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怨你梦里念你》 第1页 这阵子不知道在倒什么楣,先是开学两三个星期后即得了个重感冒,偏偏那个星期的作业量又特重,下午下课后晚上又要上班,于是感冒之后的半个月,小狸几乎每天是只能靠意志力往返家里、学校和店里。 有时下班后,回到家差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干脆把一切都交给老天,然后直接倒在床上。可是因为病痛的关系,几乎每隔两个钟头就会被痛醒,醒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只觉得那里也痛、这里也痛,喉咙干燥四肢没力,手脚冰冷眼睛酸痛,再加上脑袋昏昏体力透支,呻吟个几下又昏了过去,然后隔个两三个钟头又莫名其妙的醒过来呻吟。 这样痛苦的日子大概持续两三天后,小狸的身体总算好了一点,不过,同时我的作业也差不多gameover了…… 直到病好得差不多后,小狸开始面临生病时所留下的后遗症,每天拼死拼活的赶作业,不过还是有一科救不回来,因为真的太多作业没缴,再加上又请了多堂病假,老师也早已把我列入「噹噹黑名单」之首了吧! 唉…… 好不容易才熬过感冒和作业的折磨,正当小狸觉得一切都回复正常轨道之后的某一天,因为那天下午三点以后就没课了,四点半还没到就回到家里,小狸就先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然后出门上班。 那时候家里的小朋友们都还没回来,晚餐时间也还要好久才会到,可是小狸已经饿到乱七八糟了,所以要去店里之前就先绕去公馆的某一条巷子买东西吃。那时刚好被小狸看到一间新开幕卖水煎包的小店,只要买两个水煎包就送一杯豆浆耶!虽然我的手里已经提了一大罐的「大脚桶」金桔柠檬,不过后来又觉得不拿白不拿,就把豆浆一起拿过来啦! 上班时,大概忙到七点左右,小狸又开始感到口渴,但金桔柠檬早就被我喝到见底,这时突然我想到还有一杯豆浆还没动,于是我拿起吸管,插进去一吸…… 嗯?怎么没东西? 于是我再用力一吸,一块软趴趴似海棉又像豆花的不知名物体,就这样灌进了我的嘴里……我记得我拿的好像是豆浆吧? 最白目的是,当时的小狸还傻愣愣的就这样的吞下肚…… 愣了差不多五秒以后,小狸怀着担忧和恐惧的心情把豆浆的杯盖打开来看,才一把盖子拿起来,一阵噁心浓烈的酸臭味扑鼻冲来,吓得小狸连退好几步差点把收银机撞翻,而旁边至少距离我30公分以上远的同事居然马上掉头过来说:「什么东西这么臭啊?」 另一个不小心路过我旁边的同事看了一眼后,只说:「你的那杯豆花……怎么看起来好硬的感觉?」 太扯了啦!就算是免费赠品也不能这样青菜乱卖啊! 整个晚上,小狸就在边忙碌边咒骂边努力灌饮料洗掉喉咙里那噁心的酸臭味中度过,小狸暗暗发誓—— 再也不拿免费的饮料了! 可是这个誓好像发得太晚了一点,呜呜,小狸已经连拉三天了…… 如果说开膛手杰克是英国历史上最神秘残忍的变态杀人魔,那么希普曼便是英国历史上最邪恶恐怖的死亡医生;开膛手杰克虽然手段血腥残酷,却也只不过杀了不到十个人,而希普曼却亲手送掉了近三百条人命,即使这个数目始终未能得到证实。 西元2000年一月,英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系列谋杀案审判终结,被告是五十四岁的家庭医生希普曼,他被控在十五名七十五岁以上老妇人身上注射过量吗啡导致她们死亡,罪名成立,希普曼被判终身监禁,犯行终于得以惩处。 然而之后在英国警方检察部门的持续追查之下,始骇然发现于希普曼二十四年的行医期间,死在他手上的人并不只这个数目,而是高达两百个以上。 最令人诟病的是,希普曼曾于1976年在哈利法克斯地方法院法庭承认八项控罪,包括伪造处方和滥用药物等罪名,然而医疗机构并没有按照规定吊销他的行医执照,反而允许他在大曼彻斯特郡的私人诊所继续营业。 于是希普曼得以开始他的「医死人」生涯,他在开业之初就开始杀人,随着执业时间的增长,杀人也越来越频繁,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他甚至伪造遗书以谋取被害者的遗产。 直至另一名医生注意到,在希普曼诊所看病的患者死亡率比其他任何医生高出两倍以上,人们才开始对希普曼医生的老年病人死亡率产生怀疑,因为这些病人都令人惊异地死于「类似情况」,十五名受害者中最后一名受害者的女儿终于挺身掀起谋杀调查的序幕。 可笑的是,希普曼长达二十四年的连续谋杀,不仅迟迟未曾被人发现,而且人人都宣称他是个充满精力热情又和蔼可亲,广受患者爱戴的好医生,甚至在他被定罪之后,还有人深信他是被冤枉的,当时的报章报导因此皆把希普曼比作能够变换人格的「海德医生——」 或许,比起开膛手杰克,希普曼才真的有资格被称为「人面兽心」吧! 十一月八日—— 「明天,培迪,就是明天,明天他又要下手了,为了那个即将牺牲的无辜女人,拜託,帮……」 「我才拜託你咧!人家都找到我头上来了,我躲都来不及,你还来缠着我干嘛,存心想害死我是不是?老实告诉你吧!如果那女人註定要死,却又因为我的帮忙而得救的话,那反而是害了她;话再说回来,如果她註定不该死,就算我不帮忙,她也不会死的。」 「你……你怎么可以说这么无情的话……」 「不然要我说什么?说我愿意代替她死?」 「反正我又不会死,顶多要死不活,或者断手断脚的过下半辈子?」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唯恐最后一个女人被杀之后,那个凶手也会如同十九世纪的开膛手杰克一样,从此销声匿迹,届时你就真的破不了案了?」 「……这的确是原因之一,可是……」 「你能够保证我绝对没事?」 「我……我发誓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 「可是你不敢保证?」 「……培迪……」 「那就滚蛋!」 「但明天……」 「管她去死!」 「培迪……」 「你也去死!」 十一月十日—— 「今天有什么特别新闻吗?」泰德一边吃荷包蛋,一边看手錶,一边问报纸后的人。 「……没有。」 「股市?」 「狂飙。」 「太好了,股市低迷这么久,早该飙一下了!」放下刀叉,泰德端起杯子,神情惬意地喝了一口香浓的奶茶。「啊!对了,你的屋子快整修好了,水管电线都检查ok,暖气更换,浴室翻新,主卧室地毯也重铺过,费用大约……」 「费用?」 泰德耸耸肩,「二十便士硬币一枚。」话落,喝完剩下的奶茶,拿餐巾拭了一下嘴,然后对着泰晤上报社会版问:「我要上班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公司?」 「你认为呢?」 「抱歉,请当我在自言自语。」 泰德离开餐室,管家进入。 「请问先生,还要咖啡吗?」 「好。」 管家斟满咖啡,恭谨地退下,报纸终于慢吞吞的低下来,露出于培勛疑惑深思的脸。 没有特别新闻? 这可真奇怪,那傢伙会那样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上场,就不可能会这样虎头蛇尾,悄无声息的下台一鞠躬吧?或者…… 他不杀最后一个是表示他不打算如此轻易的结束这场「游戏」,所以布幕只是暂时拉下一半,后续会有更精采的节目? 若果真是这样的话,麦尼可能真的要吊颈了! 不过这都已不关他的事了,虽然对桑念竹有点过意不去,因为她是那么希望能见到凶手得到该有的惩罚,但当这事威胁到他未来的生命历程时,他也不得不放弃了。 总之,他不愿意再被扯入那种恐怖事件当中了。 再者,每一回面对麦尼,他的心里总是不由自主地长出一堆毛来,明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娶……或嫁给麦尼,可是依然情不自禁地老是去想到那幕滑稽的婚礼,他「看」到了,老爸也「看」到了,那就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见鬼,这种事实他拒绝接受! 愤然地放下报纸,于培勛暗暗发誓绝对要摆脱这种该死的事实,而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别再与那个红鬍子见面,所以麦尼只能自求多福了。 瞄了一下手錶,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赶紧专心解决掉吃一半的早餐。 唉!用早餐的时候想这些事真不健康,他还是专注于此时此刻更胜于想像无法掌握的未来,因为今天有更重要的「麻烦」需要他去解决,这才是最优先的任务。 人哪,还是把握住现在最实在! 「小念念。」 「嗯?」 「现在是在校园里,虽然天气相当冷,可是来上课的人并没有减少,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同学,所以,麻烦你把脸上那副愚蠢的傻笑收起来好吗?那实在不适合你,你会让许多暗地里偷偷仰慕你的男孩子失望!」 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轰一下更红了,桑念竹急忙收回笑容,再辩驳。 「我……我才没有傻笑!」 李亚梅瞄了一下,「是,现在没有了。」然后嘆气。「真是,只不过是男孩子说一句喜欢你而已,就足以令你这样失魂落魄的吗?过去那么多男孩子说到嘴巴都烂了,也没见你这样嘛!」 「我……我也没有失魂落魄。」桑念竹吶吶地否认。 李亚梅嘲讽地哼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是最好,专心一点,下堂课是魔鬼教授的课,你不专心,他就会找个问题问到你哭死!」 所谓的魔鬼教授是个皇家大律师级的客座教授,声闻遐迩,赫赫有名,而且陕得不得了,上他的课保证获益良多,但也恐怖得很,因为他最喜欢拿那些不认真听课的人当作被告,以最残酷无情的犀利言词「审」到你痛哭流涕、俯首认罪,自愿进监牢洗厕所为止。 「那……那我们坐后面一点。」 「你以为这个时候我们还有得挑吗?」 没有! 后面全坐满了,包括座位间的阶梯,只剩下前两排还有空位,因为大家都只想听课不想被「审」。特别是第一排众人皆称之为「被告席」,第二排则称之为「第二被告席」,后面两排是「陪审团席」,再后面全是「记者旁听席」。 就算是坐地上的陪审团也比坐椅子的被告好。 「各位先生、小姐们,上次交代的『作业』,你们……」才两句话,大家的耳朵已经开始大蜜蜂带小蜜蜂嗡嗡嗡了。 第2页 这是魔鬼教授的卓越本领之一:养蜜蜂……不对,嗓门超大,人家得用麦克风上课,他不用,只靠他那张大嗓门就够吼到你脑震荡,坐前排的人上完课出去,耳朵起码还得让蜜蜂盘旋个十来分钟,多来几次保证耳聋,所以前排的人常常不由自主地掩耳朵。 不是不想听他的课,而是想保住自己的耳膜。 「……好,既然各位的报告都交出去了,那么……」他所谓的「作业」,就是…「请」大家去聆听数天前伟大的大律师所辩护的一场失手杀人案,然后做一份心得报告。 「……哪位先生或小姐愿意上来『简单』说明一下你们的报告大纲?」 「简单」说明一下? 啧啧!说起来轻描淡写,事实上这个「简单」学问可大了,一般教授的报告是写在纸上交到教务处去便ok,最多请你解释一下报告的主题与大纲重点,证明那厚厚的一大叠不是你花了三天三夜去东抄西凑来的。 可是这位红牌大教授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你不能站在位置上随便说两句混过去,得跑到讲台前面去「报告」你的报告,自然,你没有办法用念的,因为你的报告老早就交出去了。 而且,你绝不能乖乖听他的话简单说几句就一鞠躬下台,得洋洋洒洒说到口干舌燥跟他要水喝,声音也不能比他小,还要小心应付他有意刁难所提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否则他会毫不留情地让你抱个z回去练瑜伽,这堂课学分你就甭想拿到手了。 「咦?大家都很害羞是吗?好吧!那就由我来指定了,我看看,嗯……啊!就那位,第二排最右边,两手掩着耳朵不乐意听我讲课的那位小姐……」 咦?第二排最右边,两手还掩着耳朵?桑念竹蓦然惊喘一声,差点昏倒。 是她?! 「教授,我们是同一组报告,相信由我来作说明会更恰当。」赶在桑念竹昏倒气绝之前,李亚梅赶紧自告奋勇地充当炮灰。 「是吗?」魔鬼教授嘲讽地连哼两声。「既然是同一组作报告,为何不能由她来说明?」 「因为她胆子比较小,所以……」 「胆子小就不要来念法律系,想念法律系就要把胆子练大,否则如何为人出庭辩护?」 「念法律不一定要出庭辩护,成为法律顾问也是一种出路。」 「想作法律顾问就不需要来上我这堂课,特别是……」魔鬼教授轻蔑的眼斜斜地盯住桑念竹。「她也不想上我的课!」 「我……我……我……」除了「我」之外,桑念竹无法吐出半个字为自己辩解,只能惊慌地拼命摆手摇头。这会儿耳膜已经不算重要,保住小命更要紧! 魔鬼教授两眉一耸,「你想否认吗?事实就摆在眼前,你……咦?」凌厉的视线突然拉向桑念竹侧后方。「你举手是有什么问题吗?或者你也想来个英雄救美,挺身为她辩护?」 「不不不,我是有问题想请教授指导。」 咦?听这声音……桑念竹与李亚梅不约而同的愕然回首——斯文的五官,温雅的笑容,席地坐在阶梯上的人不是于培勛是谁? 他来干什么? 「有问题待会再问,」魔鬼教授傲慢地摆摆手。「现在我……」 「那怎么行?」于培勛看上去除了无辜还是无辜。「学生缴了学费来这儿学习,教授怎么可以剥夺我们求知的权利?」 「我只是要你等会儿……」 「要是一等等到了下课,我还问谁去?」 「下课后再……」 「我下堂还有课,教授愿意等我上完课吗?」 魔鬼教授窒了窒。「你可以到事务所来……」 「好让教授多赚一笔咨询费?」 整间教室上百多人霎时充满了无数惊喘、抽气声,还有「他是白痴吗?」、「他死定了!」、「准备棺材吧!」的窃窃私语与同情目光。 而魔鬼教授也正如众人所料般骤然脸色一寒,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冷酷,与他在法庭上准备一举击溃对被告不利的证人时的严厉神情一模一样,口气则相对的化为一摊温水,十分和蔼可亲,柔和的编织出一个温柔的陷阱——黑寡妇的活陷阱。 「我当然不会额外收费用,不过,既然你这么急着问问题,想必这个问题一定很重要,好吧!我愿意先听听你的问题。来,你说吧!」很显然的,他的矛头已经转移了方向,准备好好修理修理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学生了。 顽皮的视线熘过来,于培勛先对桑念竹挤了挤眼,再收回去一本正经地提出问题。 「请问教授,身为律师是伸张正义重要,还是赚律师费重要?」 「自然是伸张正义重要。」魔鬼教授凛然一副正义之神捨我其谁的模样。 「哦!也就是说……」于培勛很夸张的摆出恍然大悟之状。「如果你明知道被告是有意杀人的,便绝不会因为被告的父亲是帮你坐上皇家大律师宝座的至交好友,而出卖你的人格与良心,硬是接下案子为那个该死的小畜生脱罪-?」 这种问题听起来实在不晓得重要在哪里,甚至还有点奇怪,四周众人个个都很捧场的挂上莫名其妙的表情,唯有魔鬼教授仿佛刚发现老婆偷人似地脸色惨然变绿。 「你……」 「即使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午夜里,」于培勛还没有说完。「被告的父亲跑到你家里去哀求你,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他,甚至还愿意跪下来求你,你还是会坚持正义必须获得伸张,绝不会因此磨灭良心,罔顾被害者无辜破夺去生命的冤屈-?」 「你……你……」魔鬼教授额上开始沁出颗颗豆大的冷汗,两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更不会以区区一百二十万英镑就贱卖了你的人格-?」 魔鬼教授瞬间变身为老鼠教授,一声不吭地转回到讲桌前手忙脚乱的整理资料。 「我临时想起有点事,这堂课另外找时间补!」大嗓门也变成老鼠吱吱叫。 「啊,请等等,教授!」于培勛慢吞吞地站起来,将手放在桑念竹肩上,「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她的胆子确实很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往后希望大教授多多……咳咳,『指导』。」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红牌大教授转挂黑牌落荒而逃,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怎么了?」桑念竹困惑地问。「还有,你怎么来了?」一般他都是到宿舍找她,或者在教室外面等她,从来没有这样直接闯进教室里来过呀! 于培勛不作回答,微笑着将半边屁股靠上桌面,泰然自若地反问:「没课了,去喝下午茶吗?」 数天前,他陪桑念竹去旁听大律师所辩护的杀人案审判结束后,大律师离去时不小心掉了文件,在他顺手捡起来交给大律师时,彼此的手也无可避免的有了片刻的接触,当时他心血来潮稍微「看」了那位大律师一下,才得以知道会有今天这种状况发生,而且桑念竹还会被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律师侮辱到令人想跳楼的程度。 他怎能让桑念竹遭受到这种委屈呢? 所以他来了,先杀大律师一个措手不及再说! 当然,大律师是可以抵死不认,甚至反咬一口人家毁谤,但头一回做这种事就被人家抓到小辫子,他绝不可能毫不在意,更担心人家若是真的握有真凭实据的话——譬如录音带之类的小玩意儿,他辛苦保持至今的清白纪录必然毁于一旦。 所以大律师只好夹着尾巴落跑了! 「你好像很闲耶!」李亚梅揶揄道。 「哪会,我都是在家工作,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于培勛无辜地断然否认。「而且只要我有足够的时间,就会回学校去旁听一些课程,譬如电脑工程学或国际商事法、心理学等等。」前者是为了自己,后者是为了应付威迪生的工作。 「牛津?」李亚梅眨着眼问。 于培勛耸耸肩。「也不一定,不过多数都是回牛津,那里我比较熟。」 「是喔……」李亚梅上下打量一眼他那身又矬又俗的中古「包装」,还拖着一双上古牌球鞋,她不禁喟嘆地摇摇头,再偕同桑念竹起身。「真看不出来你这种人居然是牛津毕业的,还是博士呢!」 他「这种人」? 讲得好像他是刚刷完厕所出来的清洁工,请问他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于培勛纳罕地低头看看自己,再接过来桑念竹的课本,然后揽住她的肩,夹杂在离开教室的人群中慢慢往门口移去。 「我这种人又是哪里犯着你了?」 「一点牛津人的气派都没有!」李亚梅在后面咕哝。 「哦,那么再请问一下,牛津人的气派又是怎样?」 「呃,这个嘛……」李亚梅抓抓头。「你的口音确实是很像啦!外表也够斯文,可是……可是……啊!对了,人家不都说牛津人有一种贵族绅士的优雅风度吗?你的翩翩风度到哪里去了?度假?」 「贵族绅士?」于培勛两眼一翻。「抱歉得很,那是傲慢,ok?那种把你当蟑螂一样踩在脚底下的傲慢,许多牛津人都有那种自大作风,典型的英国人心态,你欣赏?」 「咦?是那样吗?」一出教室,于培勛便加快了脚步,李亚梅忙追上去。「啊!你们要上哪儿?」 「喝下午茶。」 「我也要去!」 「好,我请你,你自己出钱!」 「-?」 牛津人都这么小气吗? 一如以往,在十一月中下旬左右,牛津街、摄政街、庞德街、科芬园等处的街道商店便开始摆设出应景的装饰,而后在盛大的点灯仪式下,横跨整个街道的缀饰灯瞬间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芒,一举驱走笼罩在伦敦冬天里的阴冷与忧郁,正式宣告圣诞节的序幕已开启。 无论天气多阴细雨不止,伦敦的圣诞节依然是如此光彩夺目。 此外,除了悬吊在街道上空的灯饰和炫丽的橱窗设置,各家商店与百货公司也都极尽所能地装饰门面,并挂出了减价牌以挑逗人们的购买慾——这就是伦敦的折扣季,将会持续到一月底,也是于培勛最爱的「季节」,不管是什么店或公司,甚至超级市场,只要一摆出折扣牌,他一定抢第一号——除了殡仪馆。 叩叩叩—— 正在电脑前专心工作的桑念竹闻声回首,却只见到一个百货公司的纸袋搁在门边,门轻轻阖上,外面始传来于培勛的声音。 「哈维尼可百货公司女装才三折,不买可惜,你先试穿看看,我下楼做饭。」 天候越冷,于培勛就越常跑到宿舍来做饭给她吃,说是冷飕飕的天气最适宜吃热呼呼的中国菜,而且自己煮又便宜又好吃,他说的也没错,只不过他的手艺居然比她好,这点实在是令她感到十分惭愧。 第3页 桑念竹过去拿起袋子一看——又是给她的衣服。 自从得知她的衣物不多,并且都是她妈妈遗留下来的旧服饰之后,他就常常藉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买衣物给她。而且他自己的衣服有八成不是二手货就是地摊货,但买给她的衣服即便不是高档货,也绝不会是跳蚤市场的二手货或便宜货,特别是折扣季开始之后,他买的更都是百货公司的高级服饰。 将袋子紧抱在怀里,她觉得鼻头酸酸涩涩的,想哭。 他太宠她了! 而楼下,于培勛一进入厨房,甫脱下大衣,一大票人便仿佛潮水-滥一样涌进来淹没了整个厨房。 「我负责准备餐具!」 「我帮你切菜!」 「洗碗盘交给我!」 「那厨房善后就是我-!」 大家自动自发来报到,目的只有一个——分一杯「羹」。 「是不是要煮前天那个什么老肉?」 「咕-肉啦,笨蛋!」 「昨天的粉蒸肉才好吃呢!」 「沙茶牛肉更辣得过瘾!」 简直不敢相信! 从第一回开始,就有人自备盘子汤匙来分一口菜、喝一口汤,而后逐渐的,留在宿舍里吃晚餐的人越来越多,只要他一进入厨房,个个都立刻跑来躲在门后排队等待开饭,一上菜即一声不吭地自己拿碗筷坐下来大吃大喝,每一个都是自动自发的乖小孩,努力「刷」干净每一个盘子,以便将不浪费、不糟蹋食物的优良习性发挥到最高境界。 起初,为免桑念竹为难,多花点钱费点力再添两道菜也是无所谓啦!但此刻,他相信公寓里所有的住宿生全都来了,甚至还包括一些「恰好」来访的朋友,起码有十几二十来个人吧! 他们是「吃」定他了吗? 「请问我是你们老子吗?还得做饭餵饱你们所有人?」一把米洒下去不晓得够不够餵饱所有鸡仔? 众人相觑一眼,有点尴尬。「顺便嘛!」 「顺便?」嘲讽的眼依序扫过每一张飢饿的脸——看样子他们连中餐都没吃,一整天空着肚子就等着吃他这一餐还本——他们付出什么了?一张嘴。「那也该轮到你们来顺便一下了吧?」说着,于培勛把菜刀递出去,很慷慨的准备让出菜刀所有权。 「嗄?!」瞪着亮晃晃的菜刀,大家不约而同地一怔,随即咚咚咚争先恐后敲起退堂鼓来了。 「啊,差点忘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对,我也是!」 「我要赶报告!」 「我要……」 眨眼间,饿死鬼跑得一个也不剩,只剩下李亚梅一个,而且她仍然非常坚持——「我要吃『顺便』!」 去吃大便吧! 「帮我洗菜!」算了,他不是笨蛋,亲亲女友的死党,得罪不得! 见他熟练的切菜、片鱼,还在红萝蔔上雕花做美劳,「真厉害!」李亚梅禁不住赞嘆。 于培勛闷不吭声,既像是懒得回答,也像是无言的抗议。 「你妈妈一定很会做菜。」 「错,是我老爸很会做菜。」他老妈只会吃菜。 李亚梅呆了呆。「原来是有大师教导。」 「又错,我是自己学的。」 「哦,那……」李亚梅想了一下。「是『遗传』?」 「还是错,我大哥连怎么开火都不会。」 李亚梅浓眉一皱。「喂喂喂,你这人真的很难缠喔!是不是有双重性格啊你?在小念念面前就不见你这么恶劣。」 「我生来就是这样,难道不是你们先想占我便宜的?」 「死也要占人家便宜」是他的第二号座右铭,「打死不吃亏」才是第一号座右铭。 「你是男人咩!吃点亏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没听过吃亏就是占便宜这句话?」 「抱歉得很,我向来不懂得何谓『吃亏就是占便宜』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要不要示范给我看看?」 眼珠子熘熘一转,李亚梅倏地咧嘴一笑。「不必示范,我简单解释给你听你就可以了了。譬如说我自愿吃亏把小念念让渡给你,很委屈的不去作你们的夹心萝蔔干,所以我现在就能占你的便宜吃你做的好菜-!」 一阵静默,于培勛蓦然失笑。 「好解释,那我就不能不吃亏了!」 「聪明!」 孺子可教也! 饭后一杯茶,快乐似神仙! 电脑前,桑念竹满足地啜饮着她的大吉岭红茶,边继续处理威迪生交代下来的工作,而在她背后,于培勛则像个贤慧妻子似地忙得团团乱转,替她摺叠衣物、整理房间、清洁浴室,擦擦擦、抹抹抹、洗洗洗、刷刷刷,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还吹口哨呢!最后居然拿针线fèngfèng补补起来了。 李亚梅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好笑。好温馨的画面,不过嘛…… 好像哪里颠倒了。 她已经看过不知多少回这种场景了,越来越觉得于培勛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乍看之下是个很温和的成熟男人,实际上却别扭得像个幼稚的小鬼:小气得不得了,对桑念竹却相当大方;是资讯工程博士,是程式设计师,是威迪生的副理,最喜欢的却是做家事。 这样的男人跟女人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根本搭不上边,可是很真实,真实得极为可笑。 「小竹,你什么时候开始放假?」于培勛漫不经心地问,边忙着为桑念竹修改长裤,因为桑念竹的身材比较纤细,所以买回来的衣服大都要稍作修改。 「十二月第二个星期结束后就开始放假了。」桑念竹也漫不经心地回答,一心只想尽快把工作做完,以便把握和于培勛相处的时刻。 「什么时候开学?」 「一月第二个星期。」 「三个星期吗?嗯……往年这个假期你都在干嘛?」 「打工。」 「圣诞节你叔叔也不陪你?」 「昨天他有打电话来,说他现在手头上的工作若是无法结束,恐怕就没有办法抽空来陪我过圣诞了,不过……啊!」惨了,不小心删错了档!赶快到「垃圾桶」里找……上帝保佑,找到了!「不过他还是会送圣诞礼物给我。」 「哦,那……」于培勛的眼飞快地瞟她一下,「你有没有想过今年的圣诞假期要如何过?」譬如跟他过? 「嗯!我想……」 啊~~~~ 话刚起头,冷不防一声「惨叫」猝然横噼过来拦腰斩断他们的「你侬我侬」,骇得桑念竹差点一键按下把所有的档案全都删除掉,于培勛更是抽了口气,连忙将不小心被针戳了一个洞洞的手指头放进嘴里,没好气的眼即刻怒噼回去。 「小姐,你被强姦了吗?」他忿忿道。 可是李亚梅好像没听到,兀自指住电视大叫,「看!看!又有凶案了!」 「凶案?!」桑念竹一惊,马上移情别恋撇开电脑来到李亚梅身边一起盯住电视听报导,因为之前的她都没听到,李亚梅立刻兴致勃勃地为她做即时重播。 「刚刚在说从八月起的那几桩杀人案,大家都怀疑是模仿开膛手杰克的手法,可是警方抵死不承认,所以大家都在等,若是十一月九日确实出现最后一具尸体,那就有九成可以确定了,然而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是……」李亚梅故作悬疑地顿了一下——相当失败的尝试。 「十一月九日什么尸体也没发现,蟑螂老鼠倒是一大堆,大家正想说可以放心了,没想到现在又出现死人。」 桑念竹畏怯地抖了抖。「又是……又是那种很悽惨的尸体吗?」 「不,这回是老妇人,三个七十五岁以上的老妇人,而且是被注射过量的吗啡致死,不是被刀杀死的。」 「三个?!」桑念竹失声惊呼。 李亚梅哼了哼。「一下子就三个人,如果这回仍是什么连续杀人魔之类的,看着好了,警方肯定会更灰头土脸了!」 这件凶案若是与前面那些凶案是同一个凶手,那才真的够精采! 于培勛嘲讽地暗忖,没多大兴趣地瞄向电视一眼,旋即又回到他的fèng纫工作上。只要「那傢伙」不来找他,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但是「那傢伙」若真的又来找他的话…… 「幸好,死的都是老太婆,」凶案报导结束后,李亚梅即深感侥幸的下此评论——凶手的目标绝不可能是她,她离那个「老」字还远得很哪。