那妖人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再香的肉也难以下咽。 李闯握紧了刀柄,骨节微微发白。 他想起昨日城头那个宛如魔神般的身影,额生双角,徒手将李校尉那等换血境巅峰的好手轰成漫天血雾。 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至今仍让他心悸。 再攻?拿什么去攻?拿命去填吗? 然而,军令如山。 午时,伙夫营送来了饭食。 普通的士兵是一碗掺着沙子的糙米饭配些寡淡的菜叶,而先登营的营帐前,则多了一大桶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炖肉。 肉块不多,汤水油腻,但在这缺粮已久的军营中,已是无上的恩赐。 李闯默默接过陶碗,里面盛着几块肥腻的炖肉,汤汁浓稠。 他看着碗里那几块肥瘦相间的肉,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过腹中的饥饿,大口吞咽起来。 肉炖得很烂,带着浓郁的香料味。 自打粮草被劫,他们这些底层士卒已许久未尝过这般滋味。 他埋头大口吞咽,滚烫的肉块和汤汁滑入腹中,带来短暂的暖意。 周围的袍泽们大多沉默,只有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在营帐间回荡。 饭后,各营开始重新整队,准备攻城器械。 空气中的肃杀之气再次凝聚,战鼓的沉闷预演仿佛已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是大战前的死寂,是赴死前的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士兵们各自整理着兵刃甲胄,磨刀石摩擦钢铁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李闯坐在角落,细细擦拭着手中的环首刀,刀锋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他想起家乡的老母,想起那个笑容腼腆的邻家姑娘,心中一阵酸楚。 此去,不知还能否再见…… “呃……” 一声压抑的呻吟打破了沉寂。 李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同袍突然面色煞白,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捂着肚子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怎么了,三哥?”王二麻凑过去问道。 “肚…肚子…疼得厉害……”那名叫三哥的士兵牙关打颤,话不成声。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呕吐,污物秽气瞬间弥漫开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哎哟!我的肚子……” “不行了,头好晕……” “水……水……” 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呕吐声、痛苦的呼喊声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营地中扩散开来,激起层层涟漪。 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类似的症状:先是腹中绞痛,继而上吐下泻,浑身发冷,四肢无力,不少人甚至直接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快!郎中!郎中!” 有校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几名背着药箱的随军郎中在营地里穿梭,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起初以为只是普通的食水不洁引发的肠胃不适,但随着病倒的人数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情况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将军!不好了!好多兄弟都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无力!” 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冲入中军大帐。 李成玉霍然起身,面色凝重:“怎么回事?查!速去查!” 很快,消息传来,靠近运河取水点的营区是病情最严重的区域。 那里的士兵不仅腹泻、发烧,更出现了头晕目眩、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等明显的中毒迹象! 军医营帐前瞬间挤满了人,几名随军郎中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搭脉、问询,开出各种驱寒散热的方剂,但收效甚微。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多人病倒?” 一名校尉焦躁地踱步,看着手下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心急如焚。 “将军,怕是……怕是昨日淋雨受寒,又或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名郎中满头大汗地回禀,声音带着不确定。 李闯也感到一阵阵的反胃,腹中隐隐作痛。 他强忍着不适,看向周围。 只见原本还算齐整的队伍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不少人面色痛苦地瘫坐在地上,还有些人则在剧烈地呕吐。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绝非普通的风寒或者吃坏了肚子,发病太快,太猛烈,也太集中了! “水!是水有问题!”一名老郎中面色惨白,声音颤抖。 “这……这是中了剧毒!还有……还有疫病的症状!”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比看得见的病症蔓延得更快。 士兵们惊恐地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痛苦呻吟,甚至在抽搐中死去。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整个大营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 原本严整的军营秩序开始混乱,士兵们不敢再饮用任何水源,甚至不敢靠近那些病倒的同伴。 “妖法!是那无生教的妖法!” “鬼!城里的都是鬼啊!” “我们中计了!” 绝望的呼喊在营地中此起彼伏。 军心,在瘟疫与毒素的双重侵蚀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就在这人心惶惶、军营大乱之际,异变陡生! “敌袭——!!!”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混乱的空气。 只见一道暗红色的残影,快得就如鬼魅,携着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血腥煞气,骤然从营地边缘的阴影中冲出! 那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他身形高大,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沉血红,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隐隐有猩红流转。 最令人恐惧的,是他额头上那两根峥嵘向上、微微弯曲的墨色骨角,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宛如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鬼! 正是吴仁安! 他竟在此时,孤身一人,悍然袭营! 他的目标明确,直指中军大帐! 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沿途阻拦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他随手挥出的爪风撕裂,血肉横飞! 他如同一道血色的闪电,撕裂了官军混乱的防线,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残肢断臂和惊恐绝望的哀嚎。 “护驾!保护将军!” 中军大帐前,亲卫们瞬间反应过来,嘶声呐喊着组成盾阵。 十名身披重甲、气息彪悍的校尉同时拔出兵刃,怒吼着迎了上去。 