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先生》 第1章 楔子 苏俊毅然放弃了,对河内的游览。独自在宾馆里,任泪水肆意流淌,终于将这本名为“秋水”的,民国女孩所写的日记读完了。 也让苏俊明白了,当年国人抗战之艰难,是任何人想不到的。 秋水在日记中写到,民国二十六年,十月至十一月,这两个月里。 在南京城周围出现了许多身体单薄,衣着简陋,脚穿草鞋的军人,正围成一圈在竹篓里打饭的军人。 在寒冷的冬日下,秋水与一个十三,四岁小战士在挖野菜时的对话的…… 日记写道:十一月三日,天气阴。 秋水今天与金陵大学的同学们,一起去南京的中华门慰问军队,遇到一群如花子似的人。 他们身上隐约有军人的标志,但是已经脏得看不清了,秋水见他们一小群的爬在地上在找着什么? 秋水便问道: “你们干什么?” “找吃的……” 秋水看到他们手中捧着的一把草根…… 好奇的问道:“这些能吃吗?” “煮煮,混在饭里,扛饿。” …… 苏俊在想这样的军队,兵员,这样的补给能打仗吗?如果打起来他们只能用那羸弱的身体抵挡那钢铁的洪流,而贡献的只有他们的鲜血与生命…… 此刻,苏俊心中唯有一个坚定的想法,那便是一定要把这本日记,送至“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他深知,让这本日记作为大屠杀的见证展示于世人面前,意义非凡。 苏俊觉得,这无疑是自己此次越南之行最大的收获。这收获绝非是他为师兄们,在长航时无人机飞控上,所取得那点突破可比的。 而是,在河内那陌生的街头,他用重金购得的这本流落异国他乡的日记本。 苏俊清楚的记得买到这本日记,是在一个午后,苏俊在一条略显狭窄、充满岁月痕迹的小巷中漫步。 偶然间,他瞥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摆着一个陈旧的小摊。 摊面上摆放着一些古旧的物件,在阳光的斜照下,一本的羊皮外壳泛黄的本子吸引了苏俊的目光。 当苏俊初次打开这本带着霉味的日记时,那一手娟秀、灵动的汉字小楷,瞬间俘获了他的心灵。 当苏俊猛然翻看到,日记中所记录的场景:秋水躲在靠街的一间房里,见墙边上的鬼子兵,正当街杀害一个与母亲龟缩在墙角的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对鬼子们寒光闪闪的刺刀,强忍着泪水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娘!我不怕……你抱紧我……” 然而,鬼子的刺刀却无情的刺入了小男孩的后背,并将他高高挑起。 鲜血就这样瞬间从男孩的嘴巴汩汩流出。而男孩母亲那撕心裂肺叫喊着的头颅,则被鬼子的军刀,一刀劈飞…… 而秋水也被那近在咫尺的杀戮吓傻了…… 秋水在这天的日记记录里,字体明显凌乱而颤抖,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在哭泣,都在诉说着她内心那无尽的悲痛与恐惧。 但苏俊明白,女孩秋水,是承受着怎样肝肠寸断的痛苦与恐惧,才将她亲眼所见所闻的这一切记录了下来。 这一刻,苏俊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再回首,翻开看到了笔记本扉页中,那用瘦金体写就的铁画银勾般的几个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三日,南京,秋水题。” 看到这,苏俊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用了三亿越南盾,将它从老人手买下。 第2章 穿越在滇越铁路的火车上 “呜呜呜……” 尖锐的汽笛声骤然刺破空气,在耳畔炸响。 苏俊悠悠转醒,眼皮似有千钧重,他费力地睁开双眼,一个狭小逼仄、破旧摇晃的火车车厢映入眼帘。 “哐啷,哐啷,哐啷……” 火车在铁轨上缓行,发出规律的碰撞声,车厢内各种嘈杂的异响也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呛人的旱烟味猛地钻进苏俊的鼻腔,胃里瞬间翻江倒海,恶心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在一阵接一阵的干呕中,苏俊稍微清醒了些。 他也有力气伸出一只手,不停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让昏沉的大脑保持清醒,并且在内心中一个劲的告诫自己要保冷静。 同时,苏俊在心里,开始慢慢的回想这一切的经过,想起自己此番是去帮助从事外贸生意的师兄张松与马晓云,前往河内完成了一个外销订单的技术难题。 师兄师姐考虑到他的毕业季刚结束,有大把时间,才将他这位博士请来攻关,也是让他赚点小钱钱。 而当他任务完成后,还暖心的把他送回到了云南河口。 在这里这些北方的师兄、师姐,居然学会了云南人的那爽朗的喝酒方式来。 这种喝酒的方法,全然没有了在学校同学们之间的那种,小酌怡情的闲情雅致,这简直就是拼了命的灌你酒。 看吧!这人还未上桌,光是几人打点扑克喝点啤酒,就已将他灌得晕头转向,更何况在上了酒桌,又喝的是来自云南农家自烤的小锅酒。 虽是自酿,可酒精度数却极高…… 这即便是铁人,可苏俊不是铁人呐!这不被这群师兄师姐们给灌趴下,还梭到了饭桌之下! 而此时,苏俊似乎才记起来那一些碎片化的场景,所以呢?心里不停的在寻思自己这是在哪里! 眼睛不住看着,这在重山间龟行的小火车!心里在想:这决不是,师兄师姐们!要送自己坐的河口至昆明的“和谐”号动车。 因为,苏俊明显感觉到这与动车相比,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了。 这车厢不仅狭小、摇晃、昏暗,而且这座位,怎么还是硬邦邦的木凳子呢? 这火车是怎么了,这么像云南昆明北站火车博物馆里,展览的那些老式小火车。 就在苏俊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时,车厢再次剧烈地抖动起来。 苏俊腹内那翻江倒海的酒气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那些腹中之物如箭一般,使他扭过头,越过身旁座位上的人,对着车窗外就是一阵狂呕了出去。 顿时,座位周遭一股酒糟的酸臭味刹那间的弥漫开来,坐在苏俊身边的这些人便开始纷纷咒骂了起来。 “这马尿不能喝,就少喝点。” “这可是火车的头等座,怎么上来个酒鬼。” …… 几个人一边骂着,一边离开了座位,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 吐过之后的苏俊,清醒了几分,心中寻思着自己到底在什么鬼地方,难道是师兄师姐们!又在整蛊自己? 或是因为他在酒桌上说过,如果自己穿越回民国,要如何如何……猥琐发育,又如何降维打击收拾小日子,所以师兄、师姐们就为这个整蛊自己吗? 想到这,苏俊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这些师兄、师姐们!看来这次是下了血本了要来捉弄自己这一次了! 苏俊心里想着那师兄师姐们,应该把自己的手机也藏起来了吧!如果是没有,那么我打个电话不就能揭开他们的假把戏了吗? 想到这,苏俊连忙伸手去摸戴在腰间皮带上的包包,并从包里摸到了手机,苏俊不由会心一笑,呢喃低语道:“一群没头脑的家伙……” 但拿出来手机一看,没有信号,心情顿时凉了一截。 很快,苏俊又想到:“哎哟!”看来师兄们这次捉弄我,真是下了大本钱,上心了,这还专门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 苏俊忍禁不住又笑了…… 接着,他把手中的手机伸出火车窗外,开始用手机对着天空拨打起了,手机上的卫星电话。 可是拨了半天,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手机没连上天上的任何一颗卫星。 苏俊这下真的有几分担心与失望了…… 不甘心的又左试右试了起来,手机依然传来的是一阵盲音,苏俊这下真的有几分慌了。 想了想,苏俊把手机又放入腰间的包里,努力坐直身子,试图通过仔细的观察眼前的场景来找出一些破绽来…… 可苏俊环顾四周后,发现车厢内的装饰和布局与小火车博物馆里的小火车无疑是一致的。 可以肯定,这列小火车,就是清末民初的。 并且,那些穿着旗袍、长衫的乘客,是那样真实,全然找不到有作假的痕迹。 此刻,一个身体微胖,头戴瓜皮小帽,身着一件丝绸长袍,蓄着松散灰白胡须的老人,四平八稳的坐在他的对面,正斜瞅着打量自己半天了。 这老人拿着一杆白玉烟嘴的旱烟枪,用深邃明亮的眼睛,惊奇地看着他这个留着短发,身上穿着一身奇装异服的人。 苏俊斜睨了老人一眼,不由“哈哈哈……”的一阵张狂大笑从口中溢出。 用那犹如破旧风箱一般的沙哑的嗓音说道:“哼,说吧!你究竟是张公公,还是马妖精请来的托儿。” “瞧瞧!你这妆容,扮得可真像啊!这胡须究竟是怎么粘上去的,真是逼真得很呐!”说完后,就伸出手去撕老人的胡子。 老人见苏俊这般作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操着个旧方言,语气里满是愠怒:“小伙子,你想搞哪样?” “没什么?看下你的胡须……是不是真的……”苏俊酒气熏天的对着老人说道。 老人一听,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回怼道:“哟,我说小伙子子,您可真行!喝得烂醉如泥,一路跌跌撞撞的,要不是我好心把您扶到这儿坐下,您早摔在过道上啃泥了!现在倒好,还用手来扯老子的胡须,合着我这好心全喂了狗呗?” 苏俊努力看了老人半天,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叹了声“哎……”,接着说道:“大爹,看来这次是我看错了,实在是对不起啊!” 老者看了苏俊一眼说道:“伙子,大爹劝你,这酒啊!还是少喝点,误事。” 苏俊连忙点点头,笑着对着老人说道:“对,对……大爹说得对。”并且顺着问道:“大爹,我们这是坐的什么车啊!” 老人见苏俊虽然是酒话连连,但好在态度诚恳,不由也一乐,微笑着说道:“小伙子,告诉你吧!我们坐的这趟滇越铁路的小火车已经过了阳宗海站,大概能在今天下午五点多钟就能到昆明站了。” 苏俊听了老人的话,一时那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口中不停的念叨着:“真的是,滇越铁路!……小火车!……动车……那我坐的动车呢?动车跑那儿去啦!” 老人听到苏俊又开始这样唠唠叨叨的念叨着,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声“烂酒鬼”后,便不再搭理他…… 但,老人呢?又哪知道,苏俊发疯的念叨的这些词汇不仅存于苏俊的记忆中,是存在书上的历史…… 而此刻,苏俊却要真真切切地直面它们,心中不由充满了阵阵忐忑与不安。 苏俊经过一段时间的疯狂唠叨后,呆愣住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一脸失落的苏俊才“哎”的长叹一声,反复的追问老人道:“今天是几号,今年是哪年?……” 老人对苏俊的问出的问题,感到一丝不解与惊讶,但也深深吸了一口旱烟,轻轻叹了口气,厌恶的说道:“民国十三年了,难道伙子你这都不知道吗?伙子,你真的喝多了。” “民国十三年?民国十三年……”苏俊又不停地重复唠叨着。 老人又白了苏俊一眼…… 可是他哪知道,这对苏俊意味着什么?这按西洋记年法现在就是 1924 年了,距离苏俊所在的世界,那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了。 传说中万恶的旧社会。 苏俊的大脑现在是一阵“嗡嗡”声,一片空白,整个人莫名其妙的颤抖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大深深的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惊。 苏俊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穿越,从 21 世纪的高速动车上,不知怎的就穿越到了,这条百年前的米轨小火车上,来到了这万恶的旧社会! 苏俊不由在呆呆的坐着,心想这也太“tmd”离谱了!自己竟然真的穿越了,这说出来谁信啊!但这却真实地发生了。 这是让苏俊既恐慌又害怕,酒醉的他也瞬间清醒了,苏俊立刻就想着自己该如何离开这里,又要如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活下去…… 老者见苏俊一脸苍白,又主动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身上那不舒服吗?” 苏俊感激的看了一眼老人,又“哎”地一声长叹后说道 :“大爹,你不懂,真的不懂……”说完,苏俊的眼睛红红的,看向火车的窗外。 老人又对着苏俊絮叨了几句,见苏俊不回应,也自顾自地开始寂寥地吸起他的旱烟来。 此时,丁达尔效应下的阳光一缕缕地从残破的窗子里射进来,火车沐浴在阳光之下,艰难地吐着黑烟,在铁路上爬行着。 苏俊清晰地看到了火车车窗外,稀稀拉拉种植着的一片半片包谷地。 可,那些鲜艳夺目的邪恶之花(罂粟花)则开满了铁路两边的山头上。 以至让点缀在花间那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就有点大煞风景了。 远处的青山依旧苍翠,那是苏俊熟悉的青绿色,可那一抹绿色更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 终是,有几滴泪花挂在了他的眼角。 苏俊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穿越了,或许再难回去,眼睛红红的,在口中不由轻声念叨道:“再见了,父母,亲人们!我大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第3章 我所乘的滇越铁路小火车 “哐啷,哐啷,哐啷……” 小火车艰难地喷吐着,一团团浓重的黑烟,在米轨铁路上缓慢的爬行着。 苏俊失神地趴在车窗上,脑袋微微伸出窗外,望着车外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除了那熟悉的一抹青绿,便是满眼妖艳五彩的邪恶之花——罂粟。 此情此景,让苏俊心中顿时被凄惨与悲凉填满。 与此同时,苏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有失望,亦有不解。 他往昔所读之书籍、所观之电影,无一不是将民国刻画成一个充满活力与希望的时代,一个文化蓬勃发展、思想自由驰骋的黄金岁月。 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令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踏入了那个被无数人赞誉有加的民国。他在心中喃喃自问:“难道我所来的民国,与他们所说的民国并非同一个?” 且看!道路两旁尽是一间间低矮的黑灰色茅草屋,在途经的岔路口所见到的人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行人大多赤脚,或是穿着一双草鞋,那一张菜色的脸上,尽是迷茫与呆滞的眼神…… 苏俊就这般望着、思考着……也不知时光流逝了多久,一位乘务员操着西南官话在车厢内大声宣告:“各位旅客,前方即将抵达呈贡火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自火车发出此通报后,苏俊从茅草顶土墙身的房屋之中,总算瞧见了那么几间两层的瓦房。 然而,那些瓦房的屋顶上大多长出了一丛丛荒草,无人收拾打理,处处透露出萧瑟与荒凉之感。 苏俊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哎!” 他转过头来,正好看见老人正拿着火柴要点燃自己的旱烟。 苏俊见老人划了四五根火柴,却都没能将其划着,便对老人说道:“大爹,我来帮您。” 苏俊接过老人的火柴,抽开那个印着繁体字“协和公司造”以及麒麟图案火花的火柴盒子一看,里面仅剩下两三根火柴头。 他微微一笑,从中抽出一根火柴棍,对着火柴盒外侧尚未磨损掉的擦火皮,轻轻一划,火柴瞬间被引燃。 老人见苏俊成功划着了火柴,咧嘴笑了,赶忙将旱烟的烟锅头凑向火焰,猛吸起来。 老人一边吸着旱烟,一边习惯性地问苏俊:“小伙子,听你这口音,也是咱们云南人吧!老家是哪儿的呀?” 苏俊听完,心中不由一怔,思索片刻后,对着老人说出了自己在100年后故乡今天应该在的位置:“普洱道,缅宁县。” “哟!那地方我听说过,似乎离省府昆明可不近啊!伙子,你这从缅宁来一趟昆明。怕是怎么着,也得走上小一个月吧!”老人感慨的说道。 “呃,大爹,我没走过。”苏俊微笑着回答老人。 老人顿时满脸惊奇与不解,问道:“你没走过?那小伙子,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大爹,要把这事讲清楚,那话可就长了。简单来说呢,我是从欧罗巴洲的法兰西乘船到了安南的海防,再转乘铁路到了这里的。”苏俊思考片刻后,回答老人道。 “哦!小伙子,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留洋的。”老人满脸希罕地打量苏俊说道。 苏俊也对老人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火车却缓缓停了下来。苏俊转头向车窗外望去,原来火车已经到了呈贡火车站。 苏俊望着眼前这栋二层楼的法式建筑,眼神中满是失落。 与这一路所见的房屋相比,这栋建筑似乎有那么一点高大上的感觉,可苏俊却从中仿佛看到了华夏文明的衰落……苏俊只觉全身涌起一阵刺骨的寒冷! 老人见苏俊的脸色愈发苍白,不由心生几分怜惜,开口说道:“小伙子,是不是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呀?走,我带你去车站的茶馆喝杯茶水,解解酒气。” 老人说完,伸出手拉起苏俊,准备下火车。苏俊连忙问道:“大爹,下车去喝茶,时间来得及吗?万一我们去喝茶的时候,火车开走了怎么办。” 老人一听苏俊这话,不由“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伙子,看来你不常坐这趟火车。 我心里有数,这次停车,就算咱们喝完茶,火车也绝对不会开走的。就算火车开了,凭我这把老骨头跑几步也能追上,怕啥呢?” 苏俊一听,便笑着跟着老人下了火车。突然,铁路两边一股莫名的尿屎味扑鼻而来,熏得苏俊只得屏住呼吸,紧紧跟着老人在铁道上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车站里的一家茶馆。 那股臭味总算消失了,苏俊闻到了久违的茶香味。 二人走进了一个摆放着四五张八仙桌的茶馆,刚一进去,老板就点头哈腰地迎了过来,对着老人叫道:“金老爹,您老来啦!” 老人笑着应道:“嗯,来了!” “那金老爹您要点些什么呢?”老板笑着问道。 “还是老样子吧!不过这次的茶泡得浓一些,好解解酒气!”老人边说,边带着苏俊坐到了一个靠窗的八仙桌上。 这时,苏俊顺着窗户向外望去,能够看到那辆停在米轨上的几节小火车的车厢。 也看到了那些躲在火车边草丛中随意大小便的人。 苏俊似乎找到了臭味的来源,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失落的酸楚…… 正在这时,一阵缅桂花的清香袭来,苏俊不由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孩。 女孩身形曼妙,亭亭玉立,偶有脖颈上露出的白皙细腻的肌肤,犹如羊脂美玉。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丝质旗袍,上面绣着精美的荷花图案,恰似出水芙蓉般清新秀丽。 那头上戴着的黑色面纱,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脚下的一双绣花鞋,精致小巧,每走一步都似踏出了诗意的旋律。 可就是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姐,身后却跟着两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光头走了进来。 苏俊见到这个奇妙的组合,心中不禁一愣,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女孩似乎察觉到苏俊在看她,也回过头看了一眼苏俊,两人的眼神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苏俊不由莞尔一笑,女孩似乎害羞了,急忙转过头去。 恰在此时,老板用托盘端着两杯盖碗茶走了过来,给二人送了过来。 苏俊的注意力很快从美女身上收了回来,他拿起盖碗茶的盖子闻了闻,而后轻轻荡开碗中的茶沫,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水。 老人才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苏俊的这番操作,浅笑一下说道:“怎么样?这里的茶还不错吧!” 苏俊笑着回应道:“茶香四溢,汤色清透,好茶,也有好水。” 老人的目光环视着周遭,平静的说道:“伙子,看来你也是个懂茶之人呐!” 正当苏俊要回复老人的话时,突然间,窗外传来了“砰砰砰”的几声枪响,苏俊立刻抬起头看向窗外。 .只见窗外的人群一阵骚乱,人们一边拼命四散奔逃,一边惊恐地呼号着:“土匪抢人了,土匪抢人了……” 刹那间,各种各样的爆炸声、枪声、尖叫声、哀嚎声、痛哭声……一股脑地传入了苏俊的耳朵里…… 第4章 土匪,命运? 苏俊瞬间愣住…… 长期生活在和平环境中的他,何曾有见过这般子弹横飞,人们呼爹唤娘亡命奔逃的阵仗,顿时全身紧绷,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方才尚有的一丝朦胧的醉意,经此窗外的景象这一惊吓,出了这一身冷汗也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心下想着的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带老人一起逃了…… 可让苏俊诧异的是,反而老人现在却变得极为淡定,面色如常地喝着自己的茶水,仿佛窗外的骚乱从未发生。 老人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苦笑着对苏俊说道:“哎,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苏俊战战兢兢地对老人说道:“大爹,要不咱们也找地方躲躲。” 老人淡定的回应:“走不掉了。” 老人话音刚落,前方那桌的白衣女孩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操着一口酥软的个旧腔说道:“金老爹倒是个明白人,不枉我在此等您一个晌午,那老爹,咱们回家。” 她说完,身边的两个络腮胡男人便起身走到苏俊他们这一桌,用犹如哭丧般难听的声音说道:“金郎中,走吧!当家的还等着您老调制灵药呢?” 老人沉思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枚唐洋(铸有唐继尧头像的大洋),“啪”的一声重重地扣在茶桌上,起身对着苏俊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小伙子,老朽就此别过。” 苏俊机械地站起身,学着老人的样子拱手回礼,眼神中满是不舍。 心里想着:我怎么样才能帮助到老人呢?面对枪口,苏俊此刻尽有一种无力之感,只能口中无奈地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大爹……您……” 络腮胡眼露凶光,盯了苏俊一眼,吓得苏俊连忙低下了头…… 老人看了一眼苏俊,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去,两个手持二十响的手枪的络腮胡男人紧随其身后,跟了上来。 这让苏俊吓唬得心是“怦怦”直跳,双目无神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女孩银铃般“呵呵呵”的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女孩说道:“如此难舍,那就一起走吧!” 苏俊正欲答道:“我不去”,刚说出一个“我”字,一件坚硬的东西便顶在了他的腰眼处,苏俊转头斜倪一眼,吓得连忙回头,原来是一支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 看到是枪,苏俊长这么大,也是头一遭让人被枪顶着,不由吓得他浑身再次冷汗直冒,颤抖着用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你……小心点……当心走火了……还有,你……你凭什么要……要抓……抓……抓我!” 见苏俊这样胆怯的反应,女孩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心里想这个大憨包,真的傻的可爱,这土匪抓人还需要理由吗?就冷笑着说道:“走!大日脓包!” 苏俊懵了,从未想过今生,会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大脑晕乎乎的,只能机械地抬起脚,一步一挪地朝前走着。 女孩见他这般走路姿势,又引得她一阵“呵呵呵……”的狂笑。 在笑声中,苏俊被女孩押到了火车站老人的身旁。老人看了一眼苏俊,愣了一下,神色愧疚地说道:“伙子,害你受牵连了。” 苏俊经过一阵短暂的惊恐后,出了茶室被那微风一吹,那吓得湿透全身的小虚汗,瞬间让他打了个寒战,人也冷静些许。 又见老人自责地与自己打招呼,苏俊机械般的点了点头,二人又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一个将一头黑发梳成辫子盘在头上的女人跑了过来,对着女孩大声说道:“小姐,我们撤吧!车站附近的驻军听到枪声,很快就会赶过来了。” 只见女孩笑着说道:“慌什么?让他们来,这有什么好怕的。先把信鸽放了,告诉老太爷,金郎中已经送回来了,让他安心。” “嗯,知道了,小姐。”女人领命后,又匆匆跑开了。 女孩接着笑着说道:“龙叔,虎叔,你们二人请金郎中上马先走,莫要怠慢了客人。”女孩说完,两个络腮胡男人便要带老人离开。 突然,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龙叔,我差点忘了,把这个憨包也一并带回山寨吧!” 被唤作龙叔的络腮胡折返回女孩身边,对着苏俊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还不快跟上,想找死吗?”说完,对着苏俊的屁股就是一脚。 苏俊被踢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后,立刻转头,用能杀人般的眼神瞪着他。 络腮胡见苏俊瞪着自己,二话不说,抽出腰间插着的盒子炮二十响,直接顶在苏俊的脑壳上。 大骂道:“臭小子,找死?”话音刚落,络腮胡对着苏俊的头,狠狠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瞬间,一股鲜血从苏俊的鼻子里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使苏俊立刻伸手捂住鼻子。 络腮胡正准备再打苏俊时,女孩叫道:“住手,龙叔。” 络腮胡停下高高抡起的大拳头,不解地回望着女孩。 女孩微笑着说道:“龙叔,这家伙虽然衣着华贵,有些富家纨绔子弟的模样,但是他眼神清纯,还有那几分正气,饶了他吧!把他带回山寨,或许日后有用。” 络腮胡沉默了…… 但他又问道:“小姐,您真的不与我们回去了吗?” 女孩无奈地回答道:“龙叔,不了,我还是为山寨留在省府吧!” 络腮胡憋了半天才说道:“那小姐您多加小心。” 这时,一顶二人小轿,跟着盘着头发的女人来到了女孩身边,说道:“小姐,我们走吧!” 见女孩离开,络腮胡拖着苏俊跨过铁路线,来到了小火车的另一面。 苏俊看到,似乎是同一车厢那些身穿长衫、旗袍、西服的人,正一个个双手抱头蹲着。 正在被一个个头包大套头,手持步枪,火药枪的土匪在搜身。大洋、首饰和纸币丢满在一块白布上。 几个不配合的人被土匪拖了出来,躺在地上,正被用马鞭无情地抽打,“啪啪”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被打之人“啊!啊!啊”的惨叫,另外有几个穿着西服的人,似乎被马鞭抽打得全身血肉模糊,已然昏死过去。 正在被人用枪押着、已经骑上马背的老人,突然看到苏俊满脸是血地走过来,老人连忙从马背上翻下来。 怒斥着身边拿枪的络腮胡道:“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打他作甚?有气都冲我来,为何要为难一个无辜路人?” 一边骂,老人一边走到早吓傻的苏俊身边,轻声的连问几遍:“小伙子……小伙子,你怎么了!” 苏俊半天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感激地对老人说道:“我……我鼻子上挨了一拳,流……鼻血了。” 老人小心地为苏俊检查了一下鼻子,轻声对苏俊说道:“伙子,鼻子没事,把左手举起来。” 然后叹息着接着说道:“哎!这世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啊!小伙子,忍忍吧!” 苏俊沉默了…… 突然,老人大声对着身后的络腮胡说道:“你还在傻站着作甚?还不去打盆水来。” 络腮胡听到老人的话,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气鼓鼓地穿过铁路,朝车站方向走去。 很快,络腮胡用木盆端来了一盆水,并且恶狠狠地“啪”的一声丢到老人身旁,水花溅了老人一身。 老人瞪了他一眼,并未与他计较,开始用水仔细为苏俊清洗脸上的血迹。 第5章 金氏本草堂 络腮胡瞧着苏俊脸上的血渍已清理得七七八八,扭头朝身后那扛着长枪的喽啰下令:“去,牵匹马过来。疤脸、李老四,你俩负责把他押回寨子。” 苏俊只觉眼前光影飞旋,耳畔骂声阵阵,尚未及反应,便被土匪们老鹰捉小鸡般猛地拽上了马背。 往昔于旅游景区那寥寥数次骑马的悠闲记忆,在此刻的慌乱中几近于无。 缰绳突兀地被塞入掌心,他下意识地抓紧,整个人在马背上左摇右摆,好似无根的浮萍。 那马四蹄扬起,每一步奔腾都似汹涌的波涛,要将他无情地甩落。 苏俊紧咬牙关,心内叫苦不迭,却只能强自镇定,调动全身的感官去适应这如狂风暴雨般的颠簸,双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双腿也不自觉地夹紧马腹,在无尽的摇晃中努力寻求着平衡与安稳。 一路昏昏沉沉,约莫过了两三个小时,苏俊只觉大腿内侧火烧火燎般剧痛,那股疼劲儿直钻心窝,实在忍无可忍,他猛地攥紧缰绳,勒停了马。 身后的土匪却立马破口大骂:“找死啊!赶紧给老子走!” 苏俊哆哆嗦嗦,嘴唇打着颤:“我……我想解个手。” 手持步枪的土匪怒吼道:“不行!还没到休息的地儿,就算憋不住,你也得拉在裤子里。快走,再磨蹭,老子开枪了!” 话音刚落,苏俊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枪栓拉动的声响格外刺耳。他心里“咯噔”一下,理智告诉他,这帮土匪可真干得出开枪的事。 被这凶神恶煞的呵斥一唬,苏俊不敢再吭声,乖乖掉转马头,连声喊着:“驾,驾……”马蹄声再度响起,马脖子上的铃铛也随之“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忍着疼痛与满心的不适,苏俊在土匪押送下一路朝东。 前路尽是崎岖山路,马背上下起伏,一次次狠狠撞击着他磨破皮的大腿,疼得他冷汗直冒,可他还是咬着牙硬撑。 终于,翻过一重又一重山峦,土匪们在一处有泉水的地方下马歇脚。 就这样,从晨曦初露走到夜幕深沉,直至后半夜,借着几支火把的微光,苏俊透过黑蒙蒙的薄雾,瞧见一个四面环山的村落。 刚到村边,村里的狗便“汪汪”狂吠起来,紧接着,几间屋子陆续亮起了灯。 进了寨子,络腮胡举着火把,将一栋二层药铺照得通明。 药铺房檐正中,挂着块古旧的匾额,黑色木质打底,“金氏本草堂”几个金黄楷书大字苍劲有力,两旁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 络腮胡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阴阳怪气地说:“金郎中,到家喽!你家人都眼巴巴等着你呢?” “什么?你们把我家人怎么了?”老人瞬间神情激动,手指颤抖着指向络腮胡,话都说不利索了。 话音未落,老人就心急如焚地冲向二层小楼,抬手用力拍打着中式门楼的大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 小楼上的灯骤亮,一个女人带着惊惶的嗓音从二楼飘来:“谁啊?” “孩子她娘,是我!”老人眼眶泛红,声音几近哽咽。 楼上女人一听,忙大喊:“小五,是你爹!快起来,给你爹开门!” 转瞬,寂静被打破,楼板上响起“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还有女孩清脆的呼喊:“爹爹,爹爹!” 很快,门后有了光亮,门“嘎吱”一声开了,昏黄灯光下,老人泪中带笑:“小五!”小五也欢欢喜喜地拉着老人,转身就要关门。 刚迈进家门的老人却伸手拦住,把门重新推开,转头冲还骑在马上的苏俊喊道:“小伙子,到家了,还愣着干啥,快下马进屋!” 短短几个小时相处,眼瞅着要分别,苏俊心里空落落的,本以为那点人性的温暖就要消散,满心惆怅与不安。 此刻老人这一招呼,又让他心头一暖,忙大声应道:“哎,老爹,来了来了!” 他顾不上大腿的伤痛,麻溜下马,还不忘冲络腮胡那帮土匪,挑衅地冷笑一声,而后一瘸一拐快步跨进老人家门。 见苏俊进门,老人“砰”地把门重重关上,嘴里低声骂了句:“tmd!” 苏俊抬眼,瞧见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梳着条乌亮长辫,手中油灯如豆,微微照亮周遭。 老人笑着对姑娘说:“老闺女,家里还有吃的没?饿坏了……” 姑娘浅笑盈盈:“爹,就剩几个煮熟的芭蕉芋和冷饭了。” 老人“哦”了一声,又问:“你和你娘忘了我走时咋交代的?让你们在大姐夫家多待一阵啊。” 姑娘顿了顿,小声说:“二婶子说您这两天要回来,我和娘就回来了。” “啥?陈家那个寡妇二婶子?”老人满脸诧异。 “嗯,她昨天去鸡街卖剪纸,特意跑去大姐夫家告诉我们的。”姑娘如实说道。 苏俊隐约听到老人低声嘟囔着,自言自语的咒骂道:“这个扫把星!裹着小脚还到处乱窜,净添乱!好在我没让我闺女缠足。” 须臾,老人转过来看着苏俊:“小伙子,瞧我这记性,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苏俊愣了一瞬,旋即笑道:“老爹,怪我没主动说,我叫苏俊,您喊我小苏就行。” 老人点头:“行嘞,那我可就倚老卖老,叫你小苏喽。” “哎!”苏俊爽快应下。 老人热情招呼:“走,小苏,屋里坐。” 借着姑娘手中油灯的微光,苏俊跟着老人走进大开间。 屋里光线昏暗,却弥漫着浓郁的中药香,苏俊一下就猜到这是中药堂。 老人熟门熟路接过油灯,点亮煤油马灯挂好,屋内瞬间敞亮。 苏俊瞧见靠北墙边的一排排中药柜,还有抓药柜台,柜台上几个铜制药捣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老人引着苏俊到了靠南墙的太师椅边,苏俊心里明白,这是老人的坐诊地儿,堪称这金氏本草堂的“方寸乾坤”。 而在这靠南边墙上的一隅角落,一把枣红色太师椅静静安放,岁月在木质纹理间摩挲出温润的光泽,椅背上的雕花精致繁复,牡丹盛放、龙凤呈祥,尽显往昔匠人的巧思,似在无声诉说药堂的悠悠历史。 太师椅旁,矮几稳稳而立,上头几本线装医书错落叠放,书页泛黄、边角微卷,满是被频繁翻阅的痕迹,记录着无数病症与良方。 脉枕居于一侧,蓝布包裹,触感柔软,靛蓝之色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仿佛还残留着往来病患的体温。 苏俊也一屁股坐到南墙上的太师椅上,那颗时时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整个人也逐渐的轻松了下来…… 第6章 夜谈(上) 苏俊这一放松,双腿间的疼痛感顿时变得愈发强烈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现牛仔裤上已经有那一丝丝的湿气。 他猜测到,自己双腿之间的皮肤应该是磨破出血了。 并且,此刻一股灼热的疼痛感正直冲脑门,苏俊的脸色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不过,相比之下,疼痛倒还不算大事。 最尴尬的是,在这静谧的夜晚,肚子竟“咕噜、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小女孩看到苏俊这个皮肤白皙、个子高高的大男孩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见女儿发笑,老人不由嗔怒道:“死丫头,还笑!皮痒痒了,是吧!还不快去厨房做吃的。” 听到父亲的怒吼,女孩吓得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转身跑开了。 这时,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这老倌,才进家门就冲闺女发火,我看老倌你这是饿疯了!” 随着声音,一位小脚女人缓缓走进来。她脚步细碎且谨慎,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手里端着一大碗芭蕉芋,边走边说:“老倌,先吃点芭蕉芋垫垫肚子,我这就给你们炒个豆豉炒饭。” 老人连忙起身,饥饿似乎也让老人忘掉了,把眼前的苏俊介绍给自己的妻子,只是接过女人手中的大海碗,笑着对苏俊说:“小苏你在西洋,肯定没吃过这种东西,来尝尝。”说着,拿了一个芭蕉芋递给苏俊。 苏俊接过老人递来的芭蕉芋,熟练地剥掉外皮,微笑着边吃边说:“老爹,以前在家乡,童年时我就吃过这东西。那时我们兄弟几个,常常把它偷偷藏在猪食里一起煮来吃,在国外倒是再没机会吃到了。” 苏俊说的这些,皆是他在另一个时空的童年回忆趣事,也让他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之情。 老人一听,笑着说道:“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 小女孩原是要随着母亲一道去厨房帮忙的,忽听得父亲提及苏俊留洋归来之事,不禁心生好奇,松开了母亲的手,怯生生地转过头,朝着苏俊轻声问道:“大哥哥,西洋是不是有比省城城门楼子还高好多的大楼呀?” 彼时,苏俊正饿得紧,把那芭蕉芋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贪吃的仓鼠,只顾埋着头狼吞虎咽。 冷不防被小女孩这怯生生的一问,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抬起头来,嘴角还粘着些许芭蕉芋渣。他忍不住笑了笑,对着小女孩咧开嘴说道:“小妹妹,对,是有这样高的大楼……” 小女孩一脸惊讶,说道:“哇……真的有啊!看来书瑶姐姐没骗我!可是,大哥哥,我爬城门楼子都那么费劲,那么高的楼要怎么爬呢?” 苏俊咽下口中的芭蕉芋,说道:“呃……小妹妹,这外国人的大楼里有电梯。人坐进电梯,很快就能上去。” 小女孩一听,口中轻声念叨着:“电梯,电梯是什么梯子……” 苏俊瞧着小女孩那满脸困惑、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电梯样子的模样,只见她一刻不停地伸出小手,对着药柜旁那架用来够高处药柜的梯子反复比划着。 看她那副模样,显然是怎么也琢磨不透,这平日里用来攀爬取物的长梯,究竟要怎样才能自己动起来,还能稳稳当当地把人送进那高耸入云的高楼之中呢? 见此,苏俊一愣,笑着对小女孩讲道:“这电梯呢?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只要按动按钮,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的金属门就会缓缓打开,人们鱼贯而入。” 苏俊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又说道:“进去后,旁边墙上有一排亮晶晶的按钮,标着不同的数字,那代表着楼层。” “轻轻一按,须臾后,整个盒子会微微颤动,耳边传来轻微的嗡嗡声,这便是电梯开始运行了。” “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提起,快速又平稳地上升或下降,短短片刻,就能抵达想去的楼层,全然无需攀爬楼梯,轻松又便捷。” 小女孩听得入神,眼中满是惊叹与憧憬,仿佛已置身于那装有电梯的高楼之中,感受到了科技的奇妙魅力。并高兴的牵着母亲的手,欢快地走了出去。 再次见到小女孩时,她端着一个茶盘,将那碍事的大辫子盘在脖子上,像极了一条黑色的围巾。 她身姿轻盈地走过来,甜甜地说道:“爹爹,喝茶了。”随后,她熟练地操起个紫砂壶茶具,为二人斟茶。 老人边吃东西,边示意正在低头吃芭蕉芋的苏俊喝茶,苏俊赶忙点头。 然而,正准备送进嘴里的一块芭蕉芋,没咬住掉了下来,苏俊慌忙用手去接,好在慌乱中接住了。 他这狼狈的样子,再次引得小女孩“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俊的这个动作也引得老人“哈哈哈”地笑了,对着苏俊说道:“小苏,别急!慢点吃!还有的是……” 女孩笑过之后,轻声对老人说道:“爹爹,我去帮娘去了。” 老人笑着说道:“好吧!”老人话音刚落,小女孩就收起小托盘,乖巧地走了。 老人见女儿离开,便对苏俊开启了中国式的聊天,老人看着苏俊问道:“小苏,你这次从西洋回来,有什么打算呢?” 苏俊略作沉默之后,脸上绽出一抹诚挚的微笑,语气恳切地对老人说道:“大爹呀!别的都先不说,您说今儿个这事儿,可真让人觉着不可思议。” “大白天的,那些个土匪居然明目张胆地打劫火车站,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说起来,今天要不是有您老在,我怕是得被那帮土匪折腾得惨不忍睹,落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大爹,您的这大恩大德,真让我苏俊感激不尽呐!” 看着苏俊那真诚的眼神,老人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小苏啊!不必如此客气。” 苏俊又接着说道:“老爹啊!想我自幼离开祖国,迄今已逾十余年了,然而国家的落后依旧未变。” “哎!在火车上,我一路看到国人大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下连双鞋都没有,心里极不是滋味!所以呢?” “这回家了,也只望做些让国人吃饱、穿暖的事。因此,老爹啊!今后我可能要多以农业入手了。” 老人一听,忠恳地说道:“嗯,小苏你的想法很好,让国人吃饱,穿暖。但是,小苏你去西洋一趟,回来就种个田,不太浪费了吗?” 第7章 夜谈(中) 苏俊笑着兴奋地对老人说道:“大爹,我这种田虽说也是种田,但与现在的种田有很大区别的。” 老人笑着不解地说道:“喔!小苏这还不是种地么?” 苏俊微微的笑着摇摇头,随后神色平静地开口道:“老爹,这一路走来,我瞧见如今国内种的那些作物,都是稀稀落落的。” “就拿包谷讲吧,我看这一亩地,要是能收获一担包谷,那都得感恩谢老天爷的恩德了。” “哦,对了!说忘了,要说那唯一长势喜人的作物,大概就是那漫山遍野的罂粟了,那花道是开得格外艳呢?” 老人听闻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表情平淡,还透着几分不屑,缓缓说道:“嗯,小苏啊,你说得没错,可种地这事儿,不管在哪儿不都一样嘛,说到底不都是靠老天爷赏口饭吃呀。” 苏俊愣了一下,看着老人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回应道:“老爹,您可能不太明白我所说的种田的意思。我想的是,要尽力把天气对种田的影响因素降到最低。” “而且咱们可以考虑种植甘蔗、苎麻、橡胶、棉花、桑树这些作物,然后再建工厂去生产白糖、橡胶制品、麻布、丝绸之类的东西呀!并且我还希望能采用最新的生产方式来管理……” “白糖、棉、麻、丝之类的,我心里有数。但这橡胶是啥玩意儿?……估摸着这些都算不上粮食,和种田也不沾边。” “就说白糖吧,弥勒竹园有几户人家在做,产量不算高,价格却贵得很。”老人字斟句酌平静的说道。 苏俊却笑了,在心里想着,白糖、橡胶、棉花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往后要是再加点“料”,收拾小日子可就靠它们了。 这可是苏俊来到这个时代后,想到“秋水”笔下的那个小男孩,唯一想为他做的事儿了,就是好好收拾小日子。 恍惚间,苏俊仿佛看到了,凭借自己所掌握的共和国在七八十年代,“自力更生”时的那一套州县一级小型化的工业基础,低调地沿着滇越铁路两旁铺开,建起了一系列的化肥厂、棉纺厂、钢管厂、水泥厂…… 此后,苏俊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华夏的军队脚踏草鞋,奔赴与小日子的战场。那张经典的老照片中出现的那双草鞋消失了,军人们终于穿上了双鞋子。 紧接着,漫天的白糖、化肥制成的土火箭,如汹涌的浪潮般朝着小日子军队奔腾而去。 这些在平日里不过是,自己工厂产出的再寻常不过的农用品,此刻却成为了保家卫国的利器。 苏俊思及此处,内心的兴奋与自豪愈发浓烈,得意的笑了。 老人突然见苏俊在呆呆地傻笑,不禁微笑着对苏俊说道:“娃娃呐,这生产白糖,你有几分把握呢?听说这东西不好弄。” “十成把握,老爹。我在西洋学的就是工科,建个年产五千至一万吨的土法生产小厂,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苏俊笑着说道。 老人一听,愣住了,半晌后才不解地说道:“娃娃,你说的这一吨,相当于多少担呐!” 苏俊轻松地笑着解释道:“老爹,一吨大概有二十担左右……” 老人似乎在心里算计了一下,突然吃惊的说道: “这么多!那得需要多少人和田来种甘蔗呐?这一年的糖,怕是咱们整个云南的百姓,也吃不完吧!生产这么多,又得要多少大洋呐!” 苏俊面带微笑,耐心地解释道:“老爹,这事儿急不得,得一步一个脚印,分阶段逐步推进。” “我琢磨着,先从相对容易且周期较长的项目入手,比如棉、麻、丝这些,让它们先产生收益。至于周期较长的橡胶,得先在红河周边海拔较低的地方试种……” “小苏,即使是这样,那也得要好多钱吧!可这世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老人担心的说道。 苏俊看出老人似乎为资金之事忧心忡忡的,可这偏偏是苏俊最不在意的。 在被土匪挟持于马背上的一路行程中,苏俊多得老人的照顾。 不然,他都不知要被这些土匪狠揍多少回。 身处马背之上的苏俊,满心无奈,只能在脑海中规划自己未来在此地的生存之策。 虽说苏俊掌握着划时代的技术,可他却不敢轻易展露。 此时的他,连区区几个小土匪都难以应付,更别提面对那些更为庞大的利益集团,诸如土匪、军阀、小日子、米国、白头鹰……等等。 苏俊深知当下的自己根本无力应对,因此,他唯有低调发展。否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是,苏俊思量已定,先充当文抄公吧!悄悄积攒些实力。 “哎!世道维艰啊!”这是苏俊发自内心的感慨。 然而,准备充当文抄公的苏俊,要抄袭的文学作品,在手机上可下载了不老少。 看过“秋水”日记的苏俊,对于抄袭小日子的作品,毫无心理负担。 反而他自觉得自己的此番举动,不过是为甲午海战中那两亿两白银,还有八国联军中的历次赔款中,收取那么一丁点利息罢了。 苏俊的手机里也存储着众多日文作品,这得因为苏俊往昔曾经对日本动漫的痴迷过,为此自学了日文。 但苏俊的手机中不光有日文的,还有英文的小说乃至法文,德文都有…… 英文小说,苏俊是为了过专业英语八级时,为缓解大脑疲劳,在手机里下载的一系列英文作品。而法文,德文纯粹是顺手了下了罢了。 苏俊想到首先要抄袭的,便是诸如川端康成的《雪国》、《千鹤》、《古都》,还有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等等。 而此刻,苏俊该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些作品抄录下来,卖给小日子、米国佬、英国佬了,法国佬,德国佬了。 而且在此时民国的昆明,尚有小日子和米国,英国的使馆,岂不是更为方便?苏俊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样去那里弄一些款子。 将这些作品剽窃后的作品,拿到几国的使馆去蒙混一番,或直接卖断版权,或安排出版……总归是能弄到钱就行! 但是如果这些还不行,苏俊只有启动自己的大杀器了,让染料百浪多息,smz百炎净片,磺胺系列药品早日出世了…… 如此,启动资金不就有了吗?而日后要建造一系列钢铁厂、汽车拖拉机厂以及电站所需的资金,就全指望1929年白头鹰的经济大危机了。念及此,苏俊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8章 夜谈(下) 老人见苏俊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便问道:“小苏,你笑什么?” 苏俊欣喜地说道:“老爹,这钱您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老人狐疑地看着苏俊问道:“小苏,你有办法?” 苏俊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是的老爹,我有办法。 但我希望您能为我提供一支钢笔和一些纸,我想我的钱就有着落了。” 老人听罢,沉思片刻,不解的问道:“钢笔?什么是钢笔?” 苏俊一愣,想了一下简单说道:“就是笔尖是硬的,一写就出水的笔。” 老人一听,笑着说道:“哦,那不就是洋人的自来水笔吗?” 说完后,伸手从墙角拿起一只罗汉竹制的水烟筒,又从小几的书旁拿起一个装着金黄色烟丝的篾编竹盒,准备开始吸几口水烟筒。 才转过头来说道:“小苏,我这里只有毛笔,这自来水笔大概只有是翁先生那才会有,明天让小五和你去借。对了,小苏你吸水烟筒吗?” 苏俊摇摇头,说道:“老爹,我不吸烟。” 老人“哦”的回了一声,把金黄色的烟丝揉成一小坨,小心地放在水烟筒的银制烟嘴上。 伸手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火柴,准备点火。 可是他瞧着空空如也的火柴盒,不由大声叫了起来:“小五,给你爹从厨房里,拿一盒火柴来。” 可能是小五离老人太远,没听到,老人“唉!”地叹口气,就准备站起来,自己去拿。 这时,苏俊突然想到了,自己腰间的皮带包包里面,好像在河口吃饭时,同师兄抢来的一个比较漂亮的,仿紫砂壶制作成的,一次性打火机。 苏俊念头刚起,便迅速拉开包的拉链,在几板青蒿素和消炎药的间隙中仔细翻找,不多时,那个小巧的紫砂壶打火机就出现在眼前。 他拿着打火机,朝老人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老爹,试试这个打火机吧。” 老人眼中满是疑惑,目光紧紧地盯着苏俊递来的打火机,那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又古怪的物件:“这啥玩意儿?哟,这么个小不点儿紫砂壶?小苏啊,你拿这干啥?这么丁点儿大,泡口茶都不够塞牙缝的。我这要吸水烟筒,得用洋火,你这小孩子过家家的紫砂壶可派不上用场……”老人操着生硬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俊微微一怔,旋即神色轻松地用手指在紫砂壶上轻轻一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小簇淡黄色的火焰竟从壶口袅袅升起。 老人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缕摇曳的火焰,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嘴角也跟着不停地抽搐,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话:“这……这小壶咋就冒火了呢?” 他的心里头也在不停地犯着嘀咕:“这些洋人鼓捣出来的玩意儿,简直跟仙家的法宝没啥两样,真是邪了门儿了……” 苏俊却笑着说道:“老爹,还是用这个吧!这个方便”说完后,苏俊站了起来,把火机递给老人,可是双腿之间突然传来,牛仔裤磨着皮肤的一阵疼痛。 让苏俊忍不住“哎哟!”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咬牙把紫砂壶打火机,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用略显颤抖的手,接过了苏俊手里的紫砂壶打火机。但是老人还是焦急地问道:“噫,小苏,你怎么了?那里不好吗?” 苏俊忍着痛,又小心地坐回到了太师椅上说道:“没什么?大概是骑马时间长了,把大腿的皮肤磨破了,沾在裤子上,这不一起身,就撕扯着痛。” 老人一听,笑着说道:“哦……这样,小事一桩,我这有上好的治伤药膏,一回吃了饭,你拿它涂在伤口上。睡一觉,明早一准就舒服了。” 说完后,他便走到药柜,拿出来了一个小瓷瓶,来到苏俊的旁边递给了苏俊,口中又叮嘱道:“小苏,睡前把这个药粉涂在伤口上。” 随后,老人坐回太师椅上,仔细端详起这个划时代的工业产品,不禁感慨此小小紫砂壶制作上的精雕细琢;构思上的独具匠心;工艺上的完美无瑕。 而苏俊则对这个民国时期,纯手工打造的瓷瓶赞赏有加,对其充满手工匠人独具特色的艺术美感赞叹不已! 二人互相品鉴了一会,各自时代的工艺品的特色后,老人笑盈盈地对着苏俊问道:“小苏,这个打火机是按这里吗?”苏俊微笑点头回答道:“老爹,是的。” 老人小心翼翼地用手,“啪”的一下按了下去,打火机“嗒”的一下着火了,老人也带着个童真般爽朗的笑声“呵呵呵……”地说道:“着了,着了……” 并且,接连试着打了三、四次才心情愉悦地点燃了水烟筒,开始和和美美的吸起了水烟,还不停的说道:“这西洋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妙极……” 老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又传来女孩那银铃般的声音:“爹爹,吃饭了。” 边说,她一边从门外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母亲却关切地说道:“小五,走慢点,地下黑别摔了……” 随着小女孩的一起进来的是,一股豆食的香味儿,而苏俊的眼神,也被小女孩托盘上的那两大海碗豆食炒饭所吸引。 见女孩端饭来了,老人也把他吞云吐雾的水烟筒收了起来,不舍地把打火机递给苏俊。 而苏俊却笑着说道:“老爹,还什么还?收着,这么个小东西,送给老爹你了。” 老人却连连推脱道:“小苏,收回去,收着,这个太贵重了,太贵重了……老朽我实不能收。” 见老人怎么样都不收,苏俊一脸严肃地说道:“老爹,我一直没有把你当外人看,把你当我的长辈来看,怎么老爹不认我这个小辈吗?” 老人连连摇摇头说道:“没有,小苏,我怎么会不认你呢?没有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老爹你就收下这个小玩意。”苏俊诚恳地说道。 老人见苏俊一脸真诚,也微笑着说道:“好吧!小苏,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老朽如果不收,那就见外了,那么谢谢了。” 第9章 土匪窝里的读书声(上) 小五蹦蹦跳跳地进了门,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爹爹和那位帅气的大哥哥正互相推让着什么?小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眼里满是好奇,脚丫子像被施了法似的,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到爹爹身边瞧个明白。 “小五,慢点儿跑,别摔着!”老人妻子的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 “知道啦,娘亲!”小五嘴上应着,脚下却没怎么减速,大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可还没等她凑近看清楚,就瞧见爹爹像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把一个物件轻轻放进了长衫胸前的衣兜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可把小五的好奇心勾得更厉害了,小眼珠滴溜一转,立刻跑过去,双手紧紧拽住老人的胳膊,整个身子像只小猴子一样挂在上面,另一只手直往爹爹衣兜里掏去。 老人着急地左躲右闪,嘴里不停地念叨:“闺女,这可不能掏,快放手。”可小五才不管这些呢,嘴巴嘟得老高,使出浑身解数,非要把那神秘物件掏出来不可,那俏皮劲儿就像一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机灵鬼。 老人见自己的闺女不依不饶的样子,轻声的说道:“一会给你看,先让我和你小苏哥哥先吃饭。” 小女孩一听,不再伸手去自己父亲长衫里的包包里抢了,只是撒娇的笑着说道:“那爹爹可不许骗人。” 老人连忙说道:“不骗,不骗……” 紧接着,老人和善地对苏俊说道:“来,小苏,饿坏了吧!咱们吃饭……” 小女孩见苏俊开始吃起饭来,便催促着老人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 不一会儿,老人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小女孩的目光瞬间落在父亲手里的那物件上,眼中满是新奇,开口问道:“爹爹,我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呢,原来是个小壶呀,不过壶咋能做得这么小呢?给我玩玩呗……” 老人笑了,一脸得意地说道:“闺女,这可不是一般的壶哦,它装的可不是水,而是火呢……这个可不能给你玩呀。” 小女孩乐了,“呵呵呵……”笑着说道:“娘,爹爹又骗人了。” 老人的妻子也微笑着对老人讲:“老倌,别骗咱闺女了,壶怎么能装火呀,难不成等会儿你还要学金角大王说的‘我叫你敢答应吗’,来上一折《西游记》呀?”话还没说完,老妻和小女孩都不禁笑了起来。 老人见她们笑了,赶忙为自己辩驳道:“这里面装着火呢,不信我现在就用它来点火给你们瞧瞧。”说罢,便开始给自己的妻子和小女孩演示起怎么打火来。 只听“啪”的一声,火苗一下子从壶口蹿了出来。这可把妻与小女孩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二人扯着嗓子大喊:“妖术!妖术!”那声音又尖又响,在屋子里不断回荡。老人见状,连忙把火给关了。 过了片刻,老人的妻与小女孩像是缓过神来了,慢慢地凑上前,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火咋能藏在这么个小玩意儿里呢?这也太神奇了呀!”说着,小女孩就伸手想去摸,老人赶忙小气地拦住了。小女孩这才把手缩了回去,可还是不停地发出感叹。 老人的妻子目光再次投向那簇火焰,不禁问道:“这宝贝能一直冒火吗?火的大小能不能控制呢?” 老人挠挠头,笑着回答:“这我还真不太清楚,得问问小苏,这是他送我的。” 老人的妻子眉头一皱,神情严肃起来:“老倌,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说收就收下了。” “嗯,收了。”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收,孩子还不干呢,就收下了。” “哎!”老人的妻子瞪了他一眼,嗔怪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这时,两人的目光和一旁小女孩的目光一同投向了正在埋头吃饭的我。我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解释道:“只要有气体供应,它就能一直燃烧,而且火的大小可以随意控制。” 二人一听,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们平时都用洋火呢?要是有这个宝贝,点火可就方便多了呀!” 二人又追问道:“这东西叫啥名呀?” 老人说道:“打火机。” 小女孩皱着眉头说道:“这名字不好听呀,打火机,火是能打的吗?一打不就熄了呀!应该叫‘兜里火神’或者‘如意焰壶’,这样才显得它神奇嘛!”老人听女儿这么一说,自己和苏俊也忍不住,差点把口中的饭笑了喷出来。 小女孩才不好意思的躲在了老人妻子的身后,静静的看着父亲与苏俊二人在吃饭 苏俊这吃了半天,怎么也弄不明白,老人妻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把简简单单的剩饭和豆食组成的食物做得如此美味…… 而,老人则边吃边对自己的妻子说道:“孩子她娘,今天时间晚了,一会儿去把三儿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小苏先住那。” 老人的妻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老人说道:“他爹,你不是说过,三儿就要从讲武堂回来了,不让动他的房间吗?” “哎!”老人叹息一声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三儿随大军去广西了?” “什么?不会是去打仗吧!三儿有……有危险吗?”老人妻子着急地问道。 老人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还是他的亲家公王保长,在宜良火车站给我捎的话呢。” 老人的妻子沉思片刻说道:“那三儿,他什么时候把他媳妇接回来。这算什么回事?这新媳妇一天天住在娘家不回来,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我这个婆婆不会待这个儿媳妇呢?” 说完后,老人的妻子面色不悦的说道:“小五,跟娘走。”然后什么也不说,头也不回地领着自己的女儿走了。 苏俊吃完后,又喝了一杯茶水,才在老人的引领下,端着盏小油灯住到后院的一间房子里。 老人临别时,还不忘叮嘱苏俊睡前上药。 而苏俊打量了一眼房间四周,看见这古董似的家具和一张散发着檀香味似房子般大的床,摆放在房子中间。 苏俊也不知这床,是不是!传说中的“万工床”。 吹灭油灯,坐在床边的苏俊,摸黑上完老人给的药后。便在鸡叫声中,苏俊宿眠于锦帐之中。 第10章 匪窝里的读书声(下) 苏俊这一觉,那真的是睡得个昏天黑地的,一直从三更鸡叫,睡到了大中午。 朦胧的阳光,从那雕琢精美的花木格的窗子上,穿透贴着的那雪白的宣纸,照射到房子的地上。 苏俊才从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中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耳旁也听到了老人:“小苏,小苏……起来,吃饭了。”的叫喊声。 苏俊在迷糊中回答道:“唉!老爹,我这就来。” 苏俊快速的穿上衣服,走到门口为老人把门上的木插销拔下,打开门。带几分歉意的对老人说道:“老爹,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老人温和地看向苏俊,抬手递过一个布包,轻声说道:“来,小苏,把这身衣服换上吧。” 苏俊刚要开口推辞,老人已笑着解释:“快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这可是你婶子熬了一整晚,用三儿的新衣改出来的。” 苏俊心头一暖,虽未喜形于色,但眼中满是感激:“嗯,那就换上。” 把布包放在床上打开,拿起衣服一比划,却一下子愣住了,面露难色。 老人见状,不禁笑出了声:“怎么,洋装穿久了,连咱自己的衣服都不会穿了?来,小苏,我教你。” 说罢,老人便耐心地指导苏俊穿长衫、马褂,还细致地教他扣布制盘扣。 待苏俊穿戴整齐,老人端详着他,眼中满是欣慰:“很合身,很子弟,一表人才啊!” 苏俊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老爹,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接着,老人微笑着说道:“小苏啊!今天是园山寨的赶集日,来瞧病的病人有点多,一会吃完饭后。我让小五领你去山寨书院,哦!忘了,现在改名叫什么?‘园山初等私立小学’了!去哪大概能找到你要的纸和钢笔了。” 苏俊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老爹……” 但是苏俊很快的又追问道:“老爹,这里不是匪寨吗?怎么还会有集市,还会有学校……” 老人突然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缓缓开口道:“小苏啊,如今天下这世道,就是这么个情况。就说咱们滇省,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看咱们省的唐督军,和绑你的那伙土匪的头目,那可是称兄道弟的交情!当初要不是这帮土匪支持他,在鹅毛寨把他的死对头顾督军打得大败,逼得顾督军死在天生桥,他唐某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所以说,小苏,这当官的和土匪,哪里分得清楚哟!” 苏俊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老人感慨的说道:“唉!小苏啊!不说了,走吃饭去。” 老人领着苏俊,穿过了昨晚看不清的那些“四合五天井”,“跑马转角楼”的迂回廊道。苏俊就在想,老人在这应该算得上是个大富之家吧!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一院房子…… 很快二人就到了一处,青石板铺设的水井边。 老人笑着说道:“忙一早上,嘴都赶不上漱。小苏,我听小五告诉我国外却是用牙粉和牙刷刷牙吧!不过我们这里没有这些,是用青盐漱口的,不会用吧!来让我教你。” 说完后,老人熟练的从井中打好水,对苏俊边说边比画,并从怀里掏出青盐,放入口中。就开始用食指当牙刷在牙齿上刷起牙来,看得苏俊也好像看西洋景一样,呆滞了。 而老人漱了一会,含口水,嘴里叽里咕噜的,催着苏俊快点学着漱,苏俊也只有样学样的洗漱了起来。 令人心生愉悦的是,今朝的饭菜于苏俊而言,宛如一抹慰藉的暖光。只见碗碟之中,青葱鲜嫩欲滴,红辣椒娇艳夺目,交相点缀,那饭菜散发的酸辣气息,馥郁诱人,瞬间勾起了苏俊的食欲,让他尽情享用,吃得畅快淋漓。也正因如此,苏俊对老人妻子那精湛高超的厨艺,愈发敬重与钦佩,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用餐时,两位老人热情地为苏俊夹菜,那一片片二指宽的老腊肉,肥润透亮,丝丝红肉纹理清晰,咬上一口,油脂四溢,馥郁的香味瞬间在舌尖绽放,相较那些充斥着“科技与狠活”的食物,那是有着天壤之别。 在品味美食的同时,苏俊也倾听着老人夫妇的家常絮叨,对其家庭情况有了大致了解。老人膝下有五个子女,三女二男。女儿分别是已经嫁人的老大、老二和待字闰中的老五,老三从讲武堂毕业,便投身滇军,随军前往广西作战去了。 而对于在昆明求学的老四,老人似乎心存不满,言语间隐约透露出,此次自己被土匪擒获,便是老四向莫家的双胞胎女儿中的老二泄密所致。老人恼怒地对妻子说道:“老四若再去找莫家那个死丫头,就断了他的学费!” 餐毕,老人便安排小五领着苏俊,往园山小学的方向徐徐而去。 苏俊跟在五妹身后,鼻尖萦绕着岁月沉淀的气息,仿若那是时间摩挲而生的包浆味道,也借此机会,得以窥探园山匪寨的大致轮廓。 此处是一座被青山四面环抱的小镇,东南西北四方各矗立着一座砖石修筑的寨门。远处,一条宽阔的大河自山寨西门蜿蜒向东流淌,河面上零星散布着几点帆影,舟船缓缓驶过,给这方天地增添了几分悠然之态。 苏俊的目光落在园山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只见马帮的骡马穿梭于街巷,行人熙攘往来,不禁微微一怔,暗自诧异:这土匪盘踞之地,怎会演变成一处水旱码头? 街道两旁,各类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牌随风摇曳,“一门一窗一铺台”的格局紧凑而精巧,尽显店家对每一寸空间的极致利用,苏俊不禁为这独具匠心的布局设计暗暗折服。 苏俊亲眼目睹了往昔只存于历史长卷中的市井景象:小贩们肩挑货担、神色匆匆,算命先生则仙风道骨、目光深邃。他们怡然自得地现身于青石板路旁那片葱郁大树下的开阔场地,或安然设摊,或扬声吆喝,宛如一幅鲜活生动的民俗图卷,在岁月的缝隙中悠然铺展。 阳光透过叶缝洒下细碎的光影,微风轻拂,而苏俊脚下坚实的石板路,与耳边悠扬的吆喝声及各种纷繁的喧闹声,为园匪寨增添了几分灵动。 苏俊满心不情愿,目光刚从铁匠铺依依不舍地收回,又被一个打着“卦天机”幌子、穿梭于市井的算命先生吸引过去。他就这跟着小五东看看,西瞧瞧,沿着北寨门的石板路缓缓前行,园山民居那一座座古朴的房屋渐次映入眼帘。 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瓦、每一道木纹,都仿佛在喃喃低语,诉说着园山人的智慧与匠心。 民居多为硬山顶、披山、马头墙、抱抱屋等建筑形式,它既有北方的端庄大气,又有南方的灵秀婉约,而每一栋民居都独具特色,或青砖灰瓦、或木质雕花,古朴又典雅。它们相互连接,却又各有千秋。 然而,令苏俊深感困惑的是,眼前这个满溢生活气息、仿若世外桃源的寨子,竟然是个土匪窝。 走过南北与东西两条石板路交叉处的魁星楼,朝南门口方向前行数十米,便能看到三两个孩童在一座雕砖门楼前嬉戏玩闹,与此同时,门内不时传出朗朗读书声,宛如清脆的鸟鸣,给这方天地增添了一抹灵动的气息。 苏俊抬眼望去,只见门楼上高悬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其上“园山私立初等小学”几个仿宋体大字苍劲有力。苏俊知晓,目的地已然抵达。 跟在苏俊身后的小五,刚到校门口便大声呼喊起来:“书瑶姐姐,拴好你家的大黄狗,我来啦!”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也让这所小学的氛围更加鲜活起来。 第11章 土匪窝中的女神 蓦然间,一位似从民国旧时光中袅袅走来的女孩,迎面朝着苏俊走来。女孩那浓郁的古典气息,瞬间吸引了苏俊的全部目光。 苏俊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个身着淡蓝色旗袍的女孩。那旗袍的领口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修长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直让苏俊看得目光呆滞了。 女孩在细腻的丝绸面料之上,戴着几朵素雅的缅桂花,散发出馥郁芬芳的气息。 苏俊终是沉醉于女孩那白皙精致的面庞,其温润恰似羊脂玉,双颊微微泛着一抹自然的红晕,仿若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望着女孩弯弯的柳叶眉下,那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眸,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深邃之中满含着智慧与慈爱,苏俊觉得自己仿佛觅到了,灵魂上寻了千百年的归宿。 而女孩则以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每一次眨眼,似乎都在向苏俊讲述着她的故事。 她的鼻梁挺直,尽显端庄之姿。嘴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温暖且亲切的笑意,令苏俊如沐春风般惬意。 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规整地梳成一个发髻,几缕细碎的发丝俏皮地垂落在耳侧,更增添了几分温婉与灵动,使苏俊不禁萌生出,想要轻抚一下那缕青丝的冲动。 而发髻上别着一支精致的银质发簪,闪烁着柔和的光辉,恰如其分地衬托出女孩的干练。 那苗条修长的身姿,迈着轻盈稳健的步伐。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英文书籍《简爱》,仿佛那是她开启知识宝库的密钥。在阳光的映照下,她的倩影恰似一幅优美的画卷,成为了这个时代一道独有的风景。 女孩见苏俊毫无顾忌地、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一阵愠怒,几分羞涩,朱唇轻启,轻声嗔骂道:“讨厌……” 苏俊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着,心想:“这骂人的声音也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人?苏俊感觉自己真的陷入了爱河。” 苏俊再也不顾女孩的嗔骂,他的心在颤抖,一口气顺畅地背起了《简爱》中,罗切斯特对简超自然呼唤的那一段英文原文来:“suddenly my heart stopped beating, and i heard a distant voice cry, ''jane! jane! jane!'' ……”(翻译:突然,我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我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呼唤着:“简!简!简!”……) 女孩轻轻抿了抿嘴唇,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脚步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矜持让她不敢轻易向前迈出,犹豫使她难以做出抉择,那艳若桃花的面庞,瞬间如朝霞般绯红。 苏俊正暗自得意,欲上前一步搭讪。未曾想,一只黄色大狗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直朝苏俊猛冲而来,呲牙咧嘴,狂吠不止。 面对飞奔而来的狗子,苏俊心里竟不由一阵窃喜,这不正是自己展现男子汉气概的良机吗?于是他气定神闲地站着,手指着大黄狗大声斥道:“滚开!” 见大黄狗狂吠着非但不退,反而逼近,苏俊不由向大黄狗用力踢出左脚,试图将其踢开。然而灵活敏捷的大黄狗身形一闪,冲到了苏俊的右腿边,瞬间咬住了他右脚的裤腿。 大黄狗头一甩,用力一扯,“悲剧”上演,苏俊瞬间重心不稳,“砰”的一声,重重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那幽怨的小眼神,依旧不舍地死死盯着女孩在看。 而女孩见大黄冲过去咬着苏俊了,也是一惊,急忙走过去,用手中的书不住的在驱赶大黄:“死狗,滚开!” 苏俊见女孩为自己着急地驱逐大黄狗,不由心里一甜,眼中满是女孩的身影。对于大狗的撕咬,此刻的他甚至希望时间再长一点,别松口。 而在苏俊身后几步远的小五,瞬间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犹如一头勇猛的小老虎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冲了过去。 只见他紧紧握着小小的拳头,手臂挥舞得虎虎生风,对着大黄狗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暴力输出。那柔嫩的小手此刻仿佛充满了力量,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大黄狗的身上。 她一边打一边大声呵斥:“坏狗狗,不许咬人!”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大黄狗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黄狗试图反抗,直朝着小五汪汪的游走狂叫着,小五却丝毫不畏惧,反而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拳头,甚至抬起小脚,猛地踹向大黄狗。 最终,大黄狗抵挡不住小五的“猛烈”攻击,“啊呜”一声,耷拉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夹着尾巴狼狈地逃跑了。 小五见大黄狗跑了,连忙就问躺在地上的苏俊道:“小苏哥哥,你怎么样,咬到那里没有……” 可苏俊一直目不转睛的在看着小五身后,同样的用焦急的眼神在关心自己的那个女神,苏俊的全身更是热血沸腾,一颗心也由着眼神依附到了女神的身上……整个人也竟然是痴了。 随着小五的再次询问,苏俊才很轻松的对着小五大声的口应道:“五妹,我没事!只是” 苏俊的大声回复,也是告诉那个用眼神在急切关怀自己的女神。 苏俊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笑着对小五说道:“瞧,我这不是没事吗?” 女神似乎也看到了苏俊没事,莞尔一笑,苏俊的心里也是一甜,但看到女神准备要走时,心又凉了半截…… 而小五也似乎察觉到了苏俊的异样,回头一看,微笑着斜瞅了苏俊一眼,对苏俊的女神开口叫道:“莫姐姐,怎么是你!莫姐姐不是在昆明读书吗?” “金家五妹,我毕业了,这不回来这里当个女先生。”苏俊的女神说道。 苏俊心里不由一颤,心里不由在想:她是这里的老师,那我不得想法与这个学校发生点关系啊!苏俊正在那呆呆的想着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五妹,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你怎么忙得赢来看我了!” 小五高兴的回应道:“书瑶姐姐,今天小五可是奉爹爹的命令来的。” “哦!” “书瑶姐姐,刚刚我就喊你栓狗……” “五妹,没听到……” …… 两女孩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让一旁的莫女神顿觉无趣,对着小五淡淡的说道:“金家五妹,你俩聊,我有事先走了。” 女孩走时,不忘斜瞅了一眼苏俊,似乎在确定,苏俊有没有让大黄狗咬伤。就这么一眼,苏俊的心融化了。 苏俊似乎觉得,他的穿越就是为她而来的! 但此时,苏俊只能痴痴的看着女神消失的背影, 心里不由一阵阵的失落与惆怅…… 第12章 小学里来了大神(上) 见到苏俊痴痴呆呆地望着莫女神离去的背影,小五那个气呀!她那大大的眼睛瞪着苏俊,简直要冒火了…… 没好气的说道:“哎!呆哥哥,快别看啦!小心她爹把你拿去点天灯!” 终于女神的身影消失在了校门的转角处,苏俊才想起回过头来看着小五,迷茫的问道:“小五,你刚才说什么?” 小五一听苏俊这样问她,气得半天的说不出话来,而那位被小五唤作书瑶姐姐的女孩,莲步轻移,款摆腰肢。她身着湖蓝色锦缎旗袍,外罩一件烟灰色针织开衫,衬得身姿婀娜。眉眼含笑,轻声问小五:“五妹,这活宝是谁?”声音恰似黄莺出谷,婉转悦耳,在这古朴的巷子里悠悠回荡。 小五满脸委屈,一肚子苦水没好气地倒了出来:“我爹非说这人是我家远房亲戚,还让我管他叫哥哥。不得了的是,他竟然是留过洋的博士。可是什么都不懂,一双草鞋,一件蓑衣,一袭斗笠,一把油纸伞……都会让他好奇的研究个半天,但见挑担的小贩卖的东西,都要凑过去瞧瞧!见到个小脚老妈妈也会在那里傻笑,走不动道……。” 那位书瑶姐姐听罢“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难怪,没见过呗!走,五妹别气了,上家里坐。” 小五“哎”的叹息一声,对着陷入粉红色回忆,而在发呆的苏俊大声的说道:“呆哥哥,走了……” 苏俊满心失落、怅然若失,跟在小五身后,继续朝着学校主通道旁的一个月亮门内走去。走进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有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墙周边皆种满了紫竹,青石走道两侧,无数兰草葳蕤,幽香缕缕…… 尚未走到正房,忽然传出一声“唉!”的叹息。小五的书瑶姐姐听到这声叹息,不由加快步伐,口中连连喊道:“爹爹……” 苏俊赶忙加快脚步,随小五一同走进房间。 只见屋内立着一位身形颀长的长者,一袭长衫垂落,头上戴着顶精巧的瓜皮小帽,清瘦面庞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几缕银白胡须轻垂嘴角,双目透着深邃与睿智,其间还隐隐含着几分淡淡的书卷气。 他双手悠然背于身后,举手投足间尽是文人的儒雅风姿,仿若一幅古雅的文人画卷映入眼帘。 小五一见到此人,赶忙开口叫道:“翁伯伯好……”,苏俊也紧跟着叫了一声:“翁伯伯。” 老人见小五来了,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小五,来了……”然后微笑着对自己的女儿说道:“书瑶去,去给小五她们俩泡两杯米花茶来,多放糖,小五就爱吃甜的。” 然后,老人打量着苏俊说道:“小五,这位是……” 小五微笑着对老人说道:“翁伯伯,这是我苏哥哥,他叫苏俊,刚刚从西洋留学回来的博士。不太习惯写我们的毛笔字,我爹爹说让我带他找翁伯伯借支钢笔和纸,苏哥哥他想写点东西。” 老人笑着说道:“留过洋的博士,好啊!小五你和你苏哥哥先坐,我让你书瑶姐就去给你们找……” 说完后,示意苏俊和小五坐到了房间两边的太师椅上,现在苏俊也才打量起来了这间房子的陈设…… 房子中间挂着一块扁道: 六艺堂; 扁下面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神位”和供桌上的香炉与祭祀的水果,墙两边是四组八个太师椅和四个小几,苏俊跟着小五坐到了太师椅上…… 这时老人也坐到了二人的对面的太师椅上,微笑着说道:“许久没见,我们小五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想当初,这个爱写文章小丫头也长大了。” 小五听到这不由脸红红的说道:“翁伯伯还记得这些!” “哪能记不得呢?咱家小五写文章向来灵透,写得也好,怎么就不念书了?我琢磨着,是不是罗家来提亲了?可那罗家大公子罗有中,论读书写作,还比不上你呢!”老人面带微笑,打趣地对小五说道。 小五一听,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熟透的番茄。 她又羞又臊,头恨不得扎进自己乌黑的头发里,双手也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双脚不安地挪动,那娇羞之态恰似徐志摩笔下“那一低头的温柔”,尽显少女的青涩与可爱,叫人看了心生爱怜,仿佛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的甜腻气息。 幸好这时女孩书瑶,用个小托盘端着两杯米花茶走到了小五的身旁,把两杯米花茶放到小几上。 微笑着对小五说道:“五妹,这杯的糖多,是给你的。” “谢谢,书瑶姐!”小五端着杯子对书瑶说道。 这时,老人开口说道:“书瑶,你去把状元公,送我的那支钢笔和墨水拿来……” “哦!好的,爹爹!”女孩似是迟疑了一下,但依旧很乖巧地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女孩便把老人所说之物拿了出来,并且还多拿了一叠信笺,放置在老人身旁的小几上。 此时的苏俊正在研究自己怀中的米花茶,心里想着,这米花绝非那种手摇火烧的爆米花机放炮炸出来的。 而是人为在铁锅上炒制而成,只因米花中糊掉的甚多!不像那种爆米花机炸出来的,一颗颗米粒白胖白胖的。 大概那种爆米花机,于这时代而言应算个高科技产品吧! 而且泡这米花的糖乃是红糖,还带有一股焦糊味,显然是这红糖熬焦了。哎!这心心念念的民国,着实没几件顺心之事…… 老人瞧了瞧小几上的纸笔,转头看向苏俊。见苏俊正低头用杯子里的调羹搅着米花茶,老人不由轻声“咳嗽”了一声。 苏俊一愣,抬起头看向老人,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苏俊是吧!瞧瞧,是否是你要的这些东西?” 苏俊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上前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小小的一支笔竟是美丽国的派克钢笔,墨水还是英帝国产的“司替芬”墨水。 见到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轻工业品,苏俊不由感慨国家工业的孱弱,物资获取的艰难以及这些东西的珍贵,苏俊不禁脱口而出道:“翁伯伯,用完后,我一定即刻归还。” 然而,老人却笑着说道:“还什么还,文人间不必如此!拿着用便是。” 苏俊赶忙推辞道:“翁伯伯,这般珍贵的物件,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而老人依旧笑着说道:“有何过意不去的,伯伯给你的,收下就行。” 苏俊愣了一下说道:“这……” 第13章 小学校里来了大神……(中) 老人爽朗地“哈哈哈……”笑着说道:“快别这呀……那呀的,翁伯伯给你的就收下。” “那,翁伯伯,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苏俊收下这几件珍贵之物,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老人见苏俊坐定,便开口问道:“苏俊呐,在西洋都学了些什么?” 苏俊微笑着说道:“翁伯伯,晚辈学的是工科。” 老人一听,高兴地问道:“可就是学数理化……” 苏俊点点头说道:“翁伯伯,也可以这么理解。” 老人一听苏俊如此回答,不由激动地一下子从座位中站了起来,连声说道:“这太好了!贤侄……那数理化的题目你应当会解吧!” 看到老人站起以及对自己称呼的变化,苏俊感受到老人发自内心的激动,也爽快地回答道:“应该……没问题!” 老人连声说着:“贤侄,等着,等着……老朽这就去拿点东西,让你看看。”说完,老人便激动地走入了内室。 不一会儿,老人从里屋拿出一叠试卷,郑重其事地递到苏俊手里。 老人见苏俊接过了试卷后,高兴的说道:“贤侄,瞅瞅这些题目你能解不?” 老人呢?此刻紧张得活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站在一旁,那焦急的模样,仿佛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眼巴巴地等着苏俊给出回答。 苏俊从老人手中接过试卷一瞧,“哟呵!”这居然是东陆大学,在民国12年招预科生的数理化试卷。 苏俊心里直犯嘀咕:这老爷子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这些考卷的?不过,这些题目对于经历过,三年高中题海战术的苏俊来说,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苏俊仔仔细细把试卷翻了一遍后,老人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万分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贤侄,咋样啊?难不难?能不能做出来……” 苏俊一脸轻松,笑嘻嘻地对老人说:“翁伯伯,小意思啦……” “那,麻烦贤侄了,带回去,在这三四天做一下,我去金家药铺取,成不?”老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苏俊仍旧面带轻松的笑容,摆摆手说道:“翁伯伯,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会儿就能搞定……”苏俊心里暗自琢磨:就这点 1 加 1 的事儿,解这几张试卷,要是超过半小时,我苏俊这博士头衔岂不是白戴了。 边这么想着,苏俊麻溜地给新的派克笔灌满墨水,就在信笺上奋笔疾书起来。老人看着苏俊那笔走龙蛇的架势,眼睛都看直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心里寻思着:这小子难道是文曲星下凡? 只见苏俊的笔尖在纸上如灵动的舞者,答案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老人在一旁时而紧张地搓搓手,时而忍不住凑近去看两眼,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答案对不对哟?” 苏俊头也不抬,自信满满地说:“翁伯伯,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没一会儿功夫,苏俊就把试卷做完了,往老人面前一放,潇洒地一甩头:“搞定!” 老人拿起试卷,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最后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对照了起来。 一边仔细看,一边激动得双手都颤抖起来:“对,对……全对,贤侄啊!你可真厉害呐,我这托了多少人也没人把它解出来,被你一盏茶的时间全做好了,你真是太不简单了。” 听老人这么说,小五也是两眼冒着小星星,自豪的看向苏俊。而老人的女儿书瑶,眼睛里也全充满了赞许的目光…… 突然间,老人一声:“呃!……”的皱起眉头说道:“贤侄,这壹前面一横……是什么意思?” 苏俊一看,原来老人说的是解一道二元一次方程。x的平方,有两个解1或-1,而老人手里拿着的只有一个解1,故老人才发问…… 苏俊很轻松的微笑着说道:“翁伯伯,这二元一次方程,是必须有两个解的,正1或负1,那一横是代表负号。我的没错,是这个答案错了……” 老人似乎有点呆滞,又或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而后吃惊的说道: “哦,是吗?贤侄,看来我们这一代人真的过时了,我们太无知了,哎!……” 苏俊感觉到了老人脸上的那一脸落寂与无奈……苏俊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老人,只有静静的看着他,走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神色萎靡不振的老人,自言自语的说道:“哎!这也是怪老朽有眼无珠呐!莫马锅头老早就说过:那种只会……种早稻田地的大学,毕业出的学生犬养太郎,听名字就不象个好东西?我偏偏不信,用这人教出的学生能好吗?这真是报怨不爽呐!” 苏俊心疼的看着这个充满无力感的老人,在那痛苦的自责着,不由轻声的问道:“翁伯伯,您怎么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说道:“贤侄啊!全是老朽学着京师书院,私塾,改良惹的祸?” “改良……”苏俊不解的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不解的看着老人…… 老人见苏俊不解,便笑着说道:“这大清的小皇帝也逊位了,科举废了,可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读《四书》、《五经》的人,却没了出路。但这活人呐!那能让尿憋死了。贤侄,你说对不。” 苏俊善意的点点头…… 人见苏俊认同自己的观点,遂笑着讲道:“所幸,我哪个师兄,中了大清朝的最后一位状元。归来便与我言,大清京师的那些私塾,书院皆已改良。生员们!开始研习新学去留洋,上陆军高等小学,读师范,进讲武堂……可咱们这里的生员,大多在家务农,着实可惜。老朽也就打起了改良之事。往后,这小小的书院,倒也出了那么几位人物。”言罢,老人从小几上取过紫砂壶,痛快地喝了一口。 喝完后,老人又接着对苏俊讲道:“似乎自我改良之后,喜事频频降临。这不,状元公来信告知我,滇省筹备许久的东陆大学准备开学了。而且,只有具有同等学力的学生,便能去考它的预科生。老朽忆起那些十数年寒窗苦读之人,只因他们缺失了那条上升的路径。现今有了这条道路,那将会让多少明珠蒙尘之人重现光辉。于是,老朽便想组织一些生员前来书院学习……” “翁伯伯,这个想法得很好啊!”苏俊微笑着说道。 “确实很好啊!我刚把这个想法跟莫老马锅头一提,他便大力支持我的想法。而且,他还专门把在昆明学习英文的女儿,叫回书院来教英文。另外,书院准备组织人学习、备考东陆大学的消息在生员中间传播开来后,便有来自周边方圆数百里的问询者,报名者络绎不绝地前来……”老人的眼神里流露着几分欣慰地说道。 苏俊听到“女儿……教英文……”脑中立即浮现出了那个由旧时光走出的女神,回首时对自己在笑的人,不禁呆了…… 第14章 小学里来了大神(下) 突然间,苏俊被小五推了一下自己的手,对着苏俊轻声说道:“苏哥哥,翁伯伯问你话呢?”苏俊才瞬间的从美丽的遐想中回过神来。 回魂过来的苏俊,连忙转头过去对着小五反问道:“呃……五妹,翁伯伯说什么?” 小五“哎”的叹息声说道:“苏哥哥,翁伯伯现在问你,在这里能待多长时间。” 苏俊连连点头,而后转头微笑的对老人说道:“翁伯伯,请恕晚辈失礼,刚刚晚辈走神了。承翁伯伯所问,晚辈可能要在这圆山寨小住些许时日,完成几篇小故事。” 老人一听,“哈哈哈……”的笑着说道:“好,这样便好!” 苏俊听到老人这么说,不由一愣,心里在想着:“怎么,难道我不走?还有什么好事不成?不会是要为我保媒吧!苏俊又瞬间想到了,那个从旧时光中走来的女孩,难道会保她。” 苏俊的心里不由一荡……小心脏又不自主的“怦怦……”的乱跳了起来…… 可是那或许是苏俊的意淫,老人话锋一转,“哎”的长叹一声说道:“古人诚不欺我也,这老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小日子的犬养太郎,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呐?白瞎了我的一片好意了。” 再次听到老人这么抱怨小本子,苏俊很是好奇,老人为什么这么恨小本子?不由用一双疑惑的眼神看着老人…… 老人“呵呵……”发出一声苦笑,说道:“上次书院参加预科考试的生员共有四十三人,然而数理化三科加起来,竟无一人考分过三十分。若不是在国学和英文上有一个学得极为拔尖的生员考中,那此次考东陆大学的预科生的生员,书院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苏俊愣了一下,这数理化三科加起来能有三百分呢?学生倒好,考的分儿还没人家零头多!就照刚刚那几份卷子的难度,这成绩,学生哪还有脸见人?要么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要么找个水坑,撒泡尿把自己淹死得了,也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而老人则是又悲愤的说道:“这就是我们国人对理工科所欠缺的结果,你把人家当大爷一样的供着,人家也未必真心待你,传给你知识啊……” 听到这,苏俊似乎才听出点门道来,再加上老人把左公的名言:“倭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背了出来,苏俊深以为然…… 老人见苏俊同意自己的看法,便问道:“贤侄,既然是你也不急着走,可否代犬养太郎,在书院上几日数理化的课呢?当然薪资也一并按犬养太郎一般支付,每月一百五拾元唐洋,学校还有食堂,能为贤侄提供一日三餐,贤侄你看这如何呢?” 看着老人为了留下自己连称谓都改了,苏俊冲着老人那期待的眼神,本想一口应承下来。 可转念一想,自己手机加充电宝上的电量,最多能让自己抄三四天的小说,按苏俊计划,四天后抄完一部几十万字《雪国》便准备上昆明卖与小本子了。 而且,自己还打算就今后便在昆明找个有电的地方,把这文抄公的事业发扬光大,干好自己的赚钱大业,让今后小日子尝尝什么是降维打击…… 老人见苏俊半天未答复自己,便着急的问道:“贤侄,您这是有什么顾虑吗?您有什么问题?或困难都可以提出来的……” 苏俊刚要开口拒绝老人的好意,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双明艳且楚楚动人的眼睛……这画面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愣是把苏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不”字给生生拽了回去。 苏俊在心里忍不住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你这头猪喽!简直就是陈世美!真要是走了,就忍心把她丢在这儿吗?一分钟前还自诩情种呢,这么快就忘了……” 幸好,莫雨薇没有听到苏俊的心声,否则,莫雨薇不知道要如何的,鄙视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 苏俊微笑着对老人说道:“翁伯伯,呃……翁校长,留在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老人一听,笑了,高兴的说道:“贤侄,什么要求!说说看?” 苏俊爽快的说道:“翁伯伯,我只希望我每隔四、五天,能有一天有电用……” “电,这是算什么要求嘛?距我们园山寨翻过两座山,二十几里地外的地方,就有一个铁路上的小站,那里就应该有电,到时候我让马帮的莫老锅头送你去!”老人笑着回答道。 苏俊一愣,转头对着小五问道:“五妹,是吗?” 小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苏俊微笑着说道:“那就好!”然后对着老人说道:“翁伯伯,那好,我同意在这里当一段时间的先生!” 老人如释重负的说道:“好!好!好!”老人连说了三声好,并对着苏俊征询道:“时不我待,贤侄你看,明天你能不能就来给生员们上课呢?” 苏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老人的要求,老人微笑着,就把学校及苏俊要上课的生员班作了个介绍。 听了老人的介绍,苏俊才知道,书院现在有小学一至三年级的六个班,高小的四至五级的二个班。绝的是老人竟然招了,准备要报考明年的东陆大学预科班的生员一共有八十九人了。 在这八十九人中,有四十二人是上一年没有考上的落榜生,书院为他们单独编了一个班,而另一个班四十七人却是今年新招的生员。 苏俊挻佩服老人的,竟然在没有确定有老师的情况下,就敢开始上课了。 倘若没有他苏俊这个穿越者,老人这又该如何办呢?这胆色,比起当代的新某方也全然是不弱啊! 老人介绍完后,又忙不迭地唤女儿书瑶去杀鸡备酒,一心要留下苏俊共享晚餐。紧接着,他满怀热忱地引着苏俊前往学校参观,郑重其事地将两间日后苏俊授课的教室,逐一详尽介绍。 苏俊踏入教室,触碰到那在民国教室里独具代表性的戒尺,目光游移,看到黑板擦得锃亮,粉笔整齐地码放在盒子里,墙上挂着泛黄的秋海棠地图与圣人孔子画像。 他不禁心生感慨,在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动用戒尺惩戒学生手心乃是绝不被允许之事……相较之下,在这个时代做老师,似乎多了几分自在与从容。 苏俊见老人如此热忱,盛情难却,便爽快地答应留在老人家吃这顿下午饭。 席间,那一杯杯让苏俊喝得双颊微红的甜米酒,让苏俊带着醉意,踏着夕阳回到了金家药铺。 金老爹见苏俊微醺的酒意,便让苏俊休息去,可是苏俊却笑着说道:”老爹,此时正是抄书时,不急……!” 金老爹一脸疑惑的看着苏俊说道:“抄书?” “嗯!抄书……”苏俊笑了,拿着纸笔就进了房间…… 第15章 会讲故事的先生(上) 曙光初现,苏俊已早早起身,他如今已是“园山小学”的代课老师。 虽说还不习惯用青盐漱口,但为了驱散整夜抄袭小日子作品带来的困意,他还是皱着眉头将青盐放入口中,用中指搅动着洗漱起来,心里还念叨着得赶紧买牙刷和牙膏。 正当苏俊低头洗漱时,金朗中笑盈盈地出现在他身后,说道:“小苏,昨晚,见你的灯差不多亮了一宿,怎的今日还这般早?不多睡会儿!” 苏俊一愣,吐掉口中的漱口水,转头回道:“大爹,不睡了,我答应过要去翁老伯今天开始上课的,不能迟到了……” “哦!也对,那小苏吃过早点再去,你婶婶已经煮好了米线。”金朗中关切的说道。 “嗯!好的!大爹”苏俊客气地应道。 正在厨房里端着大碗吃着米线的苏俊,总感觉今早金郎中怪怪的,老是在自己眼前晃悠,似乎有话要说。 就在苏俊快吃完时,老人才笑眯眯地说道:“贤侄,昨晚上,我也琢磨了一宿,打算今个让小五跟着你去上学,这与罗家的婚事,我看也不急在这一两年,贤侄,你意下如何?” 苏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读书,这当然好了!” 老人转身便笑着自言自语:“这下,我闺女也要读大学了,这莫老土匪也就比我强不了多少了。” 