「她们都已经活够本了!」 「也不能这么说啊!」桑念竹也慢吞吞地回到电脑前坐下。「也许之前人家都过得很辛苦,现在才刚开始过一点好日子,这样一定很不甘心呀!」 「也许她们时候到了,不死也不行嘛!」李亚梅耸肩道。「不过若是真的继续死人下去,这个圣诞节可就不好过-!」 于培勛咬掉线尾,再穿针。「你不回去吗?」她最好快快滚回新加坡,不要老是这么不识相的跑来插在他和桑念竹之间点生日蜡烛。 「要啊!票都买好了,」李亚梅无聊地按着电视遥控器,萤幕不停的变换。 「我要是不回去,你看着好了,老爸老妈一定会亲自杀过来抓我回去!」 既是如此,伦敦的圣诞节好不好过就与她无关了嘛! 「那你呢!小竹,你打算如何度过今年的圣诞假期?」又转回原来的话题了。 「我?唔……」盯住电脑萤幕,桑念竹又一头钻入漫不经心的世界里了。「我想……」 「她要多打一份工啊!还是我帮她找的呢!」李亚梅继续按着遥控器,怎么看都找不到一台好看的节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插插嘴打发时间也好。 「呃?」皱眉,针停了。「多一份打工?」她不想和他共度圣诞夜吗? 「而且啊……」哎呀!实在太无聊了,制不住脑袋里的小恶魔作祟,李亚梅突然兴起捉弄于培勛的念头。「那儿还有个超级大帅哥,所以小念念两眼一直,马上就满口答应了哟!」 「超级大帅哥?」某人温和的脸型突然固定在某种僵硬的线条上。 「没错,」见状,李亚梅暗自窃笑不已。「金发蓝眼,身高六-四-以上的大帅哥,还是剑桥的学生喔!」其实她也没说谎,是真有这么个人,而且这个人对桑念竹也确实是很有兴趣。 「剑桥?」 牛津和剑桥虽然不算对立,但在每一年的学院评鑑上,两校却拼得很来劲,不是牛津第一就是剑桥第一,有时候平分秋色不分上下,彼此学生碰上面虽然都很有风度,你痴笑我傻笑,大家拼命比谁牙齿白,谁知道他们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一根手指头轻轻摇了两下,「是准硕士哟!」眼见于培勛的脸色开始像万花筒一样变色,李亚梅心里简直乐翻天了。 放下工作,于培勛徐徐将那张跟棺材一样平板的脸转向桑念竹……的背。 第4页 「小竹,放假后你真的还要打工?」 「嗄?什么打工?」这个要归那个档案夹,另一个要归这个档案夹,重复的要删掉……「啊!对了,我要打工。」 棺材板上开始出现发霉的黑渍。「不能不做?」 「当然……」桑念竹心不在焉地说。「不能。」真讨厌,今天这些资料的档名郡差不多,害她老是搞错! 「当然」不能?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 「那边真的有个……」冷硬的语气里夹杂着咬碎牙齿的声音。「大帅哥?」 完蛋,又删错了!垃圾桶、垃圾桶…… 「有了!」幸好,又找到了。 有? 她也觉得那傢伙是个大帅哥?他比不上的大帅哥? 「你是因为那个傢伙……」风云逐渐变色……「才答应那份工?」 这个应该放进哪个资料夹里呢……啊,那边! 「对啊!」 对?! 意思是说他不但比不上那个傢伙,而且在她心目中,那傢伙比他重要,所以她选择和那傢伙共度圣诞夜? 暴风雨即将降临……「真的不能不去打工?」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能。」唔……这份资料又该放入哪个档案夹里呢? 不能? 可恶,她竟然又一次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他! 「……你确定?」最后一次机会! 「确定。」奇怪,怎么找不到可以放这份资料的档案夹呢? 确定? 她居然说确定! 好,既然如此,那他就……就……「不再考虑?」再给她最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记得昨天还有的啊! 不必? 「我懂了!」 于培勛那张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了,一旁的李亚梅却捧着肚皮闷声笑到快挂了——这辈子没看过这么有趣的戏,一个太敏感,一个太迟钝,鸡同鸭讲,这样竟然也能进行两方通话?这是哪一国跟哪一国的滑稽外交? 紧绷着一张清俊的脸,「好,既然你是这个意思,」于培勛吐出冰冷冷的一字一句,决定现在就把话说清楚,他的包容是有限度的。「那么我……」 谁知才说到这里,桑念竹突然回过身来,把一双苦恼的眼可怜兮兮地对上他。 「勛,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为什么找不到可以放deta档的资料夹呢?」 「呃?」于培勛怔了怔,犹豫了下,随即起身到她旁边看了看,「在这里,有时候他们会把它隐藏起来,你要到资料夹选项那边改变检视形式……」他一边解释一边动手替她把所有隐藏的资料全显现出来。「哪!这样就有了。」 「原来是这样啊!」桑念竹无限钦佩地低喃。「你真的好厉害耶!」 「我是念资讯工程的呀!」要是玩电脑不行的话,还能「混」到拿博士吗?「而且这是最基础的知识,任何人都知道的。」 「我就不知道」桑念竹沮丧地低低嘟囔。「其实我们也常常要上网查资料,可是我就是怎么都熟练不起来,每次都会出错,好逊喔!」 「我教你。」于培勛脱口道。 「真的?我很笨的喔!」 「当然……」咦?请等一下!「是……真的……」于培勛蹙着眉,满脸疑惑——现在到底是怎样? 李亚梅再次笑翻了。 于培勛的个性阴晴不定,有时候脾气实在不怎么好,可是无论他有多恼怒,一旦面对羞怯的桑念竹,堂堂牛津博士的脑筋就会自动打结。 将最后一份资料移入档案夹里,桑念竹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大功告成!」 默默地注视她下线,关机,于培勛终于决定再追加一次「最最最后的机会」给她。 「你真的不能不去打工?」 「你不喜欢我去吗?可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何况……」桑念竹悄悄觎他一眼。「我有一样很想买的东西,但是好贵喔!我实在买不起,所以那家精品店老闆的儿子就承诺我,如果我愿意在那里打工到二十四日下午三点,他可以打折再打折卖给我,那样我就买得起了。」 于培勛呆了呆。「二十四日下午三点?你……你不是要和那个金发大帅哥共度圣诞夜?」 「金发大帅哥?谁啊?」桑念竹茫然反问,继而啊的一声恍然大悟,「你是说精品店老闆的儿子吗?应该是他,因为精品店里只有他是金发的。呃!他……」双颊蓦然浮上两抹羞涩。「他是有说要请我在圣诞夜去参加派对啦!所以我就跟他老实说我有男朋友了,那样不方便。我想……」期待的眼神宛如小鹿班比似地瞅住他。「虽然你没提,可是你一定会带我到哪里去吧?」 于培勛顿时傻眼。为什么他们老是上演这种无厘头式的笑闹剧呢? 怔忡片刻后,于培勛终于想通可恶的「前因」和可笑的「后果」,愤怒的眼立刻杀向房间另一头的罪魁祸首,同一刻,李亚梅也忍不住失声爆笑出来。 「天哪!你们真是太可笑了,正经八百的对话居然能讲到这样!」 「李亚梅,你……」 无视于培勛忿忿不平的目光,李亚梅兀自来到犹不知发生何事的桑念竹身后,趴在她肩上,继续笑得喘不过气来,并提出良心的建议。 「我说你啊!下次跟大博士讲话的时候,千万千万要记住,先说结果再讲过程,否则大博士的iq不太高,他会听不懂,ok?」 「咦?」可是这样不是颠倒了吗? 桑念竹一脸困惑,李亚梅加倍爆笑,于培勛则愤然地坐回床上去继续他的fèng纫,差点把针线fèng到自己手上去。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机会整得她变猪头! 自从二次大战后,每年的十二月初,挪威会从奥斯陆空运一棵巨大的圣诞枞树到伦敦安放在特拉法广场,并装上彩虹点上灯饰,在某个时刻举行传统性的点灯仪式,提醒大家圣诞节近在眉睫了。 之后的每天傍晚,特拉法广场都会播放圣诞歌曲直至二十四日圣诞夜过后。另外,柯芬园也有相关的活动配合,人们可以在此体会到传统的、宗教气氛浓厚的圣诞节感受,只可惜总是缺少一样圣诞节最重要的景致—— 雪。 伦敦虽然又湿又冷,但降雪的机会实在不多;大雨,可能:大雾,可能;运气好或许还可以碰上两片雪花让你以为眼花了,赶紧去配副老花眼镜回来重看一次,可是大多数时候不是雨就是雾,只顶着一片阴沉沉的天已经算是很给你面子了。 然而此刻,怀着满心的感恩,于培勛走在漫天大雪中缓缓行向牛津街,觉得这场大雪简直是奇蹟,在伦敦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他可从来没有在圣诞节看过半片雪,元旦过后或许有可能,但机会也不多。 没想到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白花花的雪竟然就这样毛毛的飘下来,而且昨晚的bbc新闻也提到这是十几二十年来伦敦最大的一场雪,还造成不少交通问题,所以他也不敢开车,宁愿奴役两条腿,不过无所谓,有下雪就行了。 没有雪的圣诞节哪够气氛? 一脚一个雪坑,想到能够与桑念竹共度一个银白美丽的圣诞夜,他就忍不住咧出笑容来。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呵着满口雾,他掏出手机打开。 「哈-?」 「培迪?我是……」 对方连说全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于培勛便面无表情地啪一下阖上手机,再想一想,索性关机后才放回大衣外套口袋里。 这是第几回了? 自从老妇人命案接二连三发生之后,麦尼已经找过他几百万次了,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又拐又威胁,勒索并哀求,无非希望他能再帮点忙。然而,就算他无意躲避麦尼,可也没兴趣再收另一封恐吓信——被人恐吓的滋味享受一次就够了。 反正註定要死的终究难逃一死,他又能干嘛?麦尼以为他救得了那些可能遭害的老妇人吗? 不,错了,他救不了,不但救不了,反而会让她们遭受到更痛苦的伤害,这种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更糟糕的事,为什么他还要明知故犯? 他又不是不会加减乘除的大笨蛋! 曾爷爷去世前三个月他就知道了,老爸也知道,但父子两人都一声不吭,不是他们狠心,是无奈。唯一的安慰是曾爷爷死得并不痛苦,老人家年纪大了两条腿无力,一个路没走稳一跤跌到楼梯底下当场断气。 是的,曾爷爷死得一点儿也不痛苦。 除了这么想以外,他还能怎样?如果他能预知自己的死讯,他也不会,更不能逃避,在他出生那一天就註定了他的生命终点,能改变的只是生命过程,这种事只有他知道,老爸知道,其他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法理解。 或许这就是老爸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拥有这种天赋的缘故吧? 因为没有人会谅解他们为什么能够那么狠心见死不救,也没有人能够接受他们那样冷酷无情的看待死亡这件事。 天知道,他们也不愿意啊! 伦敦市中心的购物大道相当多,而且各有其特色,譬如庞德街是名牌汇聚地,牛津街是以平价商品取胜,而摄政街则是由高格调的优雅风尚衬托出它的魅力。 桑念竹便是在摄政街与牛津街路口附近的一家绅士精品连锁专卖店打工,店面不是很大,但装潢亲切高雅,每一样卖品都非常精緻有品味,特别受那些斯文内敛、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所喜爱。 「我敢用人格担保,派对是由我们剑桥同学合办的,大家只是聚在一起喝喝啤酒聊聊天,或许再跳跳舞打打桥牌,绝不会像一般年轻人派对那样疯狂胡闹,你确定不想去吗?」 康纳尔是这家绅士精品连锁店老闆的儿子,李亚梅没说错,他的确是个高大英俊又迷人的大帅哥,而且他特别偏好温柔内向的女孩子——不论国籍或种族,譬如像桑念竹这种温柔羞怯又文静淡雅的女孩子最为理想。 「对不起,我……我真的有男朋友了。」没注意到康纳尔的英俊,也没察觉到他有多迷人,桑念竹只感受到他的咄咄逼人令人畏缩,虽然他的口气始终很温和。 「你可以和他一起来,如何?」先掂量一下对手的能耐,之后才能稳扎稳打。 「他说他要带我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桑念竹歉然地摇头,再一次的婉拒。但康纳尔很有耐心,依然不肯放弃。 「那么除夕派对?」 桑念竹为难地咬住下唇,「很……很抱歉,我想除夕那天他也已经安排好节目了。」吶吶地说完,为了躲避他的纠缠,她赶紧逃到柜檯后面去。「那个……我可以先包起来吗?再半个钟头就三点了。」 康纳尔深思地凝住她。「要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第5页 桑念竹腼腆地颔首,「扣除打工费,我已经把另外必须补足的金额放进去了。」她指指收银机。 「好吧!既然已经付清了,那就可以包起来了。」 桑念竹欣喜地道谢,立刻挑一张素雅的包装纸来仔细包装,在这同时,依然陆陆续续有不少客人进店里来,还有几位熟客,康纳尔亲切地上前招呼,桑念竹和另一位女店员则负责算帐和包装。 忙碌时总是不觉时间消逝,晃个眼,已经三点过五分了,康纳尔正在和几位约好要一起去参加派对的朋友说话,桑念竹仍忙着按照女客人挑剔的要求,耐心地包装要送给男朋友的礼物。然后,正当她即将结束这件史上最繁琐的包装工作时,她听到康纳尔中断和朋友的交谈,转去招呼客人。 「这位先生,您需要什么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给您一点建议。」 只有当客人在店内晃了许久都不曾中意任何东西时,康纳尔才会主动对客人这么说,桑念竹下意识瞄过去一眼——想看看是男的或女的,继而一愣,随即漾出惊喜的笑容。 「勛,你来了!」 于培勛对她绽开温和的笑,「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再举举手中的名牌大衣。「外面还在下雪,所以我替你多带了一件附兜帽的大衣。」说是带,其实是眼看雪越下越大,顺路买来的。 确实,他对金钱的确很有他自己一套独特的看法,可是当他为桑念竹花钱的时候,经常都是没什么概念的。 「谢谢。」桑念竹眉梢眼角俱是被疼宠的喜悦。「你再等一下,我马上好。」 在等待之时,康纳尔主动对他伸出「友善」之手。「康纳尔?拉克罕。」这是英国人的风度,也是情敌的试探。 于培勛握住他的手,眉峰倏皱,旋即恢复正常。「培迪,于。」原来李亚梅的警告并不是胡扯,果然是个不是敌人的敌人。 「听爱丽丝说你要带她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唇畔勾起礼貌的笑意,于培勛颔首,不语。不管那地方是不是很特别,他都没有必要告诉不怀好意的对方。 这时,知道康纳尔对桑念竹有意思的几位朋友已然察知于培勛是谁,立刻围过来想要帮康纳尔的忙,希望好友能得其所爱。而他们所利用的,自然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条件。 「原来你就是爱丽丝常常提到的男朋友,真是幸会,不知道你是哪所大学的学生呢?」朋友a问。 「我早已经不是学生了。」于培勛淡淡道。 「哦,那,康纳尔正在剑桥修硕士学位,」朋友忙为好友做宣传,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主动拱手让贤。「不知道爱丽丝有没有告诉过你?」 于培勛马上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有,她告诉过我了,」暗里嘲讽之余,神情不由得更显冷漠,就跟外头的气温一样冰冷,差点就当场颳起暴风雪来了。「不过说起来,我们两校彼此应该不算太陌生吧?」 他自认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但这并不表示他会束手待毙地容忍一个打算攻城掠地,破坏他苦心编织的爱情美梦的情敌,相反的,他会抢前一步先击退对方!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呃?」 「我是牛津毕业的。」螃蟹的大钳子缓缓开启。 「咦?」如同于培勛所预料的,对方几人颇意外地呆了呆,包括康纳尔。「你……你是牛津毕业的?」 「资讯工程博士。」喀嚓! 「资讯工程……」对方几人顿时傻眼,面面相觑。「博士?」康纳尔还没有修到硕士,人家已经拿到博士了,这样还有什么搞头? 非常满意自己的大钳子很准确地夹到了对方的致命处,但闻哀嚎阵阵,鲜血狂喷。「没错。」于培勛轻应,而后目注康纳尔身后,再次露出温和的微笑,并伸出修长的手。「可以走了?」 桑念竹立刻将旅行袋交给他。「可以了。」这是他前一晚特地吩咐她准备的换洗衣物,她问他要去哪里,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害她好奇得要死。 「来,我先帮你穿上大衣,外面真的很冷。」 桑念竹温驯地让于培勛为她穿大衣,嘴里半撒娇地抱怨。 「可是我这样看起来一定很胖!」 「下雪天里,每个人都很胖,」再替她围上围巾。「只要不冷就好了。」 「你就不胖。」 「我没有你这么怕冷。」话落,于培勛向康纳尔点头告辞,然后亲匿地搂着桑念竹转身走向门口,「你就是为了这袋东西在这儿打工?」他瞄了一下她另一手拎的纸袋。 「对啊!」 「到底是什么?」 「不告诉你!」 叮咚!叮咚!门上的铃铛悦耳地欢送两人相依相偎出店而去,康纳尔和朋友们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呆然伫立。 店门外——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为什么康纳尔的脸色那么奇怪?」桑念竹纳罕地问。 「没什么,」于培勛若无其事地为她戴上手套,再拉上大衣的风帽并扣好钮扣。「他的朋友告诉我他是剑桥的硕士生,我就告诉他我是牛津的资讯博士,如此而已。」 桑念竹眨了眨眼,「你欺负他。」她指出事实。 于培勛耸耸肩。「有一点吧!你打算为他打抱不平吗?」 桑念竹皱皱鼻子。「才不呢!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早点让他死心,虽然他看起来有一点点可怜。」她已经被松本纠缠怕了,好不容易摆脱掉,可不希望再来个松本二号。 探臂搂住她,于培勛顺着牛津街朝格洛维斯诺广场方向行去。 「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需要『欺负』很多人呢?」 螓首一歪。「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最好先去上几堂拳击课。」于培勛喃喃道。 话落,两人相对一眼,不约而同地忍俊不住,哈哈大笑着转入大维街了。 就在两人的身影甫消失在转角的那一瞬间,街道对面的小巷口突然冒出半边人,黑大衣,深褐色套头毛衣,深褐色毛线帽裹住黑色的头发,还有深褐色围巾围住起码半张以上的脸孔,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寒恻恻,阴森森。 「你这只黄猴子最好就这样乖乖管你自己的事?过你自己的生活下去,不要再来干涉我的『工作』了,否则……哼哼哼……」 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中,半边人又悄悄隐入暗巷内,行人熙来攘往,却没有半个人注意到他,茫茫的雪花很快便掩去了他的脚印,将一份恐怖的事实隐藏在单纯无知的冰冷下…… 雪,下得更大了。 在伦敦,梅菲尔是地价最昂贵的区域之一,更是伦敦人心目中嚮往的尊贵住宅区,放眼望去街道两旁俱是一栋栋宏伟精緻的豪宅,还有伦敦最豪华的餐厅与饭店,进出者非富即贵,漫步街头随时都有可能和王公贵族、社会名流迎面相遇,惊得你吓吓叫晕晕然,住这儿,如果没有一颗够强壮的心脏,早晚会因兴奋过度而死。 于培勛早告诉过桑念竹会带她到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带她来到这儿——梅菲尔的格洛斯维诺广场附近的一条宁静街道,左右两排不是乔治王式华邸,就是维多利亚式豪宅,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历史建筑。 此刻,宽大的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有八成度假去了。 「你……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桑念竹吶吶地问,脚步因为疑惑而迟疑。 于培勛依然搂着她,穿过其中一户黑铁矮围栏、碎石步道,走上阶梯来到挑高至二楼的义大利式门廊,这才放开她掏钥匙开门。 「这是我的房子。」 困惑于他的回答整整十秒,于培勛都已经打开门要进去了,桑念竹才猛然惊跳起来。 「你的房子?这栋?是你的?」 她挥舞着双手,惊叫,不敢置信地比着眼前这栋源于古希腊罗马的新古典风格华宅,浅浅的米黄色,简洁的外观仅有雪花石膏砌成的希腊爱奥尼亚式柱,米开朗基罗式的平顶围檐,以及门窗上柏拉底奥式的精緻拱眉装饰,端庄典雅,不似雕刻装饰繁复的维多利亚式建筑那般华丽花俏,但同样宏伟气派得教人吃惊。 「这是我在大学毕业那年买的,去年才付清尾款。」牵住她的柔荑,他带她进屋,关上门。 「本来我都是出租给人家——就是那些大使馆里的工作人员,但前不久他们回国去了,原想说整修一下再租出去。但整修好了之后,我又想到自己不晓得还会待在英国多久,老是住在泰德家里也不好,所以决定过完年后再说,在那之前,我就先住在这儿,这样方便一点。」 当然,亟欲避开老是想说服他再帮麦尼「最后一次忙」的泰德也是原因之一。 桑念竹不可思议地呆立在玄关处,迟缓地转动目光环顾四周,素雅的壁纸,浅棕色地毯,高雅的胡桃木家具,大方简约的乔治王时期室内布置,连窗户也是上下推拉式的,这是一栋真正的乔治王时期建筑,而且维护得非常好。 直到于培勛又拉起她的手走向橡木楼梯,上楼,她依然在发怔。 「你先到房间里休息一下,等我打开暖气之后,你想要泡澡也行。」 他推开主卧室的门将她推进去,关上门,她再次怔愣地傻立在原地无所适从。 桃花心木四柱床,赫伯怀特式半圆弧沙发,维多利亚时期的高背扶手椅,锦织壁画与十八世纪的书桌、抽柜和化妆檯,以古典雕像为饰的壁炉,仍然是俭朴大方但古典优雅的装潢摆设,她不晓得该如何摆置自己的手脚才不会破坏这一切。 她可赔不起呀! 无措地回转视线,她蓦然一愣,在正对四柱床的前方有一座不知是哪一世纪的橡木长方柜,看不出来是什么用途,但此刻,两片抽拉门中有一片没关好,很清楚的显露出里面的物品——绝对和这房间不搭调的物品。 电视! 她忍不住过去把拉门关紧,有点懊恼为什么会有人把电视放进来破坏这房间的整体感,心念间眼一转,又瞧见另一样不应该在这寝室里的东西。 电话! 嘆口气,她又跑过去把电话塞到床边五斗柜上的镜座后藏好,然后,她好奇地顺手推开书桌的拉门,一看——袖珍型笔记电脑,唰一下,她立刻把拉门扯下来关得紧紧的,险些把拉门拉坏了。 真是,如此古典优雅的房间,怎么可以冒出来那么科技化的东西嘛! 之后,她走向左边的门——男主人更衣室,再走向右边的门——女主人更衣室,更右边几步的门——化妆间,继续往里——浴室,令人惊奇的是浴室里的装潢虽然是延续化妆间的古典风格,却也有最现代化的洗浴设备,包括莲蓬头、按摩浴池、洗手台,以及……感谢上帝! 第6页 马桶! 再回过头来想想,她还是做现代人比较好,她可不想躲在屏风后用那种有提柄的尿盂嘘嘘,或者跑到屋外庭院角落的老式粪坑茅厕去嗯嗯,那种事还是让给十八世纪的英国人去享受就够了。 庆幸着,桑念竹反手关上浴室门…… 对于西方国家而言,圣诞节向来是家庭和宗教气氛浓厚的节日,尤其是对英国人来讲,从装饰圣诞树、烘烤糕饼、互赠礼物到携手上教堂望弥撒,圣诞节是家人团聚的节日。 「这些……」桑念竹既惊讶又感动更好笑地望着满桌菜。「我们吃得完吗?」 烧鹅、阉鸡、烤火腿、烤牛肉、熏蹄、牛奶麦粥、梅子浓汤、马厩百果馅饼、羔羊毛,还有他们一起做的圣诞布丁,琳琅满目可以餵饱一支军队了。 「吃不完明天还可以吃。」于培勛难得衬衫西装裤穿得整整齐齐的,手臂上还搭着一条餐巾,活脱脱一副高级餐厅侍者的模样。「现在,小姐,我可有这份荣幸为您服务?」 虽然表面上桑念竹是东方人,在家里也是说中国话、吃中国菜,但她毕竟是在英国出生长大,在某些生活层面上自然会比较倾向于洋人化,因此每当叔叔由于工作忙碌而无法和她相聚过节时,即便她能体谅,却也不免有些失望和寂寞。 事实上,自从她搬入宿舍之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特别是从八月开始,除了偶尔电话联络之外,他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听说叔叔几乎都睡在办公室里,忙翻了! 当然叔叔也不是不关心她,能做到的他都尽量做到了,然而他毕竟是个大男人,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生养过儿女,又是个工作狂,这种普通女孩子的心理他怎么可能会了解呢? 所以,过去当父母还在世时,过年过节至少还有妈妈陪她一起编织笑声,可是自从他们去世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已经好多年没有了,直到现在—— 桑念竹噗哧笑了。「你这样子好好玩喔!」 「谢谢。」于培勛依然一本正经。「请问小姐要什么?」 明眸顽皮地眨了两眨。「都要!」 「没问题,」于培勛拿起切肉刀和木叉子。「每样都要是吧?那就先来一份烤鹅吧!」然后,他切下大半只烤鹅放到她盘子上。 笑声骤失,桑念竹目瞪口呆。这么大一份她怎么吃得完? 还是让烤鹅来吃她吧! 午夜时分,起居室里,精緻典雅的长沙发上躺着吃撑到几乎要爆的身体,熊熊烈火在壁炉理霹啪作响,洁白的雪花在窗外飞扬飘舞,角落的圣诞树上挂满了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小星星,小仙女和各种各样的可爱小饰品,桑念竹满足得不想动。 清理好厨房,端着两杯橙汁,于培勛轻步走来,先关掉电灯,余下壁炉里的自然火光,再到沙发前地毯上席地坐下,放下橙汁拿遥控器按了两下,柜子拉门即自动打开,电视开始播放圣诞夜弥撒曲,他才转过身去温柔地拂开掉落在桑念竹脸颊上的发丝。 「还想吃什么吗?」 「还吃?!」桑念竹瑟缩着吐了吐舌头。 「你还没吃到水果呀!」 「水果?」桑念竹喃喃地摇摇头。「晚一点……不,明天……呃,或许后天再说吧!」 于培勛笑着端起橙汁来喝了一口。「我看你也不是吃得很多嘛!」 「够多了,再吃我就要爆了!」桑念竹咕哝,两眼目光熘向他。「勛,你真的好会做菜喔!我想你不是第一次做圣诞大餐吧?」 「不,我是第一次做,而且还是看食谱做的。」 「耶?真的?」桑念竹吃惊地坐起来。「可是你做的比我妈妈做的还好吃耶!尤其是那个烤鹅,我妈妈做的十次里有八次我咬不动,只好硬吞。」 于培勛耸耸肩,放下橙汁。 「我老爸也很会做菜,也许我多少有遗传到一些做菜天分吧!」 「不只做菜呀!」桑念竹偷偷笑,「亚梅说你好奇怪,没见过像你这么喜欢做家事的男人,嫁给你的女孩子一定很好命,虽然你的脾气不太好。」抱着双膝,她困惑地揽起了秀气的眉。「不过真奇怪,为什么她会说你的脾气不好呢?」 于培勛不语,兀自背靠着沙发,慵懒地将双臂平伸搭在沙发边缘,双腿伸直,连眼也阖上了,侧对着壁炉,跳跃的火焰在他半边脸上飞舞着诡异的色彩。 「她的脾气才不好呢!」起码他不像那个恰查某,脾气一上来就起脚动手。 眨了眨眼,桑念竹双颊上突然抹上两朵腼腆的红晕,俏俏的,她自身后拿出亲自包装的礼物。 「勛。」 「嗯?」 「圣诞快乐!」 「呃?」于培勛讶异地睁眼,回眸,惊奇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个袋子上。「咦?这个不是你在……给我的?」 桑念竹笑得有点羞怯。「希望你喜欢。」 