这十位校尉皆是军中精锐,至少也是换血境的好手,其中更有两人已达气海,气血雄浑。 “结阵!”一名领头的校尉厉声喝道。 十名校尉瞬间组成一个简单的合击阵型,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钢铁屏障,朝着吴仁安当头罩下! “蝼蚁撼树,不自量力!” 吴仁安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狞笑,额上骨角似乎更显幽深。 他不闪不避,暗红色的手爪直接迎向那片刀光剑影。 “铛铛铛铛——!” 一连串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爆响!火星四溅! 十名校尉合力一击,竟未能阻挡他分毫! 吴仁安的手爪坚逾精钢,硬生生抓碎了数柄兵刃,狂暴的血煞真气透爪而出,将两名靠前的校尉震得口喷鲜血,倒飞而出,撞翻了数名亲卫。 “好胆!” 就在此时,一声沉浑的怒喝响起。 定远将军的亲卫营终于反应过来,百余名精锐中的精锐,气息沉凝,目光锐利,迅速组成一个更加严密厚重的军阵,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壁垒,将吴仁安团团围住。 军阵运转,煞气升腾! 这些亲卫久经沙场,配合默契,气机相连,隐隐形成一股庞大的合力,竟暂时压制住了吴仁安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 “哼,军阵?”吴仁安猩红的瞳孔扫过四周,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但攻势却微微一滞。 他能感觉到,这军阵将所有士兵的气血和煞气凝结为一体,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力场,对他体内的血煞真气产生了一定的压制和干扰。 单个士兵或许不堪一击,但百人成阵,其威力便不可同日而语。 “杀!”亲卫统领一声令下。 长枪如林,刀盾如墙,瞬间向吴仁安合围绞杀!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呼啸! 吴仁安身形陡然变得模糊,在密集的攻击中辗转腾挪,暗红色的身影如同一条血龙般穿梭冲撞。 他的利爪不断挥出,每一次都带起一片血花。 但亲卫营的士兵悍不畏死,倒下一人,立刻有人补上,军阵运转不休,如同一座巨大的绞肉磨盘,不断消耗着吴仁安的力量。 那十名校尉也重新稳住阵脚,在外围策应攻击,牵制着吴仁安的精力。 激战片刻,吴仁安虽击杀了十数名亲卫,身上也添了几道无关痛痒的划痕,但始终无法突破军阵。 更别说威胁到被层层保护在后的定远将军。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这军阵确实有些门道,硬闯之下,虽能破之,但必然要耗费不少力气,甚至可能受伤。 眼见营中混乱已起,瘟疫和毒素正在发酵,他此行的目的——震慑和制造更大混乱——已经达到。 “今日暂且饶尔等狗命!” 吴仁安发出一声冷笑,身形猛然拔高,双腿发力。 竟硬生生从军阵的合围中冲天而起,如同炮弹般跃出数十丈,几个腾挪便消失在营地的边缘。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一群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官军。 瘟疫蔓延,主将被袭,虽被击退,但那魔头展现出的恐怖实力,以及营中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 让所有官兵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李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乎让他窒息。 他看着远处那巍峨耸立、在夕阳下如同噬人巨兽般的阳泽城墙,又看了看身边不断倒下、痛苦呻吟的同袍,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这仗,还怎么打? 先登?李闯惨然一笑。 或许,不等他们登上那该死的城墙,就已先一步踏入鬼门关了。 —— 第108章 炼狱之疫 曦光未露,死气先临。 并非刀兵之祸,亦非烈焰焚城,而是一种无声无息,却更为阴毒酷烈的侵蚀。 营帐之间,污秽遍地。 呕吐物、排泄物与泥土混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臊与腐败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病气,混杂着草药徒劳的苦涩与死亡独有的甜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每一个生者的咽喉。 哀嚎与呻吟,取代了往日的操练号角与兵甲铿锵。 不再是受伤的痛呼,而是源自身体内部崩溃的、绵长而绝望的呜咽。 成片的士卒蜷缩在肮脏的铺盖上,面色蜡黄或青紫,嘴唇干裂,双目凹陷,无神地望着帐顶,仿佛生命之火正被一点点抽离。 腹中绞痛如刀割,每一次痉挛都带来一阵虚脱与难以抑制的排泄,将他们最后一点尊严与气力也一并带走。 “水……水……”沙哑的乞求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轻易应答。昨日那甘洌的河水,今日已成了催命的符咒。 凡饮用过河水者,无不病势沉重,上吐下泻,短短半日便形销骨立,更有甚者,已然僵卧不动,躯体冰冷。 营地边缘,临时挖掘的土坑旁,堆叠着草草裹覆的尸体。 数量之多,竟已无法一一掩埋。 苍蝇嗡嗡地盘旋,如同黑色的死神使者,贪婪地吮吸着这突如其来的死亡盛宴。 偶有未死透的士卒被拖拽至此,发出微弱的抗议,旋即被麻木的同袍或惊惧的辅兵丢弃,任其在尸堆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将军!将军来了!” 一阵骚动自中军方向传来。 定远将军李成玉,这位素以沉稳着称的将领,此刻面沉似水,疾步而来。 他身披铁甲,却难掩眉宇间的惊怒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身后跟着一众亲卫与军医,个个神色凝重。 甫一踏入病患集中的区域,那扑面而来的恶臭与惨状便让李成玉脚步一滞。 他目光扫过那些曾经生龙活虎、如今却形同枯槁的士卒,眼角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昨日那魔神般的身影与残忍的杀戮犹在眼前,今日这无声的瘟疫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军队,也啃噬着他的心。 “军医!情况如何?!” 李成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军医颤巍巍上前,躬身道:“启禀将军……此疫来势凶猛,病状酷似……酷似军中大忌之‘痢瘴’,且更为猛烈。患者腹痛如绞,泻痢不止,高热不退,脱水衰竭极快……药石罔效,药石罔效啊!” 老军医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力感。 “痢瘴?” 李成玉眉头紧锁,“为何如此大规模爆发?昨日尚且无恙!” “查……查验过了,” 另一名年轻些的军医接口道,声音同样艰涩,“病发者多集中在饮用过河水的营区,尤其是……昨日分发炖肉的先登营,几乎……几乎全营覆没……” “炖肉……河水……” 李成玉眼中寒光一闪,猛地看向营外那条静静流淌的运河,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妖人!定是那无生妖教的妖人搞鬼!下毒!他们在水里下了毒!” “将军英明!” 几名将校立刻附和,脸上既有恍然,更有深深的恐惧。 明刀明枪尚可一搏,这等阴毒手段,防不胜防! 李成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 一旦军心彻底崩溃,这三万大军便是不战自溃。 “传我将令!” 李成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即刻起,全营封锁!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营区!所有病患,集中隔离至南侧空地,设隔离营!派专人看护,不得与其他人接触!” “严禁饮用河水!所有饮水,必须取自深井,且需煮沸后方可饮用!” “命伙夫营仔细检查所有食材,确保无虞!” “各营加派人手,严密巡查,若有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若有试图逃离者,格杀勿论!”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锁链,试图将这濒临失控的局面重新束缚。 然而,命令虽下,执行却困难重重。 病患数量实在太多,隔离营转眼间便人满为患,看护人手严重不足,且自身也暴露在巨大的风险之下。 深井数量有限,取水煮沸耗时耗力,根本无法满足数万人的需求。 