就这样,苏俊又跟着蹦蹦跳跳的小五来到了学校。在学校门口,苏俊见到翁老伯拄着根拐杖,跟每一个进校的人打着招呼。 当见到苏俊来了,老人一脸笑意地走上前来,热情地说道:“苏先生,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走,走,你婶子已经在食堂里熬好了上好的老鸭汤,去吃上一碗菊花过桥米线去。” 苏俊正欲作答,快嘴的小五却笑盈盈地说道:“翁伯伯,我们吃过了,我苏哥哥还吃了一大海碗呢?” “哟!小五,怎么,你也来了,你苏哥哥还要你送,你还怕我们的苏先生找不到这里吗?”老人笑着对小五打趣道。 但小五一本正经地说道:“翁伯伯,这次可是我爹爹同意我来读书的,哪是奔着考大学的目标去的……” 老人用惊讶的语气问道:“怎么,小五,真的是你爹爹让你来的吗?” 小五高兴地说道:“那当然了,翁伯伯你看,这是我爹爹亲自给我的学费,我这就去交给师母去。”说完,小五把手里拿着的十几枚大洋,弄得“叮叮当当”响,蹦蹦跳跳地一个人往学校大门里跑去…… 而此刻,苏俊的身形猛地顿住,刹那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苏俊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狭窄逼仄的街巷中,只见前往学校的人潮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而其间竟出现了许多身形柔弱、拄着拐杖的小脚女人。 她们步伐蹒跚却又坚定,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期许,正护送着自己的丈夫或儿子迈向学校的大门。 这平凡而又触动人心的一幕,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苏俊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琴弦。 往昔,在另一个时空与亲人相伴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彻底淹没在思念的海洋里。 那些熟悉的面容、温暖的话语和亲切的拥抱,此刻都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却又如此刻骨铭心。 是啊!华夏这片古老而厚重的土地上,几千年来,这种望夫成才、盼子成龙的质朴情感代代相传,从未断绝。 它宛如一条坚韧而强韧的纽带,紧紧维系着家庭的温暖,传承着亲情的力量,在岁月的长河中闪耀着人性的光辉,成为了民族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华夏儿女的灵魂深处。 可自己这个突兀出现的穿越者,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苏俊迷茫了,也没向老人告退,痴痴地径直向学校里面走去。 中邪般的苏俊,继续莫名其妙地向前走着,口中自言自语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此时的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何处又是归期?似乎真的成了一个时间的旅者。 苏俊就这般痴邪地穿过了,四柱三门、斑驳的砖红色牌坊。然而,他并未转弯,只是径直朝着几间教室中间的一池春水走去。 此时的莫雨薇正扶着潭边的石围栏,望着水面上的白莲花。在晨曦的朝阳下,莲花上的露珠闪着银色光芒,五颜六色的鱼儿在莲间嬉游。 一泓池水,周遭尽是参天古树。紫薇花与扶桑花粉云般浸染着古朴的书院,环境清幽至极,正因如此,莫雨薇才最爱在书院的此处看书发呆。 莫雨薇也未曾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地朝自己走来。背对来人的莫雨薇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紧紧抱住。 受惊的莫雨薇回头一瞧,此人双目直视,脸色苍白,口中念念有词:“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莫雨薇吓得一声“啊!”的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了苏俊。 莫雨薇的尖叫声,瞬间引来了教室里学生们的注意,他们纷纷从教室里跑出来,一窝蜂地围观着二人,不时地有人对二人开始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而此时,苏俊瞬间从迷茫中反应过来,他一脸懵,自己明明是投入母亲的怀里,怎会这样?难道自己中邪了?这世界怎么了?为何老是喜欢捉弄自己? 清醒过来的苏俊,只知道一个劲地向莫雨薇说道:“莫姑娘,莫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莫雨薇此时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娇嗔一声“讨厌……”就掩面而去,空留苏俊一脸茫然地看着莫雨薇渐渐消失的背影。 无奈的苏俊,一转头便看到了台阶上的大成殿,供奉着的一尊巨大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塑像,那慈目善眉的塑像,似乎在得意地看着自己笑。 苏俊狠狠瞪了它一眼,可它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就在这当口,小五仿若一只护犊的母老虎,刹那间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冲将出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冲着那群围观的学生大声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都给我回教室里上课去!难不成你们就不怕先生的板子落到自己身上吗?都赶紧走,走啊!” 在小五这一番连珠炮似的驱赶下,学生们犹如受惊的小鸟,三三两两地慢慢退回了教室里。然而,此时的苏俊却满脸愁容,神色黯然,心中暗自思忖,经此一遭,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怕是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 “唉……”苏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小五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五妹,罢了!罢了!咱们也去上课吧。” 小五听了苏俊的话,头低得更低了,心里犯起了嘀咕:“我家这两个哥哥是怎么回事啊?四哥这样,苏哥哥也这样,一天到晚的,怎么老是和莫家那双胞胎姐妹纠缠不清呢?真是让人发愁……” 犹豫了好一会儿,小五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带着几分无奈和焦急说道:“苏哥哥,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别去招惹那个莫家姑娘?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个男人去招惹她,到现在恐怕早化成泥了。” 苏俊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小五。旋即抬脚走进了教室。刹那间,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苏俊放眼望去,只见那略显陈旧的教室里,学生们身着朴素而整洁的长衫或旗袍,整齐地坐在略显斑驳的木质桌椅前。 女学生们将头发整齐梳在脑后,用简单的发饰点缀,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之姿;男生们则坐得笔直,透露出一股蓬勃的朝气。 让苏俊惊掉下巴的是翁老伯,翁校长的“改良”,竟然大胆地搞起了男女同校!在当下的民国,这可真是让苏俊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佩服!佩服! 再瞧瞧这些学生的年龄,苏俊又是一愣,男学生中竟然有半数是嘴角长满长须的中年人。万幸的是,女生还全是青春美少女级的,没有大妈似的人物出现。 这一群人汇聚在一间并不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正带着莫名的笑容看着苏俊,苏俊一愣,知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呢?可是又会有谁信,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第16章 会讲故事的先生(中) 苏俊悠哉悠哉地走到旁边的讲桌前,拿起一根粉笔,在那几块用墨汁染得黑漆漆的木板拼成的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个繁体字“苏俊”。 接着,他脸上挂着笑,指着黑板上的两个字,开口说道:“同学们!咱今儿上课前啊!先互相认识认识。我叫‘苏俊’,以后就是你们数理化这三科的老师啦。” 苏俊这边介绍完自己,再瞅瞅下面那些民国古人,一个个面无表情,跟木头桩子似的,就那么冷冰冰地瞧着他,连个最起码的礼貌微笑都不给一个。 这一下,可把苏俊弄懵圈了,看着这群人,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咋办,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轻声细语地说:“行吧,同学们,今儿是咱头一回见面,那老师就给你们讲个故事。故事里这人啊!说不定你们压根儿就没注意过,也没听说过……可在欧罗巴那边,她的地位那是相当高。好了,咱也不扯闲篇了,老师这就给你们唠唠这位奇女子。”说完,苏俊转过身,又在黑板上写下“王贞仪”三个字,然后不紧不慢地讲起了故事…… 那是在大清朝乾隆那会儿,江宁城的小胡同里,住着个特别机灵、眼睛大大的、才情出众的小姑娘,她就是王贞仪。 而她就是在西方,西方人都管她叫中华的“居里夫人”“伽利略”…… 这王贞仪啊!可真是个啥都懂的奇女子。苏俊讲到这儿,女学生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男生呢,则是用那种特别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苏俊…… 苏俊又笑了笑,接着往下讲:王贞仪是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打小就被家里的笔墨纸砚、经史子集围着。她对知识的那份渴望啊,就跟春天刚冒尖的小芽似的,劲头足得很,根本挡都挡不住。可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头,她这股子求知的劲儿,就显得特别不合群。 家里的长辈们呢,虽说也觉得读书识字是好事,对孩子们的教育也挺上心,可一看到王贞仪对天文、算学这些在当时被认为是男人才能学的知识着迷,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时不时地就露出担心和困惑的样子。 每天晚上,等天黑下来,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星星一闪一闪的时候,别人家的姑娘都在闺房里安安静静地做女红、绣绣花,一门心思扑在那些针线活上,做得那叫一个精细。可王贞仪呢,就像只机灵的小猫,轻手轻脚地躲开别人的视线,麻溜地爬上屋顶。 她往那瓦片上一躺,凉凉的夜风一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做的那些简单的观测仪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广阔无边的星空,心里头对宇宙万物到底是咋运行的,好奇得不行。在她眼里,那些星星就像是宇宙给她的神秘密码,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去解开里面的奥秘。 有一次,街坊邻居都聚在一块儿,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马上要出现的月食现象。 大伙脸上都是一副害怕、不安的神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净说些什么这是老天爷降罪了,是给世人的严重警告之类的话,全是对月食这事儿的无知和恐惧。 可是苏俊又哪知道,他的三尺讲台下,他的学生同样也是充满了对月食的好奇与无知……只是他们不敢打断先生的讲话罢了…… 没有注意到这些的苏俊,还是在那继续讲着……王贞仪站在人群旁边,一声不吭地听着大家议论,可心里早就开始琢磨了。她那聪明的脑袋瓜才不相信什么“天谴”的说法呢,就靠着自己平时积累的天文知识和研究,下定决心要把月食背后的真正原因找出来。 于是,在自家的小院里,她就捣鼓起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实验。 她小心翼翼地把家里的圆桌搬到院子空旷的地方,把这圆桌当成地球;又找了一面明晃晃的镜子,放在合适的地儿,就当作是挂在天上的月亮;然后在不远处点上一支蜡烛,让那一闪一闪的烛光代表太阳。 之后,她就围着这个简易的“天体模型”,不停地摆弄着它们相互之间的位置,眼睛死死地盯着光影的变化,就跟一个专心致志做艺术品的艺术家似的,对自己的“作品”那叫一个上心。 经过好多次的尝试,也经历了数不清的白天黑夜,她总算是成功模拟出了月食发生时候的样子,彻彻底底搞清楚了月食的原理,原来月食是被我们脚下的地球遮住了太阳的光线啊! 那一刻,她高兴得跟撒欢的小鹿似的,在小院里蹦蹦跳跳,眼睛里全是胜利和自豪的光。 她心急火燎地就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所有人,想用科学的道理把大伙心里头那些愚昧的恐惧都给赶跑。为此她还写下了《月食解》该书中是这样解释月食的“新月之时,月在日、地之间,地影蔽月,则生月食,故月食常在望(农历十五)。虽每月必有朔望,但不一定见月蚀,只有在黄道与白道交点附近,才有蚀象发生。” 见苏俊毫不犹豫的背出王贞仪作品上的文章,学生们心里不由一惊,都为苏俊的博闻强记赞叹不已…… 学生们又继续听苏俊讲道:日子一天天过去,王贞仪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长得亭亭玉立的,可她对知识的探索不但没停,反而越来越痴迷、越来越深入。 她整天把头埋在古代算学的那些书里,那些字又难懂,公式又复杂,可在她看来,这些都不是让人望而却步的绊脚石,而是通往智慧大门的金钥匙。 每次碰到不好理解的难题,她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就出发,去拜访各地的学者。这一路上,她可吃了不少苦,风里来雨里去的,饿了就随便吃点,困了就找个地方凑合一宿。而且,还没少遭人白眼、被人嘲笑、受人质疑。 但她就像块硬邦邦的石头,不管狂风怎么吹,暴雨怎么打,她都一步也不往后退。 不管是在陡峭山路边上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客栈,还是在闹哄哄的集市中那破破烂烂的茶摊,都能看到她刻苦钻研的身影。 她在数学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地遨游,凭着自己的天赋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解开了一道又一道把数学界折腾了好些年的难题,慢慢地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的见解和解题方法。 她还把这些宝贵的知识仔仔细细地整理成册,用她那好看的字写下自己的思考和发现,满心盼着这些文字能给以后的学生们照亮求知的路,成为他们在学术这条道上往前走的指路灯。 苏俊微微顿了顿,神色平和却又透着几分笃定,缓缓开口道:“同学们,王贞仪留世的数学着作主要有《勾股三角解》《历算简存》《筹算易知》《象数窥余》等。这些着作,在当时的学术领域是有着重要的地位,也展现了王贞仪非凡的智慧与才华。” 学生们听闻此言,不禁对这位清代的杰出少女心生叹服,同时也为王贞仪在数学领域的深厚造诣所震撼。他们望向苏俊的目光中,满是钦佩与惊讶,对苏俊那超强的记忆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专注而安静,学生们都竖起了耳朵,满心期待地等着苏俊继续讲述关于王贞仪的故事…… 苏俊又缓慢的讲道:虽说王贞仪的生活压力就像座大山,一直压在她身上,世俗的偏见也像甩不掉的影子,跟在她后头,时不时就像刺儿一样扎她的心,可王贞仪压根儿就没动摇过,一直坚定地走在自己选的学术这条路上。 她拿着蘸满心血的笔,写着自己对科学有多执着、多热爱。不光写,还敢干,用行动跟所有人说,咱女的脑子一点不比男的差,在科学这大片的天地里,也能发光出彩儿,亮瞎大伙的眼。 她这一辈子,虽说只有短暂的29个春秋,可就跟那超漂亮的烟花似的,特别绚烂。她就像一颗贼亮的流星,“嗖”地一下,从古代科学界那有点冷清的天上划过,留下的那道亮光啊,谁也没法给抹掉。 这便是我们中华历史的一个伟大的女科学家,王贞仪的事儿啦!苏俊讲到这儿。再瞅瞅学生们!教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学生们都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突然,教室里“噼里啪啦”响起了一阵像打雷似的掌声……小五“嗷”地一嗓子喊起来:“先生,太棒了!这下我可知道了,我们女人一点也不比男人差,我们女人也一定能当科学家……” 第17章 会讲故事的先生(下) 此刻,讲台下的学生们满脸惊愕,他们所处的时代,哪见过先生会在讲堂上,给学生们讲故事的道理呢? 惊讶之余,学生们难掩兴奋,激动地用力鼓掌,尽情释放着内心的澎湃之情。他们这才恍然,原来先生也能这般亲切可爱,不必总是神情淡漠、一脸冷峻,亦可以在课堂上与学生热情互动…… 苏俊见自己的这则小故事获得学生们的欢迎,便笑着说道:“同学们,我心里也有个小问题想问你们。你们为啥要学数理化呢?有没有同学愿意回答一下?” 苏俊问了半天,愣是没人吱声,苏俊哪里知道学生们心里的想法……“这那是小问题,这可是人生的大事,那个能几句话说得清楚的嘛!” 所以教室里又恢复了那种安静得要命的气氛,就连平常最调皮的小五,也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动都不敢动一下,怕被苏俊点了名…… 苏俊心里就琢磨开了:这教室让翁老伯拾掇得好歹有点教室的样儿了,可这老掉牙的教育思想和课堂气氛,咋这么难让它改变起来呢? 最后,苏俊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第一排的一个男同学说:“这位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那男同学仿若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迟缓而僵硬地起身,双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先是面向那至圣先师的塑像方位,双手合十,作揖打拱,那姿势极为刻板,似是被同一模具反复塑造而成。 继而转向苏俊,亦如法炮制,手臂机械地弯曲、伸展,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酸腐的劲儿。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回……回先生,学生研习这些,方能赴省城应试。” 苏俊乍闻此言,恰似被一道闷雷击中,呆立当场。 他心下暗忖:“这儒家的繁文缛节怕不是中了邪?根基怎的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要把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沼,一门心思地炮制出一群只知点头哈腰的应声虫!照此情形,自己不单要引领这些学生挣破精神的枷锁,还得为他们灌输现代的学识,这副担子,可不轻呐!” 苏俊神色未改,面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缓声道:“这位同学所言不虚,这确是个答案,亦是诸位来此求学的因由之一。只是这终究有些无奈,即便诸位内心抵触,为前程计,也只得强捺着性子苦学。” 言罢,苏俊笑容依旧轻松和蔼,接着说道:“同学,你答得不错,不妨与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但无需那些繁文缛节,咱们今日不过是彼此相识,相识……” 那男同学得了苏俊的赞许,顿时面红耳赤,依言对着苏俊恭敬地深鞠一躬,声音仍带着些许颤抖:“恩师,学生姓顾,名靖澜,字逸霄。承蒙先生夸赞,学生惶恐。” “好嘞!顾靖澜同学,坐下吧!”苏俊微笑着说道,但是他接着问道:“还有没有同学想回答这个问题?想回答的就举个手,咱们也别行礼了,随意一点……” 可过了好一会儿,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穿着挺讲究的男同学,眼神里透着股机灵劲儿。他先是偷偷地、有点胆怯地把右手稍微抬了一下,马上又缩了回去。 可他这抬手缩手的小动作,被眼尖的苏俊一下子就看到了。苏俊笑着用手指着他说:“那位刚举手的同学,胆子大点,站起来回答,想说啥都行,说错了老师也不怪你。” 那男同学“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地说:“先生,是不是学了数理化以后,就能像“迅哥儿”书里写的《月球旅行》那样,用大炮把人打到月亮上去呢?” 男同学说得又快声音又小,苏俊差点没听清他说啥。好在苏俊听到了几个关键的词:数理化、“迅哥儿”《月球旅行》、大炮、打到月亮上去……这才大概猜出他的意思。 这可把苏俊惊到了,这个学生可以啊!也真让苏俊没想到,这位同学竟然看过迅哥儿在 1903 年,也就是清光绪二十九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翻译的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从地球到月球》。 要不是苏俊在高考的时候,仔仔细细研究过迅哥的作品,而且记性又好得很,还真猜不出这同学说的啥! 急急忙忙说完,男同学又慌慌张张地坐下了。 苏俊笑了,看着他说:“同学,这就完了?你还没介绍自己呢。” 男同学有点不好意思地又站起来说:“呃……那个先生,我姓莫,名靖宇,字安澜。”说完,又赶紧坐下了。 听完他的话,苏俊想了一会儿,笑着对莫靖宇说:“莫靖宇,我记住你了,你提的问题挺好。不过,老师得告诉你,用大炮把人送上月球,在文学作品里写写还行,在现实里,目前还做不到。” 苏俊话音刚落,莫靖宇那原本透着光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嘴里轻轻地“唉”了一声。 苏俊从这声叹气里,能感觉到莫靖宇心里的失落。不过,苏俊还是笑着说:“怎么?莫靖宇同学,因为大炮不能把人送到月球,就灰心了?” 这次,苏俊的问题又让他对这些古人有了新的认识。看来他们当中,也有想法不受拘束、想突破常规的人,莫靖宇说不定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大胆地说:“是的,先生,我很失望……” 苏俊微微一怔,马上又高兴地跟同学们说:“莫靖宇同学,别灰心。虽说现在用大炮送人上月球不太现实,可老师给你们讲讲咱华夏老祖宗陶成道的事儿。他是元末的万户侯,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尝试用火箭载人飞行的人,给咱探索宇宙开了个头。” 接下来,苏俊又把陶成道的生平事迹,还有他坐着绑了 47 个火箭的飞行器往天上飞,最后壮烈牺牲的故事,仔仔细细地讲给同学们听。大部分同学都沉浸在对古代华夏辉煌成就的感叹与自豪中。 可莫靖宇听完故事,却“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什么?火箭?先生,你说的是过节时候放的那种花花绿绿的烟花吗?就这玩意儿能把人送到月球上去?这不是瞎闹嘛!……” 莫靖宇这一笑,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大家都盯着他看,小五更是气得直瞪这个莫家的公子哥儿,觉得他对自己的苏哥哥太不尊重了。 但苏俊却不生气,笑着走到黑板前,把齐奥尔科夫斯基火箭方程:v = v0ln(m0\/mk)……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在黑板上。 苏俊班里的学生们都傻眼了,他们哪见过这么一大串字母和数字凑在一起的东西啊?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黑板上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莫靖宇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直接问苏俊:“先生,这是啥?” 苏俊笑着对莫靖宇说:“莫靖宇同学,这就是火箭飞船的基础原理,是苏联科学家齐奥尔科夫斯基发现的公式。有了这个,你要是去研究火箭,说不定以后就能上九天揽月了。” 莫靖宇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些像天书一样的公式,激动地说:“先生,用火箭真能飞上天?还能上月球?” 看着莫靖宇那既怀疑又充满好奇的眼神,苏俊心里挺高兴的,笑着说:“当然能,老师这就给你讲讲……” 第18章 不可思议的先生 苏俊轻咳一声,缓解了喉咙的干涩,目光望向眼中仍有不解的学生们,和声说道:“莫靖宇同学,之所以要用火箭登月,是因为根据相关公式计算,物体要脱离地球引力,速度须达到 11.2公里\/秒。然而,大炮射出的炮弹最快也就 1公里\/秒左右,这样的速度远远不够,根本无法完成 38万公里外的登月任务。此外,制动减速、月球捕获、失重、空间通讯、宇航员维生等诸多难题也亟待解决。” 莫靖宇和同学们听完这一番讲解,都直勾勾地看着苏俊,脸上写满了懵懂与困惑。尽管这些中文词句他们都能听懂,可词句背后潜藏的科学含义,却像难以捉摸的迷雾,让他们无从下手。大家一时不知所措,唯有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茫然。 苏俊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所讲内容似乎太过超前了。他微笑着对莫靖宇说道:“同学,老师讲的这些东西,需要你们今后努力学习才可能懂,现在一时不明白没关系。” 莫靖宇愣了半天,问道:“先生,我不明白,去个月亮,咋还有这么多麻烦事。真头疼……” 正当苏俊微笑着讲解:“莫靖宇同学,这很好理解啊!你想想……连飞机起飞,都得达到一定速度才飞得起来……”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身形矮小、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小日子,大摇大摆、趾高气扬地闯入课堂。 刚一进来,这人就对着苏俊满脸鄙夷地叫嚷:“哟西,没想到翁桑居然找了个支那人。” 苏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问道:“你是谁?” 那小日子一听,脸上的得意劲儿更足了,扯着嗓子说道:“我的,可大大的不一般,大大的有来头!” 苏俊不假思索,顺口就接了句:“哦?那么是二班的?大头?”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学生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 小日子一下被怼得不轻,狠狠地“哼”了一声,站在那儿憋得满脸通红,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苏俊先是一怔,抬眼打量来人,旋即说道:“同学,你可知这里是教室,并非集市。怎能如此肆意进出!出去,让先生好好教教你何为礼仪。在门外需高喊‘报告’,待我应允方能进来,懂了吗?” 那小日子却用一双蔑视的眼神看着苏俊,“嘿嘿嘿”冷笑几声,心里想着:我像学生吗?还是个小同学,真是气人!便用日语讽刺道:“アホウ!” 苏俊一听,这家伙竟用日文骂自己,顿时怒火中烧,也不再伪装,对着来人指着鼻子怒喝:“shit,fuck off! fucking japanese” 小日子突然见苏俊竟敢用手指着自己鼻子,用英文骂自己不算,还让自己“滚!”气得脱口大骂:“八格!” 苏俊一愣,厉声回道:“格你的屁,给老子滚出课堂!” 小日子呆住了,这是他在华夏第一次被华夏人如此指着鼻子骂。正欲回骂,苏俊那夹带着礼仪廉耻“问候”的讥讽话语,便如连珠炮般朝他轰来。 学生们瞬间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先生如此生猛大骂小日子,有的为苏俊担心;有的竖起大拇指夸苏俊爷们;有的则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一旁起哄。 但小日子终被苏俊怼得脸色铁青,几欲冲上去动手,可一看到苏俊高大的身形,又不禁心里发怵,只能气鼓鼓地指着苏俊结结巴巴地吼道:“你……你……等着……”然后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苏俊得意地看着那如鼠窜般逃走的小日子,笑了笑。随即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再度专注地为学生们讲起课来:“同学们,今天咱们把东陆大学此次招生的试卷在课堂上讲一遍,这样你们也能在心中衡量一下自身水平。” 说完,苏俊转过身,缓缓书写起那些晦涩的繁体字。边写边在心里暗自咒骂:“这繁体字写起来真特么费劲,认也麻烦,一写一看就透着股旧社会的味儿。终有一天,我定要将其改良,改良……” 苏俊在心里一通“恶毒”咒骂后,凭记忆在黑板上写下了四道数学题…… 接着对学生们说道:“现在我们请四个同学上来解这四道题,哪位同学愿意上来试试呢?” 然而,苏俊连问几遍,竟无一人愿意上台做题。 苏俊一愣,微笑着说:“怎么,没人愿意上来做吗?” 看着讲台下一片鸦雀无声的学生,苏俊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着说道:“看来大家都不太乐意。” 说完,苏俊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让学生们抄写并解这四道题…… 转瞬之间,苏俊的课堂外传来一阵喧闹,仿若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书院的宁静。同学们纷纷转头张望,数位教师也好奇地走出教室一探究竟。 莫雨薇从教室里探出头来,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她瞧见翁校长夫妇正竭力阻拦犬养太朗和另一个小日子进入校园。 就在此时,莫雨薇看见那个令她讨厌的家伙飞奔出教室,径直朝翁校长夫妇而去,嘴里还叫嚷着:“怎么,小八格,不服气……” 犬养太朗见苏俊这般“嚣张”地走来,气得脸涨得通红,活像只被激怒的河豚。他本想冲上去与苏俊理论,可一想起刚刚那番被教训的经历,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旁边那个小日子见状,赶忙凑上前,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说:“犬养君,这小子太狂妄了,咱不能就这么算了。” 犬养太朗瞪着那双鼓出的鱼眼睛瞅了他一眼,低声道:“大岛君,那拜托了……” 大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苏俊,对这些只会下跪的支那人,大岛是从来不惧的,他用高一等的姿态,将皮鞋跺得山响,每一步都散发着自以为是的“王霸之气”。 苏俊瞧见这阵仗,嘴角轻轻上扬,心中暗忖:“又来一个找乐子的。”他双手抱胸,悠然自得地站在原地,眼神里透着一丝戏谑。 大岛走到苏俊跟前,仰着脖子,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你,支那人,是你对犬养君无礼吗?让我来教教你规矩。” 苏俊挑了挑眉,故作诧异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连门都不会进的‘礼仪大师’,请来的犬二朗吗?又开始狂吠” 大岛一听,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敢嘲笑我!我可是空手道黑带,厉害得很!”说着,还比划了两下,那动作在苏俊看来,怎么都像是在驱赶苍蝇。 而苏俊心里却想着,你这小喽啰,没刀没枪,想跟爷爷肉搏,爷爷可不怕你……爷爷我可是经过新时代的军训,并深得特战教官特殊训练用于格斗表演的苗苗,肉搏可不惧你这些三寸丁谷的小八格…… 苏俊瞧完这“黑带”的独特表演,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这两下子,这是表演啥呢?跳大神吗?”周围的学生们一听苏俊这话,顿时哄堂大笑,这笑声让大岛君越发恼羞成怒。 他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朝苏俊扑去。苏俊目光如炬,身形轻松一闪,大岛扑了个空。 苏俊顺势伸脚一勾小日子的脚,随手一推,直送小八格来了个狗啃泥。 苏俊却稳稳的站在一旁摇了摇头说:“看来你的功夫和你的脑子一样,不怎么灵光啊。” 大岛狼狈地爬起来,一脸不甘,还想再冲过来。这时,他似乎突然回过神来,用日语呵斥道:“犬养,你在等什么,一起上啊!” 让他极为恼怒的是,犬养竟然又开始痴痴傻傻、色眯眯地盯着莫雨薇。大岛君心中那个气啊!只能狠狠地瞪了苏俊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苏俊一愣,随即指着大岛大声说道:“呃……小八格,别走……我还没热身呢?”话还未说完,犬养就见大岛走了,吓得连忙灰溜溜地跟上。 此时的莫雨薇,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大个子,似乎还有点用……刚这么想,脸就刷地一下红了。 这时,苏俊冲着犬养太郎的背影喊道:“有空常来玩啊,我随时奉陪……” 然后转身对学生们说:“好了,闹剧结束,你们继续解这几道数学题,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去月球上解题呢。” 学生们顿时被苏俊的乐观所感染,纷纷笑着回到教室。 而苏俊则对着一众老师及翁校长夫妇微笑着说道:“我的表演结束,得上课去了……翁校长,都让大家回了,回了吧!”说完,在转身之际,还不忘偷偷地、带着一丝俏皮地瞥了莫雨薇一眼。 就这一眼,让莫雨薇的脸愈发红得娇艳欲滴,恰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第19章 这个先生有点轴……(上) 时间在那儿“滴答、滴答、滴答……”地溜着,转眼间就到中午咯。其他班的学生啊,早就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忙慌的回家吃饭去喽! 可咱再瞅瞅这边,苏俊还在教室门口眼巴巴地守着,连饭都顾不上吃。为啥呢?就为了教室里那七八个“小迷糊”,非得等他们解完自己抄在黑板上的四道题不可。 苏俊其实心里很着急,多好的娃啊!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道:这些个娃,到底咋回事?难道脑袋是实心儿的榆木疙瘩?还是天生就不擅长数学这玩意儿? 苏俊将那四道题的解题步骤详尽地写在黑板上,步骤清晰明了,宛如把食物直接递到学生嘴边。学生们这才如梦初醒,稍作了些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后,班里才陆续有学生解出这四道题目,上交作业后回家。 而苏俊刹那间愣住,心里不禁思忖:这般教学,与教授小学生又有何异? 他心中再次将之前教这些学生的犬养太郎的长辈及女性亲属狠狠的问候了一番,最终还是心有不甘、满心不情愿地低声咒骂道:“我何苦跟这个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八嘎生气?有能耐把这些学生培养出来,那才是真本事……” 可现实呢?苏俊要面对的这七八个学生,看着就像没背过九九乘法口诀表,对着那几道题一直在干瞪眼。可一提起“之乎者也,子曰诗云”,那家伙,背得比竹筒倒豆子还顺溜,把苏俊气得直翻白眼,脑袋都快被气炸了,一个脑袋感觉要被撑成两个大。 这时翁书瑶端着一大碗饭,径直的穿过进学校教室的牌坊,朝着苏俊走了过来,老远的就开口叫道:“苏先生,我爹爹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苏俊笑了,从门口的木凳上站起来对着翁书瑶说道:“翁姑娘,不用送,代我谢谢你爹爹了,我一会再去吃……” 正当苏俊与翁书瑶说话之时,让苏俊哭笑不得的是,他这一出来稍稍的松懈,教室里就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惊呼声…… “六阳!” “乾卦!” “嘿,这可是大吉大利之卦啊……” “呸!什么大吉大利,我看这是大凶之兆!”罗铁嘴撇着嘴,一脸笃定地说道。 “罗铁嘴,你可别瞎咧咧,乾卦象征着天,那是大吉之象,怎么会是大凶呢!”有人不服气地反驳。 罗铁嘴却不慌不忙,摇头晃脑地开始显摆:“嘿,各位同学,今儿个罗爷爷就给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易经》里的六十四卦,其中有个最凶险的,那便是乾卦。乾卦啊,那可是代表着天和刚强至极的力量……咱们先生把咱们留下来,这不就明摆着嘛,先生的权力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咱们被留下,可不就应了这卦象……”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此时,站在罗铁嘴身后的苏俊,听着他在那滔滔不绝地给同学们瞎白话,气得眼睛瞪得溜圆,直冒金星,心里早就把罗铁嘴骂了个底儿朝天。 一想到这人居然还是金老爹家的乘龙快婿,小五的未婚夫,苏俊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听着罗铁嘴越说越离谱,苏俊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罗中有,哦不!罗有中,你又在这儿瞎搞什么呢?是不是皮又痒了……” 这一嗓子,把站在板凳上正得意的罗铁嘴吓得够呛,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坐到凳子上,嘴里还嘟囔着:“古人诚不欺我啊,这乾卦果然是凶卦……” 苏俊生气地伸手抓过罗有中的作业本:“罗有中,是不是题做好了,作业本拿来,让我瞧瞧……” 苏俊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直把他的鼻子都气歪了,半天才骂道:“罗有中,你这在作业本上画的这些鬼画符,是什么东西?” 再看罗有中,这家伙一点不害臊,还嬉皮笑脸地对苏俊说道:“苏先生,苏先生……这个是我设想中的老君炉,这可是用来炼化仙丹的,此炉可是上暗合了天干地支,下应了阴阳五行……” 苏俊一听这话,只觉得两眼一黑,脑袋“嗡”的一声,血压蹭蹭往上冒。一时没忍住,一句国骂瞬间就从口中狂飙而出:“tmd,我操” 苏俊边骂边大步迈向讲台,一把抄起戒尺,转头冲着罗有中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把手伸出来!” 罗有中原本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瞬间僵住,瞅见苏俊手中的戒尺,脸上的笑容“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满的紧张与害怕。 他慢腾腾地将一双沾满墨汁的手哆哆嗦嗦地伸了出来,手指还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苏俊毫不手软,高高扬起戒尺,“啪、啪、啪”,重重地在罗有中的手心上连抽三下。 只见罗有中的手心瞬间泛起一片通红,他也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坐回座位,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小公鸡,一声不吭。 然而,他身旁的那六,七个同学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事儿,忍不住“哈哈哈”哄堂大笑起来,教室里顿时充满了他们的笑声。 然而,苏俊的脸色愈发阴沉,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暗沉乌云。 他死死盯着罗有中以及身旁那几个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学生,怒声喝道:“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是不是都做完了?把作业本统统拿过来,让我瞧瞧!” 苏俊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冰碴,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几个学生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面露惧色。 “嘿,怎么着?耳朵都塞棉花啦!赶紧的,作业本交上来!”苏俊提高了分贝,再次施展他的“狮吼功”。 然而,学生们却像被点了穴似的,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神空洞地回望着他。 苏俊无奈地撇撇嘴,二话不说,大踏步走过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亲自将几个“钉子户”的作业本给薅了过来。 刚翻开第一本,苏俊只觉一股血气直往脑门冲。只见作业本上稀稀拉拉地抄了几个字,仿佛在嘲笑他的期待…… 心里不由一阵鬼火冒,翻过作业本扉页一看名字……“丁程鑫!”苏俊扯着嗓子喊,“你这是写作业呢,还是玩‘大家来找茬’呢?拿回去,给我接着做!做不出来,今儿个就甭想回家吃饭了,知识没学到,对得起吃家里的这碗饭吗?这是门儿都没有……” 说罢,苏俊潇洒地一甩胳膊,作业本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丁程鑫的桌上。 第20章 这个先生有点轴……(中) 苏俊随后又拿起一本作业本,目光刚落在封面上,就瞧见上面写着“潘鸿渐”三个字,心里不由暗觉好笑,哟!这《围城》里的“鸿渐”怎么也来凑这份热闹了呀,实在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可当他翻开作业本后,脸色瞬间就变了,气得脸都绿了。 他赶忙把本子又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名字,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好你个潘鸿渐呀!好的不学,竟学那‘鸿渐’的坏毛病了,这可是数学课,又不是美术课,你在这儿画什么工笔仕女图呢……” 就在苏俊张嘴准备呵斥的时候,那作业本上灵动的画面却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仿佛从他心底深处悠悠传来:“这孩子有绘画的天赋呢……你可得悠着点儿,千万别把他这天赋的小火苗给浇熄了呀。” 苏俊沉思了片刻后,又一次翻开了潘鸿渐的作业本,然后一页一页仔细地查看起来。 看着潘鸿渐画的这些工笔仕女图,许久,苏俊终于开口喊道:“潘鸿渐,你过来一下。” 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的潘鸿渐,身体颤颤巍巍的,如同机械一般,缓缓走到了苏俊的面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先生,先生……我错了,我错了……” 苏俊面带微笑,看向潘鸿渐,轻声说道:“潘鸿渐,别紧张呀,先生又不会骂你,你着什么急呢?”说罢,苏俊伸手指向作业本上的仕女图,继续夸赞道:“哟,这画得挺不错的呢……” 潘鸿渐听闻苏俊此言,仿若听到了来自九天云霄之外的仙乐一般,原本因胆怯而不住颤抖的小心脏,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脸上瞬间布满了激动的红晕,那感觉就好似口中饮下了无比醇美的甘露,整个人都沉醉其中。 苏俊瞧着喜形于色的潘鸿渐,趁热打铁,又接连夸赞了好几句,直夸得潘鸿渐眼眶泛红,心中早已把苏俊视作自己此生的伯乐,觉得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遇到了识货之人…… 忽然,苏俊神色一转,嘴角仍噙着微笑,对着潘鸿渐温和地说:“潘鸿渐,你瞧,这幅画乍一看确实不错,不过细细端详,便能发现诸多不足之处。而这些地方,恰是你今后提升画技的关键所在。不知你是否愿意听听先生给你提的几点建议呢?” 潘鸿渐听到苏俊这话,那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嘴里还满是谦恭地说道:“苏先生,劳烦您老给斧正一下呀……” 苏俊一听,心里顿时老大不乐意了,暗自思忖着:我有这么老吗?这家伙可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我可是1997年出生的,跟你们这些1924年的人相比,那都算是“负年龄”了呀,这什么眼神儿呀! 唉……算了,不和你们这些古人一般见识了。虽是这般想着,苏俊却还是一脸和颜悦色,如沐春风般地对潘鸿渐说道:“潘鸿渐同学,你瞧,你这画的仕女是以金艳秋同学为模特画的吧!” 正当潘鸿渐欲张口作答之际,苏俊的话声传入耳中:“潘鸿渐画的是金艳秋。”罗有中闻听此言,也不在乎他苏俊的存在,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般瞬间冲了过来,一只手死死揪住潘鸿渐的长衫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好你个潘二姨妈,我家金艳秋也是你能画的?是不是想挨揍!” 苏俊忽见罗有中猛然暴起,不及细想,赶忙伸手将两人隔开。就这轻轻一拉,竟顺利地将他们分开,苏俊当下便觉察出两人身体的虚弱。 他心中不禁思忖道:如此情形,断不可行!这般孱弱的体质,往后高强度的学业压力,身体怎能承受得住?苏俊亲身经历过学习的艰辛,高中那三年,若非自己尚有一副不错的体魄,根本无法坚持到最后。如今,他的这些学生即将面临东陆大学预科的考试,同样需要全力以赴,就他们眼下的身体状况,又怎能应对? .虽说苏俊并非教育专业出身,但也深知德、智、体、美应全面发展,绝不能只偏重智育!体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远的不说,单看这民国13年,既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竟无一名中国人的身影,这便是警示!必须改变现状,让学生们加强锻炼,得立刻向翁校长提议增加体育课才行,此事刻不容缓…… 苏俊将潘鸿渐与罗有中拉开后,二人皆望向苏俊,潘鸿渐显然被罗有中吓得不轻,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先生,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 罗有中却不依不饶,高声叫骂:“潘二姨妈,今日就算有先生在,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你既辱我未婚妻清白,我便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苏俊冷冷地瞥了一眼罗有中,见他兀自咒骂不休,内心深处早已被其对自己的不敬撩拨得怒火万丈。然而,他只能极力按捺住这股火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罗有中,罢了,莫要再这般咒骂。先生我且问你,那王昭君究竟美是不美?” 罗有中满脸不情愿,嘟囔道:“这还用说?四大美人之一,自是美若天仙。” “那罗有中,你又是如何知晓王昭君之美的?”苏俊追问道。 “先生,这还用问?书上所写,画中所绘,自然是美的。”罗有中愈发不耐烦,语气也急促起来…… 苏俊瞧着气极败坏的罗有中,竟笑了起来,随后微笑着对罗有中讲道:“罗有中同学,你瞧瞧人家王昭君,既有人为她着文书写,也有人给她作画描绘,可也没谁说她的清白就被玷污了呀。所以呢,先生觉得潘鸿渐同学画一画金艳秋同学,应该也不至于污了金艳秋同学的名声,你说对吧!” 罗有中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回应道:“先生,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我这心里呀,总是堵得慌……” 第21章 这个先生有点轴……(下) 见此番解释已然奏效,苏俊当下并不打算,将有关未来肖像权之类的事儿告知罗有中。 毕竟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一旦提及这个,那只会让事情愈发复杂难办起来。 当下最为要紧的,是得趁热打铁,赶紧把罗有中心里的不痛快全都消除掉才行。 就在这时,苏俊神色一厉,转而对潘鸿渐批评起来:“潘鸿渐,现在可是上课时间,你怎能在课堂上画画呢?把手伸出来,先生要惩戒你。” 话音落下,苏俊便拿起戒尺,在潘鸿渐的手心上“啪,啪,啪”重重地打了三下。 而后,苏俊暗自思忖:这小五的未婚夫倒也不错,晓得护着自己的未婚妻。不过,苏俊随即神色一正,转而对罗有中说道:“罗有中同学,你今日维护金艳秋同学,此行为本是充满正义感之事,理应受到肯定。然而,即便如此,你也断不能因为此事便对其他同学动手打骂。你且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般冲动行事,是不是于理不合呢?” 罗有中听了,面露愧色,耷拉着脑袋,声音低弱地说:“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动手。” 苏俊见状,微笑着豪爽地拍了拍罗有中的肩膀:“好!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罗有中,去给潘鸿渐同学道个歉。” 罗有中像是被打了鸡血,腰杆一挺,声音洪亮地向潘鸿渐道歉。他话音刚落,潘鸿渐也急忙说道:“罗有中同学,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该……”很快,两人的笑声便在屋内响起。 苏俊不禁莞尔,心想着这些哪里像是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分明就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他笑着对两人说:“你俩有完没完?别在这儿一个劲儿地道歉了,赶紧去做题。难道要先生陪着你们挨饿,你们就高兴了?” 二人一听做题,又晕菜了,一言不发的又回座位憋肠憋肚去了…… 苏俊也重新批改起了余下的作业本来…… 而在苏俊未曾到过的山寨一隅,有一座被森严戒备层层守护、依着青山巍峨而建的砖石大宅。 宅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摆满珍馐的饭桌前,唯一的青年人莫靖宇,正口若悬河地向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以及老人身旁那环肥燕瘦、燕语莺声的妻妾们,讲述着自己先生的非凡之处。 莫靖宇的言辞间满是仰慕与敬佩,直把自己新来的先生苏俊,夸得宛如那能跨越天地、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仙人降世一般,引得众妻妾们时而掩口娇笑,时而故作惊讶地发出一声声娇柔的“惊呼”,那或嗔或喜的模样,为这正午的宅院添了几分别样的喧闹与旖旎。 老人微笑着听完,目光转向自己身旁坐着的大女儿,便轻声问道:“薇薇,你靖宇表弟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莫雨薇却仿若未闻,她的世界早已被那些夸赞之词填满。 只见她口中正咬着筷子,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恰似天边那一抹醉人的云霞。 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每一次的眨动都似在诉说着少女心底的柔情。她身姿微微前倾,仿佛这样便更能贴近,那些关于对那个自己“讨厌”的人的评论。 老人见莫雨薇这般入迷的模样,不禁笑了,那笑容从眼底蔓延至嘴角,满是慈爱与洞察世事的了然。 在老人心底,一丝好奇与期待悄然滋生,暗暗思忖着,定要去见一见那个能让自家女儿如此忘我的年轻人。 念及此处,老人脸上挂着笑,开口说道:“靖宇啊,这样吧,下午大伯陪你去学校一趟,正好把今年那五千大洋的捐款,给你们翁校长送过去。可不能让学校等米下锅……” 莫靖宇一边回应着,一边三两口就将一大碗饭扒拉完了,随后说道:“大伯,那您可得快点呀,我得赶去学校了,我担心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我得给他带点儿去……”已然彻底成为苏俊拥趸者的莫靖宇说道。 老人听闻,脸上满是惊愕之色,急切地问道:“什么?靖宇,你说你们先生尚未用餐?竟有此事?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先生?” “大伯,确有此事。”莫靖宇连忙解释道,“先生早前便说过,今日要守着我们班的同学,直至大家完成所有作业,他才会离开教室……” 老人微笑着开口:“呵,你们这位先生,确实有些执拗了。不过,他也是一片好心,为学生着想,倒也难得。” …… 当父亲与表弟交谈时,两人都未留意到莫雨薇神情的变化。她的脸上浮现出几缕忧悒、一丝焦急与些许不安,樱唇轻咬,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虑。 莫雨薇心中暗自思忖,我这是怎么了?为何竟会担心起那个自己“讨厌”的男人有没有吃饭?今天的我到底怎么回事…… 可莫靖宇在一旁催促着大伯,神色间满是急切,好似去晚了便会错过什么新奇有趣的西洋景一般。 老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于侄儿的毛躁并不在意,起身欲往小学校去。然而,刚起身,一个光头且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笑着走进来,大声说道:“当家的,当家的……总瓢把子派人送来了今年矿上的大锡分润款,比去年可多多了……” 刚站起来的老人听闻此言,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缓缓摇了摇头,对莫靖宇说道:“靖宇,大伯今天是去不了了,你去吧!” “喔!”回了一声的莫靖宇,就一溜烟的跑了…… 望着莫靖宇迅速消失的背影,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这冒失鬼,何时才能沉稳些……哦!对了,薇薇,下午你去学校,和龙叔把那两驮5000个大洋,拉去给翁校长。” 莫雨薇心不在焉地咬着筷子,随口应了声“好”,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让她又气又恼的人。她心里犯嘀咕:他该不会真的还没吃饭吧? 莫雨薇的心底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那个总是惹她厌烦的家伙,此刻竟莫名地在她心间徘徊。 往昔被他捉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那些曾经令她气恼的瞬间,如今回味起来,却似裹了蜜一般,带着丝丝甜意。 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恍惚,整个人沉浸在这奇妙的情愫之中。 “小姐,小姐……您还添饭吗?”厨娘王婶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莫雨薇的遐想。她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垂下双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莫雨薇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霍然起身,慌乱地说道:“哦!不……不了。”话语未毕,她便匆匆转身,脚步急促地离开了餐桌,那背影仿佛带着几分羞赧与慌张,像是急于逃离某种令她心乱如麻的情境。 只留厨娘王婶站在原地,望着莫雨薇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困惑与茫然,她咂巴咂巴嘴,嘟囔着:“这小姐今儿是咋了?” 手中还拿着盛饭的勺子,半天没回过味儿来,不明白这向来行事稳重的小姐为何今日这般失态…… 第22章 先生的小迷弟 少时,莫雨薇便带着五千大洋,在络腮胡龙叔以及几个匪兵的簇拥下,抵达了学校。 莫雨薇下意识地朝着翁校长平日所在的会客室走去,然而这次却扑了个空。她转过身,对着身旁的络腮胡男子说道:“龙叔,你安排他们把马驮子上的大洋,先抬到这儿候着,我去寻一下翁校长。” 被称作龙叔的人微微颔首,应声道:“好嘞,小姐。” 莫雨薇仔细回想了翁校长平日里常去的几个地方,打算逐一寻找。她脚步匆匆,很快就走遍了校园内的几处角落,刚从大成至圣先师大成殿出来时,恰好遇见了前来给孔圣人敬香的翁书瑶。 莫雨薇面露欣喜,连忙问道:“书瑶妹妹,真是巧啊!这学校里的先生们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哦,对了,你父亲翁校长在哪里呢?” 翁书瑶嘟着嘴,满脸不悦地说:“还能去哪儿?爹爹他们都在食堂,听苏先生讲那西洋景呢。要不是爹爹让我来上香,我才不乐意来。” 莫雨薇微微一怔,心想怎么又是他,但是随即微笑着说道:“好吧,那我去食堂找他。”正当她要迈步离开时,书瑶在后面喊道:“莫姐姐,等等我,香已经上完了,咱们一起去吧。” 莫雨薇轻轻牵起翁书瑶的小手,莲步轻移,缓缓走进这方她鲜少涉足的小学食堂。才踏入其间,那质朴而纯粹的气息便裹挟而来,仿若一阵清风,悠悠然将时光倒卷回往昔。 抬眸望去,几排木质长桌长椅整齐地列于堂中,上面早已坐满了人。 众人皆嘴角含笑,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前方那个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身影。 莫雨薇却暗自撇了撇嘴,面上一副“嫌弃”的娇俏模样,可那双眼儿却不听话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让她心底泛起涟漪的“冤家”。 只见那人一边吃得酣畅淋漓,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那神情好似春日枝头欢闹的雀儿,灵动而引人。 莫雨薇站在不远处,悄悄竖起了耳朵,可也只捕捉到星星点点的话语,全然听不真切。 她的目光轻移,掠过众人,瞧见翁校长正坐在那人身边,脸上满是认同与赞许,不住地点头。 这一幕,悄然在莫雨薇心间落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她暗自轻哼了一声,心底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待目光落到自家表弟身上时,那丝丝涟漪竟化作了一抹淡淡的醋意。 瞧着表弟身姿笔挺如松,神色恭敬得近乎拘谨,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活脱脱就是个乖巧的“小跟班”。 莫雨薇瞧在眼里,心底不禁泛起嘀咕:“哼,这表弟,在家可没见他这般乖巧,整日里像个大爷似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只觉心间有股气,不上不下地堵着,满是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 心下微酸的莫雨薇,忙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转而望向那些长桌长椅。 岁月恰似一位巧手匠人,在桌椅表面精心镌刻出或深或浅的纹理,宛如一首首无声的岁月诗篇。 而这些桌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泛着陈旧木材独有的温润光泽,似在静静诉说着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悠悠往事。 就在这时,身旁的翁书瑶突然挣开莫雨薇的手,脆生生地喊道:“爹爹,爹爹……莫姐姐找你。”那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乍响,瞬间打破了食堂内原有的静谧氛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莫雨薇顿觉众人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脸颊不由微微发烫,恰似天边的云霞悄然飞落,满心的羞涩与嗔怪,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垂首站在那里,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角,那模样煞是可爱动人。 而苏俊已顾不上其他,转头间,双眸中炽热的情感奔涌而出,紧紧锁住莫雨薇的身影,目不转睛。 就在目光交汇的刹那,莫雨薇似被那股灼热烫到,慌乱地低下头。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滚烫温度,仿佛要将自己融化。 莫雨薇的头越垂越低,心中羞怯与青涩交织,既暗自祈求苏俊移开视线,又贪恋那目光中炽热的情感,害怕它突然消失。这般矛盾的心理让莫雨薇备受煎熬,只觉一颗心被反复拉扯,她满心只想逃离这如烈火般的爱意包围…… 恰在此时,翁校长已然从长椅上起身,踱步来到莫雨薇的身旁,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轻声问道:“莫先生,可是有什么事儿呀?” 多亏了翁校长这一挡,莫雨薇总算是躲过了,那恼人的目光,她略带羞涩,怯生生地开口说道:“翁伯伯,我爹爹吩咐我给学校送来五千大洋的经费呢,还劳烦翁伯伯您去收下呀……” 翁校长一听这话,笑意更浓了,赶忙说道:“莫老锅头可真是太客气了呀。每年都是如此,早早地就把捐赠给学校的办学经费送过来了,那好,莫先生,我这就随你去收下……” 说完,二人便一同离去,只留苏俊痴望着那个令他心醉的背影。人虽已远,苏俊的目光却仍长久地停留在食堂那雪白的墙上,望着墙角处些许剥落的墙皮,不禁神伤起来。 而见翁校长走了的莫靖宇,莫靖宇胆大了几分,在为苏俊再次斟满茶水后,笑着大声叫道:“掌勺的,为苏先生,再添加一个‘腌菜炒肉’送上来,这是大洋,我买单。” 食堂后厨很快传来厨子的应和声:“好嘞,‘腌菜炒肉’一份!”此时,几扇宽敞明亮的窗户透进了温润的自然光,将食堂内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墙角处,高大的木质橱柜静静矗立,里面的餐具摆放得井然有序。一旁的炉灶上,几口大铁锅稳稳架着,炉火烧得正旺,锅底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 厨子在炉灶前熟练地忙碌穿梭,手中的大铁勺在锅里有节奏地翻动,刹那间,炒菜的馥郁香气弥漫开来,迅速溢满了整个空间。 闻到这熟悉的香味,苏俊脸上泛起笑意,对莫靖宇说道:“就是这个味儿,许久未曾尝到了……” 莫靖宇也笑了,顿了顿,轻声问道:“先生,学生想请教,那这次法兰西举办的万国运动会对奥运会,咱们亚洲都有哪些国家参加呢?” 苏俊大口扒了一口饭,略作沉思,边咀嚼边缓缓说道:“咱们亚洲啊,就三个国家参加,分别是咱们邻国印度、东南亚的菲律宾,还有日本……” 第23章 夕阳下的邂逅(上) 莫靖宇眉头紧锁,额上青筋隐现,脸颊涨得通红,急切中带着几分愠怒,高声质问道:“先生,奥运会这般盛大之事,怎不见我堂堂中华有人参与?想我中华大地,四万万同胞之众,当真竟无一人踏上那赛场吗?”其声激昂,满是不甘与愤懑,在屋内久久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苏俊仿若未闻这急切的问询,依旧不疾不徐地细嚼慢咽着口中饭菜,待吞咽下肚,神色从容淡定,方才开口:“我中华原是有四位网球选手报名,只是终究未能出现在赛场上。” “啊?这是为何?”莫靖宇双眼圆睁,满是惊愕与疑惑,声调陡然拔升,“既已报名,缘何又不参赛?”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瞧着莫靖宇心急如焚的模样,眼中流露出几分包容与体谅,仿若在看一位满腔热血却稍显稚嫩的后生,轻声说道:“莫靖宇同学,莫急莫躁。此事关乎我的祖国,我也特意探听了一番。这几位选手,其中一位是马来西亚华侨邱飞海,另外三位乃中国香港的吴仕章、吴仕光与韦荣洛。韦荣洛发电报说明了情况,一来他要参加美国戴维斯杯,赛程与奥运会网球赛冲突;二来原定与他搭档的吴仕光无法同行。故而最终未能参赛。” 莫靖宇听闻此言,满腔怒火仿若被一盆冷水骤然浇灭,只余下深深的无奈,长叹一声,缓缓抬头,目光投向食堂屋顶那排列紧密规整的木梁,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低沉沙哑:“先生,我是真心爱这片土地,爱我们的国啊!可如今这般情形,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苏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神色平和地吐出几个字:“启民智,兴实业,创共和。”话音刚落,身旁的翁书瑶与莫靖宇便轻声呢喃,细细品味其中深意。 苏俊手持茶杯,目光缓缓扫过这朴实无华、毫无现代装饰痕迹的食堂,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失落。 此时,一道阳光奋力穿透高处狭小的气窗,刹那间化作数道明亮光柱,光柱中尘埃轻舞飞扬,仿若演绎着一场静谧灵动的光影之舞,为这略显沉闷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气。 环顾四周,墙壁上张贴着倡导节俭、卫生的标语,纸张在岁月侵蚀下微微泛黄,字迹也略显模糊,却依旧执着地传递着学校质朴的教诲,默默守护着这片空间,提醒着在此就餐的师生铭记往昔岁月的传统美德与先辈们的勤勉之德,往昔的气息在这食堂的每一寸角落悠悠萦绕、缓缓弥漫。 终于,莫靖宇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再度开口:“先生,这目标太过宏大,您且说说,当下我们该如何去做呢?” 苏俊仰头大笑:“哈哈哈……你自是要用心读书,我自是去授课……” 言罢,苏俊在众人的注目下,稳步走出食堂。 午后,苏俊要给二班上课,这些学生也在备考预科。据翁校长介绍,他们的数理化基础近乎为零,苏俊不得不从头开始教起,而苏俊依然是给同学们讲了个小故事后,才开始正常上课的。 但是,由于没有现成的教纲和教材,苏俊只能以手头的几张试卷为参考,自己摸索教学内容,再按照由浅入深的顺序传授给学生,引导他们逐步掌握知识。 学校的放学钟声尚未敲响,苏俊仍在教室里授课,翁校长却已早早来到书院。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布袋子,神色略显焦急地坐在那一池清水旁的石栏上,目光不时地扫向教室方向,只盼着能在苏俊下课的第一时间,将这个月的薪水交给他,那模样,仿佛生怕稍晚一步,苏俊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漫长的一天课程终于结束,苏俊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小五在一旁吃力地拎着装有 150枚大洋的袋子,往日的活泼劲儿已全然不见。 两人缓缓离开忙碌了一整天的校园,踏上园山寨那青石板铺就的街巷。街边,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嘈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而,苏俊此刻身心俱疲,对这喧闹的市井景象已毫无好奇与兴致,满心只想着能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舒缓一下这一天的劳累。 这一天的教书生活,让他疲惫不堪,那种感觉恰似在田地里劳作了一整天的耕牛,浑身酸痛无力,每一分精力都被消耗殆尽。 可还没等苏俊缓过神来,一群学生便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簇拥着他径直朝着金家药铺走去。到了药铺,学生们很是乖巧,纷纷与苏俊道别后,各自踏上归家之路。 金郎中瞧见苏俊满脸的倦容,欲言又止,满心疼惜地说道:“小苏啊!快去歇着吧,吃饭时再来唤你。” 小五跟在后面,着急地喊道:“苏哥哥,这些薪水该如何处置呢?”苏俊却仿若未闻,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心心念念的唯有找一张床,能让自己即刻躺下来。 老人目睹此景,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对小五轻声说道:“闺女,先把这些大洋存到柜上,让你苏哥哥好好休息。” 用过晚饭的苏俊,踏着夕阳的余晖,悠然走出园山寨南寨门,清空大脑,放下救民大业,心安的在大河畔漫步。 只见阳光仿若一层薄纱,轻柔地洒落在悠悠流淌的河面,泛起粼粼波光,恰似破碎的金箔在水中摇曳。 河水无声流淌,仿若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波光中倒映着天空的酡红与岸边垂柳的依依身姿,那垂柳细长的枝叶随风轻摆,似在与河水轻声呢喃。 河畔的草地仿若被大自然打翻了颜料盘,绿意中交织着金黄与橙红。 野花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在晚风的轻抚下微微颔首,宛如羞涩的少女。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勾勒下,轮廓愈发柔和,仿若大地沉睡的巨人,山体的褶皱里藏着暮色的阴影,与天边的霞光相映成趣。 归巢的倦鸟驮着霞光匆匆飞过,鸣声划破长空,转瞬又消失在山林之中。河边偶有渔人撑着竹筏缓缓而来,筏上的鱼篓满载着收获的喜悦。 此时,世间的喧嚣渐渐隐去,只留下这一方天地被夕阳的温柔笼罩,宛如一幅静谧而绚烂的油画,让人心醉神迷,沉醉不知归处。 苏俊笑了,痴痴的说了句:“真美……”便向着渔人走去,准备购上二三尾鲜鱼,用以解馋…… 第24章 夕阳下的邂逅(中) 苏俊挽起长衫衣袖,一头扎进喧闹的人群,全然不顾周遭异样的目光,与一众小贩争逐着刚上岸的鲜鱼。 在这市井烟火中,他仿若寻回了久违的自我,暂时忘却了身上的重担与烦恼,只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 一番争抢后,苏俊终于将一条三尺来长的面瓜鱼,紧紧抠住鱼腮攥在手中。心满意足地等着忙碌的渔夫前来收钱,那鱼的鲜活在他手中跳跃,似也在为他难得的放纵而欢呼…… 往昔,苏俊也止于安南的河内偶品此鱼,其肉质呈老面瓜般独特的鲜黄色泽,故也因而得名面瓜鱼,可味甚鲜美,苏俊对其倾心不已。 且,此鱼烹制极简,老姜一块、老葱数段,佐以一锅清水、些许盐巴,炖煮一番即可。 若是再搭配上云南特有的小米辣蘸水,那滋味,堪称人间至味。 苏俊特意查证,方知此鱼属鲶鱼科魾属,名为魾。 故而今朝再见,他便一眼相中这条最大且最为肥硕的面瓜鱼,往昔滋味涌上心头,思念与期待尽凝于这一瞬的目光之中…… 良久,渔夫行至苏俊身侧,目光惊奇的掠过苏俊的一袭丝绸长衫,神色稍缓,斟酌着言辞,轻声试探道:“老爷,这鱼极大,便不称了,收您银洋一角,可好?” 苏俊闻之,嘴角上扬,笑意浮面:“好,好,渔家这价公道。” 然话语未尽,其神色忽变,面露窘态。只因苏俊此番出门闲步,未携分文。当下之民国,远非后世那般便捷,刷脸即可付账。 此刻,纵有豪情满怀,奈何身无分文,真真应了那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渔夫见苏俊好一会也没有掏钱,便又再次开口说道:“爷,银洋一角……” 苏俊张嘴“呃……”的半晌,才道:“渔家,要不你随我去金家药铺取钱,如何?” 渔夫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忙不迭说道:“老爷,我一家子没日没夜打了一天一夜的鱼,到现在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盼着卖了鱼能回家吃上一口热的。要是个个都像老爷您这样,让我跟着去取钱,这日子可没法过了!老爷,要不这样,这次就算了,您下次再来买吧!” 渔夫的话刚落音,一个只抢到寥寥几条小鱼干的小贩便迫不及待地递上一块一角的银洋,高声道:“渔家,这鱼我要了!” 渔家刚要伸手去接,苏俊却一步跨上前,面露不满地对小贩说:“哎,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小贩嘴角一撇,怪声怪气道:“哟,行啊!那我不跟你争,你有钱你买呗!” “这……”苏俊一时语塞,无奈之下,眼珠一转,对小贩说:“要不这样,你先帮我把钱付给渔夫,然后跟我回金家药铺,我给你一个大洋,怎么样?”苏俊暗自思量,自己给出高出十倍的价钱,这小贩没理由不答应。 然而,小贩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市侩地比出三个指头说道:“三个大头……” 苏俊一听,心里不禁暗忖:这鱼我固然是喜欢,可你也别把我当傻子,就走这么几步路,便想狠狠敲我一笔,真当我是冤大头?这般想着,苏俊顿时觉得兴味索然,起了放弃的念头。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条让他心心念念的面瓜鱼,随后缓缓转身,将鱼轻轻放回渔箩里,神色有些复杂地对小贩说道:“罢了,你厉害,这鱼让给你买吧!” 苏俊失望的弹去衣上的轻尘,转身离开了小码头,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的田野一路走去,只把嘈杂的人间烟火抛在脑后。 九月的云南,晚风轻柔似纱,缱绻地拂过广袤原野。 天际被夕阳染成了醉人的艳红,云霞似锦缎般悠悠飘荡,仿佛是一场绮梦的开端。 田埂上,繁花盛开,犹如大地编织的彩色绣毯。 突然间,苏俊看到了远处,竟然是那位让他心念的女孩正身着月白衣衫,漫步其间…… 她衣袂随风轻轻摇曳,宛如一朵在暮色中静静绽放的素洁幽兰。 她的脸庞被霞光映照得绯红,恰似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娇羞与明媚交织。 女孩俯身探向花丛,素手轻扬,采撷着那些娇艳柔美的花朵。 花瓣或粉嫩,或洁白,带着夕阳的暖煦与晚风的轻柔,在她的掌心静静安卧。 余晖为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边,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偶有几缕调皮地缠上了花枝,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花眷恋着发缕,还是女孩的心遗落在了这繁花深处。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似是人间的轻声呼唤,可女孩依旧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花影霞光里。 在这即将落幕的白日画卷中,她宛如灵动的一笔,绘就了自然与青春交织的优美诗篇,让时光也为之停驻,不舍得惊扰这如梦似幻的瞬间。 苏俊醉了,忘了刚刚的不快,却不忍去打扰这浑然天成的一幅画卷,就这样……就这样痴痴的看,傻傻的笑……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乌黑的长发随之舞动,宛如灵动的墨韵…… 她的目光羞涩的望向苏俊,那一瞬,四目相对,女孩的脸上绽放出一抹莞尔的笑意,恰似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苏俊的心上。 这一笑,让苏俊仿佛着了魔一般,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女孩的方向迈去,而那傻傻的笑容依旧在他脸上绽放着,带着几分痴迷,几分沉醉,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唯有眼前的女孩是他目光的焦点,是他心中唯一的存在…… 当他终于站在女孩面前,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莫……莫姑娘,”苏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是你,我……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激动,紧紧地盯着女孩,生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稍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不见。 女孩微微垂首,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说道:“苏先生……是你。”那轻柔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苏俊的心尖,让他的内心更加慌乱无措。 苏俊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我!我……我今日出来走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莫姑娘,这……这可真是太巧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惊喜与意外,可内心的不安却如影随形,深怕自己在女孩面前说错话、做错事。 第25章 夕阳下的邂逅(下) “苏先生,你怎么了?”女孩察觉到苏俊的异样,抬起头,眼中满是关切与疑惑。 “我……我没事,只是看到姑娘有些紧张。”苏俊鼓起勇气看向女孩,眼神中满是真诚与炽热,可又迅速移开,望向远处的田野,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莫姑娘,第一次见你,就见你拿着本英文的《简爱》,莫姑娘似乎很喜欢看外国文学嘛!”苏俊随意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可声音里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不安。 莫雨薇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上扬,微笑着说道:“呃……苏先生,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些呢。” “哈哈,自然是记得的,还记得那只对我不太友好的大黄,当时它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似乎真把我当成坏人了呢。”苏俊笑着打趣道。 莫雨薇不禁想起苏俊当时面对大黄时的窘迫模样,忍不住笑着对苏俊说道:“难道苏先生不是坏人?”话一出口,莫雨薇似乎瞬间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俏脸刹那间羞红,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苏俊似乎察觉到莫雨薇的异样,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用二十一世纪的调侃话术说道:“呃……其实呀,莫姑娘,我这个坏人,可不是一般的坏人哦!我是个爱的反派角色,是专门负责偷走心的……” 可莫雨薇听到苏俊这么说,却瞬间就脸色发白双手抱着头,全身颤抖着蹲了下去,歇斯底里地尖叫:“快跑!跑得远远的,别靠近我!” 苏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蹲到莫雨薇身旁,眼神中满是关切,声音轻柔且急切:“莫姑娘,莫姑娘……到底怎么了?” 莫雨薇只是不停地摇头,呼吸急促,眼神中满是恐惧。 苏俊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垂柳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再次看向莫雨薇,心中充满担忧。 苏俊见莫雨薇这般反应,心下着急,忙轻声安抚:“莫姑娘,别怕,有我在。” 然而,莫雨薇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只是眼神空洞,不断重复着:“快逃,快逃,逃啊!” 正当苏俊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冰冷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王婶,送小姐回家。”苏俊闻声转身,看到那个令人讨厌的死光头络腮胡。 苏俊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恶狠狠地盯着他,冷冷地说:“有种别用枪,咱们试试。” 光头斜瞅了苏俊一眼,反倒把腰间的驳壳枪抽了出来,对着苏俊…… 很快健壮的中年妇人乖巧的来到莫雨薇身旁,口中轻声说道:“小姐,别怕,我们回家……”莫雨薇见到妇人瞬间沉默了下来……只是用迷离的眼神看了一眼苏俊,这一眼让苏俊的心都要碎了…… 苏俊见此,心中一阵刺痛,一步堵住了莫雨薇与妇人前行的道路,大声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要带她去哪儿?” 络腮胡见苏俊挡住了妇人的去路,便轻轻的说道:“想找死,就跟着走。” 苏俊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今次面对手枪,他再没有丝毫没有退缩,挡在莫雨薇身前,目光坚定地看着络腮胡,说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莫姑娘应该是去看医生。” 络腮胡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哟!小子,哪里来的勇气。这事儿轮不到你插手。” 苏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身看向莫雨薇,轻声问道:“莫姑娘,你别怕,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雨薇眼神依旧迷茫与惊恐,口中只是一直只会在说着:“逃,快逃……” 苏俊心疼的转过头,决绝的看向络腮胡,语气坚定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帮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络腮胡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说:“小子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苏俊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你们家有什么事,我只知道莫姑娘现在很害怕。我要保护她。” “好,好,好……臭小子,本来打算饶你一条狗命的,但是你既然要找死,就一起走吧!”络腮胡冷漠的说道。 “不,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莫姑娘要去的是找金朗中看病……”苏俊执拗的说道。 “臭小子,别叽叽歪歪的,到底走不走……”伴随着哗啦一声,络腮胡把手枪拉上了膛。这突兀的声响传来,莫雨薇“啊”的一声尖叫,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她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苏俊,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快逃!”喊完便瘫倒在旁边妇人身上。 见此,络腮胡暴喝一声:“臭小子,还不走?我真开枪了!” 苏俊看着莫雨薇,心中一阵刺痛,迷茫的向前走去……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众人来到一座山下的三层雕楼前。苏俊满是惊讶地打量着这栋风格独特的楼房,实在难以想象民国的土匪寨里,竟有如此气势恢宏的建筑。 砖楼整体呈深灰色,墙体由厚实的砖块砌成,每一块砖都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楼体高大,共有三层,飞檐斗拱,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楼的正面有一个巨大的拱形门,门两侧镶嵌着精美的雕花,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难掩往昔的华丽。 门口有两名强壮的土匪站岗,他们看到四人,注意到妇人背上的莫雨薇,立刻开口问道:“龙爷,小姐这是怎么了?” 络腮胡沉默不语,带着众人径直往楼内走去。楼内光线昏暗,让人感觉压抑。大厅十分宽敞,地面铺着青色石板,中央摆放着一张厚重的木桌,周围散落着几把椅子。墙壁上挂着几幅陈旧的西洋油画,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就在这时,一位眼神犀利的男人,身后跟着一群娇俏的女人,神色匆匆地从二楼快步迎了下来,口中焦急地发问:“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慌什么呀,先带小姐上楼休息……”那身着长衫、目光如炬的男人沉稳地说道。 络腮胡瞧见中年男人后,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欣喜,赶忙上前说道:“当家的,是我疏忽了,没看护好小姐,您责罚我吧!” 那个自带威严、不怒而威的男人轻轻摆了摆手,语气淡淡地回应:“龙兄,算了……” 可转眼间,他便伸手指向苏俊,厉声问道:“他是谁……” 恰在此时,莫靖宇在二楼上大声呼喊:“苏先生……” 第26章 三刀六洞(一) 苏俊慢慢适应了牢房昏暗的光线。昏黄的灯光在粗糙石壁上摇曳,投射出牢房的影子,仿佛无数扭曲的手在蠕动。腐臭与潮湿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一阵干呕。 苏俊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会有一天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苏俊的目光扫过狭窄深长的通道,地面坑洼不平,积满了污水和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墙壁上爬满了黏腻的青苔,在灯光下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 在牢房里,苏俊与囚犯们挤作一团,忍着囚犯们身上散发的令人厌恶的气味,那气味混杂着汗臭、污垢和腐肉的味道。 可,苏俊仅是在牢房中寻了个角落静静地站着。角落里的光线更加昏暗,让角落显得倍加阴森,且不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苏俊却身姿挺拔,身着一袭丝质长衫,带着几分质朴与洁净。在昏暗的牢房里,就像一泓清泉,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犯人们不禁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被关进来了呢?”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土匪提着灯,缓缓走来,灯光在黑暗中晃动,映出他冷峻的面容和手中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他打开一间牢房,将一名囚犯拖了出来。囚犯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哀求声,在昏暗中挣扎着。 可土匪的动作粗暴且冷漠,把囚犯重重扔到地上,随后又将其拖走。囚犯的身体在地面上拖行,留下一道道血迹和泥泞的痕迹。周围的囚犯们惊恐地缩成一团,眼神充满恐惧与无助。 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每一处都弥漫着绝望与痛苦的气息。囚犯们被困在黑暗中,不知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重见天日。整个地牢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吞噬着人们的灵魂,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与厌恶。 此刻,一个面容狰狞扭曲、带着脚镣手链的大汉冲着苏俊吼道:“喂!大个子,给老子坐下!”大汉见苏俊毫无反应,依旧静静站在那儿,顿时怒不可遏。 随着脚镣手链的一阵“叮呤当啷”声,他猛地站起,大声咆哮:“你聋了吗!”说罢,手中铁链“刷”地向苏俊抽去。 苏俊本能地侧身闪躲,铁链擦着衣角划过。大汉一击未中,越发恼羞成怒,双手紧握住铁链,将其抡得呼呼作响,再次朝苏俊攻去。 苏俊眼神一凛,迅速矮身躲过攻击,瞅准大汉脚步虚浮的间隙,猛地一个箭步上前,用肩膀狠狠撞向大汉的腹部。 大汉被撞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牢房墙壁上。他发出一声闷哼,双眼瞪得滚圆,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苏俊。“好小子,敢还手!” 大汉怒吼着再次挥舞铁链,朝着苏俊劈头盖脸地砸去。苏俊灵活地左闪右避,趁大汉攻击间隙,一把抓住铁链,用力一拉,将大汉拽得向前扑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看守牢房的土匪听到动静迅速赶来,大声喝止了准备爬起就要扑过来的大汉。而苏俊则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苏俊看着眼前这个吃瘪的大汉,语气轻快地问道:“汉子,你怎么进来的?” 大汉闻言一怔,显然没想到苏俊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这个问题。他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苏俊,沉默许久,才没好气地哼道:“关你屁事。”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接着说:“老子,杀了张保长一家……” 苏俊并不生气,他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问道:“汉子,你为什么要杀他一家呢?” 大汉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上下打量着苏俊,眼神充满疑惑和戒备。 “为什么?因为他该死,他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在乡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杀他都是便宜他了。”大汉愤怒地说道。 苏俊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他是该死,可你怎么杀他们一家呢?” 大汉看着苏俊,眼神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片刻,忽然咧开嘴道:“他们全是帮凶,该死。”说完后,大汉沉默在一旁,不再和苏俊搭话。 苏俊只好又问了几个没戴脚镣手链的囚犯,结果发现尽是捡了一根绳,后面跟着一头牛的坑蒙拐骗、小偷小摸之徒…… 他不禁对这园山寨的所谓“土匪”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土匪窝?苏俊越想越觉得荒诞,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疑问…… 少时,苏俊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像是突然顿悟了什么。 这时一个人提着马灯远远地喊道:“苏先生,苏先生,您在哪儿呢?” 苏俊听到声音,淡定回应道:“在这儿呢。” 来人正是莫靖宇,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苏先生,我总算是找到您了。我已经求过大伯,大伯同意只要你以后不再见我表姐。哦!就是在学校教英文的莫先生,只要您答应,他就同意放了您。”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猜先生会同意吗?” 莫靖宇一脸焦急,不假思索地说道:“会的,而且先生也必须要同意。” 苏俊哈哈大笑起来:“错了,先生不同意,正好尝尝牢房里的伙食怎么样。” 莫靖宇满脸焦急,皱着眉头说道:“先生,难道您没听说过那些追求我表姐的人全都消失了的传闻吗?” 苏俊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偶尔有所闻……” 莫靖宇见苏俊满不在乎,急得直跺脚,说道:“先生,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表姐去昆明学英文这三年,已有三个追求者消失得无影无踪。绿林道上流传着‘宁惹阎君,休遇莫邪’,这‘莫’指的就是我大伯。大家都怀疑是大伯动的手。而且表姐也为此气病了,先生您还是快走吧!”莫靖宇满脸焦急,眉头紧皱,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替苏俊忧心忡忡。 “哈哈哈……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走了。我走了,你表姐的病怎么能好呢?心病还须心药医呐!”苏俊笑着回应道。 “哎……先生,先生……您怎么就是不信呢!咱们快走吧!” 莫靖宇无数次的恳求……只换回了苏俊两个字的回答: “不走。” 这让莫靖宇万般无奈,只好转身匆匆跑出地牢,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27章 三刀六洞(二) 失落的莫靖宇,心急如焚地沿着雕楼长长的过道飞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求大伯放过自己的先生。 当他跑到大伯房间门口时,一阵女人嘤嘤的哭声传入耳中,他伸出欲敲门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中。就在这时,房间里隐隐约约飘出“三…刀…六洞”几个字,莫靖宇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心急如焚的他猛地推开半掩的门冲了进去。 莫靖宇踉跄着冲进屋内,带着哭腔急切地喊道:“大伯,求求您了,千万别对我们先生用三刀六洞的绿林家法呀!” “莫靖宇,谁允许你进门不敲门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威严地吼了起来。 “大伯,侄错了。”莫靖宇稳了稳心神,壮着胆子问道,“可先生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莫靖宇,你倒是说说,你们先生那里又没有错了?”老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莫靖宇反问道。 “可是,大伯,先生只是不同意您提出的不见表姐的条件呀!这也算错误吗?”莫靖宇满脸无奈地辩解道。 老人听了,微微一惊,随后开口道:“怎么?还有如此不怕死的……”话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靖宇,你去你龙叔那,拿十根金条,给那个傻小子,让他滚……”老人心想着这傻小子,这次总该会走了吧! 这时,老人身旁的女人突然大声吼道:“莫老邪,你疯了吗?你就这么盼着女儿成老姑娘?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依你,靖宇不许去!我可相中你们先生了。” 女人这一吼,莫靖宇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老人见莫靖宇面露难色,便说道:“去啊!莫家还是我说了算……” 女人气呼呼地随手摔了一个茶杯,放下狠话:“莫老头,这次你要是再把我的这乘龙快婿弄没了,我跟你没完。”说罢,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这时,莫靖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原来他担惊受怕半天,竟是大伯选婿的一种方式。想通之后,莫靖宇不禁为表姐感到可怜,她居然被吓得神经崩溃。 此刻,莫靖宇不再像之前那般火急火燎。老人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莫靖宇放松的神情,淡淡说道:“送黄金的事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呀?大伯。”莫靖宇惊讶地问道。 老人微笑着说:“你去金家药铺,告诉金郎中,今晚苏先生不回药铺了,留在我这秉烛夜谈。” “哦……”莫靖宇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苏俊正靠在牢房的木栅栏上打着盹,突然间,头部被重重一击,瞬间清醒过来,他瞪着眼睛看着木栅栏外打他的络腮胡。 络腮胡敲醒苏俊后,拎着马灯照着他,冷笑着说道:“臭小子,你可真有种,竟敢拒绝我们当家的条件。好吧,你就等着接受三刀六洞的刑罚吧!” 苏俊揉了揉脑袋,斜睨了络腮胡一眼,冷笑着说道:“什么三刀六洞?呵呵……好啊,试试又何妨?” 络腮胡“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就你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知道什么是三刀六洞吗?那就是在人身上捅三刀,每一刀都要穿透身体,在身体上留下六个洞。