「啊……」于培勛接过来,感动极了。「谢谢。」搞了半天,原来她是为了送他这份礼物才坚持要去打工的。 那是件纯喀什米尔羊毛的辱白色毛衣,胸前三排银灰色菱形格纹,典致而优雅,最特别的是在每个菱形格里尚缀有由变色石所形成的别致图样,另外还搭配有一条同质同色同款的围巾。 「亚历山大石?」于培勛低喃。「我的星座符号和星座宝石,亏你找得到!」 「所以我一瞧见就决定非得买下它不可!」桑念竹紧张地瞅着他。「你……喜欢吗?」 于培勛以揽下她的脑袋给予柔情缱绻的一吻代替回答。 片刻后,他放开羞赧的她,「谢谢,我很喜欢,而且……」再一次道谢,然后也给了她一份礼物。「我们很有默契喔!」 「嗯?」桑念竹不解地瞟了他一下,随即兴奋地拆开小小的礼物。虽然小,但她已经好久没有亲自收过别人送的礼物了,这不禁让她想起以往过生日、圣诞节时,她收到妈妈送的礼物时那种孩子气的欢喜。 任何事都比不上那份期待的喜悦。 「天哪!」一打开盒子,她就忍不住惊叫,因为礼物太美,也太贵重了。 难怪于培勛说他们有默契,相对于她送的实用礼物——虽然也满贵的,他送的却是纯粹的饰品,一条白金项炼,坠饰是她的星座符号,下面钩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水滴型紫水晶——她的星座宝石,但这并不算什么,最令人吃惊的是那枚星座符号上不但镶满了钻石,正中间还-着一颗起码有十克拉以上的橄榄型钻石。 「这这这这……」她的手在发抖,声音结结又巴巴。「这不会是真的吧?」 于培勛奇怪地看着她。「当然是真的!」送假的不如不送。 「那……那有多……多……」 「钻石?十八点六三克拉。」 桑念竹抽了口气,呼吸顿时窒住,表情也显得有点扭曲,于培勛更是疑惑。 「怎么,你不喜欢吗?」 「这这这……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吧?而是……是……」桑念竹啼笑皆非。「这……这一定好贵吧?」 于培勛耸耸肩。「一英镑应该不算贵吧?」而且还是订作的。 「耶?一英镑?」桑念竹再次惊呼。「怎么可能?」除非是假的,可是……首饰盒上是戴比尔斯的标志,不可能是假的呀! 「因为我帮过钻石公司一点小忙。」譬如替人家找回「失物」——两颗三百克拉以上,七颗一百五十克拉以上,以及二十多颗七、八十克拉的最优质钻石——之类的「小」忙。 桑念竹纤眉不觉疑惑地轻皱。这句话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 「不喜欢?」 于培勛的嗓音有点阴沉,但桑念竹并没有注意到。 「不,不是不喜欢,是……」她只注意到项炼很「重」,「一英镑?不可能是真的吧?」怯怯地碰了一下项炼,她马上又缩回手去,好像被火烫着了似地。 见状,于培勛不由得莞尔,「是真的,」声音又恢复原来的温和,他拿起项炼。「以原来的价格我的确是买不起,可能要分期付款吧!但是一英镑的话……」不买就是白痴!「来,转过去,我帮你戴上。」 再换另一种现实的角度来讲,这也是一种「投资」,就像这栋房子一样,有保值性的东西他绝不会迟疑,何况是占了这种天大便宜的投资,现买现赚……n倍,这么好康的事可不多,没理由让它眼睁睁的熘走。 「真的……」桑念竹嘆息地俯首凝住静静躺在胸前的坠饰。「好美!」不是因为钻石价值昂贵所以美,而是那粒紫水晶真的很美,紫得神秘浪漫,仿佛梦幻的诗篇,又如此晶莹剔透,宛如纯洁的精灵。 「你喜欢就好。」 「但是……」 于培勛皱眉。「但是?」 桑念竹徐徐抬起苦恼的瞳眸。「你这里有保险箱吗?」 怔了怔,于培勛失笑。「有。」 桑念竹松了口气,再度垂下眼眸,喜爱地抚挲那颗紫色的水滴。 「我好喜欢,谢谢你!」 自地毯移至沙发上,于培勛探手拥住她。「圣诞快乐。」 仰起娇靥,桑念竹漾出灿烂的笑。「圣诞快乐!」 窗外,白色的雪花不断飘落,俏然堆积成一片银色世界,屋内,暖暖的火光与圣诞树上的小星星相互辉映,温柔的空气静静低吟着无声的喜乐,两人亲匿地相依偎,愉快的呢喃细语,双方都可以感觉得到心底的情意在急遽加深,在甜蜜中流动的时光是那样温馨醉人,教人捨不得放开。 直至夜深人疲,于培勛才伴送桑念竹回房,门口,于培勛欲言又止地注视着她挣扎片刻,终于哂然对自己摇摇头,而后俯首在她困惑的唇瓣上怜爱地轻轻一啄。 「晚安。」语毕,即回到斜对面的客房里去了。 桑念竹也转身进房关上门,然后背贴着门板,双颊嫣然,眼神迷濛,手捂着胸口的紫水晶轻轻嘆息。 原来,「爱」就是这种感觉吗?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瞬间,都是如此甜蜜、幸福与满足得教人嘆息。 「爱」,就是这种感觉吗? 宛如梦游般地来到床边坐下,她捧起胸前的紫水晶,凝住,抑不住唇畔扬起的笑纹。 好美! 紫水晶美,但是…… 「爱」更美! 情侣都会做些什么事呢? 傻事。 譬如他们会买了票,临到最后一秒却后悔不想进电影院里去「浪费时间」,分去彼此对对方的专注。 又譬如明明他们已订好了位置,要在罗曼蒂克的餐厅里度过一个最浪漫的晚餐夜,却又突然决定要改移阵地到邻街,泡在温暖昏暗、人声沸腾的酒吧里,手握纯麦酿造的啤酒,配上炸鳕鱼与薯条,与不认识的陌生人闲聊家常。 第7页 抑或原是准备到国会广场去参加新年游行,车子开呀开的却跑到诺丁山去了,在波特贝露市场的各种摊位小店之间闲晃,在水果蔬菜、日用品、廉价首饰、旧书的包围下感受恬淡的心境,还有市井乡里的那种小咖啡店,褪色的木头门楣,洗得发白的印花窗帘,他们满足地手挽着手享受这一份小市民世界里的平凡随意。 他们原就是平凡的人,也唯有在这种平凡的世界里最自在。 然后,在元旦那一晚,于培勛送了一支包扎着丝绸缎带的爱丽丝给她,然后拎着一瓶香槟与她并肩坐在塔桥下步道旁的木椅上。 塔桥上的灯火闪耀着祝福的光芒,照亮了恋人的脸,淡淡的香槟化成一圈圈喜悦的泡泡,发酵在爱人的心底,无论寒冷的风如何拼命呼呼的吹,也吹熄不了彼此带给对方的温暖。 深夜,他们回到格洛斯维诺广场,带着微醺的醉意,他深深吻住她好半晌,而后放开,不甚情愿地道晚安,她却抓住了他,以更深浓的醉意依偎在他胸前。 「不要离开我。」 柔情太醉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或者她说的只需要很单纯的按照话面上的意思去解释就行了,而不是当时在于培勛脑袋里盘旋的邪恶慾念。 无论如何,在那种时候、那种气氛下,那种话通常只会造成一种结果—— 一种极为亲密的出轨结果。 太阳再炽热,终有落下的一瞬间;日子再灿烂,终有归于黑暗的时刻;世界再美好,终有毁灭的……呃?不,不对,不对,是……呃,总之,假期再愉快,终有结束的一天—— 第二学期开始前一日下午,于培勛送桑念竹回宿舍公寓。一见到他们两人那种噁心巴拉的甜蜜模样,李亚梅就猜想得到他们究竟进展到何种地步了。待于培勛一离开,李亚梅马上追在桑念竹屁股后面逼问。 「你们上床了吗?」 咚一下,旅行袋掉了,困窘羞赧烧红了脸,桑念竹忙弯腰拎回旅行袋,藉以避开李亚梅戏嚯的眼光,假装没听到地反问她。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李亚梅自然没这么简单就放过她。「你们上床了吗?」 桑念竹忙自衣柜前躲到床边去整理床铺。「你怎么没有通知我?」 「我不想打扰你们的『好事』。」李亚梅很有耐心地先回答她,再继续逼供。「你们上床了吗?」 桑念竹又转到书桌那边去东摸摸西摸摸。「你……你选课了吗?」 「废话,当然还没有!」这一回,在桑念竹还未来得及又一次躲开之前,李亚梅抓住了她。「你们到底上过床了没有?」虽然早就知道回答是什么,但她就是想瞧瞧桑念竹那种困窘到极点的样子。 这不能怪她,谁教桑念竹长得一副让人很想欺负她的模样。 「我……我……」螓首低垂,桑念竹嗫嚅好半天后,终于面红耳赤地点头招认罪状。 李亚梅兴奋地弹了一下手指。「太好了!」 「太好……」桑念竹困惑地偷觑她。「了?」 「对啊!这么一来,以后我就不必再绞尽脑汁想办法替你赶走松本的纠缠了嘛!」李亚梅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嘿嘿嘿,我只要跟他说,你跟于大厨已经上过床,不是原装货了,保证他不会再来搁搁缠了!」 「什么?」桑念竹惊喘,脸色惨变。「你你你……」要帮她做免费宣传?! 斜睨一眼过去,李亚梅噗哧失笑。「你真好骗啊你,我自己还无所谓,怎么可能到处去宣传你的私事呢?」顿了顿,又补充,「至少在你同意之前不会。」 「我绝不同意!」桑念竹叫得声音都有点变调了。 「是是是,不同意就算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开个玩笑而已咩,你不用这么紧张嘛!」 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说熘口也不行喔!」桑念竹不放心地叮咛再三。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说着,李亚梅翻过身来趴在床上看着桑念竹整理旅行袋里的东西。「喂!告诉我,他送你什么圣诞礼物?」 「一条项炼。」 「呃?一条项炼,就这样?」李亚梅不可思议地坐起来。「他不是真的那么小气吧?」她不反对男人小气……呃,节俭,但对自己的马子都这么「节俭」,这就有点太超过了吧? 「才不小气!」桑念竹马上回过身来为于培勛作辩解,「那是一条好美好美的紫水晶顷炼,那颗紫水晶有这么大……」她比给李亚梅看。「你知道吧?我的星座宝石就是紫水晶。」 是喔!意思就是说,应该怪桑念竹不是金牛座的,否则他就会送她一粒「那么大」颗的钻石-? 「好吧!那么拿来让我鑑赏一下总行吧?」 「下回好吗?」桑念竹歉然道。「我把项炼放在他家的保险箱里了。」 「保险箱?」李亚梅嗤之以鼻地翻了一下白眼。「一条紫水晶项炼还得放在保险箱里?请问那是哪里开採的紫水晶?月球?」 桑念竹转回去继续整理衣物,「哦,我忘了说那粒紫水晶是坠在一枚星座符号下,而那枚星座符号上还镶着一颗钻石,一颗……」她漫不经心地说,边拿出最后一件长裤揽眉苦思,不晓得为什么,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件长裤到底穿过了没有?或者洗过了没有?「唔……十八克拉的钻石。」 李亚梅骤然屏住气息,好半晌后—— 「苏联钻?」绝对是! 「南非钻。」 「唬我?」绝对是! 「没唬你。」 「整整十八克拉?」绝对不是! 「十八点六三克拉。」 「优质货?」绝对不是! 「最优质。」 李亚梅又呆了半晌,而后惊奇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声。 「上帝,如果是真的,那他还真是有够大方的!」不过从他的外表实在看不出来他买得起那么贵重的首饰……不会是捡来的吧? 「当然是真的,」想了半天,桑念竹还是把长裤扔进脏衣篮里去了。「那天我们到新庞德街去闲逛,经过戴比尔斯的分店,店里的经理还特别跑出来和他打招呼,好像和他很熟似地,又问我是不是喜欢那条项炼。」 她提起脏衣篮准备到楼下洗衣服,李亚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我说喜欢,可是太贵重了,不方便随时戴着,那位经理马上请我们进去看一条手鍊,哪!就是这个……」 停在楼梯顶端,她举起左手腕给李亚梅看,上面圈着一条双炼白金手鍊,炼上每两公分间隔交错缀着10分小钻和紫水晶,锁扣处则一边吊着一颗30分左右的水滴型小钻,另一边则是一颗稍大一些的水滴型紫水晶,非常高雅别致。 「戴比尔斯?那的确不太可能有假钻。所以……」李亚梅喃喃道。「他当场买下来送你了?多少?」 桑念竹比出一根手指头,然后举步下楼。 「一千英镑?」李亚梅不禁愕然。「不可能那么便宜吧?戴比尔斯耶!」 桑念竹摇头,「其实那位经理本来说是免费的,可是勛说既然是要送我,他一定要付钱,所以经理就收了他……」依然比着一根手指头。「一英镑。」 「一……」李亚梅一下子噎住,说不出话来了。 「我还听那位经理说他们总裁有特别交代,只要是勛中意的,统统免费。」 「不……不会吧?」那不是亏亏亏亏亏亏再亏亏亏又亏亏亏本的生意吗? 「那条项炼他就是以一英镑买到的,而且……」 下到最后一阶,桑念竹又停住了,满脸困惑。 「最奇怪的是,勛买下这条手鍊之后,见我很喜欢,他也很高兴地对经理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那位经理就脸色大变地惊叫:『真的吗?』旋即又换成兴高采烈的表情冲去打电话。打完电话后,他就跑来对勛说,他们总裁交代,如果勛要购买结婚首饰,务必要到他们店里选购,不管是什么样的珍珠、翡翠、钻石、宝石,无论有多昂贵,全都只收一英镑!」 又是一英镑?「他究竟是什么人呀?」哪天缺钱用的话,干脆逮于培勛去削戴比尔斯一票好了。 「他就是他啊!一个普通的程式设计师嘛!」桑念竹奇怪地瞟她一眼,继续行向厨房旁的洗衣间。 「一个普通的程式设计师能那么-?」李亚梅无法苟同地咕哝。 「他哪有-啊?他都是很客气的呀!」桑念竹又为他辩解。 李亚梅两眼往上翻,无语望了一下天花板,再嘆气。 「算了,不提这个了,你刚刚说他家,他家不是在台湾吗?」 「对啊!可是他在格洛斯维诺广场那儿买了一栋房子。」 「小房子?」 「大房子,」桑念竹把衣服分类放进洗衣机里。「乔治王时期的豪宅。」 「梅菲尔的……」脚下一滑,李亚梅差点昏倒。「豪宅?」 「他说去年才付清尾款的。」 李亚梅张口结舌好半天,始慢慢阖上错愕的嘴。 好吧!如果说梅菲尔的豪宅也是用一英镑买的,他应该也买得起,可是……有可能吗? 「你们这个假期都住在那儿?」 「是啊!」 「是喔!」李亚梅瞳孔内狡猾之色一闪而逝。「那请问你们有没有避孕哪?」 避孕? 拎在手里的胸罩掉到地上去了,桑念竹顾不得脸红,只心慌意乱的拼命回想。 他有吗? 「当然没有!」 「嗄?」 「只要你一怀孕,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催你赶快嫁给我啦!」 娇靥瞬间赧红了,抓着手机,桑念竹赶紧转到另一边去,实在没有勇气再面对李亚梅那种揶揄的表情。 「我还没毕业耶!」情不自禁压低下声音。 「结婚后照样可以继续念下去呀!」 「我……我还要考律师照……」 「结婚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绝不阻止你。」 「可是我要考英国的律师照。」 「我在这里有房子。」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我的工作在哪里都可以做,只是一年偶尔要出差个几回……啊!说到出差,我今天晚上要搭飞机到纽西兰出差,最多十天左右就会回来,有什么事找我就打手机,嗯?」 说是出差,虽然不是骗人,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躲麦尼,光拒接电话摆脱不了他,那傢伙居然直接杀到他的住所去,一大早就跑去猛按人家门铃,他装死不开门,那傢伙就来个隔空喊话,对着大门拉开嗓门大吼,吼得左右邻居说要报警,也吼得他想抓狂。 就在这当儿,他突然想到圣诞节前大哥要他有空到纽西兰去一趟,反正桑念竹要上课,他正好可以「有空」一下,乘机躲开那傢伙,回来时不要让那傢伙知道就行了。 第8页 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十天后,明明没有告知任何人,连桑念竹也没有通知,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可是一下飞机,麦尼就在入境处逮着他了。 「我的天哪!真是阴魂不散耶!」早知道就先「看」一下。 他几乎想转身再搭原机回纽西兰,自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只好很阿q的赖在入境处前,隔着机场人员与麦尼大眼瞪小眼,直至最后一位旅客都通过了,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过入境口,眼一眨,他已经被麦尼揪住了。 慢吞吞地拉开麦尼的手,「我们还是搭计程车吧!」他嘆着气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车到半路就会抛锚了。」 一回到梅菲尔,麦尼又像只赖皮狗似地,打定主意要死在他家不走,一直磨到他终于说出一句,「让我再考虑两天。」之后,才暂时放过他一马离去。 洗过澡,吃了两片三明治,他端着一杯咖啡到书房里沉思片刻后,原是想打电话通知桑念竹他回来了,没想到却下意识地拨回台湾求救去了。 「喂!老爸,是我啦……呃,老实说,我有点麻烦想找你要点建议……」 电话一通,于培勛就开门见山地从他到达伦敦那一刻开始讲了个详详尽尽,于司谶也-秉老牛本色,很有耐心地聆听儿子述说,只有-回秘书请他听电话,他吩咐秘书暂时不要打扰他。 这样叙述了大约半个多钟头后—— 「……就这样,老爸,你认为我应该如何是好呢?」 「你自己又想如何?」于司谶慢条斯理地反问。 「我?」于培勛发出贼贼的嘿嘿声。「我是想啊!老爸,虽然你说过不想再离开台湾了,但是呢!老爸,既然老妈都在抱怨了,你不觉得应该带老妈出来罗曼蒂克一下吗?当然,第一站就先带老妈来看看我这个久未见面的宝贝儿子,我敢保证,老妈肯定会又爱上你一次……」 绝不吃亏又爱占人家便宜的人通常都很会打算盘,譬如此刻,连电话那头的于司谶都可以听到小儿子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哩啪啦响,目的就是要把老爹爹拐来同甘共苦一下。 大家都说于爸爸谦和又忍让,但是在小儿子眼里,他可是宇宙第一号大老jian,拿他对上那个杀人大变态来一场星际大对决,恰恰好半斤对上八两,很有得拼的。 不过身为人子,自然要捧捧老爸爸的场,神圣的一票就投给老爸爸——他赌老爸爸稳赢的啦! 「少来这一套,小弟,」可惜于司谶嫌他的饵不好吃,不肯上他的钩。「记得你小的时候我就曾经警告过你,要不要让人家知道事实都由你自己决定,但是你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决心,现在,这是你自己造成的后果,所以也必须由你自己决定该如何走下去。」 哼,就说老爸jian吧!才两句话就被他偷看到底牌,玩不下去了。 「老爸,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你不管?」 「不是不管,而是不能管。」 「喂!老爸,你好狠喔!」一听老爸不但不管,还跟他「画清界限」,于培勛忍不住抗议。「你儿子我这么悽惨,你要见死不救?我要跟老妈告状喔!」 「胡说八道!」于司谶啼笑皆非地低叱。「谁见死不救了?这种麻烦是拉在你的屁股后面,又不是拉在我后面,我没办法帮忙呀!」 「你说的好像是我拉了一堆屎,」于培勛不满地嘀咕嘀咕,埋怨埋怨。「就算我真的拉了一堆屎好了,麻烦你拿张卫生纸给我也不行吗?还是最近台湾物价又涨了,所以老爸你捨不得施捨一张卫生纸给我?」 「越扯越离谱了!」于司谶失笑。「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平常一般状况,我随时随地都可以帮忙,但如果是你使用天赋所惹出来的麻烦,我就不能再插一腿进去,否则当你和我所『看』到的不一样的时候,问题就大条了!」 于培勛沉默了下。 「会那样吗?」 「会。」于司谶的声音突然低沉许多。「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不断『看见』最要好的朋友出事,虽然我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但我还是继续看到他出事,因为害怕,所以忘了先告诉外婆原因就请她看看我那位好朋友究竟是会出什么事?」 「你们看到的不一样?」 「我『看见』他被倒塌的墙压伤,外婆『看见』的却是他从楼梯上摔下来。」 「那他到底是被墙压,还是从楼梯上摔下来?」 「他被二楼的墙压倒摔到楼下,变成半身不遂的白痴了!」 「变成半身下遂的白痴?」于培勛惊呼,蓦地打了个寒颤。「那不是……」 「是的,他註定要残废。」于司谶嘆道。「事后,外婆痛骂了我一顿,告诉我一般人除了生死和姻缘之外,还是另有一些事是註定不能更改的,或许是他前世造了太多孽,也或许是他曾经许过什么愿,这谁也不知道……」 「总之,如果仅仅是我的于涉,只会把註定的结果一再往后拖延而已,或者当我自己惊觉不能再干涉之后,他也只不过是遭受到必然会遭受到的结果罢了。但因为我把外婆扯进来了,因此他承受的是双倍的灾难,即使一年后他就死了,我也始终无法忘了这个教训。所以我不能帮你,你只能靠你自己,懂吗?」 于培勛蹙眉,斜眼瞪着话筒。「你不是在唬弄我吧!老爸?」 「谁唬弄你了?这种事能乱掰吗?」 于培勛咬着下唇沉吟半晌。 「好吧!那这样,我只问一些问题,这总可以了吧?」 「这应该没问题。」 「那,首先,老爸,如果我又『看见』凶手要来找我晦气,那我不是……」 「怕什么呢?你总是能预先『看见』,预先避开,不是吗?」 「呃,确实是,但……」于培勛嘟喽。「我要是跟老爸你一样持续不断『看见』自己出事呢?」不会是他也要白痴白痴一下了吧? 「这个你放心,外婆告诉过我,他说我们这种人,以及生命与我们紧密联繫在一起的配偶,除了姻缘与生死之外,生命从头到尾都是一连串可更改的变数组合,绝不会有其他必然会发生的事。」 闻言,于培勛不觉松了一大口气,再苦笑。 「可是那样连续不断『看见』自己出事还是很恐怖啊!」 于司谶轻笑出声。「小弟,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胆小?」 「谁胆小了,我……我只是谨慎一点而已嘛!」于培勛硬着头皮辩驳。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老爸『看见』过吗?」略过老爸语气里的揶揄,于培勛又问。 「我吗?有,你妈妈。」 「那是……一种警告?」于培勛大胆猜测。 「我认为是。」 「唔!这样的话嘛!嗯……」于培勛揽眉思索。「啊!对了,如果说我继续干涉下去,万一不小心救了原本就註定要死的人,这样我不也等于是害了人家吗?」 「放心,如果你是有意要救某个人,那么那个人反而会被你害得更惨;但是如果你是无意中救了某人,那么那人顶多只是改变另一种死亡方式而已,不会更糟糕,也不会更美好。」说完,再追加註解。「这也是你曾外婆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于培勛恍然大悟地露出懊恼的苦笑。「你该早点告诉我的嘛!老爸。」原来是他顾虑太多了。「还是你故意要看我笑话?」 「抱歉,抱歉,我忘了,不过,小弟,这会有很大的不同吗?」于司谶反问。「别忘了,不管你有多厉害的天赋,你总归还是一个『人』,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你的一举一动原就避免不了牵涉到他人,除非你躲到深山里去,否则你也避不开和其他人的瓜葛纠缠,所以你不可能每件事都要先顾虑到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命,再决定要不要进行吧?那样你会动弹不得,一事无成的。」 于培勛沉默半晌。 「的确。」 「很好,我想你已经了解了,那么,还有其他问题吗?」 「呃,大致上是……」于培勛搔搔脑袋。「没有了吧!不过听老爸的意思,是觉得我应该管这件事-?」 「错,我不同意也不反对,你自己决定,只要记住一切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好jian诈啊!老爸。」于培勛再次举牌抗议。 「是你jian诈还是我jian诈?」 「管你,我要跟老妈告状!」 于司谶嘆气。「小弟,你真的很难伺候耶!」 现在于培勛才真的不慡了。 「拜託,老爸,别再叫我小弟了好不好?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耶!」 「在我眼里,不管你多大岁数,也还是个小鬼头!」 「是喔!老爸,难怪老妈要买那种电话放在你们房里,」于培勛讥笑道。「你还真是老了耶!居然说这种话。」 「你这小鬼……」 于培勛大笑,连忙挂断电话,阻绝一连串怒骂。片刻后,笑声逐渐消失,他再度陷于困扰无解的思绪之中。 现在,他到底是要帮还是不帮? 他没有义务要帮忙,也救不了那些人,顶多是帮他们抓到凶手罢了。但记得桑念竹也曾说过,抓到凶手虽然帮不了死者,让凶手得到该有的惩罚也补偿不了死者,但对于生者而言却是一个很大的安慰,起码能够减少他们往后的生命走向扭曲人生的可能性。 为了他自己,他不想帮——他是个脆弱的男人,实在受不了那么刺激的游戏。但为了让桑念竹高兴,也因为麦尼不要脸皮地活像条烂蛇似地死缠住他不放,他怎么也甩不掉;为了这两个因素,他又不能不认真考虑一下…… 好吧!既然老爸说他的生命是由一连串的变数所组成的,那他就赌一赌这个变数吧! 隔两天,桑念竹整天都有课,于培勛一大早就出门到处闲晃,兼职一下无所事事的流浪汉,打赌他会不会在接到桑念竹之前碰上麦尼,碰上了,他就帮,碰下上,一切作罢,就算麦尼三跪九叩来求他,他都不管这档子事。 到了下午三点半,他轻快的走向西敏寺大学,快乐得不得了,因为他没碰上麦……老天! 惊愕的目光落在耐心等候在大学校门口的麦尼身上,于培勛哭笑不得。 这哪算赌啊? 他根本就输定了嘛! 「手套!」 「咦?」 「咦什么咦,我不想直接碰尸体不行吗?」 「可是上回……」 「上回是上回,上回我没想到,不可以吗?」这能怪他吗?突然要他摸尸体,光看就够恐怖了,还叫他摸,吓都吓死了,哪里会想到其他? 麦尼赶紧恭恭敬敬奉上搜证用的手套。 第9页 于培勛不情不愿地戴上。至少这回尸体没那么恐怖,他暗忖。 「唔……黑发,眼睛……嗯!看不清楚,高约……五-八-,重约一百一十磅左右,我猜跟杰克第二是同一个人吧……哼!还戴眼镜、戴假鬍子,跟希普曼的照片一模一样……」他收回手,忙不迭脱掉手套扔开。「如你们所料,他的确在模仿希普曼。」 「其他呢?」 「其他?」于培勛走出停尸间,步向盥洗室,一大串人跟在他后头亦步亦趋,好像一大堆僕人伺候在主人后头,就等着要替他擦屁股。 「真正的希普曼多半在下午时分登堂入室杀人,这傢伙则是在晚上挑选流浪老人、独行老人,或者独居的老人下手,先用麻醉药使她们昏迷,再好整以暇地为她们注射吗啡,等她们呜呼哀哉之后,他才嘿嘿笑着离开。」 「这回他没有带面具吧?」麦尼问。 于培勛转入盥洗室。「应该没有。」 「那你没有设法看清楚他的长相吗?」阿曼达第二个问。 「你刚刚都没有在听我说话吗?」于培勛不耐烦地按下水龙头,再按洗手辱,死命洗洗洗,刷别刷。「晚上,他都挑晚上做案,ok?没有月光的晚上,而且是在暗处;如果目标是独居的老人,他也会等到人家睡着之后才进去,同样乌漆抹黑的,我能看到他戴眼睛、戴假鬍子就下错了,你以为我随身携带红外线吗?」 「声音呢?」罗特也问。 沖水,「很低沉,但感觉得出是故意装出来的。」又按洗手辱,继续洗洗洗,刷刷刷。 「口音?」这是道南的问题,也是最没有建设性的问题。 「口音你个屁啦!只有嘿嘿嘿,哪有什么口音?不然你嘿几个不同口音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就分辨得出来了。」 道南尴尬地抓抓头发。 「特徵?」约瑟巴紧跟着问。 「特徵?」于培勛停下沖水的动作,仔细思索了下。「没有什么特徵,硬要说有的话,那只有一样……」 「什么?」 「他脖子上这边……」于培勛虚比着自己的喉咙下方。「有一道这么长的伤疤,类似手术痕迹。但这特徵也很有疑问,因为之前我并没有看见他有这道伤疤,所以也有可能是他有意藉此将调查导入错误的方向。」 「但也有可能是你之前没有注意到,对吧?」麦尼说。 于培勛颔首,不否认。 「总之,查证一下总不会有错的。」语毕,麦尼即向罗特点点头,罗特会意,立刻离开盥洗室。 「接下来呢?又看现场?」最后一次按洗手辱。 「对。」 「那可是不少地方呢!」于培勛喃喃道。「如果现场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线索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抽点时间看看我们搜集回来的证物。」 于培勛瞟过去一眼。「需要多久?」 「这……其实……」麦尼的脖子突然缩短了,眼珠子也松了,不停乱滚,随时都可能滚出来掉到地上去。