更可怕的是,恐慌如同瘟疫本身,早已在军营中悄然蔓延。 士兵们开始互相猜疑。邻帐的同袍突然倒下,昨日还一同饮酒谈笑,今日便可能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每一个咳嗽,每一次腹鸣,都引来周围警惕甚至敌视的目光。 “定是他!我看到他昨夜偷偷去河边……” “胡说!我明明见你前日舀了河水洗脸!” “都别吵了!我看谁都不干净!” 猜忌滋生恐惧,恐惧催生绝望。 一些意志薄弱的士兵,开始悄悄打点行囊,趁着夜色或混乱,试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虽然李成玉下了格杀令,但面对绝境,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零星的冲突在营地角落爆发,有的是为了争夺干净的水源或药物,有的则是逃兵被巡逻队发现后的垂死挣扎。 军纪,正在一点点瓦解。 就在大营被死亡阴影笼罩,秩序摇摇欲坠之际,一队特殊的人马抵达了。 他们约莫十余人,皆着皂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与奇特令牌,令牌上刻着古朴的“镇魔”二字。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凝,显然是修为不俗之辈。 他们正是接到德安府紧急求援,前来调查的镇魔司人员。 与军中将领不同,镇魔司的人对处理此类诡异事件更有经验。 他们并未被眼前的惨状吓倒,而是迅速展开了勘察。 几名镇魔卫径直走向运河边,并未取水,而是俯身细嗅,又拿出一些特制的银针探入水中,观察其色泽变化。 “水中有异味,并非寻常腐臭,” 一名年轻镇魔卫低声道,“银针发黑,毒性剧烈,且……带着一股极淡的阴煞之气。” 为首的中年统领点了点头,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状法器,指针在水面上方微微颤动,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但很快又紊乱起来。 “源头气息已被冲散或掩盖,追踪不易。” 另一边,几名镇魔卫则在营地内仔细搜寻,尤其关注病患集中区域和……尸体堆放处。 很快,他们有了发现。 “统领!您看这个!” 一名镇魔卫用特制的铁钳夹起一只死状怪异的老鼠。 那老鼠毛色暗淡,腹部异常肿胀,口鼻处残留着黑褐色的污迹。 “在几个粮草堆和伤兵营附近都发现了这种死鼠,不下数十只!死状与寻常病鼠不同,体内似乎……蕴含着某种疫病之源!” 另一人补充道:“我们在几处水源附近的泥地里,发现了残留的极淡的尸气,与水中检测到的阴煞之气同源。综合来看……” 为首的统领接过那只死鼠,仔细端详片刻,又嗅了嗅水边带回的样本,脸色越发阴沉:“是尸毒,而且是经过特殊炼制的尸毒,投入水源。同时,以携带‘病瘴’的疫鼠为引,在营中散播……双管齐下,歹毒至极!” “无生教!” 几名镇魔卫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这种将瘟疫、剧毒与邪法结合的手段,正是无生教那些邪魔外道的惯用伎俩。 “能确定是何人所为吗?” 李成玉不知何时也赶了过来,急切地问道。 他将希望寄托在这些镇魔司人员身上。 中年统领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对方行事极为谨慎,投毒手法隐秘,疫鼠散播也未留下明显痕迹。水源上游我们的人也在排查,但运河水系复杂,对方若是有心隐藏,恐怕难以追溯到具体投放之人。只能确定,是无生教无疑。” 李成玉闻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无法找到源头,无法抓到凶手,意味着这种阴毒的手段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中年统领看着愁云惨淡的军营,沉声道:“将军,眼下当务之急,一是尽快控制疫病蔓延,二是稳定军心。我镇魔司有秘制‘清瘴丹’,或可缓解部分毒性,但数量有限。至于尸毒……颇为棘手,需尽快找到解毒之法。此外,必须加强营内外的警戒,提防妖人后续手段。” 李成玉疲惫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这看似有序的应对,能否挽回这濒临崩溃的局面。 …… 风,带着硝烟与血腥的余味,呜咽着穿过垛口,卷起几片破碎的旌旗,猎猎作响,似亡魂不甘的低语。 吴仁安的府衙深处,静室之内,烛火摇曳。 他盘膝坐于蒲团之上,暗红色的肌肤在昏黄光线下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额上那对峥嵘的墨色骨角,向上微微弯曲,划出两道凌厉而邪异的弧线,仿佛随时能撕裂虚空。 他双眸微阖,深邃的瞳孔中心,那一点猩红如活物般缓缓流转,似在推演着什么,又似在品味着力量带来的沉醉。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王青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躬身垂首,姿态恭谨。 “禀教主,”王青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沙哑,“城外潜伏的‘影鼠’传来密讯。” 吴仁安眼帘微抬,那抹猩红骤然亮了一瞬,似有无形压力弥散开来。 “讲。”他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抵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王青山不敢迟疑,连忙将一张卷成细筒的蜡丸呈上。 吴仁安并未伸手去接,只是目光扫过。 王青山便知趣地自行解开蜡丸封口,取出里面一张薄如蝉翼的秘纸,低声念道:“禀上尊:官军大营疫病横行,痢瘴之症蔓延,已非药物可控。军心涣散,哀鸿遍野,几同人间炼狱。昨夜先登营近乎全军覆没,将军震怒,然束手无策。另,德安府镇魔司已有高手抵达,似在调查疫病源头与诡异之事,营中布防更显混乱,外松内紧,实则处处破绽……” 听着王青山的回报,吴仁安的嘴角缓缓勾起。 “镇魔司……呵呵,一群蠢物,也妄图挽回天倾么?” 他低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嘲弄,“疫病,混乱,恐惧……这岂非上苍赐予本座的绝佳良机?” 他缓缓站起身,暗红色的身影在烛光下拉长,投射在墙壁上,更显魔焰滔天。 他踱步至窗前,目光穿透窗棂。 “天时,地利,皆在我手。” 吴仁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亢奋,“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他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目光扫向王青山:“传我谕令!” 王青山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属下在!” “即刻集结所有‘血丹勇士’与‘毒人’!” 吴仁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疯狂,“今夜,本座要让朝廷那群猪狗,尝尝何为真正的绝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算计:“传令下去,参与今夜袭营者……”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此去,不必复返!” 王青山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 他跟随吴仁安日久,深知这位主上的狠辣无情,但如此直白地将麾下精锐当作一次性的消耗品,还是让他心中泛起一股寒意。 但他不敢有丝毫质疑,只是将头埋得更低:“遵命!” “去,召铁牛、赵无常速来见我!” 吴仁安挥了挥手,示意王青山退下。 片刻之后,铁牛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和赵无常阴鸷瘦削的身影便出现在静室之内。 两人身上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煞气,显然刚从城防前线下来不久。 见到吴仁安,两人立刻单膝跪地,恭声道:“参见教主!” “起来吧。” “方才密报,官军营中痢瘴大作,镇魔司介入,营防混乱,军心已溃。”吴仁安言简意赅。 “此乃天赐良机,本座决意,今夜,发动总攻,毕其功于一役!” “教主英明!俺早就等不及了!定要将那些官狗杀个片甲不留!” 赵无常则是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声音如同夜枭:“桀桀……教主神机妙算,瘟疫加袭杀,定能让朝廷大军彻底崩溃!属下愿为先驱,将更多的‘礼物’送入敌营!” “好!”吴仁安赞许道,“赵无常,你麾下的‘毒人’,每人再配发一罐猛火油,以及最新炼制的浓缩尸毒。