要是被这刑罚伺候过,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俊听了,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哟!哟!哟……我好怕怕啊!” “臭小子,看样子你是想试试了。”络腮胡不屑地说道。 苏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络腮胡突然发现自己不敢直视苏俊的眼神,他避开苏俊的目光,轻声说道:“也不知是你这臭小子命好,还是祖坟冒青烟了,收了个好弟子,让他跪着求当家的半天,当家的才让我给你送十根金条,让你赶紧滚蛋。听到没有……” 苏俊皱了皱眉头,冷笑着摇了摇头对络腮胡说道:“你觉得我会走吗?别浪费时间了,如果是为这事,你可以走了……” 络腮胡急得直跺脚:“臭小子,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等着三刀六洞吧!” 苏俊神色坚定地说道:“别在这磨磨叽叽的,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络腮胡见苏俊态度坚决,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大声说道:“臭小子,你到底图个啥?女人、美色,有了钱还愁什么?” 苏俊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本心……跟你说这些,你又怎么能懂?” 络腮胡被噎得直翻白眼,气得浑身颤抖,扯着嗓子喊道:“等着吧!臭小子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而此时,莫家大堂里灯火通明,莫家老爷和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低声商量着什么。夫人一脸担忧地说:“莫老头子,如果你这次用三刀六洞吓走了我未来的女婿,我可跟你没完。” 老爷皱着眉头说:“我看苏俊此人是个有骨气的人,不会轻易被这三刀六洞吓住……” 夫人叹着气,眉头紧蹙,满脸忧虑地说道:“怎么不会呢?都被你吓跑三个了。那三个就算了,我只希望这个能顺利度过这一关,女儿实在太不容易了。” 老爷柔声说道:“谁让她上无长兄,下无幼弟,要承担家业只能如此了,看她的造化吧!” 而此时,络腮胡见苏俊面对黄金全然不动心,已然是火冒三丈,他对手下的小喽啰疤脸大喝一声:“疤脸你去,禀大当家的此人冥顽不灵,有请让大当家的动三刀六洞之刑……” 很快的,小喽啰疤脸就跑了回来道:“传大当家的口令!” 众土匪一听,一个个立刻严肃地站好,看着小喽啰疤脸,只见疤脸开口说道:“三刀六洞乃是真英雄之刑,此等莺莺燕燕之人,让他‘穿花’吧!” 络腮胡一听大笑道:“领大当家令,刑‘穿花’之刑……” 苏俊一脸懵…… 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穿花”到底是什么“鬼”。 络腮胡嘴角上扬,得意地笑道:“臭小子,傻了吧!没听过什么叫‘穿花’了吧!” 苏俊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络腮胡,眼中满是疑惑…… 第28章 三刀六洞(三) 苏俊被络腮胡拽出地牢,一路踉跄来到林边的池潭旁。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内那股污浊之气瞬间消散。 抬眼望去,初秋的云南夜晚,月光如水,倾洒在澄澈的潭面上,鱼儿欢跃,虫鸣悠悠。 微风轻拂,山林摇曳,雾气弥漫,远处山峦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苏俊仰起头,大笑几声,对络腮胡说道:“大胡子,这地方选得好啊!死在这儿,值了!来吧,动手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穿花’是什么?” 络腮胡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地盯着苏俊,薄唇轻启,冲一旁的疤脸命令道:“把他衣服扒了,给我绑到树上。” 苏俊瞬间菊花一紧,脸上血色尽失,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都带着哭腔,喊道:“大胡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干什么啊!爷可没有龙阳之好!” 苏俊慌乱地四下张望,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身体不断扭动,试图挣脱控制,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妈啊!大胡子,你这是要做什么!爷宁愿挨三刀六洞,也不要被‘穿花’!救命啊!天啊!天理何在啊……” 络腮胡和一众土匪看着在地上挣扎、嗥叫的苏俊,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把苏俊绑到树上后,见苏俊紧张地扭动身体,保护着一条奇怪的小裤子,土匪们笑得前俯后仰。 被绑在树上的苏俊紧张地看着土匪们一个个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苏俊便暗叫不好,一群蚊虫开始叮咬他白嫩嫩的肉。 苏俊呆住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穿花”…… 苏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被密密麻麻蚊子叮咬,全身被叮成“蚊衣”的画面,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他心想,这里可是云南啊,传说中“三个蚊子一盘菜”的地方,被这样叮咬下去,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蚊子叮咬致死的穿越者吧!要是这样,那么用云南话来讲,那可真是“老火了”。 苏俊再也没法保持镇定,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可刚一张嘴,蚊子就像热追踪导弹般直往嘴里猛钻。他一边吐着蚊子,一边叫嚷道:“有人吗?救命啊!蚊子快把我咬死了!” 就在苏俊喊救命的时候,原本在周围飞舞的蚊虫似乎被这喊声刺激得更加疯狂,它们成群结队地朝苏俊扑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的身体。 苏俊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虫茧之中,无数的蚊虫在他身上爬动、叮咬。 此时,苏俊的眼睛被蚊子糊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他只能凭借着感觉,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这噩梦般的困境。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嘴巴里不断吐出蚊子,可那嗡嗡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苏俊心中一喜,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苏俊强忍着叮咬的痛苦,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 “救……救我……”苏俊艰难地喊道。 苏俊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正朝他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络腮胡和疤脸。 “哼,小子,被蚊子咬成这样,“穿花”可还好受,还要不要见我家小姐呢?”络腮胡冷笑着说道。 苏俊没有回答络腮胡的问话,而是忍着全身不停的奇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莫靖宇气喘吁吁的声音:“龙叔,大伯命你们把……把……我的先生带回去,他有话问他……” 苏俊强忍着奇痒,缓缓靠近浴桶。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那股味道直钻鼻腔,冲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跨进木浴桶。刚坐下,温热的水便将他包裹,好似被一个无形的温暖小兽紧紧拥抱。被蚊虫叮咬后奇痒难耐的身体,在这水中渐渐舒缓。 苏俊冷笑着喃喃自语:“好你个莫老邪,连药浴都准备好了,这不是有意为之吗?好吧!这次为了你的女儿,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我认了。希望往后你别再耍什么花样,不然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说完后,苏俊想了一会又低声嘀咕道:“如果他用烧火棍,我又该如何应对呢?” 不一会儿,苏俊身上开始冒汗,感觉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任由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 这时,苏俊满脑子都在想:“这药浴应该能把身上被蚊虫叮咬出的疙瘩消除吧。不然坑坑洼洼的多难看,哪里还有我原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模样?” 正想着,旁边为苏俊加热水的莫靖宇大声喊道:“哇塞,这药浴太神奇啦!先生,您身上的疙瘩消失了!”这一嗓子把苏俊从想象中拉了回来,苏俊忍不住笑出了声。 泡完之后,苏俊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就被莫靖宇领着到了一间房间门口,让自己走进去…… 书房内,古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纸页泛黄,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给这空间增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 一张厚重的木桌摆放在中央,桌上摊开着一本线装书,旁边放着一副围棋。 老人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衫,稀疏的白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他坐在椅子上,脊背微微佝偻,骨节突出的双手放在棋盘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棋子。 深陷的眼睛里透着睿智与沉稳,眼神专注地盯着棋盘,仿佛在思考着棋局的走向。 老人见苏俊进来后,轻声说道:“来了!” 苏俊点点头…… “会下围棋吗?”老人问道。 苏俊平静的回答道:“会一点!” 老人就把黑棋推到对面,对着苏俊说道:“坐吧!来一局” 苏俊坐到了老人的对面,用食指和中指夹起围棋盒里的一枚黑子,对着马灯的光一看,黑色变成了墨绿色…… 苏俊笑着说道:“永昌云子,不错”说完后,一枚黑棋就落到了棋盘中“天元”的位置…… 老人见苏俊这种下法,懵了…… 第29章 天元pk alpha go 苏俊从老人眉梢间那丝稍纵即逝的异样,察觉到了老人心中的震惊与疑惑。 老人的反应正如苏俊所料,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心想:哼,莫老邪,没见过吧!这可是小爷穷尽心力,为对付阿尔法狗执黑棋的一种战法。 莫老邪,你可没有那只狗的计算速度和对棋局的预判能力,没法实时调整策略应对这局面吧! 老人扫了一眼嘴角挂着得意笑容的苏俊,心中暗自冷哼,斥道:“轻浮!”随后选择星小目开局。没想到苏俊也跟着选了星小目。 此后,老人每下一步棋,苏俊都在对称的位置落子。老人越来越生气,感觉压力巨大,双眼圆睁,狠狠瞪着苏俊,怒喝道:“臭小子,能不能好好下棋!” 苏俊嘴角一勾,眼中满是得意,冲老人说道:“难道围棋有规定不能这么下吗?” 老人白了苏俊一眼,没好气地回了句:“没有。”说罢,便陷入了沉思。 瞧着陷入沉思的老人,苏俊向后一靠,惬意地舒展开身体,轻抿一口香茗,双目微闭养起神来。 可心中却在暗暗在想:哼,莫老邪,今晚上你折磨我半天,小爷不放个大招给你看,你是不知道小爷的能耐,这下你就慢慢琢磨去吧! 这些看似简单的一步棋,可是小爷在自己的时空,想出的对付alphago这类智脑的方法。 为验证这个方法,小爷是专门编写程序在西工大的超级电脑上,偷偷挂着跑了小半年。因此,就算你莫老邪是诸葛再生、周瑜附体,也得给我甘拜下风,穷尽你小脑袋上的所有脑细胞也是不够用的…… 而且,这招民国围棋大师吴清源也曾用过,当时对手是小日子超一流棋手木谷实,同样把对方气得几近吐血,让其无法接招。 果然,苏俊看到老人开始长久的沉思,才犹犹豫豫的落下一子。苏俊却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打了个哈欠,随手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又模仿老人走了一步。 老人见状,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心里纳闷,这臭小子在搞什么鬼?这不就像自己和自己下棋吗?更气人的是,苏俊还在天元占了一子,像毒蛇般紧盯着自己的破绽,一旦发现错误,立刻咬上来,让自己瞬间致命。怎么下都赢不了,这还怎么下…… 罢了……看来还是低估了这臭小子,这小子的智力确实在我之上。他对我的手段恐怕早已洞察得一清二楚,只是未点破而已。想到这里,老人只觉自己仿佛在对方面前毫无保留,毫无遮拦,这让他顿感窘迫,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老人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思忖道:若真是如此,将家业交给他,我也应当感到欣慰,又何必动气呢?没错,看来我得换个方式与他相处了,以礼相待,屈尊求贤,笑脸相迎……但愿这小子值得我如此付出。 打定主意,老人突然扬声喊道:“门口偷听的别听了,去让厨房上点宵夜来,饿了。” 苏俊很快吃上了一碗红糖鸡蛋白酒,那味道熟悉得如同往昔岁月里的温暖记忆,香味直透心脾。他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老人则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再提及下棋之事。 吃完后,老人笑着对苏俊说:“呃……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上课。”随后吩咐站在一旁的莫靖宇,安排苏俊去休息。 苏俊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心里琢磨着既然莫老邪认输了,自己不能就这么被糊弄过去。眼神中闪烁着狡黠光芒,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心想:赢了的彩头是绝不能少的。 于是,苏俊转过头看向老人,带着几分试探说道:“莫老先生,我想探望一下莫姑娘。” 苏俊的话一出口,莫靖宇顿时瞪大了眼睛,差点没站稳。他忙不迭地咳嗽几声,试图提醒苏俊,心中暗自嘀咕: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对我表姐还念念不忘呢?就不怕大伯不高兴,平白生出些事端来吗? 然而,令莫靖宇震惊不已的是,大伯竟然点头同意苏俊去表姐的闺房探望。莫靖宇心里直犯怵,要知道那闺房他也只知道是哪间,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进去。大伯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让苏俊去闺房看表姐?这世界莫不是疯了? 苏俊怀着一丝期待,踏入这古旧的闺房。昏黄的灯光洒在屋内,似一层薄纱,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柔和。 房间靠窗的角落立着一个雕花衣柜,样式古朴典雅,上面的花纹细腻而精美。柜面的油漆已有些斑驳,像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柜门半掩着,能看到里面挂着几件素色旗袍,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窗前是一张木质书桌,上面摆放着一面精致的梳妆镜。镜子边缘雕着精美的图案,在岁月的打磨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镜前的梳子,齿梳间还残留着几缕发丝,仿佛在眷恋着曾经的主人。书桌旁的小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线装书,纸张泛黄,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房间中央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颜色淡雅。地毯上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瓷茶壶和几只小茶杯。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给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温馨。 墙上挂着一幅工笔画,画中的莫雨薇身着传统服饰,身姿婀娜,面容温婉。她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画框的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岁月轻轻抚摸过。 房间靠里的位置,一张古朴的雕花床稳稳地立着。床体由坚实的木材打造而成,床沿雕琢着精致的花纹,繁复而细腻,散发着一种古朴的韵味。床罩是淡粉色的绸缎,上面绣着雅致的图案,与房间整体风格相契合。 床头两侧,立着一对小巧的床头柜。柜子上摆放着一盏小烛台,蜡烛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床上方挂着一个木质吊顶,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床边的地上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颜色与房间的整体色调相呼应。地毯上放着一双精致的手编拖鞋,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整个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宁静而美好的时光。 苏俊看到坐在木雕床边泪眼婆娑的莫雨薇,轻声问道:“莫姑娘,你还好吗?” 一个仿若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传来:“好……” 苏俊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语气轻柔地说道:“若您安好,便是晴天!” 说罢,苏俊转身离去。 莫雨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痴了…… 第30章 手搓糖厂(一)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间,许多事悄然流逝。 苏俊来到这里已经一周时间。没了莫老邪的反对,在“宠溺女友”的理工直男苏俊的呵护下,莫雨薇初尝恋爱的甜蜜,像只粘人的小猫,紧紧跟在苏俊身边,与他形影不离。 然而,甜蜜的恋爱,让苏俊抄文大业受到了不小影响。每天他只能抽出晚上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间来抄文。就这样,一本日文版的《雪国》还没抄完,手机电量以及一块一万两千毫安的移动电源就耗尽了。 苏俊琢磨着该去充电了…… 今天是苏俊到小学教书的第二个周日,手机和移动电源早都没电了。 于是,苏俊早早便制定好了计划,决意今日前往滇越铁路小站,先给移动电源充上电。 他深知,自己的手机太过超前,其功能与设计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旦在小尾巴面前拿出手机,必然会引发她的好奇与追问。 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局面将难以把控。小尾巴是否能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情?知晓真相后,她会不会对自己产生隔阂?更糟糕的是,会不会在这个本就不平静的时代,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与混乱? 苏俊珍视与小尾巴的感情,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宁静,不愿因丝毫的疏忽,让所有的美好毁于一旦。 好在苏俊的移动电源具备多种功能,有手电筒、防风打火机(以备野外使用),还有一个简单的电子警报声。 不过苏俊觉得在这个时空,电子警报声估计派不上用场,毕竟民国的“刁民”们大多没听过这声音,最多也就当个西洋景看看罢了。 苏俊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窗外就传来小伍在外面唱着:“浪奔,浪流……” “哎……”苏俊重重叹了口气,满心无奈,这丫头又开启了一天的催稿模式。 回想起这被催稿的源头,还不是自己造的孽。苏俊不由叫苦不迭:“苍天啊!我的命好苦啊!白天讲故事,晚上写故事,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事的起因,是苏俊在小尾巴家吃完饭后,两个小情侣去园山寨南门江边散步。苏俊看到夕阳下的大河,浊浪排空,日星隐曜,气势磅礴,情不自禁哼起了《上海滩》。 谁能想到,这种优美的曲调,让从没听过这种音乐的小尾巴瞬间就着了迷,缠着苏俊非要他把歌曲唱完不可。 哎……苏俊拗不过,不仅唱了,还把《上海滩》的故事情节大概讲了出来。 当小尾巴听到许文强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风衣、白色围巾,在风云变幻的上海滩,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独特魅力;丁力的热血豪情、冯程程的美丽温柔,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在时代的大背景下演绎得扣人心弦。 小尾巴瞬间听傻了,她被激起了像八十年代的人们看《上海滩》时那种万人空巷的热情。 打那以后,小尾巴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只要两人在一起,就缠着苏俊让他讲,分开了就要求他写。这一写,《上海滩》便在学校里彻底传开了。 这种与学生们以往看的《三言二拍》、《西厢记》、《红楼梦》这类公子小姐的故事,以及最多也就看过《简爱》之类的外国爱情故事,是决然不同的叙事风格的故事,让他们一下子都入了迷,小伍更是成了专业催稿员。 苏俊无奈地将枕头盖在头上,暗自叫苦道:“天呐,让我哪天睡个三天三夜吧!现在我的命好苦啊!” 苏俊刚打开门,一只小手就伸了进来,紧接着小伍那清脆的声音急切地问道:“苏哥哥,稿子……” 苏俊无奈地把一叠稿子递了出去…… 不过苏俊也发现自从有了小尾巴之后,他就用上了小尾巴为他细心的准备的进口牙粉,牙刷和香皂这些的洗漱用品,让他渐渐习惯活在当下的民国了…… 洗漱完毕的苏俊,心旷神怡之下,一张嘴就把韦爵爷的口头禅崩出来了:“凉风有幸,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我有广阔的胸襟和强健的……臂…弯!” 念叨着爵爷名言的苏俊,刚从院子的后门踏入金家药铺,他瞬间愣住。 在药铺之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他的学生。所有人都屏气敛息,全神贯注地听着小五朗读《上海滩》的稿子,时不时发出阵阵由衷的赞叹。 小尾巴被几个小女生簇拥在中间,眼睛亮晶晶的,也兴致勃勃地沉浸于这场听觉的盛宴之中…… 苏俊一露面,众人瞬间兴奋起来,纷纷呼喊:“苏先生……苏先生……”声声热切,让苏俊真切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 苏俊满脸笑意,和颜悦色地向学生们一一点头回应。 随后,他如往常那般,先走向在药铺中自己位子上坐着的金朗中,打招呼道:“老爹,您总是来得这么早!” 金朗中一脸得意,拿起紫砂壶打火机点着旱烟,“叭哒”吸了一口,慢悠悠开口:“贤侄,你昨儿个写东西又熬到深更半夜了吧?今天还起这么早。赶紧去厨房,你婶子把米线烫好了。吃完,好早点出发。” 苏俊赶忙点头应下:“哎!好嘞,老爹,我这就去。”自莫老邪那天亲自登门道歉后,苏俊明显感觉到金老爹看自己愈发顺眼了。 苏俊得知,翁校长曾说,金朗中和莫老邪在私塾时,本是极为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后来只因二人互不相让,关系才渐渐疏远。如今,赶马帮的莫老头主动低头,想必二人关系很快便能重归旧好,想到这儿,苏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果真是老小孩,老小孩,临老临老还耍小孩脾气…… 此时,小尾巴莫雨薇像一只乖巧的小鸟,迈着轻盈的步子,略带羞涩地走到苏俊身旁,轻声说道:“早,苏先生……” 苏俊微微欠身,拱手回应:“莫姑娘,早。”紧接着,他环顾一圈,提高音量,温和地问道:“同学们,大家都吃早餐了吗?要是还没吃,就和先生一道再去吃点儿。” 学生们纷纷摇头,齐声答道:“先生,您去吧,我们都吃过啦!” 苏俊听闻,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小尾巴犹豫了一瞬,还是快步跟上,紧紧跟在苏俊身后。 进了厨房,热气腾腾的米线早已摆在桌上。苏俊刚坐下,小尾巴便贴心地递上筷子,眼神里满是温柔…… 第31章 手搓糖厂(二) “上路了!”络腮胡龙叔铆足了劲儿,扯着嗓子发出一声雄浑的高喊,那声音仿佛要冲破天际,在园山寨的上空久久回荡。 苏俊这才留意到,眼前哪是什么普通的队伍,分明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他站在队伍前方回头张望,根本看不到马队在园山寨里的尾巴。 苏俊侧过身,看向身旁骑着温顺小马的小尾巴,不禁感叹:“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阵仗,感觉都快赶上出去野餐了。” 莫雨薇嘴角轻扬,手上轻轻扯着马缰绳,柔声说道:“别担心,爹爹给咱们准备了好几匹驮马专门运吃的,饿不着。” 苏俊笑意更浓,解释道:“哈哈,莫姑娘,你误会我意思啦。我是说,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咱们最开始可没计划会有这么多人同行啊。” 莫雨薇听罢,顿时“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起初,只有莫靖宇跟我说想和我们一道去。可昨天,他又说唐家的两位姑娘也要加入,到了晚上,又说还有谁谁谁也要同行……就这样,人越来越多了。” 苏俊也笑着回应:“我这边情况如出一辙,小伍也是不停地给我加人。哎,没办法,大家都像被困在笼中的小鸟,渴望出去透透气,即便过程繁琐,也甘之如饴。” “谁说不是呢,是该让这些孩子们出去透透气了。”莫雨薇眉眼带笑,轻声感慨道。 队伍伴着头骡清脆的铃声,悠悠前行,没多久便踏入了山区。络腮胡龙叔心疼马匹太过劳累,率先下马,牵着缰绳缓缓步行。 苏俊见此情景,也迅速跟着下了马。小尾巴瞧见,也闹着要跟着苏俊下马。苏俊转过身,笑着哄道:“别下来啦,你这小身板,小马驮着轻松得很,稳稳当当的。” 莫雨薇乖巧地骑在小马上,由着苏俊牵着缰绳,一路来到了山头。 可当苏俊登上山顶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不已。 只见对面山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从一个平坝盘旋而上。 苏俊忙不迭地向龙叔问道:“龙叔,对面山上那条是什么路啊?” 络腮胡龙叔嘴角上扬,露出和蔼的笑容,恭敬地回应:“姑爷,那是云南煤炭公司,为了把煤运往滇越铁路火车站专门修的马车路。” “什么?这里居然有煤矿?”苏俊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龙叔咧开嘴,笑得愈发爽朗:“可不是嘛!这儿的煤可都是上好的无烟煤,整条滇越铁路的用煤,主要就靠咱们这儿和阿迷(开远)县的小龙潭煤矿供应呢。” 听到络腮胡龙叔这番介绍,苏俊瞬间陷入沉思。他目光远眺,脑海中各种设想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半晌,苏俊缓缓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要是这里有水,那就更完美了。” 络腮胡龙叔一听苏俊提到水,脸上笑意更浓,连忙说道:“姑爷,有水啊!这山下就有一条河,直通大河。” 苏俊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里有煤、有水,还有铁路,占据这么多优势,要是不建个工业基地,可真是辜负了老天爷的这番厚赐。” 苏俊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山巅来回踱步,脑海中勾勒的工业基地蓝图愈发清晰,忍不住“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小尾巴见苏俊莫名地发笑,便问道:“哥哥,你笑什么?” “莫姑娘,请您设想一下。此地蕴含煤矿,广袤的森林环绕,能为工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河流穿坝子而过,工业用水与居民日常用水都无需担忧。更关键的是,滇越铁路干线就在这附近有个站点,运输极为便利,这无疑是打造工业集群的不二之选。” 苏俊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森林,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您看那漫山遍野的林木,再结合咱们现有的水能资源,不妨先从技术门槛较低的家具业起步。这就如同精心培育一只会下蛋的母鸡,只要家具产业落地生根、蓬勃发展,形成示范效应与产业集聚,后续各类工业项目便会如同雨后春笋般,相继在此地落地开花。”说罢,苏俊满怀憧憬地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片繁荣的工业景象。 听到苏俊这番似懂非懂的话,莫雨薇不禁“咯咯咯……”地笑弯了腰,她边笑边说道:“哥哥,我在昆明读书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逛街可从没见过有卖家具的商店。” 莫雨薇小心地看了一眼苏俊,见苏俊真诚地看着她,便又说道:“哥哥,你说咱们从家具业入手,可普通人家要添置家具,都是请工匠到家里打制。就说金伯伯家让你睡觉的那张床,可是他家儿媳妇陪嫁的一张‘万工床’,据说当时是请了好几位木匠师傅,在家中精雕细琢了三年才完工。哥哥,要是你做家具,三年才打出一张床,可又卖不出去,那这段时间你吃什么呀!” 苏俊一听,顿时就懵了……这情况,可不就是妥妥的小农经济嘛!眼前这位好歹也是民国培养出来的人才呀,怎么一点工业方面的思想都没有呢? 如果工业化就只会生产一张床吗?那将是一个月内就能用标准件,生产成百上千的“万工床”,直接把床的价格打下来。 想到这儿,苏俊赶忙转移话题,笑着用莫雨薇女孩子们爱好的话题说道:“莫姑娘,我猜呀,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肯定特别喜欢逛街吧!” 莫雨薇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俊,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平常逛街的时候,见到过几家成衣铺子呢?”苏俊接着问道。 “哥哥,什么是成衣铺?”莫雨薇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呃……就是买过来,马上就能穿的衣服铺子!”苏俊笑着解释道。 “哦……这样啊!哥哥,我和妹妹平日里是爱去逛街,但是只是大多只是绸缎铺,它们都开在昆明最繁华的三牌坊、文庙街、马市口这些地方呢!粗略算下来,大概有四十多家吧!其中营业规模比较大的,有申大公司以及竞华、益兴、万丰、德厚生这些商号。不过呀,在那儿制作一套时新的绸缎衣服,花费可相当于普通人几个月的收入了,所以我和妹妹也就是去看看罢了。哥哥你说的成衣铺子,我还真没怎么见过,倒是裁缝铺随处可见呢……”莫雨薇笑意盈盈地如数家珍的说道。 苏俊听闻莫雨薇的回答后,面色平静,缓缓开口道:“莫姑娘,你可知为何这市面上没有成衣铺子呀?” 莫雨薇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疑惑,显然是并不知晓缘由。 苏俊轻轻叹息了一声,“哎”,随后才说道:“那是因为呀,咱们一直都没有中国人具体的身体标准数据呢。没这个基础,自然就没办法预先批量生产出成衣,以供国人去挑选了呀。而要想完成这些,非得有一个愿意实实在在为民众做实事的政府不可,可咱们现在有这样的政府吗?” 莫雨薇沉默了…… 而苏俊从历史上知道,这方面的研究要到1931年以后才有人做,而现在的中国,军阀们正在忙着打仗呢?谁会想着这些呢?真的悲哀啊! 第32章 手搓糖厂(三) 看着莫雨薇陷入沉默,络腮胡龙叔赶忙打圆场:“姑爷,您看要不咱们动身吧!后面的人快跟上来了。” 沉默良久的莫雨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切问道:“哥哥,如果是这样,按您这么说,那咱们国家的工业近乎为零了呀。毕竟大街小巷售卖的东西,大多都是舶来品。”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赞许的微笑:“莫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通。你这话,恰恰回答了伯父之前问我的问题——为何咱们华夏在对外战争中总是一败再败?原因就在于,工业国在战争中对农业国有着压倒性优势。” 莫雨薇微微皱眉,眼中透着一丝迷茫,追问道:“哥哥,可咱们华夏好多地方也有工厂啊,咱们国家不至于那么落后吧?” 苏俊耐心解释起来:“工业是一个庞大的体系。莫姑娘你想,要是我们建了这家具厂,我会为它建立一整套完备的工业体系标准,从基础的度量衡,到各项工作制度,事无巨细。往后,不管再建什么工厂,都能有章可循,自然得心应手。而这些宝贵的标准,是从外国人那里买不来的。” 莫雨薇眨动着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惊叹:“哥哥,这也太厉害了……” 苏俊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那当然!莫姑娘,你想想,当年始皇帝不过推行了‘车同轨,书同文’,便开创了一个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国。咱们现在要建立的可是整个工业体系标准,其意义和影响不可估量啊!” 正说着,后面的队伍追了上来。龙叔看在眼里,笑着提醒:“小姐,姑爷,咱们该下山啦!” 于是,马儿再次踏上狭窄的马帮路。骑在马上的苏俊,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边的树枝,生怕被刮到,一边欣赏着山下秀美的景色。 看着看着,苏俊不禁心生疑惑:这片地方,竟然不见一株罂粟。 就在这时,莫靖宇骑着马,一路快鞭疾驰赶了上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大声说道:“先生,先生……前面的坝子那儿就是莫家的庄园啦。咱们在那儿稍作休息如何?正好可以尝尝庄园里的菠萝、芒果、甘蔗,味道可甜啦!” 苏俊暗自思忖,抵达火车小站后,倘若那儿有电,以快充给移动电源充电,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充满,在此稍作休息倒也无妨。于是,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莫靖宇见苏俊点头,瞬间兴奋得在马背上欢呼雀跃起来,结果一时忘形,脑袋猛地撞上了头顶的树枝。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这活泼的少年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稳坐在马背上。 在队伍行进的过程中,苏俊始终保持着警惕。每当遇到前方道路有蜘蛛网横亘,或是树枝低垂影响通行,他总会率先在马背上伸出手,用手中的树枝仔细清理干净,而后才示意莫雨薇安心通过。 他这一举一动,满是细致入微的关怀,旁人看在眼里,都能感受到他对莫雨薇那份浓浓的宠溺。 莫靖宇实在受不了那二人的狗血劲儿,猛地一扬马鞭,骏马如离弦之箭,朝着坝子方向飞驰而去。 他率先纵马冲进那片草房区域,远远地便气喘吁吁地大喊:“虎叔,虎叔……我来啦,快给我一杯水,渴死我了!”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从一间草房里走出来。瞧见莫靖宇,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说道:“哟,表少爷来啦!”说话间,一个青年人端着一瓢水,从络腮胡汉子身后走出来,递给莫靖宇。 “虎叔,有财表弟又长高了!”莫靖宇笑着对络腮胡汉子说道。 “唉……是啊!长大了,都到了该讨媳妇的年纪,可还是不懂事,整天就知道瞎琢磨。”络腮胡虎叔长叹一声说道。 “我才不是瞎琢磨!铁路上的火车也是烧煤的,为啥就不能用来榨甘蔗汁?非得把人当牲口使,一天下来累得半死!”青年人没好气地辩驳道。 “瞧瞧,表少爷,你说他一句,他有十句等着反驳呢。”络腮胡虎叔满脸无奈,带着些嗔怪地说道。 “虎叔,我倒觉得有财表弟这话,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莫靖宇嘴角含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唉……表少爷,做红糖这营生,哪能不受累呢。再说了,这些制作方法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可不能随便坏了规矩呀!”络腮胡虎叔耐心解释着,神色间满是对传统的坚守。 莫靖宇见络腮胡虎叔似乎有了些生气的迹象,赶忙转移话题:“呃……虎叔,今天庄里有没有啥好吃的呀?” 络腮胡虎叔一听莫靖宇问起吃的,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有啊!昨晚我和你表弟下套,扣住了几头偷吃庄稼的野猪和麂子,表少爷,你这次可有口福啦。” “哎……虎叔,这次怕是没口福品尝野猪和麂子了。我们着急赶路,给弄些水果来解解渴就行。”莫靖宇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语气诚恳地说道。 “哦……那实在太可惜啦。要是想吃水果,我让有财领你去园子里摘,管够!”络腮胡虎叔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扯着嗓子朝茅草房那边大声喊道:“有财,麻溜点儿出来,带表哥去摘水果!” “哦……来啦!”紧接着,从茅草房里传出有财那清脆响亮,透着股子精气神的回应声。 眨眼间,有财就从茅草房里走了出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洗得泛白且打着好几块补丁的粗布短褂,领口大大敞开,露出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线条紧实的脖颈。下身套着一条深蓝色的宽松布裤,裤脚用麻绳松松垮垮地扎着,显然是为了方便平日里在田间的各种劳作。脚上那双草鞋沾满了泥土,鞋底都被磨得薄薄的,一看就是经历了不少奔波。 有财头上戴着一顶破旧不堪的斗笠,斗笠边缘微微向上翻卷,上面还留着雨水冲刷过的淡淡痕迹。几缕黝黑的头发杂乱地从斗笠底下钻出来,碎发湿漉漉地贴在他满是汗珠的宽阔额头上。腰间束着一条粗布腰带,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挂在上面,随着他的每一步挪动,镰刀便会时不时地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只见他伸出那双骨节粗大、布满厚厚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的手,从地上稳稳背起一个背箩,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说道:“表哥,走,我带你摘水果去,咱园子里的果子可甜啦!” 二人并肩踏上蜿蜒曲折的田间小道,四周是随风摇曳的翠绿庄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芬芳气息。走着走着,莫靖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有财,你当真不打算继续读书啦?” “嗯,不读了。”有财语气平淡,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是为什么呀?以你的聪明劲儿,继续读书说不定能有大出息。”莫靖宇满脸不解,眉头微微皱起。 “读书有啥用呢?如今科举早没了,又不能靠读书去当官。难道要学大伯,靠着手里有枪,在这乱世当个草头王?哼,我打心底里接受不了这些。我觉着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农夫挺好,我早就习惯这种日子了。”有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拔下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轻轻咀嚼。 “有财,你这么聪明睿智,就打算像陶渊明那样归隐田园,不觉得太可惜了吗?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这田间地头。”莫靖宇语重心长地劝道。 “哈哈哈……表哥,你可别抬举我了。我读了那么多四书五经,可到最后,面对滇越铁路上跑的小火车,我愣是琢磨不透。你说,这算不算是白读了那么多书,太失败了!”有财苦笑着,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神情。 “啊!对了,有财,你知道吗?咱们表姐夫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才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往后你要是碰上啥弄不明白的事儿,尽管去问他,保准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莫靖宇突然想起,赶忙补充道。 “真的吗?”有财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禁问道。 第33章 手搓糖厂(四) 莫雨薇在苏俊的悉心呵护下,总算来到了这座全是茅草房的庄子。 苏俊一到这儿,便又见到了,曾经那个收拾自己“仇”人~~虎叔。 而这时,虎叔在龙叔的陪同下,来到了苏俊身旁,脸上堆满笑容,说道:“姑爷,咱们又见面了……” 瞧着虎叔笑意盈盈地端来各种各样的水果,原本想生气的苏俊,顿时气也消了,毕竟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呀!苏俊也笑着吃起了虎叔送来的水果。 在茅草房的一个角落里,唐家二小姐正泪眼汪汪地与大姐小声说着话。 小五这热心肠的丫头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赶忙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开口问道:“唐少娴,你妹妹唐少琼这是怎么啦……” 唐家大姐唐少娴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地“哎”了一声,而后伸手指向前方正给苏俊端水果的莫有财,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冤家……” 小五正满心不解,准备再细问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小五便和唐家小姐一同扭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莫有财打算邀请苏先生去某个地方,却被他老爹给拦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咒骂:“臭小子,别拿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脏了小姐和姑爷们的眼……” 听到莫有财又被他爹责骂,唐家二小姐唐少琼那满含泪水的美目瞬间就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一颗芳心也不由自主地系在了那个正被责骂的莫有财身上,她痴痴地望着,心里仿佛装满了万般怜惜之意,只想与莫有财一起承受来自父辈的啧骂…… 就在唐家二小姐唐少琼满心无奈之际,苏俊,这位她们的先生,已然站起身来,及时制止了虎叔对莫有财的责骂。 只见苏俊动作迅速,一下子便跨到虎叔身前,开口说道:“虎叔,您这可就不对了。实不相瞒,我对有财表弟制作的那台蒸汽机,稀罕得很呐,就想去瞧瞧。”言罢,苏俊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莫有财,说道:“有财表弟,麻烦你带个路,让我见识见识你造的机器。” 莫靖宇见莫有财被他老爹骂得像是傻了一般,呆愣愣地杵在原地,赶忙插话提醒道:“表弟,还愣着干啥,还不快领先生去!” 经过莫靖宇的提醒,莫有财才语无伦次的说道:“表姐夫……哦,不……先生我们走,我带路……” 苏俊笑了笑,跟着激动万分的莫有财走出了这间茅草房,又进入到了另—间茅草房…… 终于,苏俊在那略显昏暗的工坊角落,看到了一台简易的蒸汽机,它静静的像火车头一样,横卧在这间草房内,好似一位从粗糙岁月中走来的机械使者。 它的主体框架由一根巨大的木头掏空而成,木材的纹理清晰可见,那是岁月与工匠手艺的交织。这些木头被精心切割、打磨,以一种质朴而坚韧的方式相互契合,支撑起整个蒸汽机的架构。尽管没有经过精细的抛光处理,表面带着些微的毛糙,却散发着一种原始而纯粹的力量感。 在框架之中,核心的蒸汽发生装置由土陶制成。 这土陶质地粗糙,颜色暗沉,带着泥土特有的质朴气息。 它的形状并不规则,表面还有几处因烧制不均而微微凸起或凹陷的地方,仿佛在诉说着烧制过程中的艰辛与不易。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简陋的土陶容器,却肩负着将水转化为蒸汽,为整台机器提供动力的重任。 土陶容器下方,是一个用砖块简单堆砌而成的炉灶。 砖块参差不齐,缝隙间还能看到些许泥土的痕迹。 炉灶里,未燃尽的柴火还冒着袅袅青烟,诉说着刚刚为产生蒸汽所做的努力。 连接土陶蒸汽发生装置和外部做功部件的,是一根由粗陋皮革制成的管道。 皮革的颜色暗沉,表面有一道道明显的褶皱和划痕,虽不精致,却紧紧地贴合在接口处,尽力保证蒸汽的传输。 这台由木头与土陶打造的简单蒸汽机,虽没有精致的外观,却处处彰显着智慧与探索的力量,这让苏俊不禁对其创造者的巧思肃然起敬。 莫有财双唇紧闭,神色忐忑,目光紧紧跟随着苏俊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仔细地研究自己的蒸汽机。终于,莫有财按捺不住,带着满心的不安,嗫嚅道:“先生……我这台机器咋一点儿劲儿都使不出来呢?” 苏俊心中不由一叹,心想着:孩子啊,你这玩意儿充其量就是个大玩具,哪能跟真正的钢铁机械相提并论。但他实在不忍心打击莫有财的信心。 思索片刻,苏俊开口问道:“表弟,你可知道蒸汽机的问世意味着什么?” 莫有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睛里满是迷茫,嘟囔着:“先生,我就想着能弄出个厉害的东西,可到底意味着啥,我真不太明白。” 苏俊眼珠一转,心里想着:“呃……表弟我这跟你讲,这是代表着是第一工业革命,你也听不懂。那好吧!我用你听得懂的话来说吧!” 想到这,苏俊笑着说道:“这蒸汽机啊,就好比是给咱们生活来了一场大变身的神奇法宝。你想想,要是这玩意儿能正常运转,那可不就是拥有了一个超级大力士帮手嘛!” 苏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以往咱们舂米磨面,都得靠人力、畜力吭哧吭哧干好久,有了蒸汽机,说不定“呼呼”几下就搞定啦!还有那运送货物,原本一群人累得气喘吁吁,以后蒸汽机带动的车子“呜”地一下就能跑老远,效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咯!” 莫有财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满是憧憬,可随即又垮了下来,“先生,可我这大力士咋就这么不给力,跟个软脚虾似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苏俊面带微笑,开口问道:“有财表弟,我这儿有个问题挺好奇,你造的这台机器,具体打算派什么用场呢?” 莫有财伸手指向蒸汽机旁一台木质压榨机,说道:“先生,我就想着用它带动这台机子。您是不知道,单靠人力摇一天,压那些甘蔗,实在是太累人了。” 苏俊的目光落在这台样式古朴的机械上,心中不禁为华夏农民的智慧所触动。 就靠着简简单单的几根木头,竟打造出了这样一台压榨机。 然而,苏俊心里也清楚,这台蒸汽机,无论再怎么调试改进,只要还用着木头汽缸,甭说带动其他复杂设备了,哪怕是驱动这台构造简单的压榨机,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第34章 手搓糖厂(五) 苏俊在琢磨着,要怎么样说,才能把莫有财,心中的那团对机械的热爱之火培育得更旺…… 苏俊深知,点燃莫有财内心对机械的热爱之火,关键在于引导与激励。他思索良久,缓缓开口:“有财,你这想法太棒了!用蒸汽机带动压榨机,不仅能大幅减轻人力负担,还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创造力,你的想法已经超过了98%的国人……” 得到了苏俊这种别具一格的表扬,莫有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如打鸡血般的回答苏俊说道:“但是……先生我这台机械并不好用,都带不动这木滚轮。” “呃……有财表弟呐!但是我认为你的这个想法的确非凡,但是我感觉不是最优的……其实吧!要是一门心思在这台蒸汽机上死磕,非要把它改到能正常用,我感觉花费太大了,我有个办法,也能满足你那台榨汁机的正常使用,要不我们改改……”苏俊语气中满是诚恳,用商量的口吻对莫有财说道。 莫有财从未遇过这般尊重他的先生,苏俊一番话术,让这少年瞬间沉浸在捧杀之中,完全没了辩驳之力,忙不迭点头道:“先生啊!那我该怎么做呢?” “那,有财表弟,你可知道《天工开物》卷一‘乃粒’篇中记载的筒车?”苏俊开口问道。 苏俊话音刚落,只见莫有财神情淡定,张口便朗朗背诵起来:“凡河滨有制筒车者,堰陂障流,绕于车下,激轮使转,挽水入筒,倾于枧内,流入亩中。昼夜不息,百亩无忧(不用水时,栓木碍止,使轮不转动)。” 莫有财刚背完,苏俊立刻称赞:“好,表弟好才情……”苏俊看着莫有财一身朴素装扮,再联想到他头脑里的渊博学识,不禁感叹人不可貌相。 莫有财被苏俊这般夸赞,脸上泛起微红,轻声问道:“先生,这筒车不是用来取水的吗?” 苏俊面带微笑,语带鼓励:“表弟,读书在于明理,可也要学会举一反三,如此才算是把书读透彻了。其实,不管是浇水还是做其他事,本质都是做功出力……” 苏俊话音刚落,莫有财瞬间来了兴致,“嗖”地一下蹲到地上。他从蒸汽机的灶膛里掏出一块木炭,在地面上认真地画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幅栩栩如生的水车图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画完后,莫有财就对着这幅图,全神贯注地琢磨起来,眼神中透着一股执着与专注。 苏俊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莫有财。 看着少年凭借着稚嫩却充满奇思妙想的思维,一点一点描绘出心中作为动力来源的水车,以及他所理解的力的传递方式,苏俊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上前帮他一把。 就在他刚要蹲下身子时,一双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 与此同时,莫雨薇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哥哥,让他自己来。” 这声音宛如一声轻柔的提醒,苏俊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也不知是何时,在这间由土基砌成的茅草房里,他们周围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而自己和莫有财方才竟全然沉浸其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 莫有财完全沉浸在机械的奇妙世界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奋笔疾画,时而又将不满意的地方擦掉重画。那股认真劲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这幅未完成的机械图。 这可把一旁的苏俊急坏了,他的内心就像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抓挠。 看着莫有财的画作,苏俊在心里不住地念叨:“哎呀,真是个小笨蛋!这里传递力量哪用得着传力杆啊,用皮带轮效果不是更好嘛。通过调整轮子的大小,就能轻松实现力量和速度的精准传递,多简单的事儿。还有那儿,怎么连支座都忘了画,这可不行,得赶紧加上啊!” 莫有财笔下的每一处瑕疵,都像一根根刺扎在苏俊的心上,让他急得恨不得立刻抢过木炭,亲自下场为莫有财把图完善。 突然间,莫有财像是心血来潮一般,竟把好不容易画好的图全给擦了去。 紧接着,他又重新找来一块碳块,仿若得到高僧顿悟那般,再次全神贯注地画了起来。 而这一次,在他所画的图上出现了堪称神来之笔——蜗杆传动。 在莫有财绘制的这张图里,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颇为粗壮的蜗杆,它水平横卧于画面正中央,恰似一根经过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螺杆。 蜗杆的表面布满了规整且细密的螺旋齿,那一道道螺旋齿均匀分布着,从蜗杆的这一端径直延伸至另一端,线条流畅自然,尽显工艺之美。 再看蜗杆的上方,与之紧密啮合的是蜗轮。 蜗轮的模样宛如一个边缘镶嵌着整齐齿牙的圆盘,那些齿牙与蜗杆的螺旋齿精准无误地契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上天特意为彼此量身打造的一般。 在蜗轮的中心位置,有一根竖直的轴贯穿而过,轴的两端稳稳地被支架支撑着,以此来保障蜗轮在转动时能够保持绝佳的稳定性。 从整体视角望去,蜗杆与蜗轮的啮合区域,齿牙相互交错,呈现出一种属于精密机械所特有的美感。 它们紧紧咬合着,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即将开启的动力传递之旅,仿佛只要蜗杆稍稍转动,便能带动蜗轮依照特定的传动比,平稳而又精确地旋转起来。 望着眼前这张巧夺天工的设计图,苏俊不禁有些发懵了。 一个从未接受过现代工业知识熏陶的人,居然能设计出这般逆天的玩意儿,这若不是天才,那恐怕就是妖孽了呀,除此之外还能作何解释呢? 只可惜呀,莫有财的这个设计存在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材料的强度远远不够。 他所处的环境里,只有漫山遍野的木头可供使用,这也着实是莫有财的无奈与悲哀了…… 冥冥之中,苏俊仿佛突然间顿悟了一般。或许,上天赋予他的使命,就是如同一盏明灯,去点亮这些人的灵智呀! (谨祝蛇年到,书友们翻开每本书都像开启一场疯狂派对,被故事紧紧拿捏,钱包和知识储备一起疯狂膨胀 !) 第35章 手搓糖厂(六) 念及此,苏俊深知,绝不能让这匹千里马“骈死于槽枥之间”。他决心如当头棒喝一般,唤醒莫有财那颗潜藏着不凡的内心。 彼时,莫有财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得意之色悄然浮现。苏俊却毫不留情,语气冷峻:“表弟,别画了。你这想法,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根本行不通。”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莫有财那颗正得意洋洋的心上。他瞬间呆住,脸上的笑容僵住,旋即极力挣扎,执拗反驳:“先生,我可以用铁刀木来做……” “哦,是吗?”苏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莫有财,紧接着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般抛出:“你知道铁刀木的硬度几何?能承受多高温度?强度、韧性、塑性又分别怎样?这些你都算过吗?” 这一连串专业词汇,像密集的箭矢射向莫有财。他瞬间被打得措手不及,眼神中满是茫然,呆立原地,完全不知如何招架,更不知从何答起。 刹那间,莫有财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幡然惊觉,在这个广袤无垠的世界里,自己无知的领域竟如此之多,犹如繁星点点,无穷无尽。 苏俊看着如泥塑木雕般、呆愣愣蹲在地上的莫有财,决心再补上一记重锤,狠狠敲醒他。于是,苏俊俯身,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串公式:hb = f\/πdh、ak = ak\/s……这些字符像是神秘的咒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望着地上陌生又复杂的符号,莫有财只觉一阵眩晕,满心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微微仰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与无助,喃喃问道:“先生…表姐夫…这些到底是什么呀?” 苏俊一言不发,俯身轻轻牵起莫雨薇的小手,缓缓走出了那间低矮压抑的茅草房。刹那间,明媚蓝天映入眼帘,如澄澈的湖水洗净心间尘埃,苏俊的心情瞬间舒畅起来。 抬眼望去,不远处,龙叔与虎叔正坐在一片荫凉之下。两人嘴里叼着旱烟,吞云吐雾间,时不时轻声交谈几句,悠然自得地唠着家常…… 苏俊抬脚朝着龙叔和虎叔的方向走去。这时,耳畔传来一道轻柔如春风般的声音:“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有财表弟解释一下呢?” 苏俊神色平静,目光透着几分深意,淡然回道:“等……”话未说完,他已走到龙叔与虎叔跟前,脸上瞬间扬起一抹和煦笑容,热情招呼道:“二位叔叔,瞧您二位这惬意的,真是好安逸哟!” 虎叔和龙叔瞧见苏俊与莫雨薇并肩走来,赶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小姐,姑爷,快过来坐!”话音刚落,两人手脚麻利地递上两个小板凳,紧接着,一杯斟得满满当当的酒,也稳稳送到了苏俊手中。 苏俊接过酒杯,浅抿一口清甜的米酒,抬眼看向坝子边潺潺流淌的小河,开口询问虎叔:“虎叔,您在这儿生活多年,对这小河最是熟悉,我想问问,这河平日里水量如何?” 虎叔挠了挠头,回答完苏俊关于河水的情况后,又突然间像想起什么,转而关心地问道:“姑爷,听莫大当家说,打算在双十节那天给你和小姐办订婚宴,这事儿准备得咋样啦?” 这一问,莫雨薇顿时羞红了脸,两颊恰似熟透的苹果般红扑扑的,她轻声说道:“爹爹已经都替我们安排好了……” 龙叔在一旁也跟着关切询问:“姑爷,您缅宁那边的亲人,会来参加订婚宴吗?”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耐心解释道:“不来了。缅宁交通不便,实在太远了。这一来一回,路上就得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太折腾人,所以就算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带雨薇回去看望他们。” 虎叔满脸笑意,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乐呵呵地说道:“你俩这是一见钟情呐,缘分不浅!哪像我家那孩子,简直就是个呆头鹅,一天傻头傻脑的。我前前后后给他介绍了多少好姑娘,可他硬是油盐不进,一个都看不上,真让人着急。” 但虎叔这脸,“啪”一下就被现实给扇肿了。眼瞅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正拽着他的宝贝儿子莫有财,火急火燎地冲这边奔过来,而且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虎叔那眼睛揉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还嘟囔:“我瞅瞅,我再瞅瞅。” 龙叔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打趣道:“别揉啦,再揉眼睛都掉出来啦!你家小子这是早就心有所属啦,还是咱寨子里唐大掌柜家的二闺女。这下你总该把悬着的心,妥妥地揣回肚子里,别再瞎操心咯!” 眼瞅着,虎叔瞪着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眼巴巴地盼着这一对人儿朝自己走来,心里头幻想着即将听到的好消息。可下一秒,他就像被泼了盆冷水,满心的期待瞬间碎了一地。 只见宝贝儿子莫有财,径直略过自己,朝着苏俊跑去,脸上写满急切与渴望:“先生,教我!求您教教我吧,我想学这些真本事!” 跟在后面的唐少琼,也是一脸诚恳,忙不迭地帮莫有财求情:“苏先生,您就教教有财吧!他可真心想学!” 苏俊看着莫有财急切的模样,心中暗暗思忖,这孩子看来是真被点醒了。他微微颔首,目光中多了几分温和与期许:“想学自然是好,但你要清楚,这一路艰难险阻,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这些知识,需要你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 莫有财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得如同磐石:“先生,我不怕苦,也不怕难,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再辛苦我都愿意。”唐少琼也在一旁附和:“苏先生,您放心,我会陪着有财一起努力的。” 然后,莫有财才转头回来对着他爹虎叔说道:“爹,我要去跟先生去学习去了,希望你同意……” 听到这话,虎叔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欣慰所取代。他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嘿,没想到我家这小子,还真有志气了。你老爹我同意了。” 龙叔也凑趣道:“这下好了,有了唐姑娘陪着,说不定这小子能学得更快。”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俊看着眼前充满朝气的两人,又瞧了瞧身边温柔浅笑的莫雨薇,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让园山寨的一切悄然发生改变。 苏俊微笑着说道:“好!先生先给你讲讲,怎样用水车把压榨机带动起来吧!” (书友们!恭喜恭喜,春节快乐……) 第36章 被抢了……(一) 河边,小五正绘声绘色地向莫雨薇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莫姐姐,当时啊!我借用了《上海滩》里冯程程的话。就是小说里冯程程说的‘有的人,你只要看他一眼,就够了……’,紧接着是她和闺蜜汪月棋,有一段特经典的对话。汪月棋说‘程程啊,感情这种东西是要讲缘分的’,冯程程特别果敢,回了句‘对,所以我要去创造缘份’。”小五模仿着书中人物的语气,惟妙惟肖地描述着。 顿了顿,小五又接着说:“没想到吧!就这些话,还真起了大作用。我拿这些去鼓励唐少琼,她听进去了,居然真就主动靠近莫有财,做出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莫雨薇眨了眨眼睛,思绪飘远。她不正是因为那一眼,便心动了吗?想到这儿,她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 “爱”确实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虽然苏俊曾告诉她,爱情不过是“多巴胺”分泌产生的情感,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月老牵的那根红线,是命中注定的“缘”。 而,小五却激动的又背出来了,一大段冯程程说的话:“这是为什么?这是一见钟情!就像梁祝、就像陆游与唐琬、就宝玉与黛玉、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只因为有了惊鸿一见,于是就再也割舍不去心中彼此之间的那份执着的情意,哪怕时空阻隔,哪怕枝节横生。” 莫雨薇看着沉迷讲述的小五,忽然忆起自己在昆明学英文时参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历,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五妹,你这么痴迷这部小说,不如把它排成话剧呀!” 小五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回应:“对啊!莫姐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话一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去,和围在苏俊身边的同学们商量此事去了… 在苏俊耐心细致、深入浅出的讲解下,莫有财恍然大悟,脸上洋溢着喜悦,说道:“先生,原来就这么简单……” 苏俊微笑着点点头,肯定地回应:“对,就是这么简单。机械这门学问,向来以简单高效为宗旨的,接下来,先生就看你的了。” 莫有财听了,不住地点头,语气恳切:“先生,您放心!这次有了这台水车,先生订婚宴上用的‘心’形红糖,我一定按莫大当家的要求准时做好。做完这些糖,我还盼着能跟着先生学本事……” 在苏俊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爽快应道:“好,我答应你。” 苏俊沿着坝子边输送煤矿的马车道前行,途中,他感觉到队伍里的人数似乎不对。环顾四周,仅有寥寥几个马帮的赶马人与他们相伴。一丝诧异悄然爬上他的心头,正当他满心疑惑之时…… 身旁并肩而行的小尾巴,脸上笑意盈盈,调侃道:“都怪你写的那本《上海滩》。人全留在庄子上排话剧了,这才没来。” “呃……这样也好,咱们快去快回。”苏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温和地说道。语毕,他双腿轻夹马腹,马鞭在空中潇洒一挥,座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奔腾而出,一路狂飙。 莫雨薇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猛地一扯缰绳。她的马儿吃痛,仰头嘶鸣一声,随即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朝着苏俊的方向追去。 苏俊终于伫立在了滇越铁路旁的这座法式小站前,刹那间,仿若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小站被葱茏的绿植紧紧簇拥,砖石砌成的底层墙面,暖黄色调中满是岁月摩挲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悠悠往事。 那高大的拱形门,恰似通往神秘世界的奇幻入口。 门边矗立的墨绿色邮箱,带着与生俱来、不容置疑的庄重感。 苏俊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指尖滑过那粗糙不平的表面,仿佛穿越时空,真切地感受到了无数游子曾寄托于此的绵绵思念。 拾级而上,铁艺雕花的楼梯扶手精美得令人窒息。 苏俊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这巧夺天工的精湛工艺,每一处花纹、每一道线条,都似在诉说着往昔的匠心独运。 登上二楼露天阳台,视野豁然开朗。铸铁栏杆在阳光的轻抚下,投下一片片摇曳多姿的花影。 极目远眺,滇越铁路在青山绿水间如灵动的银蛇般蜿蜒盘旋。 忽然,远处传来火车尖锐的汽笛声,紧接着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引得身旁的旅客们纷纷侧目,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走进室内,昏黄的灯光如轻纱般倾洒而下。 售票窗口处,安南籍工作人员戴着绿色眼罩,正全神贯注地核算着当日的营收账目。 黑板上书写的列车车次与时间的字迹,在这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苏俊的目光落在那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白炽灯泡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他明白,自己已然寻到了现代工业的丝丝痕迹。 苏俊踱步至木质长椅旁,缓缓坐下。这时,龙叔满脸笑意地说道:“小姐,姑爷,你们二位在这儿稍坐片刻,我去找找这儿的法国站长保罗。” 言罢,龙叔转身离去,留下两名马帮的赶马人,尽职地守护在苏俊与莫雨薇身旁。苏俊静静地坐着,侧耳倾听一旁旅人用方言轻声交谈,从他们的话语间,捕捉到了对即将开启的旅途那份按捺不住的期待。 与此同时,莫雨薇轻轻嗅了嗅,空气中,角落里咖啡售卖处飘来的阵阵馥郁香气,与淡淡的烟草味相互交织,共同编织出一种独属于这个时代小站的独特气息,醇厚而令人沉醉。 这时,龙叔带着一位外国人缓缓走来,苏俊见状,赶忙礼貌地起身,目光随即落在了来人身上。 只见那是一个法国人,身着一件深蓝色的旧毛衣,下配黑色的粗布裤子,脚下蹬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靴子,整个人透着一种傲慢与偏见。 龙叔微笑着介绍道:“姑爷,这位是保罗站长……”苏俊连忙客气地站起身,友善地伸出手,热情地说道:“你好!保罗先生!” 然而,这位保罗先生却仿佛目中无人一般,径直掠过了苏俊伸来的手,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便满脸欣喜地朝着莫雨薇说道:“啊!美丽的莫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苏俊心里猛地一寒,像有股冷风“嗖”地钻进心窝。刹那间,他眼中寒意大盛,目光冷得像结了层冰。 (书友们!新春快乐……) 第37章 被抢了……(二) “呃……保罗先生,你好!”莫雨薇客气地向眼前这个身材中等偏胖的男人说道。只见他身形略显臃肿,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笨拙。 “莫小姐,可算碰到您了!”这个亚麻色头发中夹杂着几缕干枯白发的男人热情地说道,“我太太苏菲在家准备了好多美食,邀请了不少朋友来一起庆祝今年的圣母升天节。莫小姐,您要是有空,一定要一起来参加!” 保罗满眼期待地望着莫雨薇,盼着她点头答应。莫雨薇那一双美眸却转向了苏俊,眼神里满是征询之意。 保罗敏锐地捕捉到了莫雨薇这一眼,瞬间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其实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他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傲慢感到一丝懊悔,心里也莫名泛起一阵失望。尽管不太情愿,他还是开口说道:“当然,我也诚挚地邀请龙先生和这位苏先生一同参加。” 莫雨薇与龙叔的目光都落在苏俊身上,静静等着他拿主意。苏俊微微沉吟片刻,心里想着:“哎!算了,谁让自己还弱小呢?” 于是,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缓缓说道:“既然保罗先生这么热情相邀,那咱们就去凑凑热闹吧。” 龙叔不动声色地递过去几个眼色,便不着痕迹地安排好了七八个一同前来的赶马人。而后,他便与莫雨薇、苏俊一道,跟着保罗朝家里走去。 行进的途中,龙叔率先开了口,表达了想借用小站电力的想法。保罗脸上笑意盈盈,十分爽快地应道:“龙先生,这点事儿不值一提,您尽管用。不过还得麻烦您动作快点,小站的电只有上班时间才有,毕竟是靠柴油发电机供电,成本摆在那儿,实在没办法全天供应。” 听闻此言,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从腰间的皮包里掏出了充电宝和快充头,说道:“保罗先生,不瞒您说,我就是想给这些小玩意儿充充电。” 保罗瞧了一眼,见不过是巴掌大小的东西,便点头应允了,随后领着众人来到小站的发电机房。 苏俊踏入这个建于1924年的发电机房时,瞬间觉得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扑面而来,仿佛是岁月为这里涂抹的厚重底色。 昏暗的光线从几扇满是油污的窗户中艰难挤入,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且不规则的光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逼仄压抑。 一台体型庞大的柴油发电机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它犹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冰冷的外壳在微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与复杂的管道。 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像是巨兽身上盘绕的血管,有的部位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仿佛是它在发出沉重的呼吸。 墙壁上挂着一些简易的工具,扳手、螺丝刀等随意地摆放着,表面已经生锈,斑斑锈迹诉说着它们的使用频率与岁月的侵蚀。 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油污,混合着灰尘和杂物,人走在上面稍不留意就可能滑倒。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备用的柴油桶,它们的铁皮已经被腐蚀得有些斑驳,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人们这个发电机房日常运转的艰辛与不易。 保罗找到负责管理发电机房的安南人阮雄后,示意他给苏俊的充电器接上电源。 阮雄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物件,一下子愣住了。他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可思议,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这……这简直太神奇了!我从未见过这般东西,也从未听闻还有如此奇妙的物件。” 他的话引起了保罗的注意,保罗从苏俊的手里拿过来一看,惊讶地看着这东西,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隐隐透着虚伪的意味,偶尔还会有一丝贪婪的神色从中一闪而过,让龙叔瞧着不由心生几分警惕。 苏俊并未在意保罗的反应,径直走向发电机,查看其铭牌。只见上面标注着输出电压230伏特,频率50赫兹,他心中不禁一喜,意识到这次充电有希望了。 随后,苏俊让阮雄找来两根电线,连接到充电头的插头上,把两根线绕在两根小木棍上,直接插入了欧式插座里。 接着,他从保罗手中接过充电宝,将type-c双面接口稳稳地插到充电器上。刹那间,红色指示灯亮起。苏俊特意叮嘱阮雄:“仔细看着,绿灯一亮,就说明电充满了。” 阮雄满脸惊讶地盯着红色指示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安排妥当后,苏俊一行人便跟随保罗前往他在小站的家。这是法国人在滇越铁路为家属和职员建造的一栋二层小楼,保罗身为站长,他们一家独占了整个二楼。 二层的大厅里摆放着几张长桌,长桌上坐满了人,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简直就像一个食物的“联合国”。 最显眼的当属那道法式焗蜗牛,一个个蜗牛被精心地放在小巧的陶瓷壳里,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芝士,烤得金黄酥脆,芝士的香气混合着蒜香,像一只无形的手,使劲勾着人们的鼻子。 还有法式长棍面包,那长度简直可以当“武器”了。 有个调皮的孩子试着把它扛在肩上,假装自己是个威武的士兵,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面包被切成一段段的,旁边搭配着各种口味的黄油,有原味的、香草味的,还有柠檬味的,人们涂黄油的姿势五花八门,有的小心翼翼,像是在给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上色;有的则大刀阔斧,恨不得把整块黄油都抹上去。 角落里,一个巨大的奶酪拼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奶酪的种类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有软乎乎像云朵一样的布里奶酪,还有硬得像石头的帕尔玛干酪。 女主人苏菲洋溢着满脸的热忱,对莫雨薇和苏俊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她面向众人,轻轻拍了拍手,提高音量说道:“先生们,女士们!请大家暂且停一停手中的事,容我给你们介绍一位美丽动人的小姐……” 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刀叉,等苏菲介绍完后,把苏俊安排到了银行家皮埃尔先生身旁坐下。这位皮埃尔先生身材圆滚滚的,肚子挺得像个小西瓜,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挤成了一团,活脱脱一个“米其林轮胎人”。 而莫雨薇则坐到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身边,那女人一头卷发总是在脑袋上不安分地跳动着,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在为这场聚会欢呼雀跃。 让苏俊意外的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他根本想不到会出现的安南人阮友豪。阮友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一杯咖啡…… 第38章 被抢了……(三) 苏俊随意吃了几口法棍,端起一杯茶,便从餐桌旁站起身,迈着步子缓缓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他静静地品着茶,目光投向窗外,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那一方景致。 此时,安南人阮友豪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来到苏俊身旁,语气平和地说道:“苏先生,好雅兴。” 苏俊转过头,目光落在这位未来南方皇后的父亲身上,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回应道:“哈哈,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呃……苏先生太过谦虚了。”阮友豪客气地回应着,神色间满是客套的意味。 苏俊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着洋装、举止彬彬有礼的华人,开口问道:“阮先生来到这个小站,想必不只是为了这里的美景吧?” 阮友豪闻言,“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神色略有些尴尬,随后说道:“确实有点小事。此次我担任皮埃尔先生的汉文翻译,正要前往云南府。” 苏俊看着眼前故作神秘的阮友豪,表面上神色平静,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 在餐桌上,苏俊佯装不懂法语,实际上却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心里明白,主人把自己安排在皮埃尔身边的意图,原来是这里有个法语翻译——阮友豪。 这一安排,让苏俊不得不佩服保罗夫人在社交方面的才情。 也正因如此,苏俊能把他与皮埃尔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进而确定了阮友豪的身份。 阮友豪是安南西贡顶级富豪黎发达的秘书,还娶了富豪的女儿黎氏平,是未来南方皇后的父亲,也是保大帝的岳父。 这种知晓他人一生经历的感觉,让苏俊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先知,能俯瞰世间众人的命运。 这种超越常人认知维度的体验,让他忍不住想笑。 可在这当下,他只能强忍着笑意,憋得着实难受。 苏俊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强忍着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阮友豪的话。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 然而,苏俊并不知道,阮友豪看似随意的询问背后,实则暗藏玄机。这些问题大多源自他多年来深埋心底的疑惑,每一个都曾让他辗转反侧、苦思不得其解。 可令阮友豪大为惊叹的是,苏俊回答起来却轻松自如,仿佛这些难题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每一个答案都精准而透彻,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 随着交谈不断深入,阮友豪望向苏俊的眼神悄然间起了变化。起初,那目光里满是客套与随意,可此刻,这些都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敬畏。在阮友豪的心底,苏俊已然成为一位智慧超群的人物。 苏俊每每开口,那些独到的见解、渊博的学识便如潺潺溪流,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 无论是复杂的时局,还是高深的学问,苏俊都能信手拈来,剖析得鞭辟入里。 谈及历史上的着名战役,苏俊能从战术布局、将领决策,一直讲到背后的政治因素和社会影响,仿佛他曾亲身经历一般。 阮友豪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的敬佩之情如同春日里破土的新芽,迅速滋生、蔓延。 此情此景,恰似韦小宝那句经典之语所描述的那般:“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作者觉得,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话语,来形容阮友豪内心对苏俊那汹涌澎湃的崇敬之意了。 就在此刻,保罗先生的夫人苏菲走了过来,微微扬起下颌,语调中带着巴黎腔特有的优雅与俏皮,对阮友豪说道:“麻烦你翻译一下转告苏先生,门口有个叫阮雄的人找他,说苏先生的东西已经充好电了。” 阮友豪随即将苏菲的话,原原本本翻译给了苏俊。苏俊听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欠了欠身,客气说道:“谢谢!实在不好意思,二位,我先失陪一会儿!”说罢,便起身朝餐厅门口走去。 阮雄瞧见苏俊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赶忙冲苏俊喊道:“苏先生,绿灯亮了,绿灯亮了……” 苏俊笑意盈盈地接过充电宝和充电线,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唐洋,递向阮雄。可阮雄却连连摆手,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他微微低下头,带着一丝怯意,小声地对苏俊说道:“苏先生,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让我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呀?” 苏俊略作沉思,转瞬之间便打开了led照明电筒。刹那间,一道明亮的光束骤然射出。 阮雄紧盯着苏俊手中那仅有巴掌大小的物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噗”的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本能地往后一缩,紧接着,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从他口中迸发而出:“啊!亮了……” 这声尖锐的惊叫,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餐厅的宁静。餐厅里的众人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紧接着,有几个人按捺不住好奇,起身快步走了出来。他们的目光瞬间被那奇特的手电筒吸引,眼中写满了惊讶。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结结巴巴地用中文开口说道:“这……这么亮,居然还这么小,这还遵循质量守恒定律吗?这真的还是白炽灯的热辐射光源?怎么可能……”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龙叔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瞥见了苏俊手中引人注目的东西,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他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苏俊身边,眼神中满是焦急,忙不迭地示意苏俊赶紧把东西收起来。 苏俊看着焦急万分的龙叔,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神情。 龙叔顾不上许多,语气急促地对苏俊说道:“姑爷,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我这就去叫小姐!” 就在这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正要走的苏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高亢:“苏……这位先生,把这东西卖给我,我出1000金法郎……不,2000金法郎!” 龙叔这边,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带着莫雨薇出来了。他看到那中年男人还拉着苏俊的手,眉头紧皱,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那个中年人,拉着苏俊和莫雨薇就朝着小站的大门外快步走去。 身后,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他已经将价格提升到了1万金法郎。 龙叔一边走,一边凑近苏俊,压低声音悄声说道:“露白了,我们得快点走,不能再耽搁了。”他们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匆忙,很快便消失在了小站的出口处。 众人飞身上马,一声呼喝之后,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马蹄扬起一路尘土,他们在蜿蜒的道路上一路狂飙。 龙叔紧绷的身子随着马匹的奔跑微微起伏,直到此刻,他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原本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当踏上那条运煤的小路时,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喃喃说道:“好了,但愿接下来我们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第39章 被抢了……(四) 龙叔话音刚落,锐利的目光如鹰眼般瞬间扫视四周,眸中骤然迸射出精锐的光芒。 紧接着,他猛地挺直腰杆,身形笔挺如松,提高音量,声如洪钟般高声下令:“疤脸!你即刻带一个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梁子口探查情况!” “好的!龙叔!”回应声干脆利落,发声者是一个脸上横着一条醒目疤痕的精壮汉子。他眼神坚毅,浑身透着一股干练劲儿。 “倘若那边一切正常,你俩就牢牢守住梁子口的山梁,在那儿等着我们。但要是遇到状况,别犹豫,马上放信鸽给虎叔,让他即刻带人来接应!你俩留在原地继续打探情况,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放过。记住,务必小心行事,不可有丝毫懈怠!”龙叔神色凝重,又补充叮嘱道。 “骡子,跟着我走!”疤脸扯着嗓子一声吼。被唤作“骡子”的是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听到指令,他手上缰绳猛地一拉,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匹马好似离弦之箭,“嗖”的一声便朝着梁子口的方向飞驰而去,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 苏俊望着疤脸和骡子打马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扭过头来向龙叔问道:“龙叔,您在担心什么呢?” 龙叔神色凝重,目光中透着隐忧,缓声说道:“张结巴……我在小站瞧见了秦掌柜。道上一直传言,说他和张结巴交情匪浅。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你想想,那可是1万金法郎,折算过来就是五万大洋,这么一大笔钱,难保不会有人起歹心。” 苏俊刚欲开口再问,抬眼却瞧见龙叔已带着两名赶马人先行出发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打马紧紧跟上队伍。 身旁的小尾巴莫雨薇骑着一匹小白马,身形单薄,在马背上显得有些吃力,但仍努力地跟着。 她仰起头,神色极为认真,轻声细语地说道:“哥哥,张结巴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娃的一个悍匪,听说此匪最爱食人的心肝……”说着,小尾巴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不自觉地往苏俊身边靠了靠,试图从他身上寻得慰藉。 苏俊察觉到她的害怕,立刻放缓了语调,温柔地说道:“雨薇,别怕,有我在呢。” 莫雨薇心里清楚,苏俊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不知为何,只要他在身边,自己就没来由地安心,笃定眼前的恋人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 道路在马蹄下逐渐向后延展、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 长时间不间断地奔跑,让马儿的体力渐渐不支,身上渗出层层汗水,颗颗汗珠顺着它的鬃毛滑落。 马背上的人同样疲惫不堪,莫雨薇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龙叔回头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吃力坚持的莫雨薇,心中满是担忧,立刻大声喊道:“停!咱们下来休息一下!” 众人纷纷勒住缰绳,马蹄扬起的尘土缓缓落下,打破了这份匆忙的赶路节奏。 苏俊转身拿了马背上的葫芦,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拔掉葫芦口上的木塞,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随后,他顺手将葫芦递给莫雨薇,目光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跑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吧!快喝点水,解解渴。” 莫雨薇早已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她感激地看了苏俊一眼,接过葫芦,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滋润着她干涸的身心,让她顿时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 龙叔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神色愈发凝重,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迅速走到苏俊身旁。 他微微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紧张:“姑爷,我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咱们恐怕已经被包围了。要是真到了那步田地,您就带着小姐,跟着李老四赶紧逃。我们会留下来掩护你们……” 苏俊听到这话,整个人瞬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龙叔,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叔苦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无奈地解释道:“嘿嘿嘿……姑爷,您仔细想想,咱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路上可曾碰到过哪怕一驾送煤的马车?一辆都没有啊!这就是张结巴那家伙惯用的手段,他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咱们怕是闯进了他的包围了。” 龙叔的话音刚落,“怦怦怦……”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原本紧张又寂静的空气。龙叔神色骤变,不假思索地扯开嗓子大吼一声:“隐蔽!” 就在众人慌乱寻找掩体之时,远处突然有两匹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两人满脸狰狞,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怖。待靠近些,其中一个疤脸汉子远远瞧见前方的龙叔,心急如焚地扯着嗓子喊道:“龙叔,是张结巴的人!他们追上来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龙叔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李老四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带一个兄弟,护送小姐和姑爷快走!别管我们!” 话还没落音,他双手已经迅速抽出腰间的双枪,身形一转,枪口精准地对准疤脸二人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马群。 刹那间,枪火喷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让冲在前面的马匹受惊,马群瞬间乱了阵脚,被迫停了下来。 紧接着,对方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举枪还击,双方陷入了激烈的交火,一时间硝烟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 在李老四两人的贴身护卫下,头晕乎乎的苏俊也不再犹豫,扶着莫雨薇,翻身上马。 人的身影在纷飞的硝烟与尘土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充满了求生的决然。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甩动声,骏马嘶鸣,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瞬间冲出了这片战火纷飞的危险地带。 身后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渐渐远去,可苏俊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却丝毫未减,只是一刻不停地向着未知的前路奔去。 第40章 虎口脱险(一) 苏俊和莫雨薇身后,李老四和一个赶马人紧紧相随。 