「其实也不用很久啦……」 「不用很久是多久?」于培勛非常坚持地追问,一点也不信麦尼那句「不用很久」的鬼扯。 「那个……大概……」麦尼陪上笑脸。「一、两个礼拜……以上吧!」 吃了一惊,「你在跟我开玩笑?你要我待在这里一、两个礼拜……以上?」于培勛满脸错愕。「你干脆把我关进牢里去吧!」 「培迪,帮人就帮到底嘛!」麦尼的笑脸更夸张,比小丑那种滑稽笑脸更夸大。「我保证你在这儿会很舒服……」 于培勛嘲讽地哼了哼。「有抱女人那么舒服吗?」 「呃?」麦尼呆了呆,约瑟巴、道南与阿曼达不约而同地失笑。 于培勛嘆气。「算了,就给你半个月吧!不过至少要等到春节过后,过年对中国人来讲是很重要的。」 「没问题!没问题!」 麦尼兴高采烈地递上纸巾,于培勛顺手接过来,在碰到麦尼的手那一剎那,眉宇微微一皱,旋即边擦着手边往外走。 「你不打算给我看吗?」他一向很小心与他人的接触,但在与麦尼等人周旋之时,他总是放任天赋尽情发挥,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世界上最自私老jian的人非警察莫属,而事实也证明他的认知没有错。 麦尼随后跟上,闻言不由得一愣。「看什么?」 「看那个凶手寄给我的警告信啊!」 一听,麦尼四人即脸色大变地面面相觑,连脚步也停住了;于培勛讥讽地冷冷一哼,揉成一团的纸巾随手往后一扔,麦尼下意识接住。 「你们真以为瞒得过我吗?」 看样子是不能! 十分钟后,麦尼的办公室里—— 于培勛放下信纸,自我解嘲地勾了勾嘴角。「这倒方便,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来了,竟然说是因为我硬插进来,他才『不得不』继续杀下去,所以那些人的死都要归咎于我。哼!我听他在鬼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内疚、会紧张害怕、会退缩,去作梦吧!」 麦尼四人惊讶地相觎一眼。「你……真的都不会内疚?」那他们干嘛这么辛苦的瞒着他? 「我为什么要内疚?」于培勛冷笑。「那些人註定要死,与我何干?告诉你们,即使我这回无意中救了那些原就註定要死的人,不久之后她们还是会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而已,懂吗?」 这种话……谁会懂? 四人再次面面相觑。 「难道……难道你不会认为他之所以继续杀下去,确实是因为……因为……」 「我?」于培勛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说了半天你们还是不懂,真是iq零蛋!好吧!我再说一次,那些老妇人註定要死在那傢伙手上,即使我没有出现,他还是会因为你们抓不到他而继续下去,而他后来之所以会停手,也是因为他自认已经得到胜利了,所以,他针对的是苏格兰场,不是我,ok?」 「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拿他莫可奈何?」麦尼不服气地脱口反驳。 于培勛「忍耐」地咬牙切齿。 「因为在我们初识第一次握手时——那时候我还没有被扯进这件案子里头,当时我就『看』到了,你们根本抓不到那傢伙,直至你们这些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人全数被调走,换上另一批人接手之后,凶手才突然停手。 「而现在他之所以向我提出警告,也是因为唯有经由我的帮忙,你们才有机会抓到他,所以他必须想办法逼我退出。既然上回我是那样被他吓走的,因此他认为这回只要一封信就绰绰有余了,他不必费神真的对我下手。这样明白不?」 「原来……」麦尼无奈的眼神飞快地掠过三个属下。「他针对的还是警方。」 「总算懂了,真是上帝保佑,你们还不算太笨,大英帝国就靠你们啦!」于培勛很夸张的拍拍他的肩。「说到这,我倒是相当怀疑他是不是你们其中之一的仇人,因为你们一被调走他就停手了,很显然的是针对你们。」 麦尼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了解,我们会朝这方向去仔细查查看。」 「还有,告诉你们一件很有趣的事,这张信……」于培勛挥挥信纸。「是在他写第一张明信片的地方写的。当然,他早已有充分的准备,所以我还是『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他又戴面具了?」 「错,他化妆成女人,一个浓妆艷抹的女人,比歌剧演员更夸张,我要是看得出他的真面目才叫有鬼。」 「真诡异!」麦尼咕哝。「不过最令人疑惑的是,你昨天才被我抓……不,请来,他今天就把这封信寄过来了,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得知消息?这封信又如何能这么快寄到?」 「很简单,他只要拍拍送信到这儿来的邮差的背,『好心』地告诉邮差说地上掉了一封信,然后把信交给邮差,邮差不以为疑,就顺道送进来啦!」 「实在够狡猾了!」麦尼恨恨道。「总之,你再次来帮忙的事是如何泄漏出去的,到底是内jian或外贼,这点一定要查!」 「那也是你们的事。」于培勛看看手錶。「好了,我的『下班』时间到了,其他的明天再继续吧!」语毕,他起身要离开。 「培迪!」 于培勛停住,侧首移过目光。「什么?」 「既然当时你看得见我们抓不到他,那现在你难道不能……」阿曼达犹豫了下。「不能先看看凶手下一回会在哪里动手,甚至看看……看看我们未来会抓到的凶手究竟是谁?」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从我被扯进这件案子里的那一刻起,那傢伙就把我当成他的敌人了。」 「所以?」 于培勛板正脸孔直视前方,沉默半晌,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回答她的问题,于是耸耸肩后即大步离去了。 有些事就是不能直接说穿了,否则大家以后见面都会很不自在。 譬如为什么他不能先看看未来会被抓到的凶手究竟是谁? 很简单,因为他看不见敌人的未来。 全球每个大城市几乎都有一个唐人街,伦敦也不例外,位于伦敦市中心的唐人街,历经百年变迁,早已不是移民居住之定点,而是便宜又大碗的美食天堂了。 不过,伦敦的唐人街发展至今也已沦为世界上最慵懒的唐人街,别想要一太早跑到这里来用早餐或是饮茶,那种时候只有闭门羹请你喝,要多少有多少,随你喝到饱,在这儿无论是餐厅或小餐馆,都要到中午才会开门营业。 但有个特殊节日,唐人街却是一大早就热闹非凡—— 这年的中国春节特别早,一月下旬,伦敦出现冬季里难得一见的蓝天白云,嬉皮笑脸的太阳公公偶尔也会熘出半张脸来偷看两眼,唐人街上彩旗飘扬,入口处牌坊上横幅高挂祝福大家「万事如意」,人群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恍惚有一种逛庙会的感觉。 「小心!」于培勛一边小心翼翼呵护着怀里的桑念竹在拥挤的人群中移动,一边扭头往后抱怨,「喂!你们两个,拜託跟紧一点好不好?」 后头,李亚梅同样「保护」着学妹秀勤尽量跟住他们,狼狈万分。 「你给我闭嘴!」李亚梅怒吼回去。「你是男人,挤成土司都无所谓,可是我们是女孩子耶!又不是女超人,这样挤真的很累耶!」 他比她们更累! 平常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阻绝从别人身上传来的「不良讯息」,可是在这种时候,当所有人的情绪都特别高昂的时候,那种「传递」的力量就格外强大,他没有把握能够完全阻绝,只有尽量藏起两手不去碰触别人。 但这种事也不是很容易,因为他不能任由所有人挤过来压扁他们,不得不用手去推开,甚至要防备有人偷吃桑念竹的豆腐,这时候……唉!如果戴手套有用就好了,偏偏没用,所以说他才不喜欢来参加这种活动,倘若不是桑念竹想来看看,他压根儿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 第10页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桑念竹仰起娇靥,表情有点后悔,她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拥挤。 于培勛两眼左右一瞟,再扭头往后。 「喂!到那边,如果二楼有位置,我们就可以在那边看了。」 一声令下,四人一齐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攀山越岭,游过一片汪洋人海,终于到达一家广东茶楼。可是二楼也早已人满为患,围在四周等候桌位的人个个摆出标准战斗姿态,锐利的目光不断左右搜寻哪一桌的人出现离开的迹象,随时准备放马冲过去。 于培勛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从身边经过的服务生,然后指向靠窗角落那一桌。 「我们到那里等,他们待会儿就要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们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嘛!」李亚梅不信地看过去。「我敢跟你打赌,瞧他们的样子保证会在那儿看到舞狮结束后才离开。」 于培勛笑容诡谲。「好,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今天所有的开销都由你请客,如果我输了,就由我请!」 「成交!」 其实李亚梅猜的也没错,那桌人原是打算看完舞狮后才要离开,可是不到十分钟,其中一人在接了一通电话后,便匆匆忙忙领着一家大小离开了,在一旁守株待兔多时的于培勛四人,即在十几双眼红的目光下大剌剌地进占天皇宝座。 「算你运气好!」李亚梅不甘不愿地认输了。 舞狮是中国新年的传统项目,又是鞭炮又是敲锣打鼓,舞狮队的护卫身穿印有「少林」字样的上衣,看上去好不威风,长串舞龙舞狮队伍更把整个喜庆气氛带到了最高潮。 直到舞龙舞狮舞出了唐人街—— 「他们会到哪里去?」桑念竹好奇地把脑袋探出窗外。 「特拉法尔加广场,」于培勛替她夹了一粒虾饺。「那边好像有搭戏台表演中国传统的歌舞杂技,想去看吗?」 「不要!」桑念竹收回脑袋,拼命摇头。「那边一定更挤,我才不要去!」 「那待会儿你想上哪?」 「想去哪儿呀?唔……我想想……」桑念竹思索着,视线又无意识地往窗外瞟去,蓦地,她脸色一变,突然往于培勛怀里躲过来。 「怎么了?」于培勛讶异地拥住她,也往窗外看出去。「你看到什么了?」 「没……」桑念竹勉强勾出一抹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露出这种看到鬼的表情?」她自己看起来都快像个鬼了。 「我说啊……」李亚梅一口一个珍珠丸子,慢条斯理地打岔进来。「不会又是看到你奶奶,还是你大妈或哥哥吧?」 桑念竹垂眸不吭声。 「我就知道,每次你看见他们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似地,不是吓成一团,就是跑得跟飞一样,」李亚梅夸张地挥舞着水煎包。「啧啧啧,我还真纳闷怎么没有人找你去参加奥运?」 于培勛明白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仅是安抚地摩挲着桑念竹。「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嗯?」但桑念竹仍是默然低首,一副瑟缩的模样,于培勛不禁蹙拢了眉宇,随即对李亚梅使了一下眼色。 「你们吃饱了吗?想不想到我家去看看?」 李亚梅会意,「当然想,」立刻附议。「不过要带一只烤鸭去!」 「好啊,你买!」 「哇!」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在十八、九世纪的建筑里,书房通常也是图书室,除了书桌椅和休息的卧榻之外,只有满满的书,从上到下,自左而右,那面墙,这片墙,那个柜子,这个棒子,如果是不是喜爱看书的人,光是坐在这里头,闷就闷死他了。 此刻,卧榻上,桑念竹曲脚抱膝望着窗外,清雅的脸上一片紧绷,于培勛悄然进入书房里,在茶几上放下茶盘,提起茶壶来注满了杯子端给她。 「哪!你最爱的大吉岭。」 桑念竹回首,勉强撩了一下嘴表示她笑了,「谢谢。」在于培勛关切的注视下,她啜了几口红茶,温热的香气宛如蜂蜜般滑润地熘过喉头,暖了她的肚子,也暖了她的心,片刻后,绷紧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她们呢?」 「在起居室里吃烤鸭看电视。」于培勛在自己的红茶里加了一些蜂蜜,桑念竹看得有些惊讶,他微微一笑。「其实我喝红茶从不加柠檬也不加牛奶,但是不管什么红茶,非加蜂蜜不可。」 桑念竹怔了一怔,旋即尴尬地勾了勾嘴。「你早该告诉我的。」 「那种事不重要。」于培勛笑着拥住她,望向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啊!」 桑念竹不由自主也跟着看回窗外。「嗯,真的。」 然后,两人便默默地凝望着窗外蓝天,间或几朵白云飘然掠过,边啜饮着红茶,让缕缕香气环绕着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相依偎。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念竹突然出声了,仿佛作梦般的呢喃。 「我父亲的祖父曾因身为高等大法官而被封为爵士,虽然不过是终生贵族罢了,并不是什么世袭的爵位,但这已足够让我家晋升为世家名门了……」 于培勛讶异地愕了愕。 「……之后,我家的男人不是法官就是皇家大律师,这已成为定律,就连我那个散漫的哥哥都已经通过诉讼律师资格考了,而我……」 甫听到一半,于培勛已是满腹狐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听到这里,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就在这当儿,两下敲门声蓦然传来。 「谁?」 「是我啦!如果你们有哪位是光熘熘的,不好意思,请赶紧躲到桌子底下,我要进去-!」 桑念竹脸一红,忙挣开温暖的怀抱坐正,于培勛哭笑不得。 「别胡扯,进来吧!」 门开处,李亚梅先贼兮兮地探进一颗脑袋来。「我真的要进来-!」 于培勛两眼一翻,不予理会,李亚梅这才推开门,大摇大摆地晃进来。 「原来你们在喝茶呀,啧!也不说一声。」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个女人,她最大的兴趣好像就是惹他发火。 「哎呀呀!居然问我什么事?就那样把我们扔在一边,自顾自在这里和女人卿卿我我,你这还算是主人吗?」李亚梅走到书桌后,大剌剌地往那张十八世纪时的奇彭代尔扶手椅上一坐,东张西望。「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拥有这样一栋豪宅,听小念念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呢!请问你买了几折?」 于培勛耸耸肩。「檯面上是七折,台面下是三折的一折再打对摺。」 自然,一家分公司总经理不可能吃这么大的亏,他也吃不下,除非有人自愿吞下亏损,不用猜,那个很聪明的大笨蛋就是威迪生总裁,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使尽各种手段,一心要让某位爱占便宜的小气鬼开不了口提出辞职。 这个小气鬼虽然比他老爸麻烦了一点,但幸好还是有办法抓住他,只要多让他占点便宜就行了。 「三折的一折再打对摺,那不就是……」李亚梅抽了口气。「哪有这种可笑的事?这根本就是送给你了嘛!」 这又干她什么事了? 于培勛放下茶杯。「究竟有什么事?」 「嘎?啊!对了,差点忘了,你……」李亚梅诡谲地眨巴着眼。「还记得那位金发大帅哥吗?」 两眉一耸,「记得,那又如何?」于培勛反问。 「那么牛津剑桥一年一度的划船比赛呢?」 「复活节的蓝船赛?」于培勛蹙眉,狐疑。「也记得,然后?」 「康纳尔,那个金发大帅哥啊!他一直来找小念念约会,当然,小念念一再地婉拒。最后他就说啦!牛津剑桥的划船比赛很有趣,他想请小念念去看,今年是在复活节前一周的周六,那时候大厨师你的签证也差不多到期了,所以……」 「我有英国居留权。」于培勛淡淡道。 闻言,李亚梅与桑念竹同样呆了一呆,「咦?」异口同声两道惊呼,同等程度的诧异。「怎么可能?留学要十年才能取得居留权的呀!」 于培勛嘴角一勾。「我只要在英国工作满五年就可以了,再过两年我还可以拿到公民权呢!」 「对喔!我们只想到你的留学生身分,却忘了你在威迪生的『兼差』。不过……」李亚梅咕哝。「你是美国总公司的副理不是吗?」 「我不能在伦敦分公司挂个名吗?」 李亚梅眨了眨眼。「也就是说,如果小念念有兴趣的话,你会带她去看-?」 眼角熘向身傍的桑念竹,「你想去看吗?」于培勛问。 桑念竹想了一下。「不要吧!我记得那天会跟今天一样挤,所以我从来没去看过,只为了看二十分钟的比赛,那样太辛苦了。」 「如果你想看,我自然有办法让你看得不挤。」 桑念竹还未来得及回答,李亚梅已抢先眺起来大喊「有」了。 「我要!我要看!」就是她想看,不然她干嘛提这事? 于培勛甩也不甩她,兀自盯住桑念竹。「你想看?」 桑念竹瞄了一下李亚梅,颔首。「如果不挤的话。」 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螓首好奇地微微一倾。「你参加过吗?」 于培勛摇头。「没有,我玩的是板球和马术,不够力气划船。」 「真没用,康纳尔说他都有参加呢!」李亚梅嘟囔。 于培勛终于把视线移向李亚梅那边去了——瞪过去的。「那你不会跟他去看!」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把这个女人扁成肉饼夹在汉堡里给狗吃! 「他又不是请我,总之,到时候说什么我也要带秀勤跟你们一起去看,你甩不掉我的!」李亚梅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向门口。「好了,我的事情完毕,你们可以继续演续集了。」 待她离去后,于培勛无奈地摇摇头。「怎么都没有男孩子追她呢?」看她老是特意找那种弱小的女孩子照顾,桑念竹之后是秀勤,有时候他还真怀疑她是不是女同志呢! 「有啊!可是她都看不上眼。」桑念竹将茶杯搁至茶几上。「她还说在新加坡有个未婚夫,是她爸爸替她安排的,所以她就算拿到了博士也不会回去,要在这儿拿到居留权后定居,再自己找对象?」 「和英国人结婚不是更快?」 「她不会为这种事结婚的。」 于培勛点点头,没说话。心神好似已经漫游到别处去了,好一会儿后—— 「小竹。」 「嗯?」 「你对那个傢伙真的没兴趣吧?」 桑念竹惊讶地瞟他一眼,然后依恋地趴上他胸膛。「全然没有!」 第11页 「那……」他搂紧了她。「小竹,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我会很忙,你不……」 「我不会在意,也不会和别的男孩子出去,」桑念竹轻轻几句话定了于培勛的心。「如果有人要勉强我,我会叫亚梅帮我。」 「唔……也许她还是没有男朋友比较好……」于培勛喃喃道。「小竹……」 「嗯?」 「我爱你。」 低低嘆息,桑念竹的心仿佛奶油般融化了。 「我也爱你。」 于培勛俯首,桑念竹仰起嫣红的娇靥,四目相对,柔柔的情,暖暖的爱,自彼此瞳眸中流露无遗,片刻后,于培勛眼神益发深邃,透着显然的欲情,桑念竹双颊更赧,微翘的睫毛俏然落下,然后,两颗头颅徐徐贴近…… 宁馨的时刻,深情的心跳,自窗外采进来的阳光微笑地包裹住两人,时间,仿佛静止了,就在这隽永的一剎那,静止了…… 砰然一声,麦尼的办公室门被撞开了。 「半个月,再多就没了!」 某人大声呼喝,麦尼千恩万谢。 三天后,恭喜发财,又有一个老妇人被干掉了,在被上司总督察碎碎念到臭头之后,众人不约而同满怀期待地跑到证物室去,想看看于培勛找到什么线索没有,结果—— 「阿曼达小姐,下次去勘验现场的时候,麻烦你把这种诱人犯罪的东西收好,ok?要不就干脆一口气给他用光光,这样就不必担心会掉在外面了。」于培勛扔过去一盒保险套,再丢给道南一张卫生纸。「还有你,如果不想沦为嫌疑犯,以后擤完鼻涕不要随地乱扔,拉完屎之后也请记得拿塑胶袋装起来带回家!」 约瑟巴呆呆地看着面红耳赤的阿曼达与尴尬万分的道南。「难怪我拿这些证物上的指纹与dna去比对犯罪纪录卡都比对不上任何人,原来是你们的!」 「你也没资格说别人,」于培勛继续扔给约瑟巴一张纸屑、一片口香糖和一支很普通的笔。「这些是你的!」 约瑟巴立刻像蜗牛似地缩回壳里头去了,罗特忙为他辩解。 「他是搜证官,自然会……」 「你闭嘴!」于培勛冷冷地把一个扁扁的空啤酒罐k过去,罗特接住,半张着嘴合不拢了。「工作申请不要喝酒,谢谢!」 听到这里,麦尼有预感自己就是下一个即将被点名的大白痴,赶紧抓着其他四人落跑。 「对不起,你忙你的,我们……」 「喂喂!你跑那么快干嘛?你也有啊……」 麦尼熘得更快了。 天啊,饶了他吧! 除了没日没夜地埋在一大堆垃圾中寻找线索,破酒瓶、卫生棉、保险套、一张破纸、一颗棒球、a片光碟、一小块烂布、花花公子、一片指甲、破裤子…… 总之,这世界上所有会被当成垃圾的东西全堆成了一座小山,山顶上正是即将被垃圾同化的于培勛,他一边轮流「爱抚」那些耐心排队等待他眷顾的垃圾们,一边绞尽脑汁臆测他所「看」到的千千万万个景象中,到底哪一个才跟那个变态凶手有关? 这还不够,在某些时候,于培勛还会被麦尼抓到现场去客串苏格兰场专用警犬,东摸摸西闻闻,这边看看那边瞧瞧,简直忙翻了。 最呕人的是,麦尼还说什么保证在那儿会很舒服,这根本就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谎言! 喝的是味道超逊的即溶咖啡,又酸又苦到连猪都不喝;吃的是最简便的三明治,里面的煎蛋硬得跟铁皮一样,一口咬下去差点碎掉满嘴牙;睡的是最「柔软」的沙发,连脚都伸不直,一觉醒来,他驼着背以为自己永远挺不直腰了。 如此这般半个多月下来,他吃不好,睡不好,眼睛红了,脸憔悴了,筋疲力尽,油尽灯枯,满脸鬍鬚没刮,几乎可以跟麦尼那片红鬍子媲美,他这样无情地压榨出自己的每一分精力,只一心想要尽快把这件骯脏事结束掉,以便早点回去抱他的女人,可是—— 「好了,虽然很不容易,但总算有点眉目了。哪……」于培勛把袖珍型电脑萤幕转向他们。「这上面记录的是我这些日子以来所『找』到的线索,以及综合结论与猜测,我有预感应该可以挖到那傢伙现在的窝了……」 「咦?你找到了?」约瑟巴失声惊呼。「怎么可能?」 「约瑟巴,不必在意,」麦尼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不是你检验得不够仔细彻底,而是……咳咳,你知道他比较特别,所以……呃,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约瑟巴苦笑。「只是……」 「毋需自责,约瑟巴,如果你要自责的话,我们全该去跳楼了!」语毕,麦尼转向于培勛。「你确定可以揪出那傢伙的窝了?」 「我不确定,是预感,ok?有可疑的地方就提出来,这不是你说的吗?总之,剩下的你们自己去设法,我不管了!」 「-,不管了?什么意思?」这回轮到麦尼发出意外的惊叫。 「什么意思?」于培勛忍不住吼过去,情绪已经濒临崩溃边缘。「还会有什么意思,已经半个多月,我受够了,管你找到凶手没有,我要回家了!」就算麦尼不肯,硬是要阻止他,他也一定要走,走不了就杀出去,杀不出去就……就…… 不成功便成仁! 总之,他非走人不可,因为明天是…… 「好好好,你别生气,别生气!」眼见于培勛发飙了,麦尼连忙陪上笑脸。「我看你的确是累了,那就回去休息一天,后天再来好了。」 听那种天恩浩荡的语气,狡猾的回答,于培勛差点忍不住一脚踹过去让麦尼瞧瞧他的旧皮鞋够不够耐穿。 真是,难怪会被人家叫条子——一条条的就像马桶里的黄金一样,如果他手边有枪,肯定会马上砸过去k他个满头包,可惜没有,只好丢出剥皮龙眼两颗,聊胜于无。 之后,他回到梅菲尔,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桑念竹,然后进浴室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干净净,再泡进浴缸里…… 睡着了。 也不晓得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人叫他起来,恍恍惚惚里,他好像被某人硬拉出浴缸,迷迷糊糊的,被擦干了身子扯出浴室扔上床,他翻个身趴在枕头上,又睡着了。 当他醒转过来时,已是翌日近午时了。 真不敢相信! 瞪住手錶上的时间,再看看窗外——天光地亮,又转回来瞪住手錶,揉揉眼,再看…… 不可思议,他真的睡了整整十七个钟头! 望向身旁,枕头凹进去了一个小凹槽,显见另有人睡过,还有一根又黑又长的头发——是个女人,再转眸朝床边五斗柜看过去——一张纸条。 你睡得好熟,我不忍心叫醒你,不过我上完课后会立刻回来。餐室有早餐,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ps,我偷亲了你一下下,希望你不会介意。 唇线一弯,于培勛笑了,放下纸条,伸了一个超级大懒腰,再进浴室刷牙洗脸,整整颳了两遍才把一脸海盗鬍子刮干净,跟着下楼打了几通电话,然后在厨房里待了将近三个钟头,两点前二十分才回到楼上。 他穿上了桑念竹送他的毛衣——因为今天是特别的日子,随后即精神奕奕地出门去了。 没错,今天是情人节,说什么他都要陪情人一块儿过! 戴比尔斯伦敦分店—— 于培勛把包装精美的礼物分别放进大衣口袋里,问:「多少?」 「不,不,不用,总裁说过……呃,好吧!一英镑。」 于培勛淡淡一哂,掏皮夹取出一英镑给经理,然后如同上回一样在经理耳边说了几句话,经理喜形于色地猛点头,再恭恭敬敬地亲自送于培勛出去,随后即飞也似地跑去打电话了。 「经理,为什么那个人明明占了我们那么大的便宜,你却对他如此恭敬呢?」经理一打完电话,他的表弟——店员之一就好奇地问过来了。 「因为他虽然爱占便宜,可也是个很公平的人,表面上是他占了我们的便宜,但他必定会回报我们,譬如上回,他透露了一颗一千七百多克拉的原钻埋藏处,这回,他告诉我一座红宝石矿脉的地点,你说,这究竟是我们占了便宜还是他?」 「不会是真的吧?」店员吃惊地问。 「是真的。」 「他怎么会知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有内幕消息吧!」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挖、去赚?」 问得好! 如果他不是总裁的亲侄儿,这么大的宝矿,他也会想要自己去挖、去赚。 「因为他不是个贪心的人,爱占便宜只是他个人的怪癖,但他绝不贪婪。」 说着,经理翻开首饰型录,打算再挑几个高雅出色的款式,下次于培勛再来的时候就可以提供一点建议,当然,价格越高昂越好,如此一来,于培勛回报的自然也会更丰厚了。 「我想,如果不是他交了女朋友,他也不可能到我们这儿来买首饰,事实上,他的兴趣在集邮,所以我们总裁总是会特地为他收购珍贵的邮票,再以一英镑的价格转卖给他,然后他就会透露出一些特别的消息给总裁,所以说,对我们而言,吃一点小亏就等于占大便宜,换了是你,这种亏你吃不吃?」 「他的消息真有这么灵通?」店员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事实证明他所透露出来的消息是百分之两百的正确,他甚至还救过总裁的命,所以总裁一心想把他从威迪生集团那边挖过来,可惜威迪生总裁把他抓得紧紧的,德盟总裁更是虎视眈眈许久了。而且……」 经理突然压低了声音。「据我所知,有某个国家政府也对他很有兴趣——那个国家已经闹革命好一阵子了,只是想不到办法说服他而已,因为他的个性很别扭,看上去脾气好好,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要难伺候,龟毛得很,一个字说不对他就给你脸色看,两句话讲得他不慡他干脆翻脸,管你是天皇还是女王。」 