你们的任务,便是潜入敌营深处,制造最大的混乱与恐慌,焚毁粮草,散播剧毒!” “属下领命!” 吴仁安又转向铁牛:“铁牛,你负责统领所有‘血丹勇士’。告诉他们,今夜,‘血泪丹’管够!每人,再额外携带两颗!” 铁牛闻言一怔,他深知“血泪丹”的霸道与后患,连续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必死无疑。 “是!属下定将教主恩赏传达!必让兄弟们爆发出最强战力,为教主荡平敌寇!” 吴仁安看着两人眼中燃起的狂热火焰,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残酷的笑容。 血丹勇士? 畜牲罢了! “记住,”吴仁安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诱惑力,如同魔鬼的低语。 “此战之后,阳泽城,乃至整个德安府,都将是我们的!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美人功法,应有尽有!” “杀!杀!杀!” 铁牛被彻底点燃。 赵无常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去准备吧。”吴仁安挥了挥手,“子时三刻,准时出击!本座同去!” “遵命!” 铁牛与赵无常领命而去,静室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唯有烛火依旧摇曳,将吴仁安那暗红色的、带着骨角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拉长,宛如一尊刚刚从地狱深渊爬出,即将为祸人间的真魔。 夜色渐深,月隐星稀。 城中几处隐秘的院落内,灯火通明。 一处院落,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和腐臭气息。 赵无常站在院中,看着百十名“毒人”如同行尸走肉般排着队,从几个大缸中领取新配发的装备。 那些陶罐里装着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正是猛火油。 旁边还有一个个小巧的、用特殊材质封口的黑色瓷瓶,里面装着的,便是足以让方圆数百米化为绝地的浓缩尸毒。 毒人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只是机械地接过这些致命的“礼物”,挂在腰间或背在身后。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有些甚至还在往外渗着浑浊的脓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赵无常看着这支由他亲手“炼制”的死亡军团,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病态的笑容。 另一处院落,气氛则更加狂热与混乱。 近三百名“血丹勇士”聚集于此,在铁牛和他麾下几名小头目的监督下,领取着额外的“血泪丹”。 那些暗红色、散发着奇异甜香的小药丸,对他们而言,既是力量的源泉,也是催命的毒药。 “教主有令!今夜血战,丹药管够!每人再领两颗!杀敌越多,赏赐越多!” 一名头目嘶哑着嗓子吼道。 勇士们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与疯狂的光芒。他们早已被“血泪丹”的药效和毒瘾所控制,理智被欲望吞噬。 一些人迫不及待地将刚到手的丹药塞入口中,甚至顾不上咀嚼,便囫囵吞下。 “呃啊——!” 一名身材壮硕的勇士刚刚吞下第三颗血泪丹,便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他浑身肌肉虬结,血管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疯狂蠕动,双目瞬间充血,变得赤红一片。 一股狂暴而混乱的力量在他体内炸开,他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拳头,砸向旁边的墙壁,轰隆一声,砖石碎裂! 他含糊不清地咆哮着,嘴角溢出鲜血,脸上却带着一种扭曲的、极度亢奋的笑容。 类似的场景在院中各处上演。吞服了过量丹药的勇士们,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的疯兽,体内的气血在药力催谷下疯狂燃烧,力量暴涨的同时,生命力也在急剧消耗。 他们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如牛,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渴望和毁灭的冲动。 痛苦与狂暴交织,让他们变成了一群只知杀戮的怪物。 铁牛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夜风更冷,吹过城头,卷起吴仁安宽大的血色教袍。 他负手立于城楼最高处,墨色骨角在稀疏的星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 他俯瞰着城下,那支由毒人与血丹勇士组成的、散发着死亡与疯狂气息的军队,正在黑暗中无声地集结。 他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混杂着痛苦、狂热、绝望与嗜血的复杂气息,如同最浓烈的毒酒,让他体内的血煞真气都为之微微沸腾。 “蝼蚁尚且偷生,然则,蝼蚁之力汇聚,亦可撼动山岳。” 吴仁安低声自语,暗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城下那片涌动的黑暗,“用尔等的残躯,为本座铺就一条路罢……这,便是尔等最大的荣耀。” 子时三刻已至。 沉闷的号角声划破夜空。 “开城门!”吴仁安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清晰地传遍城头。 嘎吱——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露出外面更加深沉的黑暗。 “出发!” 随着铁牛一声狂暴的怒吼,三百名血丹勇士率先冲出城门,冲向远方那片死寂的官军大营。 紧随其后的是百十名毒人,他们步履蹒跚却速度不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剧毒与火焰。 吴仁安站在城头,看着那支孤注一掷的死亡军团消失在夜幕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抬起手,身后,一面巨大的战鼓被抬了上来。 “擂鼓!” 咚!咚!咚! 沉闷而压抑的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在寂静的夜空中远远传开。 夜,更深了。杀机,正浓。 第109章 冲阵 残月隐于乌云之后,星辰黯淡,唯余几点寒芒。 无声教的夜袭部队足下无声,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偶尔兵刃与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 为首的,正是铁牛与赵无常。 越是靠近,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便越发浓烈。 那是一种混合了草药、腐烂、污秽以及浓重血腥的恶臭,仿佛整个营地都被无形的瘟疫阴云所笼罩。 压抑的呻吟声、低低的啜泣、以及濒死者无意识的呓语,断断续续地从营帐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营地的防备,正如吴仁安所料,松懈得令人难以置信。 岗哨稀疏,寥寥无几的士兵或倚着长枪打盹,或无神地望着远方,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恐惧。 营门处的火把燃烧着,光芒昏暗,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更多的角落则隐匿在深沉的黑暗里。 吴仁安并未随先锋部队一同潜行,他立于稍远处的暗影之中,暗红色的肌肤在夜色下几乎不可见,唯有那双深邃眼眸中流转的猩红,如同两点鬼火。 “时辰已到。”他低沉的声音仿佛直接在铁牛与赵无常的心底响起。 无需更多言语,铁牛沉重地点头,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赵无常则阴冷一笑,手中扣紧了几枚特制的毒针。 下一刻,如同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早已按捺不住的血丹勇士们发出了压抑的低吼! “杀!” 一声令下,仿佛暗夜惊雷,又似出闸猛虎! 三百名服用了过量“血泪丹”的血丹勇士,如同三百头发狂的野兽,自黑暗中猛然窜出! 他们双目赤红,口涎横流,肌肉虬结,皮肤上血管贲张,浑不似人。 