他们沿着马车路,朝着滇越铁路小站方向夺命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每一步都踏得慌乱又急切。 起初,身后的枪声如密集鼓点,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随着不顾一切地奔逃,枪声逐渐稀疏,似被奋力甩在身后,最终消失不见。 就在苏俊、莫雨薇和李老四等四人暗自庆幸,以为逃过一劫时,转过一道弯,却猛地看到一群人挡在路中央。这些人拦住了正前往煤矿拉煤的马车,蛮横地不许赶车人继续前行。 李老四反应极快,“哗啦”一声利落地拉动枪栓,子弹瞬间上膛,金属碰撞声在紧张氛围中格外刺耳。与此同时,路中央的那群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干瘦的男子,嘴里叼着水烟筒,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笑着朝他们走来。 还隔着老远,那人便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哟嚯!我当是哪路神仙呢?这不是莫家的老四哥嘛!四哥,您瞧,兄弟们我今儿个正为生计讨活呢!要不四哥您带个头,把身上的钱财都舍出来,兄弟我也爽快,保证给您四位让条路,放你们过去,您看如何?”话语里虽是笑着商量的语气,可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狠劲。 李老四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我当谁呢?这不是秦家的竹竿儿吗?想从四哥身上拔毛,你还不够斤两……竹竿儿,我劝你把这道让开……也省得四哥浪费一颗花生米……” “嘿嘿嘿……”竹竿儿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那老四哥,看来今儿个咱们非得在这儿比划比划不可了。”说罢,他摇头晃脑地退回了人群之中,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一场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眼见竹竿儿退回人群,李老四神色一凛,迅速回头看向苏俊与莫雨薇,压低声音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姑爷,小姐,待会儿我数到三,你俩就拼命往回跑。过了刚才那个弯道,只要这里看不见咱们了,就立刻往山上逃。姑爷,小姐就全靠你照顾了!”言语间,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紧接着,李老四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一,二,三!”几乎就在“三”字出口的同一瞬间,他手中的枪“叭”的一声怒吼,子弹如闪电般射向对方。 苏俊反应极快,在枪响的刹那,一鞭抽在莫雨薇的马背上,两人胯下的马儿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猛地发力,“嗖”的一下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蹄声急促,烟尘滚滚。 马背上的苏俊心里清楚,此刻已无人可倚,身旁唯有一个在前面奋力奔跑、需要他守护的“小尾巴”。 如今的他,已没有了畏惧的理由。他必须摒弃幻想,不再怯懦,勇敢直面这惨淡的世道。 马儿拼尽全力地奔跑着,长时间的疾驰让它口吐白沫。苏俊明白,这匹马撑不了多久了,他们必须尽快上山,才有一线生机。 今日,在这条马车路上,苏俊已往返奔波了好几趟。一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已然大概掌握了状况。此时,他记起,不远处有一片森林。 此刻,马背上的苏俊在心中暗自盘算,那些土匪不是向来遵循“遇林莫入”的规矩吗,而这森林对自己而言,却是绝佳的逃生之地。只要能进入那片林子,或许就能摆脱困境、逃出生天。 到了森林边缘,苏俊的马儿再也支撑不住,脚步踉跄着缓缓停下。苏俊满心悲戚,带着几分嘶哑朝小尾巴喊了声,随后艰难地翻身下马,背上个装水的葫芦。他抬手,轻柔地在马儿身上拍了拍,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示意它顺着马车路继续前行,离开他和小尾巴下马的地方。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笑容,尽管心底慌乱如麻,却仍努力将其藏起。他俯下身,温柔地看着小尾巴,轻声问道:“雨薇,接下来咱们得靠双脚赶路啦,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只要在哥哥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莫雨薇仰起头,目光澄澈且坚定地看着苏俊,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彩。 苏俊搀扶着小尾巴,脚步匆匆,迅速隐入了这片由云南松交织而成的森林。一踏入,那股独属于松树的清新香味扑面而来,刹那间,苏俊只觉自己仿若穿越时空,回到了遥远的儿时。 记忆里,八月的松林宛如一座神秘的宝藏库。每一寸土地都孕育着生机,各种各样的菌子从松软的泥土里探出脑袋,漫山遍野弥漫着果子的香甜气息。此时此刻,置身于此,苏俊感觉自己那颗在逃亡中几近干涸、绝望的心,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仿佛又鲜活了过来。 在松林中穿梭时,苏俊眼尖地瞧见了一丛火红色的火把果(云南当地的叫法),顺手便摘了一把。他将那一颗颗宛如朱红色宝石般的果实送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刹那间,浑身的疲惫仿佛被这股清新的味道驱散了不少,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被苏俊搀扶着的小尾巴,原本正艰难地迈着步子,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苏俊的动作,不禁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地问道:“哥哥,这个能吃吗?” “能吃,我小时候可没少吃。谁让我是个‘满山跑’的孩子呢!”苏俊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对莫雨薇说道。 “什么是‘满山跑’呀?”莫雨薇扑闪着大眼睛,满脸疑惑地问道。 苏俊耐心地解释道:“在我们家乡,把调皮、整天在山野间乱窜的男孩子称作‘满山跑’。” 莫雨薇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好奇地追问:“那女孩子怎么说呢?” “女孩子叫‘锅边转’。”话刚落音,苏俊便“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他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莫雨薇也受到了感染,暂时忘却了之前的惊慌与恐惧,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莫雨薇心里的那种恐惧与不安,似乎真的减少了许多…… 第41章 虎口脱险(二) 在逃命路上奔波许久,小尾巴莫雨薇到底还是走不动了。苏俊见状,二话不说便将她背在背上。 莫雨薇那俏生生的脸蛋紧紧贴在苏俊的脖颈处,两人的汗水似乎都要把彼此黏在一起了。莫雨薇轻声呢喃:“哥哥,要不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苏俊嘴角一勾,笑着问:“微微,你听过猪八戒背媳妇儿的故事不?” 莫雨薇轻嗔一声,伸出兰花指轻轻戳了戳苏俊的脑袋,娇声说道:“坏哥哥,又拿人家打趣……” 此时,苏俊背着莫雨薇在山脉深处艰难攀爬。眼见周围林木渐渐稀疏,他突然兴致高涨,学着《三国演义》里曹操的样子,放声大笑:“哈哈哈……甚好,甚好!咱们只是要逃出土匪的包围,没想到比预想中顺利。不然,凭咱俩,可真是插翅难逃啊!” 莫雨薇趴在他背上,轻声开口,话语里满是担忧:“瞧把你得意的,可咱们还要这样没头没脑地乱跑多久呀?这地方荒无人烟,我就怕,咱们没被土匪害死,反倒要饿死、渴死,或者被豺狼虎豹给吃了……” “怎么会呢?”苏俊话刚出口,一声震耳欲聋的“嗷呜”嘶吼,猛地从对面山上席卷而来。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完了,看来是我小瞧这山林的危险了。” 他抬眼望向天边,那轮炙烤大地的红日正缓缓西沉。山林里的寒意与未知的危险,仿佛正随着暮色一同弥漫开来,苏俊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 不过,就在这时,苏俊反倒愈发冷静。他借着西沉的日光,迅速辨别出方向,心中有了主意:穿过这片森林,斜插到滇越铁路,只要能爬上疾驰的列车,就能摆脱困境,土匪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来这一招。 拿定主意后,苏俊把计划告诉了莫雨薇。莫雨薇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哥哥,那得走多远的路啊!咱俩能撑得住吗?” 苏俊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地看向莫雨薇,沉稳说道:“薇薇,我们肯定行。这一路虽说艰难,但只要咱俩一起咬牙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顿了顿,他接着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吃的和能落脚的地方,先把体力恢复了,才能更好地赶路。” 莫雨薇轻轻点头,乖巧回应:“嗯,哥哥,我听你的。” 终于,苏俊和莫雨薇来到了山脉的深谷。一条小溪在林间潺潺流淌,溪水浅浅的,刚没过脚踝。苏俊知道,这条小溪最终会流入南盘江,而滇越铁路就在南盘江边上。此刻站在溪边,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笃定,只要沿着溪流走,就能抵达滇越铁路,摆脱眼下的困境。 但此时天色渐晚,山林里的危险也在增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苏俊环顾四周,眼神中透着坚毅与谨慎,开始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 突然,苏俊抑制不住满心的惊喜,兴奋地跳起来,转头对莫雨薇喊道:“薇薇,我找到宝贝啦!” 莫雨薇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那眼神仿佛在问:“到底是什么呀?” “盐,咱们有盐了!”苏俊激动地指着一棵树,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莫雨薇疑惑地看向那棵树,只见羽状复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就像轻盈的翠羽在翩翩起舞。枝头一串串果实红得像玛瑙,只有豌豆般大小,表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莫雨薇盯着那棵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走到正准备采摘果实的苏俊身旁,好奇地问:“哥哥,这到底是啥呀?” 苏俊停下手中动作,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耐心解释道:“呃……薇薇,这是盐肤木,在我们老家,大家都叫它盐酸树,因为它的果子里有盐分。薇薇你就等着,马上让你尝尝这好东西!” 苏俊活脱脱像个调皮的孙猴子,“嗖”地一下就蹿上了树,身手敏捷得不像话。没一会儿,就采下好多串酸涩的果实。可还在树上的他,兴奋得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二话不说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落地后,他撒腿就往溪边跑,对着一种草开启了“疯狂薅草”模式。莫雨薇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写着吃惊,刚想开口问问苏俊这唱的是哪出…… 苏俊已经抱着一大捆草,跑到溪水的回湾深潭边。只见他在潭边抄起石头,对着野草就是一顿猛砸,草汁和碎草四处飞溅,毫无章法地撒到潭中。 小尾巴彻底看傻眼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心想: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会是在这儿瞎胡闹吧! 小尾巴刚想迈着小碎步凑过去,问问苏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谁知道,苏俊接下来的一个动作,直接让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熟透的番茄还红。 她赶紧伸出小手,紧紧捂住眼睛,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嗔怪道:“哥哥,你这是在干嘛呀!” 再看苏俊,正不紧不慢地解着长衫扣子,一脸云淡风轻,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准备下水捉鱼啊!” 小尾巴一听,好奇心瞬间战胜了羞涩,偷偷地从指缝间瞄向正在脱衣服的苏俊。 瞄了一眼后,又猛地把目光转向深潭。嘿,奇迹真就出现了!潭水里,一条条叫不上名字的鱼儿,跟喝醉了酒似的,在水里摇摇晃晃。还有些肚皮翻白的,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打着旋,那模样别提多滑稽。 小尾巴看着这一幕,心里既觉得新奇,又因为身旁的苏俊而小鹿乱撞,这复杂的情绪搅在一块儿,让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没多会儿,苏俊就开启了“捕鱼达人”模式。 只见他在深潭里左扑右捞,溅起层层水花。每一次出手,就像施了魔法,总能精准地抓住一条鱼儿。 紧接着,一道道银色的弧线从潭中飞向岸边,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跟被发射的小炮弹似的,“噼里啪啦”地落在岸上。 没一会儿,岸边的鱼儿就堆成了一小堆,仿佛在开一场“鱼儿派对”。 小尾巴那捂着脸蛋的手,悄咪咪地放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刚刚还羞红着脸的她,此刻像是被施了欢乐魔法,瞬间化身为撒欢的小精灵。 她在岸边蹦蹦跳跳,一会儿扑向这条鱼,一会儿又去追那条,嘴里还念念有词:“嘿,小鱼别跑!看我不抓住你!”有一条特别调皮的鱼,在她快要抓住时,猛地一甩尾巴,溅了她一脸水。 小尾巴也不恼,抹了把脸,咯咯笑着说:“好家伙,还跟我玩起水花战术了!”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沉浸在欢乐游戏里的孩童。 第42章 虎口脱险(三) 苏俊从溪中深潭钻出来,活像一只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上下牙床“咯咯”打架。 小尾巴脸上泛着红晕,羞涩不已,麻溜地从地上捡起长衫,宝贝似的赶忙递给苏俊。 苏俊嘴角上扬,笑着说道:“薇薇,稍等会儿哈,我去找点柴火,生个火暖暖身子,等会儿也好烤鱼吃。” 话音刚落,他便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在小溪边一番翻找,没一会儿就搜罗了一大堆枯枝。 嘿,找干柴的时候,苏俊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瞧见好多野菜,什么阿佤芫荽、野葱,溪边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 而此时,小尾巴看着苏俊,心里直犯嘀咕:这荒郊野外的,一无火柴,二没火石,他可怎么生火呀?正想着,只见苏俊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个充电宝。“啪”的一声,火苗“噌”地冒了出来。 小尾巴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能塞下个鸡蛋,整个人都看呆了,心中直呼:“哥哥这是啥神仙操作!” 苏俊一瞧,小尾巴眼睛瞪得像两颗黑宝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充电宝,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那模样,就像看到了天外来客。苏俊觉得有趣,索性把充电宝递到小尾巴手里,开启了“教学模式”:“来,薇薇,看好咯,这么一弄,就能生火啦,另外这个开关还能打开电筒……” 小尾巴学得有模有样,没一会儿就掌握了窍门。紧接着,她“咯咯咯”地笑开了,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只见她不停地打着打火机,玩得不亦乐乎,仿佛发现了全世界最好玩的玩具。 苏俊这边也没闲着,麻溜地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开始生起了篝火。熊熊烈火舔舐着夜空,没一会儿就把他湿漉漉的身子烤干了。 苏俊穿好衣服,笑着对小尾巴说:“薇薇,等会儿你先负责烤鱼,我去周边逛逛,找点野菜,给你做个超美味的包烧鱼!” 小尾巴乖巧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苏俊手脚麻利地把几根木棍从鱼嘴巴穿进去,架在火上开始烤。 鱼在火上滋滋作响,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刚把鱼安排好,苏俊就像个寻宝猎人似的,一头扎进周边草丛,寻找野菜去了。 很快,苏俊的手上就一手抓着阿佤芫荽,一手攥着野葱,那叫一个得意。 可他马上又犯起愁来,心里直嘀咕:“得找几张大叶子,把鱼包起来烧,那才是包烧鱼,那味道指定绝了!” 为了这口包烧鱼,苏俊也是拼了。他沿着小溪一路小跑,活像个急切寻宝的探险家。 没跑多远,就瞅见几株滴水观音,那叶子宽大得很,正合他意。 他刚伸手要摘,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妈呀,这玩意儿有毒!吓得他赶紧把手缩回来,嘴里嘟囔着:“差点就闯祸啦!”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寻觅。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得彩霞满天。苏俊还在马不停蹄地找着,又走了几百米。 嘿,功夫不负有心人呐!在小溪岸边,他发现了一丛野芭蕉,更惊喜的是,上面还挂着一串熟透的芭蕉,黄澄澄的,看着就让人直咽口水。 苏俊眼睛瞪得老大,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他二话不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扛起那串芭蕉,又用石块小心翼翼地剥出芭蕉树的嫩心,再把宽大的芭蕉叶一股脑儿摘下来抱在怀里。 此刻的他,就像个满载而归的大将军,美滋滋地往回走,就盼着赶紧回去,给小尾巴露一手,让她尝尝自己的“杰作”…… 苏俊还在朝着小尾巴的方向匆匆赶去,脚步急切得带起一路尘土。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山林的寂静,那声音,是小尾巴发出的。这声尖叫,恰似一道惊雷,直直劈在苏俊的心尖上,震得他浑身一颤。 那一刻,苏俊只觉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 手中抱着的芭蕉、芭蕉叶还有那些精心寻来的野菜,“哗啦”一下散落一地,他全然不顾。视线中,唯有小尾巴所在的方向。 他目光如炬,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粗壮的木块,仿若握住了最锋利的利刃,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小尾巴疯狂冲去。 转瞬之间,苏俊冲到了近前。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土匪,身形枯槁,模样木讷,个头也不高,和高大健硕的自己相比,简直差了一大截。 此刻,他们像两尊狰狞的恶魔,一左一右紧紧围着小尾巴。他们用手中的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无情地对准小尾巴柔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小尾巴瑟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无助又绝望。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不断有泪水涌出,压抑的抽泣声,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割在苏俊的心尖上。 苏俊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碎成了无数片。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另一个土匪,那令人憎恶的家伙,如抢夺稀世珍宝一般,蛮横地从小尾巴手中夺走了正化作电筒的充电宝。 随后,那土匪仰起头,发出一阵张狂至极的大笑,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宛如恶魔的嘶吼,彻底点燃了苏俊心底的怒火。 苏俊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犹如一头发狂的猛兽,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顾一切,保护他的小尾巴,将这些要伤害她的恶徒碎尸万段…… 血已经沸腾,可苏俊的头脑却格外清醒,思绪飘回军训时特种教官的教诲:“谋定而后动,动若脱兔,一击必杀。”每个字都如同烙印在心底,此刻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目光投向火光中得意忘形的两名土匪,又瞥向一旁低声抽泣的小尾巴,苏俊迅速屏气凝神,全身心投入对周遭地形的细致观察。 万幸,他之前出于本能选择了这片避风凹地生火。地势上的落差,加上渐暗的天色,让处在高处阴影中的自己完美隐匿,火光里的土匪丝毫未察觉到潜在威胁。 苏俊冷静分析着,看着这两个一个持枪警戒,另一个拿刀威胁小尾巴的土匪,大脑犹如精密运转的仪器,飞速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攻击路径。 苏俊压低身形,借助溪边的物体掩藏自己,如暗夜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朝着土匪靠近。 他每一步挪动都精准而谨慎,脚掌轻柔地触地,不带起一丝多余声响。 一边接近,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模拟攻击瞬间:从哪个角度突进能避开对方警觉,怎样出手能在最短时间内制敌,攻击顺序如何安排才能确保一击必杀、保护小尾巴。 第43章 虎口脱险(四) 小尾巴压抑的抽泣声如同一把把利刃,一下下割在苏俊的心尖。 他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苏俊借着溪边的石头、树木与草丛隐蔽自己,脚步轻缓却又坚定地朝着猎物逼近。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的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攻击的每一个细节,每个动作、每种可能都被他精准计算。 那持枪之人,此刻还浑然不知危险将至,正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苏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中紧握着的柴块,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他复仇的利刃。 转瞬之间,苏俊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柴块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持枪人的头顶。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那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木柴块也同时“啪”的一声断成两节…… 而另一边,另一个土匪正紧紧的攥着小尾巴的充电宝,嘴里塞着刚烤好的鱼,吃得正欢。 苏俊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般席卷向他。 还没等那土匪反应过来,苏俊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双铁拳如雨点般朝着他的脸和身体砸去。 刹那间,空气仿佛被点燃,二人毫无预兆地轰然扭打在一起,拳脚碰撞、衣物撕扯,发出“噼噼啪啪”的激烈声响,好似两头拼死相搏的猛兽,不死不休。 小尾巴满是泪水的脸,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眼神陡然发生了变化。 那原本黯淡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一丝愉悦的光芒,而这愉悦之下,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迅速抬起手,用那纤细的手指抹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眸中闪过一道决然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柔弱的她不再害怕…… 地面上,苏俊如同一头发狂的怒狮,骑在土匪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因愤怒而紧绷。 他的拳头裹挟着千钧之力,如密集的炮弹,一拳接一拳,重重砸向土匪的面门。每一击都带着“砰砰”闷响,土匪的脸瞬间血肉模糊。 苏俊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每一拳都倾尽全力,朝着土匪疯狂攻击,同时声嘶力竭地怒吼:“薇薇,快捡枪!” 小尾巴闻言,毫不犹豫,身形如闪电般迅速躬身,一把抄起掉落在地的老套筒。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再看地上,那土匪在苏俊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早已没了反抗之力,此刻瘫软在苏俊胯下,双手高高举起,声泪俱下地呼喊着:“饶命啊!饶命!……” 苏俊可不会对这求饶的家伙心慈手软。只见他动作干脆利落,“哗啦”一声,从土匪衣服上猛地撕下一大块布,双手如飞,三两下就将土匪的手脚牢牢捆绑起来,绳索勒得紧紧的,让其丝毫动弹不得。 解决完这个,苏俊快步走向之前被他一柴块砸昏在地的家伙。他毫不费力地将那人翻了个身,同样用布条熟练捆绑。 完事后,苏俊开始仔细搜身,双手迅速游走在两人身上。 顷刻间,苏俊便从土匪身上搜出几块银洋。 火光跳跃,银洋表面闪烁着冷硬且刺目的光芒,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来路的不光明…… 除了银洋,还有几个洋芋,表皮沾着泥土,带着几分乡野间的质朴气息。一旁是两三个包谷粑粑,模样干瘪,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 此外,一把大刀寒光凛冽,刀刃锋利得能轻易划破空气;几颗子弹静静躺在角落,散发着危险气息;更让人咋舌的是,还有一包鸦片,一包散发着诡异的气味的药…… 此时的苏俊,刚刚经历一场恶斗,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他目光向下,看着眼前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土匪。 他们的衣服破旧不堪,上面满是补丁与破洞,脚上那双草鞋也磨损严重,鞋绳都快散架了。 瞧着这副穷困潦倒的模样,苏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涩,暗自思忖:连抢人的都穷成这般田地,那被他们掠夺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这世道,真是一片黑暗啊。 就在苏俊满心感慨之际,小尾巴像是找到了避风港,脚步轻快地一下依偎到苏俊怀里。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苏俊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刚刚经历的恐惧。 苏俊安抚着小尾巴靠近火堆,跳跃的火光肆意舔舐着他的面庞,将那满脸的杀意勾勒得愈发狰狞。 此刻,他手中紧握着的烧火棍,不再是往昔令他心生怯意的物件,而是化身为复仇的圣器,每一次抠动,都裹挟着足以将一切碾碎的毁灭力量。 苏俊猛地将烧火棍指向被牢牢绑在地上的两个土匪,那烧火棍的尖端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光芒,宛如死神的镰刀。他的声音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透着彻骨寒意:“说,你们怎么发现这里的?” 那个被苏俊揍得鼻青脸肿、模样狼狈不堪的土匪,忙不迭地开口,声音里满是惊恐与讨好:“我们俩早就被当家的派到这座山头上了。在山上,远远就瞧见你俩了。当时大爷您还背着小姐呢?所以,我们就一路偷偷跟了上来。这大晚上的,你们这儿又有火光,太显眼了,我们就顺着找过来了……” 苏俊听罢,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呆立当场,满心都是难以置信,原以为这群土匪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想到竟如此有手段,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他们了。 苏俊不由也担心起了龙叔们的命运,便赶忙追问:“那你们这次主要打算抢谁……” “运煤的那帮家伙,今儿个他们发大洋……”土匪不假思索地回答。 苏俊顿时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竟一头栽进了人家精心编织的罗网。 可苏俊心中仍存疑惑:土匪明知他们有两个人,为何却对自己毫无防范? 就在苏俊准备问出这个问题时,那个被柴块打昏的土匪突然开口:“黄蹩老鼠,别废话了,不就是一死嘛!天天抢人,今儿个碰到硬茬子,这是咱的命!孬种……” “是,我就是孬种……大烟枪!我哪能跟你比,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家里一群妇孺老小,都眼巴巴等着我养活呢!”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不甘示弱,立刻回骂道。 “哼……大日龙包!(云南方言)”另一个人骂道,“我当时就说了,得瞅准时机再动手,你他妈猴急个啥,一上来就抢?” “老子急着给我娘药!我娘背上生疮了,都烂了,再不治就没命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瞬间都沉默了,空气里弥漫着无奈与沉重…… 第44章 虎口脱险(五) 苏俊此时拿起那包带异味的药,匆匆瞥了一眼。便将其搁置一旁,无心再理会那两个土匪。 他随即温柔地看向小尾巴,轻声说道:“薇薇,饿坏了吧?来,吃条鱼。”言罢,苏俊把仅剩下的一条烤鱼递到小尾巴面前。 小尾巴满怀感激地凝视苏俊,小手接过烤鱼,而后小口小口地啃食起来,模样乖巧又惹人怜爱。 苏俊站起身,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块,火势瞬间旺了起来,映红了周围。 接着,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绑在地上那两个土匪的绳索,确认无误后,才对小尾巴说道:“薇薇,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几分钟,我去把刚才丢下的东西拿回来。”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小尾巴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一下子叫出声来:“不!哥哥,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撒娇,生怕被苏俊丢下。 苏俊看着可爱的小尾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随后点点头。他背起老套筒,拎起大刀,牵起小尾巴的手,动作利落地将之前放下的芭蕉、芭蕉叶、芭蕉心以及野菜一股脑儿收拾回来。 返程途中,苏俊还顺手砍了几节竹子。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烧些热水喝,再把竹子做成竹碗,这样用起来既方便又干净。 回到营地,莫雨薇吃了几个芭蕉,又喝上了热气腾腾的开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与不解。此时,她瞧见苏俊正熟练地摆弄着那包烧鱼,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怎么会这些呀?” 苏俊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跟挨饿德学的。” “谁是挨饿德呀?”小尾巴扑闪着大眼睛,满是好奇地追问道。 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大意了,怎么又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差点就暴露关键信息了。 短暂思索后,他神色自若地对小尾巴解释道:“这个挨饿德呢,就和咱们现在的处境差不多,也是在荒郊野外求生的人。他特别厉害,掌握了好多野外生存的技能,我就是从他那儿学到了这些本事。” “哦……”小尾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疑惑。 小尾巴的小脑袋瓜此刻就像一台飞速运转的小马达,在知识的海洋里疯狂打捞。 她自认为也算饱读诗书,可不管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典籍,还是那些从外国传来的书籍,压根没见过谁专门写荒野求生这档子事儿呀!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暗自嘀咕:看来还是我读的书不够多,往后可得跟哥哥好好学学,不管啥杂七杂八的书都得瞧一瞧,万一哪天碰上这情况,也能派上用场。 这会儿要是苏俊能钻进小尾巴的脑袋里,知道她在想啥,指定得笑得前仰后合,可笑着笑着,估计又得满脸无奈。 毕竟这事儿,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可怜的小尾巴还被困在这信息茧房里,完全不知道,在书本之外,还有大把大把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想都想不到、理解不了的新鲜玩意儿呢! 睡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土匪,此刻也开了口。 只见他眼眶泛红,眼泪说来就来,带着哭腔低声下气地哀求:“老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放了我吧!我娘还在家等着这救命药呢,要是我回不去,她老人家可就……”声音里满是焦急与绝望。 苏俊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了土匪一眼,“噌”地站起身,挽起袖子就准备冲过去再给他一脚,也好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小尾巴像个小卫士似的,急忙拉住苏俊的衣角,软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哥哥,饶了他吧!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当土匪呀?” 苏俊一下子懵了,这土匪之前可是把小尾巴欺负得眼泪汪汪,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可眨眼间,小尾巴竟反过来为他求情,这转变也太快了。苏俊满心疑惑,难道真像老话说的,女人就是心软,天生带着股妇人之仁? 苏俊刚想开口纠正小尾巴的想法,就见小尾巴神色幽怨,轻声说道:“哥哥,你常年在国外生活,根本不了解我们在这儿所受的苦。” 苏俊听到这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叹了口气,坐回到火堆边,专注地翻烤起烧包鱼,火苗舔舐着芭蕉叶,发出滋滋声响。 小尾巴顿了顿,又接着说:“哥哥,你可能觉得,我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才替这些土匪辩驳……”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藏着许多心事。 果然,小尾巴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回忆往昔的怅惘:“哥哥,那时我年纪还小,可还记得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本本分分地跑马帮。就靠着把茶叶、盐巴、米、布、针头线脑送到各地,挣点辛苦钱,不过是普普通通讨生活的人罢了。” 苏俊嘴角微微一笑,打趣道:“原来你家是干物流的呀!难怪家境那么殷实……”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不迭,心里直骂自己这张嘴太欠,怎么又说错话了。 好在小尾巴并未在意,反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道:“物流?哥哥,这个词形容得好贴切啊,可不就是物品的流动嘛。”她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欣喜,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唉!……”小尾巴幽怨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难过的说道:“我原本想着,就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可六岁那年,大清亡了,啥都不一样了。” “那年,乱兵闯进我家,跟发了疯的恶狗似的,见啥抢啥,把家里洗劫一空。爷爷和大伯想阻拦,当场就被那些乱兵给枪杀了。姨奶奶、姨娘们带着家奴,抱着值钱的东西拼命往外逃。奶奶受不了,一气之下,就吊死在家门口的那座‘善人牌坊’上了。而这有‘善人牌坊’的人家,可是土匪都不愿抢的啊!但是它护不了我家。” “当时到处都在乱抢,我们跑马帮的,根本没法活,家一下子就败了。” “没办法,也是那一天,爹哭着剪掉我和妹妹的头发,把我们送到庵堂里。我看着他走,心里怕得要命。秀才的爹爹,也是那一天推倒了家门口的‘善人牌坊’,拿起了枪,入了绿林道……” “从那以后,我和妹妹的日子苦得没法说。每天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疼得直打滚。身上也冷得不行,被子又薄又破,根本不顶用。我俩只能紧紧抱在一起,可还是冻得浑身打哆嗦。一整夜,就这么饿着、冻着,盼着天亮,却又不知道天亮了能咋样……” 说到这儿,小尾巴眼眶红了,眼泪在里头直打转,那都是她苦日子留下的委屈。 苏俊听小尾巴讲完那些苦日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嘴巴动了动,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啥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慢慢伸出手,轻柔地把小尾巴搂在怀里,抱得严严实实的。这一抱,就像想用自己的体温,把小尾巴以前受的那些冻都暖化;又像想用自己的力气,把她过去遭的那些罪都挤跑。 不用多说啥!这一个拥抱,就装满了苏俊对小尾巴的心疼和安慰。 第45章 虎口脱险(六) 小尾巴依偎在苏俊怀中,感受着独属于他的那份温暖,缓缓抬起头,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满含深情地望向自己的挚爱之人。 轻声说道:“哥哥,民国都成立13年了,可你瞧瞧,这世道有啥改变吗?压根没有!反倒是越来越乱,人们活着,好像仅仅是为了不让人种灭绝。人命贱如草芥,百姓的日子,苦啊!” 苏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满是戏谑与宠溺,用俏皮的语气对莫雨薇说道:“哎呀呀!我家薇薇什么时候成了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啦,真是太可爱了!” 苏俊的话音才刚落下,小尾巴莫雨薇,嘴巴立刻轻轻一撅,佯装嗔怒,娇声说道:“哥哥,你真讨厌,我不理你啦……”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缓缓伸出手,轻轻捧起莫雨薇那如春日娇花般的俏脸,目光里满是深情与宠溺,嗓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呃……我的宝贝这是生气啦?都怪我,别气了好不好?你心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莫雨薇垂眸,长睫轻颤,声若蚊蝇般嗫嚅:“哪有……”两人周身仿若蒙着一层梦幻的薄纱,甜蜜在空气中肆意弥漫,浓情满溢。 猝然间,一股刺鼻的糊味不容分说地钻进二人鼻腔。 苏俊脸色骤变,眼眸圆睁,瞬间扯着嗓子大喊:“不好!包烧鱼烤糊了!”说罢,他像离弦之箭般冲向火堆。 转瞬,火堆旁便响起苏俊带着庆幸的声音:“呼,还好还好,勉强还能吃。来,薇薇!这包没糊的给你吃。” 莫雨薇轻移莲步来到近前,目光落在竹碗中那包烧包鱼上。她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打开烧糊的芭蕉叶。刹那间,一股浓烈醇厚的香味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鼻腔,那香味霸道又勾人。 让小尾巴忍不住轻启朱唇,贝齿轻咬鱼肉,嘴角漾起浅笑。 细腻鱼肉入口,她满足地眯起双眸,腮帮轻鼓,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连吃鱼的模样都美得如诗如画,令苏俊看得痴了。 小尾巴莫雨薇风卷残云般,几下就解决了一条烤鱼。随后,她意犹未尽地伸出粉嫩舌尖,仔细舔舐着芭蕉叶上残留的奇奇怪怪的佐料。 末了,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问道:“哥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我压根没尝出来,到底放了啥佐料,能让鱼肉这么鲜美。” 苏俊一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脑海里瞬间蹦出“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其味”这句话。 可他哪敢跟小尾巴讲啊,只能强行憋住,憋得满脸通红,那模样就像一只鼓起的河豚。 紧接着,他赶忙又往小尾巴的竹碗里放上一条鱼,笑着催促道:“来,薇薇,再把这条也吃了。” 小尾巴莫雨薇双眼亮晶晶,紧紧盯着竹碗里的鱼,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头头是道地讲起烧包鱼佐料搭配的奇妙之处。 只见她整个人眉飞色舞,双手一刻不停,似是要把心中的所有感受传递出来。瞧,她指尖轻轻一捻,圈出盐肤木果实的大致用量。 口中更是妙语连珠,“那是阿佤芫荽的独特香气,再加上野葱的辛香,和鲜嫩鱼肉一融合,这滋味,层次感一下就出来啦!”只见她讲得绘声绘色,仿佛眼前这盘烧包鱼,已然不是简单的食物,而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了。 突然,一道带着哭腔的大喊打破了这份轻松。那个鼻青脸肿的土匪,挣扎着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地下,膝盖砸在这溪边的沙地上,扬起些许尘土。 他涕泪横流地哀求道:“老爷,我求求您了,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娘重病在床,就等着这药救命呢。我再不把药送回去,她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莫雨薇被这一幕惊住,原本灵动的眼眸瞬间睁得更大,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怜悯与期许,眼巴巴地望向苏俊。那眼神仿佛在说:“哥哥,他好可怜,咱们放了他吧!” 苏俊瞬间懵了,目光紧锁地上那土匪,大脑如高速运转的引擎,飞速思索对策。心想,这要是苦肉计可就糟了,一旦放他走,他找来帮手,自己和小尾巴必定陷入绝境。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不过,苏俊脑袋一转,很快计上心来。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冷哼一声:哼,你有你的鬼主意,我有我的应对招。 既然你想用苦肉计,那可别怪我将计就计。紧接着,苏俊脸上恢复了平静,神色淡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土匪,不紧不慢问道:“行,那你家在哪儿?” 看似随意的询问,实则暗藏玄机,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爷,咱家就住在南盘江边上……”土匪忙不迭地回答,语气里满是讨好与急切。 苏俊听完,神色冰冷,淡淡地问道:“哦,是吗?那你家离铁路有多远……” 土匪生怕回答慢了惹恼苏俊,赶忙又说道:“江对面就是啊!” “嗯……我能信你吗?”苏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土匪,反问道。 土匪痛哭流涕地喊道:“老爷,您要是不信,就跟着我去瞧瞧啊!我哪敢骗您呐!” 苏俊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说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任你摆布?” 土匪几近哀嚎般说道:“咱娘一生吃斋念佛,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爷,求求您救救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苏俊暗自思忖:哎呀,我正愁不知怎样才能去到滇越铁路,老天有眼,竟送上门一个带路的。不行,我得冷静,绝不能让旁人瞧出我的心思。 苏俊佯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正暗自盘算,小尾巴却按捺不住了,焦急说道:“哥哥,把他放了吧,他实在太可怜了。” 苏俊神色一凛,厉声说道:“薇薇,你怎么就这么轻信他?咱们可还身处土匪的包围之中,万一他包藏祸心,使诈怎么办?” 小尾巴听了苏俊的话,一时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神中满是纠结,内心正激烈地挣扎着。 跪在地上的土匪,见小尾巴沉默,愈发心急如焚。他“砰砰”地用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瞬间红肿起来,口中不住地哀求:“求求您救救我娘吧!她这一辈子都在积德行善,老天爷啊,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救救我娘……”那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切。 这时,另一个土匪同伙也被这份悲戚感染,缓缓跪了起来,眼中含泪,一同向苏俊发出恳切的祈求:“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发发慈悲吧,我这兄弟是个大孝子,他娘真的病得很重,拖不得了呀。” 小尾巴终究还是心软了,她眼眶微红,轻声对苏俊说道:“哥哥,咱们帮帮他们吧,就当是做件好事。若能救人性命,也算积福了。” 苏俊见此情景,知道时机已到,若再继续故作姿态,反倒显得做作。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冷峻,缓缓开口说道:“让我救也行,但我们必须跟着你们一道去。别怪我多心,我怕你这是苦肉计,实则想去通风报信。要是你们敢耍什么花样,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土匪,听闻苏俊松口,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之光,忙不迭地说道:“老爷,您放心,您放心!一切都听您的。咱们这就走,行不?我娘真的等不起了,再晚,她老人家恐怕……”说着,泪水又簌簌地滚落下来。 第46章 虎口脱险(七) 苏俊一手拎着大刀,背上那支德制的老套筒,虽说是它膛线都快被磨平了,但用它押着俩土匪上路,也颇象那么一回事。 俩土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各自举着一把火把在前面领路。 出发前,苏俊冷冷地撂下一句:“敢跑?我这子弹可认不得人,到时候就只能给你们收尸了!” 要说几个人里谁最兴奋,那非小尾巴莫属。 她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举着充电宝的手电筒,那亮光在这黑灯瞎火的地儿,简直像个神奇的小太阳,一边蹦跶一边嚷:“哥哥,快跟上,我给你照亮,咱们一路‘杀’出去!” 仿佛他们不是在土匪堆里周旋,而是去赴一场好玩的冒险之约 。 不出所料,俩土匪带着苏俊沿着小溪一路向下游走去。这可让苏俊心里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这些土匪真能信得过? 夜色越来越浓,苏俊眼前出现了一片没有光污染的绝美夜空。这美妙的景象让苏俊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地小声哼起了《夜空中最亮的星》:“……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 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 嘿,这歌声可不得了,一下就引起了小尾巴的注意。小尾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扯着嗓子喊道:“哎呀!哥哥,你今天还没讲故事呢!” 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犊子,这不相当于给小尾巴提了个大醒嘛!” 果不其然,小尾巴立马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追问道:“哥哥,快接着讲呀!冯程程找到许文强没?他俩和好了没?许文强到底有没有娶冯程程呀?”这问题就跟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苏俊喘气的机会 。 苏俊心里门儿清,今天这《上海滩》的故事是没法讲了。要是让小尾巴知道冯程程和许文强最后得分手,这小家伙不得跟他急眼,说不定还得跟他“拼命”呢! 苏俊脸上堆起笑容,说道:“薇薇呀,今天哥哥给你换个超精彩的故事,讲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射雕英雄传》。” 小尾巴一听,小嘴立马撅了起来,满脸不高兴地嘟囔:“《射雕英雄传》?能有《上海滩》好听吗?我看悬!” “先别着急嘛,薇薇,听完你就知道有多精彩啦!” 苏俊说完,拿起腰间的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这开水是用竹筒烧的,故而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一入喉,那股清凉劲儿瞬间驱散了燥热,让他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 润完喉,苏俊便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刹那间,一幅充满北方豪迈气息的场景从他口中徐徐展开。那跌宕起伏的情节、鲜活生动的人物,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下就把小尾巴给拽了进去。 小尾巴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紧盯着苏俊,完全沉浸其中,情绪随着故事的发展起起落落,一会儿紧张得攥紧衣角,一会儿又被逗得哈哈大笑。她仿佛走进了那个刀光剑影、侠骨柔情的武侠世界,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 苏俊一张嘴,就带着小尾巴闯进了一个全新天地。郭啸天、杨铁心、李萍、包惜弱、丘处机、江南七怪、成吉思汗,还有那憨直的郭靖……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走马灯似的,在小尾巴的脑海里穿梭跳跃 。 当蓉儿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乞丐形象俏皮登场时,小尾巴彻底沉浸其中。 她的双眼满是惊喜与好奇,微张着嘴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她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灵动鲜活的女子,古灵精怪的言行、聪慧狡黠的眼神,无一不让百听不厌。 小尾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住,从这一刻起,她便深深爱上了这个特别的蓉儿,彻底被带入了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武侠世界 …… 小尾巴听得那叫一个入迷,眼睛都直了,完全沉浸在故事里,连自己在哪儿都忘了。 这边小尾巴听得如痴如醉,那边两个土匪也不知不觉被吸引,悄无声儿地凑到苏俊身边。 当听到故事里那些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什么“全真剑法”“全真掌法”“伏魔杖法”,两土匪只觉得浑身畅快,心里那叫一个敞亮。 其中一个土匪忍不住捅了捅同伴,小声嘀咕:“闹了半天,这位老爷竟是个大侠啊!怪不得之前咱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可真是深藏不露!” 另一个土匪也直点头,眼睛盯着苏俊,满是敬佩。 苏俊再次拔下葫芦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水。 不经意抬眼,竟发现他们已快要走出这条山谷。 山谷中的小溪潺潺流淌,虫鸣阵阵,这一切似在轻声诉说着这段旅程。 远方,南盘江在黝黑群山之间蜿蜒伸展,如一条闪耀着粼粼波光的丝带,在视野中若隐若现 。 不多时,一个由茅草房错落组成的小村子,在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照下,映入了苏俊的眼帘。刹那间,在前头带路的土匪兴奋叫嚷起来:“老爷,咱们李家村到啦!” 他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一道带着哭腔的小女孩的声音,从旁边的草堆里传了出来:“爹啊!是你吗?”被称作“黄瘪老鼠”的土匪,忙不迭地回应:“唉!喜儿,是爹,爹爹回来咯……” 小女孩猛地从草堆里蹿了出来。此时,苏俊借助小尾巴充电宝手电筒射出的光亮,终于看清了这个身形瘦削如豆芽菜般的女孩 。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看着极为怪异的衣服,苏俊仔细一看,竟是用黑色雨伞的伞衣,剪出一个圆,从头上套下,改制而成的…… 苏俊越看越觉得别扭,尤其是系在小女孩腰间充当腰带的那根粗糙麻绳,苏俊心里涌起一阵阵心酸,这便是民国的儿童,国家的未来…… 这时,土匪“黄瘪老鼠”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随后小心翼翼地从胸前掏出用布裹着的包谷粑粑。他神色凝重,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从中挑出一个,轻轻塞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上扬,露出欣喜的笑容,随即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渐渐泛起一丝血色,她边吃边说道:“爹,阿奶已经不会说话了,娘让我在这等你,见你就拽你回家。” “黄瘪老鼠”立刻哽咽着叫着:“娘……儿子回来了”就开始着急地往村里走…… 第47章 虎口脱险(八) 苏俊与小尾巴赶忙紧紧跟了上去…… 两个土匪抱着小女孩喜儿,匆匆钻进了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很快,那用破烂的木板做成的门里,传出一个男人压抑的干嚎和急切的问询声:“呜呜呜……娘,你醒醒啊,儿子把药带回来了……” “爹爹,阿奶怕是……快不成了……”一个带着哭腔、柔柔的声音传来。 “别……别说丧气话,穗儿,快去给你奶熬药!”男人带着哭腔,焦急地吩咐道。 女孩乖巧地出来,刚好遇上了苏俊与小尾巴,三人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后,小尾巴不再迟疑,一步跨进这低矮的屋子。同时,她打开了手中充电宝上的电筒,瞬间就照亮了这狭小又昏暗的空间。 那束亮光,瞬间让苏俊将周遭景象看得真切 。一股异常浓烈的腥臭味,好似汹涌的潮水,刹那间直扑他的鼻孔,熏得他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一群人身上,他们满脸悲戚,紧紧围拢在一张竹席旁,而竹席之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枯槁的老妇人。 老人的状况看上去糟糕透顶。她侧身蜷缩着,面对众人焦急呼唤,毫无反应,唯有微弱且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尚存一丝生机。 或许是小尾巴看到老人头上的那盏油灯,便乖巧地关掉了自己的手电…… 而在那盏灯下,“黄瘪老鼠”眼眶泛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与焦急,猛地转向一旁抱着婴儿的女人,声音颤抖又急切:“娘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女人紧咬下唇,眼眶中泪光闪烁,像是被抽去了浑身力气,无助又无奈地将目光投向男人,嘴唇嗫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黄瘪老鼠”从衣服里掏出一枚大洋,塞到女人手里,“去李保长家买点米,给咱娘熬粥喝,再买些甜白米酒当药引子。” 女人愣了一下,默默接过钱,把怀里的娃递给男人,背上箩筐,拿了个土碗就要出门。 男人见状,赶忙把剩下的包谷粑粑一股脑塞到女人手里,“你也垫垫肚子。” 女人眼眶一热,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有两人的目光交汇…… “黄瘪老鼠”的同伴此刻哈欠一个接一个,实在忍不住了,便对黄瘪老鼠嘟囔道:“呃……老鼠啊,我得回去抽一口,要是有啥事儿,就到我家找我……” 说罢,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闪躲着苏俊的目光,以极快的速度 “嗖” 地转身,像一道黑影般闪出了门外 。 喜儿怯生生地从阿奶的床上爬起,轻手轻脚走到小尾巴身旁,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道:“姐姐,你真好看。” 这一声稚嫩话语,却让“黄瘪老鼠”瞬间紧张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俊,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苏俊有丝毫不悦…… 好在苏俊神色如常,小尾巴更是一脸亲切,柔声说道:“呀,你叫喜儿,这名字真好听。” “黄瘪老鼠”见状,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着喜儿说道:“喜儿乖,快去搬两个草墩来,给老爷、夫人坐。” 就在这时,穗儿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女孩面容清秀,眼神透着一股温和与坚定,手中稳稳拎着一只小提箩。 穗儿径直走到“黄瘪老鼠”身旁,微微俯身,声音轻缓又清晰:“爹,阿芳来了!她来帮阿奶把背上背痈的脓血挤出来。” “黄瘪老鼠”既不表态同意,也不吭声反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机械地让到了一边。 穗瞧了一眼父亲,随后领着女孩走到老人身旁。女孩抬眼望向老人头顶那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下意识地开口:“阿穗,你家有灯吗?这儿光线太暗了,点几盏吧!” 阿穗沉默许久,没有作答。女孩阿芳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喃喃自语:“我应该从站里带些蜡烛过来的,唉,又忘了。” 就在这时,一束极为耀眼的光线骤然亮起,刹那间照亮了草屋里的一切。 阿芳猛地瞪大双眼,满脸都是震惊。她这才发现,在这狭小昏暗的屋子里,竟还有这样的两个人,他们的穿着打扮、气质神态,和周围破旧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阿芳很快回过神,嘴角上扬,露出礼貌的微笑,侧身对身旁的小尾巴轻声说:“谢谢你!”小尾巴也报以阿芳一个善意的微笑…… 在亮光下,阿芳得意地对阿穗说道:“阿穗,你知道吗?今天我带来的,可是跟站里的安南医生阮氏心,好不容易讨来的硼酸,纱布,棉球哦!这下阿奶应该有救了。” 阿穗也客气地说道:“那多谢你了阿芳,为了我阿奶的这事,让你天天去免费给车站医疗室打扫卫生。” “没事的,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再说我也要谢谢你,满山去给我采药不是!”阿芳笑着说道。 “哎……阿芳啊!如果没有你,我们这种人,又如何能得到这些珍贵的药品嘛!安南人那是让我们多看一眼都不行,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这些人啊!”阿穗凄凉地说道。 阿芳双唇微张,却终究没再吐出一个字,唯有一声“哎……”的叹息,如坠地的秋叶,满是怅惘。 她缓缓抬手,轻轻掀开覆在老人身上的破旧棉被,刹那间,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汹涌而出,瞬间填满了狭小昏暗的茅草屋。 女孩身形猛地一震,眼眸瞪大,情不自禁地惊呼:“阿穗,怎么才过了一天就成了这般模样?我让你去抓的药呢?”声音里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 “正在熬……” 阿穗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仿佛寒风中摇曳的烛火。 “呃……只怕这已然来不及了。”女孩的话语仿若裹挟着冰霜,透着深深的绝望。 “什么……来不及了?阿芳,你可别诓我……”阿穗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近乎哀求。 “《医宗金鉴》有言:若脓水清稀,色白气臭者,难愈…… 阿穗,看来你阿奶此番是凶多吉少了。”女孩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发涩,满心无奈与悲戚。 但她很快回过神,转过身,从一旁的小提箩里,拿出硼酸和棉球。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像是生怕惊扰了老人那如游丝般脆弱的生命。 她微微俯身,看着那可怖的背痈破口,眉头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深吸一口气后,她将棉球蘸上硼酸,开始温柔地为伤口清洁。 破旧昏暗的茅草屋里,唯有棉球擦拭皮肤发出的细微声响,每一下,都似在轻轻摩挲着生命的脆弱防线。 她一点点把背痈破口上的污秽清理干净,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试图轻轻挤一挤背痈上的脓包,希望能挤出里面的脓液。 就在她指尖用力的瞬间,老妇人发出一声微弱的、无力的呻吟。这声呻吟像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尖,让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第48章 虎口脱险(九) 女孩阿芳紧咬下唇,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竭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不适,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却又不得不加大力度,挤压着老人背上那可怖的痈疽。 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脓血一股股艰难地从疮口挤出,暗红色的液体混杂着腐肉,散发出令人几欲作呕的气味。 每挤出一股脓血,老人的身躯便剧烈颤抖一下,压抑不住的呻吟声愈发高亢、沉重,声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阿芳与众人的心上。 这时,阿穗在老人身边轻声安慰:“奶奶,很痛吧?挤出来就好了……”阿芳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分不清是因用力还是被这揪心场景逼出的冷汗。她眼神中满是不忍与焦急,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能缓解老人的痛苦,一边又不得不继续手上的动作。 脓血刚挤出,阿芳便手脚麻利地拿起纱布准备包扎。苏俊实在看不下去,“嚯”地站起身,双眼紧紧盯着阿芳,目光锐利,语气严肃:“姑娘,这样治疗可不行,病人会感染的……” 阿芳正忙得不可开交,冷不丁听到苏俊质问,手上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写满不耐烦与不屑,扯着尖细的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劲儿说:“你是谁啊?你懂不懂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跟从法兰西留学回来的安南阮医生学的。人家留过洋、见过大世面,还能有错?”一开口,就把权威和洋人搬出来,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自己就是绝对正确的代言人。 苏俊向来最讨厌这种动不动拿权威和洋人压人的行为,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提高音量说道:“姑娘,佛经《毗尼日用录》里说‘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这是有道理的。” “这世间存在着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这伤口就像那一钵水,里面藏着无数肉眼难见的有害之物,如今西方把它当作细菌学来研究。” “所以,必须敷上消炎的药。对了,现在你应该可以用汞剂来灭菌!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用呢?这样怎么能保证伤口愈合?” 阿芳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呵呵”两声冷笑,那笑声又尖又刺耳。随后扭头对着旁边的阿穗,故意提高音量,话里全是轻蔑:“阿穗,你刚刚看到阿奶挤出虫子了吗?这位怕不是从哪个深山古寺里跑出来的老修行吧?在这儿跟我讲佛法,还什么《细菌学》。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医术,又不是在青灯古佛旁参禅,他到底搞不搞清楚状况啊!别在这儿耽误正事了!” 阿芳这一番话,气得苏俊火冒三丈,刚要开口骂回去,小尾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使劲晃了晃,撒娇道:“哥哥,好男不跟女斗嘛,你快给我讲讲,郭靖遇到那个小叫花之后到底怎么样了,我都等不及啦,快点讲嘛!” 苏俊被小尾巴这么一闹,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哈哈”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说:“瞧我,跟她置什么气,我又不是医生,犯不着较真。行,薇薇,哥哥接着给你讲《射雕英雄传》。” 终于,“一个少女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衫子,皮肤白皙胜雪,双眼犹如一汪清泉,顾盼间眼波流转,灵动俏皮。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衬得她娇俏动人。她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似是藏着无数古灵精怪的主意——蓉儿”的描述充满了这间小草屋。 就连一向言辞傲慢的阿芳,也不自觉地把耳朵凑了过来。她原本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浸其中的专注,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露出着迷的神色,完全沉浸在故事里。 小尾巴更是听得如痴如醉,直呼过瘾,时间仿佛长了腿,“嗖嗖嗖”地飞逝。就连黄瘪老鼠热情招呼大家吃一点他老婆买回来的米熬的粥,小尾巴都连忙阻止,只是急切地央求苏俊:“哥哥,快讲,别停下,让我听个痛快……” 此刻,阿穗盛好了一碗粥,准备给奶奶喂粥时。突然,她神色骤变,朝着正在喝粥的阿芳喊道:“阿芳,奶奶的身子怎么这么烫……” 阿芳猛地放下手中的碗,几步奔到奶奶身边,急切地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啊……啊……”奶奶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阿穗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都带着哭腔:“阿芳,奶奶这是怎么了?”“我也不清楚啊!”阿芳紧紧盯着奶奶,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 黄瘪老鼠原本正沉浸在苏俊讲述的《射雕英雄传》里,如痴如醉。冷不丁听到阿穗带着哭腔大喊:“阿奶,阿奶……你怎么了?” 他瞬间从草墩上弹起身,几步便奔到老人的竹席旁。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只见老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黄瘪老鼠”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与焦急,大声呼喊:“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儿子啊……” 这时,阿芳突然开口说道:“阿穗,快点把我爹开的中药,给阿奶喂……喂…喂下去,再喝粥吧!” “可,阿芳,你爹交待过我,必须要吃点东西才能吃这付中药,因为方子里有臭阿魏……太臭,易吐……”阿穗连忙阻止道。 “哥哥,什么是阿魏呀?”小尾巴听到这儿,满脸疑惑地问道。苏俊神色平静,耐心解释:“呃……薇薇,阿魏是一味中药。唐代的《新修本草》里记载,阿魏能‘主杀诸小虫,去臭气,破症积,下恶气,除邪鬼蛊毒’。” “哦……这么看来,这药挺对症的。”小尾巴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可很快,她又满脸惊讶地看向苏俊,问道,“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钓鱼……”苏俊笑着说道。这回答让小尾巴一下子愣住了,满脸写着困惑。 第49章 虎口脱险(十) 小尾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脆生生地问道:“钓鱼?哥哥,这臭烘烘的阿魏和钓鱼能有什么关系呀?”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笑意,耐心解释道:“答对啦,薇薇。钓鱼靠的就是阿魏这股子腥臭味。鱼儿就好这口,闻到就来吃饵了!” 莫雨薇听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道:“哥哥,也就只有你能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了。用辣蓼草醉鱼,又用臭阿魏钓鱼。那些鱼儿碰上你,怕是都得在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奇怪的人!” “哈哈哈……”苏俊被小尾巴逗得开怀大笑。可就在这时,茅草屋的另一角突然传来一声情真意切的悲泣:“娘,你怎么了,可不能丢下我就走啊!” 苏俊猛地转过头,只见床边的人都在抽抽搭搭地哭泣。他愉悦的心情瞬间像被寒霜击中,刹那间冻结。他向来见不得人落泪,不由得“哎……”地轻叹一声,快步走到老人身边。 再看阿芳,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她双眼瞪得滚圆,满脸写满惊恐,望着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且艰难的老人,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着:“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啊,阮医生明明说……” 苏俊眉头紧紧拧成了个疙瘩,强忍着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臭味,硬着头皮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老人的头顶。 指尖刚一触碰到老人的头皮,那股滚烫的热度便猛地袭来,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清楚,老人的身体里此刻正经历着一场生死较量,就像一场激烈的鏖战,正邪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苏俊瞬间明白,老人体内的免疫大军——白血球,此刻正浴血奋战,急需支援。 他心急如焚,转头看向一旁只会低头抽泣的阿穗,提高音量说道:“阿穗姑娘,家里有热水吗?赶紧给我倒一碗,另外再拿把勺子来。” “哦……”阿穗像是丢了魂,眼神空洞,机械地点点头,脚步虚浮地起身朝厨房走去。 这时候,苏俊忍着臭味,掀开了盖在老人身上的被子,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直袭而来。他强忍着干呕的冲动,终于看到了侧睡着的老人背上包着的、被脓血浸透的纱布。 苏俊想也没想,轻轻揭去纱布,一个巨大的背痈疮口狰狞地暴露在眼前。 疮面四周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好似被剧毒浸染,又像熟透了却开始腐烂的果实。脓水正从疮口源源不断地渗出,颜色浑浊不堪,黄中带绿,还夹杂着丝丝暗红色的血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仿佛在宣告着身体的溃败。 疮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像被无数只无形的手肆意撕扯过,一些地方还能看到暴露在外、丝丝缕缕的白色筋膜,仿佛随时都会被这不断恶化的痈疽彻底吞噬。 看到这一幕,苏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顾不上正在神神叨叨的阿芳,伸手就将她身旁的小提箩拎了过来,拿出棉球蘸上硼酸,小心翼翼地为老人清理起背痈上的脓血。 “小尾巴”莫雨薇立刻打开充电宝的手电筒,乖巧地为苏俊照明。 苏俊一边仔细清理疮伤,一边暗自思忖:是不是该为了百姓,想法子把消炎药研制出来。毕竟这么普通的细菌感染,在当下却如同绝症,百姓实在太苦了。 神神叨叨的阿芳,见苏俊开始处理老人的背痈,也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俊的操作。 原本哭声不止的“黄瘪老鼠”,此刻也戛然而止,口中颤颤巍巍地唤道:“老爷……” 苏俊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再找块干净的布。别傻愣着,赶紧去,有我在,你娘死不了。” “黄瘪老鼠”听闻苏俊能救自己的娘亲,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信任与勇气,“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由于跑得太急,差一点就和刚进门的阿穗撞个满怀。 阿穗手里拿着一把勺子,端着一碗热水,快步走到苏俊身旁,轻声细语道:“老爷,水端来了。” 苏俊接过那只盛满热水的土碗,伸手在碗边探了探水温,觉得稍微有点烫,便把土碗放在地上,转而对阿穗说道:“阿穗姑娘,等水凉一些,你能用勺子给你奶奶喂点水吗?” 阿穗看了看手中的勺子,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奶奶,用力地点点头,坚定地说:“老爷,就用这勺子的话,我能喂下去的。” “那行!阿穗,你先去把这碗水给你奶奶,用勺子喂着试试。你奶奶身体里急需补充水分,我去准备一下药。”苏俊微笑着对阿穗说道。 接着,苏俊停下手中清理背痈疮口的动作,伸手从腰间那个和自己一同穿越到民国的小包里,摸出一版头孢类的药。他微微皱着眉,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紧接着又从中取出五六张创可贴。 此时,阿穗正坐在床边,拿着勺子,极其耐心地给极度虚弱的奶奶小口小口喂水。苏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阿穗身旁蹲下,从那一版头孢药里抠出二粒胶囊,小心翼翼地拆开,将里面的药粉抖落在勺子上,又兑了些温水,搅匀后,示意阿穗喂奶奶服下。 看着老人顺利地吃下了两粒药之后,苏俊悬着的心才落了地,轻声对阿穗说:“姑娘,水先别喂了,等会儿喂你奶奶喝点稀饭吧。” 说完,苏俊又拿起一张张创可贴,轻轻揭开,取出里面带着消炎药的纱布,再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更大的纱布上,仔细地为老人的背痈创口包扎起来。等一切处理妥当,苏俊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 小尾巴心疼不已,赶忙用自己的小手巾,轻轻为苏俊擦拭脸上的汗水。阿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满心疑惑,可又不敢出声询问,只能静静地看着苏俊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黄瘪老鼠”端着一个乌黑的大木盆走进来。一看到自己的娘开始吃东西了,他眼眶一热,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在苏俊的指导下,阿芳与阿穗用“黄瘪老鼠”打来的温水,仔细地为奶奶擦拭了身上的汗水,她们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老人。擦拭完之后,又按照苏俊的吩咐,将一块浸湿的冷布,轻轻敷在了老人的额头上…… 经过这一系列的悉心照料,老人的呼吸逐渐平稳,眉头也不再紧皱,终于沉沉睡去,还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苏俊见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拉着小尾巴,缓缓走到一旁,坐回草墩上。 这一天的折腾下来,小尾巴也累坏了,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枕在苏俊的腿上,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苏俊看着熟睡的小尾巴,又望向安睡的老人,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50章 虎口脱险(十一) 苏俊靠在茅草房的土墙上,闭目养神,却不敢真的睡过去。毕竟身边还有土匪,谁能保证“黄瘪老鼠”这个土匪不会突然发难呢?多留个心眼总没错,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这样,苏俊在半梦半醒之间,轻轻挥动着大手,为熟睡的小尾巴驱赶蚊虫,在静谧的时光里,打发着漫长的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鸡叫两遍的时候,枕在苏俊大腿上,小手还紧紧牵着他的莫雨薇,睫毛微微颤动,缓缓苏醒。她轻轻拽了拽苏俊的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与娇柔:“哥哥,我想去茅房。” 苏俊闻言,轻轻点头,随即站起身。他走到正坐在竹席边守护老人的“黄瘪老鼠”身旁,犹豫片刻,想着在对方家人面前,还是放下敌意,客气些,便微微欠身,开口说道:“呃……大哥,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有茅房?” “黄瘪老鼠”听到苏俊叫自己大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老爷,您唤小人就行,叫大哥实在是折煞小人,万万不敢当啊……” 苏俊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无奈又重复了一遍:“大哥,茅房在哪儿?” 这次“黄瘪老鼠”才满脸堆笑,殷勤回应:“老爷,门口那棵大青树下,就是我家茅坑。要不,我带您过去?” “不用了,谢谢。”苏俊摆了摆手,说完便带着小尾巴往外走去。 踏出茅草房,弯如银钩的月儿高悬于夜幕,与漫天繁星相互辉映,静谧的夜空仿若一幅天然画卷,美得醉人。小尾巴像只黏人的小猫,毫无顾忌地挽住苏俊的手臂,又亲昵地牵起他的手,尽情享受这份亲密无间的陪伴。 苏俊带着小尾巴来到破破烂烂的茅坑前,贴心又仔细地检查一番,确认安全后,才放心地将充电宝手电筒递给小尾巴,轻声叮嘱:“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此时,月夜下,土匪大烟枪蛰伏在“黄蹩老鼠”家门外的草丛里,宛如隐匿暗处的毒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破旧木门,凶狠的目光中透着贪婪与算计。 他瞧见苏俊与莫雨薇朝着茅房走去,两人都两手空空,身上没带任何刀枪。 大烟枪心头猛地一震,机会这不就来了!他兴奋得呼吸急促,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 下一秒,大烟枪压低身形,如黑色闪电般从草丛中一跃而出,动作敏捷迅猛,一个翻身冲进了茅草房。 一进屋,大烟枪就扯着嗓子叫喊:“老鼠,枪,我的枪在哪呢?快把枪给老子拿过来,老子非得一枪崩了那个混蛋!这王八蛋,居然敢用木棒偷袭老子,看我不送他下十八层地狱!” 可当他瞧见“黄瘪老鼠”正满脸笑意,一勺一勺耐心地给娘亲喂粥时,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 谁能想到,“黄瘪老鼠”的娘眼睛一瞪,脖子一梗,瞬间开骂:“你个挨千刀的大烟枪!又在这儿撺掇我儿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你咋就这么缺德呢?你给老娘滚出这个家,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儿晃悠,看着你就心烦!你个天打雷劈的,还想把我儿往火坑里推,你安的什么心呐?滚!马上给我滚!” 那骂声一句接着一句,跟连珠炮似的,震得大烟枪耳朵嗡嗡响。大烟枪被这气势吓得一哆嗦,心里直发怵。他偷瞄了一眼“黄瘪老鼠”,接着眼珠子滴溜一转,开始在这狭小的茅草屋里四处搜寻。 一看到墙角上的枪,他眼睛瞬间放光,猛地一个箭步蹿过去,伸手就要抓枪,准备拿了枪撒腿就跑…… 阿芳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猜到了大烟枪的打算。瞧他握着枪的凶狠模样,肯定是要去取苏俊的性命。 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她忍不住脱口大喊:“啊!不好啦!阿奶还等着救命呢,你不能去!” 话还没喊完,她已经像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整个人扑到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大烟枪的腿,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哭喊道:“你要是去了,阿奶还咋办啊!” 阿芳这猛地一喊,像一道惊雷,瞬间点醒了“黄瘪老鼠”父女俩。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噌”地从一旁跳出来,直直朝着大烟枪扑过去,和他扭打作一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大烟枪措手不及。他一个整日吞云吐雾、身子被大烟掏空的人,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脚步踉跄,渐渐落了下风。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黄瘪老鼠’,你疯啦?你到底想干啥?” “为了俺娘,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你这个大烟鬼出去作恶!”“黄瘪老鼠”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使尽全身力气把大烟枪死死压在身下,恶狠狠地吼道。 彼时,那厢几人扭打作一团,叫骂声、拳脚碰撞声交织,乱作一锅粥。 而苏俊这边,全然不知那场风波。他轻轻揽着小尾巴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步调悠然,于朦胧月色下信步而行。 月光如水,倾洒在二人身上,勾勒出缱绻的轮廓。他们时而驻足,时而浅笑,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人生,细细描绘着只属于二人的未来世界,言语间满是对往后岁月的期许与憧憬…… 第51章 旧世医光~女弟子(上,下)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苏俊和小尾巴踏入屋内。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映出一幅诡异又压抑的场景:一条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人棍,横在破门之前。老妇在两个女孩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端坐在竹席上,正对着跪在跟前的“黄瘪老鼠”怒声训斥。 苏俊刚一进门,就听到老妇带着哭腔说道:“娘不求你让娘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能有一粥一饭就行。儿啊!你为啥非要从贼呢?” “黄瘪老鼠”像捣蒜一般,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娘,儿错了,儿真的错了……” 老人瞧见苏俊与小尾巴莫雨薇走进来,便停下了斥责。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终究没能站起来。 随后,她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对苏俊说道:“恩人呐!我听孙女说了,多亏您出手相救,才把小妇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份恩情,小妇人便是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啊!” 苏俊一听,先是一惊,而后一叹。惊的是现代的抗生素竟如此厉害,才短短两三个小时,就把一个严重细菌感染的人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叹的是这个时代的细菌对抗生素毫无抵抗力,简直不堪一击。本想着老妇人还要再吃一两次药才会有此疗效,没想到竟出现了这样的奇迹。 苏俊心想,照这情形,老妇人最多再吃三四次药,就能痊愈了。 小尾巴见苏俊半天不搭话,嘴甜的她已经微笑着,代苏俊回答道:“大娘,不用客气,这是您的福气……我们也没做什么。” 幸好,此时的小尾巴并不知道这些药的价值比等重的黄金还要贵上几分。苏俊暗自琢磨,要是她知道了,还会如此随意地回答吗?念及此,苏俊再度笑而不语。 小尾巴这话一出口,把懂点医学的阿芳惊到了。被大烟枪打得浑身疼的阿芳,弱弱地说道:“夫人,这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在铁路上见过太多了,得了这病,十有八九救不回来。” 小尾巴没什么心眼,凑到阿芳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笑着把苏俊跟她讲的对未来的想法,一股脑告诉阿芳:“妹子,以后这些都不是事儿。我家那位说了,他以后肯定能研究出新药,治好这些病。你就看吧!要不了多久,现在那些被当成绝症的虎利拉、肺痨,还有各种烂疮,到时候都能治好,根本不算啥大病了。” 这话太惊人了!阿芳一下就愣住了,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瞪大,嘴巴微张,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听起来太离谱了,简直像天方夜谭。可再看小尾巴,那眼神里的期待和信任又那么真切,不像是在说谎。 阿芳的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绝不可能,另一个却忍不住对小尾巴描述的未来有那么一丝期待。 阿芳呆坐在竹席上,脑海中不断浮现之前苏俊救治阿奶的场景,思绪纷乱如麻,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真……真会有那一天吗?夫人!我娘就是因为肺痨去世的,到最后大口大口地吐着乌黑的血,我爹在铁路上做郎中,都毫无办法……” “妹子,怎么不可能呢?”小尾巴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小得意,接着说道,“我家那位还说了,这肺痨不过是细菌引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细菌?”阿芳低声呢喃,内心猛地一颤,那些痛苦回忆瞬间翻涌。 母亲临终时,瘫倒在床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泪水决堤,却留不住母亲的生命。 向父亲求助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让她的哀求显得如此无力。这些过往,都在催促她做出那个关键决定…… “对!”阿芳眼神瞬间坚定,“我必须学会这些,这就是我苦寻的那一束光,能点亮生的希望。” 念及此,阿芳不再犹豫,“嗖”地起身,“扑通”跪在苏俊脚下,声音颤抖又急切:“师父,求您收下我!我想学这救人的医术,我要救每一个在病痛里挣扎的人!” 刚刚,苏俊还暗自想着小尾巴回得妙,正偷着乐呢,哪晓得,一个“惊天大瓜”突然砸到自己脑袋上,砸得他晕头转向,满脑子都是问号,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就在苏俊手忙脚乱地推辞:“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可不是什么医生,真收不了徒弟!”这时候,老妇人仿佛和阿芳商量好似的,立马来了个“神助攻”。 “恩人呐!别的我不敢说,我是恩人的病人,这件事老身最有发言权……要是恩人这样的医术都称不上医生,那这世上可就再没有医生了!”老妇人满脸笃定,言辞恳切地说道。 苏俊被老妇人左一声“恩人”、右一声“恩人”叫得心里暖烘烘的,可收徒毕竟不是小事,他得对徒弟的未来负责。 而苏俊又不是那种“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随性之人。 此刻,苏俊的内心纠结万分。一方面,他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自己究竟能传授给徒弟哪些知识和技艺,从理论基础到实践技巧,桩桩件件,都得考虑周全;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思索自己收徒的缘由,收徒之后会给自己的生活和精力带来哪些影响 。 他深知,一旦收下这个徒弟,便意味着扛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可这责任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未知与挑战呢?这份纠结,让他一时难以抉择,只能在心底反复权衡、徘徊 。 常言讲,姜还是老的辣。老妇人在阿穗耳畔低声嘀咕几句后,阿穗便急匆匆跑来,和阿芳并排,“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苏俊跟前。阿芳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先生,求求您,收我做徒弟吧!” 阿穗却截然不同。 阿穗的嘴唇微微颤抖,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声音里满是压抑许久的绝望与执拗:“先生,我们不过是想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漫山遍野的草药我都采遍了,可还是留不住他们。闭上眼,全是他们疼得打滚的模样。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先生,您教教我,哪怕要我拿命去换这本事,我也愿意!” 苏俊还在心里犯嘀咕,纠结着该怎么办,就瞧见心慈面软的小尾巴,正用那满是幽怨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 苏俊一眼就明白了这娃的心思,这是盼着他把人收下呢。要是再不答应,这小家伙怕是马上就要闹起小脾气了。 就在苏俊暗自思忖的当口,堪称“超级神助攻”的老妇人又开了口:“恩人呐!老身活了大半辈子,按理说早把生死看淡了。可这人呐,越是上了年纪,心里就越放不下自己的后辈。” “恩人呐,本不该多嘴,可我实在憋不住。我这小孙女,打小就爱对着树木、野草发呆。问她在看啥,她总说这是药,能救人。” “等年纪稍长些,就整日漫山遍野地找药,还四处求人教她用药。她确实是学医的好苗子,只可惜一直没碰上能好好教导她的良师啊!所以呢,恩人呐!老身求你了,收下俺家这个小孙女吧!”老人说完,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灯光摇曳,映照着屋内几人的面庞。小尾巴莫雨薇满含期待,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苏俊,语气中带着几分央求:“哥哥,收下她俩吧!你懂得那么多,就把这些宝贵的知识传授给她们,多好呀!” 苏俊的目光在两个女孩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微微点头,应允下来。 就这样,在南盘江畔的李家村,苏俊收下了两名女弟子——林芳与李穗,这也是他民国生涯中首次收徒。有了弟子后,生活悄然有了变化,至少那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茗,如今总能及时递到他手边。 两个女孩满心兴奋,又带着一丝紧张与羞涩,互相推搡了几下后,林芳率先鼓起勇气,轻声问道:“苏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习医术呀?” 