他笑笑,又说:「最有趣的是,那个国家的人曾经打算索性绑架他算了,可是却老是被他早一步躲开。威迪生总裁和咱们总裁知道后,还联合好几位特殊人物去警告那个国家不准动于先生一根寒毛,那个国家才不敢再乱来。」 「特殊人物?」 经理又笑了,神秘兮兮的。「这种事,如果你不是我表弟,我是绝不可能告诉你的,总言,一般人是不清楚于先生有什么了不起啦!可是那些身分越是显贵的人物越了解他的厉害。所以说,如果你运气好有机会帮他一点忙的话……」他拍拍店员的肩。「说不定你就不需要再在这儿作店员啦!」 真有那么神? 店员狐疑地看着经理又低下头去专心研究首饰型录,半信又半疑。不过看在那个东方人如此受上司尊重的份上,多巴结巴结总是错不了的。 第12页 人哪!只要有机会往上爬,谁不想呢? 「他真的是在忙?整整半个多月?」 「当然是真的!」桑念竹大声为于培勛驳回李亚梅的怀疑,「他居然在浴缸里睡着了,如果不是之前他有给过我一把钥匙,我根本就进不去,然后他就会冻死在浴缸里。而且啊……」说着,一边整理书本笔记塞入背包里。 「他睡得好熟,我几乎叫不醒他,才把他拉出浴缸,他又坐在地上睡着了,然后是在马桶上睡着了,接着是浴室门口,再来是床边,好不容易让他躺到床上,我都已经满身大汗了!」 李亚梅听得忍俊不住。「你在拖死狗啊?」 「差不多。」桑念竹自己也笑了。「还有啊!我头一次见到他满脸鬍鬚的样子呢!好奇怪喔!真像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 「牢里?哈哈,有那么邋遢?」 背起背包,「没错,他……哦!」刚踏出去一步的脚又收回来了,「他怎么又来了?」桑念竹困扰地揽紧了秀气的眉宇,两眼瞅着教室门口直嘆气。 「那傢伙好像不懂得什么叫死心耶!昨天我都跟他说得那么清楚了说。」李亚梅也瞪着同一个方向,不耐烦地咕哝。「算了,就说我口水多好了,我再去跟他讲一次!」 待所有同学都离开教室后,她们才出去,眼前人影一靠近过来,李亚梅立刻大马金刀地挡到桑念竹前面。 「我说先生啊!请问你懂不懂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意思啊?老实告诉你,你这样天天来献殷勤,不但打不动她的心,反而让她很困扰,会让她讨厌你喔!」 「发誓,我没有什么恶意,真的!」康纳尔忙举手作发誓状,「今天我只是想……呃,把这个……」展开迷人的笑,他递出一盒糖果饼干之类的礼物。「送给你,然后……」 虽然上回被于培勛狠狠地倒打了一耙,让他颓丧了好几分钟,但在朋友的积极鼓励下,他马上又充电成功,恢复信心满满。 没错,对方是博士又怎样?他比那个东方男人高大醒目,比那个东方男人英俊出色,再从那个东方男人的穿着上看来,他有把握自己肯定也比那傢伙富有,总而言之,除了学历之外,他样样比那东方男人更胜一筹。 在这种条件悬殊的情况下,他真的没有机会吗? 废话,怎么可能没有!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晚上我想请两位小姐……」 尚未听他说完,桑念竹眼里便已迅速蒙上一层困扰的阴影,就在这时,李亚梅突然惊呼着把礼盒抢过去,非常夸张的表情,很有故意大惊小怪之嫌。 「oh,mygod!法国瓦哈那手工巧克力耶!哇哇哇,还是果香口味的呢!」 康纳尔来不及阻止,也不好意思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亚梅很不客气地迳自拆开包装,打开盒盖,大剌剌地拈起巧克力来一口一口的吃,懊恼不已。 「嗯、嗯!太棒了,瓦哈那果然是瓦哈那,这滋味实在是……」李亚梅极其享受地闭起眼来品尝,顺便做评鑑。「微微的苦、微微的酸、微微的甜,还有丰富笼郁的水果芬芳,这些融合一起在舌尖上缓缓软化成-稠的奇妙口感,令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崭新味蕾体验,实在是太教人感动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但是…… 她感动有个屁用,他是要让爱丽丝感动,可不是她呀! 「呃,你……你喜欢就好,」康纳尔吶吶道。「那爱丽丝……」 「老实说,」李亚梅噙着揶揄的笑,继续一块接一块把巧克力往嘴里扔。「爱丽丝并不喜欢吃巧克力,所以我说啊!你干脆把这盒巧克力送给我算了,反正爱丽丝还不是会转送给我。对吧!小念念?」 下,她很喜欢吃巧克力! 可是这种时候,桑念竹再蠢也知道要顺着李亚梅的意思拼命点头。 「对,我不喜欢吃巧克力,讨厌死了。」点得太用力,口水差点滴出来。 康纳尔的笑容顿时崩溃了一个角角。「既然如此,巧克力就送苏菲亚吧!」 「真识相。」李亚梅赞许地点点头。 「那么今天晚上……」 「又是你们剑桥同学的派对?」李亚梅斜睨着他。 「不,不,不是,是自助餐式的宴会……」 「不必,」李亚梅摆摆手,手里还抓着一块巧克力。「不管是宴会、派对、烤肉或办家家酒,什么都好,爱丽丝都没空陪你去,因为她早已经有约了,ok?」 「早已经有约了?」康纳尔很惊讶。「是谁?」半个多月来,虽然饱受挫折,一次又一次地被她sayno,可也不曾碰上那个东方男人来找过她,他还以为他们分手了,所以依然很有耐心地天天来进行长期抗战,可是现在却…… 难道还有其他竞争者? 「是……」李亚梅先将手里的巧克力丢进嘴里,再朝他身后一指。「他!」 甫说完,桑念竹便讶异地顺着李亚梅手指方向把视线拉过去,继而惊喜的迎向前;而相对于她的欢天喜地,康纳尔讶异地回眸一瞧,瞬间,全世界所有的失望全跑到他脸上去开派对了。 李亚梅看得快忍不住爆笑,「很抱歉让你失望了,他们没有分手,只是那傢伙最近比较忙而已。」语气分不出是调侃或幸灾乐祸,或者两者加料炒成了大锅菜。 而那头,桑念竹一见到于培勛身上的毛衣围巾,更是甜蜜在心头。 「这件毛衣穿在你身上真的很好看呢!」 至于于培勛,两眼盯住康纳尔,桑念竹一接近,充满占有性的手臂立刻伸长过去将她拥入怀里,显然是要强调他的专属权。「谢谢,我也这么觉得。」温柔地对桑念竹说完,即向康纳尔伸出右手。「你好,再次见面了。」 虽然不情愿,但康纳尔毕竟是个有良好教养的人,在这种状况下依然能保持他的温文礼貌,也伸出手去握住对方。 「你好,于先生。」 于培勛暗暗皱眉,收回手。「如果我没记错,拉克罕先生应该是剑桥的学生,怎会跑到这儿来呢?」这傢伙真是有够死皮赖脸,竟然还不肯死心! 「我……」康纳尔有点尴尬。「我是想请……呃,请两位小姐今晚一起去参加宴会,所以……」 「是吗?什么样的宴会?」明知故问。 「为了欢迎自欧美各地远来伦敦参加欧美商盟会议的代表,家父和几位商界人士联合举办的洗尘宴会,为免场面太过严肃,特地另外邀约了许多年轻人,所以我才会过来……过来……」 泡别人的马子。 「这样嘛……」于培勛略一思索。「是正式晚宴?」 康纳尔微微一愣。「呃……是自助式餐宴,也不必太拘谨。」他问这个做什么,不可能是要去吧? 于培勛颔首。「几点?」 「七点开始,八点进餐。」 「好,我们会去。」 咦?他们要去? 桑念竹惊讶地仰起脸,表情意外,李亚梅也诧异地望住他,康纳尔最是错愕,险些失声反问回去「为什么?」,幸好良好的教养再次拯救了他,才能及时把那种失礼的话硬吞回肚子里去——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失态是他最不愿意的。 但他忍得住,其他人不一定忍得住,特别是女人。 康纳尔一离去,两个女生立刻争先恐后抢着问:「为什么要去?」 于培勛淡然一哂,「我必须让他搞清楚,最好尽早放弃对小竹的肖想,才不会搞得他自己灰头土脸。你也要去吗?」他问的是李亚梅。 「有热闹看,我怎能不去?」李亚梅眉开眼笑,毫不顾忌地表现出她想看热闹的勃勃兴致。「放心,我会自己找伴。」 于培勛笑笑,然后指指李亚梅手上的巧克力。「小心长痘痘。」 「呃?」李亚梅低头看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地-了一声。「才不会咧!本小姐从没长过……啊!」再抬头,于培勛与桑念竹早已转身走了。 不过,根据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来臆测…… 这个有趣的男人,好像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喔! 一回到梅菲尔,甫进大门—— 「我好想你!」才低喃了这么一句,于培勛便粗鲁地把桑念竹压在门板上,狠狠地覆上自己的唇,累积多时的贪婪需求一古脑倾泄而出,令桑念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工夫后,他的欲望稍得纡解,这才依依不捨地放过她。 「你偷亲了我,我也要亲你,这样才公平!」 「可是……可是人家只是偷亲你一下下而已……」桑念竹脸红红地作辩解。 「不要狡辩!」两根手指头封住了她的辩驳,于培勛故作正经。「否则就不给你吃最喜欢的巧克力慕斯了哟!」 两眼一亮,「你做的?」桑念竹惊喜地淌下口水来。 「当然。」好笑地替她抹去嘴角的口水,他脱下大衣交给她。「你先去起居室等着,我马上就过去……啊!对了,你要喝大吉岭、伯爵茶,还是锡兰茶?」 「当然是……」 「大吉岭?」 「答对了!」 「那就不必准备鲜奶了。」 从十九世纪开始,下午茶便是英国人生命中的一部分,钟敲四下(最正统的下午茶时间),世间所有的一切瞬间为茶而停顿下来,即使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恭候英国人喝完下午茶再继续。 再说的夸张一点,就算你快病死了,也得先喝完下午茶再去翻白眼;即使战争战到了最后关头,还是得喝完下午茶再来决一死战;洲际飞弹飞到半途,先停下来喝完下午茶再继续往前飞…… 于培勛是台湾人,没有这种习惯,但桑念竹有,因为她是在英国长大的,用餐可以用中餐,英国六茶——床前茶、早餐茶、工休茶(午前茶)、下午茶、五时茶和夜茶——可绝不能省。 泡茶是女主人的责任,所以于培勛先把泡茶用具拿来给她,随后又回到厨房里去,待桑念竹泡好茶,他也端着点心出现了,桑念竹见了不禁又是一阵惊呼。 「那些全都是你做的?」 「如何?」 「好厉害喔!」赞嘆着,桑念竹的口水-滥得更厉害了,几乎淹没黄河两岸。 正统的英式下午茶点心是装盛在三层瓷盘上,最下层是佐以熏鲑鱼、火腿、小黄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层则放传统英式圆型松饼搭配果酱和奶油,第三层是以细緻慡口着名的玛德莲蛋糕、巧克力慕斯,以及令人食指大动的水果塔等。 不过吃下午茶点心也是有学问的,并不是喜欢先吃什么就先吃什么,而是要先尝尝咸味的三明治,让味蕾慢慢品出食物的真味,再啜饮几口芬芳四溢的红茶:接下来是英式圆型松饼,先涂果酱再涂奶油,吃完一口再涂下一口,让甜味在口腔中慢慢扩散开来;最后才由甜腻厚实的蛋糕、水果塔等,带领你品尝下午茶点的最高潮。 第13页 这一段冗长的过程也就是英国人最喜爱的慵懒时光,边吃边喝边闲聊八卦,讲一些有的没有的五四三,「优雅」的时光就这样悄悄流逝了…… 「咦?你不要茶了吗?」见于培勛将茶匙放入杯中,桑念竹有点讶异。 「老实说……」于培勛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我比较喜欢喝咖啡。」 「可是下午茶没有人喝咖啡的呀!」 于培勛轻笑,「你忘了吗?」起身,「我不是英国人。」走向厨房。「我去泡杯咖啡。」 「下午茶喝咖啡?」桑念竹低喃。「奇怪的人。」 不一会儿,于培勛端着一杯香味四溢的咖啡回来了,另一手还拎着一支玫瑰花,瞧见桑念竹正在吃最后一块巧克力慕斯,不由得失笑。 「你有没有注意到,所有的巧克力慕斯都是你吃掉的喔!」 「好好吃嘛!而且……」雾蒙蒙的眸子俏俏觑向他。「巧克力慕斯是你特地为我做的不是吗?」 「聪明的女孩,」他在她身边坐下,并把玫瑰花递给她。「哪!给你奖赏。」 喜欢的男人送玫瑰花,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的。 「谢谢!」桑念竹娇羞地道谢,决定要把这朵玫瑰永远的保存起来。然后,她好奇地往他的咖啡杯里望进去。「你喝咖啡也不加牛奶不加糖吗?」 「多数时候,纯咖啡才够香醇。」 桑念竹下以为然地皱皱鼻子,「不,是够苦!」她咕哝着回过头去继续吃她的「情人节巧克力」配玫瑰香味。 「小竹。」缕缕热雾中,于培勛自咖啡杯缘上方觑视她,朦朦胧胧的,她仿佛古典仙子般飘逸。 「嗯?」 「那个傢伙常常去找你吗?」 「才不是呢……」 一听,于培勛以为桑念竹要对他撒谎,眉头不觉撩起两道纹,却又听得她的下文。 「他几乎是天天来,不是要请我去参加派对,就是要请我喝茶,不然就是看电影,我都叫亚梅跟他说这样很令人困扰,可是他还是又来了!」吃下最后一口,再拿纸巾抹净嘴后,她嘆息了一下。「我真不懂,他们明明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缠着我呢?」 「那么……」啜了一口热腾腾的黑色液体,于培勛低眸盯着自己的咖啡。「如果我说我可能还会忙好一阵子,也许没什么空去找你,你会……外遇吗?」 桑念竹怔了怔,继而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你在说什么呀?我又没有和你结婚,外什么遇嘛!」 严肃的视线移过来紧盯住桑念竹,「你会吗?」于培勛坚持地又问了一次。 桑念竹这才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你为什么这么问?当然不会呀!」她低喃着俏俏偎进他怀里,将玫瑰放置在鼻端底下,深吸一口那幽人的芬芳,感受他温柔的心意。「你有你的工作,不能因为你之前都很闲就认定你都不必工作,这点我明白,你不用担心嘛!」 「那就好。」于培勛喃喃道。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在他尚未和桑念竹结婚之前,当年预见的那场滑稽婚礼始终是他心底的一块大疙瘩。 即使是现在,他认定自己非桑念竹不娶,桑念竹也不像是个会随便变心的女人,但他依然挥不去心头那股子阴霾,偶尔还会猜想说:麦尼这样缠住他不放,会不会是天註定他是属于「大老婆」的,所以要藉这种方法来赶走「小老婆」呢? 他决定要帮助麦尼到底是对或错?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能马上和桑念竹结婚,可是他有强烈预感,现在还不是时候,理由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但是在她尚未怀孕之前,不行,无论如何就是不行,否则……否则…… 「勛……勛……勛!」 「嗄?」于培勛一惊回神。「啊!什么事?」 桑念竹担忧地仔细端详他阴郁的表情。「你在想什么?脸色很不好看耶!」 「哦,我在想……呃,想下个月该送你什么生日礼物?」一时慌乱,于培勛随便推个藉口出来。 桑念竹松了口气。「那种事根本不必想得这么辛苦嘛,随便就好了啦!」 「随便吗?」于培勛的眼神突转暧昧。「好,那我就想想别的,想……」 充满欲情的目光,看得桑念竹既娇羞又有点怕怕的。 「想……想什么?」是他三明治没吃够吗?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想吃了她似地! 「想……」他抬起她的下巴,两眼盯得她的脸色越来越赧红。「在准备去宴会之前,我们是不是有足够的时间做……」 做什么? xxx还有○○○和△△△吗? 除了梅菲尔,宁静安详的肯辛顿是伦敦另一个尊贵住宅区,海德公园和肯辛顿宫的绿意盎然,以及周围的各国大使馆和名品商店,为这区带来贵族奢华的气氛。 宴会便是在肯辛顿广场附近的某栋豪华宅邸举行,一辆辆黑轿车送来一对对盛装打扮的宾客,这等盛况自然少不了记者,但在这种场合中,记者通常是不被允许携带摄影机,照相机等进入,所以他们只能利用他们可怜的脑袋瓜子将现场实况记录下来,回去再努力考验自己的记忆力。 在宅邸门口,除了四位恭迎客人的门侍之外,尚有一位衣冠楚楚的高大年轻人在那儿痴痴等候,是康纳尔,他忘了把请柬交给桑念竹,为免他们被阻绝于外,只好守在门口等候。 不久前,李亚梅和她的同伴已经到达了,但桑念竹却还没出现,是…… 她改变主意不来了吗? 七点四十左右,车道尾端缓缓驶来一辆法拉利,康纳尔原以为是他的同学之一,没想到车上下来的竟是他等待许久的桑念竹……和她的男伴。 天哪!她有那么美吗? 「抱歉,我们迟到了吗?」 「不,没……没有……」康纳尔依然无法自惊艷的恍惚中回过神来。 「那么……」难得穿上正式剑领双排扣晚礼服,黑扣折领衬衫、钻石袖扣、蝴蝶结、腰缚带,一派斯文尔雅翩翩风采的于培勛微微一笑,似乎很能了解他的感受。「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呃,当……当然,请……」 呆呆凝望着他们手挽着手相偕进入门内,康纳尔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尾随于后,待桑念竹褪下淡灰纹皮糙大衣后,更是不由自主地抽了口气,双眸暴睁,连呼吸都忘了。 之所以对桑念竹穷追不捨,是因为她温柔典雅的气质与恬淡文静的个性为他至今所见最令他心动的,至于她的五官,在他的印象里,就如同一般东方人一样,平板得很。 但此刻映入他瞳孔内的影像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实在想不到仅仅几抹眼影唇膏,再加淡淡一层脂粉,便能够将她那原是清秀淡雅的脸蛋轮廓衬托得如此突出醒目,让她细緻纤美的五官完完全全显现出来,令人赞嘆不已;以往如瀑布般披落肩后的云发此刻亦高挽于顶,毫不掩饰地层现出线条优美的颈项,让人双眼发直。 更教人呼吸急促的是她那袭端庄中隐藏性感的黑色平肩长袖晚礼服,除了自右臀侧边一个大蝴蝶结泄下一波波斜至左下方的绉折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花俏的装饰,但她的背是毫无遮掩的,袒露出一片比西方人更白皙的肌肤,引人注目,撩人遐思。 一般来说,服饰上没有装饰多半是为了拱托出首饰的光彩,而她所配戴的首饰也确实让人瞠目结舌。 钻石贵重,红色的钻石更罕见,她所戴的正是一整组珍珠与红钻的首饰,其中价值最可观的莫过于她额上那副仿自卡地亚头饰的珍珠红钻头饰,光是那二十一颗总重两百三十克拉的玫瑰红色梨形钻石,便足以令所有女人又嫉又羡到极点。 至于颈项上的珍珠项环则是由三排浑圆光滑的极品珍珠所组成,正中是一颗十二克拉的椭圆形红钻,周围饰以无数小钻形成一只飞翔的蝴蝶,相对的,胸口处则是一只蛰伏的蝴蝶躺在夜的温柔上;手环类似,耳环则与戒指同样单纯,四颗红钻与十二颗小钻构出耳环的简单样式,戒指仅有一颗爪镶红钻——六克拉。 性感的黑绒礼服,纯洁的珍珠,耀眼的红钻,使得原本纤细单薄的桑念竹看上去宛如一轮灿烂的明月,华丽辉煌又不失温柔婉约,端庄高贵中又蕴含着神秘性感,她美得优柔,美得典雅,美得不可方物! 不,如此丰盛的女人,他怎能放弃,怎捨得放弃! 康纳尔深吸了口气,决定要不计代价将桑念竹抢……不,追到手。在这同时,于培勛正挽着桑念竹的手臂缓缓步入衣香鬓影的宴客厅中—— 「你很紧张?」她的手在发抖。 「我……我的背……」 「很美。」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穿过这种衣服,好像……」桑念竹含羞带怯地吶吶道。「好像根本没穿……」 于培勛轻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束腰露背低胸长裙是晚礼服的最高规格,我只让你露背,可没让你穿低胸的哟!」她胸前的美景只准给他一个人欣赏,就算人家骂他小气,他也要坚持这一点。 桑念竹嘟起了小嘴。「那你站我背后。」 「站你背后?」于培勛啼笑皆非。「这样我如何挽着你的手?还是要我从背后抱住你的腰?」 桑念竹轻啐一声,脸红了。「才不是啦!人家是要你帮我挡住背后嘛!不然我总觉得好像大家都在瞪着我看,想一口吃了我似地。」 「哦?」于培勛将视线投向厅中,缓缓扫视一圈,「的确,大家都在看你,因为你太美了,不过……」收回目光,他俯首对她微微一笑。「他们想一口吃下去的是我。」 几乎是在同一刻—— 「小念念!」 「培迪!」 伴随着叫唤声,一个女人拖着另一个女人,再加上好几个男人自不同方向急步而来。 「小念念,你终于来了,我们……」 最尖锐的老母鸡哌哌叫也敌不过一大群公鸡的咯咯叫,话到中途就被拦腰斩断了。 「培迪,真是惊喜,没想到你也会来!」 「培迪,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把我女儿带来了!」 「培迪,你说话不算话,三年前你就说要到瑞典来玩,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竟然没来!」 「培迪,你……」 大家七嘴八舌抢着说话,而且围拢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看得桑念竹与李亚梅惊愕不已,差点被那些人挤到露台外去吹冷风。 「各位先生请等一等!」于培勛泛出温和的微笑,「请容我先介绍一下我的女伴,这位……」他安抚地拍拍桑念竹的乎。「是我的女朋友,爱丽丝,桑。」 第14页 「哎呀!你有女朋友了?早说嘛!」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转移目标开始进攻桑念竹,个个抢着对她猛抛笑脸献殷勤,慌得桑念竹手忙脚乱,抱着满怀笑脸殷勤不知道该往哪儿搁,更搞不清楚他们究竟谁是谁,但其中仍有两位得到她额外的注意力。 「桑小姐,这套首饰原是我准备要送给我女儿作为订婚礼物的,不过我一听说培迪想要,立刻派专人送来伦敦了喔!」 讨功劳的是一个瘦瘦的五十多岁男人,回嘴的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高大男人。 「你这傢伙,又在要这种手段想把培迪抢去你那边了吗?告诉你,别作梦了,只要他老爸在我的公司里一天,他就一天不会离开,所以……咦?你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想把他们父子俩一块儿挖走吗?哈,你在异想天开,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他老爸更忠心的人了,任何人都可能变节,他老爸绝不可能,懂了吧?」 或者应该说,只要把握得住于司谶的老婆,他就不怕于司谶走人,所以他努力献殷勤的对象是于司谶的老婆,而不是于司谶本人。不过这点绝不能让对方知道,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你不要太有把握啊!」 「我不是有把握,我是有信心!」 「过度信心很容易造成悲剧喔!」 「你……」 两人开始若有似无地斗起嘴来,其他人有的好心作仲裁,有的又转移阵地去围攻于培勛,桑念竹和李亚梅再度被挤到一旁去了。 「原来,」桑念竹与李亚梅相对一眼。「他们就是戴比尔斯和威迪生总裁。」 「还有那个……」李亚梅悄悄指了一下。「是tb的总裁,左边是纳森的董事长,右边是联合航空的总裁,再过去是石油业鉅子罗伯森,还有……老天,是皇家协会会长和下议院院长,他们竟然也……呃,干嘛?」 「那个……」桑念竹扯着李亚梅的手臂。「正在和勛讲话的又是谁?」 李亚梅瞄了一下那个笑咪咪的英俊中年人。「哦!是德盟总裁罗昂。」 「我不喜欢那个人。」 「哦?」李亚梅耸耸肩。「事实上,这些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说完,两人相对一眼,偷偷笑了,然后手牵手悄悄自战火圈中熘走。 「你是跟谁来的?」 「秀勤,哪!那边……哎呀!她已经开始在吃东西了。」 「那我们也去弄一盘来吃!」 「你的亲亲男友怎么办?」 「我想他暂时没有空理会我了。」 桑念竹端着盘子在自助餐檯来回,没有察觉到好多女人都在注意她……身上的首饰,但李亚梅察觉到了。 「你今天穿的礼服和戴的首饰是……」 「是情人节的礼物。」 「啧啧,真阔气,不会又是一英镑吧?」 「首饰是。」桑念竹低语。「不过礼服贵得要死,说是完全手工制成的,居然要四千英镑呢!」 李亚梅往她额头上瞥一眼,再依序往下看看她的耳朵,脖子、胸前、手腕和手指,然后深深嘆气。 「身上戴着上百万英镑的首饰,竟然跟我说这套礼服四千英镑好贵?」 「是很贵啊!还有这双鞋子……」两人的视线一齐往下掉。「七百多英镑,真是太可怕了,如果是我自己出钱,一个月的打工费就这样踩在脚底下,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两眼往上一翻,「就这点,小气,你跟他可真是志同道合,相配得很!」李亚梅端着餐盘与桑念竹两人往秀勤那边徐步走去。「不过我说他也太俗气了点吧?老是送这种东西,就不会送个巧克力或鲜花什么的,那种比较有气氛嘛!」 「有啊!他送给我一朵玫瑰,又亲手做巧克力慕斯给我,这还不够吗?」 「哇,巧克力慕斯?他亲手做的?够了!够了!」李亚梅口水立刻泄了满地。「那你有没有留一点给我?」有时候她还真想建议于培勛干脆改行做大厨师算了。 「那是他做给我的耶!」桑念竹咕哝。「不过他还做了其他很多点心,那些都还有剩下,如果……」 「不用如果,我都要了!」李亚梅果决地全包揽下来,再羡慕地嘆息。「我说你真好命耶!居然能找到这样一个很会……不,很喜欢做家事的男人,手艺又高,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对你超温柔超体贴,唉!命好就是不一样啊!」 而宴会厅另一头,见于培勛不在桑念竹身边,正想过去给予「亲切招呼」的康纳尔,不过走前两步就被父亲逮住,要抓他去尽他的社交义务。 「来来来,康纳尔,我替你介绍一个人,虽然我还不太清楚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但既然大家都抢着对他示好,你也去跟他打好关系准没错!」 半边身子硬被父亲拖着走,另外半边身子却依然向着桑念竹那边渴望「投奔自由」,「父亲,您自己去和他打好关系不就够了。」康纳尔竭力隐藏住自己的不耐烦。 「不,他跟你一样是年轻人,年轻人跟年轻人比较谈得来,我这老头子跟他谈不了两句话。」 然而,就算生出两颗脑袋来,康纳尔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被拉到于培勛跟前,面对于培勛那副隐含深意的沉稳笑容,他不但尴尬,而且不舒服到了极点。 「拉克罕先生,不需要介绍,我跟令郎早就认识了,事实上,这场宴会也是他邀请我女朋友来的,因为他跟我有同样的眼光,中意同一个女人,不过现在……」瞳眸中闪过一丝狡诈,于培勛向康纳尔举了举酒杯。「我相信他应该能了解到,别人的女人纯欣赏一下倒还无所谓,下手去抢可就不太好喔!」 闻言,康纳尔不禁又气又恼,心中直骂对方jian诈,却又哑口无法反驳,他父亲则是满脸困惑,一时无法会意,但周围一大票联合国无聊人士,还没吃饱就没事干,马上凑过来「打抱不平」。 「这可不行喔!康纳尔,抢别人的女人非绅士所为喔!」 「说的是,就算非抢不可,任何人你都能抢,培迪的女人你可千万别动,最好连看也别多看!」 「是啊!我们讨好他都来不及了,你居然想抢他的女人?未免太愚蠢了吧?」 「确实,康纳尔,你……」 你一言,我一句,康纳尔终于明白于培勛为什么愿意来参加宴会了。 「啊!对了,说到这,培迪,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建议,我儿子他……」 趁某人拉走于培勛到一旁去讲悄悄话,康纳尔狼狈地逃走了,下料他父亲竟然如影随形地又追上来,当场就强迫中奖来上一场严父教子,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得当着众人的面乖乖在他父亲面前罚站听「演讲」。 「康纳尔,你怎么可以……」 天哪!他只不过是想追求一个心仪的女人,到底是哪里错了?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躲到这里来吃东西?」 