丹药的力量彻底摧毁了他们的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和对痛苦的麻木。 他们是吴仁安手中最锋利也最不计代价的刀! 没有战术,没有阵型,只有最野蛮、最直接的冲撞与撕裂! 他们挥舞着沉重的兵器,甚至直接用拳头、用牙齿,疯狂地扑向那些惊醒的官军岗哨。 噗嗤!噗嗤! 沉闷的入肉声接连响起,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临死前的惨嚎。 岗哨几乎在瞬间就被这群狂暴的怪物撕成了碎片,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染红了黑暗的土地。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划破了营地的死寂,凄厉而短促,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营地内顿时炸开了锅! 然而,官军的反应却比预想中要快上几分。 凄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虽然带着几分仓促,却依旧清晰地传遍各处。 营帐内亮起了更多的火把,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手持刀枪盾牌的士兵开始集结。 显然,昨日吴仁安那惊世骇俗的袭杀,以及营中爆发的瘟疫,已经让官军高层预感到了危险,做了一定的防备。 “放箭!”有校尉嘶声力竭地吼道。 咻咻咻!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虽然稀疏,却也给冲在最前方的血丹勇士造成了一定的阻碍。 就在此时,赵无常阴冷地一挥手,他身后那五十名面色青黑、眼神空洞的“毒人”动了。 他们背负着沉重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猛火油和浓缩的尸毒。 他们动作僵硬却迅捷,如同鬼魅般穿梭在血丹勇士之间,不顾一切地冲向刚刚集结起来的官军阵列。 “真空家乡!”赵无常发出嘶哑的呐喊,将手中的陶罐奋力掷出! 砰!砰!砰! 陶罐碎裂,腥臭刺鼻的猛火油四处泼溅,沾染在士兵的衣甲和营帐上。 紧接着,几支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射入,瞬间点燃了泼洒的猛火油! 轰——!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营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惨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一切,浓烈的黑烟伴随着尸毒的恶臭弥漫开来,被吸入者立时感到头晕目眩,喉咙灼痛。 然而,官军的应对也极为迅速。 盾牌手顶在前方,长枪手从盾牌缝隙中猛刺,弓箭手则在后方集火射击那些冲入阵中的毒人。 血丹勇士和毒人们虽然悍不畏死,但毕竟肉体凡胎,在密集的箭雨和长枪攒刺下,他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哀嚎声很快便淹没在震天的厮杀声中。 他们的牺牲,虽然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点燃了大火,散播了毒气,但并未能真正撼动官军已经初步稳固的阵线。 赵无常看着自己的“杰作”迅速被官军压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却并未慌乱。他的任务,本就是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为真正的杀神降临创造时机。 就在官军勉强遏制住毒人的攻势,准备集中力量剿灭那些狂暴的血丹勇士之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骤然席卷了整个战场! 一道暗红色的魅影,仿佛撕裂了夜幕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营地的侧翼。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光影效果,只有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吴仁安! 他终于出手了! 此刻的他,完全展露了融合后的姿态。暗沉的血红色肌肤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流淌着熔岩。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那抹猩红愈发妖异,如同两颗燃烧的血钻。而额头上那两根峥嵘的、向上弯曲的墨色骨角,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投下狰狞的阴影,宛如自九幽地狱中走出的真魔! 他的出现,瞬间让喧嚣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寂静。 无论是疯狂的血丹勇士,还是浴血奋战的官军,亦或是隐藏在暗处的无生教众,都被这股非人的、纯粹的邪恶气息所震慑。 “妖……妖怪!”一名年轻的官军士兵看清了吴仁安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他跑不了。 吴仁安的身影动了。 快!快到极致! 他仿佛一道血色的闪电,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那名逃兵面前。 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血散手》! 隔空一掌拍出! 无声无息,却蕴含着恐怖的毁灭之力。 那名士兵连惨叫都未能发出,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一震,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塌陷,最终“噗”的一声轻响,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脓水,连骨骼都未能剩下。 一击!仅仅一击!一名活生生的士兵,便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血腥而诡异的一幕,如同冰水浇头,让周围的官军士兵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沉的恐惧。 “杀了他!杀了他!”一名校尉壮着胆子,厉声嘶吼,试图驱散士兵心中的恐惧。他挥舞着长刀,率先冲向吴仁安。 数十名亲卫紧随其后,组成一个小型的战阵,刀光闪烁,试图将这恐怖的魔头围杀。 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笑容在他此刻非人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他不退反进,直接迎上了那数十柄闪烁着寒光的刀锋! 他的速度太快了,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每一次出手都狠辣致命。 铛! 一名士兵的长刀劈向他的脖颈,却被他随意抬起的左臂挡住。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精钢打造的长刀竟然只在他的暗红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连皮都没有破开! “什么?!”那士兵惊骇欲绝。 下一瞬,吴仁安的右手已经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指尖弹出寸许长的墨色骨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噗嗤! 骨刺轻易地洞穿了士兵胸前的铁甲,如同刺穿豆腐般没入了他的心脏。 吴仁安五指猛地一握! 咔嚓! 心脏被瞬间捏爆! 他随手将尸体甩开,如同丢弃一件垃圾,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血煞噬魂功》全力运转! 他每一次挥动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出现的血色长剑,都带起一片凄厉的破空声,剑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如同泼墨般洒满大地。 他的《血散手》更是掌风无形,却能将触碰到的血肉之躯瞬间化为肉泥。 长剑卡在血肉和铁甲中心索性弃了剑… 嗤!嗤! 他手臂上的骨骼猛然刺破皮肤,暴长而出,化作两柄狰狞的骨刃,随着他的挥舞,带起呼啸的风声,将一名顶上来的士兵连人带盾牌劈成两半! 他背后的脊椎骨节节凸起,如同龙脊,猛地一抖,数根尖锐的骨刺如同箭矢般激射而出,将几名围拢上来的长枪兵钉死在地上! 