李穗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 苏俊闻言,并未立刻作答,而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神色变得庄重而严肃,缓缓开口:“在你们正式学医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先领悟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深意,这是从医之人的根本准则。” 说罢,他挺直脊背,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背诵起来:“我要遵守誓约,矢志不渝。对传授我医术的老师,我要像对待父母一样敬重,将从医作为终身的坚守。” “对我的儿子、老师的儿子以及我的门徒,我会毫无保留、悉心地传授医学知识。我将竭尽全力,运用我认为对病人有益的医疗手段,绝不让病人承受不必要的痛苦与危害。我不会把毒药给予任何人,也绝不诱导他人使用。” “我会秉持着清正廉洁的态度行医、生活。无论踏入谁家,只为治病救人,不存任何非分之想,不接受贿赂,不与异性有不当之举。对于看到或听到的他人隐私,我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分。” 随着苏俊的话语,两个女孩的神情愈发专注,脸上渐渐浮现出庄重与坚定。 天边泛起鱼肚白,苏俊细致地向李穗交待了如何给她奶奶用药,又叮嘱道:“一月之后,让她们自行到‘园山寨’的金氏本草堂找我。” 随后,他便与小尾巴莫雨薇踏上小舟,划过波光粼粼的南盘江,登上了那列冒着腾腾蒸汽,即将开往云南府昆明的小火车。车轮缓缓滚动,向着未知的远方驶去 ,开启了新的旅程…… 第52章 云南府·民居一颗印 大约下午三四点,日光柔和。苏俊与莫雨薇来到了1924年的云南府火车站外。车站附近,旅馆、饭店、浴室、商店热闹非凡,苏俊知道,他们又回到了这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之中。 忽然,莫雨薇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鹿般朝着火车站附近的大树跑去。原来,树下有个身着黑衣黑裙的安南老太太在叫卖“香芭蕉”和“洋粑粑”,她的牙齿因常年嚼槟榔变得漆黑。 莫雨薇被那新奇的食物吸引,嚷嚷着要买。苏俊见状,也跟了过去。凑近一看,才知道这所谓的“洋粑粑”,竟是硬壳面包。 吃上了“洋粑粑”的莫雨薇,开心地为苏俊介绍起来:“哥哥,你不知道,这里的西餐馆、咖啡馆和面包房可多了!有几家法式西餐和西点的老板是法国人,还有几家是越南人开的,味道都特别正宗!” 苏俊边听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远眺这座百年前的城市。云南府(昆明)的古老城墙蜿蜒曲折,像一位沧桑的巨人,静静守护着这座城。 在莫雨薇的带领下,苏俊踏上了进入云南府近日楼(城门名:丽正门)的石板路。石板路满是岁月的坑洼与裂痕,每一步踏上去,都仿佛能听见历史的回声。 路两旁的屋舍,灰瓦摇摇欲坠,墙壁上的白色石灰,大片剥落。裸露出里头粗糙的泥砖,像极了掉了牙的老人,满脸写着沧桑。 远处那座丽正门(近日楼)的城门楼子,三层飞檐翘角,虽依旧巍峨,却也掩不住墙体的斑驳与梁柱的腐朽,好似一位迟暮的将军,虽气势犹存,却难掩岁月侵蚀的痕迹。 近日楼下(丽正门)的集市上,人们穿着朴素陈旧的衣衫,来来往往,或摆摊叫卖,或讨价还价。那竹篮、扁担,无一不泛着陈旧的光泽。 莫雨薇两眼放光,兴奋地拽着苏俊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道:“哥哥,快看,这里就是云南府啦!怎么样,这座城市还不错吧?” 苏俊张了张嘴,差点就把“这只是个才有十四万人的云南府,放在百年后的华夏,也就只能算是个小镇”这话给秃噜出来。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莫雨薇误以为苏俊是认可了自己的看法,开心得蹦蹦跳跳,拍着手说道:“等会儿见到妹妹,咱们肯定能把她吓一大跳!嘿嘿,到时候一定要让妹妹请我们吃好吃的,好好宰她一顿!” 说着,她还搓了搓手,一副“奸计得逞”的小模样。 很快,他们站在了广聚街(1924年,昆明金碧路的名字)一栋四四方方、外墙封闭,仅有二楼开着两个小窗的一颗印布局的房子前。 莫雨薇兴奋得脸颊泛红,迫不及待地抬手对着门“砰砰砰”敲起来,嘴里扯着嗓子喊道:“瑶瑶!瑶瑶!快开门呐,是姐姐呀!” 那声音清脆响亮,带着藏不住的喜悦,恨不得立刻就和妹妹相见。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妇人见到莫雨薇,先是一愣,紧接着兴奋地叫了起来:“大小姐,怎么是你们?刚刚还听二小姐说你们失踪了,正在楼上哭呢!大小姐,快进来!” 然后对着二楼大声呼唤道:“二小姐,快,大小姐来了……” 苏俊随莫雨薇,很快从大门入口处设有木屏风两侧绕行入门,立刻看到了倒座、天井、堂屋形成的一大空间。 忽然,二楼猛地传来一声激动呼喊:“姐姐,真的是你吗?” 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急切。紧接着,一阵“嘚嘚嘚”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那急促的频率,仿佛连楼梯都跟着紧张起来,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人心上。 “姐姐,真的是你!” 一个与莫雨薇仿若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出现在视线中,她迫不及待地朝着莫雨薇奔了过去。 莫雨薇眼中同样闪过惊喜,激动地呼喊:“妹妹……” 话音未落,两人便紧紧相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浓浓的亲昵与欢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须臾,妹妹脸上绽出一抹喜色,眼眸亮晶晶的,兴奋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吗?你们失踪这段日子,老爹都快急疯了,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 莫雨薇听闻,脸上却笼着一层愁绪,轻声问道:“真的吗?” 她家,于她而言,是心底最深的牵挂,是疲惫时能安心停靠的温暖港湾,是灵魂深处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地方,一想到家人为自己担忧,她的心就揪成一团。 这时,妹妹从里屋里拿出来一封信,说道:“姐姐若不信,自己看看这封靖宇表弟从信鸽上寄来的信……” 莫雨薇闻言,心猛地一紧,双手颤抖着接过信。刚一展开,目光触及信上的内容,口中便喊出一声:“爹爹……”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沿着她的脸颊簌簌滚落,止也止不住。 苏俊见状,心里一沉,赶忙接过信。信上的字迹工整,内容虽简短,却满溢着浓浓的亲情与焦灼: 雨瑶表姐亲启: 表弟特来告知姐姐,雨薇表姐与苏先生已失踪一日。大伯和大伯母忧心如焚,整日茶饭不思,盼表姐速速归家。 表弟:靖宇 敬书 苏俊看完信,神色焦急,语气中满是急切:“那还等什么?一刻都不能耽搁,我们赶紧给他们回信!” 说着,目光急切地看向周围,像是在寻找笔墨。 莫雨薇眼眶还泛着红,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欣喜:“对对对!妹妹,你快告诉爹娘,就说我们已经平安脱险,让他们千万别再担心了。” 说着,下意识地拉着妹妹的手,像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份平安的喜悦更快地传递给远方的家人…… 第53章 云南府.过桥米线 小尾巴的妹妹心里清楚此事关系重大,为确保万无一失,精心挑选了三只矫健的信鸽。她把内容相同的三封信,分别小心翼翼地系在信鸽的脚上,随后轻轻抬手一挥,信鸽扑棱着翅膀,带着她们的牵挂与急切,向着远方飞去。 此刻,莫雨薇独自在堂屋里踱步。她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脚步又重又急,显得杂乱无章。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莫雨瑶坐在一旁,看着姐姐不停走动的身影,只觉得头晕目眩。终于,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带着几分无奈与嗔怪喊道:“姐姐,你别再走啦,我头都快被你绕晕了!” 小尾巴佯装生气,白了妹妹一眼,然后像一只归巢的小鸟,自然而然地依偎到苏俊身旁。她微微仰头,双眼满是担忧与依赖,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与亲昵:“哥哥,那些信鸽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脑海里突然闪过时空那头湾湾某将军的雷人言论,便兴致勃勃地模仿起来。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呃……薇薇你看啊,要是一只信鸽把信送回家的概率是60%,那三只信鸽不就有180%的概率了?所以啊,你还担心个啥呢?”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夸张的手势,试图用轻松的氛围驱散莫雨薇的忧虑。 莫雨薇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眼睛眨巴眨巴,像是被点醒了一般,恍然大悟道:“是啊!哥哥你说得太对了,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呀,真是瞎操心!”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然而,妹妹莫雨瑶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微微歪着头,眼神中满是疑惑,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心中的疑惑,只能把这份异样感默默憋在心里。 想通了的小尾巴莫雨薇一扫先前的忧郁,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轻快地走到妹妹莫雨瑶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娇嗔道:“哎呀,可饿死我啦,瑶瑶,你打算用什么好吃的给姐姐接风洗尘呀?” 莫雨瑶微微歪着头,食指轻抵下巴,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上扬,神秘兮兮地说道:“德鑫园……” 莫雨薇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说道:“哇,德鑫园的过桥米线,正合我意!妹妹,我都已经开始流口水啦!” 初秋,黄昏时分,民国时期的金马碧鸡坊被夕阳余晖温柔包裹,泛起迷人的金黄色。 广聚街(1937年改为金碧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的脸庞和身躯也都被这暖光镀上了一层金辉,整个画面都充满了光辉。 就在这两座如梦似幻的牌坊上,云霞闯入了苏俊的视线。那绚烂的云霞层层叠叠,恰似一头振翅欲飞的金孔雀,美得惊心动魄。 莫雨薇换上妹妹的旗袍,身姿婀娜,线条柔美。她亲昵地挽着妹妹莫雨瑶的手,莲步轻移,款步走上广聚街。姐妹俩一出现,便如同一束璀璨的光,瞬间吸引了行人的目光。 两人长相极为相似,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皆是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含秋波,琼鼻秀挺,唇若樱桃。 举手投足间,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柔美,又带着几分民国佳人的独特韵味,恰似一对下凡的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时传来低声的赞叹与议论。 苏俊随着莫家姐妹一同穿过金马碧鸡坊,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原地,脸上满是惊愕。 在他的记忆里,现代昆华医院所在之处,如今竟坐落着一座金碧公园。微风轻拂,园内的花草树木随风摇曳,传来阵阵草木的清香。不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朱红的柱子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望着眼前这宁静而美好的场景,苏俊内心波澜起伏。这短短一瞬间,岁月的沧海桑田之感汹涌袭来,让他深刻体会到时光流转的巨大力量。 曾经熟悉的现代地标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历史韵味的景象,往昔与当下在他心中激烈碰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尾巴莫雨薇兴奋得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脚步轻快,连声道:“前面就是羊市口啦,哥哥,德鑫园就在里头!”清脆的嗓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座砖木结构的两层楼餐馆前。门口高悬着一块古朴的匾额,上书“德鑫园”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 莫家两姐妹熟门熟路,自然地迈进餐厅。此时,餐厅里人声鼎沸,食客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姐妹俩眼疾手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抢到了一张桌子。 莫雨薇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向苏俊招手,脸上笑意盈盈,声音清脆地喊道:“哥哥,快过来这边坐!”周围人声鼎沸,杯盘交错,可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苏俊,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苏俊一边应着,一边走向座位,目光在这充满民国风情的餐馆里四处打量。此时的过桥米线,和他记忆中百年后的吃法截然不同。 这里的过桥米线不按套数售卖,食客们先大快朵颐,而后再结账。除了那用海碗盛着的免费靓汤,生片、配菜皆由顾客随性挑选,按所选数量计费,米线亦是按碗计价。 苏俊身形高大,在这民国的街巷中本就扎眼,如今又携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佳人,一踏入餐馆,瞬间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食客们的目光纷纷投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们。 不过,苏俊很快就被桌上的过桥米线勾去了全部心神。店小二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端上了他们点的生片,还摆好了三碗过桥米线的汤。那汤一上桌,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苏俊微微俯身,鼻翼轻动,仔细分辨,便闻出这汤是用鸡、鸭、猪筒子骨、火腿筒子骨精心混合熬制而成,原汁原味,澄澈得如同镜面一般。 他轻轻用勺子舀起一点,吹凉后送入口中,刹那间,鲜醇的滋味在舌尖上散开,那美妙的口感,滑润无比,仿佛味蕾在舌尖上跳起了舞。 一旁的小尾巴莫雨薇,动作娴熟地将嫩绿的豌豆尖、薄透的豆腐皮、黄芽韭菜和新鲜的菠菜一一放入汤中,一边烫着菜,一边说道:“哥哥,你尝尝这个,可好吃啦!”说着,又拿起一个鸡蛋,轻轻磕开,将蛋液缓缓倒入滚烫的汤中,转头笑着对苏俊说:“再加上这个生鸡蛋,和生片一起吃,那滋味,别提多妙了,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莫雨瑶冷眼瞧着姐姐,心里门儿清,姐姐已深陷爱河,眼里只有那个被自己亲手绑来的男人,全然没了她这个妹妹,想想真是好笑…… 第54章 云南府.听戏 小尾巴痴痴地看着吃得正欢的苏俊,不知为何,她就爱瞧他这般毫无顾忌、狼吞虎咽的模样。他举手投足间,仿佛都有着无形的魔力,令她深深着迷……她知道,自己已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面前的过桥米线香气四溢,可莫雨瑶却味同嚼蜡,再也吃不下一口。她饱尝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狗血”,当了最亮眼的“电灯泡”。此刻,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满是尴尬的地方,回到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彼时,苏俊不经意间抬眸,瞧见一个身着灰色中山服的年轻人,步伐轻盈地走到莫雨瑶和莫雨薇身后。年轻人身姿挺拔,嘴角挂着一抹谦逊的微笑,透着几分温润儒雅的气质。 苏俊脸上的神情瞬间有些异样,一直留意着他的小尾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小尾巴好奇地顺着苏俊的目光转过头,看清来人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着招呼道:“哟,这不是金家老四嘛!吃过饭没?” 金家老四笑意盈盈,语调温和:“王婶说你们去吃那过桥米线,我想着肯定是这家,就找过来了。” 小尾巴听闻,目光在莫雨瑶身上打了个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金家老四笑意正浓,满怀期待地准备像苏俊那样,挨着莫雨瑶在八仙桌旁落座。就在他屁股刚要沾到凳子的瞬间,莫雨瑶却柳眉倒竖,声音冰冷得能结出霜来:“我允许你坐这儿了?坐对面去!”这一声,让热闹的氛围瞬间一滞。 金家老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陪着小心,谦卑地笑着应道:“哎!哎……好嘞。”说罢,麻溜地起身,坐到了八仙桌对面,莫雨薇与莫雨瑶的对面,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金家老四坐下后,神色自若,扯着嗓子用带着几分洋腔的语调喊道:“博依(boy),来一碗汤……”这突兀又不合时宜的叫法,瞬间打破了原本就不算热络的气氛。 莫雨瑶本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此刻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愈发冰冷:“说国语!这里不是西餐厅,注意点场合。”言语间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让周围空气都仿佛降了温。 金家老四脸上一阵尴尬,忙不迭地改了口,扯着嗓子喊道:“小二,来一碗汤!”那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试图缓和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小尾巴莫雨薇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弥漫的丝丝寒意,赶忙笑着打圆场,转头看向苏俊,语气亲昵:“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家老四,金杜仲。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你住他们家,人家可没收一分房租呢!” 苏俊听闻,脸上立刻浮现出真诚的笑容,大方地站起身来,热情地伸出手,说道:“我叫苏俊,很高兴认识你,金兄弟!往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那爽朗的模样,瞬间让紧绷的氛围舒缓了几分。 小尾巴莫雨薇眼眸亮晶晶的,兴奋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下意识地想拉苏俊的胳膊,动作伸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终究不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但她还是脱了绣花鞋,用脚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苏俊,欢快地说道:“哥哥,你大概没来过昆明吧!昆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苏俊听到这话,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点点滴滴。可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时代景象,那些熟悉的记忆竟有些遥远得不真实。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默认自己未曾来过这座城市,心中却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金家老四端起碗,呼呼吹散热气,扒拉了一大口米线,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他好不容易咽下,又叫小二送了一碗凉茶,猛灌一口顺顺喉咙,才接着兴致勃勃地说道:“好啊!等咱们吃完这顿饭,去金碧公园里的荣华茶园听戏去。今儿的《滇南抄报》上说,名角李大家要用青衣的唱功,来唱闺门旦的《黛玉葬花》这一折戏。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戏,咱们绝对不能错过!听说李大家在这出戏里,把青衣的醇厚唱腔和闺门旦的细腻做派融合得妙极了,就盼着能现场感受感受!” “哼。”莫雨瑶冷哼一声说道,“行!今天听戏包厢的大洋你出,可不许用家里的钱……” 正埋头大口扒拉米线的金家老四,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滞。缓过神后,他的手微微颤抖,忙不迭地伸进中山装的衣兜,掏出几张汇款单,高高举起,胸脯一挺,满脸自豪地说道:“瞧见没,这是我给报社写剧评得的稿费,一共八元四角。今晚听戏的钱,足够了!”言语间满是靠自己本事挣钱的骄傲。 莫雨瑶眼皮都没抬,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哦?我瞅瞅。你可别又哄我,我得验验真假。”说罢,便伸手去拿金家老四手中的汇款单,眼神里的不信任毫不掩饰。 莫雨瑶接过汇款单,随意扫了几眼,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似有似无,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道:“看来,我得去找那几张报上的剧评拜读一下了!”随后,她轻轻一抬手,将汇款单递还给金家老四,语气波澜不惊:“算了,金老四你留着吧。下个月,要是你真能不从家里要钱,我就信你是真有本事了。”那口吻,好似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吃完过桥米线,金家老四抢着付了账,几人便结伴朝着金碧公园走去。灯光斑驳地洒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映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一旁,身着时尚新潮旗袍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精致的盘扣、摇曳的裙摆,与这古朴的石板路相互映衬,碰撞出别样的风情。 苏俊走在其中,目光在这传统与现代交织的画面中来回游移,恍惚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些关于过去与现在的记忆,如同乱麻般在脑海中纠缠,让他再度陷入了时空交错的迷乱之中,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神里满是迷茫与怅惘…… 第55章 云南府.金马碧鸡坊 小尾巴莫雨薇一直留意着苏俊,见他状态不太对劲,立刻满脸担忧地问道:“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声说道:“许是有些乏了,并无大碍。” “既然这样,哥哥,不如我们先回去歇息,这戏改日再听也没关系。”小尾巴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关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话语里全是担忧。 “不用啦,薇薇,我还没那么娇弱。”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眼中满是暖意。 尽管苏俊这么说,小尾巴还是满脸心疼,声音轻柔得像春日里的微风:“那,哥哥,既然这样,我们在牌坊下休息会儿吧!要不先让金家老四去预定位子?” 小尾巴的话还没说完,金家老四就立马站起身来,热情地回应道:“行嘞!几位就慢慢逛,我这就去订个包厢,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 苏俊静静地坐在碧鸡坊的石台上,掌心缓缓摩挲着坊身。 这座牌坊,即将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此刻却依然那般精美——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灰褐的色调在朦胧灯光下,弥漫出古朴而深邃的韵味。 坊上的字迹,笔力刚劲有力,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往昔的风云变幻与悠悠故事。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 古街的建筑与碧鸡坊紧紧相邻,相互呼应,尽显岁月的沧桑痕迹。 忽然,一种使命感如电流般击中苏俊。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用胶片将这些无字的丰碑记录下来,让凝固的历史,向未来缓缓诉说。 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是上天赋予他穿越到民国的独特责任…… 是啊,这片土地承载着太多值得铭记的事物。 昆明的城墙,厚重而沧桑,每一块砖石都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城门楼子巍峨耸立,见证了无数的人来人往;城隍庙香烟袅袅,弥漫着古老的信仰气息;古寺静谧庄严,在时光中沉淀着禅意。 还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的日常、欢笑与烟火气,皆是如此珍贵。这一切,都值得被记录下来。 待百年之后,这个时代的他们,将跨越时空,与未来的人们对话。 想到这儿,苏俊的唇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小尾巴敏锐地捕捉到苏俊的笑意,眉眼弯弯,轻声问道:“哥哥,是什么开心事儿呀,也跟我讲讲。” 苏俊也没有对小尾巴隐瞒自己的想法,爽快地说道:“我打算买一个照相机回来,把这些东西都拍下来,给后人留个念想……” 只是苏俊的这个想法,瞬间逗笑了一直冷冰冰的莫雨瑶,她“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这些陈旧得该进垃圾堆的东西,也值得留念吗?” 苏俊正想着该怎么说,用什么方法改变莫雨瑶的看法时…… 宠夫狂魔小尾巴,脸色刹那间变得冰冷,严肃地说道:“莫雨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他是你姐夫,你的长辈,爹娘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 小尾巴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莫雨瑶低声说道:“姐夫,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苏俊一下子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平日里温顺的小尾巴,竟然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再看莫雨瑶,虽然嘴上服软,可脸上分明带着一丝不服气。 苏俊不由得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瑶瑶,其实你觉得好笑,我也不怪你。在你看来,这些事情再平常不过。但你知道吗?这金碧公园,是去年滇督唐继尧拆除丽正门的月城后建成的。以后,再想看丽正门月城,可就没机会了,这多让人遗憾啊。要是有照片或者影片留存下来,我们还能通过它们,感受过去的样子,心里也能得到些慰藉,不是吗?” 莫雨瑶似懂非懂地看着苏俊,点了点头。苏俊笑着说道:“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十年、五十年……也许更久以后你就懂了。” 这时,莫雨薇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苏先生,你可别再说教了,我们该走了,不然可就要错过好戏开场了。” 坐在荣华茶园戏场包厢的苏俊,目光被眼前这座仍在使用的古戏台紧紧吸引。戏台仿佛是从岁月深处缓缓走来的幻影,在夜色的笼罩下,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引人入胜的韵味。 飞檐高高翘起,好似隐匿在暗夜之中的鹏鸟,月光如水,细细勾勒出它的轮廓,更衬得那线条苍劲有力。翘起的檐角仿佛不受束缚,一心要冲破夜幕,直插浩瀚无垠的星河。 琉璃瓦在朦胧月色与昏黄灯光的交融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神秘光晕。橙黄的色彩相互交织,显得斑驳陆离,似乎每一片琉璃瓦都在默默诉说着往昔那些热闹非凡的日子,以及曾经的喧嚣与繁华。 戏台中央,朱红的立柱稳稳地伫立着,厚重而敦实。岁月悠悠,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斑驳纹理,那是时光的吻痕,也是历史的见证。它们沉默地凝视着,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的悲欢离合,见证了无数个在戏台上演绎的人生百态。 立柱上雕刻着的龙凤呈祥图案,在昏黄电灯的映照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龙须微微颤动,凤羽也似乎在轻轻拂动,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叹雕刻工匠的高超技艺。 戏台上方的藻井深邃而神秘,层层叠叠的斗拱相互交错,如同夜空中悄然绽放的奇异之花。每一处榫卯结构都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完美地展现出传统工艺的精妙绝伦,凝聚着古代匠人的智慧与心血。 戏台前,一盏盏电灯悬在木杆之上,昏黄黯淡的灯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晃动。那光晕洒在台下观众的脸上,映出他们专注而又满怀期待的神情。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那一场精彩好戏的开场。 台下的长条木凳上早已坐满了人,戏迷们手中摇着蒲扇,偶尔有微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他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即将出场的唱戏名角,话语里满是对戏曲的热爱与熟悉。空气中弥漫着的烟火气,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生动而温暖。 金家老四一到这里,整个人的状态瞬间焕然一新。他站在包厢里,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如同一位资深的戏曲研究者,把每个即将登台的唱戏名角都介绍得详细透彻,从他们的拿手好戏,到各自独特的唱腔特点,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而苏俊呢,就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他的目光在戏场里四处游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里的一切,从古老的戏台建筑,到热情的戏迷观众,都让他感到无比新奇,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第56章 云南府·警察弹压席 包厢里,其他人都沉浸在戏曲的世界中,听得如痴如醉。金家老四更是摇头晃脑,时不时跟着哼唱几句。 唯有苏俊,这个对戏曲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思绪早已飘远,任由想象力在脑海中肆意驰骋。 胡琴的悠扬婉转与铜锣的激昂清脆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可苏俊却满心茫然。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像这场正在上演的戏剧一样,充满了陌生感。 他实在想不明白,身旁这些人为何会在某个瞬间齐声叫好,又为何会被台上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 那些引发众人共鸣的笑点与精彩之处,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个难以解开的谜题,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被隔绝在这热闹的氛围之外。 就在苏俊被孤单感紧紧包裹的时候,一只柔软的小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刹那间,那从手心传递而来的温暖,如同一束穿透阴霾的光,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孤寂与落寞。 接着,小尾巴轻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苏俊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挠挠头说道:“薇薇啊!跟你说,他们唱的文言文唱词,我是真的啥也听不懂,急人的是,唱词连个字幕提示都没有,真郁闷……” “吖……哥哥!什么是字幕提示?”小尾巴又习惯性地发问。 听到这个问话,苏俊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剧透太早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字幕这东西,最早是上世纪50年代末才出现的人工手写字幕。当时,都是由擅长书法的人,把唱词竖着写在透明材料上,再通过单镜头幻灯机,投影到舞台一侧的幕布上。 这么一想,现在身处的荣华茶园没有字幕,倒也实属正常。 可该怎么跟小尾巴解释呢?苏俊暗自犯愁,沉思片刻后开口:“薇薇啊,这其实就是物理学中光的简单应用,跟放电影用的幻灯片差不多。” 本以为这么说能让小尾巴明白,没想到她却更困惑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追问:“幻灯片?那是什么呀?”小尾巴满是惊讶的疑问,成功吸引了她妹妹莫雨瑶和金家老四的注意,几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苏俊。 看着一脸楚楚动人、眼中满是求知欲的小尾巴,苏俊的心都化了,对着包房外的茶博士店小二说道:“哎……小二,你给我拿一个玻璃杯与笔墨纸砚来。” 小二看了一眼苏俊和他身边的人,点点头说道:“好的!客官……”转身便走。这时,苏俊又对着小二的背影补充道:“对了,别忘再去厨房抓几粒饭粒来啊!” 很快,小二就把东西送了过来。 苏俊笑着拿起毛笔,交到小尾巴手中,说道:“来,写几个漂亮小楷字。”小尾巴带着几分惊奇,还是把毛笔蘸饱墨汁,屏气敛息,稳稳写下一行娟秀小楷。 写完,苏俊满脸笑意,轻轻吹干了小尾巴写的字,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撕成适宜大小,缓缓环绕在透明玻璃杯外壁。用几粒米饭,轻轻按压,把纸稳稳固定住。 随后,苏俊从腰间的包里拿出充电宝,打开上面的led手电筒,将光线直直对准玻璃杯底部。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那行小楷清晰地投射在茶桌后的白色石灰墙上,笔锋刚劲有力,神韵十足。 并且,苏俊玩性大发,不断调整着手电筒与玻璃杯的距离,墙上的字随之不断变化,时而变大,笔画舒展,气势磅礴;时而变小,精巧细腻,惹人怜爱。每一次变化都带来别样的惊喜。 小尾巴兴奋得小脸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小手在空中用力挥舞,扯着嗓子大喊:“哥哥,快看!墙上有字,字变大啦!” 兴奋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引得莫雨瑶与金家老四惊讶不已,小二更是好奇地追逐着那墙上的字。 在这昏暗的包厢里,突然出现的这束强烈的白色亮光,顿时引来了人们的注意。 没一会儿,包厢外传来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砰砰”两声,门被粗暴地敲响,紧接着,两个身形魁梧的警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警察,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与凶狠,手握黑白相间的哭丧棍,扯着嗓子吼道:“哼!两男两女,都他妈给老子站起来!谁敢动一下试试?是不是嫌命长了?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这是老子的地盘!” “你们几个孤男寡女凑一块儿,到底想干什么?少他妈磨蹭,赶紧说!” “怎么,还想装哑巴?” “行,都别开口了,全都他妈以妨碍公务、有伤风化的罪名,给我铐了押回警局,有你们好受的!” “滚!”一道透着彻骨寒意的声音,冷不丁从小尾巴身旁迸射而出。 只见她身旁,莫雨瑶的一只白皙却透着狠劲的手,稳稳握住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直勾勾地对准那两个肥头大耳的警察。 两个警察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肥胖的身躯也开始微微发颤。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角落,竟会突然冒出这么个狠角色,将枪口对准自己。 胖警察见到了枪,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吖!原来是莫姑奶奶啊!小的刚刚有眼无珠,我这就走,这就走……” 莫雨瑶这操作,惊得苏俊瞠目结舌,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便是民国的警察么?他刚想开口询问,小尾巴莫雨薇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瞬间洞悉了苏俊的想法。 只见小尾巴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说道:“哥哥,这可不是什么好警察,他们只是弹压警察罢了。” “弹压警察?”苏俊喃喃重复,满心疑惑,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新奇陌生,他忍不住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小尾巴莫雨薇,眼中满是不解。 小尾巴莫雨薇刚要张嘴,金家老四先一步笑着开了口:“苏俊哥,您常年在国外,肯定没听说过弹压警察吧!” 苏俊嘴角一勾,坦然道:“这个还真不知道。” “哈哈哈,苏俊哥,这规矩得从清朝末年说起。当时云南成立了通省警察总局,规定‘在昆明城区街道内搭台演戏者,需事前向巡警派出所禀报,经审查同意后,方能到指定地点进行演出,演出时要派巡警到场弹压,维持秩序’。苏俊哥,这就是弹压警察的来历。”金家老四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洋溢着分享知识的得意劲儿。 可莫雨瑶一句“就你懂。”宛如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让周遭安静了下来,这一静,便持续到了整场表演结束。金家老四自那之后,再未发一言。 第57章 云南府.又遇故人 苏俊的目光被舞台上的《黛玉葬花》牢牢吸引。身旁的小尾巴莫雨薇,宛如贴心的引路人,朱唇轻启,用那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解读着每一处细腻的情节,剖析着每一个人物的复杂情感。 在她的娓娓道来之下,那些原本晦涩的情感与精妙的细节,都变得清晰易懂。苏俊沉浸其中,如痴如醉,仿佛走进了那个如梦如幻的大观园,与剧中人一同感受着悲欢离合 。 几人看完戏,刚踏入家门,王婶就满脸喜色,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连叫了两声:“小姐,小姐……” 而后扬了扬手中的信,眉飞色舞地说道,“快瞧瞧,这是信鸽带来的老爷的信!” 小尾巴一听,迫不及待地一把从王婶手里夺过信,高兴地看了起来,大声念道:“爹爹让我们在这里玩几天,顺便把订婚的衣服定一定,他三天后要亲自来接我们……” 读完,小尾巴一脸幸福,兴奋得跳了起来,叫嚷着:“好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苏俊陪着小尾巴莫雨薇,一头扎进了云南府的大街小巷,开启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逛街之旅。苏俊这才真正领略到 “昆明的街,昆明的巷,螺丝拐拐小楼上” 描绘的独特景致。街边小店鳞次栉比,石板路蜿蜒曲折,每一处角落都藏着岁月的故事。 两人逛完东寺街,又游西市巷。苏俊的小腿累得像弹三弦似的,止不住地打颤。终于,在南屏街的一块拴马石上,苏俊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薇薇啊,你到底想买什么呢?能不能跟哥哥说说?” 莫雨薇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懊恼说道:“哎呀,哥哥!这些布料的颜色,还有裁缝店衣服的样式,都好老气、好陈旧。我不想穿着这样的衣服成为你的未婚妻,我就想给你心里留下最美的样子。” “呀!就这么简单!薇薇,你咋不早说呢?哥这就给你讲讲几款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新式旗袍,保准你想不到!”苏俊笑容满面,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块,开始在地上作画。 苏俊画的,是在某音旗袍秀里刷到的一套大红色旗袍婚礼服。不一会儿,地上便呈现出一幅旗袍样式的素描,小尾巴瞧着,只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画,兴奋地听苏俊讲解:“薇薇,这是套中式新娘嫁衣,选了喜庆的大红色,订婚的吉祥和热烈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上衣用的是传统立领盘扣款式,中袖设计,精致的盘扣排得整整齐齐,古典韵味满满。上面的花卉图案是手工织绣的,栩栩如生,就像在衣服上盛开一样。 再看下裙,宽大又飘逸,裙摆绣着硕大饱满的花朵,跟上衣呼应得恰到好处,尽显雍容华贵。整套衣服把传统中式元素和精湛工艺完美结合。 要是咱们薇薇穿上它,就像从古典画卷里走出来的佳人。这么一个温婉典雅、散发着东方魅力的姑娘,谁能不喜欢呀?” 小尾巴听完,瞬间心动,满心欢喜地说:“哥哥,你太厉害了,连衣服设计都会!那咱们接下来干啥呀?” “呃……接下来嘛,自然是去买布料,再找家裁缝铺把这衣服做出来呀!”苏俊望着一脸兴奋的小尾巴,笑着说道。 小尾巴莫雨薇听罢,不由得乐开了花,笑意盈盈地说道:“哥哥,那肯定得去‘福春恒商号’买大红丝绸,再找‘德茂衣庄’的蔡氏兄弟做衣服呀!咱们赶紧走吧!”话音刚落,她便迈开步子,迫不及待地朝钱王街走去。 就在苏俊和小尾巴走到钱王街,踏进“福春恒商号”时,冷不丁,身后传来急切呼唤:“苏先生,苏先生……”苏俊脚步一顿,满心诧异。 这年月、这地界,自己并无相识之人,究竟是谁在喊? 怀着这份好奇,苏俊缓缓转过身,瞧见来人,心里猛地一动:“哟,这不是阮友豪吗?几天前在火车小站,法国站长保罗家中结识的那个安南人。怎么这么巧,今天竟又碰上了。” 念及此处,苏俊脸上笑意绽放,热情说道:“阮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起来,要么是这世界太小,兜兜转转又让咱们遇上;要么就是咱俩缘分不浅,注定要再续前缘呐!” 阮友豪瞬间被苏俊诙谐的话语逗得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回荡在四周 。他一边笑着,一边微微颔首,脸上满是真诚:“苏先生,您还是这么睿智又风趣,能与您再相逢,我真是承蒙老天厚爱,倍感荣幸!” “阮先生过誉了!”苏俊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客气地摆了摆手。 阮友豪连忙摆了摆手,神情真挚,语气诚恳:“没有,真没有!苏先生的学识,见解独到又深刻,令我由衷佩服。结识苏先生,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打从心底感到自豪。” 听了这番夸赞,苏俊只觉脸上微微发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角仍挂着礼貌的笑意,轻声说道:“您太抬举我了,实在愧不敢当。” “苏先生,您绝对当得起!”阮友豪满脸热忱,眼神中满是真诚 ,“正好明天晚上,皮埃尔先生在法兰西驻云南府的商务处设宴,邀请一众好友相聚,苏先生您可一定要来赏光!”说罢,他侧身从身旁的安南佣人手中接过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双手递到苏俊面前。 苏俊接过请柬,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莫雨薇,这个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边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莫雨薇兴奋地拽着苏俊的胳膊,雀跃道:“好呀好呀,哥哥,咱们去嘛,肯定很好玩!” 看着莫雨薇那期盼的模样,苏俊实在不忍拒绝,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转头对阮友豪说道:“那好吧!阮先生,多谢您的盛情邀请,我们到时一定准时赴约。” 阮友豪眼中闪过欣喜,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苏先生,我可太期待再聆听您那些鞭辟入里的见解,肯定能让我受益匪浅。” 苏俊微微欠身,谦逊回应:“阮先生谬赞了,您过奖了。那就明晚见!” 说罢,苏俊微笑着点点头,带着莫雨薇转身走进了“福春恒商号”,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第58章 云南府.德茂衣庄 小尾巴莫雨薇紧紧抱着从“福春恒商号”买来的大红色丝绸衣料,满心欢喜,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迫不及待地朝着正义路303号的“德茂衣庄”奔去。 刚一跨进“德茂衣庄”的店门,小尾巴便扯着嗓子喊道:“蔡掌柜,我来做衣服啦!”声音清脆,在店里回荡。 眨眼间,一个身着长衫、透着精明劲儿的男人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口中说道:“哟,这不是咱们云南府大名鼎鼎的水火双娇嘛!这位想必是脾气温和的姐姐吧!” 小尾巴听罢,笑着说道:“掌柜的好眼力。” 老板满脸笑意,转头对身后的伙计吩咐道:“阿福,赶快把服装样式册子拿来,给大小姐挑选。” 小尾巴莫雨薇听闻,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语气满是轻蔑:“蔡掌柜,不必了。你们这儿的旗袍样式,我都翻了个遍,不是老气横秋,就是土里土气,要不就丑得没法看。就你那些款式,我可还不做了呢?” 蔡掌柜听闻小尾巴莫雨薇这番话,不禁抬眸,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印象里,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水火双娇”中的大小姐,向来性情温顺,是个温柔和煦的姑娘。 可眼前这副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将她与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形象联系起来。要说一言不合就掏枪,和悍匪普小洪,也就是普大司令对着干的,那也是她那个性格火辣的双胞胎妹妹小小姐才做得出来的事。 今天这大小姐是怎么了?就像吃了火药一般,浑身带刺,语气冲得很,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 但秉持着和气生财的理念,蔡掌柜依旧赔着笑脸,温声说道:“大小姐,不能吧!这些服装款式,可都是刚从上海、北京、苏杭那些大城市弄来的,怎么会土气呢?要不您再仔细瞧瞧……” 蔡掌柜咬咬牙忍下了小尾巴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和冲人的语气。毕竟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犯不着为这点事得罪客人。 可伙计阿福却忍不了这口气。自家的“德茂衣庄”在云南府昆明这片地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平日里谁不夸一句店里的衣裳时新又好看?今天居然被人指着说款式土气、老旧又丑陋,这简直是打他的脸。 阿福越想越气,满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什么尊卑规矩了,对着小尾巴就没好气地呛声:“大小姐,您这话可就说得太满了。别的咱不说,要是您还能在这昆明城里找出比我们家款式更好看的衣服,我阿福就敢在手心里给您煎出个鸡蛋来!” 小尾巴莫雨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真是井底之蛙……你就等着,一会儿有你输得心服口服的时候。” 语毕,小尾巴转身,开始四处寻找苏俊。此时的苏俊,正被一台缝纫机深深吸引。缝纫机上,“singer”的标志清晰醒目,这可是全球知名的美国胜家品牌。苏俊不禁凑近,仔细研究起来。 苏俊发现,它的机械传动系统和现代脚踏式缝纫机有着相似之处,作为工科博士的他,也忍不住连声称赞。 更让苏俊惊叹的是,机头上刻着编号ee。工科的苏俊是知道的,胜家公司在1891年就累计生产了1000万台缝纫机,在当时是一个丰碑,依据这一信息。 苏俊迅速推算出这台缝纫机的生产年代大约在1865年,竟比温州发现的、被誉为“世界缝纫机的老祖宗”的那台还要早。 得知这一结果,苏俊瞬间呆立在原地,震惊得如同石化一般 。 呆立许久的苏俊,才缓缓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不简单啊!1865年,这个时间点,这台缝纫机竟然就漂洋过海来到了云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小尾巴的目光在人群中匆匆扫过,却始终不见那个平日里总是老实巴交,跟在自己身后的苏俊。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焦虑,暗自思忖:这哥哥能跑到哪儿去了? 她转身便打算去寻找,可就在这时,“德茂衣庄”的伙计瞧见莫雨薇的举动,竟愈发张狂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咱们衣庄认错大小姐了呢!” 这话就像一把软刀子,绵里藏针,表面上是在调侃认错人,实则暗讽莫雨薇身份存疑,根本不像真正的大小姐那般有派头。 莫雨薇听到这话,只觉一口气猛地堵在心口,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只能狠狠地瞪了那伙计一眼 ,心里又急又气,可在这当口,也只能先把找苏俊的事搁下,寻思着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 莫雨薇柳眉瞬间倒竖,寒声叱道:“蔡掌柜,看来你和你这爱编排人的伙计,心思如出一辙!既然如此,咱们也别拐弯抹角,直接赌一把!我若能拿出服装新样式,你输我五百大洋;拿不出,这五百大洋我双手奉上,绝无二话!蔡掌柜,你敢不敢接招?” 其实,蔡掌柜本就对伙计的无礼暗自懊恼。可此刻,面对莫雨薇咄咄逼人的话语,身为掌柜,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护短。 蔡掌柜沉默片刻,脸上旋即堆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对着莫雨薇,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的淡定,缓缓说道:“呃……既然大小姐有兴致,想玩上一玩。那咱家也不好扫了您的兴,便接下这局。” 蔡掌柜说罢,他扭头看向一旁的伙计,高声吩咐道:“阿福,让账房准备一千大洋,咱们加点筹码,好好陪大小姐玩个痛快!” 蔡掌柜这一嗓子,瞬间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得“德茂衣庄”里的顾客纷纷侧目。 本就有些好事之人,之前就因莫雨薇的美貌而暗中觊觎,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这下倒好,众人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围拢到莫雨薇身旁。 人群里,有人伸长脖子,手指暗暗点着,彼此交头接耳,那细碎的低语声像嗡嗡的蚊蝇;还有些人满脸嬉笑,嘴里尽是些轻浮调侃的话语,一句句往莫雨薇耳朵里钻。 莫雨薇一下子就慌了神,小脸瞬间煞白,扯着嗓子大喊:“哥哥,哥哥啊!你在哪儿!快来……” 声音里满是惊恐与无助。 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此刻更是肆无忌惮,其中一个满脸油滑,嬉皮笑脸地回应:“哎!妹妹,你叫哥哥呢?哥哥在这儿呢!” 这话一出口,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吓得莫雨薇再次尖叫,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苏俊正在工作间忙碌,突然听到莫雨薇的呼喊,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变,马上丢下对这台祖父级别的缝纫机的研究。 立刻从工作间冲了出来。他脚步急促,带起一阵风,眨眼间就奔到了莫雨薇身边 ,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第59章 云南府·奇闻 小尾巴莫雨薇见苏俊迅速护到自己身前,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轻声唤道:“哥哥……” 她下巴微微扬起,眼中满是自得,冲蔡掌柜挑眉道:“行!蔡掌柜,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蔡掌柜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轻笑,目光带着几分轻蔑,悠悠说道:“哦?是吗?我倒要好好瞧瞧,这人外之人究竟有多大能耐。” 苏俊听完,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怒意。这蔡掌柜怎可如此对待顾客?若是在他原来的时代,这般对待“上帝”,商家怕是得赔得底儿掉,连内裤都不剩…… 可眼下,这人竟公然与衣食父母针锋相对。好,且看他能张狂到几时。今日若不教教他“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自己还如何配得上教书育人之名?想到这儿…… 苏俊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轻声对小尾巴问道:“薇薇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尾巴莫雨薇见苏俊问自己,便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这下,不仅苏俊听明白了,就连周遭围观的好事者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纷纷准备看一场好戏。 就在这时,蔡掌柜却阴阳怪气地开口了,语气中满是嘲讽:“哟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山大无柴,人大无用’的大家伙啊!” 听到这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苏俊神色平静,毫无恼怒之色,只是淡淡地开口:“哼……你就是蔡掌柜吧!依我看,这赌注不妨再往上加一加,五千大洋如何……” 蔡掌柜满脸不屑地瞥了苏俊一眼,嘴角挂着傲慢的讥笑,嘲讽道:“嘿嘿嘿……你这傻大个要是真能拿出这五千大洋,我愿以双倍金额赔付!就怕你有心无力,在这说大话!” 小尾巴莫雨薇听闻苏俊要赌五千大洋,顿时微微一怔。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苏俊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打算。她相信苏俊,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小尾巴默默打开自己拎着的小手包,将里面的一沓滇币(富滇银行发行),约莫七八百块,尽数掏了出来,轻轻放在“德茂衣庄”的柜台上。紧接着,她又抬手,正准备把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取下…… 就在莫雨薇的手即将触碰到玉镯的时候,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小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稳稳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苏俊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带着无尽的宠溺与安心:“薇薇,别操心,有我呢。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这事交给我。” 话音刚落,苏俊微微侧身,用另一只手探入与自己一同穿越而来的腰间的包里。下一秒,他动作利落地掏出充电宝,“啪”的一声稳稳地放在柜台上,眼神中透着自信与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东西,在洋人眼里值一万金法郎……拿它来押注,蔡掌柜,你敢接吗?” “苏俊探手入包,掏出充电宝,不假思索的那个干脆果决的动作”,让莫雨薇刹那间眼眶泛红,心底被宠溺的爱意填得满满当当。 此刻,她的脑海晕晕乎乎,满心满眼只有苏俊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彻底为他痴迷沦陷了。 围观的人群听闻这充电宝竟价值一万金法郎,顿时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那声音里满是好奇与怀疑。 大家交头接耳,目光紧紧盯着柜台上那个神秘的白色物体,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东西为何如此值钱。 蔡掌柜和众人想法一致,他满脸疑惑,眼里满是惊奇,死死地盯着那块巴掌大、不知为何物的白色物体,眼神中既有贪婪,又有猜忌。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东西若真如他所说那般值钱,倒不失为一桩天大的买卖;可若是这小子故意诓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他缓缓伸出手,动作小心翼翼,准备拿起充电宝仔细鉴定一番。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充电宝时,一道黑影“嗖”的一下闪过,一只小巧而灵活的手抢先一步将其拿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莫雨薇。 莫雨薇拿着充电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脆生生地说道:“就凭你也想碰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你还不配!” 蔡掌柜听闻小尾巴这番话,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旋即发出一连串“呵呵呵……”的冷笑,那笑声尖锐又刺耳,好似寒夜中的猫头鹰啼叫。 他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写满了傲慢与嘲讽,说道:“哼,你说得倒轻巧!不拿到手里瞧仔细了,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破石头?大伙说说,对不对啊!” 一旁围观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附和蔡掌柜的话,声音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嘈杂的声浪:“就是就是,掌柜的说的在理!不拿在手里看看,谁知道这是个什么稀罕物件,别是拿个石头片子来糊弄人!” “对啊,这东西看着普普通通,哪能值一万金法郎,指不定是吹牛呢!” 人群中,有人伸长了脖子,满脸好奇;有人双手抱胸,满脸怀疑;还有人踮起脚尖,想要一探究竟,现场气氛热烈而又喧闹 。 小尾巴神色平静,眼中却透着一丝傲然,冷冷开口:“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宝贝!”话音刚落,刹那间,一道刺目的雪白亮光毫无征兆地爆射而出,直直刺向蔡掌柜。 那光芒霸道至极,好似要将世间所有黑暗都驱散。蔡掌柜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双眼像是被利刃狠狠划过,剧痛袭来,惊恐瞬间攥紧他的心,他下意识猛地紧闭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 “这是什么邪门法术?该不会把我的眼睛给弄瞎了吧!”蔡掌柜心里慌乱不已,这光实在太过强烈,即便是在这正午的大太阳下,也丝毫不落下风,亮得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让人胆寒。 刹那间,强烈的光线让围观人群不禁眯起双眼,现场顿时噤若寒蝉,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震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只有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轻声提醒:“薇薇,小心些,别用强光档直接照人眼睛,伤着人就不好了。” 小尾巴乖巧地应了一声“哦”,随后手指轻轻一按,关掉了充电宝上的led电筒。然而,她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 转瞬之间,又“啪”的一下打着了充电宝上自带的打火机。只见她动作轻盈,拿着打火机在一众目瞪口呆的人群面前晃了一圈,那火苗随着她的动作跳跃闪烁,好似在向众人炫耀它的独特。 随后,小尾巴停下动作,抬眼看向蔡掌柜,眼中满是得意与挑衅,脆生生地问道:“怎么样,蔡掌柜,这下你说这是不是宝贝?它到底值不值一万金法郎?” 第60章 云南府.异事(上) 蔡掌柜此刻已然彻底懵了,今日他所目睹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面对这令人绝望的事实,他那脆弱的心脏再也支撑不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此刻的蔡掌柜,宛如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身不由己。 他满心懊悔,为何会将商海的教条抛诸脑后?“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句古训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接下来,他只能被动地等待,迎接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与碾压,无力反抗,也无处可逃 。 看着小尾巴再次张开嘴,蔡掌柜的心猛地一紧,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双手绵软无力,只能虚虚地搭在柜台上,指尖泛白。 此刻,他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助,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小尾巴口中裁决的话语落下,仿佛那几个字就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尾巴并未急着开口,乌溜溜的眼珠滴溜一转,而后柔声对苏俊说道:“哥哥,把服装模板画给他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 本想着能瞧一场蔡掌柜被狠狠教训、颜面扫地的好戏,谁能料到小尾巴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这场冲突,热闹看不成了。 众人只能满心无奈,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三三两两地散去。想必今夜,云南府的大街小巷又会流传起一个趣闻:堂堂莫家大小姐,在优势占尽下,处理事情还是那般的“菜”!那个大小姐软弱的传言,果然非虚啊! 蔡掌柜手心全是汗水,听到小尾巴这话,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舒了一口气。 他满脸堆笑,极尽恭敬地为小尾巴沏上一杯茶,又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绘图纸和铅笔双手递到苏俊手中,点头哈腰的模样与之前的傲慢判若两人 。 苏俊的素描功底扎实,不过须臾,几张大气又不失婉约的服装样式图便在他笔下诞生。 或许是刚才那场争吵的缘故,小尾巴没了兴致,只是将选好的图案递给蔡掌柜。 苏俊本还想着恶心一下蔡掌柜,可一看小尾巴走了,也没了心思,匆匆跟着离开了“德茂衣庄”。 两人在斑驳的民国小街小巷间穿梭,苏俊紧紧跟在小尾巴身后,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几个街巷的转角过后,苏俊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来到了“圆通禅院”。他心里忍不住惊叹:“哇塞,怎么这么快就到这儿了?” 小尾巴迈进禅院,口中虔诚地念道:“莫轻小善,以为无福,水滴虽微,渐盈大器,凡福充满,从纤纤积。” 苏俊这个理科生,对这话的含义一知半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刹那间,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小尾巴身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 苏俊望着眼前这一幕,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在这一瞬间,那些平日里被他忽视的微小善意,此刻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突然意识到,生活中的点滴善意,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在不经意间汇聚成温暖的力量,就像这禅院里的阳光,虽细碎却明亮。 就在苏俊沉浸在那莫名的触动中,有了几分理解小尾巴,为什么会这么做?小尾巴忽然转过身,面向苏俊。 她的眼眸仿若藏着一泓平静的湖水,神色淡然,周身却似萦绕着一缕超脱尘世的禅意。 “哥哥,”她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这禅院中的微风,“你知道吗?我曾经是这个禅院中的一个小尼姑。 还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青灯古佛相伴的日子,后来父亲来这里,把我接走,让我还俗,上了柏校长的英文班 。”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笑意,微微颔首,目光凝在小尾巴脸上,像是要把她的轮廓刻进心底。 此时,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小尾巴的发丝,他望着眼前的人,内心悄然泛起层层涟漪。 他虽还不能完全领会小尾巴话里的深意,可在她毫无保留的倾诉里,他分明感到她正一点点拆除心防,将自己的过往毫无保留地袒露。 刹那间,苏俊只觉周遭的一切都隐去了,天地间只剩眼前的小尾巴,而自己的心,也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为她而跳动。 小尾巴灵动的眼眸里闪烁着俏皮的光,忽地嫣然一笑,恰似春日里初绽的繁花,明媚动人。“对了,哥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雀跃,“这个时辰,我们正好可以去找我的师父讨口茶喝。她平日里就爱在这时泡茶品茗,要是见到我们,保准欢喜得不得了!” 苏俊对“圆通禅院”并不陌生,在自己所处的时代,他也曾踏入这片佛门净地。 那时的禅院,有着现代修缮后的规整与安宁,处处透着生活的闲适气息 。 可眼前的“圆通禅院”,却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迟暮老人,在岁月的风雨中飘摇。 墙体剥落,砖石裸露,曾经鲜艳的红漆大门,如今也干裂斑驳,在吱呀作响中,诉说着往昔的繁华。 寺庙的飞檐断了一角,檐下的风铃也残缺不全,发出的声响不再清脆悦耳,透着几分寂寥。 这禅院的变化,恰似当下的国家,在动荡与苦难中艰难前行,往昔的昌盛不再,只剩满目疮痍与无尽的落寞,让人看了,满心都是酸涩与怅惘 。 踏入圆通禅院,悠悠钟声裹挟着袅袅檀香。苏俊和小尾巴沿着蜿蜒小径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座古旧亭子,亭中,一位身着素色僧袍的尼姑背对他们,正安静品茶。 苏俊和小尾巴的靠近,她毫无察觉。她坐姿笔挺,脊背如松,双腿并拢,周身透着刻板的严谨,与寻常出家人的随性截然不同。 苏俊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只见她面朝东方,晨光勾勒出她的侧影,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心头涌起的异样,究竟是因为这特别的朝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桌上,一套古朴茶具摆放整齐,茶具纹理简洁流畅,散发着别样韵味。 她抬手拿起茶壶,动作沉稳,倒茶时,手腕稳得没有丝毫晃动,茶水精准落入杯中,不多不少。 倒完后,她轻轻放下茶壶,手指优雅搭在壶柄上,似在完成庄重仪式。 随后,她双手捧起茶杯,先是凑近轻嗅,动作轻柔,继而轻抿一口,含在口中许久才缓缓咽下。 喝完,她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不经意间,苏俊注意到她手指似有规律地微微转动茶杯,这个细微动作快得让人差点忽略。 苏俊心中莫名泛起异样,只觉得这尼姑的一举一动,和他熟悉的一切隐隐相悖 。 苏俊的目光紧锁在尼姑的一举一动上,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疯长。 周围静谧得只听见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这看似寻常的禅院场景,却处处透着古怪。 他的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各种蛛丝马迹交织在一起,让他愈发笃定心中那个猜测。 突然,苏俊一句日本人常用的问候语脱口而出:“こんにちは(中午好)” 。声音在寂静的亭子里格外清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尼姑先是一怔,随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没有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候影响。 然而,苏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眼球极轻微的那一动。 那一瞬间的慌乱,就像平静湖面泛起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却被苏俊敏锐捕捉到,这细微的反应,彻底出卖了她 …… 第61章 云南府·异事(下) 那尼姑听到苏俊用日语问候,神色瞬间紧绷,不过转瞬就扯出一副夸张又惊奇的笑脸,热情呼喊:“这不是惠明吗?喔!对了,现在应该称莫大小姐了,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她的声音在亭中回荡,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作一团,双手还激动地拍了两下手掌,仿佛真的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小尾巴连忙说道:“师父,你还是叫我惠明吧!您习惯就好!” 老尼姑笑着点点头,默认了…… 苏俊瞧着她这卖力的表演,心里冷笑一声。从她那刻意的语调、过分的动作里,苏俊更加确定,眼前这尼姑绝对不简单。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尼姑,脑海里飞速运转,思绪飘回到当下动荡的局势。“妈的!小鬼子!1924年就开始在这儿布局。” 苏俊在心里怒骂,拳头不自觉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华夏如今内忧外患,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眼前佯装热情的尼姑,苏俊只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深知,背后恐怕藏着更大的阴谋。 苏俊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如翻涌的浪潮,那句“你们要斗便斗”险些脱口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稳按下。 苏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转瞬又恢复成那副温和模样,嘴角噙着礼貌的笑意,看向尼姑的眼神却暗藏锋芒。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指尖泛白,心中默默发誓,这是一场暗战,他定要让敌人见识到自己的决心与力量,守护该守护的一切。 此时,那与小尾巴莫雨薇亲昵交谈的尼姑,看似专注于小尾巴,可眼角余光却从未从苏俊身上移开。而苏俊也毫不避讳,目光直直地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或许是感受到苏俊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尼姑与小尾巴庆贺完久别重逢后,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惠明,这位便是你的夫君吧?” 小尾巴莫雨薇瞬间俏脸微红,像是天边泛起的一抹云霞,她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师父,他是我的未婚夫苏俊。” 老尼姑听闻,“啧啧啧”连声称赞:“果然是一表人才!惠明呐,我瞧你未婚夫谈吐不凡,定是腹有锦绣文章之人。” 小尾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温柔说道:“嗯,师父,夫君自幼留洋,刚回国不久。” “好!好!好!”老尼姑笑容满面,一连声地说着好,脸上的褶子都透着欢喜劲儿,“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好啊!来来……快请坐下,我们边喝茶边聊天……” 小尾巴莫雨薇眉眼弯弯,满心欢喜地从一旁拿来两个蒲团,递给苏俊一个,示意他坐下。 苏俊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稳稳坐下。小尾巴则动作娴熟又自然地就地盘腿而坐,与师父热络地聊了起来。 然而,小尾巴一开口,苏俊就被惊得差点没稳住神色。 她竟然询问老尼姑这段时间有没有去外地,有没有拍到好看的风景照,还提及自己之前说过想买照相机学摄影,想让老尼姑教教她的未婚夫苏俊。 苏俊只觉一阵眩晕,脑海里瞬间一片混乱。这可是1924年啊,一个庵堂里的老尼姑,不仅四处走动,还玩起了摄影?还会小鬼子的茶道?难道当下的尼姑都这般新潮了吗? 这不由得让苏俊回想起,在原来的时空看过的一则报道。 滇西抗战时期,日军的军用地图细致到连国军地图上都没有的小村庄都标记了出来,甚至连村里水井的出水量都精确测量过。 老天!日本人这是处心积虑,下了多大的功夫,铁了心要吞并中国啊! 苏俊望向小尾巴,她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纯净得如同初绽的花朵,没有一丝阴霾与防备。 那笑容直直撞进苏俊心里,却让他的心仿若被锋利刀刃狠狠绞割,疼意瞬间蔓延全身。 他深知,国人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像潺潺流淌的清泉,毫无保留地润泽着世间万物,却也正因如此,在那些心怀不轨者的算计下,显得如此脆弱与无助。 此时此刻,那个小男孩带着哭腔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妈妈,你抱紧我……”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与依赖,可彼时的孩子,又能从何处寻得庇护? 苏俊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圆通禅院那斑驳的墙壁,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影交错,似是历史的车轮在岁月里留下的痕迹。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好吧!孩子,我来了。愿我能如这禅院千百年来的守护一般,为你撑起一片安宁,让你在这乱世之中,也能安然成长。” 然而,今天小尾巴满心欢喜,再度与曾经的师姐师妹们相逢。 她忙不迭地将身旁的苏俊一一介绍给众人,师姐惠恒与师妹惠悟这两个曾经的闺蜜,满脸热忱,极力挽留小尾巴莫雨薇留下,尝尝她们亲手做的斋菜。 小尾巴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向一直沉默的苏俊,那眼神里满是询问与依赖。 苏俊心领神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地说道:“吃斋?好啊!薇薇,我也很期待呢!” 得到苏俊的应允,小尾巴莫雨薇瞬间像个雀跃的孩子,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一头扎进了“禅院”的厨房。 哼,原以为这事儿与我无关,本想落个清闲自在。可如今既让我撞上了,哪能袖手旁观!我苏俊可不是任事儿发展的主儿,此般情形,我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看我如何出手,让这局面改天换地!绝不能再让她,有任何威胁破坏华夏的事情发生了。 苏俊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他深知,要想彻底瓦解敌人的阴谋,必须尽快说服自己的那位“邪性”的岳父,建立一个稳固的反制情报网。 虽如今,暗战中仅他孤身一人,手中没有任何可用的资源,没有可靠的线人,也没有完善的渠道,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但很快,苏俊眼中的焦虑被坚定所取代。他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一无所有又如何?这反倒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没有任何杂质,更方便我大展拳脚。”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出情报网的雏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他相信,只要自己精心规划、步步为营,这张白纸上必将绘出一幅令敌人胆寒的反击蓝图。 苏俊抬眸,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薄雾,落向远方那片混沌不清的天际,心中暗自思忖:“哼,就算如今一无所有又怎样!这些艰难险阻,不过是本大爷破局之战的开胃小菜!我这就出手,在这黑暗里狠狠撕开一道大口子,谁也别想拦我!不管前路有多少阻碍,我定要闯出自己的路,让一切都重新来过,都给我等着瞧!” 第62章 云南府·无心之柳 在这个时代,人们消磨时光的方式,大多是打麻将、抽大烟、逛窑子…… 这些事儿,金家老四不仅清楚,还颇为精通。 但即便如此,他连邀请苏俊去这些场合的想法都不敢有,毕竟他没那个胆量。 他确实有事相求…… 自从上次看戏,见识到苏俊展示的戏曲提词器后,金家老四便一直记在心上。 这天,他到茶馆听茶看戏,寻觅写作素材。跟戏院老掌柜闲聊时提及此事,没想到老掌柜立刻来了兴致,当场就缠着金家老四,非要他帮忙搞一个,还拍着胸脯保证,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他。 更糟糕的是,老掌柜把这事儿当了真,天天去缠着金家老四,让他进退两难,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没办法,今天他只好带着老掌柜,硬着头皮来找苏俊。 昨天,小尾巴在“圆通禅院”闹腾了半天,今天感到疲惫,便闲坐在家中,一大早就和王婶一起为苏俊准备早餐。 苏俊终于有机会睡懒觉,却辗转难眠。如今的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千丝万缕,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轻松告别。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最初的设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苏俊满心迷茫,仿佛置身于浓雾弥漫的荒野,忍不住在心底嘶吼:“我的路,到底在何方?” 苏俊刚要扯着嗓子喊一嗓子,一声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骤然响起:“哥哥!你这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啦,赶紧起床吃米线!” 这声音气势汹汹,直接把苏俊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在小尾巴的“强势催促”下,苏俊总算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来到“一颗印”民居的天井边的水龙头旁。 只见小尾巴早已在此准备好了满满一瓜壶热水,就等着他来洗漱。小石台上,干净的洗脸毛巾规规矩矩地搭在木盆边缘。 玻璃杯旁,摆放着常用的牙刷和牙粉。苏俊伸手接过热腾腾的水,轻轻打开水龙头的冷水,中和着水温,感受着清晨的第一丝温暖,开启了他在民国的崭新一天。 不用苏俊操心,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锅米线已然端上桌。小尾巴用那软糯的红河话说道:“哥哥,吃早点了。” 苏俊闻着小锅米线浓郁醇厚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捞起一筷子米线,细长的米线裹挟着鲜美的汤汁,还缠着几缕嫩绿的韭菜和鲜嫩的肉片。 苏俊先是深吸一口气,闭眼陶醉在这诱人的香味中,随后张大嘴巴,“呲溜”一声,将米线吸入口中。 滚烫的汤汁在舌尖上跳跃,米线爽滑劲道,每一口都充满了满足感。苏俊一边吃,一边发出畅快的赞叹声,腮帮子快速咀嚼,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 吃到兴起,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上一大口鲜美的汤汁,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在说,世间美味,莫过于此。 小尾巴静静地凝视着苏俊,目光中满是痴迷。 她向来喜欢看苏俊吃东西的模样,至于缘由,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画面莫名让她心动,仿佛世间喧嚣都在此刻隐去,眼中只剩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金家老四带着老掌柜来到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王婶闻声前来开门,见是金家老四,脸上立刻扬起笑容,热情说道:“四少爷,您来啦。二小姐去树皮坡的盐铺,接马帮送来的黑井井盐去了,这会儿不在家呢。” 金家老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神色温和地回应道:“婶,我今天不是来找二小姐的,专程为苏俊哥而来。”言罢,便领着老掌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稳步迈进了房屋的天井。 一进入天井,金家老四就瞧见坐在堂屋里大快朵颐的苏俊,以及站在一旁满眼温柔看着苏俊的大小姐,赶忙扬声喊道:“苏俊哥,大小姐……” 听到呼喊,小尾巴抬起头,发现是金家老四,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哟,这不是金家老四嘛!来得正好,吃早点了没?我这就去给你煮小锅米线,你可得尝尝我的手艺!” “大小姐,我吃过啦,刚还吃了两块烧饵块呢,您可千万别再忙活煮东西啦!”金家老四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摆手,脸上堆起憨厚的笑。 小尾巴莫雨薇轻抬眼眸,目光在天井中的两人身上扫过,脆生生地说道:“那!你们进来坐。” 金家老四嘴角一咧,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应道:“好嘞,大小姐……” 金家老四刚迈进堂屋,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身后的老掌柜介绍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苏俊的方向虚引:“罗掌柜,这位便是我那从西洋留学归来的表哥苏俊。您想知道的戏曲提词器吧?这可全是他想出的主意。” “哦?当真如此?竟然是苏先生的点子!”罗掌柜眼中闪过惊喜,脚下步子加快,迅速走到苏俊面前。 他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诚恳说道:“苏先生,鄙人罗香圃!忝为梨园掌柜。听闻您的想法,实在是高!这些年,观众总抱怨听不清唱词,这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没想到被您轻松化解。我实在按捺不住激动,冒昧前来叨扰,还望见谅。” 苏俊听闻,动作一顿,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顺势站起身来,抬手向着一旁的太师椅指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四弟,先带这位罗掌柜坐着喝会茶,稍作歇息。我这几口吃完,便来与你们一同叙话。” 苏俊言罢,端起碗,转身向后厨走去,准备安心享用他的这碗小锅米线。 待他再次回到堂屋,只见王婶已经为金家老四和罗先生斟好了茶水。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戏曲界的奇闻轶事,从名角的拿手唱段,到戏班里的有趣传闻,聊得眉飞色舞。 苏俊不想打断他们的兴致,只是对着金家老四温和地点了点头,又向正讲得绘声绘色的罗先生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随后轻手轻脚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聆听起来。 第63章 云南府·传承 苏俊一踏出后厨,正高谈阔论的罗掌柜和金家老四便停下了交谈。 罗掌柜性格直爽,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此刻更是心急如焚,一见到苏俊,立刻迎上前去,单刀直入地说道:“苏先生,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戏院那个提词器。您可算是解决了我们戏班子的大难题!不知道您能不能也给我们荣华茶园做一台这样的机器?价钱好商量,只要能做成,我们‘荣华茶园’上下都对您感激不尽!” 苏俊见罗掌柜如此爽快,也坦诚相告:“罗掌柜,实不相瞒,这幻灯机您不必非得让我来制作,向洋人购置一台也可行。” 罗掌柜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苏先生,您有所不知。之前我和金老四特地去洋行打听,他们说这类产品只供应给重要客户和大型机构,压根不接我们这样的零散订单。哪怕一口气买十台,他们也不肯松口。” 金家老四也附和道:“是啊,苏俊哥,那些洋人架子大得很,只认他们那些大客户,对咱们这些小生意根本不屑一顾,一提这事儿,他们就不耐烦。” 苏俊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其实吧!说白了,这个幻灯机也就是台单片机罢了,要生产倒也不难。只是咱们手头没有合适的材料罢了。就比如说,那块合适的玻璃凸透镜,在这云南府。怕是(云南方言),一时半会儿还真买不到。” 听到这话,罗掌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道:“哎呀!这可咋整啊!买又买不到,做又做不了,这可真是让人犯难呐!”边说边不停地摇头,脸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看到罗掌柜满脸失望,金家老四赶忙上前安慰:“掌柜的,您先别着急!我苏俊哥肯定有办法,对吧,苏俊哥?” 苏俊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呃……四弟,要不请人到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找找看,说不定能买到呢?” 金家老四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焦急地说道:“苏俊哥,这办法我早想到了。电报都拍了好多封,也花了十几块大洋,托付的还是《申报》的记者朋友。那边照相机、放映机都有,可偏偏就是没有找到,能做提词器的幻灯机。要是想买,大概得等个一两年才有货。这时间也太久,黄花菜都凉了,这可怎么办,苏俊哥!” 苏俊满脸疑惑,不禁问道:“怎么会这样?” 金家老四满脸无奈,嘟囔道:“苏俊哥!这些都是西洋进口货。现在下单,回单、付款、生产,再运到咱们这儿,起码得小一年。就你要的那几台机器,海船哪能专门跑一趟?不得等等其他货凑一凑?” 苏俊听后,满脸无奈,苦笑着感慨道:“唉……那没办法了,谁叫咱们落后呢?看看咱当下这社会,不就是‘沟通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安全基本靠狗,耕地基本靠牛……’嘛!” 罗掌柜一听,顿时“哈哈哈……”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苏先生真是有学问,这话总结得太妙了,一针见血!” 苏俊笑着冲罗掌柜摆了摆手,接着说道:“罗掌柜,是这样的,今晚我要去参加法兰西领事馆的宴会,到时候我留意一下,看能不能买到咱们需要的东西。要是买不到,也没啥大不了的,咱们自己动手做就行。” 金家老四听了,脸上带着几分疑虑,笑着问道:“苏俊哥,咱们自己做,能成吗?” 苏俊拍了拍身旁金家老四的肩膀,神情坚定,自信满满道:“有什么不行?云南有优质石英石,西藏硼沙多。咱们国,做玻璃的材料有的是。再找几个手艺好的老玉匠磨镜头,这不就成了。” 苏俊接着又说道:“四弟,可别小瞧咱们国人。制造业这一块,不是咱们没能力,只是以往没把人组织协调好罢了。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哎呀!苏先生,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咱们自己做呢?”罗掌柜满脸疑惑,忍不住发问。 苏俊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罗掌柜,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咱们一开始之所以不自己制造,是因为别看这东西量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呐!制造它所需的东西繁杂,前期投资太大,这么一算,实在是得不偿失。” “苏先生,不瞒您说,我这人就是轴。”罗掌柜眉头拧成个疙瘩,神色凝重,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激动,“您瞧瞧这满大街的洋货,我心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憋闷得慌!咱们如今有这本事了,凭啥还让洋人在咱的地盘上横行霸道?” “缺设备、少材料,这都不是事儿!能买的,咱砸锅卖铁也得买回来;买不了的,咱就自己想办法造!我总琢磨着,钱这东西,要是不能花在刀刃上,不能用来给咱这个国争口气,那跟废纸有啥两样?” “哪怕把家底儿都变卖干净,这钱我也出定了!苏先生,您就敞亮地给我估个数,不管多少,您尽管说,我就是拼了命,也一定凑齐!” “哦,不!不!……”苏俊一听,连忙摆了摆手,神色急切地说道,“罗掌柜,你肯定是会错我的意思了。要是你仅仅只需要一台,我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帮你制造出来,真没必要大规模生产,更不用你砸锅卖铁,只是稍稍麻烦些罢了!” 听到这话,罗掌柜爽朗一笑,语气里满是热忱:“苏先生,您可不知道,咱们唱戏的,从来就不怕麻烦。打小学戏起,我就天天练‘唱、念、做、打’,哪日不是累得腰酸背痛,可咱心里头乐意啊!这麻烦,在咱这儿根本就不算事儿。”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不过,苏先生,一台可远远不够。我那些师兄弟加起来就有好几十号人,再算上跟着师叔师伯学艺的,零零总总,学戏的起码好几百人。还有那些戏班子,少说也有百来个。就做一台,我那些师兄弟眼巴巴瞅着没份儿,我老罗心里咋能过得去?” 说到这儿,罗掌柜眼里闪着光,越说越激动:“依我看呐,只要有苏先生您这手艺和技术撑着,咱就铆足了劲儿干,做它个几百上千台,把这玩意儿推广到全国各地去!” “戏曲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要改良它、让它继续发光发热,还得靠咱们这些吃这碗饭的人,给洋人帮咱改良了,我老罗还不乐意了呢。” “我觉着,咱唱戏人得守住这两条。一是,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在咱手里断了传承,二是,得让它在现在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罗掌柜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好”猛地响起。循声望去,原来是金家老四。此时,他满脸通红,兴奋得手都在微微颤抖,扯着嗓子喊完后,还用力地鼓起掌来。 而刚从后厨走出的莫雨薇,眼睛亮晶晶的,也跟着脆生生地喊了声“好”,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第64章 云南府·信认 两声干脆利落的“好”落下,罗掌柜整个人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激动得脸上泛起红晕。 