只不过转个眼,桑念竹就不见了,原以为有精明强悍的李亚梅陪伴在她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当他好不容易打发掉那些缠着他要糖吃的老小孩,却发现包括李亚梅在内,他竟然找不到她们了! 于培勛只好上天入地到处去找,最后居然在宅后的花暖房里找到人,三个盛装晚礼服的女孩子竟然一个大马金刀地爬到调制培养土的桌上,一个龌龌龊龊地蹲在花架前,一个可怜兮兮地坐在空花盆上端盘子吃东西,好像三个乞丐似地。 「是宴会太无聊,所以特地跑到这里来野餐吗?」 三个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又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没有人开口。见状,于培勛不禁更是蹙眉不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又是一阵静默,突然,秀勤朝李亚梅看过去,李亚梅再望向桑念竹,桑念竹微一瑟缩,侧过脸去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李亚梅蓦然白眼一翻,受不了地大叫一声,猛然放下餐盘。 「小念念的大妈和哥哥也来了啦!」 「他们来了?那又怎样,你们干嘛躲到这儿来?」于培勛不可思议地望住桑念竹。「是你欠他们钱没还?或者他们是来追杀你的?」 李亚梅耸耸肩,「有什么办法,她怕我——这是一定的,」刀叉突然相当无礼的指住于培勛。「也怕你——九成九错不了——去找他们的碴,所以坚持非要躲开不可-!」 「所以你们就躲到这儿来?这太扯了吧?」于培勛哭笑不得。「谁说我一定会去找他们的碴?你们看我这么绅士的样子,像那种人吗?」 桑念竹依然不敢抬头,只敢用眼角偷觑他,却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像!」 于培勛呆了呆,继而失笑,「你倒很了解我嘛!」他摇摇头。「好吧!我答应你不找他们的碴,这总可以了吧?」 「真的?」 「骗你不是人!」于培勛举手发誓。 「那……」桑念竹咬住下唇,犹豫。「你也不会问我哪一个是他们?」 「我为什么不能……」话说一半又嘆气。「是是是,我什么都不问,行了吧?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要我当他们不存在,可以,但你也要当他们不存在地好好享受一下,ok?」 桑念竹眨了眨眼,瞅向李亚梅,后者两手一摊。 「你家老大都那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既然如此,小姐们,请问你们吃饱了吗?」三个女孩不约而同颔首。「好,那么,舞会快开始了,我们……」于培勛很绅士派地把手臂弯向桑念竹。「可以回到前面大厅去了吧?」 桑念竹果真信守诺言,于培勛什么都不再多问,在他的呵护下,她也玩得很尽兴,虽然他们整个晚上都在宴客厅、舞厅与交谊厅之间周游列国。 不用说,每当桑念竹又拖着于培勛急急忙忙逃到另一厅时,他总是会特别留意一下,当时所在的厅内到底有哪些东方人? 老东方女人?有,年轻东方男人?有,而且还不算少。好吧!他的记忆力还不算太差,统统给他记下来,总有机会去探听的。 通常在正式晚宴之后如果续接舞会,那这个会肯定通宵达旦到让你「会」死,所以舞会开始两个钟头后,于培勛便带着桑念竹先行跷头,至于李亚梅和秀勤,她们跳得正高兴,根本捨不得走了。 「愉快吗?」 「嗯!」桑念竹满足地拉紧了皮糙大衣,唇畔荡漾着愉悦的笑。「我觉得今天像个女皇!」那些想要讨好于培勛的人都不忘要顺便奉承她一下,这是头一回,不是她怕惹人家生气,而是人家要担心惹她不高兴。 不过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妈和哥哥在乍见她之时,他们的眼光不但惊讶,而且如同以往般的轻蔑不屑;但之后,眼见许多大人物都特地跑来向于培勛和她猛献殷勤,他们开始犹豫了。最后,她看得出来,他们也想过来和她打招呼,却又拉不下脸来。 第15页 这种变化真教人惊奇。 轻轻转动方向盘让车子朝肯辛顿大道驶去,「我想那个康纳尔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于培勛说。也就是说,他不必担心那个威胁性最大的傢伙了。 「咦?为什么?」桑念竹讶异地问。 「就说他终于明白抢人家的女友是很不绅士的行为了吧!」 「你又欺负他了?」 于培勛两眼斜睨过去。「不行吗?」 桑念竹笑得更甜美了。「这样我就不必再想藉口婉拒他想得好辛苦了。」 「小竹。」他空出一只手去握住她。 「嗯?」她回握他。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不管我再忙,再没有空陪你,你都要相信我,嗯?」 「我相信你。」 这句回答自翌日开始就遭受到最重大的考验! 正打算出门的人最讨厌碰到什么状况? 找不到合适的衣服? 错。 没有ㄎㄡㄎㄡ? 又错。 车子不见了? 还是错。 下雨? 错、错、错!正打算出门的人最讨厌碰到的状况是—— 铃~~~~~~ 「真是该死!」犹豫了几秒,于培勛始愤然转回去听电话。「哈-……见鬼,我是通缉犯吗?追得这么紧干嘛……shit!那关我什么事……什么,给我的?好,我立刻过去!」 他切断电话,再转按桑念竹的手机号码。「喂!小竹,是我,我临时有事,不能陪你去喝下午茶了……咦?逛书店?可是……好,那就叫她陪你去,我会再打电话给你,bye!」 半个钟头后,于培勛出现在麦尼的办公室里,口沫横飞地大肆咆哮! 「请问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既然已经找到那傢伙的老巢了,居然还会被他跑掉,你是白痴啊你?」 被人家指着鼻子当面骂白痴,麦尼肯定很难堪,可是他不但一声不吭,而且连看都不敢看于培勛一眼,只默默递出一张信纸。而后,有好半天工夫,办公室里一点声息都没有,只有冷风呼呼的声音,活像太平间里的冷冻柜。 整整十分钟后,终于,信纸慢慢放下来了。 「下一个就是我了?这下子可好,又找到我头上来了!」于培勛喃喃道。「什么叫做我不肯接受他的善意警告?他的善意放在哪里我怎么没瞧见?隐形起来了吗?」 「我们找到他现在的窝了,是一栋郊区的老屋,附近三哩以内没有其他任何房子,」麦尼解释。「自二十多年前因为一桩灭门血案而空置下来之后,再也没有人住进去过,甚至连原屋主都死了,也没有人出面继承,也就是说,那是栋无主的空屋。」 「意思就是说……」于培勛慢吞吞地说。「我搜集到的线索和猜测结论都是正确的?」 「没错,我们差一点点就抓到他了。」 「难怪,」于培勛恍然道,「难怪他会开始紧张,难怪他要放出最后通牒,恐吓我若是不识相,马上可以坐上下一号目标的宝座。说到这,我倒想要请教你们一下,既然我揪到他的小辫子了,你们怎么还让他给逃了?莫非他又……」他扬着眉。「把房子给烧了?」 麦尼颔首,「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神通,两次都能抢先我们一步,你敢相信吗?他竟然是在前天晚上才把那屋子给烧了!」他懊恼地握紧拳头。「虽然我们竭力想在火场中寻找线索,但是那傢伙真是该死的厉害,知道如何才能将一切烧得一干二净而下留下任何线索,所以……」 「所以?」于培勛眉尾轻轻一挑,突然伸出手去搭上麦尼的肩头,片刻后又收回来,发现大家都紧张兮兮地瞪着他看。「干嘛,我看起来就这么好吃,你们都想拿我当饵?」 五张脸红了两双半,十道视线不约而同尴尬地飞到两旁去找蚊子。 「就算我愿意当饵也没用,」于培勛冷笑着双臂环胸靠坐在办公桌沿。「这封信的目的也只不过是希望能像上回那样吓跑我,除去我对他的威胁,事实上,他一直是针对你们而不是我。」 「我们?」麦尼惊讶地环视四个得力属下一圈,「你是说我……」他指指自己,再依序指向其他人。「还有他、他,他、她,这几个?」 「没错,就是你们五个,而且……」于培勛指指他,表情难脱幸灾乐祸之嫌。「他最恨你,不过……」再瞄向其他人。「你们四个也跑不了!」 麦尼五人讶然相互对视。 阿曼达更是冲口而出问:「你怎么知道?」搞了半天,原来那些人会死都是因为他们?不,她无法接受这种事! 于培勛回眸一瞥桌上的信。「他告诉我的。」 「嗄?」 「他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喃喃自语,不过我认为他是故意要说给我听的,也可以说是给我一个慎重的警告,明确的告诉我他的目标是你们,所以我最好尽早脱身,否则下一回真的会轮到挡在他和你们中间的我了!啊,对了……」于培勛蓦而转向道南。「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爱尔兰口音,他带有很重的爱尔兰腔调。」 「爱尔兰?!」麦尼满面错愕。「那辆失窃的车挂的是苏格兰车牌,他的口音是爱尔兰口音,人在英格兰作案,这……地缘关系怎么这么复杂?」 「还有,那两栋被烧掉的屋子原主人都是威尔斯人。」罗特补充。 「那傢伙是故意的吗?」道南嘟囔。 「绝对是故意的!」阿曼达附议。 「还有,那傢伙应该是左撇子,他用左手写字。」于培勛再提供一条线索。 「那个我早就查证出来了,」约瑟巴忙道。「从字迹上。」 于培勛耸耸肩,麦尼凝睇他沉吟片刻。 「现在你打算如何?」 「你呢?你又打算如何?」于培勛反问。 「当然不能放过那傢伙,可是……」麦尼小心翼翼地看住他。「你……」 于培勛垂眸,蹙眉考虑半晌。 「我不晓得,虽然这回他的目的只是想吓跑我,但如果我继续牵扯在这件案子中,难保他不会改变主意。」 「我们会保护你!」 两眼不屑地往上一翻,「我可不敢信任你们的保护!」于培勛轻蔑地说。「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现在你们自己先想办法,我想多少一定还有什么可以让你们追查的吧?」 「当然有,不过……」麦尼望向其他人。 「要不要我回来帮你们?」约瑟巴突然这么问。 「咦?回来?」于培勛纳闷地看看他,再询问地瞥向麦尼。「什么回来?」 「哦!约瑟巴一开始是分配到行动组来的,但是起初他……呃……」回答的是阿曼达。「有点……有点……不习惯,所以麦尼要他先到搜证鑑识组去帮忙,没想到他倒是颇有鑑识方面的天分,在那儿干的有声有色的,好多案子都是因为他所提供的线索而破案,所以我们一致同意让他继续留在那儿发挥。」 「原来你也是行动组的人啊?」于培勛惊讶地上下打量浑身贴满标准英国绅士标记的约瑟巴。「还真看不出来哩!」话说回来,007不也是这种专骗女人的绅士作风吗?搞不好这傢伙也是同一款的。 「不,这种时候我们更需要你留在鑑识组」麦尼表情严肃地否决了约瑟巴的建议。「你了解吧!约瑟巴?」 约瑟巴也很严肃地点点头。「我了解,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帮助你们。」 一旁的于培勛看得不禁两眼一翻,真是受不了这种正经八百的英国人,在鑑识组工作实在是埋没了他,他应该去当贵族宅邸里的管家才对! 「要演舞台剧随你们,我要走了,没兴趣看,过两天我再……」随手搭上麦尼的肩,要告辞,却突然停住,旋即改口。「麦尼,请我喝下午茶。」 麦尼愕然。「呃?」 「我说请我喝下午茶!」于培勛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次。「圣马丁教堂地下室那家餐厅听说不错,又便宜,走,我让你请!」 「你让我请?」麦尼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请你?」 「我免费为你们工作这么久,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你请我喝一顿下午茶会死啊?」于培勛恼火地顶回去,硬拖他走。「快走啦!」 「说的也是,好吧!我请你,可是……」麦尼可怜兮兮地摸着瘦骨嶙峋的皮夹。「一份就够了,你不要太贪心给我吃个两份、三份喔!」看来他也早就摸清棼于培勛爱占便宜的「小」毛病了。 「我偏要!」 「咦?!」 「你不加牛奶吗?」 「我喝茶从不加牛奶。」 「哦……咦?慢着,那是我的姜汁蛋糕!」 「那我再叫一……」 「好好好,给你!给……-?我的奶油松饼……」 「我再叫……」 「别叫,别叫!这也给你,这也给你……可是……我吃什么?」 「黄瓜三明治给你。」 「……好吧!总比没有好?」 于培勛和麦尼并没有真的跑到圣马丁教堂去,而是就近在附近巷子里找了闻古雅传统的小餐馆。 「培迪。」 「嗯?」 「你突然拉我出来喝下午茶,不是没有原因吧?」 毕竟是久经阵仗,回锅几百次的老油条,立刻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是于培勛仅是瞄了他一下,便继续吃他的……不,麦尼的蛋糕和奶油松饼,直到他吃光麦尼的份,开始吃自己那一份时,他才咕哝了一句话。 「他要杀我。」 「……」麦尼突然扔下吃一半的三明治,抓起茶壶来猛灌。 一块奶油松饼刚咬一半,于培勛不觉愕住,看得目瞪口呆。「很抱歉打扰你『品茶』的兴致,不过天气虽然仍旧很冷,但是那茶喝进肚子里还是很烫的,而且……喝茶不是应该用杯子喝吗?」 连瞪他一眼的空闲都没有,麦尼继续猛灌茶,好不容易终于把梗在喉头的那团三明治吞下去,这才放下茶壶拼命喘气。 「你……你见鬼的刚刚说什么?」他粗鲁地横臂抹着嘴问。 于培勛眨了眨眼,耸耸肩,低头继续吃奶油松饼。「他要杀我。」 「可是你不是说他是警……」麦尼气急败坏的低吼。 「起初是。」于培勛懒洋洋地打断他的怒吼。 麦尼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于培勛斯斯文文,优优雅雅地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好像故意表演给麦尼看似地。「那傢伙写那封信给我的时候,的确只是想吓唬吓唬我而已,但是……」放下茶杯。「当他发现我并没有被他吓到,而且可能不会那么轻易退出这件案子时,他就下定决心要除掉我了!」 第16页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刚刚才……」疑惑的眼蓦然大睁,麦尼的脸色瞬间降到零度以下,严酷无比。「你是说,我的办公室里有……」 「也许是你的办公室,也或许是你们身上。」 麦尼安静了几秒,骤然起身。「我上盘盥洗室去一下。」 五分钟后,他回来了,坐下,摇摇头。「我身上没有。」 于培勛耸耸肩。「那就是办公室里,或者是其他人。」 麦尼沉默片刻。 「什么时候?」 「后天。」 「哪里?」 「我的车子。」 麦尼双眉高挑。「炸弹?」 于培勛点头。 「是吗?那么……」麦尼摸着鬍鬚沉吟。「待会儿我会在办公室里对大家宣布你决定退出这件案子,看他会不会改变主意。」 「我看我就这样退出吧!」于培勛喃喃道。 「还有,」当作没听到,麦尼继续沉吟他的。「你暂时不要自己开车。」 「你要我开,我也不敢开了。」于培勛咕哝。 「把车钥匙给我,我会叫人替你检查车子。」 「弄坏了你赔!」于培勛嘟囔着把钥匙交给麦尼。 「另外,我会挑个人随身保护你。」 「这个就不必了!」于培勛断然拒绝。「你想让人家以为我是刚假释出来的前科犯是不是?」他才不想让桑念竹为他担心呢! 「你可以说是你的朋友。」 「这样嘛……」于培勛蹙眉想了一下。「我跟我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要『随身』保护我吗?」 麦尼笑了,拿起吃一半的三明治放开大口咬下去。 「放心,放心,那些兔崽子们都精明得很,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避开。」 是喔!如果是像麦尼这种精明法,恐怕他要加倍不放心吧! 「好吧!」吃下最后一口蛋糕,喝完最后一口茶,擦擦嘴,扔开餐巾,于培勛起身。「那我先走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 麦尼不语,静观他离去,心里在犹豫。 他是不是应该警告他,最近最好不要太常和他女友在一起,免得连累她呢? 可是如果真的好心提醒了他,很有可能他会因为担心女友的安全而拒绝再继续帮助他们,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他到底该怎么办? 因公忘私? 还是因私怠公? 要逛伦敦的大型连锁书店,下如逛查令十字路的主题书店,女性书、烹饪书、艺术书、漫画书?同性恋书、推理书、运动书、成人书、杂志以及二手书,各种各类分得清清楚楚,恐龙飞碟天堂地狱包罗万象,新书旧书光碟模型琳琅满目,让人一头栽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于培勛一来到查令十字路就直接钻进六十二号的二手书店,因为他知道桑念竹不管怎么逛,最后总是会逛到这一家来。果然在近五点前,桑念竹、李亚梅与秀勤联袂来到这家书店了。 「勛,你怎么也来了?」桑念竹又惊又喜地叫道。「要来怎么不通知我呢?」 「因为我没兴趣陪你们三个女生窝在那种女人书店看书。」 桑念竹吐了吐舌头,挽住他的手。「你要去看邮票吗?我陪你去。」 「那她们……」于培勛瞥向李亚梅两人。 「我们两个也陪你去,然后让你请客吃晚餐!」他越是小气,李亚梅就越想占他便宜。 让他请? 于培勛不禁啼笑皆非。没想到这句话才刚送出去没多久,马上就有人连本带利送还给他了! 查令十字市场虽然下很大,但钱币、邮票、徽章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分类明显,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都是真货,买到假货的机会少之又少。至于价格如何,端看你杀价的本事够不够高竿了。 「啊!勛,你看看,这是1878年发行的耶!」 一我看看……嗯,这是薄纸大龙,可惜没有邮戳。不过……奇怪,中国的邮票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哦……啊!这个,这个好奇怪喔!」 「唔!我看……咦,这是……老天,这……这不是1840年的黑便士错体票实寄封吗?瞧,瞧,上排文字被剪掉了,下面多出一排文字,还有马尔他邮戳……老闆,老闆,这封多少钱?」 紧随着一句话问出去,立刻就是一场精采的数字拉锯战,你说太少我嫌太多,你要加一分我就减一分,其战况之惨烈,美国总统大选的辩论会都比不上,眼见两个大男人当街为了一镑、两镑争得面红耳赤,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不过桑念竹早看过好几回,倒也不觉得什么,但另两位小姐可是头一次见识到于培勛的独门独派杀价真功夫,惊讶之余不由得佩服万分,越听越是甘拜下风,决定回去后立刻跪地拜他为师——学习他的厚脸皮功夫。 视若珍宝地将那张黑便士错体票实寄封小心翼翼收好,于培勛显得格外愉快。 「好,你们想到哪儿吃晚餐?」本大爷今日心情好,竹槓随你们敲啦! 「到柯芬园吃义大利菜!」 「没问题!」 餐毕,李亚梅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就放过于培勛,于是他们又跑去逛尼尔街那些由旧仓库改建的特色商店,买了一些奇奇怪怪,只有那儿有,别处没有的东西,再到「羔羊与旗」酒馆喝啤酒,直至九点多—— 「明天周六没课,大厨师,我们要到你家去睡四柱床,过过英国贵族的瘾。」 喂!这种项目不包括在竹槓里头吧? 「又没有人服侍你洗澡。」于培勛咕哝,眼一转瞥见桑念竹央求的目光,不由得嘆气。「好吧!我们坐地下铁回去。」 「咦?你的车呢?」 他的车? 于培勛一怔,心中暗暗叫糟,「啊!对,我的车呢?呃,那个……那个……」他猛抓脖子,眼神闪烁。「哦!对了,进厂保养去了。」 「进厂保养?」李亚梅表情讶异。「不到半年就进厂保养?」 「那……那又不是我安排的时间,是公司安排的。」于培勛强辩。「你们到底想不想去啊?这么-唆就不要去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 总算混过一关了! 于培勛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没想到还有更「热呼呼」的节目在后头等着他。 「嗨!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一个男人若是高高兴兴的带女友回家,准备通宵来个嘿咻大会,不料大门前却冒出另外一个女人提着旅行袋在等候他,而且噼头就对他说出这种暧昧的话,他该怎么办? 不知道,于培勛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场傻住了。 不过李亚梅可没傻,不仅没傻,法律系学生本色终于攫到机会得以充分发挥出来,「她是谁?」即使面对的是一个起码高她半个头以上的女人,尖锐的质问依然毫不迟疑地冲口而出。 「-?她?」太冷天的,于培勛脑门于上却冒出一大脸盆汗水,「呃,她……她……啊!对了,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她们解释,只好随便唬弄过去,再对那个笨女人大吼,「你来做什么?」 「哎呀!干嘛那么凶呀?你的车停在……」女人瞄了一下那三个女孩。「呃,我家那边,我替你开回来嘛!」 「你家?」李亚梅两道犀利的眼神马上又折向那个抚额哀嘆的男人。「不是进厂保养吗?」 「进厂保养?」女人怔的一怔,迅速瞟于培勛一下,忙改口,「啊!对,对,车子进厂保养了,保养好之后就送到我那儿,所以我就替他开回来了。」 「他的车,人家为什么要送到你那儿?」半秒也不曾犹豫,李亚梅继续紧迫盯人的追问。 啧啧,这女孩子比她在审讯嫌疑犯时更凶狠呢! 「哦,因为那家保养厂是我介绍的,也是我替他安排时间的嘛!」 女人镇定地作答,同时,得意的眼神飞向于培勛,自认反应快速回答更得体,她自己都不得不偷偷称赞自己一下,他更应该要感激涕零并敬佩万分才是,没想到却愕然发现于培勛的脸孔阵阵发黑,不禁纳闷不已。 她哪里说错了吗? 哇咧,越描越黑!于培勛想哭。「小竹,你听我说,她是……」 「大厨师,请闭嘴!」两眼盯紧那个高大健美的女人,李亚梅的双眉越挑越高。「你跟他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没有啊!」女人脱口道,说完才惊觉人家会这么问必定有原因,犹豫的眼角询问地瞥向于培勛,后者正在东张西望寻找逃亡路线。「呃……有吗?」她又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吗?」李亚梅冷笑着。「原来如此,大厨师,真看不出来呀!原来你是这种脚踏两条船的混蛋啊!」 「你别胡说,我才没有!」于培勛气急败坏地大叫,「小竹,你可别听她乱说故事,我没有,真的!」再转向那个笨女人,握紧拳头忍耐着不把五百一千赏赐到对方脸上去。「你还不快滚!」 「-?你叫我滚?」女人惊呼,立刻举起手中的旅行袋给他看。「我们不是说好了,我要到你这边来住一阵子的,你怎么可以叫我滚?」 她是故意的吗? 「胡说!」于培勛愤然否认。「哪里的哪位跟你说好那种事了?」 「有啦、有啦,下午啊!下午不是说好了吗?虽然不是我跟你说的,但……」女人拼命对他挤眉弄眼,浑然不觉这种态度有多暧昧,多启人疑窦。「对不对?对不对?早就约定好了对不对?」 该死的麦尼! 「见鬼的约定!」于培勛更是咬牙切齿。「没那种事!」 女人不禁蹙眉,「培迪,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事,但这也是不得已的呀!」她婉言相劝,仿佛在哄不听话的小娃娃似地。「你就乖一点,让我好好……呃,照顾你……」 她绝对是故意的! 「阿曼达!」于培勛忍不住低吼。「请你闭嘴!」 「干嘛呀!我又说错什么了?」阿曼达咕哝。「我已经很小心了呀!」 「你……你该死的来找我干什么?为什么不去找你的齐斯特?」自己的男人不去找,找他做什么?太无聊了吗? 「他到苏格兰出公差,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 所以麦尼就派她来塌他的台,砸他的场吗? 「那是你的事,总之,我有『客人』,不欢迎你住到我家来!」这样她总该明白了吧? 「哦!那……」阿曼达满不在乎地拿大拇指往后一比。「我睡车上好了。」盯梢睡在车上,以往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了,早已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偶尔会拐到脖子。 于培勛差点当场气昏倒。「你……」 第17页 「不用!」蓦而两声冰冷的哼哼,「大厨师先生,既然你已经有『朋友』要来陪你『住』,那么……」李亚梅挥手叫住一辆恰好经过的计程车,「我看我们就不方便打扰了。」先一把将桑念竹塞进去,再与秀勤前后上车。「告辞,再见!」 在于培勛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计程车便呼一下开走了。 「哎呀!她们怎么走了?」阿曼达困惑地喃喃道。「她们原本是要上你家来过夜的不是吗?」 「你闭嘴!」于培勛脸色铁青的低吼,然后掏出手机,一接通,他马上咆哮过去。「你是故意的吗?麦尼,你是故意的吗?……不必解释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考虑的结果……」他深吸一大口气,再对着手机暴吼。 「我、不、干、了!」 一听,阿曼达终于知道她闯下大祸了。「培迪,我到底做错了甚么?」 「你居然敢问我这种话?」于培勛满脸的不可思议。「麦尼还情有可原,他毕竟是个迟钝的大男人,但你不仅仅是个警察,你也谈过恋爱啊!又是个成熟的女人,还是个老是担心你的男人会不会脚踏好几条船的女人,难道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换了是你,有个陌生女人突然跑到齐斯特家去说要和他住在一起,要照顾他,你会怎么想?」 有什么好想的?她会一枪毙了那个不要脸的yin妇! 阿曼达张了张嘴,终于明白自己的疏忽。一旦警徽挂在身上,她便只记得警察的身分,只考虑到警察的责任,忽略了警察也必须替人家考虑一下立场。 「可是不如此,我……我怎么保护你嘛!」她心虚地嗫嚅道。 「为什么不叫罗特来?」 「罗特有老婆孩子,不太适合这种日夜随身保护的工作。」 「道南呢?」 「他快结婚了,正忙着准备婚礼。」 「约瑟巴?」 「鑑识组需要他。」 「麦尼?」 「他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怎么可能分心来保护你?」 「是喔……」于培勛冷笑。「每个人你们都顾虑到了,就是忘了要替我考虑一下,是吧?」 阿曼达瑟缩了下。「对不起啦!培迪,我……」 「别再叫我!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不会袭警!」话落即迅速跳上车子,再探出手。「车钥匙!」 阿曼达犹豫了下,交给他了。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不会再见到你,否则我会报警来赶你走!」语罢,于培勛便发动引擎飞也似地离开了。 阿曼达苦笑,掏出手机。 「哈-,麦尼吗……对,这回真的糟了……」 效法飞车党飙车来到桑念竹的宿舍公寓,于培勛暗暗庆幸大门仍未上锁,这里也只有周末才会迟至十二点才锁大门,而且留在公寓里的人也不多,大家都出去欢度周末了,有三分之一的人不会回来,三分之一会携伴回来,三分之一躲在自己房里干一些不想让人知道的勾当。 他悄悄熘上楼——好像偷人家老婆的痞子,在桑念竹的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门立刻打开了,是桑念竹清丽的脸蛋,手指还比在唇上嘘了一声。 于培勛侧身熘进去,门一关上,他马上紧张兮兮地问:「小竹,你没有相信李亚梅说的那些鬼话吧?」 「我相信你。」桑念竹绽出毫无芥蒂的笑容。「亚梅虽然有点怀疑,但她还是相信你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解释一下,不要以为可以随随便便敷衍过去就算了。