体内的“恶鬼”意识仿佛苏醒了一般,与他自身的意志完美融合,非但没有造成混乱,反而让他的力量更加凝练,反应更加敏锐,出手更加狠毒! 骨骼在欢呼,血液在沸腾! 这才是力量! “吼——!” 吴仁安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声浪滚滚,震得周围的士兵耳膜嗡嗡作响,心胆俱裂!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普通的士兵在他面前,与蝼蚁无异,根本无法阻挡他分毫。 “结阵!结阵!快结阵!” 凄厉的呼喊声在混乱的营地中响起。 官军的将领们终于意识到,面对这样一个非人的怪物,寻常的围攻根本无效,唯有依靠严密的军阵,才有一线生机! 军令如山! 尽管恐惧,但久经训练的官军士兵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开始快速变阵!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数百名手持巨盾的士兵迅速集结,在吴仁安前方组成了一道厚实的盾墙,巨盾相连,缝隙间探出无数闪烁着寒光的长枪枪尖,如同一只钢铁刺猬! “放箭!” 后方,弓箭手再次集结! 咻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般覆盖而下,发出尖锐的破空锐啸,封锁了吴仁安所有闪避的空间! 面对这等军阵合力之威,吴仁安眼中的猩红光芒更盛,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主动迎了上去! 他身形微躬,体内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暗红皮肤被撑裂。 一层薄薄的、仿佛由墨玉雕琢而成的骨铠瞬间自体内浮现,覆盖了要害部位!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无数箭矢射在他的骨铠之上,爆发出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火星四溅! 大部分箭矢都被坚硬的骨铠弹开,或是箭头崩碎,只有少数力道强劲的箭矢勉强刺入半寸,却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破!” 吴仁安硬顶着箭雨,猛然加速,整个人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残影,狠狠地撞向了那面盾墙! 轰隆——! 一声巨响!如同攻城锤撞击城门! 最前方的数面巨盾瞬间四分五裂,持盾的士兵口喷鲜血,倒飞而出,撞倒了身后一片同袍! 坚固的盾墙,竟被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撞开了一个缺口! 但有迅速合拢,反而将吴仁安围困在中间。 “杀!” 盾墙后的长枪兵怒吼着,数十杆长枪如同长蛇出洞,从四面八方刺向刚刚破开盾墙的吴仁安! 枪林如密!寒光闪烁! 吴仁安身处枪林之中,不闪不避,双臂猛然张开,手臂上的骨刃疯狂旋转! 咔嚓!咔嚓! 精钢打造的长枪枪杆,在锋利的骨刃面前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斩断!断裂的枪头像暗器般四射,反而误伤了不少官军士兵。 骨铠附着的躯体顶着枪林往前,将盾墙推翻。 他同绞肉机般在枪林中强行开辟出一条通路,所过之处,断枪遍地,血肉模糊! “重弩准备!射——!” 更后方,传来了校官焦急而狠厉的命令。 嗡——! 数架早已准备好的重型床弩发出了沉闷的机括声响。 小儿手臂粗细的巨型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数道黑雷,直奔吴仁安而来! 这才是军阵真正的杀手锏!其威力,足以洞穿城墙,射杀气海境武者! 四周手持大盾的军士又围了上来,枪林推进,将吴仁安逼到床弩瞄准的位置。 吴仁安瞬间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他瞳孔猛缩,体内的血煞真气疯狂运转,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体表的骨铠瞬间加厚了数分,变得更加凝实! 同时,他脚下猛地一踏,身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扭转! 如同血龙升空,吴仁安直接从盾阵枪林中腾越而起。 噗!噗! 两支重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掠过,深深地钉入了后方的地面,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然而,第三支重弩箭,他终究未能完全避开! 噗嗤一声闷响! 巨箭狠狠地射中了他的左肩! 恐怖的力道瞬间爆发,坚硬的骨铠应声碎裂,弩箭直接洞穿了他的肩胛骨,带出一蓬暗红色的血液! 整个人也同时被巨大力道带倒在枪林中。 剧痛袭来! “呃啊——!” 吴仁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形一个踉跄。 “射中了!射中了!” “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看到吴仁安受伤,官军士兵们士气大振,再次鼓起勇气,呐喊着围杀上来! 然而,他们低估了魔头的凶残与恢复力! 吴仁安稳住身形,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那几架重弩车,以及周围再次围拢上来的官军士兵。 “伤吾?尔等……都要死!” 他猛地伸手,握住插在肩头的巨大弩箭箭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硬生生将其拔了出来! 鲜血再次喷涌,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伤口处白生生的骨骼蠕动,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堵住了伤口! 他将沾着自己鲜血的弩箭随手丢弃,身形再次暴起,冲向了那密密麻麻的军阵!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那些胆敢伤到他的重弩! 周身缠绕着血色内气,撕破军阵绞杀,强行冲出时。 却见五十骑着甲重骑迎面而来,手中长槊扬起,战马奔腾。 吴仁安却也不避,迎面撞上战马。 整个人陷进了战马中,马腹伸出将根骨刃,将数骑腰斩。 却被一名黑甲骑士用长槊贯穿,正欲挑飞吴仁安之际。 只觉一股巨力袭来,长槊脱手。 马腹中蹿出一道血影,倒将槊尾刺进骑士胸膛。 与此同时,营地各处的厮杀依旧惨烈。 火光映照下,血丹勇士们虽然悍不畏死,但在官军有组织的围剿和不计伤亡的拼杀下,锐气已挫,数量锐减,伤亡枕籍。 他们如同即将燃尽的蜡烛,疯狂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毒人们更是早已消耗殆尽,除了留下一片火海和弥漫的毒气,并未取得更大的战果。 铁牛浑身浴血,手中巨斧卷刃,依旧在奋力搏杀,但他身边的血骨卫已经所剩无几。 赵无常隐藏在暗处,不断释放毒物,袭杀落单的官军,但面对严整的军阵,也显得力不从心。 王青山等少数吴仁安的心腹,则在竭力收拢残余的教众,艰难地抵挡着官军的反扑,同时焦急地望向侧翼那片被魔焰笼罩的战场。 他们看到他们的香主,那个宛如魔神般的身影,正在以一人之力,硬撼数千官军组成的铁血军阵! 他每一次冲击,都能在军阵中掀起滔天血浪!他每一次咆哮,都让敌人心胆俱裂! 整整两营,五千人的官军精锐,竟然被他一人死死拖住,甚至隐隐有被反压的趋势! 魔焰滔天,焚尽尘俗! 尸山血海,独步其间! 而那些幸存的无生教众,看着那道在万军从中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暗红身影,心中大震,他们开始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魔神般的身影汇聚而去! 夜,还很长。 杀戮,才刚刚开始! 第110章 死斗 夜色如泼墨,浓稠得化不开。 唯有官军营寨中冲天的火光与血丹勇士们凄厉的惨嚎,为这死寂的画布添上几笔狰狞的亮色。 血腥气混杂着焦臭、腐败的气息,在冰冷的夜风中弥漫,钻入每一个尚存活者的鼻腔,刺激着他们濒临崩溃的神经。 吴仁安便如这炼狱中跳荡的一簇魔焰,身形在混乱的军阵中急速穿梭。 他那暗沉血红的肌肤在火光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额上双角峥嵘,仿佛自九幽深处爬出的恶鬼。 骨刃挥洒间,带起残肢断臂,鲜血泼洒如雨,所过之处,官军士卒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麦秸,纷纷碎裂倒伏。 