他拔高声调说道:“得嘞!就冲你们二位这声‘好’,老罗我现在就回家筹钱去……”话一落音,便麻溜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苏俊见状,心里一紧,赶忙阻拦:“罗掌柜,您先等等!您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我了?” 罗掌柜脚步一顿,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凭什么?就凭你是‘莫老邪’的女婿,这一点,就足够了。” 金家老四见罗掌柜说走就走,顿时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焦急劝道:“罗掌柜,使不得啊!您这还啥都没弄明白呢,怎么就急着去筹钱?您先留步,把事儿弄清楚再做打算,成不?” 罗掌柜摆了摆手,憨厚一笑,坦诚相告:“嗐……这些都无关紧要。我琢磨着,凭我和那几百个师兄弟的交情,能把这东西以三百大洋一台的价格卖给他们。” “先收了钱,再给货,想来他们不会有意见。我再自个儿添上三万大洋,这事儿应该能成。剩下的,就全仰仗苏先生了,我也就懂这些,其他的我也弄不明白。” 听到这话,金家老四瞬间呆立当场,面对这般纯粹的信任,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罗掌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开口说道:“四少爷,还愣着做什么?不跟我回去取钱吗?” 金家老四先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低声嘟囔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虽满心无奈,却也只能抬脚跟上罗掌柜的步伐。 苏俊彻底懵了,任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个厂子,竟会在古老戏曲的奇妙推动下,开始筹建。他的内心被喜悦与忐忑两种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喜悦的是,一旦到了战时,光学仪器对玻璃的依赖程度极高,更不用说那些五花八门的化学试管、瓶瓶罐罐,医用药品瓶,还有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茶杯,哪一样都离不开玻璃。这意味着,自己曾经设计的蓝图,有着不可估量的发展前景。 可与此同时,强烈的忐忑感也如影随形,沉甸甸的责任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罗掌柜看似不管事,实则每一句话都像一条无形的鞭子,鞭策着他不断向前。 苏俊仿佛瞬间被定住,整个人石化在原地。他的大脑好似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各种方案如走马灯般不断浮现,又在刹那间被否定,每一次的思考与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压力与对未来的未知。 一旁的莫雨薇,见苏俊瞬间陷入沉默,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吵不闹,宛如一位忠诚的守护者,默默守护着苏俊,陪着他沉浸在这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思索世界里,仿佛时间都为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凝重的空气,和那几乎能听见的激烈的思维碰撞声。 送走金家老四两人后,王婶便一直在天井的角落里洗衣服。她坐在水龙头下,面前摆着一个大木盆,手里的搓衣板与衣物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 可半天过去,堂屋那边安静得有些异常,这种沉静让王婶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诧异。她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心中隐隐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犹豫片刻,王婶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快步朝着堂屋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这一看,可把王婶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堂屋里,苏俊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双眼微阖,周身气场沉静,恰似老僧入定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身仿佛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莫雨薇侧身坐在一旁,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直勾勾地盯着苏俊,脸颊微微泛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全然没了平日的活泼劲儿。 王婶瞧着这一幕,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嘀咕:“这一个呢,闷葫芦似的,不知道在琢磨啥;另一个,魂儿都被勾走咯。一个疯,一个颠,可不就是绝配嘛!” 边说着,她边悄悄退了出去,生怕惊扰了这一方奇特的氛围。 这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丝线在缠绕,一端连着苏俊的沉稳内敛,一端系着莫雨薇的热烈直白,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这丝线似乎越缠越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 突然,王婶身后传来一声长叹,紧接着,苏俊的声音悠悠响起:“哎……不想了,脑壳疼。干脆先把莫有财,产糖的坝子里的路修了吧!反正都说‘若要富先修路’嘛!”话音刚落,他又立马换了轻快的语调,对着莫雨薇说道:“走,薇薇啊!咱们逛书店买书去!” 这话一出口,原本静谧的堂屋瞬间热闹起来,莫雨薇那清脆又欢快的声音再度响起,满是雀跃与期待:“好呀好呀,逛书店啰!” 两人临出门时,莫雨薇还不忘转过身,笑容满面地对着王婶说道:“婶,今天中午就别做我们的饭啦,我们去逛书店,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就在外面吃了。您也别忙活,好好歇着!” 说罢,便和苏俊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莫雨薇对路线熟门熟路,一蹦一跳走在苏俊身边,径直朝着城隍庙街上的商务印书馆走去。街道熙熙攘攘,可她满心都惦记着书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脚步急切又欢快。 然而,到了书店,一个让苏俊头疼的问题接踵而至。那时的书都整齐摆放在柜台后面,顾客想看哪本,得由店小二从柜台后小心翼翼地取出,再递到顾客手中。 一开始,苏俊饶有兴致地挑选,一本接一本地请店小二拿书。可次数多了,店小二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原本热情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敷衍,动作也愈发迟缓,服务态度明显大不如前。 苏俊看着店小二不耐烦的模样,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失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所处的2024年。 在那个时代,书店里书籍随意陈列,人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书架间,随心挑选、翻阅,是那么便捷、自在。 对比之下,此刻的局促与不便让他愈发怀念曾经的时光,心中默默感叹:还是原来的时空好啊。 第65章 云南府.知识荒漠 苏俊在柜台边来回踱步,睁大眼睛急切地扫过一本又一本的书,满心期待能找到自己需要的医学书籍。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希望渐渐破灭。这可是1924年,书店里陈列的大多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书籍,白话文写成的书简直是凤毛麟角。 好不容易发现寥寥几本,苏俊看都没看内容,直接一股脑儿买了下来。 一番苦苦寻觅后,苏俊逛了好几家书店,收获却寥寥无几,手里只拎着薄薄的六本书。其中有鲁迅的《狂人日记》和《孔乙己》,郁达夫的《沉沦》,叶圣陶的《潘先生在难中》,还有胡适的《尝试集》与《文学改良刍议》。 至于理工科方面的书籍,苏俊连个影子都没瞧见,甚至连相关教材的踪迹都寻觅不到。在昆明这片土地上,理工科知识仿佛陷入了一片荒芜,成了无人问津的知识沙漠。 小尾巴莫雨薇看着苏俊满脸无奈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心疼,轻声安慰道:“哥哥啊,别灰心丧气的。等会儿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我们再去旧书市场碰碰运气。说不定那儿就藏着你想要的宝贝呢!”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又充满感激的笑容,轻声应道:“好吧,那就听你的。” 二人风卷残云般吃完米线,便马不停蹄地杀到了旧书市场。苏俊一头扎进书堆里,在无数泛黄的古籍中翻找,感觉自己都快成了孙猴子在翻筋斗云,却还是没找到想要的。 终于,在一座摇摇欲坠的“书山”下,他眼前一亮,好家伙!几本日文版的西医教材《生理学》、《病理学》、《内科学》、《近世解剖学》,还有一本日文中医书籍《皇汉医学》,这不就是给两个学医弟子的“宝藏”嘛! 苏俊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抱着这几本书,对掌柜说道:“老板,这几本书我要了。” 掌柜眼皮都没抬,慢悠悠伸出四个指头,轻飘飘地说:“四十个大洋。” 苏俊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没跳起来,大声嚷嚷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这价儿,你咋不去抢银行呢?这书新的在日本也就几日元!” 掌柜不紧不慢地抬了抬头,眼皮一翻,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哟,嫌贵啊?行,涨价!五十个大洋,少一分不卖,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这话一出口,苏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感觉自己的钱包在瑟瑟发抖,这掌柜简直是“趁火打劫”的一把好手啊! 小尾巴莫雨薇二话不说,连忙从丝质小手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滇币,递向掌柜,想着赶紧付完钱走人。哪晓得,掌柜接过钱,眼睛一瞟,嘴角一歪,扯着嗓子就喊:“不!不!……这钱可不够,这是纸币,你还得多付二十!” 这话就像一颗炸弹,瞬间把苏俊的怒火“轰”地点燃了。他“噌”地一下往前跨了一步,双眼圆睁,怒声质问道:“凭什么啊?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掌柜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脖子一梗,脸上挂着那副让人看了就来气的得意劲儿,扯着公鸭嗓说道:“嘿,你问我?我还想问呢!要找原因,你找督军去啊!别在这儿问我,我就这么个收法,你能咋滴?” 那模样,就好像在说他是这世上最有理的人,气得苏俊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 小尾巴见状,心急如焚,又手忙脚乱地给掌柜递过去二十元滇币。 随后,她轻轻拽了拽苏俊的衣角,声音软糯又带着几分安抚:“哥哥,别气啦。你常年待在外国,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咱犯不着跟他置气,走吧走吧。” 说着,便不容置疑地拉住苏俊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他带出了旧书铺 。 苏俊还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尾巴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这不是欺负人嘛……”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旧书铺,才不情不愿地被小尾巴拉远了 。 两人并肩走在狭窄的小巷,脚下的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小尾巴微微仰头,看向苏俊,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哥哥,你长期在国外,好多事都不清楚。咱民国乱得很,市面上流通着几十种钞票呢。” “前些日子,还有人手里的钱一夜之间就成了一堆废纸,一分都花不出去。所以老百姓们都怕了,只愿意收银洋,碰上收纸币的时候,都得狠狠加钱。大家都是为了过日子,实属无奈之举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怅惘,像是想起了那些因为钞票贬值而陷入困境的人 。 苏俊一边随着小尾巴往前走,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真是倒霉透顶!我还没靠抄日文小说从那些小日子手里赚上一分钱,反倒被他们几本破旧书狠狠宰了一笔。此仇不报非君子,这笔账我记下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不过,这一遭也像一记警钟,重重敲醒了苏俊。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计划的工业发展迫在眉睫,而技术类书籍更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掉链子。 “这可是头等大事,得赶紧想办法解决。”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大力发展工业、引进技术的蓝图 。 两人正沿着小巷走着,小尾巴忽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俊,关切地说道:“哥哥,买书的事儿你先别发愁。一会儿我带你去找我们英文学校的柏校长,他见识广,人脉多,肯定知道哪里能买到你想要的书。” 苏俊一听,原本有些发愁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眼睛里也满是期待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说道:“好啊!薇薇,那我们还磨蹭什么?现在就出发!”说着,他已经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柏校长,解开自己买书的难题 。 第66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一) 小尾巴带着苏俊,脚步匆匆地折返至南门。他们先回了趟家,把书店上买的书放下。 再度从家中出来,没走出多远,一座风格独特的清真寺便闯入眼帘。而他们的目的地——英语学会,租用的正是清真寺里的房间作为教室。 小尾巴快步走向两个迎面走来的女孩,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轻声问道:“同学,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知道柏校长在学校吗?” 两个女同学先是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偏着头想了想,开口说道:“柏校长今天应该在东陆大学上课,估计不会来咱们学校了。” “这样啊,太感谢你们啦。”小尾巴微笑着向她们点头致谢,待两个女孩离开后,她有些无奈地看向苏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 小尾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眼中满是期待,看向苏俊说道:“哥哥!既然柏校长在东陆大学,要不咱们直接去那儿找他?说不定还能顺便逛逛校园呢。” 苏俊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欣然的神色,兴致勃勃地应道:“呃……好啊!我也一直想去看看翠湖,听说那儿风景很美,正好这次能一并去瞧瞧。” 小尾巴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脆生生地说道:“那还等什么,哥哥!咱们快些走!” 言罢,她率先迈出轻快的步伐,引着苏俊一头扎进街巷之中。 一路上,两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街边店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小尾巴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确认苏俊跟在身后,带着他在纵横交错的街巷里寻路前往东陆大学 。 苏俊与小尾巴,从青石板铺设的街道上走过,从一池清泓的翠湖边上穿过。来到一座牌坊式的大门前,只见这牌坊门的正上方飞檐下,有一块繁体字雕刻的“为国求贤”的匾额。 牌坊左边的砖柱上,竖着排列写的是“东陆大学”四个字的学校招牌,右边的砖柱则是一片空白,苏俊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大门后。 便进了这座大门,继续前行几步,便到了这会泽院的九十五级青石台阶的第一级前。看着台阶,苏俊对小尾巴说道:“这个唐督,有点意思,连台阶也能让他联想到九五之尊。” 小尾巴不由笑了笑,便与苏俊拾级而上。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四根高大的罗马柱子支撑起的门厅。 穿过门厅,就进入到了会泽院这栋楼的木质过道上,站在这过道中的苏俊与小尾巴,正在考虑自己怎么走时。 社牛属性拉满的莫雨薇,眼睛一亮,径直朝着一扇敞开的办公室门走去,脆生生地问道:“老师您好,请问柏西文老师在这儿吗?” 办公室里的人闻声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礼貌回应:“同学,你说的是柏教授吧?他在二楼办公室,上楼梯右转,第二间就是。” 莫雨薇连声道谢,而后迅速转身面向苏俊,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笑意盈盈,举起右手,比出一个利落的胜利手势,高兴的说道:“哥哥,走,咱们上二楼!” 二楼…… 柏教授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一道明亮的光从屋内倾泻而出,驱散了过道里的昏暗,让原本幽寂的空间亮堂了几分。与此同时,阵阵欢声笑语也顺着那束光传了出来。 苏俊和小尾巴并肩走到门口,苏俊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几乎是瞬间,一个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谁呀?门开着呢,进来吧!” 小尾巴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柏校长,是我呀!” 那位兼具欧洲与华夏血脉的老人,脸上皱纹笑成了一朵花,操着一口带着浓郁广东口音的西南官话,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喜悦,再度说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女状元吗!稀客稀客!好!好!好!快进来坐!”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站起身,迈着略显蹒跚却急切的步子,热情地朝小尾巴莫雨薇和苏俊招手,还一边拍着身旁的空位,示意他们赶紧进屋落座 。 苏俊和小尾巴正准备在长凳上落座,一个操着生硬中文的老外突兀地发声:“对……你是苏……还记得……我吗?” 苏俊身形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忙转过头去。只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之前出价一万金法郎要买充电宝的家伙。 与此同时,那老外激动得满脸通红,用法文朝着正在用暖水壶,倒茶水的柏校长,大声嚷嚷:“啊!柏……你赢了!我苦苦寻觅的人,真的出现了!” 小尾巴莫雨薇瞧着眼前这个洋人,连句完整中文都讲不利索,一看到自己未婚夫苏俊,就跟被施了咒似的,手脚并用,兴奋得脸都涨红了,跟熟透的番茄似的。 莫雨薇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凑到苏俊耳边,悄声嘀咕:“这洋人咋回事啊?见着哥哥你,跟见着了宝贝似的,难不成哥哥你是他家的远房亲戚?” 苏俊嘴角一勾,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地压低声音回她:“嗐,别瞎想,他呀,大概是中了‘兴奋’的邪,估计是被我的‘魅力’给击中了 ,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小尾巴嘴角轻轻一撅,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苏俊的肩膀,佯嗔道:“切~哥哥就会打趣我,我才不信呢!”说罢,眉眼弯弯,脸上笑意盈盈,眼里满是藏不住的亲昵。 就在这时,柏校长搬来一个独凳,稳稳地放在苏俊与小尾巴面前,动作轻柔地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搁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轻声说道:“来,二位,喝茶。” 小尾巴莫雨薇连忙起身,微微欠身,礼貌又甜笑着回应:“柏校长,太感谢您啦!” 柏校长直起身,脸上笑意未减,转身将身旁依旧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洋人介绍道:“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印度支那大学的物理、化学双料博士,马丁教授,此次来咱们这儿进行学术交流。” 说着,他又侧身面向马丁教授,正准备介绍莫雨薇,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像是被什么绊住了思绪,不过很快恢复过来,继续说道:“呃……教授,这是我英文学会的得意门生,莫雨薇同学,可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女状元呐!” 然而,当目光转向苏俊,柏校长的话语像是突然卡了壳,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莫雨薇见状,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大方又自然地接过话茬:“柏校长,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夫君,苏俊,刚从国外留学归来,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您关照呢!” 第67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二) 介绍完毕,马丁教授激动得两眼放光,语速极快地用法文说道:“柏,苏我认识,他就是我托你找的人!”那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足以震惊世界的大事。 柏校长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紧不慢地笑着回应:“这我一猜就猜到了。” 马丁教授满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双手一摊,用法文问道:“怎么?柏,你又提前知道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柏校长仿若没听到马丁教授的追问,只留给他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径直转向小尾巴莫雨薇,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温和地问道:“今天是哪股风,把咱们大名鼎鼎的女状元,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呀?” 莫雨薇嘴角噙着一抹甜甜的笑意,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俏皮地说道:“柏校长,这不碰上点小麻烦,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您啦,所以就火急火燎地来您这儿‘搬救兵’啦!” 柏校长听闻,爽朗地笑出了声,脸上的褶子都透着亲切,他轻轻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道:“瞧瞧,我就知道!咱们的状元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回又是啥难题,尽管跟我讲,能帮上的忙,我肯定义不容辞!” 小尾巴莫雨薇听柏校长这么说,心里一暖,壮着胆子说道:“柏校长,其实我们是想请您帮个忙,能不能帮我们买些书呀?” “买书?”柏校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追问道,“买什么书呢?” 莫雨薇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柏校长,是这么回事。今天我们起了个大早,跑遍了昆明的大街小巷,逛了一早上书店,结果发现理科类的书籍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找到几本医学教材,还是日文的旧书,看着就让人发愁。所以,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向您求助,您人脉广,见识多,肯定有办法帮我们找到想要的书 。” 柏校长听罢,脸上写满疑惑,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与好奇,问道:“你俩买这么多书干什么哟?” 小尾巴莫雨薇眨着清澈的眼睛,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真诚,脆生生地回答:“夫君说准备开一个我们自己的实验室和智库,需要很多专业书籍做支撑,这才想着多买些书。” “什么?”柏校长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吃惊溢于言表,手中的茶杯都不自觉地晃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开实验室和智库?这可不是小事,你们知道什么是实验室与智库吗?” 小尾巴莫雨薇眼睛亮晶晶的,见柏校长的反应,似乎才感觉到,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刚准备要开口。 一旁坐着的苏俊身子微微前倾,神色自信,毫不掩饰眼中的志在必得,语气坚定且带着几分豪迈的说道:“知道!实验室尽量向托马斯.爱迪生的看齐!智库呢?就参考英国皇家三军研究所学吧!” 柏校长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一脸茫然地看着苏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心里暗自思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狂妄不羁的年轻人?担忧之情瞬间涌上心头,他不禁为自己的得意女弟子莫雨薇多了几分忧虑,真怕她所托非人。 想到这儿,柏校长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恼火,也顾不上平日的儒雅风度,语气生硬且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直截了当地问道:“呃……苏俊是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开智库吗?那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今后我们华夏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国家?” 苏俊听闻,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微微低下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不紧不慢地说道:“柏校长,您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深度,一时之间确实不太好回答。不过,这倒让我想起我童年时,在缅宁的大街上,经常有这么一个人,一边摆弄着各色小纸旗,一边疯疯癫癫唱着:‘白旗,黄旗,蓝旗,黑旗……呃……红旗来了么……就好过了……’我想,柏校长这或许就是华夏的未来……” 柏校长听罢,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嫌恶,暗自感叹着实可惜。自己这貌若天仙、宛如仙女下凡般的女弟子,莫不是觅得一位以打卦问卜为生的江湖骗子? 苏俊又怎会料到,仅仅因自己采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向柏校长揭示未来华夏的走向,反倒招致柏校长的反感,这大概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果不其然,柏校长神色冷淡,言辞间透着疏离:“呃……小苏,诸如《烧饼歌》《推背图》这类谶纬之书,我这里并未收藏。此类书籍在昆明的大街小巷俯拾皆是,你不必特地来我这儿求取。”说完后,柏校长便心生了送客之意…… 见柏校长陷入沉默,马丁绞尽脑汁,将脑海里的中文词汇艰难拼凑成一句话,问道:“苏,要是你不打算卖掉那东西,能不能让我研究研究?”话一出口,马丁只觉像是完成了一场艰难的脑力马拉松,额头布满汗珠,仿佛刚跑完百米冲刺一般。 苏俊沉思片刻,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开口问道:“马丁教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假设您有一项科研成果,还未申请专利,您会允许他人对其展开研究吗?” 马丁教授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困惑,显然没完全理解苏俊的话。他转头看向柏校长,用流利的法文说道:“柏,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苏先生刚刚说的话我没太明白。” 然而,柏校长却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对马丁教授的求助置若罔闻,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苏俊瞧着柏校长,脸上笑意未减,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他隐隐觉得,自己刚刚的回答大概是引起了校长的误会。 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事儿哪能直言相告呢?这一刻,他忽然对刘基、袁天罡和李淳风感同身受,他们或许大抵也和自己一样,是来自其他时空的穿越者吧。 苏俊倒也没因为柏校长的无视而生气,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用法文将刚才回答的问题,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现场瞬间炸开了锅。马丁教授满脸惊讶,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小尾巴莫雨薇更是惊得呆立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柏校长也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疑惑。 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念头:这人(哥哥)怎么还懂法文? 第68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三) 苏俊能讲法文,最高兴的非马丁教授莫属。只见他兴奋得像个孩子,猛地跳了起来,那模样,仿佛寻觅到了深埋千年的稀世宝藏。 激动得用法文大喊:“mon dieu!简直太美妙了,苏先生,你居然懂法文!”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谦逊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je sais seulement un peu. 只是略知一二。” 这一回答,就像打开了马丁教授话匣子的开关,他瞬间开启了话痨模式,接下来的时间里,各种话题如连珠炮般从他口中不断涌出…… 这一回答,恰似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就开启了马丁教授的话匣子。 他瞬间像被点燃的鞭炮,开启滔滔不绝的话痨模式。 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各类话题从他口中连珠炮般不断蹦出,根本停不下来。 起初,二人的交谈还围绕着本生电池展开,讨论着电池的原理与应用前景,接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神秘的天文领域。 从只有在安南那片澄澈夜空中才能观测到的南十字星座,到关于银河系波澜壮阔的景象,他们的探讨逐渐深入,话语中满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欲。 可谁能想到,话题一转,二人竟从广袤无垠的银河系,一头扎进了理论物理的高深领域——《相对论》。 随着交谈的持续,那些专业术语和新奇理论如同汹涌的潮水,把柏校长彻底淹没。什么施瓦西半径,那复杂的概念好似一团迷雾,让人难以捉摸;还有爱因斯坦场方程,一连串的符号与公式,完全超出了柏校长的理解范畴,听得他一头雾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 而马丁教授,这个平日里在学术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此刻在苏俊面前,竟也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除了专注倾听,时不时露出惊讶与钦佩的神情,几乎插不上话,只能沉浸在苏俊带来的奇妙知识世界里。 聊到兴头,马丁教授愈发觉得光靠言语不够尽兴,难以将脑海中那些精妙的学术想法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他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伸手一把拉住苏俊的胳膊,动作间满是急切:“苏先生,咱们得把这些想法好好梳理出来!” 说着,便拽着苏俊大步流星地朝着一块黑板前走去 ,脚步匆匆,仿佛迫不及待要在黑板上构建起一个专属于他们的学术宇宙。 转瞬之间,苏俊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起来。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母和符号,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整块黑板。 复杂的公式层层叠叠,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将晦涩的理论知识具象化呈现在众人眼前。 小尾巴莫雨薇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在黑板与苏俊之间来回游移,脸上写满了迷茫。 那些看似毫无规律的字符,在她眼中就像一团乱麻,根本无从下手去理清其中的逻辑。她微微张着嘴,时不时发出几声轻轻的惊叹,可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一幕的不知所措。 柏校长同样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晕头转向。他紧盯着黑板,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试图从那些纷繁复杂的公式中找到一丝头绪。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小声默念着什么,可很快就被苏俊不停书写的动作打断。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困惑与无奈。 马丁教授站在最近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眼神中透露出既专注又紧张的神情。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黑板上的每一个字符,随着苏俊的笔触不断移动。 偶尔,他会微微皱起眉头,陷入短暂的沉思,努力跟上苏俊的思路,试图完全理解这些复杂理论背后的深意。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懈怠,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学术攀登。 马丁教授紧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和符号,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睛里满是挣扎与不甘。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次次被复杂的理论堵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丁教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失落:“看来,这就是我和诺贝尔奖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马丁教授话音刚落,恰似一道划破夜幕的闪电,柏校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与期待在眼底翻涌。 刹那间,他对苏俊最初的厌恶感如同轻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满心只剩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念头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倘若今天,东陆大学真的有诺奖级研究水平的大师,那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机遇!东陆大学必将凭借这股力量,在华夏教育界乃至全球学术舞台上大放异彩,成为无数人瞩目的焦点。 这个想法让柏校长立难安,他深知此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告诉董校长!”他在心里暗自催促,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向门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到董校长面前 。 小尾巴莫雨薇瞧着苏俊把一黑板写得满满当当,那些奇形怪状的字母像是从科幻电影里蹦出来的神秘符号,新奇劲儿一下就被勾起来了,忍不住凑到苏俊身边,用软糯的声音问道:“哥哥,你写的这都是啥呀,看起来好酷!” 苏俊转过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轻声回她:“这是数学哦。” “啊?”莫雨薇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数学咋一个数字都没有?我学的数学可不是这样的!” 苏俊忍不住笑出了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在原来时空看韦神讲数学的视频,当时也是被满屏英文惊得合不拢嘴,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也做到了。 带了几分小得意,便半开玩笑地对小尾巴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薇薇!数学学到深处,就跟英文勾肩搭背啦!就像咱们听的西洋歌剧,本以为是咿咿呀呀的唱腔,凑近一听,全是听不懂却又高深的门道,数字都跑去幕后当配角啰 !” 小尾巴莫雨薇听闻,唇畔浮起一抹浅笑,眼中也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 第69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四) 在英文学会校长柏文西的引领下,东陆大学的校长与教授们!仿若有序的队列,依次踱步至黑板跟前,目光沉静地凝望着那布满黑板的字符。 此刻,马丁教授正在柏校长的介绍下,向东陆大学的同仁们!阐述着黑板上这些字符的重要意义。他指出,这些字符为未来物理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马丁教授进一步解释,如果能依据这个理论指引设计出验证性实验,那么极有可能在物理学领域取得重大突破,获得多个诺贝尔奖也并非没有可能…… 柏校长面带几分恭敬,站在一位气质沉稳儒雅的中年人身旁,向苏俊与莫雨薇介绍道:“来,苏俊、雨薇,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东陆大学的董校长。” 苏俊看向眼前这位身着笔挺西装、系着精致领带,衣着考究且尽显绅士风度的男子,礼貌地说道:“董校长,很高兴认识您!” “苏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您!”董校长同样客气地回应,目光中透着欣赏,继而说道:“真是后生可畏!未曾想苏先生这般年轻,竟在学术领域造诣如此之深。”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谦逊地微笑道:“董校长过奖了,实在是愧不敢当。” 几人正相谈甚欢之际,马丁教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他带着欧洲人特有的直率,用法文直截了当地说道:“苏先生,我谨代表印度支那大学,诚挚地邀请您到我们学校设立实验室。在相关研究与资源协调方面,我定会全力支持您 。” 这种公然挖人的行为,是任何国人都难以忍受的。东陆大学的董校长依旧面带微笑,不过眼中多了几分警惕,语气关切地问道:“苏先生,此次您回国,想必已有诸多规划,不知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二 ?” 苏俊神色平静,缓缓说道:“不瞒您说,我目前暂时担任圆山寨的数理化老师。” “圆山寨?”董校长一脸疑惑,眼中满是不解。 柏校长见状,十分贴心地解释道:“董校长,那是云南府边上的一个小镇,那儿有一所‘圆山初等小学’,办了两个补课班,学生们都在备考咱们东陆大学的预科。” 董校长听后,微微颔首,心中似乎有了思量…… 这时,马丁教授用法文开口:“柏校长,你方才说的‘圆山寨’是什么?还有‘预科’又是什么意思?希望你能为我翻译一下……” “呃……苏先生,你看啊,咱们……”董校长的话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说完。 马丁教授在柏校长的耐心解释下,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迫不及待地用法文说道:“苏先生!我们法属印度支那大学,早在1902年便在安南河内已建校,多年来发展迅猛,构建了一套极为完善的学术体系,并且与全球众多顶尖科研强校都保持着深度合作。” “只要您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将为您量身打造专属的研究室,各类资源都将全力向您倾斜 ,为您的科研之路保驾护航……” 民国十三年,西风东渐,可三从四德的旧观念仍在莫雨薇心间徘徊。 她虽对眼前局势似懂非懂,却也猜出,那位马丁教授正热切邀请苏俊前往法属印度支那大学任教。 这怎么能行?她满心焦急,却只能强压着冲动。 她一双大眼睛满是忧虑,在众人脸上来回打量。 目光落在董校长身上,这位校长面庞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眸深邃专注,透着知识分子的睿智。 她暗自祈祷,希望董校长能设法留住自己的未婚夫…… 董校长像是察觉到了莫雨薇投来的期许目光,那目光里藏着无声的支持,给了他几分鼓舞。他整了整思绪,刚要开口,马丁教授却又抢先一步。 马丁教授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情,语气急切又充满诱惑:“苏先生,我深知您在电池领域的卓越才能。只要您加入我们,马上就能开展您擅长的电池研究项目。想象一下,凭借您的智慧,一定能让人们彻底摆脱那又大又笨重的本生电池,开启全新的能源时代!” 董校长听完,心中暗自思忖:“电池”这事儿,柏西文怎么只字未提?看来眼前这位年轻人,恐怕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如此人才,说什么也得留下。 这般想着,董校长看向柏校长。柏校长心领神会,猛地一拍脑门,急忙说道:“董校长,苏先生志向远大,他想建一个像托马斯·爱迪生那样的实验室,还要组建一个如同英国皇家三军研究所般顶尖的智库!” “哦!这想法相当不错,年轻人就该有这般抱负,我们理应全力支持。”董校长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赞许地说道。 马丁教授没太听懂中文,一脸迷茫,又拉着柏校长追问翻译。 此时,董校长将目光转向苏俊,诚恳地说道:“苏先生,您也知道,东陆大学刚成立不过短短几年,和国外名校相比,确实存在诸多不足。” “但我们热忱欢迎每一位心怀华夏富强之志的有识之士归来。只要是有抱负、想干实事的人,学校定会倾尽全力支持!” 马丁教授的目光从未曾,从苏俊身上移开,见董校长与苏俊交谈几句后,苏俊脸上绽出欣喜笑容,他顿时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仪态。 他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结结巴巴又急切万分地说道:“苏……苏先生,您一定……要跟我去……印度支那大学啊!” 听到马丁教授那结结巴巴、急切的叫喊声,董校长脸上挂着温和且自信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苏先生,我怀着十二分的诚意,诚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东陆大学,担任物理学教授一职。” “学校高度重视您的学术能力与科研抱负,一旦您应允,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优先为您建立一个专属的、以您名字命名的实验室。在那里,您将拥有充分的科研自由,学校的各类资源也将全力配合您开展研究。您看,这个提议如何?” 第70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五) 苏俊看着神色急切、手忙脚乱的马丁教授,又将目光转向满脸热忱、诚挚邀请的董校长,心中暗自思忖:“好家伙,自己这下倒成了各方争抢的香饽饽了。” 小尾巴莫雨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激烈的人才争夺“大战”。 马丁教授满脸焦急,话语里满是挽留的急切;董校长则是沉稳大气,句句邀请都带着十足的诚意。 可是,这两人一交锋,那场面堪称一绝。你来我往间,话里藏刀,全是不吐脏字的尖酸嘲讽,挖下的坑一个比一个深,却连一抔土都不填,纯纯是一场让人叫绝的高能文斗 …… 小尾巴莫雨薇的眼睛像灵动的小鹿般,在两人与苏俊之间来回流转,长睫扑闪,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暖意。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头那股幸福感快要溢出来。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幸运,能陪在如此优秀、被众人争抢的苏俊身旁 。 这场围绕着自己展开的“争夺战”愈演愈烈,苏俊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实在不忍再被当作物品般争抢。 是时候结束这场纷争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用法文沉稳地说道:“先生们,请先冷静一下。其实,我有一个双赢的想法,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听一听?” 两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听到苏俊这话,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他们都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苏俊,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期待,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苏俊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二位所追求的,归根结底离不开名与利。倘若我有一个能让二位名利双收的办法,想必二位不会反对吧?” 他的话音刚落,马丁教授和董校长对视一眼,紧接着异口同声地说道:“说来听听……” 两人前倾着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苏俊的计划,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全然被对新方案的好奇所取代。 苏俊挺直了腰杆,把今后大学之间出现的交换生项目抛了出来,并条理清晰地阐述道:“董校长,东陆大学可率先设立交换生制度,每年挑选一批顶尖学生前往法属印度支那大学,让他们浸润在前沿科研环境中,这无疑能大幅提升东陆大学在国际教育领域的知名度。” “马丁教授,贵校也不妨派遣学生来东陆大学,深入感受东方文化与学术氛围,对贵校学生的科研视野拓展大有裨益。” “另外,我计划在东陆大学成立一个联合实验室,就叫‘启思阁thinkstart简写为ts’ 。两校共同投入资金与先进设备,针对电池等极具潜力的前沿领域开展联合研究。” “一旦取得成果,双方共享,发表论文时共同署名,在学术界打响两校名号。研究成果实现商业化后,收益按协商比例分配,名利双收。” 董校长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思索:“这个提议确实新颖,不过诸如学生交换期间的课程衔接、学分互认,还有实验室的日常管理分工,这些细节还得细细斟酌。” 马丁教授摸着下巴,眉头轻皱:“没错,尤其是设备的维护费用分担、人员调度,都需要提前规划周详。” 苏俊自信一笑:“二位顾虑得在理。我们不妨组建一个由两校资深负责人、学术骨干和我共同参与的工作小组,全方位、深层次地制定详细合作方案,确保每个环节都能稳步推进,让合作顺利落地 。” 随着协商与探讨的,教室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起来。最后,马丁教授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向苏俊要求道:“如果这样,苏先生必须每年,到法属安南的河内印度支那大学讲学两个月,将你在物理学和电池研究领域的前沿知识与我校师生分享。” 苏俊听闻,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伸出手,与马丁教授紧紧相握:“马丁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邀请,我原则上同意你的要求。” 董校长也笑着点头:“如此一来,咱们东陆大学的‘启思阁thinkstart’实验室,也能顺利开展各项工作了。” 苏俊点头道:“对的,董校长,辛苦您了。实验室的建设至关重要,我希望能尽快让它运转起来。” 最终,在民国十三年,这个充满希望的年份里,随着苏俊同意每年前往印度支那大学授课两个月,双方的初步合作协议就此达成。 而东陆大学的“启思阁thinkstart”实验室,也即将在众人的期待与筹备中,即将开启一段充满无限可能的科研征程 。 此时,小尾巴莫雨薇悄悄走到苏俊身旁,微微仰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软糯地说道:“哥哥,你可别忘了,今天下午还有宴会要参加呢。” 彼时,苏俊正与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实验室未来的规划,聊得热火朝天。听到莫雨薇的提醒,他才猛地一拍脑门,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赶忙向大家拱手告别:“实在不好意思,诸位,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有什么?明天一早,陇蜀时间八点,我们又来学校详细的谈。” 说罢,苏俊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脚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赶去。而小尾巴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家换身得体的衣裳,可别误了这重要的宴会 。 苏俊匆匆回到家,顺手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掸去长钐上的灰尘,换上小尾巴给他买的布鞋,便在堂屋里坐定,等着小尾巴一起出门。 苏俊在楼下等了许久,小尾巴却迟迟没有下楼。过了一会儿,莫雨瑶带着一身清冷的气质,从二楼缓缓走下,对苏俊说道:“你家那位嫌我的衣服不合她心意,正在楼上发脾气呢?你去看看。” 苏俊听了,目光看向莫雨瑶,眼中满是无声的询问:你是让我去你的闺房? 莫雨瑶神色冷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仿佛带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霜寒。 随后,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堂屋随意找了个躺椅坐下,姿态慵懒却又透着股子疏离劲儿,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着,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苏俊得到默许后,便抬步上了楼…… 第71章 云南府.夜宴 苏俊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与皮革混合的冷冽气息。昏黄的灯光被厚重的黑色窗帘过滤,只在地面投下几缕黯淡的光影。 正对门处,一张雕花梨木床简约而整洁,黑色的床帏低垂,透着几分神秘。床边是一张古朴的书桌,桌上摊开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色标记着多处地点,旁边整齐摆放着各类枪支的零件,擦拭得一尘不染。 唯一的衣柜立在墙角,深褐色的木质散发着岁月的陈旧感,柜门半掩,露出里面几件剪裁利落的一堆冷色调的旗袍和皮质风衣。 墙角挂着一幅宣纸裱糊的国画,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淡墨勾勒轮廓,浓墨皴擦出纹理,尽显巍峨。 山间云雾缭绕,留白处题着“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字迹洒脱,与缥缈云雾相融,更添空灵。 画面下方,清泉潺潺流淌,线条灵动,淡墨晕染出粼粼波光。 泉边,几丛幽兰悄然绽放。洁白花瓣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嫩黄花蕊点缀其中。修长兰叶以浓墨挥就,刚劲又飘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空谷幽兰遗世独立,与诗句的忧伤共鸣,清冷又傲然,为整幅画添了别样的诗意与韵味 。看到这苏俊不由摇摇头…… 目光不由转向另一侧,只见墙上挂着一排长短不一的枪支,枪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不凡身份与冷酷过往 。 苏俊彻底懵了,这哪里像个闺房?入目所及,皆是与温柔闺阁毫不相干的景象,浓烈的硝烟味混着皮革的气息,刺鼻又冷冽。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孩的房间?”满心的诧异让他一时语塞,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坐在小凳上的小尾巴。 小尾巴紧咬下唇,脸上交织着无奈、失落与愤怒。她死死地盯着那唯一的衣柜,那眼神仿佛要将柜门灼烧出个洞来,似是那衣柜承载了她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 看到小尾巴,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唤道:“薇薇,怎么啦,瞧你这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小尾巴的眼眶微微泛红,满是委屈地嘟囔着:“哥哥,你快看看,我妹这一柜子的衣服,哪一件像是能穿着去赴宴的呀?我看呐,倒更像是去上坟时穿的!”说着,还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苏俊顺着她指的方向,目光快速扫过衣柜里挂着的旗袍与皮风衣,不得不承认,这些衣服的风格确实偏冷硬、肃穆。 但他还是很快从中挑出一袭纯白的旗袍,递到小尾巴莫雨薇面前,温声说道:“薇薇,我先出去,你换上这件试试看,我觉得应该挺合适的。” 莫雨薇犹豫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接过旗袍,心里虽还有些怀疑,却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 莫雨薇换上旗袍后,发觉衣服不仅有点紧,裙摆处竟还出现了一串疑似被耗子咬出的洞。 她一下子叫了起来:“哥哥,这件旗袍被耗子咬烂了,穿不了……”说着说着,眼眶泛红,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苏俊再次推开雕花木门,刹那间,莫雨薇在他眼中宛如化作了一株盛放的雪兰,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苏俊忍不住连声赞叹:“好美,薇薇啊!此生有你在身边,我了无遗憾了,你简直太美了……” 莫雨薇看着痴痴的苏俊,脸颊浮现一抹娇羞的红晕,嗔怪道:“哥哥,你又打趣人家……”边说边伸出手指,指向裙摆处那几个被耗子咬出的洞。 苏俊看向膝盖下方裙摆的破洞,心里琢磨着,这不剪了就行嘛!旗袍的长度又何必非得离地三十厘米,剪掉不就没这烦恼了。 终于,莫雨薇穿上了苏俊暴改后的旗袍,外面披了一件皮质披风。怀揣着忐忑、娇羞与满心爱意,她在苏俊的搀扶下,登上了一顶精致小轿。 莫雨瑶看着出门的姐姐,惊得呆立在原地,心想:旗袍居然还可以这样穿? 此时,东西寺塔在落日余晖的笼罩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盘龙江的水面波光粼粼,河畔的建筑处处洋溢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苏俊跟在抬着莫雨薇的小轿旁,一路来到了巡津街上的洋人聚集区。这里有一家法兰西人的商务酒店,他们刚到酒店门口,阮友豪便赶忙迎了上来。 阮友豪让安南仆人,接过了莫雨薇的披风,便引领着二人走进宴会大厅。只见水晶吊灯洒下耀眼的光芒,宾客们都穿着华丽的服饰,正低声交谈着,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和红酒的味道。 法兰西人身着笔挺的西装,胸前佩戴的勋章闪闪发光,他们正优雅地与各位来宾寒暄。不远处,几位身着传统服饰的东方人,面带微笑,与周围的人相谈甚欢,为这场宴会增添了别样的风情。 苏俊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轻轻挽起莫雨薇的手,稳步朝着人群走去。这时,身形胖乎乎的皮埃尔端着酒杯,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们走来。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用法语说道:“美丽的女士,欢迎您出席今晚的宴会。” 莫雨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婉的微笑作为回应。苏俊也用法语与皮埃尔流利地交谈了几句,随后便与莫雨薇一同走进冷餐会会场。 一进入会场,苏俊便开启了贴心“导游”模式,一边耐心地给莫雨薇介绍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食品,从食材的来源、独特的烹饪方式,到背后的饮食文化,事无巨细;一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为她取来一份份精致的冷肉、色彩缤纷的沙拉、造型小巧的三明治,还有香甜诱人的甜品。 莫雨薇环顾四周,只见场地布置得优雅精致,处处洋溢着浓郁的欧式风格。 娇艳欲滴的鲜花肆意绽放,柔和的烛光在精致的烛台上摇曳生姿,二者相互映衬,营造出一种浪漫而温馨的氛围。 餐桌上,摆满了地道的欧式冷食,法式鹅肝酱细腻绵滑,德式香肠香气四溢,意大利火腿纹理清晰、薄如蝉翼。 一旁,色泽诱人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香槟则不断升腾起细密的气泡,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第72章 云南府·风波 时光悠悠流转,在苏俊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悉心照料下,乐队演奏的悠扬古典音乐,如潺潺溪流,缓缓淌过莫雨薇的心田。 小尾巴莫雨薇起初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她的神情愈发柔和,全身心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之中。 苏俊瞅准一个无人的角落,悄悄凑近莫雨薇,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薇薇啊,这次咱俩可肩负着重大使命!” 莫雨薇满脸疑惑,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道:“哥哥,难道在这儿还有什么要紧事?是外交大事吗?” 苏俊瞬间板起脸,煞有介事地说:“那可不,外交无小事!” 莫雨薇一听,立刻收起笑容,小脸一正,认真地说:“明白啦!哥哥,我保证不给咱华夏丢脸!” 苏俊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接着一本正经地说:“这就对喽!记住,敞开肚皮尽情吃,尽量把慈禧老佛爷当年花出去的钱吃回本儿,能吃回一分是一分!反正这儿除了阮友豪和皮埃尔,咱们谁都不认识,丢不了人,放心大胆地吃!”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逗得莫雨薇“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了,看着苏俊说道:“哥哥你又来逗我!” “得嘞!我这就冲向美食战场,你也赶紧跟上,一会儿在这张桌子胜利会师!”苏俊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冲锋的动作,脸上洋溢着迫不及待的笑容。 这话如同逗笑开关,再次把莫雨薇笑得直不起腰,双手捂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哥哥你太逗啦,哈哈……”等莫雨薇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腰来,再一看,苏俊早已没了踪影。 他像一只闻到腥味的猫,一头扎进美食堆里,在餐台前左挑右选,盘子里的食物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莫雨薇看了看周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为了老佛爷,冲啦!”然后迈着坚定又略带滑稽的步伐,朝着美食大步走去,那架势仿佛要和苏俊来一场“吃货大比拼”。 莫雨薇端着一大盘食物,哼着“浪奔,浪流”的《上海滩》的曲儿,轻快地往约定的桌子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尖细又谄媚的声音:“莫姑娘,莫姑娘!真的是您呐!这可太巧了!” 莫雨薇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丝不悦,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身着紧绷的黑色燕尾服,扣子都快被他圆滚滚的肚子崩开了,此人正是犬养太郎。此刻他像个幽灵般,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假笑。 莫雨薇下意识地绽出一抹笑容,权当打了招呼。那笑容恰似夏花般灿烂,毫无防备地照进人心,让人心里一暖。她身着一袭稍显紧身却又恰到好处的改良旗袍,将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 犬养太朗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她的那一刻,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股热流自脚底迅速蹿升,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眼前这抹倩影挥之不去。 犬养太朗的双脚像是被施了咒,不受控制地朝着莫雨薇的方向跟去,他张着嘴,涎水险些就要流出来,那副模样既猥琐又令人厌恶。 莫雨薇像察觉到暗处毒蛇窥视般,浑身不自在,满心厌恶,只想立刻摆脱那如附骨之蛆般淫邪的目光。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裙摆随着步伐匆匆摆动 ,只想离这个恶心的人越远越好。 莫雨薇一路左躲右闪,可犬养太朗却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依旧紧紧跟在身后,最后竟被他一路跟到了餐桌旁。 彼时,苏俊正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不经意间抬眼,瞧见小尾巴莫雨薇身后的犬养太郎,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坏笑,对着莫雨薇说道:“嘿,薇薇,我可没见你拿骨头呀!”莫雨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犬养太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神色瞬间变得冰冷,死死地盯着苏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桑,又见面了……”那语气,仿佛结了一层冰。 可苏俊却像没事人一样,挑了挑眉,回了句:“哟,是真巧,怎么没见你的~盆?” 苏俊的话,瞬间让犬养太朗的脸涨得通红,他怒不可遏,伸出手指着苏俊,气急败坏地骂道:“八格!你当我会像你这头猪一样,整天就知道吃?” 面对犬养太郎这般指名道姓的辱骂,苏俊神色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他从容地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拉开一张椅子,带着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对莫雨薇轻声说道:“请坐。” 莫雨薇配合地回应:“谢谢!” ,但眼神里满是疑惑,她悄悄打量着一脸淡然的苏俊,那目光仿佛在问:“哥哥,他都骂你了,你怎么不还嘴?”苏俊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安抚:“不过是犬吠罢了,何必理会?” 犬养太朗听到这话,气得重重“哼”了一声,强压着怒火道:“好,好!我不跟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我今天来,是为遭受地震的同胞募捐的,犯不着跟你置气!你就继续吃吧,吃饱了好养膘!”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串愤怒的脚步声。 苏俊听闻犬养太朗的话,原本从容的神情陡然一滞,随即轻轻推开面前的餐盘,目光有些凝重,轻声对莫雨薇说道:“薇薇,我好像落下一件很重要的事。” “哥哥,什么事呀?”莫雨薇眨着眼睛,满是好奇地问道 。 苏俊却陷入了沉默,思绪飘回到1920年的海原大震。 那场灾难,几乎被人遗忘,震后无人关注,受灾民众孤立无援。 整整28万人的生命消逝在那场天崩地裂中,大地被撕开巨大的口子,群山仿佛有了生命,在颤抖中“行走”。 即便到了1924年的今天,那片土地依旧在余震的肆虐下不得安宁,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苦难。 苏俊望着犬养太朗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忖,既然自己身处此时此地,或许该为那些饱受苦难的同胞们做点什么,不能再让他们的遭遇被忽视、被遗忘。 第73章 云南府.薇念慈善基金会 过了好一会儿,苏俊才回过神,看向莫雨薇,缓缓开口:“呃……薇薇,虽说那小日子行事一贯猥琐,不过这次,倒还显露出一丝人性,知道为关东地震的受难同胞募捐。行,就冲这点,今天暂且把他们从‘禽兽’那类里踢出。” 莫雨薇静静地凝视着苏俊,看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悲凉,心里一紧,关切又轻声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苏俊抬手轻轻摸了摸莫雨薇的头,语气里满是怅然与追忆:“薇薇,你听说过海原大地震吗?那场可怕到连山都像活过来走路的地震……” 莫雨薇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望向苏俊,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柔顺的发丝跟着轻轻晃动。 苏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是被一层悲伤的迷雾笼罩,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沉痛与惋惜:“薇薇啊,那可是一场夺走了28万条鲜活生命的大灾难。好多人在窑洞沉沉睡去,就再也没能醒来。直到现在,那里余震还时有发生,幸存的百姓饥寒交迫,衣不蔽体,连口饭都吃不上,日子过得太苦了……” 说着,苏俊的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那悲悯的神情里,满是对受灾民众的心疼与牵挂 。 莫雨薇听完,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轻轻唤道:“哥哥,你……” 苏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的骂道:“这算什么事儿!北洋政府简直荒唐至极!自己国家死了那么多百姓,无数灾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们却不管不顾,居然跑去救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 “薇薇,你知道吗?他们给日本这次地震捐了650万个大洋!可海原那场8.5级的特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受灾的百姓流离失所,政府拨出的援助款却连零头50万个大洋都没有!这还有天理吗?” 苏俊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模样仿佛要将这世道的不公都吼出来 。 莫雨薇完全愣住了,眼神中满是迷茫与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苏俊为何知晓如此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但听到自己国家遭受如此重创,无数同胞在灾难中丧生,而政府却还要不顾实际、盲目对外示好,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意蔓延至全身。 此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与苏俊同样的无助,像是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四周茫茫,却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浮木。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带着哽咽,无力地唤了一声:“哥哥……” 在这个喧闹的宴会上,苏俊深情凝视着莫雨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温热,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她那如莲花蓓蕾般柔嫩的纤手。 声音轻柔却满含坚定:“宝贝,我一直在想,我们心底这份柔弱却又无比珍贵的善念,应当让它茁壮成长。” “往后,无论我们赚了多少钱,都拿出10%来,成立一个‘薇念慈善基金会’,帮助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你觉得可好?” 莫雨薇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眼神里满是感动与认同。她用力地点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微念,微念……” 苏俊微微欠身,握着莫雨薇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动,一笔一划,写下“薇念”二字。 莫雨薇起初有些疑惑,待感知到两个字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诧异。她仰起头,目光紧紧锁住苏俊,眼中满是探寻:“哥哥,为什么用我名字里的‘薇’呀?” 苏俊眼中满是温柔笑意,轻轻捏了捏莫雨薇的脸颊,认真说道:“因为我有一个世间最善良的爱人,我想让这份善良被全天下看见。我还盼着你把禅院里的师姐师妹们都带出那青灯古佛相伴的世界,一起去救助那些深陷苦难的世人。她们心怀慈悲,定能给更多人带去希望。” 莫雨薇佯装嗔怒,抬手轻轻捶了下苏俊的肩膀,娇嗔道:“哼!坏哥哥,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掉进你设的‘陷阱’啦?不过……薇薇心里可喜欢这个‘陷阱’了 。” 说罢,莫雨薇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叉起桌子上的一根香肠吃了起来了。 莫雨薇才吃了几口,便放下叉,轻轻叹了口气,面露忧虑道:“哥哥,道理我都懂,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咱们这‘薇念’慈善基金会如今只有个空名,一分钱启动资金都没有,这慈善事业可怎么开展得起来?” 苏俊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神色轻松,眼里满是自信:“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一会不是有募捐活动吗?就等着犬养太朗他们先把‘砖’抛出来,咱们再跟着大展身手,还怕没钱?” “就凭咱俩?”莫雨薇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哥哥!你还真会现学现卖啊!” “没错,就凭咱俩!现学现卖……”苏俊坐直身子,挺了挺胸膛,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别小瞧了自己,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行!” 苏俊笑意盈盈,随手拿起一个餐盘,一边挑选精致的冷餐,一边对莫雨薇说道:“薇薇,快过来尝尝,这可都是曾经老佛爷,花了不少银子给咱们买的单呢?咱们可不能辜负。” 莫雨薇一愣,旋即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恰似山间绽放的花朵,满是灵动俏皮:“好呀,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也谢谢老佛爷。”说完,她也拿起餐盘,跟苏俊一起在摆满美食的餐台前挑选起来 。 阮友豪刚将邀请的宾客们一一迎入会场,便端着一杯咖啡,脚步匆匆地朝苏俊走来。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微微欠身,带着几分歉意说道:“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苏俊嘴角上扬,回以友善的微笑,摆了摆手,语气轻松:“阮先生客气了,我都理解,您忙着招呼客人,辛苦啦!” 第74章 云南府.艺伎 阮友豪轻抿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神色转为认真,目光坦诚地看向苏俊:“苏先生,咱们既是朋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是替我老板的朋友皮埃尔先生办事的。他在安南海防有个纺织印染厂,想在云南府寻个买家。” “哦?那找到买家了吗?”苏俊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阮友豪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懊恼,一股脑儿地倾诉起来:“联系了好些商号,一开始他们都满口答应,可到最后,没一个愿意掏钱买的。” “我琢磨着,如今华夏社会动荡不安,工厂目标大,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且没什么保障,大家都怕麻烦,所以才都打了退堂鼓。这事儿可真让我头疼!” 苏俊听完,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向阮友豪,关切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后续打算怎么推进呢?” 多阮友豪神色有些落寞,眼中透着一丝无奈,苦笑着叹道:“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今晚了。听说四国领事出面,邀请了云南府官商界的几位大佬过来。一会就看看有没有转机,能不能有个好结果吧 ,我心里实在没底。” 苏俊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眼中满是好奇,看向阮友豪问道:“阮先生,我实在有些好奇,皮埃尔为什么非要卖掉这座工厂呢?” 阮友豪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放下杯子后,不假思索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不赚钱嘛!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价格,比从海船运来的布匹价格还要高,根本没什么市场竞争力,继续经营下去,也就只有亏本的份儿。” 苏俊眉头轻皱,眼中满是疑惑,诚恳地问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按理说工厂自产自销,价格不该更高才对。” 阮友豪苦笑着摆摆手,不假思索地回应:“这还不简单?这些年,海防煤炭稀缺得厉害,价格就跟坐了火箭似的,一个劲儿往上涨。纺织印染厂主要靠烧煤运转,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产品价格自然降不下来,根本竞争不过海运来的便宜布匹。” “哦……燃料短缺……理解!”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祝你们今晚顺利找到买家。” “呃……看看吧!”阮友豪满脸无奈,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力。 就在这转瞬之间,一个商业计划如闪电般在苏俊的脑海中成型。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恢复如常,有条不紊地回应着阮友豪关于法兰西人推行文字改革计划为何阻力重重的疑问。 与此同时,法兰西领事手持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始郑重宣读祝酒词。 话音刚落,宾客们纷纷起身,动作优雅而礼貌。 有人轻轻端起盛着琥珀色白兰地的水晶杯,有人则拿起高脚杯,其中盛满了色泽浓郁的波尔多红酒,还有人手持细长的香槟杯,杯中香槟的气泡正欢快地跳跃着 ,大家都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准备一同举杯,共赴这场宴会的美好时刻…… 共同举杯后,果然小日本的几位艺伎登场了,她们的手中各自拿着一把圆形扇子,半掩着脸上涂得煞白的妆容。 她们启唇吟唱,那声音尖锐又怪异,调子起伏毫无美感,好似鬼哭狼嚎一般。 小尾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模样吓得一哆嗦,紧紧拽着身旁人的衣袖,带着惶恐地说道:“哥哥!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苏俊略作思考,轻声对小尾巴解释道:“这是小日子的艺伎。大约在咱们明末清初的时候,出现了这种以女性为主的表演艺术从业者。主要分布在东京、京都这些地方,她们靠舞蹈、音乐、歌唱和交谈技巧取悦宾客,身着华丽和服,梳着传统发髻,脸上涂着白色妆容,曾经盛极一时 ……” 苏俊看着这一群衣香鬓影中的社会名流,沉醉在这噫噫呀呀中,心里不由一阵恶寒。 苏俊置身于宴会之中,目光扫过周围衣香鬓影的社会名流。他们个个脸上挂着应酬式的笑容,周旋在人群里。 此时,台上咿咿呀呀的艺伎声传来,本应是婉转悠扬,可在苏俊听来,却满是虚伪与做作。 一瞬间,一股恶寒从心底泛起,他只觉这看似繁华热闹的场景下,藏着数不清的空洞与虚荣 …… 或许是怕身着艺伎服饰表演太过东洋化,会惹西洋人不快,表演者很快停下了动作。紧接着,一个身着和服、脚踩木屐的东洋女子与犬养太朗一同登上舞台。 女子操着一口带着西南官话腔调,尖细又娇柔的声音说道:“各位尊贵的先生、女士们!想必大家都已听闻,1923年,大日本帝国遭遇了可怕的大地震,一时间生灵涂炭,损失极为惨重。” “今日,我代表受灾民众,恳请大家慷慨解囊,为日本的重建贡献一份力量!”言罢,她拿出一张地震灾区惨不忍睹的照片,开始声泪俱下地讲述灾情。 与此同时,犬养太朗也在一旁,眼含热泪,用法文为她同步翻译着…… 台下众人一阵唏嘘,不少人面露同情之色,已经开始准备掏钱包了。小尾巴见状,气得小脸涨得通红。 小手紧紧拽着苏俊长衫的袖子,急声道:“哥哥,他们这就开始募捐了,咱们海原大地震震级比他们高,损失可比他们惨重多了,怎么能让他们把风头抢了去!”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轻声说道:“薇薇,先别急,做好准备……咱们先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手段,等会儿咱们直接一击制胜 。” 紧接着,令人作呕的一幕出现了。那犬养太郎那小子,竟公然拍卖起艺伎所精通的舞蹈、音乐、茶道等技艺,还宣称出价最高者。还能让艺伎在这场宴席期间,为贵宾提供专属陪侍服务,美其名曰以此彰显贵宾的不凡身份。 听闻小日子使出这些令人不齿的手段,苏俊身旁的小尾巴莫雨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情绪,一声满是无力感的叹息悠悠响起。 这叹息声里,裹挟着深深的失望与无奈,如同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轻轻钻进苏俊的耳中…… 第75章 云南府.请君 苏俊轻轻凑到小尾巴莫雨薇耳边,低声道:“薇薇,看来咱们得行动起来啦。战略上呢?咱得藐视敌人,战术上可得重视着点儿。” 小尾巴莫雨薇眨巴着大眼睛,急切问道:“哥哥,那咱们具体咋做呀?” 苏俊眉眼含笑:“走,找阮友豪借纸笔去。是时候亮出咱们‘薇念慈善基金会’的招牌啦,这招牌上的字还得靠咱们薇薇大显身手呢。” “就这么简单?”莫雨薇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写着惊奇。脑袋上的那条在出门前,苏俊为弄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活像一条俏皮的小尾巴。 苏俊肯定地点点头,语气轻快:“当然不是啦,还得跟那些西洋乐队借把吉他。” “那还有别的吗?”莫雨薇眨着大眼睛,好奇地追问。 “应该没有了!哦!对了,还得准备点钱……”苏俊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 “这听起来也不难嘛!”莫雨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眉眼弯弯,俏皮又可爱。 彼时,苏俊背着一把吉他,身姿挺拔,宛如一位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步伐沉稳而坚定地朝着舞台走去。 犬养太郎见状,神色瞬间警惕起来,如临大敌般迅速上前阻拦。然而苏俊脸上始终挂着笑盈盈的表情,不慌不忙,还掏出一张百元滇币大钞,在犬养太朗眼前晃了晃。 犬养太朗目光一滞,随即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八格,支那人,我劝你小心点!别搞出什么乱子,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苏俊闻言,笑意未减,语气轻松地开口:“呃……犬养君!别这么紧张嘛,我可是来给你助威的。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又将那百元大钞扬了扬。 “钞票……钱……”犬养太郎盯着钱,眼神中透露出贪婪的光,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对喽……就是钱嘛!我准备捐出来做善事。这么有意义的事,我肯定支持,而且我还打算为你们献上一首《让世界充满爱》。” “你怕什么呢?难道连听人唱首歌都怕,你可是大日本帝国的男人啊!”苏俊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满是轻蔑,直直地看向犬养太朗。 最终,犬养太朗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不情愿地让苏俊上了台。苏俊站在台上,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他用中文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在这里,我要感谢充满爱意与善良的大日本帝国,我将为这份善良献唱一首歌,《让世界充满爱》。” 台下的华夏人听到这话,全都愣住了,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像个没骨气的软蛋!众人满脸嫌弃,纷纷投去不屑的目光。可苏俊仿若未觉,神色坦然,丝毫不在意这些异样的眼光。 此刻,犬养太朗脸上挂着一抹得意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坏笑,将苏俊的话一字不差地用法文翻译了出来。 台下的阮友豪看到这一幕,失望地不住摇头,原本苏俊在他心中高大英勇的形象,瞬间如泡沫般破碎…… 刹那间,悠扬的吉他声率先响起,紧接着,一首用中文演唱、直抵人心的歌曲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开来: “轻轻地捧起你的脸, 为你把眼泪擦干, 这颗心永远属于你, 告诉我不再孤单, 深深地凝望你的眼,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紧紧地握住你的手, 这温暖依旧未改变, 我们同欢乐, 我们同忍受……” 在这个时代,华语乐坛宛如一片荒芜的沙漠,人们的音乐审美长期被简单、重复的曲调所禁锢,就连那首激昂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也是脱胎于《两只老虎》的旋律。 因而,这首风格独特的歌一响起,就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让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努力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音符,试图探寻这全新音乐世界的奥秘。 它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那真挚的歌词、新颖的旋律,像一阵春风,吹散了人们心中对传统音乐的刻板印象。 小尾巴莫雨薇站在台下,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口中激动的喊道:“哥哥,好样的!就这样……”。 她知道,属于自己的精彩时刻就要来了,苏俊的歌声如同奏响的序曲,为她即将登场拉开了震撼的大幕 …… 小尾巴莫语薇的动静,成功吸引了一旁沉醉在,穿透力极强音乐声中的《滇声报》小记者郑逸的注意。他满脸嫌弃地转过头,看向这个咋咋呼呼的女人。 然而,只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这女孩……的装扮,有种难以言喻的独特韵味。 她既没有身着奢侈华贵的衣料,也未佩戴精致的首饰,更无精雕细琢的妆容,可那股子摄人心魂的美却扑面而来。 在她身旁,一众女子黯然失色,仿佛已然成凋零的繁花。 而女孩恰似一枝素雅的玉兰,傲然独立于天地之间。 她那一对乌黑发亮的马尾辫,随着头部的晃动轻盈甩动,让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忍不住想要伸手轻抚那缕秀发。 可女孩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个模样像“汉奸”的高个青年,这让小记者郑逸心里莫名一阵酸涩。 最终,他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她。“咔嚓”一声,镁光灯闪过,他略带心虚地记录下了她的模样…… 当那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犬养太郎忙不迭地带头鼓掌,脸上堆满谄媚的笑,说道:“苏桑,实在是太精彩了!这‘让世界充满爱’,简直说到人的心坎里去了,多谢!” 苏俊回以微笑,目光坦然地看向犬养太朗,问道:“犬养君,你看这世间天灾频发,无论哪个国家遭遇灾难,都理应得到援助,你说是吧?” 犬养太朗忙点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苏桑所言极是!这种天灾,确实惨不忍睹。要是不施以援手,那简直是丧失人性,连禽兽都不如。” 苏俊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说道:“犬养君如此有大爱,倒是我之前误解你了。” 犬养太郎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自傲道:“苏桑,无妨!今日你帮了大日本帝国的民众,往后大日本帝国定当涌泉相报!” 苏俊微微颔首,话锋一转:“犬养君这话我记下了。其实,我只想再在台上说几句话,不知犬养君意下如何?” 犬养太朗大手用力一挥,脸上笑意绽放,如同弥勒佛般和蔼,说道:“悉听尊便……” 第76章 云南府·入瓮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大步迈向舞台正中央,中气十足地高声喊道:“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 台下的人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凭借美妙声线引发众人热议的年轻人。此刻见他站到舞台中间示意安静,大家默契地停下交谈,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汇聚在他身上。 苏俊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开口道:“呃……今天可真是承蒙大日本帝国的‘善良’好好洗礼了一番,我实在佩服!犬养君,多谢你让我‘受教’了!” 说完,苏俊朝着犬养太朗不紧不慢地鞠了一躬,那姿态看似恭敬,实则隐隐透着调侃。 犬养太朗瞬间被这“夸赞”冲昏头脑,得意忘形起来。他还在想着,或许这位苏桑便是云南版的又一位,捐了五万大洋给大日本帝国的梅艺术家了。 为此犬养太朗的嘴巴像连珠炮般开始长篇大论:“苏桑,你要知道,我们……(此处省略三百字滔滔不绝的自我吹嘘)所以说啊,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面对何种危难,我们都应以慈悲为怀,去救助他人……”他眉飞色舞、自我陶醉,仿佛自己已然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一旁的小记者郑逸,听着犬养太朗这番言论,浑身一阵恶寒,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心里暗自腹诽:“这说得冠冕堂皇,实际都是些什么歪理。” 反观苏俊,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带头鼓起掌,嘴里不停地说着:“犬养君,说得实在太好了!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危难都要救助,这境界,真让人赞叹!” 那语气,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犬养太朗最忠实的拥趸。犬养太朗听着恭维,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高尚”氛围中无法自拔。 突然间,苏俊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愤。他眼眶泛红,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 声音因激动微微颤抖,却又极具穿透力,愤怒地吼道:“28万人失去生命!30万人在伤痛中挣扎!山体崩塌移位,大地被撕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全球96个地震台网,都捕捉到了这场震级8.5级,烈度12级的灾难!告诉我,面对如此灭顶之灾,我们到底该不该救?犬养君……”这声声质问,饱含着沉痛与不甘,如重锤般砸向犬养太朗,也砸向在场众人的内心深处。 莫雨薇的双眼瞬间蓄满泪水,胸脯剧烈起伏,被苏俊的情绪深深感染,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声音清脆且坚定:“该救!”