你知道,她是真的很关心我。」 于培勛这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其实真的没什么,阿曼达已经有未婚夫了,而阿曼达……唔,该怎么说呢,她呀!是个不拘小节的女人,有时候还满粗鲁的,我真怀疑齐斯特怎会那样死心塌地的爱她……呃!齐斯特就是她的未婚夫。总之,我和阿曼达只不过是朋友,其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说过我相信你了,不过……」桑念竹拖着他往书桌走去。「你来得正好,我抓了一个游戏程式下来,可是不会安装,快,快来教我!」 雷声大,雨点小,一场极有可能发展成为超级飓风的危机就这样,仅凭着桑念竹单纯的信任,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但世间事并不全是如此简单就可以解决的,因为人类是拥有复杂思想的高级动物,除非是白痴,否则不可能叫他们不用脑袋,而一旦用上脑袋去思考,大部分时候,再简单的事也会变得比大脑构造更复杂了。 翌日早上,李亚梅一下楼就瞧见桑念竹在厨房里忙碌。 「那队伙来啦?」 桑念竹颔首。「要不要我顺便帮你做早餐?」 李亚梅耸耸肩,「好啊!」然后在早餐檯边坐下。「他昨晚来的?」 双颊微微赧红,桑念竹再次颔首。「烟燻肉、荷包蛋和土司可以吗?」 「可以。」双手撑住下巴,李亚梅双眼凝住在流理台前忙碌的桑念竹。「想必他有一个非常完美的解释-?」 「即使他没有任何解释,我还是相信他的。」 「那你昨晚还乖乖跟我回来。」 桑念竹回眸,微笑。「因为我知道你关心我。」 李亚梅注视她片刻。 「其实我并不是认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也不是要你非得怀疑他不可,而是希望你能多少有点警觉性,这种事是有关一辈子的幸福,不能不谨慎啊!」 「我知道,可是……」桑念竹顿了顿。「我想我和我妈妈是一样的吧!自我妈妈爱上我父亲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曾考虑过其他,一心一意爱着我父亲,即使父亲骗她,她也不会在乎。幸运的是,虽然父亲不能给她名分,但父亲也是真心真意爱着妈妈的。」 「你是说,你也不会在乎名分,只要他是真心爱你的?」 「如果没有爱,名分又有什么用呢?」 「真傻!」李亚梅嗤之以鼻地哼了哼。「换了是我,我两样都要!」 「我不贪心。」桑念竹柔柔地说。 「这哪里算贪心啊?」 桑念竹笑而下语,回身将一份早餐放到李亚梅面前,再将另两份早餐放到餐盘上,准备端到楼上和于培勛一起吃。 「小念念。」 「嗯?」 「那女人到底是谁?」 「他的朋友,而且人家已经有未婚夫了。」 「是喔!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李亚梅望着桑念竹离去的背影,咕哝。「算了,我就再继续兼任小念念的监护人一段时间吧!她不在意,我可下容许她不在意。」 所以说,人是复杂的,世间事也就更不简单了。 「你们不要再缠着我了!」 于培勛抓了钥匙匆匆出门,后面紧缠着两只扭来扭去的跟屁虫——麦尼和罗特。 「别这样,培迪,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样嘛!」 很简单,请立刻消失! 「不怎么样,麻烦你们不要再像个被抛弃的深闺怨妇似地纠缠着我好不好?」 于培勛正要上车,麦尼和罗特一人一边揪住他。 「罗特,让罗特来保护你,ok?」 「罗特?」于培勛斜睨向罗特。「你要和老婆离婚,把孩子扔到孤儿院里去了吗?」 「不是,」罗特哭笑不得。「是我老婆自己说伦敦杀人魔太可怕,她要带着孩子暂时避到得文郡娘家去,等凶手抓到之后再回来。」 「所以你们就可以稍微替我着想一下了?」 麦尼尴尬地咳了咳。「培迪,很抱歉,我……呃,没有考虑得很周全……」 「不,你考虑得很周全,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独独漏了我一个而已。」于培勛嘲讽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不过是个小卒子,所以你觉得不需要替我考虑太多,反正是好是坏都是我家的事,伟大的高级督察只要担心案子破不破得了就够了,对吧?」 「培迪,你的外表实在不适合讲这种刺耳的话。」麦尼嘆道。 「是啊!只要乖乖让你们摆弄就行了。」俊秀的脸上依然是一片不搭轧的嘲讽之色。 「培迪……」麦尼欲言又止半晌。「好吧!我老实说吧!从你提供的线索中,还有这些日子来追查的过程里,有八成凶手可能是属于某种特殊身分的人,所以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 「哦?是……」于培勛眉端轻轻一挑,再一左一右慢吞吞地扯开他们的手。「你们自己人?」 麦尼与罗特相对一眼,又犹豫了下。 「没错。」想不承认都不行,看样子人家早就知道了。 于培勛吁了口气,说:「我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 「咦?你早就知道了吗?」 于培勛耸耸肩。「我猜的,最明显的事实,能在你的办公室里装窃听器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们自己人,而约瑟巴也的确找到了窃听器不是吗?也难怪那傢伙无论干什么都能抢先你们一步。」 「警察竟然是杀人魔,这真是很丢脸,所以我们更得揪出凶手不可,否则让一个杀人魔继续隐藏在警察队伍之中,这未免太可耻,也太讽刺了!」 岂止可耻,他们最好集体跳入英吉利海峡去忏悔! 「你们警察不是每年都有什么心理测验之类的吗?从测验结果找不出什么线索吗?」 「那种东西根本没有用,稍微有点脑筋就可以混过关了。」 「那我又能如何,一个一个去摸他们?我又不是变态,太恶了吧?」于培勛喃喃道。「何况也不一定是警察,或许是清洁工,也可能是修理暖气、电脑之类的外雇专门人员,搞不好是你们总督察、总警司、总理,甚至是去找警察老公的小老婆或私生子。再说……」 他撇了撇嘴。「你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是外人冒充警察摸进去,或是那傢伙半夜睡不着客串小偷爬进你们苏格兰场去吹风笛,所以我建议你啊!还是更抓准方向一点再决定要怎么作比较好吧?」 「也对,」罗待瞥向麦尼。「我几乎把整个英国的警察资料全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任何人在脖子上有类似手术之类的伤疤,仅有一个在苏格兰,可是他早就死了,其他……」 「啊,对了!」于培勛突然猛拍一下车顶。「我怎么没有想到,应该去你的办公室里看看,那人究竟是以什么身分进去放窃听器的,这样不就可以知道究竟是不是警察了!」 「没错!」麦尼与罗特异口同声附议。「真是好主意,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他们兴奋莫名,于培勛却唰一下蓦然拉下脸,冷然地哼了哼。 「很抱歉,麻烦你们自己去,我没空。」说完,若无其事地又要钻入车里,也再一次被麦尼、罗特一左一右抓住。 「培迪……」 「吵死人了!」于培勛没好气地甩开他们,已经快受不了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真的很丢脸耶?自己不去查,只会拼命来求我,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啊你们?」 第18页 闻言,麦尼与罗特不禁相对苦笑。「你以为我们喜欢这样吗?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们怎么可能向外人求援,但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考虑自尊或面子的时候,就算我们被调职也无所谓,那个傢伙杀了那么多人,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将他绳之以法,否则我们连身为警察的尊严都要丧失了!」 「确实,从事警察工作将近二十年,我们从未碰过如此棘手的案子,」罗持也无奈地嘆着气。「那傢伙不是史上最聪明的犯罪者,就是早已研究透彻警察的办案方式,不仅阻绝了我们所有的搜查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又被他抢先一步毁去,老实说,如果这是警方的破案模拟训练,我肯定会对他敬佩到五体投地。」 「你们真是……」眼见两位高级督察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低声下气,于培勛不禁咬住下唇犹豫好半天。「好吧!就再帮你们一次,可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 「首先,你们不能再跑到我女友面前塌我的台了,故意的不行,不小心的也不可以!」 「没问题!没问题!」两人争先恐后抢着应允。 「还有,这件案子结束之后,将来就算有人要暗杀英女王,或王子公爵首相什么的,你们也不能再来找我!」 这回,丁点声音都没有,两人脸带难色地面面相觑,于培勛看得白眼一翻。 「我要走了!」 「啊!好好好,」两人一惊,忙一手一臂架住他。「我们答应,我们答应!一 怀疑的目光来回梭视他们两人。「发誓?」 两人相对一眼,嘆气。「发誓。」 于培勛满意地颔首,「ok,那就请放开我。」然后钻入驾驶座内,掏出手机。「喂!小竹,我有点事,今天可能不能去找你了……嗯!好,我会再打电话给你……ok,拜拜!」再按下车窗,探出头来。 「两位,你们还呆在这边干什么,还不快走!」 半个钟头后,于培勛第n次来到麦尼的办公室,里面的陈设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依旧是那几张熟面孔,但没来由的,就在他踏入的那一瞬间,一股寒僳感蓦然自嵴椎尾端直窜入全身,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他立刻将手搭上麦尼的臂膀—— 「我要走了!」虽然看不见敌人的未来,但只要是与他贴身有关的未来,即使和「敌人」有关,他还是看得见,只不过无法窥见敌人的真面目罢了。 「耶!为什么?」麦尼错愕地惊呼,急忙扯回于培勛已然半回转的身子。 「因为……」于培勛不甚情愿地回过头来瞪住麦尼的办公室。「我会在那里面被割断喉咙!」 一听,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喘。 「当然,我不会死,可是……」冷漠的眼徐徐环视众人,「我会变成哑巴,以惩罚我的『多嘴』;至于你嘛……」于培勛转眸瞥住罗特,唇畔浮起自嘲与幸灾乐祸各占一半的诡笑。 「会被砍断右手!」 咚咚咚! 「请进。」 正在整理课本的桑念竹抬眸一看,门开处是一大早就忙着帮秀勤搬出宿舍的李亚梅。 「搬走了?」 「搬走了。」李亚梅懒散地往床上一躺。「她可真好命,妈妈因为担心独生女受苦,特地跑到英国来陪她,以后她就不必再自己洗衣服整理家务,随时都有热呼呼的食物可以吃了!」 桑念竹温柔轻哂。「羡慕?」 「羡慕个鬼啦!」李亚梅发出嗤之以鼻的讽笑声。「永远被父母保护关爱着,一辈子都无法独立,那样又有什么好令人羡慕的?」 把书本全塞进包包里,再背起包包,「那你又为什么这样无精打采的?」桑念竹问。 「少了一个像你这样乖乖听话的人,你去约会的时候,我就无聊啦!」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玩嘛!」 「谢了,我才不作不识相的讨厌鬼呢!」 桑念竹又抿唇笑了,「这些晚点再说,现在比较重要的是……」她看了一下手錶。「你忘了待会儿有两堂犯罪学要上了吗?」 「咦?」李亚梅猛然坐起来,满脸惊讶。「是今天?」 「是今天,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 「妈呀,那个教授最爱碎碎念了!」李亚梅一边叫一边沖回自己房间。「每次有人比她晚到,她就开始念上一大堆什么大犯罪就是由小毛病开始酝酿出来的,她怎么不说说她自己啊!那么爱念人家……好了,走吧!」 两人匆匆忙忙走向校区。 「下午没课了,大厨师会来找你吗?」 「会啊!」 「好,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吃午餐,之后再放你们自由!」 中午下课,两人联袂回到宿舍,远远的就瞧见于培勛等在公寓前,两人不由得讶异地相觑一眼。 「那是谁?」 「我也不认识。」 当然,她们说的并不是于培勛,而是陪在于培勛身边的另一个男人,一个跟于培勛差不多年岁,与康纳尔同属标准英国绅士派的年轻人,黑发绿眸,非常英俊。 于培勛习惯性地先亲桑念竹一下,再搂住她为她们介绍。 「他叫威廉,因为工作上的需要,他暂时要住在我那儿……威廉,这位是我的亲亲女友爱丽丝,你最好离她远点,不要打她的主意;不过那位苏菲亚就随你便了,看是要追她,还是跟她来上一场拳击,任你高兴,我不管。」 哪有人这种介绍法的? 「你是什么意思,大厨师?」 理都不理她,于培勛兀自低首问桑念竹,「要吃餐厅,还是到我家?」 「你家!你家!」李亚梅马上又换了口号。 桑念竹斜觑她一眼。「我宁愿吃你做的菜。」 「好,那就到我家来吧!」 难得的,一向对男人没啥好感的李亚梅居然与威廉处得很好,车子一路开回梅菲尔,他们两人已经有说有笑得如同熟识多年的好友了。 「亚梅好像很喜欢威廉呢!」桑念竹自厨房里偷窥向餐室,那两人一面摆餐具一面嬉笑斗嘴,满愉快的样子。「你想威廉有可能也喜欢她吗?」 「你可以去问他啊!」于培勛一边切蘑菇,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怎么好意思去问嘛!」桑念竹娇嗔道。「我跟他又不熟。」 「我也是今天才认识他的呀!」于培勛咕哝。 数日以来,无论麦尼安排任何人来保护他,包括麦尼自己都下海了,但是每一回于培勘总是不停「看见」自己出事,负责保护他的人也跑不了被连累,所以他也不断要求换人。 终于,麦尼不得不向重罪组以外的部门求助,自缉毒组调来威廉协助办案。奇怪的是,虽然于培勛仍会「看见」自己出事,威廉却什么事也没有,于是终于敲定由威廉来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幸好威廉人很不错,是个标准的绅士,也是个相当慡朗外向的年轻人,这样倒也不难相处。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他们的事你少管,来帮我切芦笋吧!」 餐室里继续传来热闹的声音,相反的,厨房里却是悄然无声,四眸偶遇,两人相对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春天来了? 是的,伦敦的春天悄然接近了。然而,即使蕃红花与水仙已开始竞相绽放,伦敦却仍是这般的冷,冷得教人…… 心颤! 数张长方形铝台,几排柜子,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仪器,电脑、显微镜、培养器、取样台,萤光灯、镁光灯,紫外线、红外线等,这就是约瑟巴的工作室。 因为于培勛不想再到麦尼的办公室,他们只好移师到约瑟巴这儿来讨论。 现在,他们已经讨论超过一个多钟头了,个个发表得口沫横飞,那个说线索查到哪里中断了,这个说什么都查不到,一切都是虚构的,另一个又问是不是要从头再来过,唯有于培勛深陷在扶手椅内扶颚沉思,始终默然无语。 终于,麦尼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了。 「培迪,怎么了?你又『看』到什么了吗?」 慢条斯理的,于培勛将目光移至麦尼那边。「最近……」 「唔?」 「没有人死了吧?更正确的说法是,自从那回我在你的办公室里『见』到我自己的喉咙被割断之后,就没有人死了吧?」 麦尼怔了怔,与其他人相对一眼,继而蹙眉想了想。 「嗯!好像是……不,的确是,这是……那傢伙又有什么诡计了吗?或者是他……决定停手了?」 「停手?」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于培勛放下扶颚的手,坐正。「那样我就不应该又看到自己大大方方地捐赠出自己的手啊脚的,送给医院作车祸截肢研究,或者被扔到海里去潜水探险之类的。我在想……」他低低沉吟。 「我们已经有几次差一点点就可以揪出他,而那些线索除了我,恐怕你们一辈子也摸索不出来,而我又不肯接受他的『善意』警告退出,那傢伙八成因此被我惹火了,所以……」 他抬眸瞄了一下电脑前的信——早上刚「寄」到的另一封信,再垂下眼睑。 「所以他才会寄来这封信,表明要拿我当作最终战利品,以我的生命来和你们作最后的对决,看看究竟是你们厉害先抓到他,还是他智高一筹,不但能够顺利解决掉我,还可以避过你们的追缉。」 他嘲讽地撇了一下唇。「不过他说的最后那两句话,我倒是不能不承认:『也许你们认为我是个变态杀人魔,即使如此,我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变态杀人魔。』我想他应该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不……」 起初一瞬间,麦尼脱口便想否认于培勛的说法,想哄他说这封信只不过是另一个警告而已,但转念一想,面对一个随便碰一下就可以挖出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秘密的人,再说任何谎恐怕都是无意义的,不仅连人家一根头发也骗不了,还会暴露出自身的狡猾与自私,使得人家对他产生戒心,这样实在太不值得了。 如此一想,他还是觉得说实话比较保险。 「呃,我是说,这不是不可能,事实上,是……呃,我也这么认为。」 「哦?是吗?」于培勛似笑非笑地凝住他,带着点调侃的意味。「那么你有没有考虑过应该如何应付这种状况呢?」 「有是有,但……」麦尼舔了一下干裂的唇瓣。「你愿意作饵吗?」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又把手扶回颚下,「你说呢?」于培勛慢条斯理地反问。 「我想……」麦尼无奈地喟嘆。「大概是不愿意吧!」 「很聪明!」于培勛懒洋洋地笑了一下。「我是胆小鬼,没你们那么勇敢拿那种冒险当游戏玩,也没你们那么伟大愿意作那种牺牲,ok?」 第19页 「可是你自己刚刚也说过,他已经决定拿你作为最后的战利品,不管你愿不愿意,他已经认定了你,难道你打算逃亡一辈子吗?」 于培勛面无表情地沉默半晌。 「这还不是你们的功劳!」 「我知道,也很抱歉。」麦尼歉然道。「所以我发誓,无论如何不会让他伤害到你,但你也要帮我们,仰赖你的能力,我们可以预作防备和陷阱……」 「说来说去还是要拿我当饵。」 麦尼苦笑。「不然还能怎样?」 于培勛又凝思片刻。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从头来过?」 「从头来?」麦尼惊讶地与其他四人亘视一眼。「什么意思?」 「我是说……」于培勛蹙眉沉吟。「我总觉得我们漏掉什么了,所以老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我也这么觉得。」罗特颇有同感地附议。 「好,」麦尼颔首。「那就从头来吧!」 「从哪儿开始?」道南问。 「我们曾经怀疑是警察自己人,」阿曼达说。「但培迪说放窃听器的是清洁工打扮的人,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我们自己人的可能性,他探知我们这边的消息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对啊!警察也可以乔装啊!」约瑟巴贊同道。 「我想……」罗特迟疑地看看于培勛。「对于培迪的能力有深刻认识的人并不多,也许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没错,」麦尼表示同意他的看法。「还有,也可以用黑发绿眸这个线索去筛检可疑人物。」 「那傢伙是个左撇子。」 「大约身高体重我们也都知道了。」 「他可能是爱尔兰人。」 「那也不一定,口音可以学,我是兰开郡人,要不要我学苏格兰口音给你听听?不过,我倒是可以肯定他应该是个极为冷酷的人。」 「那种事更看不出来好不好?有些人无论内心有多么凶狠残酷,外表还是相当温和友善的。」 「我知道,但是……」 大家七嘴八舌的提出已知线索并加以讨论,提议的人却又闭紧嘴巴不出声了。且至他们为了某一件相左的意见而大起争执之际,他才懒洋洋地开口。 「你们啊!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呢?」 争执中的五人不约而同的住嘴,并怔了一下。 「哪一点?」 「他跟你们五个人都有仇怨。」 十秒的静默—— 「对喔!这一点确实很重要。」约瑟巴喃喃道。 「如果是过去被我们抓到,甚至丢进牢里的罪犯就很容易找了,事实上,我已经依照刚刚说的那些条件去筛选,现在只剩下四个嫌疑者仍在暗中追查。但是……」阿曼达揽眉苦思。「我们有跟自己人的谁起过纠纷吗?」 「就我所知……」道南拼命搔头发。「应该没有吧?」 「也可能是无意中得罪的。」麦尼猜测道。 「五个人同时?」罗特深表怀疑。 「而且严重到要毁了我们?」阿曼达更是难以置信。「还缀上那么多条无辜的生命?」 「如果那傢伙下手能如此心狠手辣,为了一点小事恨上你们,这也应该不算太奇怪。」于培勛慢吞吞地说。「忘心了吗?那傢伙还吃人肉呢!真是个变态的魔鬼,搞不好你只是偷喝了他一杯红茶,他就恨死你了!」 「我才没有偷喝过任何人的红茶!」阿曼达脱口否认,一说完就后悔得不得了,可是已阻止不了众人的轰笑声。「哦!闭嘴好不好?」她懊恼地道。 麦尼忍住笑。「一般来讲,很少有人天生如此恶毒,也许我们也必须查查个人的成长环境,或者能有所收穫。」 「如果是天生的呢?」 「那就……」麦尼面带惊悚地摇摇头。「真的很可怕了!」 「你们也差不了多少。」于培勛咕哝。 「喂!你为什么这么说?」阿曼达抗议。把她比作杀人魔,太过分了吧? 「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你们都相当喜欢这份工作,成天混在罪犯与犯罪之中应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可是你们却很得意,虽然杀的是罪犯,但你们杀的人都不少,而且从没有手软过。在我看来,你们都已经有点变态了。」于培勛说的理所当然。 五人不约而同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也不能这么讲啊!我们……呃,也许是遗传和环境的因素吧!我们的父兄都是从事与法律有关的工作,譬如她……」麦尼指向阿曼达。「她母亲和哥哥都是律师;还有罗特,他们家是所谓的警察世家,男男女女都是警察;然后是……」 他朝约瑟巴看过去,「约瑟巴,他的父亲和哥哥、弟弟都是警察,母亲是律师,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而道南的母亲是法官,姊姊也是警察;至于我,我父亲是法官,哥哥是律师。所以你想想,在这种环境的薰陶下,我们能不习惯这种工作吗?」 于培勛听得有点吃惊。「原来你们都是一代传染上一代的毛病啊!」再一思及桑念竹的情况,还有自己和哥哥不也都在父亲的公司里工作,即使他不喜欢,还不是做得很顺手。这样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可以这么说吧!」 耸耸肩,「好吧!那我原谅你们好了。」于培勛——地说。 马上,一大堆纸啊、笔啊、书啊,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全扔过来了,于培勛抱头缩成一团躲避攻击。 「哇啊,杀人哪!」 「谁要你原谅了!」 「喂喂喂!你到底在扔谁呀?」 「老天,你们别动我的仪器啊……上帝,千万别打开那个……哦,天哪!」 「该死,这个是谁丢过来的?」 「见鬼,这一团黏黏的又是什么?」 闹烘烘的吵了好一会儿后,大家才在麦尼一声怒吼下停止制造垃圾动乱。 「你们都返老还童了吗?」 没有人敢出声,约瑟巴苦着脸去检查他的仪器,只有于培勛嘀咕了一句。 「又不是我开始的。」 麦尼脸一板,正待吼过来,于培勛先一步不屑地哼过去给他听。 「想吼我?别忘了,我可不是你的属下,弄得我不慡了,大爷我就走人,看你还想找谁帮忙!」见麦尼眯起眼来,他立刻又追加后续。「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回台湾,谁能奈我何?」 他这样一说,麦尼马上低头认错。「别这样,培迪,我又没说什么。」 「是你没机会说。」 「培迪……」 「午餐你请。」 「-?!」 「不请拉倒!」 「……好好好,我请,我请!」 于是,大家又讨论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归纳出几个可能,决定各自分头去进行调查。 「好,那大家就各自去调查,不过需谨记,不能把我们的臆测随便说出去,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明白吗?」 「明白了!」 门开,众人各自散出,麦尼一见等候在外面的威廉,便神情严肃地对他下达最慎重的命令。 「记住,你要以最谨慎的态度保护培迪,还有,无论他说要去哪里、不去哪里,或是要做什么、不做什么,你都得完全按照他的话去做,懂吗?我想,如果你这件工作能圆满达成的话,或许我会考虑让你进重罪组里来试试看,ok?」 威廉双眸一亮。「懂了!」 「为什么这么说?」于培勛好奇地问。 「因为威廉每年都会申请调到重罪组里来,但是都被我们拒绝了。」 「不会又是另一个遗传与环境因素造成的变态吧?」于培勛咕哝。 麦尼翻了翻眼。「他父亲是高级警司,母亲是法官,姊姊是律师。」 「那你为什么拒绝他?」 麦尼耸耸肩。「我们不缺人。」 这是藉口,于培勛也听得出来。 「是啊!你们只缺狗。」 当作没听见。「我们去吃午餐吧!」 话落,麦尼即举步欲偕同于培勛行向出口,忽而又收脚猛然回过头来盯住威廉的眼睛和头发,目光怪异,片刻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自己摇摇头。 不,不可能会是他! 真是,他也过分紧张了!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你想吃什么?」 「既然是你请客,当然要吃大餐,我们到雷卡吃烧烤,顺便看看能不能碰上一、两个影星。」 「……你是要我吃完后留在那儿洗盘子吗?」 人会变吗? 人是会变的,因为环境因素,因为生活经验,人是会变的,只不过是变好或变不好?这就没有一定的准则了。 桑念竹就觉得于培勛变了。 变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总之,他变得好古怪,变得让她好为他担心……啊!对了,他变得不喜欢出门。 除了去接她之外,他老是窝在家里——好像在躲什么似地,自己做饭给她吃,然后,就像现在一样,两人依偎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电视,隔壁小客厅里传来李亚梅与威廉的笑语声,感觉很温馨,这样倒没什么不好,只不过…… 她不喜欢他陷于沉思中所流露出的那股凝重与阴郁,而最近,他越来越常显露出这副模样,状况也越来越严重,严重到他时常是一副疲惫的样子,不是肉体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疲惫。 是工作上出了问题吗? 或者是…… 她使他疲惫的? 「勛。」 「嗯?」 「你……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于培勛怔了怔,自电视萤幕上收回视线,疑惑地落到桑念竹担忧的脸上。 