他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吞吐着战场上浓郁的血煞之气,双眸深处那一点猩红愈发炽烈。 力量在杀戮中不断攀升,伤口也在《血煞噬魂功》的运转下迅速愈合。 普通士卒在他面前,与刍狗无异,便是那结阵的京营精锐,也挡不住他狂暴的冲击。 盾牌被轻易撕裂,长枪如朽木般折断。 唯有重弩攒射与骑兵能造成有限的伤害。 各级军官嘶吼着集结队伍,盾牌手勉力组成残破的阵线,长枪如林般刺出,弓箭手在后方不断抛射,试图阻挡吴仁安的脚步。 然而,在吴仁安这尊人形凶兽面前,这些凡俗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硬顶着箭雨,轻易撞碎盾阵,骨刃轻易斩断精钢长枪,每一次出手都意味着生命的凋零。 “妖孽受死!” 正当吴仁安杀得兴起,享受着力量膨胀的快感时,一声蕴含着阳刚正气的暴喝响起。 只见前方溃散的官军阵列中,骤然冲出一队身着玄黑色劲装、手持奇特锁链的士卒,他们眼神锐利,气息沉凝,与周围慌乱的官兵截然不同。 他们混杂在一面面重新顶上来的塔盾之后,动作迅捷而隐蔽。 “镇魔司?”吴仁安眼神微凝,心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认得那些人身上的服饰,正是朝廷专门处理诡异事件的镇魔司。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数面塔盾猛然向两侧分开,露出盾后早已蓄势待发的镇魔卫。 七八条闪烁着银灰色金属光泽、布满细密符文的锁链,如银蛇出洞。 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直指吴仁安四肢与躯干! 正是镇魔司赖以成名的法器——缚妖锁! “哼,雕虫小技!”吴仁安冷哼一声,身形不退反进,体内血煞真气狂涌,暗红色的皮肤下,骨骼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他双臂猛然膨胀,骨刺骨节破体而出,竟试图硬撼这些缚妖锁。 “铛!铛!铛……” 缚妖锁精准地缠绕上吴仁安的肢体,符文瞬间亮起,一股禁锢、镇压的奇异力量试图渗透他的身体,压制他体内汹涌的血煞内气。 然而,如今的吴仁安早已非昔日可比,融合后的身躯强横无比,骨骼更是坚逾精钢。 他怒吼一声,肌肉虬结,骨骼发力,竟硬生生将几条缚妖锁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而,这一次的缚妖锁似乎比上次遭遇的更为坚韧,且操控锁链之人显然经验老道。 锁链收紧的时机恰到好处,正好卡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 “结阵!镇压此獠!” 一名看似头领的镇魔卫厉声喝道。 更多的镇魔卫从后方涌出,手中同样持着缚妖锁,迅速组成一个小型阵型,将吴仁安困在中央。 锁链交错,符文闪耀,一股更为强大的禁锢之力从四面八方压来,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凝滞。 同时众人手中连弩不停,弩箭如雨点般倾泻,在吴仁安皮肤上撞出火花。 有镇魔卫掷出长枪,欲钉住吴仁安,却被手臂上覆盖的骨骼崩开。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吴仁安眼中凶光大盛。 正欲彻底爆发,震碎这些烦人的锁链,一股更为凌厉、更为强大的气息骤然降临! 一道身影如流星般从后方军阵中掠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来人身着镇魔司的玄黑锦袍,腰悬一柄镶金古刀,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气息,赫然是一位开窍境的强者! “妖孽!纳命来!” 话音未落,刀已出鞘! 一道雪亮的刀光,仿佛撕裂了浓稠的夜色,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煌煌如日的气息,斩向被缚妖锁暂时困住的吴仁安。 刀未至,那股纯粹、阳刚、似乎能荡涤一切阴邪的刀意,便让吴仁安浑身汗毛倒竖。 刀光凛冽如秋水,映照着火光,划破沉沉夜幕。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纯粹的速度、力量与精准。 好快的刀!好强的气势! 吴仁安瞳孔骤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刀中蕴含的恐怖威力,远非之前那些气海境武者可比。 他不敢怠慢,被缚妖锁限制的身形猛然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头颅要害,同时左臂骨骼瞬间增生,化作一面狰狞的骨盾,迎向刀锋。 “锵——!”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火星四溅。 吴仁安只觉一股无匹的巨力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震荡之力传来,骨盾瞬间被劈碎,整条左臂剧痛欲裂,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倒退数步。 那刀锋上附带的阳刚刀气,竟隐隐克制着他体内的血煞内气,让他感到一阵滞涩与不适。 好在这位开窍境不如那和尚好深,似乎只开了十余个窍穴。 “开窍境……镇魔司老狗……” 吴仁安舔了舔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燃烧起更加狂暴的战意。 “很好!今日便用你的头颅,来祭奠吾之新生!” 那统领一刀得手,却并未追击,而是眼神凝重地看着吴仁安手臂上迅速弥合的伤口。 那非人的恢复力,以及对方身上那股纯粹而邪恶的气息,让他心头凛然。 “所有镇魔卫听令,维持缚妖阵,压制其气血!诸军结阵,辅助绞杀!” 统领沉声下令,手中长刀再次扬起,刀势连绵不绝,如同狂风骤雨,笼罩向吴仁安。 周围的官军士卒也反应过来,在军官的指挥下,重新组成密集的军阵。 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弓箭手远远抛射,与镇魔司的缚妖阵、统领的凌厉刀法相互配合。 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死死地将吴仁安压制在核心。 一时间,吴仁安险象环生。 那统领的刀法精妙绝伦,每一刀都蕴含着开窍境强者的真气,不仅威力巨大,更带着一股破邪诛魔的莫名真气,不断消磨着吴仁安的血煞内气。 缚妖锁上的符文光芒越来越盛,禁锢之力层层叠加,让他感觉如同陷入泥沼,动作迟缓,气血运转也受到极大干扰。 外围军阵的长枪和箭矢虽不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却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干扰他的闪避。 “噗嗤!” 吴仁安一个不慎,被统领一刀划破肋下,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紧接着,又有两柄长枪趁机刺中他的大腿,虽然未能刺穿坚硬的骨骼,但也带来了剧痛。 “妖孽!还不束手就擒!”统领大喝,刀势更急。 吴仁安连中数招,伤口虽在骨骼的蠕动下强行粘合封堵,但失血和疼痛让他更加暴怒。 他仰天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额上双角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体内的血煞真气不顾一切地疯狂运转。 “就凭你们这些蝼蚁,也想困住本座?!” 他猛地一跺脚,地面龟裂,一股狂暴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竟硬生生将几名靠近的镇魔卫震飞出去。 缚妖锁再次绷紧,发出即将断裂的嘎吱声。 “锁龙钉!” 就在此时,那镇魔司统领眼中寒光一闪,猛地后退半步,大喝一声。 远处,数架早已准备好的重型军弩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咻!咻!咻!咻!咻!” 数十根足有儿臂粗细、长达三尺、通体漆黑、铭刻着镇压符文的巨型长钉,如黑色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射向被困在阵中的吴仁安! 这些并非普通的弩箭,而是镇魔司特制的“锁龙钉”,专门用来对付肉身强横、气血庞大的妖魔邪祟。 一旦钉入体内,其上符文便会激发,形成强大的镇压之力,封锁经脉,禁锢气血,使目标力量大减,任人宰割! 如此密集的攒射,加上吴仁安被缚妖锁和军阵牵制,几乎避无可避! “来得好!” 面对这绝杀之局,吴仁安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狞笑。 他竟不闪不避,任由那些锁龙钉狠狠地钉入自己的身体! “噗噗噗噗……” 沉闷的入肉声接连响起,数十根锁龙钉深深贯入吴仁安的胸膛、腹部、四肢,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身躯。 