这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压抑沉重的氛围中炸响,久久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犬养太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像被哽住,好半天才极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该救……”此刻,他满心懊悔,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心里直骂自己刚才怎么就那么得意忘形,掉进了苏俊挖的坑里。 就在这时,莫雨薇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脚步急促而坚定地跑上舞台,每一步都踏出不容置疑的决心。在苏俊充满鼓励与支持的目光中,两人一同用力,“唰”的一声,迅速拉开写有“薇念慈善基金会”的条幅。 台上的莫雨薇,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浓郁乡音、却极具穿透力的红河话,激昂有力地说道:“同胞们!大家都知道,1920年那场海原大地震,是一场灭顶之灾!山崩地裂,28万同胞的生命被无情夺走,30万人受伤,无数家庭支离破碎!那些受灾的同胞们,至今还在余震的苦难中挣扎,他们急需我们的帮助!” “今天,站在这里,我恳请大家伸出援手,为海原大地震受灾的同胞们募集善款!众人拾柴火焰高,您的每一份爱心,都能成为他们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说完,莫雨薇郑重地向台下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成九十度,久久没有起身,那是对众人的诚挚恳请。 随后,她缓缓转身,面向犬养太朗,又恭敬地鞠了一躬,清晰而响亮地道了声:“谢谢!” 这一声谢,既是对犬养太朗刚才“被迫”表态的巧妙回应,更是对这场慈善行动的有力推动。 之后,莫雨薇与苏俊相视一笑,眼神中满是默契与坚定。 他们一同抬起手,稳稳握住“薇念慈善基金会”条幅的两端,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朝着餐桌走去。 每一步,都踏出他们救助受灾同胞的决心,每一步,都像是在向世人宣告,这场慈善救助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郑逸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前,他一直笃定苏俊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莫雨薇则是个满脑子金钱的拜金女。可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刻,莫雨薇在台上为受灾同胞振臂高呼,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悲悯,整个人散发着熠熠光辉。 郑逸看得痴了,不由自主地朝着莫雨薇的方向走去。此时的莫雨薇正被一群想要捐款的人团团围住,大家不断抛出各种问题,莫雨薇都耐心解答。 郑逸静静地站在一旁,举起相机,默默为莫雨薇拍照。 每一次按下快门,镁光灯闪过,它都像是在将莫雨薇的善良与勇敢定格成永恒。郑逸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自己的笔和镜头,把莫雨薇的善举宣传出去,让更多人关注到甘肃海原大地震受灾的同胞。 在这个过程中,他心中那一丝微微的善念也被悄然点燃,编织成一缕深深的牵挂,一头系着莫雨薇,一头系着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受灾民众 。 彼时,台上的犬养太郎脸色铁青,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薇念慈善基金会”条幅下的捐款处。 犬养太朗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压抑着愤怒的咆哮。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想在众人面前风光一把,却被苏俊和莫雨薇抢了风头,还被迫支持这场募捐。 看着那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捐款桌前,踊跃奉献善心,他只觉得内心的嫉妒和不甘如潮水般翻涌,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在台上干瞪眼,满心的怨愤无处发泄 …… 第77章 云南府.黑龙会 或许,在华夏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深植着的是,每一个华夏儿女朴素而炽热的爱国之心。 那份对同胞的关切,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海,一旦有需要,便会毫不犹豫地奔涌而出…… 郑逸紧紧握着手中的相机,镜头精准地捕捉到,犬养太郎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犬养太郎的双眼圆睁,像是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极为不满。郑逸嘴角微微上扬,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另一边,唐督的新夫人钱太太,在四个公使夫人的簇拥下款步向前。 钱太太身着华丽旗袍,金丝绣边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衬托出她优雅的气质。她神情温婉,眼神中满是真诚,轻轻将写着三千大洋捐款的支票递出。 紧接着,四个公使夫人依次上前,她们虽然来自不同国度,但此刻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善意,每人捐出二千大洋。 原本一场充斥着商业气息的餐会,在苏俊与莫雨薇的努力下,悄然变成了充满温情的慈善之夜。 苏俊身姿挺拔,他穿梭在人群中,眼神坚定而明亮,每一个举动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 他时而与宾客们热情交谈,时而又专注地安排着各项事宜,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与自信。 莫雨薇则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美丽且充满魅力。她笑语嫣然,用甜美的声音和真诚的态度,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让大家纷纷慷慨解囊。 终于,小尾巴莫雨薇满脸兴奋,声音清脆地报出了今夜“薇念慈善基金会”所接受的捐款数额:“四万一千零五元!”那一刻,整个会场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小记者郑逸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感慨。他知道,自己找到了记录这个美好夜晚的方式。在他的脑海中,一篇名为《山走了,地裂了》——副标题:《海原别怕我们来了》的文章已然成型。 而阮友豪,站在一旁,目睹了苏俊和莫雨薇所做的一切,心中的敬佩如潮水般汹涌。那是对苏俊由衷的折服,也是对这份伟大善举的致敬 …… 阮友豪望着苏俊,满眼崇拜。苏俊心里一动,凑近他小声说:“阮先生,今晚你肯定忙。要是纺织厂今天没卖掉,明天中午12点(陇蜀时间),你到东陆大学找我,我帮你出主意。” 阮友豪听了,连忙点头,说:“太感谢了,苏先生!我一定到!”说完,他让手下的安南人跑去叫了两顶小轿,送苏俊和莫雨薇。 二人临上轿之前,郑逸总算鼓起勇气递了一张名片给莫雨薇,提出来要采访,莫雨薇刚要拒绝,苏俊笑着抢先答应:“郑先生一番好意,那就麻烦你了,明天下午三点(陇蜀时间)荣华茶园,你看怎么样。” 郑逸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这片本应充满光明的土地上。云南府的小日子的洋行,表面上是一处普通的商业场所,可在那昏暗幽僻的角落里,却隐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里是“黑龙会”在云南府的据点之一。 山本隼人满脸阴鸷,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八嘎!”他突然怒吼一声,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愤怒与懊恼,“犬养家的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又把事情搞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把地板踩出个窟窿来。 渡边雄介面色阴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厌恶与不甘:“那个自大的家伙,一直自以为是,这次可好,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我们要怎么向他叔父犬养毅阁下交待呢?犬养毅阁下可不是好糊弄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篓子,我们少不了要吃排头!”他越说越激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山本隼人停下脚步,双手抱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补救了!要是让犬养毅阁下,知道是我们没管教好他侄子,我们在黑龙会的日子可就到头了!”说罢,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似乎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 山本隼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死结,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渡边君,”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想到个办法。那个所谓的‘薇念慈善基金会’,今晚出尽了风头,还让我们在这场募捐上丢了颜面。不如,让雅子干事长带人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渡边雄介一听,眼中顿时一亮,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山本君,这主意妙啊!既能挽回我们在犬养太朗面前的颜面,也能给犬养毅阁下一个交代,就说是为了维护黑龙会的威严,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道,在这片地上,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山本隼人狠狠地点点头,“没错,就这么办!让雅子干事长挑几个身手利落、心狠手辣的浪人,手脚给我放干净点,别留下把柄!”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又冷酷。 “明白,山本君,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他们知道招惹黑龙会的下场!”渡边雄介应和道,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神情,仿佛已经看到了“薇念慈善基金会”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的场景 。 山本隼人微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渡边雄介的肩膀,开口说道:“渡边君,还有件事你务必牢记。犬养毅阁下之前特意叮嘱过,对他侄子犬养太朗,要‘润物细无声’地加以引导。”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渡边雄介的眼睛,加重了语气,“可千万别因为心急,把事情弄成了揠苗助长,这点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切不可大意。” “哟西!山本君所言极是……这个要求我会传达给雅子干事长,让她安排,务必让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说罢,两人眼神交汇,脸上浮起阴鸷的神色,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嘿嘿嘿”笑声 ,那笑声里满是恶毒与阴险,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第78章 云南府.爱屋及乌(上) 民居一颗印的堂屋中…… 莫雨薇坐在太师椅上,“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今夜的慈善晚宴实在是太成功了,一想到晚宴上众人踊跃捐款的场景,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拉着妹妹莫雨瑶,又扭头看向苏俊,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哥,你看到没,大家都好热情,好多人都是主动来问捐款的事。” 虽说莫雨瑶也为姐姐与姐夫的“薇念慈善基金会”此次募捐旗开得胜而由衷地开心,可她那万年不变的清冷模样依旧没改。 白皙的脸庞上没有过多表情,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兴奋得脸颊泛红、手舞足蹈的姐姐莫雨薇。 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掀起了滔天巨浪。 莫雨瑶神色平静,目光在兴奋交谈的姐姐和姐夫之间来回游移,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着如何救助大地震中的同胞,话语里满是关切与急切。 莫雨瑶虽面无表情,内心却思绪翻涌。多年来,她打理着家里的马帮,常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其中就包括那些居心叵测的日本人。 在她看来,这些日本人就像凶狠的恶狼,贪婪且睚眦必报。她深知,今晚姐姐和姐夫在慈善晚宴上让日本人丢了面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伺机报复。 想到这儿,莫雨瑶眉头紧锁,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担忧。他们究竟会采取什么手段?是暗中破坏救援物资的运输,还是利用其他阴谋诡计?莫雨瑶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莫雨瑶的思绪飘回到数年前,同样是初秋的一天。 父亲第一次带她跟着马帮出门跑商,那些画面如同昨日之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天,天还未破晓,昆明的街巷仍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自家马帮的几百匹马就已在城门口集结。 驮着货物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清脆的铃铛声在空气中回荡。莫雨瑶站在一旁,既紧张又兴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丫头,别怕,跟着爹就行。”父亲摸了摸她的头,目光中满是慈爱与鼓励。 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马帮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莫雨瑶跟在父亲身后,踏上了这次从昆明到昭通的漫长旅途。 一路上,他们穿州过市,行走在山峦连绵起伏、道路崎岖难行的山路上,马蹄声在山间回荡。 莫雨瑶的双腿因长时间骑马而酸痛不已,可每当她想放弃时,看到父亲坚定的背影,便又鼓起了勇气。 途中,他们经过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奔腾咆哮,溅起层层水花。马匹们有些畏缩不前,莫雨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父亲牵着她的马,轻声安抚着:“别怕,咱们慢慢过去。”马帮在头骡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涉过河流,水花打湿了莫雨瑶的衣裳,却浇不灭她心中的热情。 历经23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昭通。正待她想一览这座城池时,后知后觉的她才明白父亲为啥带自己来昭通。原来是父亲的同窗,想让自家儿子娶她,准备上门提亲。 按老辈的规矩,这是要男方家登门求娶才对,可父亲倒好,兴奋得像挖到了百年人参,急吼吼地就把她送上门来。 “爹,您是不是老糊涂啦?哪有这么荒诞的,您真怕您女儿嫁不出去吗?”她气得直跺脚,眼睛瞪得像铜铃,双手叉腰,胸脯剧烈起伏,又吼道:“爹,提亲哪有女方家主动的,您这是什么搞法?” 看着父亲满脸堆笑,不停地搓着手,哄小孩似的说道:“乖闺女,这可是门好亲事,往后您就知道爹的苦心啦!” 她一听,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扭头就走,扔下一句狠话:“行,从今天起,我跟您没话讲!回家我还当我的姑子去……” 打那以后,她像只炸毛的小猫,父亲一开口,她就翻白眼,要不就干脆装听不见。 父亲铁了心要促成这桩婚事,找来几个手脚麻利的老妈子,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带到客栈。 “姑娘,忍一忍就好啦。”老妈子们一边念叨,一边拉着她洗漱,然后便是涂脂抹粉、精心梳妆。她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嘴里不停地吐槽:“你们这是要把我变成什么?供人观赏的花瓶吗?” 收拾妥当后,她就被塞进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往男方家去。坐在轿子里,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不停地用手擦去那些胭脂水粉,嘴里还嘟囔着:“爹,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您!” 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父亲,满心都是对这场包办婚姻的怨念……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可是,当父亲把她带到那个所谓的夫家时,那一幕让莫雨瑶此生难忘!那血腥的场景至今都让她要抱着枪才能入睡。 莫雨瑶依然记得进村的那一刻,死寂如潮水般将她淹没,随后腥臭味、焦糊味一股脑地直冲她的鼻腔,让她直作呕。 这日光惨白,毫无温度地洒在这片人间炼狱。 地上,残肢断臂凌乱散落,鲜血早已干涸,在土地上凝固成一块块暗沉的斑痕,像是大地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不远处,一位老人的身体扭曲着,头颅歪在一旁,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仿佛在质问这突如其来的灾祸。 他的手半伸着,似乎在临死前还想抓住一丝生的希望。 一个孩子的尸体蜷缩在墙角,小小的身躯布满了可怖的伤痕,身旁的玩具沾满了鲜血,显得格外刺眼。那曾经稚嫩的脸庞,此刻已变得毫无血色,紧咬的牙关仿佛还留着生前的恐惧与痛苦。 村子里的房屋大多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房梁,摇摇欲坠。偶尔有烧焦的木头“嘎吱”作响,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几近窒息。 一只瘦骨嶙峋的狗在废墟中徘徊,它的叫声充满了无助与哀伤,时不时用鼻子嗅嗅地上的尸体,似乎在寻找着它熟悉的主人。 这一切,吓得莫雨瑶双腿发软,她紧紧抓住轿帘,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眼睛瞪得滚圆,眼眶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透过被风吹起的轿帘缝隙,她惊恐地看着外面的惨状,嘴唇颤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而后,她看到父亲发疯似的冲向村中最大的那一栋房子,口中大叫着:“显禹兄!显禹兄!……你在哪儿……我来了。” 莫雨瑶颤抖着被几个健妇搀扶着下了轿子,快步追上了父亲。只见这栋房子的大门外站着一个人,身上尽是枪眼和刀伤,全身血淋淋的,身边倒着一片大包头的土匪,这一切,让人一看就胆寒。 父亲哽咽着尖叫道:“忠义,你爹呢?”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居然“嘣”的一下倒下了,手竟然指向了马房的方向…… 第79章 云南府.爱屋及乌(下) 莫雨瑶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沉稳持重的父亲,此刻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只见他脚步急促,几步便飞奔到了马房。 踏入马房,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死寂。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每一具都血肉模糊。 伤口处的鲜血早已干涸,在地面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惨烈厮杀。 莫雨瑶刚把目光投过去,就惊恐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双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父亲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双手疯狂地在草料堆里翻找。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呼,从草堆中翻出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满脸血污,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胸腔剧烈起伏,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风箱般的声响。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父亲,断断续续地说道:“二公子……护…着,老爷……往……保安团……方向去……了。”话语间,他的气息愈发微弱,但眼神中透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坚毅与忠诚。 说完这句话,老人像是完成了此生最后的使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缓缓闭上了双眼。 父亲紧紧抱着老人的尸体,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陈伯……” 几声哽咽后,父亲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动作迅速得如同脱兔,猛地起身,将她抱上轿子,急促吩咐轿夫赶路,脚步匆匆地往村外赶去。 轿子起起落落,晃晃悠悠…… 莫雨瑶紧紧抓着轿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透过轿帘缝隙,只看到轿外的景物飞速往后退去,像被扯成碎片的画卷。风声在耳边呼啸,那呼啸声里似乎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枪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焦急的模样,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在心底蔓延开来,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蜷缩在轿子里,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村里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满心都是对未知前路的惶惑。 前往保安团的路上,步步都裹挟着未知与不安。终于,在一条河边,轿子停了下来,河边长满一人高的芦苇,随风摇曳。莫雨瑶瞧见父亲迅速翻身下马。 父亲又快步走到芦苇前,将一个侧身躺着的老人轻轻扶起。老人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着。莫雨瑶看到那老人正慈爱地抚摸着胸前保护着的一个婴儿,婴儿似乎睡着了。 在妇人们的搀扶下,莫雨瑶下了轿子。这时,她才注意到一旁隐蔽在山石后的人,那人浑身布满数十道狰狞血口。 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好似一张薄纸,殷红的鲜血肆意地洇染着周围的草地,触目惊心。 一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而他,正用一支步枪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站得笔直,宛如一棵在狂风骤雨中坚守的孤松。 当他的目光触及莫雨瑶时,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恰似月光温柔洒落在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柔和的涟漪,其中却又夹杂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美得让人心碎,让人不忍直视。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莫家二小姐……莫雨瑶吧!真美,比照片上的你,还……美……我不行了,你重新找一个吧!我胸前有给你的礼物,土匪没抢走……别怕,你过来拿……”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缓缓溢出。 莫雨瑶惊恐地“啊”了一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慌乱地躲到了父亲的身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时,父亲护着的那个老人正叹息着:“你看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家都没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父亲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眶泛红,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问道:“那这孩子叫什么呢?” “瞧我这记性,一慌乱竟把取名的事儿给忘了。女孩家可不能像她两个哥哥一样,取个什么忠义、学仁这样的名字。莫兄……你看眼前这条悠悠流淌的河水,又正值刚入秋,不如就叫秋水吧!” 父亲轻轻重复着:“秋水,秋水,陈秋水……好名字……”突然,他转过头,看见莫雨瑶正指着那个站着的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便出声叱责:“蠢丫头,你怕什么?那是你未来的夫君学仁,还不快去救他……” 父亲身旁的老人赶忙出言维护道:“莫兄,别骂孩子,她才多大呀!这里到处都是死人,鲜血淋淋的,能不怕吗?”说完这几句,血又从他的伤口中止不住的溢出…… 父亲连忙叫人为他止血,只见那个老人摆摆手,说道:“别忙了……我不成了,莫兄!我有东西交给你……” 而此时,被骂的莫雨瑶,心中满是忐忑,脚步虚浮地,朝着那个所谓的夫君走去。那人已经被轻轻地平放在了草地上,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他身体里流逝。 当他看到莫雨瑶朝自己走来,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那光芒里藏着眷恋与不舍。他强撑着,右手颤抖着伸进怀中,掏出一个丝绸布包,用尽全身力气递向莫雨瑶,气若游丝道:“这是……我送你的……” 此刻,莫雨瑶突然被姐姐莫雨薇的一串笑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玉镯。 这玉镯上,一朵莲花以镂空工艺雕琢而成,花瓣洁白无瑕,宛如凝着霜雪;芝麻粒大小的粉彩精心勾勒出花蕊,栩栩如生。碧绿欲滴的荷叶,仿佛能掐出水来,稳稳地托着这朵莲花 。 莫雨瑶不禁心想,他究竟是个心思多么细腻的人,才能挑出这般精巧的礼物,又怀揣着怎样的深情,将它送到自己手中。 莫雨瑶心中妒意翻涌,怎么也压制不住。她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姐姐,满心都是不甘。 莫雨瑶心想,姐姐的好运,还不是因为这个便宜姐夫苏俊,是个工科博士,机缘巧合下。让老爹忆起了,昔日同样身为工科博士的那位同窗好友。 或许就是这份怀念与情谊,使得老爹爱屋及乌,对姐姐和便宜姐夫的恋情,一路大开绿灯,任由他们发展。 莫雨瑶也曾向老爹问起那个叫秋水的婴儿,可每次老爹总是神色平静,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该有她自己的生活,咱们别去打扰她。” 这让莫雨瑶满心疑惑,秋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老爹对她的态度如此维护。 莫雨瑶满心悲戚与愤怒,如今她什么都顾不上想,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为这镯子的主人,为自己那还未开始就已破碎的幸福,讨一个明明白白的公道! 那个温柔对她微笑、拼尽全力把镯子交到她手上的人,怎么就被夺走了生命?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莫雨瑶一想到他身旁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尸体,眉头便紧紧拧成了一个结。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手中那泛着寒光的东洋武士刀,更让莫雨瑶的疑惑越来越深。 这些使用东洋武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对她的“未婚夫”一家痛下杀手? 第80章 东陆大学.演讲……(上) 清晨,阳光像金色的丝线,轻柔地穿过窗户,给屋内镀上一层暖光。 苏俊因为东陆大学有约,早早便起了床。他走到了水龙头旁,用清凉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残留的困意。 洗漱完毕,苏俊来到餐桌前,热气腾腾的饵丝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饵丝上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喷香的肉酱。 苏俊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饵丝,软糯的口感、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中散开。 这时,他抬头看向正在一旁擦拭桌子的王婶,问道:“王婶,大小姐还没醒吗?” 王婶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回答:“还在睡呢?苏先生,要我去叫醒她吗?” 苏俊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让她睡吧!王婶,如果她醒了找我,告诉她我去东陆大学了。” “嗯!好的,苏先生。”王婶应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转身又去厨房忙碌,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轻微的锅碗碰撞声,满是生活的烟火气 。 苏俊刚准备出门,二楼传来一声呼喊:“苏哥哥,等等我。”紧接着是急促的下楼声。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睡眼惺忪的莫雨薇。苏俊心疼地看着她,轻声说:“薇薇,你眼睛都肿了,回去再睡会儿。学校的事我去处理,中午就回来,快回去睡吧。” 莫雨薇站在堂屋门口,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哥哥,我今天起晚了,对不起。” “傻丫头,这有什么。困了就去睡,我走了。”苏俊满眼怜爱。 “嗯,哥哥。那我今早和妹妹去圆通禅院,跟师姐师妹们说慈善基金会的事,中午见。”莫雨薇说道。 苏俊微笑着点头:“好,快回去睡吧。” 苏俊才到东陆大学的会泽院,马丁教授就焦急的围了上来,对着苏俊用法文就说道:“苏先生,昨天你走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让你做一次关于相对论的演讲,苏,你要不准备下。” 苏俊刚踏入东陆大学,那栋崭新的法式会泽院,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清晨校园里的静谧,就被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马丁教授,此刻却神色焦急,脚步匆匆地朝着他快步走来。 马丁教授走到苏俊跟前,微微喘着粗气,用法文急切地说道:“苏先生,昨天您离开之后,我们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大家一致认为,您对相对论的见解独到而深刻,所以都希望能邀请您来做一次关于相对论的演讲,让更多的人有机会领略这一伟大理论的魅力。苏,您看您要准备一下吗?时间有点紧,拜托您了!” 说着,马丁教授眼中满是期待与信任,双手还不自觉地比划着,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内心的迫切。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无妨。只是我想了解一下,安排我在哪个教室演讲呢?” 马丁教授急忙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不不不……并非在教室,是在至公堂!” 苏俊知道至公堂,近百年来,诸多学界名流在此汇聚,华罗庚、冯友兰都曾讲学,推动学术交流。 闻一多先生的《最后一次演讲》也在这里诞生,那些激昂话语至今犹在苏俊的内心回响。 如今,苏俊也要登上这个讲台,讲的还是《相对论》,命运如此安排,真是让人感叹造物弄人。 苏俊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向马丁教授示意,希望能独自静一静,待演讲之时再来通知他。言罢,苏俊寻了一处凳子坐下,闭目养神,为即将到来的演讲养精蓄锐。 苏俊站在至公堂演讲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明白这场演讲是关键考验。一旦失败,一切设想都将落空,他只能成功。 苏俊缓缓开口:“先生们,女士们!同学们,大家好!” 此刻站在这儿,我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为啥呢?因为我今天要讲的可是划时代的《相对论》。 你们知道不,这理论是爱因斯坦先生提出的,他1922年曾在上海停留了三天。 要是时间能倒回1922年,我肯定先在1922年,就把爱因斯坦先生请到和平饭店吃一顿,向他好好取取经。 这样我现在也能更有底气,不至于紧张得不行,也能更好的给大家讲好这《相对论》 。 苏俊话音刚落,台下先是瞬间安静,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随后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苏俊抬起手,轻轻摆了摆,台下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苏俊清了清嗓子,接着讲道:“虽然没能邀请到爱因斯坦先生共进晚餐,但今天,我想带着大家揭开相对论那神秘的面纱。”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寂静,满是期待。 “1924年,世界正处于科技变革的风暴核心,相对论横空出世,就像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科学小怪兽’,闯入了人们的认知领域,把大家以往的科学观念搅得混乱不堪。”苏俊略带诙谐的表述,引得台下响起阵阵笑声。 “谈及《相对论》,就不得不先讲讲狭义相对论中大名鼎鼎的公式e=mc2 。这个公式看似简洁,仅仅表达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但其背后所蕴含的,却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说完,苏俊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公式e=mc2 。 他放下粉笔,微微侧身,目光扫视台下,提问道:“大家不妨思考一下,我们头顶的太阳,究竟是依靠什么持续发光发热的呢?” 这一问题瞬间点燃了台下的气氛,一名大胆的男同学站起身,冲着苏俊喊道:“苏先生,太阳烧的肯定是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此话一出,台下哄堂大笑。那男生见众人笑话自己,梗着脖子反驳:“笑什么?有本事你们说出个答案来!” 待笑声渐渐平息,苏俊温和地说道:“至于太阳烧的是什么,刚刚这位同学提到三昧真火,我无法判定对错,不过这确实也能算作一个有趣的猜想。” 听到这话,那男生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你们看,先生都说这能算个猜想!” 苏俊微微点头,继续阐述:“然而,在1920年,也就是民国九年,英国物理学家爱丁顿提出了一个猜想,他认为太阳的燃烧源于氢原子核聚变为氦原子核的过程。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西方众多物理学家纷纷投身于相关实验。” “那么,为什么大家会倾向于认为这个猜想是合理的呢?关键就在于爱因斯坦先生的这个公式:e=mc2 。” “肯定会有人疑惑,如此前沿高端的科研领域,我们华夏能做些什么呢?尤其是我们东陆大学,又能扮演怎样的角色?” “在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同学们,我们能进行理论计算,去探究发生这种聚变所需的条件。” 第81章 东陆大学.演讲……(下) 听到苏俊的话,马丁教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暗自惊叹:“太棒了!这个思路太妙了。虽然目前还没办法开展核聚变实验,但我完全可以先进行理论计算!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与此同时,趁着众人回味其话语、短暂停顿之际,苏俊的脑海中,正权衡着是否要揭开原子弹这一潘多拉魔盒的神秘面纱…… 苏俊心一横,暗自思忖:“上帝常言,当一扇门开启时,另一扇门亦会随之关闭。也罢!那我便打开这扇门!” “呃……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按照这个公式,哪怕是一小块石头都蕴含着巨大能量,可为什么它没有爆炸呢?” 台下的众人也在瞬间意识到,对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缓缓说道:“这是因为,这种能量乃是储存在原子内部的能量,想要将其释放出来,谈何容易。” “诸位不妨回顾一下,1911年,卢瑟福先生才提出原子核式结构模型,直至今日,我们对于原子核的研究,仍处于相对浅显的阶段。” “然而,太阳的存在,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启示——既然太阳能够持续稳定地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能量,那么,假以时日,人类必定能够研究出利用这种能量的发电站。”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或许也会有人出于其他目的,研究出这类极具破坏力的武器……” 苏俊激情澎湃地发表完演说,本以为会收获热烈掌声,现实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台下众人神色平静,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对他的发言毫无反应。 苏俊心里明白,没有足够引人入胜的“饵料”,难以钓到大鱼。 于是,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刚刚那位男同学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猜想,认为太阳燃烧的是三昧真火。而我,基于公式e=mc2 及卢瑟福先生关于原子核与太阳聚变的理论,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一种具有毁天灭地威力的炸弹,也就是原子弹。” 果然,苏俊吐出“原子弹”三个字,台下瞬间泛起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如同被一层神秘的迷雾所吸引。 苏俊微微停顿,观察着台下的反应,而后继续有条不紊地阐述:“同学们,我们都知道,太阳内部进行的是氢原子聚变为氦原子的核聚变反应,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那么,我们不妨逆向思考,既然太阳是聚核,那在地球上,我们能否通过特殊手段,将重元素,比如铀,进行裂变分解,使其释放出足以引发爆炸的能量呢?” 马丁教授只觉一脸震惊,大脑好似被重锤敲了一下,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他心中反复思忖:“苏俊这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如此天马行空又从未有人涉足的逆向思维,他究竟是如何捕捉到的?而我,怎么连一点这样的苗头都没察觉到……”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马丁教授长叹一声,用他那为数不多、勉强知晓的中文俗语,低声嘟囔着,言语间满是自愧不如的无奈与感慨 。 接着苏俊把原子弹撞击铀的中子,形容成美式九球台球的母球,让大家想象这母球击中铀原子时,就像在一个特制的巨大台球桌上,开启了一场疯狂的、永不停歇的对撞游戏。 当母球精准地撞击到铀原子这个“目标球”时,铀原子瞬间被撞得“粉身碎骨”,释放出更多的“子球”——中子。这些新产生的中子,就如同被母球激发的小分身,带着巨大的能量,迫不及待地朝着周围其他的铀原子飞驰而去,继续展开撞击。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台球碰撞时的清脆声响,引发连锁反应。 越来越多的铀原子被卷入这场疯狂的对撞之中,无数的中子四处横飞,整个过程就像台球桌上的球越来越多,碰撞越来越密集,能量在这不断的撞击中呈指数级增长。 而这源源不断释放的能量,便是原子弹爆炸时那毁天灭地力量的来源 ,一场微观世界里的台球风暴,造就了宏观世界的震撼奇观。 终于,苏俊结束了漫长的阐述,最后总结道:“这便是我基于现有理论,对原子弹链式反应的猜想。” 马丁教授彻底被折服了。在苏俊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完全跟不上苏俊跳跃的思路。 此刻,马丁教授的内心被敬佩之情填得满满当当。 在苏俊掀起的这场思维风暴里,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思维的局限,根本无法与苏俊并驾齐驱。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担当起忠实记录者的角色,借助柏西文的翻译,将苏俊那些堪称石破天惊的想法,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深恐有所遗漏。 紧接着,苏俊的话题转入了“时间膨胀”。他将爱因斯坦1905年提出的狭义相对论中的部分内容娓娓道来,对于“尺缩效应”等概念,只是简要提及,点到为止。 演讲继续推进,苏俊开始阐述1915年爱因斯坦提出的广义相对论。 当涉及水星进动、黑洞(蹋星)、(史瓦西半经)“视界”事件、引力波等前沿且复杂的概念时,柏西文也找不到合适的法文对应词汇,只能采用音译的方式传达给马丁教授。 而马丁教授始终全神贯注,不停地奋笔疾书,一心做好这个记录者。 这场时长长达两个小时的精彩演讲,在苏俊深深鞠躬,诚恳说出“谢谢大家”后圆满落幕。 谁都未曾料到,马丁教授随后将自己的记录稿,发表在世界顶级期刊《自然》杂志上,一经刊发,瞬间在整个物理学界掀起了惊涛骇浪。 爱因斯坦本人也对苏俊的见解,大为赞赏,这让他一扫此前诸如“中国人没有逻辑思维,没有数学天赋,他们勤劳,但很迟钝” “中国人肮脏,智力低劣,麻木迟钝,像牲畜一样” “中国女人毫无魅力可言,中国孩子毫无活力、呆头呆脑” “中国人像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任劳任怨却麻木不仁,看上去比较肮脏,缺乏自己的个性和创造力”等表述所体现出的偏见。 他还曾对中国人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蹲在地上吃饭表示不理解和贬低,将其形容为“就像欧洲人在丛林中解手一样低等” 。但他却称苏俊是世界上最懂相对论的人。 (注释:需说明一下的是,爱因斯坦日记中这些言论,反映出当时西方社会存在的对华人有一些偏见,这并非全面客观的认知,不能代表爱因斯坦对全体中国人的完整看法,也不能掩盖他在科学领域对全人类的巨大贡献。同时,我们应该以客观、发展的眼光看待不同文化和历史时期的交流与碰撞 。) 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爱因斯坦给罗斯福总统写信,提议研究原子弹时。信中的内容大多引用了苏俊此次演讲中的观点,不过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 第82章 黑龙会.暗杀(上) 终于,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中,苏俊从容地走下讲台。台下的听众们仿若仍置身于那思维碰撞的学术海洋之中,沉浸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年轻的学子们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彼此热烈地讨论着。马丁教授快步上前,急切间竟挡在了董校长面前,他紧紧握住苏俊的手,声音因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苏先生,您的这场演讲,必将改写物理学的历史!” 周围的教授们纷纷颔首,眼神中满是认可与钦佩。 董校长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恶狠狠的神色,只是匆匆瞪了马丁教授一眼。 柏西文眼疾手快,连忙拽住马丁教授,用法文半开玩笑地说道:“马丁先生,这是怎么了?现在就要把我这根‘拐杖’给丢了吗?” 马丁教授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歉意地说道:“柏先生,实在是我的错,只是我太过兴奋了,还请您多多包涵……” 此时,在至公堂外翘首以盼许久的记者们,一见到苏俊在董校长的陪同下走出,瞬间如获至宝,纷纷手持纸笔,潮水般迅速围拢上来。 刹那间,镁光灯闪烁不停,一个个尖锐而犀利的问题接连抛出。而这场演讲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力,此刻才刚刚拉开那震撼世界的大幕 。 面对十几个记者的围堵过来,董校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这地处西南的云南府,人们什么时候兴起了追逐科学的热潮?他心底不禁泛起疑惑。 思忖间,恰好看到一位相熟的记者,便上前打招呼:“赵记者,许久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真是稀客。” “哎哟喂,我的董大校长!您可真是稀客啊!若不是为了您这几枚大洋,我们记者跑您这儿来能挖到啥猛料?写关于您的文章,又有多少人会看呢?”赵记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眼中带着几分调侃。 “大洋?什么大洋?”董校长满脸疑惑,眼睛瞪得老大,神情里满是吃惊。 那 “您不记得啦?一大早,您董大校长派人到报社送去三枚大洋,指名道姓要我们来采访今天的演讲,看看谁愿意来。”老赵一板一眼地复述着,旁边的记者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 董校长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微微皱起,佯怒道:“老赵,你这话可说得有意思。你说我出三枚大洋请你们来,还讲写关于我的内容没读者。既然来了,也这么认为,那你怎么还不走呢?难不成还等着我再给你加钱?” 老赵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董校长,您这话说的,不是为了那点润笔费,谁乐意费这劲往您这儿跑啊。我们这些记者,时间可都宝贵着呢!” “什么?润笔费?我什么时候说过有润笔费这事儿?”董校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老赵闻言,挑了挑眉,反问道:“董校长,您可别跟我装糊涂。难道真没有那二十大洋的事儿?” “没有,绝对没有!”董校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董某人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诓你。” 老赵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哑然失笑,摆摆手道:“瞧我这脑子,怎么就信了呢。您老董为了建校,那可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我怎么就给忘了呢!得嘞,是我大意了。不打扰您了,荣华茶园新戏还等着我去写观后感呢,我先走一步!”他话刚落音,一同来采访的记者们便呼啦啦地走了一大半 。 记者刚一离开,苏俊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马丁教授的肩头,刹那间,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那二男一女的身高、脸形、那走路的姿态,熟悉得仿佛刻在骨子里,像一道惊雷直直劈下,让他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词——小八格! 没错,哪怕身着长衫和旗袍,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 ,绝对错不了! 苏俊心里瞬间警铃大作:他们来这儿意欲何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正思索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女人,只见她神色谨慎,动作轻缓,从身旁小八格手中接过一支钢笔。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接过的不是一支普通钢笔,而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电光火石间,苏俊直觉那支笔绝不简单,其中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女人接过钢笔的瞬间,周身气场骤变,脸上只剩冷硬,握着笔的手不自觉攥紧。她迈着内八字,带着两个男人直直朝这边走来,脚步急促,鞋跟磕在地面的声音一下下撞在苏俊心上。 刹那间,苏俊右眼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尾椎蹿上头顶,心底警钟大作,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闪烁:“不好!小八格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苏俊瞬间警惕起来,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只见人群熙攘,自己竟被围得水泄不通,活像棋盘上那被死死盯住、无路可逃的“车”,被对手将了一军。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紧想个脱身的法子!正焦灼间,苏俊看到那个女人,右手假意拿着一本记录用的小本子,左手却紧紧反握着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莹润的笔尖迎着阳光,折射出森冷的光,让人心底发寒,苏俊直觉,那寒光闪闪的笔尖下一秒就要刺向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苏俊来不及细想,猛地大喝一声,把推开马丁教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而上。 他的左手如铁钳一般,精准地扣住女人的手腕,发力一转,试图卸去她手中的力道。 女人显然没料到苏俊会突然反击,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却仍死死攥着钢笔,拼命挣扎。 此时,周围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纷纷后退,叫嚷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苏俊咬着牙,用尽全力与女人僵持着,他能感受到女人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每一分挣扎都带着杀意。 就在钢笔快要刺到苏俊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腰部猛地发力,一个转身,借助身体的扭转之力,硬生生将女人的手腕掰向一旁。 “咔哒”一声,钢笔从女人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俊顺势一脚将钢笔踢远,狠狠瞪着眼前的三人,心中暗自庆幸:差一点,就差一点命丧于此!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扯着嗓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嚷:“救命啊!杀人啦!”那声音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划破嘈杂的人声,尖锐又突兀,引得周围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她一边喊,一边还故作惊恐地往后退,脚步踉跄,像是被苏俊吓得失了分寸,脸上的表情扭曲,眼泪鼻涕似乎都要在这一嗓子里挤出来,就差没在地上打滚撒泼,活脱脱一副被人欺负到极致的可怜模样 ,企图用这泼妇般的戏码混淆视听,把脏水泼到苏俊身上。 第83章 黑龙会.暗杀(下) 变故毫无征兆地袭来,周遭人群像被惊飞的鸟群,潮水般迅速向后退去。眨眼间,苏俊身旁就空出一片格外显眼的空地,仿佛他周身被划出了一个无形的禁区。 苏俊紧紧攥着那个仍在大哭大闹的女人的手,神色镇定自若,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仰头“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一片嘈杂中格外突兀。 他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投向马丁教授,用法文高声说道:“马丁先生,劳驾,请把地上那支钢笔捡过来给我。”语气笃定从容,好似一切都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中,对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和女人那尖锐刺耳的哭闹声,全然不在意。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马丁教授,眼神中透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马丁教授刚从震惊中回过神,便火急火燎地俯身去为苏俊找那支钢笔,那慌张的模样,仿佛丢失的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就在这时,被苏俊抓住的女人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你想干嘛?想谋财害命啊!”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简直要冲破屋顶。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的两个同伙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发疯似的拼命往人群里挤,一边挤还一边大喊:“都让让,都让让!”那急切的架势,仿佛要在这乱成一团的人堆里硬生生挤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刹那间,场面彻底失控,教室里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跑出去的学生们像没头的苍蝇,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嗓子拼命呼喊:“杀人啦!救命啊!”那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高亢,一个比一个夸张,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命案。 董校长也被这股混乱的人流给挤了出来,柏文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扯着嗓子喊道:“校长,快!赶紧去叫警察,这事儿要闹大了!”那紧张的模样,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生怕董校长会突然挣脱跑掉。 而刚刚离开不久的老赵,原本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 他眼睛猛地一亮,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心里暗自窃喜:“嘿!大新闻啊!这回去可有素材写了!” 说完,立刻像一名全力冲刺的短跑运动员,转身撒腿就往回跑,那速度快得连兔子都自愧不如,生怕错过这场精彩绝伦的“年度大戏”。 马丁教授慌慌张张地,刚要把捡到的钢笔递给苏俊,那被苏俊抓着的女人,就像突然被施了定身咒又猛地解开,冷不丁抬起脚,恶狠狠地朝着马丁教授踹了过去,那凶狠的架势,活像要把这钢笔抢过来当作传家之宝。好在马丁教授反应敏捷,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迅速一闪身便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脚。 起初,马丁教授心里还暗自嘀咕,觉得苏俊行事太过莽撞,二话不说就把这女人像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一点也不符合绅士应有的风度。 可如今自己也挨了一脚,他气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用中文骂道:“臭……女人……踢我干……嘛呀!”那怪异的发音,就像舌头被打了死结,让人忍俊不禁。 苏俊一听,差点笑岔了气,接过钢笔,笑着说道:“您瞧好了,这就是她为啥踢您。”那女人见苏俊拿到了钢笔,瞬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又开始张牙舞爪地折腾起来。 她一边拼命挣扎扭动,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有没有人管管啊!”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能将空气都撕裂。 她又是踢又是蹬,甚至还想张嘴咬人,活脱脱一个蛮不讲理、撒泼耍赖的泼妇。 可苏俊毕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健壮大汉,对付她这个身高仅有一米五的小个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不管她如何折腾反抗,苏俊都应对得游刃有余,就像在逗弄一只调皮捣蛋的小宠物,轻松就能将其掌控。 或许是苏俊抓住的这个女杀手那一声声凄惨的救命声,终于把她的两个同伙给引来了。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人们该闪的闪了,该躲的躲了,该跑的跑了,眨眼间就散得差不多了。 只见两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气势汹汹地站到了苏俊面前,大声骂道:“八格!放开她……”不再伪装掩饰,直接撕破脸皮摊牌了,并且手里迅速抽出了寒光闪闪的武士刀。 马丁教授愣了一下,转瞬之间大声用法文说道:“苏!左边这个交给我……”说着,标准的西洋拳步伐便跳了起来,瞬间化身成了一名斗志昂扬的拳击手,还得意地对苏俊说道:“苏,我练过……” 苏俊则一言不发,拽着那个女杀手当作掩护,时刻防备着对方的武士刀,将手中的钢笔当作匕首紧紧握住,蓄势待发,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右边的小八格围着苏俊不断游走,手中的武士刀如毒蛇吐信般刁钻地刺向苏俊的要害部位。苏俊拽着女杀手左躲右闪,女杀手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妄图挣脱束缚。 苏俊瞅准对方攻击的间隙,瞅准时机,突然将女杀手用力向前一推,女杀手踉跄着朝小八格扑了过去。 小八格慌乱之下,连忙收刀回防。苏俊趁机向前一跃,手中的钢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刺出,目标直指小个子的咽喉。 小八格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偏头躲避,钢笔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乌黑的血痕。 令人惊讶的是,就这一道浅浅的划痕,竟让此人瞬间丢了手中的武士刀,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不已,手指疯狂地抓挠着脸,硬生生地抓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另一个与马丁教授对峙的家伙,见到同伙这般凄惨的模样,吓得惊慌失措,居然对着马丁教授连连虚砍几刀,逼得马丁教授连连后退。然后脚底抹油,转身便想往外逃。 就在这时,董校长与柏西文,带着八九个男学生,手握木棒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董校长和男学生们赶到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 董校长挥舞着木棒,朝着一个家伙的身体用力砸去。 这家伙察觉到攻击,侧身敏捷一闪,往后快速一退,躲开了这凶猛的一击。 但他也因此露出了破绽,柏西文瞅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中木棒带着呼呼的风声,狠狠扫向对方的双腿。 这家伙躲避不及,被木棒重重击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学生们碗口粗的木棒,刹那间就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击打声,直朝着这家伙的身上招呼。 顿时,这家伙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求饶声不断,不一会儿便被打得半死不活。 而其余的学生们,则将另一个在地上打滚的家伙团团围住,木棒不断从各个方向如疾风骤雨般攻向他。 这家伙一边无力地挥舞着手,努力左挡右防,但一时间也被打得怪叫连连,毫无还手之力。 学校里,喊杀声、肉体与木棒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一场混战全面爆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早已倾向了苏俊这一方。 第84章 龙队长(上) 一声尖锐的枪响骤然划破嘈杂,刹那间,整个空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打算带走一女、一伤还有一具尸体的警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呆立当场,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惊。 带队的警官回过神后,扯着嗓子怒吼道:“谁!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蛋开的枪?”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脑袋从至公堂的大门探了出去,结果“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个大耳光,脑袋都被扇得偏到了一边。 他瞬间火冒三丈,刚想扯着嗓子喊出一连串脏话怼回去,就看见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身着灰色滇军军服的士兵正用枪对着他,紧接着一声怒吼传来,手下的枪就被全部缴了…… 几个军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此时,苏俊正被一个小警察劈头盖脸地训斥着,小警察跟连珠炮似的一直追问:“那个挺尸的小八格是不是你杀的?” 更离谱的是,那个小八格女人居然装起了可怜,成了受害者。 好家伙,警察一来,苏俊反倒成了杀人嫌疑犯。 这都什么事儿啊,苏俊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到底是个啥颠倒黑白的世界嘛! 一旁的马丁教授急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对着警察嚷嚷:“我抗议……我们才是受害者……”那口音,就像被乱麻缠住了舌头,每个字都透着股别扭劲儿。 柏西文心里门儿清这世道的弯弯绕绕,赶忙凑到马丁教授耳边,用法文低声说道:“马丁教授,快别说了,董校长已经找人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警惕地瞥了瞥四周那些警察,眼神里满是无奈与担忧。 苏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小八格肯定没少在背后使坏,早早地就把这群警察喂得服服帖帖。 瞧那几个警察对小八格女人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苏俊心里一阵泛苦,暗自苦笑:“合着找警察,是给自己找了一群帮凶来啊!” 这可不就是“民国警察执法全看钱,有钱有罪能免罚。无钱有理也枉然,黑白颠倒在人间 ”嘛。 苏俊一开始还据理力争,和警察争得面红耳赤,可看着那些警察油盐不进的样子,后来索性闭上了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他的大脑此刻就像飞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苏俊还在绞尽脑汁,苦思脱身之法,急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一群军人如疾风般迅速涌入。 他们身着笔挺的灰色军装,衣角随着步伐有力地摆动,绑腿打得一丝不苟,锃亮的皮靴踏出清脆声响。 每个人眼神锐利如鹰,透着训练有素的干练与果敢。为首的军官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抬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大手一挥,果断下令。 这些军人行动敏捷,配合默契,对付那几个警察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轻松。眨眼间,警察们便被制住,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不甘,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重获自由的苏俊,正满心疑惑地打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苏先生,马丁教授,你们二位没事吧!” 苏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董校长快步走来,身旁跟着一位瘦高的军人。 这位军人气质不凡,身形挺拔如松,古铜色的脸上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而坚毅,透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与睿智。 他步伐矫健有力,每一步都踏出军人特有的气势,腰间的配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不凡经历 。 柏西文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大,满脸惊喜地开口说道:“啊!这不是我们龙卫队长来了吗?”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与熟稔。 董校长面带微笑,快步走到苏俊与马丁教授身旁,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两人无恙后。 这才转过头,看向柏西文,轻轻摆了摆手,笑着纠正道:“呃……柏教授,你错了啰!这可不是原来待卫队的龙队长啦!人家如今高升,现在你可得叫声龙军长了。” 说罢,又对着龙军长微微点头示意,眼神中满是敬重 。 这位军人爽朗一笑,声如洪钟:“董校长,我是个军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叫什么都不打紧!” 言罢,他大步流星走到那具尸体旁,利落地蹲下,双眼紧紧盯着尸体,神色专注,开始仔细查看。当他伸出手,准备去触碰尸体旁的那支钢笔时 ,动作沉稳且自然,仿佛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危险与未知…… 此时,苏俊正暗自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军阀,心中满是新奇与感慨。 见此情景,他猛地回过神来,瞳孔骤缩,大声叫道:“小心,有剧毒……”那声音尖锐而急切,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惊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 军人听到这声急切的警示,动作顿住,原本伸出的手迅速如触电般收回。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向苏俊,目光中透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和声说道:“哦……这位先生,倒是 curious(好奇),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董校长一拍脑门,脸上挂着略带尴尬又不失亲和的笑容,说道:“你瞧我这记性,又忘给你们介绍了!来来来,二位认识一下,这位可是咱们威风凛凛的第五军龙军长!”说着,还像展示宝贝似的伸手朝龙军长那边虚引了一下。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爽朗的笑容,潇洒地一拱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唉,龙军长,您可别见怪,我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肚子墨水的酸书生,苏俊,有幸结识将军!”那模样,活脱脱像个从古代穿越而来,又带着几分现代洒脱的有趣文人。 马丁教授眼睛一亮,有样学样,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还特意带上点夸张的手势说道:“龙将军……我……马丁……东陆大学的访问学者……今天能见到您……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太高兴啦!”那蹩脚的中文和夸张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 第85章 龙队长(下) 龙军长迈着大步,热情地走上前,依次与苏俊和马丁教授用力握了握手。 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真诚地说道:“哎哟喂,二位可是大学问家,在你们面前,我龙云就是个没多少墨水的大老粗。” “今天碰上这事儿,我是诚心来向二位请教的,还望二位不吝赐教。就这地上的情况,这里面到底藏着啥玄机啊?” 苏俊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提高音量,对着那个正像只受惊的老鼠,蹑手蹑脚往门口悄悄移动着,想逃的小八格女人。 说道:“唉呀!怎么,这是想逃了。但是这支钢笔为什么会有剧毒,我看还得你给大伙讲讲清楚嘛?” 苏俊一边说,一边目光紧紧锁住她,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 龙军长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对着苏俊微微颔首,说道:“哦……多亏苏先生提醒,龙某这下心里有数了。日后若还有什么不明之处,龙某必定再来登门讨教。” 言罢,他神色一凛,转身面向身旁的一位军官,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在场所有人都带回军部,一个都不许漏,这案子必须彻查到底!” 那军官立刻立正敬礼,高声应和,随后迅速组织士兵执行命令 。 龙军长事毕,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转身面向董校长,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董校长,几位先生!今日军中事务繁杂,就此别过。” 名董校长还想再挽留几句,龙军长却已大步迈向门外,身姿挺拔,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透着军人的干练与果断,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苏俊望着龙军长离去的背影,心中悄然生出几分好感。这龙军长,行事作风果断干练,面对事务时勇于担当、绝不推诿,这般风采,也难怪日后会成为名震一方的云南王。 见龙军长一行人离去了,董校长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柏教授,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笑道:“老柏,劳烦你去跟食堂说一声,安排下中午饭吧。这一早上折腾得够呛,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柏教授面带笑意出门后,董校长将目光转向苏俊与马丁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二位,你瞧今天这事儿闹的,原本要谈的正事都没顾得上。也好,这眼瞅着到中午了,咱们边吃边聊。” 苏俊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欣然同意董校长的提议,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想着为咱们这次合作增添一些稳固的财富锚点,让这合作能经得起风雨的考验。” 董校长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暗自欣喜。资金问题一直是他担任校长以来的一大心病,有些教授为了学校发展,甚至甘愿放弃薪水,无私奉献,这让他十分动容又深感愧疚 。如今苏俊提出有创造财富的途径,他怎能不兴奋? 尽管董校长表面上依旧神色平静,语气却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缓缓说道:“苏先生,若真有此良策,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光芒,不紧不慢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的‘送财童子’也该现身了。不用着急,出去说不定就能碰上。” 董校长闻言,微微一笑,他深知苏俊做事向来有分寸,便也没有多问。马丁教授则一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二人一同迈出了至公堂。 三人刚刚踏出至公堂,眼前的景象便让董校长感到十分惊奇。巧的是,柏教授正好从食堂方向归来,远远瞧见他们,便热情地打起招呼:“校长,食堂那边都准备好了。” 董校长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却被不远处一群围着学生的记者吸引,不禁好奇问道:“柏教授,这些记者怎么还没走?他们在采访学生些什么呢?” 柏教授脸上露出一抹略带俏皮的笑容,“嘿嘿”两声后说道:“是这样的,学生们都在一个劲儿地夸您呢!说您拎着大棒,带着大家守护学校的样子,太帅了,特别有担当!” 董校长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欣慰,虽然嘴上谦虚道:“哪有,当时也是没办法,其实我心里也害怕着呢。”但语气里仍透着难掩的愉悦,他接着温和地嘱咐:“让学生们赶紧去吃饭吧,下午还有课呢。” 苏俊正四处搜寻阮友豪的身影,满心纳闷。这人是怎么回事?到底去了哪儿?明明约好了十二点,阮友豪怎么会迟到呢?按他的性子,实在不该如此啊。 就在这时,赵大记者满脸堆笑,一路小跑过来,冲着董校长热情说道:“董校长,又见面啦!” 董校长一瞧见这个笑盈盈凑上来打招呼的赵记者,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嘴角微微一勾,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话语里满是讥讽的意味:“哟,这不是赵大记者嘛!怎么没去荣华茶园享清闲,又得空了。” 赵记者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赶忙说道:“哪还有那闲工夫呀!一会儿被警察盘问,一会儿又遭大兵呵斥,我这一天净受窝囊气了!” 董校长听着,心里那股子郁气瞬间消散,畅快不已。刚才这赵记者还在那儿对自己指手画脚、肆意编排呢,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大报《云南日报》的记者嘛! “哼”,董校长在心底冷笑一声,真是想不到,你们这些号称“无冕之王”的记者,也有吃瘪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心情顿时愉悦到了极点,脸上笑意更甚,转头对着苏俊、马丁教授和柏教授,朗声道:“唉,这折腾半天,可把我饿坏了,走,咱们吃饭去!” 说着,还特意拿余光瞥了瞥赵记者,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嘲讽 。 而此时,赵大记者不合时宜的问道:“董校长,贵校这是唱的哪出啊?我瞧着有人被抬出去了,发生啥大事啦?”那语气,就差没写着“快给我爆个猛料”。 董校长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赵大记者可真会挑时候。不过他也不恼,脸上笑意更盛,朝赵大记者招招手,那架势仿佛要说什么天大的机密:“来,老赵,我跟你说。” 赵大记者一听,眼睛瞬间放光,像只闻到腥味的猫,迫不及待地往前凑了一大步,就差没把耳朵贴到董校长嘴边,就盼着能挖到个独家新闻。 董校长瞧他那猴急样,故意卖关子,慢悠悠地问:“老赵,我要是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往外说?” 赵大记者忙不迭点头,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能,绝对能!董校长您就放心吧,我嘴巴严着呢!”那激动劲儿,就好像已经握住了头条的把柄。 谁知道董校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得有些夸张:“巧了,我也能!”说完,还故意冲赵大记者挤了挤眼,拍拍苏俊的肩膀,和马丁教授、柏教授三人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赵大记者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噎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在秋风中独自凌乱,活像一只被戏耍的呆头鹅 …… 第86章 双赢(上) 忽然,一声急切又熟悉的“苏先生……”直直钻进苏俊耳中,像一道电流瞬间抓住他的注意力。 阮友豪快步走到苏俊身边,喘着粗气,兴奋地说道:“苏先生,可算找到你了!” 董校长望向此人,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暗自思忖:眼前这个身形瘦小的安南人,难不成就是自己一直盼着的“善财童子”?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啊!罢了,先不管这么多,且看接下来的情况吧。 苏俊满脸笑意,看向阮友豪,急切问道:“厂子没卖吧?”阮友豪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苏先生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盼着自己卖不出去似的。 不过,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开口说道:“有个小日本,叫山本隼人,他有意要买。但给的价格低得离谱,简直跟白送没啥两样。” “哦……那没事,我这儿有个主意,保管能让你满意。” 苏俊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接着便转头开始给阮友豪介绍董校长、柏教授与马丁教授。 当介绍到马丁教授时,阮友豪嘴角一弯,抢先说道:“苏先生,这位马丁教授我们认识。” 马丁教授听闻,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用法语惊喜地说道:“这不是皮埃尔的翻译吗?你是阮先生吧?” 董校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适时开口,打断了二人热络的交谈:“各位,咱们可别光顾着在路上聊,再这么聊下去,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到食堂了。不如边走边说,到了食堂,咱们坐下,边吃边好好唠唠。”苏俊也没问阮友豪吃没吃,一把拉着他就朝食堂走去。 苏俊踏入食堂,一桌四菜一汤已整齐摆好。他满心好奇,原以为东陆大学的餐食会别具一格,没想到竟与现代相差无几。 望着这些菜肴,苏俊不禁感慨,云南这片土地风情万种,美食文化更是丰富多彩,每一道菜都承载着独特的地域风味,而眼前这桌简约的滇味四菜一汤,便是最好的例证。 摆在首位的是凉拌折耳根,折耳根学名鱼腥草,是云南餐桌上的常客。将新鲜的折耳根仔细洗净,切成小段置于碗中,再依次加入蒜末、小米辣、酱油、醋、白糖、盐,最后滴入少许香油,充分搅拌均匀。 入口时,折耳根脆嫩爽口,独特的清香裹挟着微微的辛辣,那股特殊的味道辨识度极高,爱的人对它痴迷,恨的人则避之不及,而这,恰恰是云南美食的独特魅力所在。 董校长一脸关切,亲切问道:“苏先生,这折耳根吃得还习惯吗?” 苏俊嘴角上扬,笑着回应:“还行……” “那就好!不像我们的柏教授和马丁教授,一点都碰不得,就爱吃西餐。”董校长笑着解释道。 柏教授赶忙摆了摆手,解释说:“哎……董校长,我们只是不吃这种味道特别的东西,其他美食我们也很喜欢的,就比如这道青椒炒野生菌,就相当美味!” 董校长微微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感慨:“呃……这道菜也吃不了几天了,秋天到了,这种新鲜采摘的牛肝菌,很快就没了。” 苏俊见阮友豪神色间透着几分失落,吃饭时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明白他还在为工厂的事情发愁。苏俊给他盛了一碗饭,笑着打趣道:“怎么,又开始操心啦?” 阮友豪轻轻点了点头,神情里满是忧虑。 “行吧,看你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要不先把你的烦心事解决了,咱们再安心吃饭。”苏俊话音刚落,阮友豪立刻眼睛一亮,笑着忙不迭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苏俊转头看向马丁教授,只见他正和柏教授热烈地讨论着牛肝菌的做法。 柏教授操着流利的法文,耐心讲解:“先把牛肝菌洗净切片。锅里倒入油,烧至温热,放入蒜末爆香,接着放入切好的牛肝菌翻炒。” “等牛肝菌稍微变软后,加入青椒丝继续翻炒,让青椒的清爽和牛肝菌的鲜美充分交融……就这么做,记住了吗?” 马丁教授一脸认真,全神贯注地听着,不住点头。 苏俊看着马丁教授用那不太熟练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炒熟的牛肝菌,一口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仿佛在品尝大自然最珍贵的馈赠,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苏俊忍不住想笑。 但苏俊还是忍住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用法文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丁教授,您对知识的热情令人钦佩,那我倒想请教您一个问题。1884年,阿诺德·汤因比在《英国工业革命讲稿》里提出,第一次工业革命以蒸汽机为标志。您是理科领域的专家,我想问问,第二次工业革命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这话一出口,原本轻松的用餐氛围瞬间凝固。马丁教授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满是慌乱与茫然。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缓缓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苏俊。 董校长和柏教授两位文科生也被这个问题惊到,原本正吃得欢的二人,此刻却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思索。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么关键的问题,自己怎么从来没思考过呢?难道真像外界说的,咱们华夏还没有孕育工业的土壤,所以才对这些知识如此陌生? 但他们哪里知道,关于工业革命的完整论述,要到三四十年后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才会出现。苏俊此刻抛出这样的问题,就像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让众人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 苏俊瞧着众人陷入安静沉思,决定再抛出一个猛料。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与感慨:“各位,你们知道吗?早在1874年,卡尔·布劳恩就发现某些金属硫化物,也就是半导体,与金属接触后具备单向导通特性,并且制成了首个固态半导体检波器。不知道你们对这项研究成果是否有所关注?” 一时间,董校长、柏教授和马丁教授仿佛都变成了懵懂的小学生,完全没了刚才的高谈阔论,只有乖乖听讲的份儿。他们面面相觑,随后又同时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听说过……” 第87章 双赢(中) “我寻思着,这应该是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启的钥匙了,可是咱们华夏,连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牙都没冒呢?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让咱们这些学工业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小。”苏俊皱着眉,神色凝重地说道。 董校长听到苏俊这略带伤感的话,也是叹息道:“哎……这能咋办呢?谁让咱们国家落后呢?” 说完后,他缓缓摘下眼镜,手微微颤抖,用力揉着酸涩的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坐在椅子上,满脸写满了茫然与无助。 看着那心里难受的董校长,苏俊也强忍着难掩的痛与失落,把自己的卑鄙拿了出来……怀着颤抖着的心,把刀子捅向了安南老街的铜矿…… 这时,苏俊不禁想起北岛的那句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 他深知,一旦迈出这一步,或许会被人误解,被贴上“卑鄙者”的标签,从此与世俗定义的高尚背道而驰。 可他太爱这个国了,这份深沉炽热的爱,让他甘愿背负一切骂名,哪怕前路荆棘遍布、恶名昭彰,他也铁了心要为这个国蹚出一条血路,要为这个国拼尽全力,做些实实在在的事 。 苏俊狠狠夹起一块香煎石屏豆腐,送入口中咀嚼起来。那豆腐鲜嫩、细腻的口感在舌尖散开,他心一横,暗自思忖:对,对手得挑软的捏,就这么办! 咽下豆腐,苏俊眸中多了几分狡黠,开口道:“诸位都是行家,我琢磨着,第一次工业革命,主要依靠钢铁、煤等,这些可是工业革命的根基,对吧? 董校长与柏教授轻轻颔首…… 马丁教授急忙用法文说道:“对!苏先生,您说得太对了。不过我有个请求,苏先生能否别用中文?这里的人都听得懂法文,而我听中文实在费劲,多谢您了,苏先生。” 阮友豪一脸茫然地望着苏俊,满心困惑。他实在搞不懂,这卖厂子和工业革命究竟能有什么关系,心中满是迷茫。 然而苏俊依旧用中文说道:“看看这世界,我寻思着第二次工业革命应该也是从能源起步。内燃机、发电机这些玩意儿纷纷冒了出来,其中最关键的当属电。” “电这东西多神奇啊,电闸一合,啥都运转起来了。不过,电的传输可离不开铜。我琢磨着,咱们要是想赚钱,挖铜矿或许是条路子……” 或许是因为苏俊坚持用中文,马丁教授心里有些不痛快,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撇了撇嘴说:“哼,挖铜矿能赚钱,谁不清楚呀?你去瞅瞅那些矿山,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难道咱们一去,人家就会拱手相让?苏……我看你还是专心钻研你的理论吧,赚钱这事儿,估计和你没什么缘分。”说罢,马丁教授仰起头,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董校长和柏教授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大概也觉得苏俊的想法不太现实,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着石屏豆腐。 柏教授身为美食行家,一边吃一边跟董校长念叨:“校长,您瞧,食堂大厨做这石屏豆腐,肯定是把豆腐切成厚片,搁平底锅里,用中小火慢慢煎。” “煎到两面金黄,外皮酥脆得掉渣,里头却嫩滑得像刚出锅的布丁。出锅后再撒上那么一小撮椒盐调味……就是这么个做法。” 董校长听着,不住地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对柏教授的这番讲解十分认可。 柏教授说完,还意犹未尽,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刹那间,外酥里嫩的口感在齿间散开,浓郁的豆香弥漫整个口腔,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味道,绝了! 苏俊微微一笑,对着几人说道:“呃……各位!世界这么大,矿山是不可能被发现完的……说不定连你们安南,都还有没被找到的铜矿呢?” 马丁教授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语气满是不屑:“这可太荒唐了,苏先生,我对安南的山山水水熟得不能再熟。要是真有没被发现的矿山,那安南阮朝的启定帝,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窝囊。” “现在这个总督麦尔林,他对‘钱’可精明着呢?在这事儿上绝对不会掉链子,要是有新矿山发现,他睡觉都得笑醒,哪还能留到现在?”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操着流利的法文,不紧不慢地对马丁教授说道:“马丁教授,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世事无绝对,万一真有呢?” 马丁教授听闻,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摆了摆手,调侃道:“要是真有,那你可就撞大运发大财了,到时候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苏俊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认真,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次强调:“马丁,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阮友豪见苏俊这时又聊起了矿场,顿时感觉到满心的期待彻底落空,他意识到,今天在这儿卖掉工厂看来是根本没戏了。 一瞬间,他心里那股子执拗劲儿也散了,破罐子破摔,心一横,啥也不想了。只见他动作麻利,狠狠夹起一大筷子宣威小炒肉,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嘿,还真别说!这一口下去,阮友豪的味蕾瞬间被激活。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瘦肉嫩滑得恰到好处,肥肉煎得焦香酥脆,吃起来一点油腻感都没有。这美味就像有魔力似的,一下勾起了他的食欲,让他忍不住大快朵颐。 阮友豪又夹起一筷子肥瘦相间的宣威小炒肉,稳稳放进碗里,紧接着便一头扎下去,开启了干饭模式,那架势,仿佛要把满心的郁闷都随着饭菜一起吞进肚里。 与此同时,苏俊神色认真,直接用法文对马丁教授说道:“马丁教授,我绝非儿戏,我不过是想为‘启思阁’的持续运作,找到稳定的资金来源罢了。” 马丁教授看着一脸诚恳的苏俊,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要是真有新矿山,那简单,上交一部分股份后。从启定帝和总督麦尔林那儿,拿到地权与开采权,也并非难事。” 苏俊听后,神色平静,只轻轻应了句:“这样啊!” 马丁教授瞧着苏俊这反应,以为他不满意,赶忙补充解释:“苏,可别小瞧了,就这也足够让你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了。” 苏俊一听,忍不住笑了,赶忙说道:“马丁,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第88章 双赢(下) “什么?”马丁教授满脸疑惑,目光紧紧盯着苏俊,眼中满是不解。