「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很累。」 怎能不累? 从两天一回到一天好几回,他必须不断「避」开某位可能是父母不爱、亲人不要,自小过着被虐待欺凌的生活,在学校里又被同学欺负捉弄、被老师挑剔为难,上班时是上司的出气筒,没事老是被同事推出去顶黑锅…… 买车子居然是撞死过人的赃车,买房子没两天就垮成一堆破积木,天晴出门就下雨,下雨出门变下雪,下雪出门又被冰雹砸,说不定还曾经被喜欢的女孩子嘲笑过,好不容易娶了老婆又顺便戴绿帽子,生了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老了儿女就把他踢出门作乞丐,死了变成骷髅都没人知道…… 呃!不对,那傢伙还没死。 总之,那傢伙半生悲惨,满肚子鸟气无处发泄,忍到最后无法再忍,于是变身为举世无双霹雳无敌的变态杀人魔,向警方挑战,向人世挑战,向上天挑战,最后还把他列入排行榜上第一号猎物,害他每天忙着练习左闪右避,日后搞不好还能加入nba篮球队……至少他的身高够格了。 第20页 「不用担心,」于培勛揽紧她,在她额上啄了一下。「只是工作上有个瓶颈跨不过去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譬如……」桑念竹小心翼翼地仰眸瞅住他。「我?也许是我让你太累了,我想你并不需要天天去接我下课,我也可以自己来的。还有,也换我来做饭给你吃好不好?虽然我做的没你做的好吃,但是叔叔都说我做的很不错,只要你不太挑剔……」 于培勛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的口,让她无法再胡言乱语下去。半晌后,他移开唇,轻抚她赧红的娇靥。 「你真是想太多了,我做饭是因为我喜欢做家事;而且如果我不去接你,老是窝在屋里不动,迟早会胖成一只大公猪,难道你喜欢我那个样子?」 桑念竹忍俊不住失笑。「怎么可能?我还觉得你太瘦了呢!」 「咦?真的?」于培勛惊讶地俯眸看看自己,又摸摸胸膛。「不会啊!我还满有肌肉的嘛!像那种随身携带糖醋排骨的男人才叫瘦排骨,ok?」 桑念竹笑趴在他胸前。「豆豉排骨呢?」 「哦!那是黑人瘦排骨。」于培勛一本正经地回道。 「红……红烧排骨?」 「印地安瘦排骨。」 「那……那白人瘦排骨又是什么?」 「唔,这个嘛……」于培勛揽眉苦思片刻,蓦地弹了一下手指。「啊!对了,粉蒸排骨!」 桑念竹笑得更夸张了,笑得李亚梅和威廉好奇地跑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分我们笑一下吧!」 于培勛瞟一眼怀里的桑念竹,「排骨。」他说,仍是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 「呃?」李亚梅呆了呆,旋即恍然。「我知道了,明天你要煮排骨对不对?」 「不对,」代替于培勛回答的是她身后的威廉。「明天要出去吃。」 「咦?啊!」李亚梅蓦然指住桑念竹。「你的生日!」 「答对了!」 「我也要去!」 于培勛想了想。「好,你也一起去。」反正威廉一定会跟着他,让李亚梅去和他作伴,总好过威廉一个人插在他和桑念竹之间尴尬。 「太好了!」李亚梅眉开眼笑地跳过来坐到桑念竹另一边。「明天什么时候?在哪里?」 她问的简洁,于培勛也回得简洁。 「晚餐,圣詹姆斯俱乐部。」 「great!」 见她兴奋得好像疯了似地,于培勛真想泼她一盆冷水试试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我们要上楼了,」他起身,牵着桑念竹。「这边就让给你们吧!」经过威廉身边时,他停下来扶着威廉的肩并耳语过去,想给他一点忠告。「你要小心一点,她是……」耳语倏止,面色微变。「耶稣!」 威廉迅速回过头来。「怎么了?」 吸了口气,于培勛很快就镇定下来,并对身边的桑念竹歉然道:「对不起,我刚刚才突然想起明天有点事,不能去接你了,你能不能自己去呢?」 「可以啊!」 上帝保佑,幸好她没有起疑。 「抱歉。」谁知一抹笑容刚要浮上来,半途又僵住,于培勛再次变色,咽了口唾沫,他改口了。「那个……对不起,我忘了在圣詹姆斯俱乐部定桌位,到格伦大饭店好吗?」 「好啊!」 「……不,格伦大饭店还是不太好,到比佛饭店吧……」 「也可以,只要你……」 「……不,不,还是到诺丁山饭店……」 「无所谓,我都……」 「……不,我们干脆到布莱顿……」 「……」 「……不,到利物浦……不,还是到约克郡……下不,到湖区……呃,苏格兰……」 他终于停下来了,发现每个人都用那种「你有毛病」的眼神瞪住他,特别是李亚梅那张脸,简直就像用炭抹上了似地,表情更是凶狠得似乎已经计画好要将他斩成几大块。 他终于知道泼她冷水之后她会有什么反应了。 「我想,」他苦笑。「明天我还是在家里煮给你们吃好了……啊!不行,我们不能留在家里……」 「于培勛,我杀了你!」 冷水泼太多了! 「麦尼,请我吃早餐!」 「嗄?啊!」麦尼很快就会意了。「好,那,威廉,你留下来帮阿曼达的忙,我跟着他就够了。」 两人来到上回喝下午茶的小餐馆,叫了两杯咖啡。 「你的脸色不太好,又出了什么状况吗?」 于培勛疲惫地往椅背一靠。「威廉一定要随时向你报告我的去向吗?」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但反而不安全了。」 麦尼眉一皱。「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于培勛逼前靠在桌沿,两眼盯住麦尼。「如果不是威廉的问题,那就是他向你报告之后出的问题,无论我要到哪里,那傢伙总会事先知道。原本今晚我要带我女友去俱乐部过生日,但是昨晚我当场更改了将近十个地点,包括我家在内,却还是逃不过那傢伙的毒手,最后我说今天再决定,果然就没有再看到任何状况了。你说,这算安全吗?」 「怎么会这样?」麦尼吃惊的低呼。「如果说是我的办公室又有问题,可是我不一定在办公室里接到他的报告啊!」 「你没有跟别人说?」 「这……」麦尼迟疑了下。「其他四人不能不让他们知道,我需要他们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天知道他们又跟谁说了!」 「不会!这回绝对不会了!」麦尼坚决地否定了于培勛的猜测。「我告诉过他们,如果他们又透露任何消息出去,我会立刻把他们踢出重罪组!」 「如果是这样……」手掌撑住下巴,于培勛沉吟。「现在有那种仪器查不出来的窃听器吗?」 「听说有,我不太确定,这要问约瑟巴才清楚。」 「这就麻烦了,如果是放在你们身上,甚至我自己身上,那……」于培勛自嘲地哼了哼。「以后我们都必须装哑巴进行笔谈吗?」 麦尼沉默了会儿。 「培迪,你这样避也不是办法,不如……」 「又要说服我作饵了?」 「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错,我回台湾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于培勛愤然道。 「你的女友呢?」 这回换于培勛静默了好半晌,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咖啡,反问:「你那边又查得如何了?」 「还在努力当中,你要知道,全英国有多少警察,要一一去比对我们拥有的线索来过滤,再由罗特和道南负责查探大伦敦区内的嫌疑者,大伦敦区以外的就必须委託当地的署长先把他们所知的资料送来给我们,至于阿曼达则负责查探非警察身分的嫌疑者……」 「有那种人吗?」于培勛咕哝。 「……而约瑟巴则再回到过去那些现场作更仔细的搜证,希望能找出更多的线索来;」麦尼不理会他,兀自说自己的。「还有你,你一有空就来检查约瑟巴所搜集到的线索,看看有没有他检验不出来的讯息。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又不能让自己人知道我们在查他们,那会引起极大的反弹。所以……」 「真-唆!」于培勛喃喃道。「简单的说,就是什么都还没查到?」麦尼颔首。「那你呢?你又在干嘛?跷着脚丫子下命令?」 「我?」麦尼大嘆。「我要应付最困难的一件事。」 「什么?」 「上司。」 麦尼一张脸苦瓜似地,于培勛反倒有趣的笑了。 「你们总督察还在威胁说要调你们的职?」 「这倒没有,因为那个凶手把目标放在你身上,所以外头不再出现死人了,如此一来,总督察就可以告诉媒体说这是警方追缉有力的结果,凶手因而不敢再动手了……」 「真会说。」 「……不过这不表示他不会催我们破案,只要一天抓不到凶手,媒体就一天不会放过我们,总督察自然不会放松他的督促。每天总要抓我一、两回去报告进展如何,我又不能告诉他说我怀疑自己人是凶手,这种没证没据,仅靠推测的结论我可不敢乱说,因此……你在干什么?」 于培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嗄?啊!你说完了吗?」于培勛一副刚被惊醒的模样,超夸张的。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麦尼又好气又好笑。「是你问我我才说的,居然这么……」 「不捧场?」于培勛懒洋洋地坐正。「我问你一句,你回我一拖拉库,要发牢骚拜託不要拿我当垃圾桶好不好?」 「我才不是发牢骚,我是……」顿住,摇摇头,「算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麦尼渴望地凝住他。「你到底决定如何?继续等我们慢慢抽丝剥茧,也许两、三个月后才能揪出凶手,也许永远不能,或者……一劳永逸?」 「唔!这个嘛……」于培勛捏捏鼻樑。「很奇怪,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我知道,」麦尼靠回椅背。「我也有同感,对于我们所有的一切,包括想法和行动,他太过于瞭若指掌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那傢伙却做到了,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呢?」 「就是这个!」于培勛忽地猛拍了一下桌子,吓了麦尼一大跳。「他是怎么办到的?」 麦尼突然啊了一声。「难道是罗特他们四个下面那些人?嗯,的确很有可能,他们是最接近我们,而且很容易便可以在我们的命令中猜测出我们打算做什么,也知道我的办公室里……」 是吗? 于培勛猛抓头发,总觉得关键只有一点,只要抓到那一点一切就解决了,但他就是抓不出来! 见鬼,他又不是福尔摩斯,要他想这种事不如叫他去撞墙还比较快! 为什么这种事不能像电脑程式一样有一定的程序和规则可循呢?他知道该如何破解程式,这对他来讲是轻而易举的事;但那种侦探模式,还要加上人心、人性,以及人的思考,这就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如果他的人生经验多一点的话,或许……嗯?人生经验?唔,如果说……不,这也不行,除非…… 「培迪?」 「嗯……」蓦然回神,他茫然以对。「嘎?」 「你想……」麦尼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兀自揽眉思索。「威廉会有问题吗?」 「没有!」于培勛毫不犹豫地断然道。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定?」 「我当然有我的根据。」 「是吗?可是……」麦尼仍是怀疑。「你确定你的根据不会有任何错误吗?」 第21页 「当然……」于培勛忽然停住,蹙眉。「呃……这个嘛……」也许他应该和老爸再联络一下了。 「他是黑发绿眸,我不知道他是左撇子或右撇子,但是他两手都会写字、用枪,听说他的继母很不喜欢他,对他不太好,所以他早早就搬出来独居。还有,为何其他人保护你都会出事,就是他不会?另外,我们连续四年拒绝他进重罪组,去年他还因此跑来找我发飙,追问我为何拒绝他?我告诉他是经过重罪组所有督察的一致决定,所以……」 「他不是那种人!」于培勛不耐烦地打岔进去。「他是个乐观的人,不可能做那种事。」 「你很会看人?」 于培勛静了数秒。「至少我没有『看』到他有做那种事。」 「你确定如果他有做过的话,你一定『看』得到?」 当然! ……可是……也或许…… 警察就是警察,麦尼越说他就越怀疑起自己来了。 「我还是不认为他是那种人。」 「好吧!那么我会派人在你的住所附近站岗,避免他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到你家搞鬼。」麦尼转开话题了。「现在,你到底作何决定?」 于培勛嘆气。「我不是警察,实在没有勇气去做那种事,可是我会考虑,过几天再答覆你,可以吧?」 无论知何,他必须先和老爸谈过再说。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等不到和他老爸谈过,事情进展就逼得他非得下决定不可了! 在麦尼的特别嘱咐下,威廉不再随时报告行踪,虽然有点冒险,但也是一种试探,试探威廉的报告究竟有什么影响? 果然没事! 于培勛躲在自己家里为桑念竹过生日,虽然不像他计画中那样豪华,但桑念竹毫不在意,只要于培勛能陪在她身边,她就很欢喜了。 「快,礼物,礼物,我们都送她礼物了,该你了,大厨师,该你了!」 「先吃蛋糕……」 「吃你的头啦!先送礼物啦!」 李亚梅比桑念竹更好奇,好奇这回于培勛又要送出什么超级大奖? 确实是大奖,一条钻石项炼,缀着一颗八十克拉,浅蓝色如海水般清澈的海蓝宝石,再搭配两颗总重八十克拉的钻石,闪亮耀眼得连天上星星都比不上。 李亚梅吞了口口水。「一……一镑?」 于培勛颔首。 李亚梅两眼一翻,跌到沙发上去了,「我昏倒了!」然后马上又跳起来。「大厨师,下回你要去戴比尔斯时,记得叫我一声啊!」 「谁理你!」于培勛嗤之以鼻地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吃蛋糕了吧?」 这一夜,虽然有两颗超级牌菲利普,但于培勛与桑念竹依然过得甜蜜又温馨,安详又平和。 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过得如此甜蜜安详了! 于培勛是个性情阴晴不定的人,很容易发怒,也很容易退缩,但这一辈子,他从没有如此恐惧害怕过。 气急败坏地一头撞进麦尼的办公室里,于培勛一看没人,骂了一句脏话,回头差点撞翻威廉,另一句咒骂,猛然推开威廉,他再沖向约瑟巴的工作室,麦尼果然在那儿。 「麦尼,请我吃午餐!」 看他面色灰败一脸慌张,麦尼闷声不吭抓住他就走。依然是那家小餐馆,这回麦尼点的是酒,先让于培勛喝下一杯酒镇定下来后,才另外再叫了两杯咖啡。 「什么事?」 「那傢伙……那傢伙要对我的女友下手!」 麦尼大吃一惊。「为什么?」难怪于培勛会这么慌张。 「因为你派人在我家附近站岗,他就不能到我家搞鬼,威廉又不再向你报告我的去向,所以他难以掌握我的行踪,我想他是被逼急了,所以想抓我的女友来逼我自己踏入他的陷阱。」 「我会派阿曼达去保护你的女友,不过……」麦尼当机立断地说。「你最好暂时不要和你女友见面了。」 「为什么?」于培勛抗议。 「你不想有什么意外连累到你女友吧?」 于培勛沉默了。 「总之,现在你最好离你女友远点,让那傢伙以为你们分手了更好,这样自然能减低你女友的危险。」 于培勛蹙眉咬住下唇,片刻后。 「好吧!」 「还有……」麦尼拍拍他的手。「为了你的女友,你最好赶紧下定决心了。」 于培勤抬眸盯住麦尼好一会儿。 「我愿意作饵!」 但愿意作饵是一回事,真正要下海去作饵又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必须能诱出那个傢伙,又要能保住饵的安全,这就不是很容易的事了。 「……好,那就这么决定,你依然照计画到公司去,我们会在转角那边埋伏,你放、心,我们……」 「等等,他改变主意了!」 大家面无表情地相互对视一眼,一声不吭,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各自在麦尼的办公室里到处摸索搜查。 「找到了!」阿曼达立刻把窃听器交给于培勛。 于培勛嘆气。「还是清洁工。」 「没想到苏格兰场这么好『混』。」罗特嘟囔。 「如果真的是自己人,那就不奇怪了。」 「我们还是到约瑟巴的工作室去吧!」 于是他们立刻大搬家搬到了约瑟巴他「家」,然后于培勛搭着麦尼的手臂老半天后,摇摇头。 「他还没有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那就只好等-!l 下线,关机,桑念竹结束工作转过身来,却见李亚梅紧皱眉头盯住她瞧。 「怎么了?」 李亚梅双眉一挑。「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我怎么了?」桑念竹起身,漫不经心地到书柜找书。 「大厨师为什么都没来找你了?」 闻言,桑念竹不禁怔忡地沉默了,手上的书久久不再翻动。 她的感觉确实没有错,于培勛变了,有什么烦心的事让他变了,虽然那天他若无其事的说没什么大不了,她还是不相信,原本想慢慢找机会套他的话,不料他却抢先一步通知她,说他最近会很忙,所以没有时间来找她,希望她也暂时不要去找他…… 不,不是希望,他是在命令她,命令她暂时不要去找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他变心了? 还是他的家人反对他们在-起? 或者是他有什么麻烦? 「看你这样坐立不安,去找他吧!」李亚梅嘆着气说。 「可是他说要我暂时别去找他呀!」 「你是他儿子啊!这样听他的!你关心他去看他,谁能说你不对?总之,他要是不怀好意想脚踏两条船或什么的,你去正好揭穿他的阴谋,他若是真有麻烦,你去也正好帮他的忙。哼哼,说不定他是在试探你,看你够下够关心他到会不顾一切去探视他喔!」 不为揭穿他的阴谋,不为满足他的试探,只为了她真的关心他,因为当他叫她暂时别去找他时,他的脸色表情真的很可怕! 所以,她决定去看看他! 挑了一个没课的日子,桑念竹先绕到市场去买了一些水果,再独自来到于培勛的住宅前,迟疑半晌后,终于按下门铃。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关心他而已,于培勛不能拒绝她的关心。 但是大门甫一打开,她就知道自己来错了,因为当于培勛一看清按门铃的人是她时,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惊恐,慌乱,她永远出忘不了。 「你你你……你这个笨女人,谁叫你来的?我不是叫你不要来找我的吗?」 听他气急败坏地怒吼,桑念竹不禁骇得连退两步。 「我……我担、心你……」 「不用你担心,快走!」 「可是你的样子……」 「别管我的样子,你快走,听见了没有?」 「勛,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你……滚!快给我滚!再也不要来找我了,滚,快滚呀你!」 见从未对她生过气,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的他竟然这样凶狠的瞪她、吼她,她不禁吓得连连倒退不已。 天哪!谁来告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该死!该死!真该死!」 于培勛诅咒着避在窗帘后,心痛的目光紧随着桑念竹泪流满面离去的纤细身影。「她为什么会来?该死的阿曼达又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 罗特先交代威廉立刻去保护桑念竹,之后转回来正要对他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哈-……该死,阿曼达,你……什么,在市场跟丢了她?笨蛋,你又不是菜鸟,怎么会……不,她到这儿来找培迪了……对,我叫威廉去保护她,你可以先和威廉联络……好,我会转告他……」 关掉手机,「培迪,」罗特拍拍于培勛的肩。「阿曼达要我跟你说对不起,她下次绝不会再搞丢你的女朋友了!」 咬着牙,于培勛突然反手抓住罗特,然后恨恨地说:「你可以叫麦尼收摊了,那傢伙又临时改变主意了!」 「我就担心会这样,威廉一出去肯定会搞砸,」罗特苦笑。「可是又不能不叫他去保护你的女友。」 「都怪阿曼达!」 「这也不能全怪她,你知道,为了谨慎起见,今天的行动只有我和麦尼知道,甚至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一切,其他人全被瞒在鼓里,所以……」 「可是这样一来,那傢伙一定会有所警觉了,」于培勛忍不住大叫。「这样我 这么辛苦来设计这个陷阱又是为了什么?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么紧张害怕吗?更该死的是害我得这样把我女友赶走,天哪!这件事情过后我又该如何向她解释?」 「……抱歉!」罗特只能说这两个字。 「shit!」 罗特无奈地看着他忿忿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生闷气。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还真怀疑那傢伙是不是跟你一样有什么特殊天赋,不过仔细想想又不太可能,毕竟像你这种人应该是绝无仅有的吧?」 闻言,于培勛不由得更是火上心头。 哪里是绝无仅有,他那个混蛋老爸就是另一号怪胎,一个没良心的怪胎! 真该死,当宝贝儿子在生死关头挣扎之际,老爸居然有兴致陪老妈去什么荒郊野地过见鬼的什么两人世界生活,而且连手机都不带。 老爸是早就知道他又会打电话去「骚扰」吗? 好,既然老爸无情,就别怪儿子无义! 老爸想甩开他,他偏要让老爸甩不开他;老爸要和老妈甜甜蜜蜜的过,他偏要; 哼哼哼,老爸,你完蛋了! 一见李亚梅活像个出轨的火车头似地撞进来,公寓里的小猫小狗一熘烟全都跑光了,个个躲在房里从门fèng里偷看,看她气沖沖的飘上楼,再撞进桑念竹房里,然后,是一阵开水达到沸点的尖叫声。 第22页 「他回台湾了!」李亚梅挥舞着两手怒吼。「那傢伙居然给我回台湾了!」 桑念竹手上的红茶铿锵一声落地。「他……他回台湾了?」 「对,他已经把房子租给别人了,那个房客说他回台湾了!」李亚梅愤怒地来来回回走,看到有什么挡她的路,她就一脚踢过去。「我还跑到威迪生去问,那个什么经理也说他回台湾了,狗屎,他竟敢这样闷不吭声的熘回台湾!」 桑念竹颓然跌坐在床上,纤秀的脸上一片茫然。「为……为什么?」 李亚梅两手恨恨一挥,怒吼:「当然是……」忽又顿住,瞧见桑念竹那副世界末日终于来临的样子,她也说不下去了。「算了,我再去找人问问看好了!」一阵风也似的,她又转出去了。 还有什么好问的? 男人不都是那样,她还以为于培勛会有所不同,看来也是和其他男人一样吃同一槽猪食的! 没关系,还有一个备用的——康纳尔,那傢伙还没死心呢!正好拿来转移一下小念念的心思,免得桑念竹真的伤心绝望到活不下去了——这点最教她担心,过去的事有空再追悔,现实状况先解决再说。 只可惜了那些珍贵珠宝,早知道就去租一个银行保险箱来存放了,唉!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而房里的桑念竹,垂首呆坐在床边良久良久后,终于慢慢抬起头来,更挺直了背嵴,脸容上一片坚毅之色。 不,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于培勛是那种人,必定是有什么原因使得他失态而对她发怒,也必定是有什么紧急事件令他不得不立刻回台湾,连通知她一声都来不及,她相信必定是如此。 可是不管是什么事,她相信事情过后他必然会再来找她,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等他回来,等他再来找她,等他再对她付出他的情并接受她的爱。 是的,她会等下去的,无论多久,她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的! 于培勛的表情很奇异,不是恐惧,不是愤怒,也不是担忧,又好像全都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 他「看」到什么了! 「怎样,那傢伙又想下手了吗?」 慢条斯理地收回搭在麦尼臂上的手,于培勛的脸色迅速恢复正常。 「没有。」 麦尼一怔。「没有?」 「是没有。」 「可是你刚刚一定有看到什么吧?」想到他前一刻的脸色,麦尼不能不怀疑。 于培勛蓦然咧嘴一笑。「我看到第一个和你上床的女孩子。」 麦尼又是一呆,继而神情一沉。「你想敷衍我,为什么?」 于培勛突然歪着脑袋似乎在回想什么。「嗯!我想想……啊!对了,她有一副大胸脯,耳后有颗痣,高潮的时候像羊一样咩咩叫,而你呢!吼一声就没了。」 麦尼的脸骤然胀红。「你……你什么不好去看,看那个做什么?」 于培勛耸耸肩。「你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吧?」 「那又如何?」 「下星期你会遇见她,而且……」 「咦?」 「……你会得知她有一个女儿……」 他指住麦尼的鼻子。 「你的女儿!」 「……-?!」 「你知道我一直想看划船比赛的嘛!陪我去看一下会死吗?」 李亚梅苦劝死赖在书桌前一动不肯动的桑念竹,后者始终稳如泰山地看她的犯罪学。 「既然你已经约了康纳尔,我就不用去了。」 「那是因为他说跟他去就不用跟别人挤了嘛!何况」李亚梅说着硬抢去桑念竹的书。「还有秀勤和她妈妈呀!」 桑念竹还是摇头。「我不去。」 「你不用在意康纳尔,你是陪我的嘛!」 「不去!」 李亚梅正想再劝,忽而灵机一动,窃笑了一下,旋即沉下脸去。 「喂,你这样真的很过分喔!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啊?请你陪我看一下划船比赛,你就这样龟龟毛毛的,是不是想我翻脸啊?」 好了,够了,桑念竹的兔子本色立刻重现江湖,立刻乖乖的让李亚梅拎着长耳朵去和康纳尔会合。 看划船比赛去也! 同一时刻—— 深呼吸了好几十下后,于培勛终于毅然走出公司大门,大步朝路口走去,威廉已经被他甩在公司十三楼,可能还在那儿团团乱转找他,即使有什么意外,也不会意外到威廉身上去。不过…… 他又深吸了口气,却仍压抑下住越来越急遽的心跳。 虽然早已做好充分得下能再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他依然无法不害怕。 万一情况不是按照他所「看见」的那样进行呢? 那他的后半辈子岂不真的完蛋了? 不过,无论他如何恐惧、担忧,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在踏上斑马线之际,他依旧毫不迟疑。 为了桑念竹的安全,他不能迟疑! 突然,他脑袋轻轻一转往右边看去,就如同他之前所「看见」的,一辆黑色轿车仿佛出闸猛虎似地对准他冲撞过来…… 「你想不到是我把你儿子撞成植物人的吧?」- 影中,阴骛的问话仿佛寒夜风雪般冰冷地传入沉坐于沙发上的于司谶耳中,闻言,他淡然一哂。 「确实,相当令人意外。」 「如果我说这样还不够,我一定要他死,你是不是会更意外?」 「没错,是更意外了。」于司谶以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态度,几近于冷漠地回答,比最典型的英国人更像个英国人。「不过,我能请问为什么吗?」 「因为他说他现在还不会死,所以我偏偏要他现在死!」 「原来如此,」于司谶点点头。「确实是个好理由。」 躲在黑暗中的人似乎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都不紧张?」 「如果我紧张了,你会放过我儿子吗?」 「当然不会!」 「那我又何必紧张。」 黑暗中的人似是更加难以理解,也很不服气。 「你……以为你救得了你儿子?」 「我没有想过要救我儿子。」 「咦?那你……」 「不过我也有点意外要给你。」 「……是什么?」 「你自己不会看吗?」—— 待续,敬请期待「心电感应」之四《明里赶你暗里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