一股股强大的镇压之力顺着钉身涌入,疯狂冲击着他的气海,试图封锁他的力量源泉。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换做常人,早已被这股力量撕碎或者疼晕过去。 “成了!”一名镇魔卫惊喜地喊道。 “哼……”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吴仁安的惨嚎或倒下,而是一声低沉而冰冷的冷笑。 只见吴仁安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额前散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但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双眸中猩红的光芒几乎要溢出眼眶,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残忍的弧度。 他身上被锁龙钉贯穿的部位,血肉一阵诡异的蠕动。 “哈哈哈哈……”他发出低沉而疯狂的笑声,感受着体内被玄铁钉强行镇压、几乎凝滞的血煞真气,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剧痛。 下一刻,更加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吴仁安后背的骨骼再次疯狂增生,竟如同长出十几只惨白扭曲的骨手。 这些骨手精准地抓住那些深深钉入他体内的锁龙钉,然后——猛地向外拔出! 嗤啦!嗤啦! 血肉翻卷,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吴仁安硬生生将那些足以镇压妖魔的锁龙钉从自己体内拔了出来! 鲜血如泉涌般从他后背的创口喷出,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嗤啦——!”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可怖声响,带出的不仅是淋漓的鲜血,还有破碎的骨渣和内脏碎片! 那数十只骨手紧紧握住锁龙钉,整个人已经脱离了人形,数十根锁龙钉被他当作武器挥舞。 如此自残般的举动,看得周围的镇魔卫和官军士卒目瞪口呆,遍体生寒。 吴仁安长啸一声,身上的血窟窿生出森森白骨,堵住了伤口。 “现在,轮到我了!” 他猛地一挣,体内残余的镇压之力被狂暴的血煞真气冲破。 缠绕在他身上的缚妖锁发出一连串脆响,竟被他硬生生震断了数根! 挣脱部分束缚的吴仁安,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气势不减反增,带着一身骇人的伤口和淋漓的鲜血,再次扑向那名镇魔司统领! 骨手中的锁龙钉被灌注了血煞真气,挥舞起来虎虎生风,竟不比寻常神兵利器差! 他的招式变得更加狠辣,更加不顾一切。 完全放弃了防御,每一击都蕴含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骨刺、骨刃、骨手,连同手中的锁龙钉,化作漫天血影,疯狂地攻向镇魔司统领。 镇魔司统领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他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恢复力如此变态、手段如此诡异的妖人。 简直和那些肉体强横的血肉诡异一般,诡异而凶狠! 他的刀法虽然精妙,功法也对吴仁安有所克制,但对方那股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以及层出不穷的骨骼异化能力,让他一时间也束手束脚,难以彻底压制。 两人在军阵之中展开了最为惨烈的搏杀。 刀光与血影交织,金铁交鸣声、骨骼碎裂声、怒吼咆哮声不绝于耳。 周围的官军和镇魔卫想要上前相助,却往往被两人交手的余波震飞,或是被吴仁安随手挥出的骨刺、锁龙钉击杀。 渐渐地,尽管镇魔司统领的功法克制让吴仁安感到阵阵不适,体内气血翻腾。 耳边破风之声又响。 “噗嗤!” 又是一根锁龙钉透体而出,剧烈的痛感让吴仁安微微分神。 锦袍统领乘势蓄力挥出一刀,雪白刀光带着金色真气席卷而来。 同大浪卷起千堆雪般无可匹敌的斩下。 就在刀锋即将临颈的刹那,吴仁安体内骨骼发出爆豆般的密集声响。 只见他浑身骨骼竟如同活物般疯狂增生、变形! 额头双角变得更加粗长狰狞,脊椎处根根骨刺破体而出,双臂、双腿乃至胸腹,都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带着血丝的骨甲! “铿!” 统领志在必得的一刀斩在吴仁安颈部的骨甲上,竟只斩入寸许便被死死卡住,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什么?!”统领脸色剧变,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功法。 与此同时,吴仁安那被骨甲覆盖的双臂猛然合拢,以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死死抱住了近在咫尺的镇魔司统领! “你?!”统领大惊失色,想要挣脱。 却发现吴仁安的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箍般将他牢牢锁住。 “一起死吧!” 吴仁安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 他抱住统领的身体,浑身的骨骼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异响,无数尖锐的骨刺从他体内疯狂向外突出,同一个刺猬般,狠狠地刺向怀中的统领! 同时,他那十余只从伤口中生出的骨手,抓起之前拔出的锁龙钉,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再次刺入了自己的躯体!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将这些巨钉连同自己和怀中的统领,彻底钉死在一起! 同归于尽!这是何等疯狂的举动! 镇魔司统领感受着刺入体内的剧痛和那股疯狂,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高亢、如同凤鸣般的唳啸! 紧接着,一团巨大无比、炽烈燃烧、形似一只展翅巨鸟的火球,拖着长长的焰尾,撕裂了浓重的夜幕与硝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天而降! 那火球散发着恐怖的高温与毁灭性的气息,尚未落地,下方的空气就已经被点燃扭曲,地面上的火焰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轰——!!!” 巨大的火鸟精准地砸落在吴仁安与镇魔司统领纠缠搏杀之处!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营地,炽热的冲击波如同狂涛骇浪般向四周席卷而去! 无论是无生教众还是官军士卒,亦或是镇魔卫,在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都如同蝼蚁般被轻易掀飞、撕碎、焚烧! 爆炸核心处,吴仁安与那名镇魔司统领瞬间被狂暴的能量炸开。 两个人在空中像断线的风筝般向不同的方向抛飞出去。 “咳……咳咳……”吴仁安重重摔落在数十丈外。 浑身焦黑,骨骼多处断裂,内腑更是受到剧烈震荡,张口便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但他眼中的疯狂却被一丝清明取代。 好机会!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火鸟的来历,也顾不上探查那统领的死活,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体内《血煞噬魂功》极限运转,压榨出最后一丝力量,身形一晃,如血龙狂舞般卷入爆炸引发的浓烟与混乱之中。 “王青山!铁牛!撤!” 他用尽气力发出一声低吼,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传出不远。 几个忠心耿耿、恰好在附近且侥幸未死的亲信立刻向他靠拢。 吴仁安不再停留,施展出压箱底的轻功,带着这寥寥数人,头也不回地向着营地外围、阳泽城的方向极速遁去。 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与冲天火光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深坑。 那名同样被炸飞、生死不知的镇魔司统领,以及那从天而降的神秘火鸟,都为这场惨烈的夜袭增添了更多未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