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丁啊,你也知道,你们印度支那大学历史悠久,资金那叫一个雄厚。” “可咱们东陆大学就不一样喽,作为私立学校,成立时间短,资金也紧张,处处都得精打细算。就说启思阁这个试验室吧,那可是咱们学术研究的重要阵地,为了保证它能正常运转,我这不是绞尽脑汁想办法找资金嘛。” 马丁教授微微一怔,听这话语间的意思,似乎这里面还有着他的一份好处,不禁心生好奇,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笑意,开口问道:“哦?苏……这矿业公司,看来并非是为你一个人独开的呀?” 你“呃……马丁教授,您怎么会觉得是我独自要开呢?您可误会了。我本打算让咱们两所学校共同持股,一起运营,这样才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两校启思阁试验室的发展。看来呀,我这个理科生的表达能力真是有待提高。”苏俊笑着解释道 。 董校长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动,感情折腾了半天,这矿山竟是苏俊给两所学校置办的 “小金库” 啊!一嗅到金钱的气息,董校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的自己满是对利益的渴望。他急切地问道:“苏先生,您的意思是,这个矿山归我们两所学校……?” 苏俊微笑着点了点头…… 经过董校长与马丁教授反复确认,苏俊所言属实。可话音刚落,两人便又就股权占比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 柏教授见状,赶忙劝道:“二位,大雁还在天上飞呢?等打下来再商量怎么吃也不迟吧?” 听到这话,董校长和马丁教授的脸色瞬间一阵白一阵红,表情中满是不自然,尴尬地停下了争吵。 柏教授这一句话,恰似一阵清风,吹散了两人心头的躁意。他们静下心来,端起碗喝了几口青菜豆腐汤。这汤清淡爽口、营养丰富,豆腐的嫩滑与青菜的清甜相互交融,在舌尖上缓缓晕开,最是解腻去火的佳品。 火气一消,董校长看向苏俊,神色中满是诚恳,说道:“苏先生,我心中有一个疑惑,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为我解解惑!” 苏俊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摆了摆手道:“董校长可别这么客气,什么赐教不赐教的,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董校长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问道:“苏先生,实不相瞒,我特别好奇您是怎么发现那个矿的 ?还望您能为我解惑。”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心中暗自庆幸,好在早就想好了发现铜矿的由头。 这座铜矿位于安南,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华夏人的帮助下被发现的。 如今,他终于能让这个契机不露破绽地发挥作用,让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变得皆有可能。 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呃……董校长,我是从一本明代古书上推测出来的。书载‘……凡铜砂在矿内,如锦石夹杂,土人皆凿山为穴,横入十余丈取之……’我根据这些线索,再加上些推理,便得出了结果。” 听闻此言,董校长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叹与钦佩,情不自禁地大声赞叹道:“绝啊!苏先生当真是当世大才!” “董校长,您过誉了!”苏俊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语气平和地回应道。 此时,在柏教授的耐心讲解下,马丁教授终于弄明白了苏俊发现铜矿的缘由。 他不禁对苏俊的洞察力和专业知识深感佩服,内心对苏俊的博识又多了几分敬重。 马丁教授满含敬意,用法文诚恳地说道:“苏,你如此睿智。依我看,咱们两校的股权配置,还得由你来定夺。不然,我和董校长之间怕是难以达成一致……” 说完,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苏俊,一副虚心等待苏俊答复的模样 。 苏俊的目光转向董校长,眼神中带着询问与探寻。董校长心领神会,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语气诚恳而坚定:“我也支持由苏先生来分配,我相信苏先生的判断。” 苏俊点点头,陷入短暂的沉思。须臾,他突然开口唤道:“阮先生,阮先生……”彼时,阮友豪正一门心思享受着美食,听到苏俊的呼喊,动作猛地一滞,随即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碗筷。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因仓促应答,话语都有些含糊不清:“苏……先生!什么……事?” “哎呀,阮先生,不用这么紧张。”苏俊神色温和,语气温柔舒缓,试图安抚对方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有一座纺织厂打算出售?” 说话间,他的思绪不由自主飘远,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啊!野麦岭》,昭和时代日本纺织厂里的景象在他脑海中徐徐浮现,可那才是1902年的日本,这差距真的太大了…… 苏俊平和的话语,如同一剂镇定剂,让阮友豪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得体的微笑,缓缓说道:“没错,苏先生。我们确实有一座纺织厂打算出售,皮埃尔先生的心理价位是十二万大洋,可之前有个日本人只肯出五万,这价格差距实在太大,肯定没法成交。” 阮友豪说得诚恳,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暗自纳闷,刚刚还在讨论铜矿的事情,怎么话题一下子就转到自己这儿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便下意识地拿起手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目光紧紧地盯着苏俊,试图从对方脸上寻出一丝端倪。 苏俊听完,稍作停顿,接着问道:“你的十二万大洋,是指纺织厂设备拆好、能随时起运的价格吗?” 阮友豪一听,忙不迭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对对对,苏先生!就是拆好后的价格。而且,这价格里还包含了厂里库存的棉纱和纺织颜料,全都打包一起算的。” 第89章 用间(一) 苏俊听到后,思虚片刻,缓缓的开口说道:“其实吧!董校长,我认为此次的铜矿股权占比上,马丁教授的印度支那大学应该占大头,你看呢?”! 董校长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的听着,他知道苏俊这般做法是对的,毕竟矿山似乎在人家安南。另外采矿,管理都要靠马丁教授的印度支那大学…… 可是他却不舍,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从自己的嘴边滑落。董校长有那么一点不甘,一丝丝的不舍…… 马丁教授一听苏俊支持自己,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他赶忙凑上前,和声细语,带着几分请教的意思问道:“苏先生,您既然这么说,那您觉得印度支那大学和东陆大学,分别占多少股份合适呢?” 苏俊没犹豫,脱口就来:“三比一吧。” “这么少?”董校长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就喊了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失落,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原本还想着能多占点好处呢。 再看马丁教授,一听这比例,脸上笑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里别提多满意了,觉得苏俊真是太够意思了 。 苏俊瞧着沉浸在喜悦中的马丁教授,嘴角微微上扬,用法文轻声说道:“哎哟,教授,先别光顾着高兴,我这儿可有个小小的请求。” 马丁教授满脸笑意,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地回应:“苏,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应下了!” “呃……马丁教授,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吧。”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紧接着,苏俊神色认真起来,缓缓开口:“事情很简单,你把阮先生他们的纺织厂买下来,然后捐赠给东陆大学!当然,具体花多少钱买,这是你和阮先生之间的事,我绝不干涉。” 董校长听到苏俊的提议,原本满是失落、像坠在冰窖里的心,猛地一下就像见到了雨后彩虹,瞬间热乎起来。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就盼着马丁教授赶紧给出答复,那模样,就像在黑暗里守着黎明曙光的人。 马丁教授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同意了。董校长见此,感觉自己就像被幸运之神狠狠砸中,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跳起来欢呼。 同时,阮友豪脸上也泛起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像紧绷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下来,疲惫与压力随着这一笑全然消散,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轻松。 不过,马丁教授虽然应下了,可心里还是疑惑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苏,这纺织厂既不怎么赚钱,经营起来又劳神费力,你为什么非要我买下来送给东陆大学呢?” 苏俊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满是无奈与沉重:“唉,马丁教授,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为了这片土地,补齐工业上的短板啊。” “说起来实在可笑,偌大一个云南府,竟只有寥寥一个石龙坝的电站、一个翠湖中的自来水厂,这工业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民国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在工业方面积累的欠账太多了,没办法,只能从最基础的产业开始,一点点地补起来啊。” 苏俊话音刚落,阅历丰富、人老成精的柏教授便连声赞叹起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好啊!真是太好了!恭喜各位,如此大事,竟在这谈笑之间就敲定了,实在是难得!”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紧接着建议道:“我看啊,咱们得趁热打铁,赶紧把协议签了,也好让各位同仁都跟着高兴高兴,尽早把这事儿落定!” 柏教授这番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阮友豪、董校长和马丁教授三人,几乎同时眼睛一亮,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地应和道:“对对对,确实该马上把这协议签了,不能再耽搁!” 苏俊瞧着那仨人凑在一块儿,热络得好似多年老友,气氛融洽得不行。 他嘴角勾起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浅笑,趁着众人谈兴正浓,赶忙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扒拉了几口饭。饭菜下肚,可他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头。 一个矿点,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不仅让各方势力坐到了同一张谈判桌前,还让他们为了共同利益紧密合作。 一想到自己巧妙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众人入局,苏俊胸腔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心里那股子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嘀咕:“嘿,苏俊呐苏俊,你可太牛了!这么棘手的事儿,你三两下就给办得漂漂亮亮,这手腕、这谋略,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俊正沉浸在暗自得意中,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容,脑海里全是自己神机妙算的画面,仿佛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走路都不自觉地轻飘飘起来。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滇军军官神色匆匆,大步跨了进来。他目光急切地在屋内一扫,锁定董校长后,便径直快步走去。 董校长原本还满脸笑意,和旁人谈笑风生,瞧见军官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了几句后,军官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 刹那间,董校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如寒霜般的冰冷,眼神里也满是震惊与凝重,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董校长不过呆滞了短短几秒钟,便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只见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眼神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苏俊身边,微微俯身,目光与苏俊对视,和声说道:“苏先生,有件事想请教您,不知先生能否移步,同我去看一看?” 董校长转头看向柏教授,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语气恳切:“柏教授,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麻烦您先帮忙招呼一下马丁教授和阮先生,我和苏先生去去就回,很快的。” 第90章 用间(二) 苏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董校长半拉半请地拽出了餐厅门。 刚刚一出门,董校长就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后,才凑到苏俊耳边,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苏先生,实在对不住,要麻烦您了。刚刚龙军长派来的人说,之前抓住的那两个嫌疑犯,死了 。” 听闻这个消息,苏俊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整个人瞬间呆住,脸上的神情从疑惑转为震惊,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董校长见苏俊愣在原地,心里愈发焦急,顾不上许多,赶忙伸手拉着苏俊就往会泽院的正门快步走去。到了门口,那里已经停着两乘小轿,抬轿的轿夫与一位军官,正一脸焦急地张望着。 董校长快步上前,一把掀开其中一乘轿子的轿帘,用带着几分催促的语气说道:“苏先生,事不宜迟,快上轿!” 十多分钟的路程,小轿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翠湖边上的讲武堂。 刚一抵达,小轿稳稳当当地在讲武堂大门口轻快停下。 苏俊迈出轿子,一股浓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时光的记忆瞬间将他笼罩。 眼前“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大门,熟悉中又透着几分陌生。 他恍惚间有些失神,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仿佛自己曾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竟有些魔怔。 然而,还没等他从这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个军官大步流星地走来,双脚猛地一并,“啪”的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苏俊一下子懵住了,心里慌乱,完全不知道该点头示意,还是鞠躬回礼。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董校长快步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碰了碰他,低声说道:“苏先生,快走吧。” 说着,便拉着苏俊,匆匆往讲武堂里走去。 在讲武堂一楼,有一间房间,气氛格外凝重。 房间外,两名士兵身姿笔挺地站岗,目光如炬。 他们见到军官领着董校长和苏俊走来,立刻侧身,利落地拉开门,让他们进入房间。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 仅有的,是三张摆放整齐的木板,上面各躺着一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盖着一块白布,只露出被白布勾勒出的轮廓。 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为这寂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诡异和不祥。 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一钻进鼻腔,苏俊心里“咯噔”一下,多年实验室生涯积攒的经验,瞬间让他反应过来: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中了剧毒氰化钾的毒! 他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其中一块白布,一张扭曲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正是一个死去的小八嘎,只见他牙关紧咬,面部肌肉因为痛苦而狰狞地扭曲着,嘴角还挂着丝丝白色泡沫,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悚。 苏俊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用送去法国人的甘美医院解剖了,就是氰化钾自杀。这帮家伙怕泄露机密,给自己留了这么条绝路,背后肯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随后,苏俊动作干脆利落地“刷”一下将白布猛地掀开,从军官手中接过一双白手套,戴上后。 双眼瞬间眯起,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尸体的衣服,手上也不放过任何一处褶皱、任何一个衣角,试图从这些看似寻常的衣物上,揪出更多隐藏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苏俊直起身子,神色平静,却难掩眼中的那一丝复杂情绪,轻叹道:“哎!这些小日本够狠的啊!竟然把氰化钾的微小容器缝在了衣领上。一旦暴露或者被抓,咬碎容器就能迅速自尽,不给咱们留一点活口和线索。” 说罢!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利落,旋即转身,目光稳稳落在董校长身上,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走吧!董校长,咱们在这儿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话落,他轻轻捏起小八格衣领,将那处细微的、被咬过的牙印,特意指给军官瞧。 刹那间,军官脸上闪过一阵骇然之色,紧接着,忙不迭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啪啪……”鼓掌声从门外清晰传来。苏俊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瞬间如鹰隼般锁定住来人。这不正是早上才见过的龙军长吗? 龙军长身着熨烫得笔挺的军装,身姿笔挺如松,迈着沉稳且有力的步伐走进屋内,眼神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欣赏笑意。 一进门,龙军长便抬手,行了一个标准且干脆利落的军礼,动作刚劲有力,尽显军人风范(董校长则连忙拱手回礼)。 随后,龙军长声如洪钟,朗声道:“苏先生,今日可真是让龙某大开眼界!先生这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无误的判断力,实在令卑职打从心底里佩服。” “不知先生对眼下这棘手的局面,还有什么高见能指点一二?也好让卑职在往后行事时,少走些弯路。” 苏俊见状,赶忙将刚学会不久的拱手礼使了出来,对着龙军长谦逊地说道:“龙军长过誉了……” “哎……董校长,苏先生,不瞒二位,这两个小日子的所作所为,也是龙某人戎马生涯以来从未见过的,这手段实在是太狠毒了……”龙军长微微叹息,满脸感慨地说道。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神色间满是从容淡定。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将《孙子兵法》中《用间篇》的内容娓娓道来:“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言罢,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看来,这些小日子,终究是没有具备运用好用间,所需的智慧与仁义啊!” 龙军长听后,眼中陡然一亮,恰似暗夜中燃起的星芒,满含期待与热忱。 他上前一步,身姿笔挺,语气诚挚且热切:“二位先生,此地充斥着晦气,实在不宜久留。不如移步二楼茶室,龙某还有几个棘手问题,想向二位请教,还望二位不吝赐教。” 第91章 用间(三) 苏俊走进这间,隐匿于讲武堂二楼的茶室,映入眼帘的是简洁质朴的布置。 茶室空间不大,大约二十来平米,脚下的木板地面历经岁月摩挲,每一块木板都有着独特的色泽和纹理,踩上去还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茶室正中央,一张厚重的实木方桌稳稳当当地摆放着,桌面宽阔且平整,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反倒为它增添了几分历史的韵味。桌面上,随意铺着一块素色桌布,虽洗得有些发白,却被打理得洁净平整。 方桌四周,摆放着四把样式简单的木椅,椅身的漆面已经斑驳,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轻轻触摸,能感受到岁月的痕迹。坐在椅子上,能体会到它的坚实与沉稳。 茶室的一侧,靠墙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木质书架,上面稀稀落落地摆放着几本军事典籍,书页泛黄,边缘微微卷起;还有一些地图册,纸张有些脆硬,展开时能听到细微的簌簌声;另外,还有几张破旧的报纸,随意地叠放在一旁。 书架旁,一扇雕花的木质窗户半掩着,微风轻轻拂过,白色的棉质窗帘随之轻轻飘动,带来了窗外的翠湖的鸟鸣和清新的空气。 另一侧,是一个简易的茶台,茶台上摆放着一套粗陶茶具,茶壶、茶碗样式普通,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旁边,一个小巧的铜质茶炉正冒着袅袅热气,炉上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为这宁静的茶室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随后,龙军长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脸上带着几分热忱与期待,示意他二人入座。 待两人坐定后,他亲自拿起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二人各斟了一盏茶,热气腾腾的茶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然后,他缓缓落座,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色间透着几分凝重,缓缓开口道:“呃……苏先生,不知能否跟我详细地讲讲,学校今天发生了怎么一回事吗?” 苏俊闻言,不慌不忙地轻轻端起茶盏,微微俯身,对着杯中热气氤氲的茶水轻轻吹了吹,趁着这个间隙,他的思绪也悄然回到当时的场景,将整个过程在脑海中又细细梳理了一遍。 随后,他浅尝一口茶水,茶水在舌尖散开,鲜醇的滋味瞬间盈满口腔,他不禁由衷赞叹一声:“好茶!龙井?” 龙军长微笑着点点头…… 说罢,苏俊放下茶盏,神色认真起来,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的情况。 他讲得极为细致,从最初的发现,到事件的一步步发展,乃至他心中每一个猜想,都毫无保留地对龙军长和盘托出 。 龙军长专注地聆听着,手上还不时地为苏俊续水,动作自然又贴心。 董校长也在一旁,在关键节点上,恰到好处地补充着自己当时的所见所闻,让整个事件的讲述更加完整连贯。 待苏俊讲完,龙军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像是在细细品味茶香,又像是在整理思绪。 随后,他缓缓开口:“董校长,苏先生,实不相瞒,这三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他们是住在巡津街的日本侨民。” “女子的是个交际花,两名男子则以贩卖日本仁丹和福寿膏为生。表面上看,他们都没做出什么公然违法的恶行,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化妆成记者去学校采访呢?” 苏俊与董校长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各自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心中都暗自纳闷,这身份信息似乎没必要向他们通报,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将疑惑说出口。 这时,龙军长话锋陡然一转,神情严肃,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我只是假设,如果苏先生当时没有推开马丁教授,那个小鬼子当真是冲着马丁教授去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不是马丁教授,那目标很可能就是苏先生您了。苏先生,您能否说说,小鬼子为什么要对您下手?”说着,龙军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俊。 苏俊听闻,只觉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他完全陷入了混乱,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为什么”这三个字。 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一直就待在园山寨,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刺杀目标?杀手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他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 龙军长看着满脸迷茫的苏俊,心中一阵怅然,不禁“哎”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董校长.知道,我的家乡在昭通。出了这事儿后,我突然想起咱们省的第一个工科博士陈显禹,他也是我昭通老乡。” “他一生投身科研,为家乡的工业发展奉献心血,谁能想到,最后竟惨死于小日本之手了 。” 龙军长言罢,侧身从身后拿出一份资料,双手递给董校长。董校长接过,认真看完后,又将其轻轻递到苏俊手中。 苏俊展开资料,上面清晰写着:“昭通府大关厅人陈显禹,童生,19岁考取清官费留学生,于光绪三十年(1904)十月到达日本,进入日本宏文学院,志在学习工学,‘陈以祖国积弱,非学不能兴,工苦自励,为留学界之冠’,后毕业于日本高工机械科,毕业时被授予工学博士学位。陈显禹回国后参与办工业企业,因‘精机械,日人嫉之,致陈于死。’实为令人痛心。” 苏俊逐字逐句读完资料,内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与陈显禹,虽身处不同时空,却都被卷入异国恶意的旋涡,这份同病相怜之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刹那间,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良久,他才缓过神,手指轻轻摩挲着资料边缘,满是不舍地将它递了回去,仿佛在与一位素未谋面却惺惺相惜的挚友告别 。 龙军长神色冷峻,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沉声道:“事已至此,既然对方已率先发难,我们断不能坐以待毙。” “作为昆明镇守使,守护一方,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刚刚成立了一个特别科,今后专门负责此类事件。” 说完后,龙军长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目光看向门口,提高了音量,沉稳有力地叫道:“进来吧!”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衣袂摩擦声,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92章 用间(四) 三人的目光,瞬间被门口出现的女军官吸引。她身姿矫健,步伐沉稳有力,一头利落的短发,将她坚毅的眼神衬托得愈发夺目。 笔挺的军装穿在她身上,更添几分飒爽英姿,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透着军人独有的干练与果敢。 龙军长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好,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啪!”林冰双脚迅速并拢,动作干脆利落,向着龙军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地说道:“各位长官好!我叫林冰,籍贯缅甸腊昔,出生在一个华人家庭,毕业于:缅甸仰光福建女子师范学校。现在是:特别科科员,精通:缅、泰、英三种语言,擅长咏春拳。” 林冰话音刚落,龙军长率先鼓掌,大声叫好,那掌声中满是认可与鼓励。 龙军长率先鼓掌,掌声坚定有力,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董校长与苏俊也受其感染,一同为林冰鼓起掌来。三人的掌声交织在一起,满含着对林冰的赞赏与肯定。 龙军长面带微笑,侧过头,对董校长说道:“校长,我这员麾下大将,还不错吧?”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目光依旧落在林冰身上,似乎在期待着更多精彩表现。 董校长微微点头,目光中满是欣赏,脱口而出:“是,确实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担当和能力,实属难得。” 龙军长嘴角挂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目光在董校长和林冰之间来回流转,突然开口:“那,送您了!往后林冰就跟着您,保准能把您照顾得妥妥帖帖。” 这话一出口,董校长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紧接着一抹红晕迅速爬上脸颊。 他连连摆手,动作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行,那绝对不行!这……这成何体统,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说着,他还偷偷瞥了一眼林冰,又赶忙移开视线,好似生怕别人看出他心底那点微妙的心思 。 龙军长看到董校长的那滑稽的拒绝方式,顿时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震得屋内空气都跟着微微颤动。 他边笑边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调侃道:“校长!你就这么怕唐督军的妹妹啊!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顿了顿,龙军长神色一正,接着说道:“说正经的,校长,你看人家都已经出招了,咱们就算是亡羊补牢,也得赶紧的补起来不是?我琢磨着,你们东陆大学也该成立个校警队了。” 他微微侧身,看向林冰,又将目光转回董校长身上,询问道:“校长,你看让林冰去你那儿当个队长,可行不?她能力出众,绝对能把校警队带好,保障学校安全。” 董校长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嗔怪道:“你呀老龙,就爱拿我打趣。” 随后,他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赞同道:“行,我看行!原来咱们学校没什么特别需要保护的,可自从苏先生来了,成立了‘启思阁’,各种新奇珍贵的东西都汇聚于此,往后肯定会有更多新物件,确实得好好保护起来。林冰当队长,我一百个放心!” 龙军长神色一凛,面容严肃,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好!既然董校长同意,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便下命令。”言语间,他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董校长神情专注,认真听完后,缓缓点头,以示认可。 紧接着,龙军长挺直腰杆,声音洪亮,高声下令:“林冰科长听令!”这一声令下,仿若洪钟鸣响,在屋内回荡。 “是!”闻声,身着笔挺军装的林冰,身姿瞬间站得笔直,犹如一棵苍松,傲然挺立。 她的眉眼中,英气毕露,整个人散发着军人特有的果敢与坚毅。回应声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尽显军人的雷厉风行 。 龙军长神色庄重,大步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早已备好的命令书,展开后,目光扫视苏俊与董校长一圈,随后声如洪钟,宣读起来: “兹有军令,任命林冰为东陆大学校警队队长。自即日起,林冰需从讲武堂精心挑选三十名优秀队员,组建东陆大学校警队。挑选过程务必严格把关,确保入选队员皆具备过硬的军事素养与忠诚可靠的品质。” “武器装备方面,按照既定标准,凭此命令一并领取。所领枪械、弹药及各类警用装备,均需妥善保管、合理使用,以维护东陆大学的安全与秩序。 “望林冰队长不负所托,带领校警队恪尽职守,保障校园安宁,若有懈怠,军法处置!” 林冰迅速上前一步,双脚并拢,身姿笔挺,标准的军礼敬得一丝不苟,目光坚定地望向龙军长,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回应道:“坚决完成任务!请军长放心,我定带领校警队守护好东陆大学,若有失职,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林冰双手接过龙军长递来的军令,像是被定住了,呆呆立在原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满心都是突如其来的惊喜与不知所措。 “留下,还是离开?”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反复拉扯,搅得她心神不宁。恍惚间,她不自觉地回忆起儿时摘花瓣的游戏,在心底默默念着:“留、走、留……” 龙军长坐回自己的位子,不经意抬眼,看到林冰傻愣愣地站着,不禁皱了皱眉,提高音量喊道:“林冰!” 沉浸在纠结中的林冰猛地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大声回应:“留……到!”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喊错了,脸上瞬间泛起红晕。 龙军长看着傻站在原地的林冰,笑着打趣道:“嘿,还愣在那儿干嘛呢?快过来认识认识……这以后可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是!”林冰赶忙又利落地敬了个军礼,动作干脆有力,随后迈着小碎步,略带拘谨地走过去,轻轻拉过椅子,缓缓坐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紧张与好奇,悄悄打量着即将成为自己领导的人 …… 第1章 楔子 苏俊毅然放弃了,对河内的游览。独自在宾馆里,任泪水肆意流淌,终于将这本名为“秋水”的,民国女孩所写的日记读完了。 也让苏俊明白了,当年国人抗战之艰难,是任何人想不到的。 秋水在日记中写到,民国二十六年,十月至十一月,这两个月里。 在南京城周围出现了许多身体单薄,衣着简陋,脚穿草鞋的军人,正围成一圈在竹篓里打饭的军人。 在寒冷的冬日下,秋水与一个十三,四岁小战士在挖野菜时的对话的…… 日记写道:十一月三日,天气阴。 秋水今天与金陵大学的同学们,一起去南京的中华门慰问军队,遇到一群如花子似的人。 他们身上隐约有军人的标志,但是已经脏得看不清了,秋水见他们一小群的爬在地上在找着什么? 秋水便问道: “你们干什么?” “找吃的……” 秋水看到他们手中捧着的一把草根…… 好奇的问道:“这些能吃吗?” “煮煮,混在饭里,扛饿。” …… 苏俊在想这样的军队,兵员,这样的补给能打仗吗?如果打起来他们只能用那羸弱的身体抵挡那钢铁的洪流,而贡献的只有他们的鲜血与生命…… 此刻,苏俊心中唯有一个坚定的想法,那便是一定要把这本日记,送至“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他深知,让这本日记作为大屠杀的见证展示于世人面前,意义非凡。 苏俊觉得,这无疑是自己此次越南之行最大的收获。这收获绝非是他为师兄们,在长航时无人机飞控上,所取得那点突破可比的。 而是,在河内那陌生的街头,他用重金购得的这本流落异国他乡的日记本。 苏俊清楚的记得买到这本日记,是在一个午后,苏俊在一条略显狭窄、充满岁月痕迹的小巷中漫步。 偶然间,他瞥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摆着一个陈旧的小摊。 摊面上摆放着一些古旧的物件,在阳光的斜照下,一本的羊皮外壳泛黄的本子吸引了苏俊的目光。 当苏俊初次打开这本带着霉味的日记时,那一手娟秀、灵动的汉字小楷,瞬间俘获了他的心灵。 当苏俊猛然翻看到,日记中所记录的场景:秋水躲在靠街的一间房里,见墙边上的鬼子兵,正当街杀害一个与母亲龟缩在墙角的一个年仅四、五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对鬼子们寒光闪闪的刺刀,强忍着泪水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娘!我不怕……你抱紧我……” 然而,鬼子的刺刀却无情的刺入了小男孩的后背,并将他高高挑起。 鲜血就这样瞬间从男孩的嘴巴汩汩流出。而男孩母亲那撕心裂肺叫喊着的头颅,则被鬼子的军刀,一刀劈飞…… 而秋水也被那近在咫尺的杀戮吓傻了…… 秋水在这天的日记记录里,字体明显凌乱而颤抖,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在哭泣,都在诉说着她内心那无尽的悲痛与恐惧。 但苏俊明白,女孩秋水,是承受着怎样肝肠寸断的痛苦与恐惧,才将她亲眼所见所闻的这一切记录了下来。 这一刻,苏俊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再回首,翻开看到了笔记本扉页中,那用瘦金体写就的铁画银勾般的几个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三日,南京,秋水题。” 看到这,苏俊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用了三亿越南盾,将它从老人手买下。 第2章 穿越在滇越铁路的火车上 “呜呜呜……” 尖锐的汽笛声骤然刺破空气,在耳畔炸响。 苏俊悠悠转醒,眼皮似有千钧重,他费力地睁开双眼,一个狭小逼仄、破旧摇晃的火车车厢映入眼帘。 “哐啷,哐啷,哐啷……” 火车在铁轨上缓行,发出规律的碰撞声,车厢内各种嘈杂的异响也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呛人的旱烟味猛地钻进苏俊的鼻腔,胃里瞬间翻江倒海,恶心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忍不住干呕起来。 在一阵接一阵的干呕中,苏俊稍微清醒了些。 他也有力气伸出一只手,不停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让昏沉的大脑保持清醒,并且在内心中一个劲的告诫自己要保冷静。 同时,苏俊在心里,开始慢慢的回想这一切的经过,想起自己此番是去帮助从事外贸生意的师兄张松与马晓云,前往河内完成了一个外销订单的技术难题。 师兄师姐考虑到他的毕业季刚结束,有大把时间,才将他这位博士请来攻关,也是让他赚点小钱钱。 而当他任务完成后,还暖心的把他送回到了云南河口。 在这里这些北方的师兄、师姐,居然学会了云南人的那爽朗的喝酒方式来。 这种喝酒的方法,全然没有了在学校同学们之间的那种,小酌怡情的闲情雅致,这简直就是拼了命的灌你酒。 看吧!这人还未上桌,光是几人打点扑克喝点啤酒,就已将他灌得晕头转向,更何况在上了酒桌,又喝的是来自云南农家自烤的小锅酒。 虽是自酿,可酒精度数却极高…… 这即便是铁人,可苏俊不是铁人呐!这不被这群师兄师姐们给灌趴下,还梭到了饭桌之下! 而此时,苏俊似乎才记起来那一些碎片化的场景,所以呢?心里不停的在寻思自己这是在哪里! 眼睛不住看着,这在重山间龟行的小火车!心里在想:这决不是,师兄师姐们!要送自己坐的河口至昆明的“和谐”号动车。 因为,苏俊明显感觉到这与动车相比,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了。 这车厢不仅狭小、摇晃、昏暗,而且这座位,怎么还是硬邦邦的木凳子呢? 这火车是怎么了,这么像云南昆明北站火车博物馆里,展览的那些老式小火车。 就在苏俊努力睁着眼睛,想要看清周遭的一切时,车厢再次剧烈地抖动起来。 苏俊腹内那翻江倒海的酒气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那些腹中之物如箭一般,使他扭过头,越过身旁座位上的人,对着车窗外就是一阵狂呕了出去。 顿时,座位周遭一股酒糟的酸臭味刹那间的弥漫开来,坐在苏俊身边的这些人便开始纷纷咒骂了起来。 “这马尿不能喝,就少喝点。” “这可是火车的头等座,怎么上来个酒鬼。” …… 几个人一边骂着,一边离开了座位,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 吐过之后的苏俊,清醒了几分,心中寻思着自己到底在什么鬼地方,难道是师兄师姐们!又在整蛊自己? 或是因为他在酒桌上说过,如果自己穿越回民国,要如何如何……猥琐发育,又如何降维打击收拾小日子,所以师兄、师姐们就为这个整蛊自己吗? 想到这,苏俊不由哑然失笑,心想这些师兄、师姐们!看来这次是下了血本了要来捉弄自己这一次了! 苏俊心里想着那师兄师姐们,应该把自己的手机也藏起来了吧!如果是没有,那么我打个电话不就能揭开他们的假把戏了吗? 想到这,苏俊连忙伸手去摸戴在腰间皮带上的包包,并从包里摸到了手机,苏俊不由会心一笑,呢喃低语道:“一群没头脑的家伙……” 但拿出来手机一看,没有信号,心情顿时凉了一截。 很快,苏俊又想到:“哎哟!”看来师兄们这次捉弄我,真是下了大本钱,上心了,这还专门找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 苏俊忍禁不住又笑了…… 接着,他把手中的手机伸出火车窗外,开始用手机对着天空拨打起了,手机上的卫星电话。 可是拨了半天,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手机没连上天上的任何一颗卫星。 苏俊这下真的有几分担心与失望了…… 不甘心的又左试右试了起来,手机依然传来的是一阵盲音,苏俊这下真的有几分慌了。 想了想,苏俊把手机又放入腰间的包里,努力坐直身子,试图通过仔细的观察眼前的场景来找出一些破绽来…… 可苏俊环顾四周后,发现车厢内的装饰和布局与小火车博物馆里的小火车无疑是一致的。 可以肯定,这列小火车,就是清末民初的。 并且,那些穿着旗袍、长衫的乘客,是那样真实,全然找不到有作假的痕迹。 此刻,一个身体微胖,头戴瓜皮小帽,身着一件丝绸长袍,蓄着松散灰白胡须的老人,四平八稳的坐在他的对面,正斜瞅着打量自己半天了。 这老人拿着一杆白玉烟嘴的旱烟枪,用深邃明亮的眼睛,惊奇地看着他这个留着短发,身上穿着一身奇装异服的人。 苏俊斜睨了老人一眼,不由“哈哈哈……”的一阵张狂大笑从口中溢出。 用那犹如破旧风箱一般的沙哑的嗓音说道:“哼,说吧!你究竟是张公公,还是马妖精请来的托儿。” “瞧瞧!你这妆容,扮得可真像啊!这胡须究竟是怎么粘上去的,真是逼真得很呐!”说完后,就伸出手去撕老人的胡子。 老人见苏俊这般作态,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操着个旧方言,语气里满是愠怒:“小伙子,你想搞哪样?” “没什么?看下你的胡须……是不是真的……”苏俊酒气熏天的对着老人说道。 老人一听,脖子一梗,扯着嗓子回怼道:“哟,我说小伙子子,您可真行!喝得烂醉如泥,一路跌跌撞撞的,要不是我好心把您扶到这儿坐下,您早摔在过道上啃泥了!现在倒好,还用手来扯老子的胡须,合着我这好心全喂了狗呗?” 苏俊努力看了老人半天,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叹了声“哎……”,接着说道:“大爹,看来这次是我看错了,实在是对不起啊!” 老者看了苏俊一眼说道:“伙子,大爹劝你,这酒啊!还是少喝点,误事。” 苏俊连忙点点头,笑着对着老人说道:“对,对……大爹说得对。”并且顺着问道:“大爹,我们这是坐的什么车啊!” 老人见苏俊虽然是酒话连连,但好在态度诚恳,不由也一乐,微笑着说道:“小伙子,告诉你吧!我们坐的这趟滇越铁路的小火车已经过了阳宗海站,大概能在今天下午五点多钟就能到昆明站了。” 苏俊听了老人的话,一时那苍白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口中不停的念叨着:“真的是,滇越铁路!……小火车!……动车……那我坐的动车呢?动车跑那儿去啦!” 老人听到苏俊又开始这样唠唠叨叨的念叨着,白了他一眼,骂了一声“烂酒鬼”后,便不再搭理他…… 但,老人呢?又哪知道,苏俊发疯的念叨的这些词汇不仅存于苏俊的记忆中,是存在书上的历史…… 而此刻,苏俊却要真真切切地直面它们,心中不由充满了阵阵忐忑与不安。 苏俊经过一段时间的疯狂唠叨后,呆愣住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过了许久,一脸失落的苏俊才“哎”的长叹一声,反复的追问老人道:“今天是几号,今年是哪年?……” 老人对苏俊的问出的问题,感到一丝不解与惊讶,但也深深吸了一口旱烟,轻轻叹了口气,厌恶的说道:“民国十三年了,难道伙子你这都不知道吗?伙子,你真的喝多了。” “民国十三年?民国十三年……”苏俊又不停地重复唠叨着。 老人又白了苏俊一眼…… 可是他哪知道,这对苏俊意味着什么?这按西洋记年法现在就是 1924 年了,距离苏俊所在的世界,那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年了。 传说中万恶的旧社会。 苏俊的大脑现在是一阵“嗡嗡”声,一片空白,整个人莫名其妙的颤抖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大深深的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震惊。 苏俊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经历了一场不可思议的穿越,从 21 世纪的高速动车上,不知怎的就穿越到了,这条百年前的米轨小火车上,来到了这万恶的旧社会! 苏俊不由在呆呆的坐着,心想这也太“tmd”离谱了!自己竟然真的穿越了,这说出来谁信啊!但这却真实地发生了。 这是让苏俊既恐慌又害怕,酒醉的他也瞬间清醒了,苏俊立刻就想着自己该如何离开这里,又要如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活下去…… 老者见苏俊一脸苍白,又主动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身上那不舒服吗?” 苏俊感激的看了一眼老人,又“哎”地一声长叹后说道 :“大爹,你不懂,真的不懂……”说完,苏俊的眼睛红红的,看向火车的窗外。 老人又对着苏俊絮叨了几句,见苏俊不回应,也自顾自地开始寂寥地吸起他的旱烟来。 此时,丁达尔效应下的阳光一缕缕地从残破的窗子里射进来,火车沐浴在阳光之下,艰难地吐着黑烟,在铁路上爬行着。 苏俊清晰地看到了火车车窗外,稀稀拉拉种植着的一片半片包谷地。 可,那些鲜艳夺目的邪恶之花(罂粟花)则开满了铁路两边的山头上。 以至让点缀在花间那低矮、破败的茅草屋,就有点大煞风景了。 远处的青山依旧苍翠,那是苏俊熟悉的青绿色,可那一抹绿色更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 终是,有几滴泪花挂在了他的眼角。 苏俊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穿越了,或许再难回去,眼睛红红的,在口中不由轻声念叨道:“再见了,父母,亲人们!我大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第3章 我所乘的滇越铁路小火车 “哐啷,哐啷,哐啷……” 小火车艰难地喷吐着,一团团浓重的黑烟,在米轨铁路上缓慢的爬行着。 苏俊失神地趴在车窗上,脑袋微微伸出窗外,望着车外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除了那熟悉的一抹青绿,便是满眼妖艳五彩的邪恶之花——罂粟。 此情此景,让苏俊心中顿时被凄惨与悲凉填满。 与此同时,苏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有失望,亦有不解。 他往昔所读之书籍、所观之电影,无一不是将民国刻画成一个充满活力与希望的时代,一个文化蓬勃发展、思想自由驰骋的黄金岁月。 可眼前所见的一切,却令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踏入了那个被无数人赞誉有加的民国。他在心中喃喃自问:“难道我所来的民国,与他们所说的民国并非同一个?” 且看!道路两旁尽是一间间低矮的黑灰色茅草屋,在途经的岔路口所见到的人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行人大多赤脚,或是穿着一双草鞋,那一张菜色的脸上,尽是迷茫与呆滞的眼神…… 苏俊就这般望着、思考着……也不知时光流逝了多久,一位乘务员操着西南官话在车厢内大声宣告:“各位旅客,前方即将抵达呈贡火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做好准备。” 自火车发出此通报后,苏俊从茅草顶土墙身的房屋之中,总算瞧见了那么几间两层的瓦房。 然而,那些瓦房的屋顶上大多长出了一丛丛荒草,无人收拾打理,处处透露出萧瑟与荒凉之感。 苏俊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哎!” 他转过头来,正好看见老人正拿着火柴要点燃自己的旱烟。 苏俊见老人划了四五根火柴,却都没能将其划着,便对老人说道:“大爹,我来帮您。” 苏俊接过老人的火柴,抽开那个印着繁体字“协和公司造”以及麒麟图案火花的火柴盒子一看,里面仅剩下两三根火柴头。 他微微一笑,从中抽出一根火柴棍,对着火柴盒外侧尚未磨损掉的擦火皮,轻轻一划,火柴瞬间被引燃。 老人见苏俊成功划着了火柴,咧嘴笑了,赶忙将旱烟的烟锅头凑向火焰,猛吸起来。 老人一边吸着旱烟,一边习惯性地问苏俊:“小伙子,听你这口音,也是咱们云南人吧!老家是哪儿的呀?” 苏俊听完,心中不由一怔,思索片刻后,对着老人说出了自己在100年后故乡今天应该在的位置:“普洱道,缅宁县。” “哟!那地方我听说过,似乎离省府昆明可不近啊!伙子,你这从缅宁来一趟昆明。怕是怎么着,也得走上小一个月吧!”老人感慨的说道。 “呃,大爹,我没走过。”苏俊微笑着回答老人。 老人顿时满脸惊奇与不解,问道:“你没走过?那小伙子,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大爹,要把这事讲清楚,那话可就长了。简单来说呢,我是从欧罗巴洲的法兰西乘船到了安南的海防,再转乘铁路到了这里的。”苏俊思考片刻后,回答老人道。 “哦!小伙子,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留洋的。”老人满脸希罕地打量苏俊说道。 苏俊也对老人笑了笑,正欲说些什么,火车却缓缓停了下来。苏俊转头向车窗外望去,原来火车已经到了呈贡火车站。 苏俊望着眼前这栋二层楼的法式建筑,眼神中满是失落。 与这一路所见的房屋相比,这栋建筑似乎有那么一点高大上的感觉,可苏俊却从中仿佛看到了华夏文明的衰落……苏俊只觉全身涌起一阵刺骨的寒冷! 老人见苏俊的脸色愈发苍白,不由心生几分怜惜,开口说道:“小伙子,是不是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呀?走,我带你去车站的茶馆喝杯茶水,解解酒气。” 老人说完,伸出手拉起苏俊,准备下火车。苏俊连忙问道:“大爹,下车去喝茶,时间来得及吗?万一我们去喝茶的时候,火车开走了怎么办。” 老人一听苏俊这话,不由“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伙子,看来你不常坐这趟火车。 我心里有数,这次停车,就算咱们喝完茶,火车也绝对不会开走的。就算火车开了,凭我这把老骨头跑几步也能追上,怕啥呢?” 苏俊一听,便笑着跟着老人下了火车。突然,铁路两边一股莫名的尿屎味扑鼻而来,熏得苏俊只得屏住呼吸,紧紧跟着老人在铁道上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了车站里的一家茶馆。 那股臭味总算消失了,苏俊闻到了久违的茶香味。 二人走进了一个摆放着四五张八仙桌的茶馆,刚一进去,老板就点头哈腰地迎了过来,对着老人叫道:“金老爹,您老来啦!” 老人笑着应道:“嗯,来了!” “那金老爹您要点些什么呢?”老板笑着问道。 “还是老样子吧!不过这次的茶泡得浓一些,好解解酒气!”老人边说,边带着苏俊坐到了一个靠窗的八仙桌上。 这时,苏俊顺着窗户向外望去,能够看到那辆停在米轨上的几节小火车的车厢。 也看到了那些躲在火车边草丛中随意大小便的人。 苏俊似乎找到了臭味的来源,心中不由泛起一阵失落的酸楚…… 正在这时,一阵缅桂花的清香袭来,苏俊不由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孩。 女孩身形曼妙,亭亭玉立,偶有脖颈上露出的白皙细腻的肌肤,犹如羊脂美玉。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丝质旗袍,上面绣着精美的荷花图案,恰似出水芙蓉般清新秀丽。 那头上戴着的黑色面纱,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的韵味。 脚下的一双绣花鞋,精致小巧,每走一步都似踏出了诗意的旋律。 可就是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姐,身后却跟着两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光头走了进来。 苏俊见到这个奇妙的组合,心中不禁一愣,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女孩似乎察觉到苏俊在看她,也回过头看了一眼苏俊,两人的眼神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苏俊不由莞尔一笑,女孩似乎害羞了,急忙转过头去。 恰在此时,老板用托盘端着两杯盖碗茶走了过来,给二人送了过来。 苏俊的注意力很快从美女身上收了回来,他拿起盖碗茶的盖子闻了闻,而后轻轻荡开碗中的茶沫,浅浅地喝了一口茶水。 老人才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苏俊的这番操作,浅笑一下说道:“怎么样?这里的茶还不错吧!” 苏俊笑着回应道:“茶香四溢,汤色清透,好茶,也有好水。” 老人的目光环视着周遭,平静的说道:“伙子,看来你也是个懂茶之人呐!” 正当苏俊要回复老人的话时,突然间,窗外传来了“砰砰砰”的几声枪响,苏俊立刻抬起头看向窗外。 .只见窗外的人群一阵骚乱,人们一边拼命四散奔逃,一边惊恐地呼号着:“土匪抢人了,土匪抢人了……” 刹那间,各种各样的爆炸声、枪声、尖叫声、哀嚎声、痛哭声……一股脑地传入了苏俊的耳朵里…… 第4章 土匪,命运? 苏俊瞬间愣住…… 长期生活在和平环境中的他,何曾有见过这般子弹横飞,人们呼爹唤娘亡命奔逃的阵仗,顿时全身紧绷,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方才尚有的一丝朦胧的醉意,经此窗外的景象这一惊吓,出了这一身冷汗也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心下想着的是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带老人一起逃了…… 可让苏俊诧异的是,反而老人现在却变得极为淡定,面色如常地喝着自己的茶水,仿佛窗外的骚乱从未发生。 老人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苦笑着对苏俊说道:“哎,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苏俊战战兢兢地对老人说道:“大爹,要不咱们也找地方躲躲。” 老人淡定的回应:“走不掉了。” 老人话音刚落,前方那桌的白衣女孩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操着一口酥软的个旧腔说道:“金老爹倒是个明白人,不枉我在此等您一个晌午,那老爹,咱们回家。” 她说完,身边的两个络腮胡男人便起身走到苏俊他们这一桌,用犹如哭丧般难听的声音说道:“金郎中,走吧!当家的还等着您老调制灵药呢?” 老人沉思片刻,从身上掏出一枚唐洋(铸有唐继尧头像的大洋),“啪”的一声重重地扣在茶桌上,起身对着苏俊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小伙子,老朽就此别过。” 苏俊机械地站起身,学着老人的样子拱手回礼,眼神中满是不舍。 心里想着:我怎么样才能帮助到老人呢?面对枪口,苏俊此刻尽有一种无力之感,只能口中无奈地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大爹……您……” 络腮胡眼露凶光,盯了苏俊一眼,吓得苏俊连忙低下了头…… 老人看了一眼苏俊,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出去,两个手持二十响的手枪的络腮胡男人紧随其身后,跟了上来。 这让苏俊吓唬得心是“怦怦”直跳,双目无神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女孩银铃般“呵呵呵”的爽朗的笑声,紧接着女孩说道:“如此难舍,那就一起走吧!” 苏俊正欲答道:“我不去”,刚说出一个“我”字,一件坚硬的东西便顶在了他的腰眼处,苏俊转头斜倪一眼,吓得连忙回头,原来是一支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 看到是枪,苏俊长这么大,也是头一遭让人被枪顶着,不由吓得他浑身再次冷汗直冒,颤抖着用结结巴巴的说道:“姑娘,你……小心点……当心走火了……还有,你……你凭什么要……要抓……抓……抓我!” 见苏俊这样胆怯的反应,女孩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心里想这个大憨包,真的傻的可爱,这土匪抓人还需要理由吗?就冷笑着说道:“走!大日脓包!” 苏俊懵了,从未想过今生,会离死亡如此之近。他大脑晕乎乎的,只能机械地抬起脚,一步一挪地朝前走着。 女孩见他这般走路姿势,又引得她一阵“呵呵呵……”的狂笑。 在笑声中,苏俊被女孩押到了火车站老人的身旁。老人看了一眼苏俊,愣了一下,神色愧疚地说道:“伙子,害你受牵连了。” 苏俊经过一阵短暂的惊恐后,出了茶室被那微风一吹,那吓得湿透全身的小虚汗,瞬间让他打了个寒战,人也冷静些许。 又见老人自责地与自己打招呼,苏俊机械般的点了点头,二人又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这时,一个将一头黑发梳成辫子盘在头上的女人跑了过来,对着女孩大声说道:“小姐,我们撤吧!车站附近的驻军听到枪声,很快就会赶过来了。” 只见女孩笑着说道:“慌什么?让他们来,这有什么好怕的。先把信鸽放了,告诉老太爷,金郎中已经送回来了,让他安心。” “嗯,知道了,小姐。”女人领命后,又匆匆跑开了。 女孩接着笑着说道:“龙叔,虎叔,你们二人请金郎中上马先走,莫要怠慢了客人。”女孩说完,两个络腮胡男人便要带老人离开。 突然,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龙叔,我差点忘了,把这个憨包也一并带回山寨吧!” 被唤作龙叔的络腮胡折返回女孩身边,对着苏俊恶狠狠地说道:“臭小子,还不快跟上,想找死吗?”说完,对着苏俊的屁股就是一脚。 苏俊被踢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后,立刻转头,用能杀人般的眼神瞪着他。 络腮胡见苏俊瞪着自己,二话不说,抽出腰间插着的盒子炮二十响,直接顶在苏俊的脑壳上。 大骂道:“臭小子,找死?”话音刚落,络腮胡对着苏俊的头,狠狠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 瞬间,一股鲜血从苏俊的鼻子里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使苏俊立刻伸手捂住鼻子。 络腮胡正准备再打苏俊时,女孩叫道:“住手,龙叔。” 络腮胡停下高高抡起的大拳头,不解地回望着女孩。 女孩微笑着说道:“龙叔,这家伙虽然衣着华贵,有些富家纨绔子弟的模样,但是他眼神清纯,还有那几分正气,饶了他吧!把他带回山寨,或许日后有用。” 络腮胡沉默了…… 但他又问道:“小姐,您真的不与我们回去了吗?” 女孩无奈地回答道:“龙叔,不了,我还是为山寨留在省府吧!” 络腮胡憋了半天才说道:“那小姐您多加小心。” 这时,一顶二人小轿,跟着盘着头发的女人来到了女孩身边,说道:“小姐,我们走吧!” 见女孩离开,络腮胡拖着苏俊跨过铁路线,来到了小火车的另一面。 苏俊看到,似乎是同一车厢那些身穿长衫、旗袍、西服的人,正一个个双手抱头蹲着。 正在被一个个头包大套头,手持步枪,火药枪的土匪在搜身。大洋、首饰和纸币丢满在一块白布上。 几个不配合的人被土匪拖了出来,躺在地上,正被用马鞭无情地抽打,“啪啪”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被打之人“啊!啊!啊”的惨叫,另外有几个穿着西服的人,似乎被马鞭抽打得全身血肉模糊,已然昏死过去。 正在被人用枪押着、已经骑上马背的老人,突然看到苏俊满脸是血地走过来,老人连忙从马背上翻下来。 怒斥着身边拿枪的络腮胡道:“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打他作甚?有气都冲我来,为何要为难一个无辜路人?” 一边骂,老人一边走到早吓傻的苏俊身边,轻声的连问几遍:“小伙子……小伙子,你怎么了!” 苏俊半天从惊吓中反应过来,感激地对老人说道:“我……我鼻子上挨了一拳,流……鼻血了。” 老人小心地为苏俊检查了一下鼻子,轻声对苏俊说道:“伙子,鼻子没事,把左手举起来。” 然后叹息着接着说道:“哎!这世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啊!小伙子,忍忍吧!” 苏俊沉默了…… 突然,老人大声对着身后的络腮胡说道:“你还在傻站着作甚?还不去打盆水来。” 络腮胡听到老人的话,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气鼓鼓地穿过铁路,朝车站方向走去。 很快,络腮胡用木盆端来了一盆水,并且恶狠狠地“啪”的一声丢到老人身旁,水花溅了老人一身。 老人瞪了他一眼,并未与他计较,开始用水仔细为苏俊清洗脸上的血迹。 第5章 金氏本草堂 络腮胡瞧着苏俊脸上的血渍已清理得七七八八,扭头朝身后那扛着长枪的喽啰下令:“去,牵匹马过来。疤脸、李老四,你俩负责把他押回寨子。” 苏俊只觉眼前光影飞旋,耳畔骂声阵阵,尚未及反应,便被土匪们老鹰捉小鸡般猛地拽上了马背。 往昔于旅游景区那寥寥数次骑马的悠闲记忆,在此刻的慌乱中几近于无。 缰绳突兀地被塞入掌心,他下意识地抓紧,整个人在马背上左摇右摆,好似无根的浮萍。 那马四蹄扬起,每一步奔腾都似汹涌的波涛,要将他无情地甩落。 苏俊紧咬牙关,心内叫苦不迭,却只能强自镇定,调动全身的感官去适应这如狂风暴雨般的颠簸,双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双腿也不自觉地夹紧马腹,在无尽的摇晃中努力寻求着平衡与安稳。 一路昏昏沉沉,约莫过了两三个小时,苏俊只觉大腿内侧火烧火燎般剧痛,那股疼劲儿直钻心窝,实在忍无可忍,他猛地攥紧缰绳,勒停了马。 身后的土匪却立马破口大骂:“找死啊!赶紧给老子走!” 苏俊哆哆嗦嗦,嘴唇打着颤:“我……我想解个手。” 手持步枪的土匪怒吼道:“不行!还没到休息的地儿,就算憋不住,你也得拉在裤子里。快走,再磨蹭,老子开枪了!” 话音刚落,苏俊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枪栓拉动的声响格外刺耳。他心里“咯噔”一下,理智告诉他,这帮土匪可真干得出开枪的事。 被这凶神恶煞的呵斥一唬,苏俊不敢再吭声,乖乖掉转马头,连声喊着:“驾,驾……”马蹄声再度响起,马脖子上的铃铛也随之“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忍着疼痛与满心的不适,苏俊在土匪押送下一路朝东。 前路尽是崎岖山路,马背上下起伏,一次次狠狠撞击着他磨破皮的大腿,疼得他冷汗直冒,可他还是咬着牙硬撑。 终于,翻过一重又一重山峦,土匪们在一处有泉水的地方下马歇脚。 就这样,从晨曦初露走到夜幕深沉,直至后半夜,借着几支火把的微光,苏俊透过黑蒙蒙的薄雾,瞧见一个四面环山的村落。 刚到村边,村里的狗便“汪汪”狂吠起来,紧接着,几间屋子陆续亮起了灯。 进了寨子,络腮胡举着火把,将一栋二层药铺照得通明。 药铺房檐正中,挂着块古旧的匾额,黑色木质打底,“金氏本草堂”几个金黄楷书大字苍劲有力,两旁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 络腮胡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阴阳怪气地说:“金郎中,到家喽!你家人都眼巴巴等着你呢?” “什么?你们把我家人怎么了?”老人瞬间神情激动,手指颤抖着指向络腮胡,话都说不利索了。 话音未落,老人就心急如焚地冲向二层小楼,抬手用力拍打着中式门楼的大门,“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夜里格外突兀。 小楼上的灯骤亮,一个女人带着惊惶的嗓音从二楼飘来:“谁啊?” “孩子她娘,是我!”老人眼眶泛红,声音几近哽咽。 楼上女人一听,忙大喊:“小五,是你爹!快起来,给你爹开门!” 转瞬,寂静被打破,楼板上响起“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还有女孩清脆的呼喊:“爹爹,爹爹!” 很快,门后有了光亮,门“嘎吱”一声开了,昏黄灯光下,老人泪中带笑:“小五!”小五也欢欢喜喜地拉着老人,转身就要关门。 刚迈进家门的老人却伸手拦住,把门重新推开,转头冲还骑在马上的苏俊喊道:“小伙子,到家了,还愣着干啥,快下马进屋!” 短短几个小时相处,眼瞅着要分别,苏俊心里空落落的,本以为那点人性的温暖就要消散,满心惆怅与不安。 此刻老人这一招呼,又让他心头一暖,忙大声应道:“哎,老爹,来了来了!” 他顾不上大腿的伤痛,麻溜下马,还不忘冲络腮胡那帮土匪,挑衅地冷笑一声,而后一瘸一拐快步跨进老人家门。 见苏俊进门,老人“砰”地把门重重关上,嘴里低声骂了句:“tmd!” 苏俊抬眼,瞧见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梳着条乌亮长辫,手中油灯如豆,微微照亮周遭。 老人笑着对姑娘说:“老闺女,家里还有吃的没?饿坏了……” 姑娘浅笑盈盈:“爹,就剩几个煮熟的芭蕉芋和冷饭了。” 老人“哦”了一声,又问:“你和你娘忘了我走时咋交代的?让你们在大姐夫家多待一阵啊。” 姑娘顿了顿,小声说:“二婶子说您这两天要回来,我和娘就回来了。” “啥?陈家那个寡妇二婶子?”老人满脸诧异。 “嗯,她昨天去鸡街卖剪纸,特意跑去大姐夫家告诉我们的。”姑娘如实说道。 苏俊隐约听到老人低声嘟囔着,自言自语的咒骂道:“这个扫把星!裹着小脚还到处乱窜,净添乱!好在我没让我闺女缠足。” 须臾,老人转过来看着苏俊:“小伙子,瞧我这记性,处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苏俊愣了一瞬,旋即笑道:“老爹,怪我没主动说,我叫苏俊,您喊我小苏就行。” 老人点头:“行嘞,那我可就倚老卖老,叫你小苏喽。” “哎!”苏俊爽快应下。 老人热情招呼:“走,小苏,屋里坐。” 借着姑娘手中油灯的微光,苏俊跟着老人走进大开间。 屋里光线昏暗,却弥漫着浓郁的中药香,苏俊一下就猜到这是中药堂。 老人熟门熟路接过油灯,点亮煤油马灯挂好,屋内瞬间敞亮。 苏俊瞧见靠北墙边的一排排中药柜,还有抓药柜台,柜台上几个铜制药捣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老人引着苏俊到了靠南墙的太师椅边,苏俊心里明白,这是老人的坐诊地儿,堪称这金氏本草堂的“方寸乾坤”。 而在这靠南边墙上的一隅角落,一把枣红色太师椅静静安放,岁月在木质纹理间摩挲出温润的光泽,椅背上的雕花精致繁复,牡丹盛放、龙凤呈祥,尽显往昔匠人的巧思,似在无声诉说药堂的悠悠历史。 太师椅旁,矮几稳稳而立,上头几本线装医书错落叠放,书页泛黄、边角微卷,满是被频繁翻阅的痕迹,记录着无数病症与良方。 脉枕居于一侧,蓝布包裹,触感柔软,靛蓝之色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仿佛还残留着往来病患的体温。 苏俊也一屁股坐到南墙上的太师椅上,那颗时时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整个人也逐渐的轻松了下来…… 第6章 夜谈(上) 苏俊这一放松,双腿间的疼痛感顿时变得愈发强烈了。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现牛仔裤上已经有那一丝丝的湿气。 他猜测到,自己双腿之间的皮肤应该是磨破出血了。 并且,此刻一股灼热的疼痛感正直冲脑门,苏俊的脸色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不过,相比之下,疼痛倒还不算大事。 最尴尬的是,在这静谧的夜晚,肚子竟“咕噜、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小女孩看到苏俊这个皮肤白皙、个子高高的大男孩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见女儿发笑,老人不由嗔怒道:“死丫头,还笑!皮痒痒了,是吧!还不快去厨房做吃的。” 听到父亲的怒吼,女孩吓得伸出了粉红色的小舌头,转身跑开了。 这时,一个温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这老倌,才进家门就冲闺女发火,我看老倌你这是饿疯了!” 随着声音,一位小脚女人缓缓走进来。她脚步细碎且谨慎,每一步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手里端着一大碗芭蕉芋,边走边说:“老倌,先吃点芭蕉芋垫垫肚子,我这就给你们炒个豆豉炒饭。” 老人连忙起身,饥饿似乎也让老人忘掉了,把眼前的苏俊介绍给自己的妻子,只是接过女人手中的大海碗,笑着对苏俊说:“小苏你在西洋,肯定没吃过这种东西,来尝尝。”说着,拿了一个芭蕉芋递给苏俊。 苏俊接过老人递来的芭蕉芋,熟练地剥掉外皮,微笑着边吃边说:“老爹,以前在家乡,童年时我就吃过这东西。那时我们兄弟几个,常常把它偷偷藏在猪食里一起煮来吃,在国外倒是再没机会吃到了。” 苏俊说的这些,皆是他在另一个时空的童年回忆趣事,也让他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之情。 老人一听,笑着说道:“是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呐。” 小女孩原是要随着母亲一道去厨房帮忙的,忽听得父亲提及苏俊留洋归来之事,不禁心生好奇,松开了母亲的手,怯生生地转过头,朝着苏俊轻声问道:“大哥哥,西洋是不是有比省城城门楼子还高好多的大楼呀?” 彼时,苏俊正饿得紧,把那芭蕉芋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贪吃的仓鼠,只顾埋着头狼吞虎咽。 冷不防被小女孩这怯生生的一问,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抬起头来,嘴角还粘着些许芭蕉芋渣。他忍不住笑了笑,对着小女孩咧开嘴说道:“小妹妹,对,是有这样高的大楼……” 小女孩一脸惊讶,说道:“哇……真的有啊!看来书瑶姐姐没骗我!可是,大哥哥,我爬城门楼子都那么费劲,那么高的楼要怎么爬呢?” 苏俊咽下口中的芭蕉芋,说道:“呃……小妹妹,这外国人的大楼里有电梯。人坐进电梯,很快就能上去。” 小女孩一听,口中轻声念叨着:“电梯,电梯是什么梯子……” 苏俊瞧着小女孩那满脸困惑、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电梯样子的模样,只见她一刻不停地伸出小手,对着药柜旁那架用来够高处药柜的梯子反复比划着。 看她那副模样,显然是怎么也琢磨不透,这平日里用来攀爬取物的长梯,究竟要怎样才能自己动起来,还能稳稳当当地把人送进那高耸入云的高楼之中呢? 见此,苏俊一愣,笑着对小女孩讲道:“这电梯呢?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只要按动按钮,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的金属门就会缓缓打开,人们鱼贯而入。” 苏俊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又说道:“进去后,旁边墙上有一排亮晶晶的按钮,标着不同的数字,那代表着楼层。” “轻轻一按,须臾后,整个盒子会微微颤动,耳边传来轻微的嗡嗡声,这便是电梯开始运行了。” “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提起,快速又平稳地上升或下降,短短片刻,就能抵达想去的楼层,全然无需攀爬楼梯,轻松又便捷。” 小女孩听得入神,眼中满是惊叹与憧憬,仿佛已置身于那装有电梯的高楼之中,感受到了科技的奇妙魅力。并高兴的牵着母亲的手,欢快地走了出去。 再次见到小女孩时,她端着一个茶盘,将那碍事的大辫子盘在脖子上,像极了一条黑色的围巾。 她身姿轻盈地走过来,甜甜地说道:“爹爹,喝茶了。”随后,她熟练地操起个紫砂壶茶具,为二人斟茶。 老人边吃东西,边示意正在低头吃芭蕉芋的苏俊喝茶,苏俊赶忙点头。 然而,正准备送进嘴里的一块芭蕉芋,没咬住掉了下来,苏俊慌忙用手去接,好在慌乱中接住了。 他这狼狈的样子,再次引得小女孩“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俊的这个动作也引得老人“哈哈哈”地笑了,对着苏俊说道:“小苏,别急!慢点吃!还有的是……” 女孩笑过之后,轻声对老人说道:“爹爹,我去帮娘去了。” 老人笑着说道:“好吧!”老人话音刚落,小女孩就收起小托盘,乖巧地走了。 老人见女儿离开,便对苏俊开启了中国式的聊天,老人看着苏俊问道:“小苏,你这次从西洋回来,有什么打算呢?” 苏俊略作沉默之后,脸上绽出一抹诚挚的微笑,语气恳切地对老人说道:“大爹呀!别的都先不说,您说今儿个这事儿,可真让人觉着不可思议。” “大白天的,那些个土匪居然明目张胆地打劫火车站,这还有没有王法啦!” “说起来,今天要不是有您老在,我怕是得被那帮土匪折腾得惨不忍睹,落个狼狈不堪的下场。大爹,您的这大恩大德,真让我苏俊感激不尽呐!” 看着苏俊那真诚的眼神,老人摆了摆手,缓缓说道:“小苏啊!不必如此客气。” 苏俊又接着说道:“老爹啊!想我自幼离开祖国,迄今已逾十余年了,然而国家的落后依旧未变。” “哎!在火车上,我一路看到国人大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脚下连双鞋都没有,心里极不是滋味!所以呢?” “这回家了,也只望做些让国人吃饱、穿暖的事。因此,老爹啊!今后我可能要多以农业入手了。” 老人一听,忠恳地说道:“嗯,小苏你的想法很好,让国人吃饱,穿暖。但是,小苏你去西洋一趟,回来就种个田,不太浪费了吗?” 第7章 夜谈(中) 苏俊笑着兴奋地对老人说道:“大爹,我这种田虽说也是种田,但与现在的种田有很大区别的。” 老人笑着不解地说道:“喔!小苏这还不是种地么?” 苏俊微微的笑着摇摇头,随后神色平静地开口道:“老爹,这一路走来,我瞧见如今国内种的那些作物,都是稀稀落落的。” “就拿包谷讲吧,我看这一亩地,要是能收获一担包谷,那都得感恩谢老天爷的恩德了。” “哦,对了!说忘了,要说那唯一长势喜人的作物,大概就是那漫山遍野的罂粟了,那花道是开得格外艳呢?” 老人听闻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脸上表情平淡,还透着几分不屑,缓缓说道:“嗯,小苏啊,你说得没错,可种地这事儿,不管在哪儿不都一样嘛,说到底不都是靠老天爷赏口饭吃呀。” 苏俊愣了一下,看着老人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回应道:“老爹,您可能不太明白我所说的种田的意思。我想的是,要尽力把天气对种田的影响因素降到最低。” “而且咱们可以考虑种植甘蔗、苎麻、橡胶、棉花、桑树这些作物,然后再建工厂去生产白糖、橡胶制品、麻布、丝绸之类的东西呀!并且我还希望能采用最新的生产方式来管理……” “白糖、棉、麻、丝之类的,我心里有数。但这橡胶是啥玩意儿?……估摸着这些都算不上粮食,和种田也不沾边。” “就说白糖吧,弥勒竹园有几户人家在做,产量不算高,价格却贵得很。”老人字斟句酌平静的说道。 苏俊却笑了,在心里想着,白糖、橡胶、棉花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往后要是再加点“料”,收拾小日子可就靠它们了。 这可是苏俊来到这个时代后,想到“秋水”笔下的那个小男孩,唯一想为他做的事儿了,就是好好收拾小日子。 恍惚间,苏俊仿佛看到了,凭借自己所掌握的共和国在七八十年代,“自力更生”时的那一套州县一级小型化的工业基础,低调地沿着滇越铁路两旁铺开,建起了一系列的化肥厂、棉纺厂、钢管厂、水泥厂…… 此后,苏俊的眼前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华夏的军队脚踏草鞋,奔赴与小日子的战场。那张经典的老照片中出现的那双草鞋消失了,军人们终于穿上了双鞋子。 紧接着,漫天的白糖、化肥制成的土火箭,如汹涌的浪潮般朝着小日子军队奔腾而去。 这些在平日里不过是,自己工厂产出的再寻常不过的农用品,此刻却成为了保家卫国的利器。 苏俊思及此处,内心的兴奋与自豪愈发浓烈,得意的笑了。 老人突然见苏俊在呆呆地傻笑,不禁微笑着对苏俊说道:“娃娃呐,这生产白糖,你有几分把握呢?听说这东西不好弄。” “十成把握,老爹。我在西洋学的就是工科,建个年产五千至一万吨的土法生产小厂,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苏俊笑着说道。 老人一听,愣住了,半晌后才不解地说道:“娃娃,你说的这一吨,相当于多少担呐!” 苏俊轻松地笑着解释道:“老爹,一吨大概有二十担左右……” 老人似乎在心里算计了一下,突然吃惊的说道: “这么多!那得需要多少人和田来种甘蔗呐?这一年的糖,怕是咱们整个云南的百姓,也吃不完吧!生产这么多,又得要多少大洋呐!” 苏俊面带微笑,耐心地解释道:“老爹,这事儿急不得,得一步一个脚印,分阶段逐步推进。” “我琢磨着,先从相对容易且周期较长的项目入手,比如棉、麻、丝这些,让它们先产生收益。至于周期较长的橡胶,得先在红河周边海拔较低的地方试种……” “小苏,即使是这样,那也得要好多钱吧!可这世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老人担心的说道。 苏俊看出老人似乎为资金之事忧心忡忡的,可这偏偏是苏俊最不在意的。 在被土匪挟持于马背上的一路行程中,苏俊多得老人的照顾。 不然,他都不知要被这些土匪狠揍多少回。 身处马背之上的苏俊,满心无奈,只能在脑海中规划自己未来在此地的生存之策。 虽说苏俊掌握着划时代的技术,可他却不敢轻易展露。 此时的他,连区区几个小土匪都难以应付,更别提面对那些更为庞大的利益集团,诸如土匪、军阀、小日子、米国、白头鹰……等等。 苏俊深知当下的自己根本无力应对,因此,他唯有低调发展。否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于是,苏俊思量已定,先充当文抄公吧!悄悄积攒些实力。 “哎!世道维艰啊!”这是苏俊发自内心的感慨。 然而,准备充当文抄公的苏俊,要抄袭的文学作品,在手机上可下载了不老少。 看过“秋水”日记的苏俊,对于抄袭小日子的作品,毫无心理负担。 反而他自觉得自己的此番举动,不过是为甲午海战中那两亿两白银,还有八国联军中的历次赔款中,收取那么一丁点利息罢了。 苏俊的手机里也存储着众多日文作品,这得因为苏俊往昔曾经对日本动漫的痴迷过,为此自学了日文。 但苏俊的手机中不光有日文的,还有英文的小说乃至法文,德文都有…… 英文小说,苏俊是为了过专业英语八级时,为缓解大脑疲劳,在手机里下载的一系列英文作品。而法文,德文纯粹是顺手了下了罢了。 苏俊想到首先要抄袭的,便是诸如川端康成的《雪国》、《千鹤》、《古都》,还有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等等。 而此刻,苏俊该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些作品抄录下来,卖给小日子、米国佬、英国佬了,法国佬,德国佬了。 而且在此时民国的昆明,尚有小日子和米国,英国的使馆,岂不是更为方便?苏俊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样去那里弄一些款子。 将这些作品剽窃后的作品,拿到几国的使馆去蒙混一番,或直接卖断版权,或安排出版……总归是能弄到钱就行! 但是如果这些还不行,苏俊只有启动自己的大杀器了,让染料百浪多息,smz百炎净片,磺胺系列药品早日出世了…… 如此,启动资金不就有了吗?而日后要建造一系列钢铁厂、汽车拖拉机厂以及电站所需的资金,就全指望1929年白头鹰的经济大危机了。念及此,苏俊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8章 夜谈(下) 老人见苏俊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便问道:“小苏,你笑什么?” 苏俊欣喜地说道:“老爹,这钱您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老人狐疑地看着苏俊问道:“小苏,你有办法?” 苏俊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是的老爹,我有办法。 但我希望您能为我提供一支钢笔和一些纸,我想我的钱就有着落了。” 老人听罢,沉思片刻,不解的问道:“钢笔?什么是钢笔?” 苏俊一愣,想了一下简单说道:“就是笔尖是硬的,一写就出水的笔。” 老人一听,笑着说道:“哦,那不就是洋人的自来水笔吗?” 说完后,伸手从墙角拿起一只罗汉竹制的水烟筒,又从小几的书旁拿起一个装着金黄色烟丝的篾编竹盒,准备开始吸几口水烟筒。 才转过头来说道:“小苏,我这里只有毛笔,这自来水笔大概只有是翁先生那才会有,明天让小五和你去借。对了,小苏你吸水烟筒吗?” 苏俊摇摇头,说道:“老爹,我不吸烟。” 老人“哦”的回了一声,把金黄色的烟丝揉成一小坨,小心地放在水烟筒的银制烟嘴上。 伸手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火柴,准备点火。 可是他瞧着空空如也的火柴盒,不由大声叫了起来:“小五,给你爹从厨房里,拿一盒火柴来。” 可能是小五离老人太远,没听到,老人“唉!”地叹口气,就准备站起来,自己去拿。 这时,苏俊突然想到了,自己腰间的皮带包包里面,好像在河口吃饭时,同师兄抢来的一个比较漂亮的,仿紫砂壶制作成的,一次性打火机。 苏俊念头刚起,便迅速拉开包的拉链,在几板青蒿素和消炎药的间隙中仔细翻找,不多时,那个小巧的紫砂壶打火机就出现在眼前。 他拿着打火机,朝老人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老爹,试试这个打火机吧。” 老人眼中满是疑惑,目光紧紧地盯着苏俊递来的打火机,那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又古怪的物件:“这啥玩意儿?哟,这么个小不点儿紫砂壶?小苏啊,你拿这干啥?这么丁点儿大,泡口茶都不够塞牙缝的。我这要吸水烟筒,得用洋火,你这小孩子过家家的紫砂壶可派不上用场……”老人操着生硬的话,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俊微微一怔,旋即神色轻松地用手指在紫砂壶上轻轻一按,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小簇淡黄色的火焰竟从壶口袅袅升起。 老人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川”字,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缕摇曳的火焰,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嘴角也跟着不停地抽搐,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吐出一句话:“这……这小壶咋就冒火了呢?” 他的心里头也在不停地犯着嘀咕:“这些洋人鼓捣出来的玩意儿,简直跟仙家的法宝没啥两样,真是邪了门儿了……” 苏俊却笑着说道:“老爹,还是用这个吧!这个方便”说完后,苏俊站了起来,把火机递给老人,可是双腿之间突然传来,牛仔裤磨着皮肤的一阵疼痛。 让苏俊忍不住“哎哟!”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咬牙把紫砂壶打火机,递到了老人的手里。 老人用略显颤抖的手,接过了苏俊手里的紫砂壶打火机。但是老人还是焦急地问道:“噫,小苏,你怎么了?那里不好吗?” 苏俊忍着痛,又小心地坐回到了太师椅上说道:“没什么?大概是骑马时间长了,把大腿的皮肤磨破了,沾在裤子上,这不一起身,就撕扯着痛。” 老人一听,笑着说道:“哦……这样,小事一桩,我这有上好的治伤药膏,一回吃了饭,你拿它涂在伤口上。睡一觉,明早一准就舒服了。” 说完后,他便走到药柜,拿出来了一个小瓷瓶,来到苏俊的旁边递给了苏俊,口中又叮嘱道:“小苏,睡前把这个药粉涂在伤口上。” 随后,老人坐回太师椅上,仔细端详起这个划时代的工业产品,不禁感慨此小小紫砂壶制作上的精雕细琢;构思上的独具匠心;工艺上的完美无瑕。 而苏俊则对这个民国时期,纯手工打造的瓷瓶赞赏有加,对其充满手工匠人独具特色的艺术美感赞叹不已! 二人互相品鉴了一会,各自时代的工艺品的特色后,老人笑盈盈地对着苏俊问道:“小苏,这个打火机是按这里吗?”苏俊微笑点头回答道:“老爹,是的。” 老人小心翼翼地用手,“啪”的一下按了下去,打火机“嗒”的一下着火了,老人也带着个童真般爽朗的笑声“呵呵呵……”地说道:“着了,着了……” 并且,接连试着打了三、四次才心情愉悦地点燃了水烟筒,开始和和美美的吸起了水烟,还不停的说道:“这西洋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妙极……” 老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又传来女孩那银铃般的声音:“爹爹,吃饭了。” 边说,她一边从门外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母亲却关切地说道:“小五,走慢点,地下黑别摔了……” 随着小女孩的一起进来的是,一股豆食的香味儿,而苏俊的眼神,也被小女孩托盘上的那两大海碗豆食炒饭所吸引。 见女孩端饭来了,老人也把他吞云吐雾的水烟筒收了起来,不舍地把打火机递给苏俊。 而苏俊却笑着说道:“老爹,还什么还?收着,这么个小东西,送给老爹你了。” 老人却连连推脱道:“小苏,收回去,收着,这个太贵重了,太贵重了……老朽我实不能收。” 见老人怎么样都不收,苏俊一脸严肃地说道:“老爹,我一直没有把你当外人看,把你当我的长辈来看,怎么老爹不认我这个小辈吗?” 老人连连摇摇头说道:“没有,小苏,我怎么会不认你呢?没有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老爹你就收下这个小玩意。”苏俊诚恳地说道。 老人见苏俊一脸真诚,也微笑着说道:“好吧!小苏,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老朽如果不收,那就见外了,那么谢谢了。” 第9章 土匪窝里的读书声(上) 小五蹦蹦跳跳地进了门,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爹爹和那位帅气的大哥哥正互相推让着什么?小手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眼里满是好奇,脚丫子像被施了法似的,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到爹爹身边瞧个明白。 “小五,慢点儿跑,别摔着!”老人妻子的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 “知道啦,娘亲!”小五嘴上应着,脚下却没怎么减速,大辫子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可还没等她凑近看清楚,就瞧见爹爹像藏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把一个物件轻轻放进了长衫胸前的衣兜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可把小五的好奇心勾得更厉害了,小眼珠滴溜一转,立刻跑过去,双手紧紧拽住老人的胳膊,整个身子像只小猴子一样挂在上面,另一只手直往爹爹衣兜里掏去。 老人着急地左躲右闪,嘴里不停地念叨:“闺女,这可不能掏,快放手。”可小五才不管这些呢,嘴巴嘟得老高,使出浑身解数,非要把那神秘物件掏出来不可,那俏皮劲儿就像一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机灵鬼。 老人见自己的闺女不依不饶的样子,轻声的说道:“一会给你看,先让我和你小苏哥哥先吃饭。” 小女孩一听,不再伸手去自己父亲长衫里的包包里抢了,只是撒娇的笑着说道:“那爹爹可不许骗人。” 老人连忙说道:“不骗,不骗……” 紧接着,老人和善地对苏俊说道:“来,小苏,饿坏了吧!咱们吃饭……” 小女孩见苏俊开始吃起饭来,便催促着老人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 不一会儿,老人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小女孩的目光瞬间落在父亲手里的那物件上,眼中满是新奇,开口问道:“爹爹,我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呢,原来是个小壶呀,不过壶咋能做得这么小呢?给我玩玩呗……” 老人笑了,一脸得意地说道:“闺女,这可不是一般的壶哦,它装的可不是水,而是火呢……这个可不能给你玩呀。” 小女孩乐了,“呵呵呵……”笑着说道:“娘,爹爹又骗人了。” 老人的妻子也微笑着对老人讲:“老倌,别骗咱闺女了,壶怎么能装火呀,难不成等会儿你还要学金角大王说的‘我叫你敢答应吗’,来上一折《西游记》呀?”话还没说完,老妻和小女孩都不禁笑了起来。 老人见她们笑了,赶忙为自己辩驳道:“这里面装着火呢,不信我现在就用它来点火给你们瞧瞧。”说罢,便开始给自己的妻子和小女孩演示起怎么打火来。 只听“啪”的一声,火苗一下子从壶口蹿了出来。这可把妻与小女孩吓得往后跳了好几步,二人扯着嗓子大喊:“妖术!妖术!”那声音又尖又响,在屋子里不断回荡。老人见状,连忙把火给关了。 过了片刻,老人的妻与小女孩像是缓过神来了,慢慢地凑上前,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火咋能藏在这么个小玩意儿里呢?这也太神奇了呀!”说着,小女孩就伸手想去摸,老人赶忙小气地拦住了。小女孩这才把手缩了回去,可还是不停地发出感叹。 老人的妻子目光再次投向那簇火焰,不禁问道:“这宝贝能一直冒火吗?火的大小能不能控制呢?” 老人挠挠头,笑着回答:“这我还真不太清楚,得问问小苏,这是他送我的。” 老人的妻子眉头一皱,神情严肃起来:“老倌,这么贵重的礼物,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说收就收下了。” “嗯,收了。”老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收,孩子还不干呢,就收下了。” “哎!”老人的妻子瞪了他一眼,嗔怪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这时,两人的目光和一旁小女孩的目光一同投向了正在埋头吃饭的我。我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解释道:“只要有气体供应,它就能一直燃烧,而且火的大小可以随意控制。” 二人一听,脸上满是羡慕的神情,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们平时都用洋火呢?要是有这个宝贝,点火可就方便多了呀!” 二人又追问道:“这东西叫啥名呀?” 老人说道:“打火机。” 小女孩皱着眉头说道:“这名字不好听呀,打火机,火是能打的吗?一打不就熄了呀!应该叫‘兜里火神’或者‘如意焰壶’,这样才显得它神奇嘛!”老人听女儿这么一说,自己和苏俊也忍不住,差点把口中的饭笑了喷出来。 小女孩才不好意思的躲在了老人妻子的身后,静静的看着父亲与苏俊二人在吃饭 苏俊这吃了半天,怎么也弄不明白,老人妻子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能把简简单单的剩饭和豆食组成的食物做得如此美味…… 而,老人则边吃边对自己的妻子说道:“孩子她娘,今天时间晚了,一会儿去把三儿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小苏先住那。” 老人的妻子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老人说道:“他爹,你不是说过,三儿就要从讲武堂回来了,不让动他的房间吗?” “哎!”老人叹息一声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三儿随大军去广西了?” “什么?不会是去打仗吧!三儿有……有危险吗?”老人妻子着急地问道。 老人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还是他的亲家公王保长,在宜良火车站给我捎的话呢。” 老人的妻子沉思片刻说道:“那三儿,他什么时候把他媳妇接回来。这算什么回事?这新媳妇一天天住在娘家不回来,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我这个婆婆不会待这个儿媳妇呢?” 说完后,老人的妻子面色不悦的说道:“小五,跟娘走。”然后什么也不说,头也不回地领着自己的女儿走了。 苏俊吃完后,又喝了一杯茶水,才在老人的引领下,端着盏小油灯住到后院的一间房子里。 老人临别时,还不忘叮嘱苏俊睡前上药。 而苏俊打量了一眼房间四周,看见这古董似的家具和一张散发着檀香味似房子般大的床,摆放在房子中间。 苏俊也不知这床,是不是!传说中的“万工床”。 吹灭油灯,坐在床边的苏俊,摸黑上完老人给的药后。便在鸡叫声中,苏俊宿眠于锦帐之中。 第10章 匪窝里的读书声(下) 苏俊这一觉,那真的是睡得个昏天黑地的,一直从三更鸡叫,睡到了大中午。 朦胧的阳光,从那雕琢精美的花木格的窗子上,穿透贴着的那雪白的宣纸,照射到房子的地上。 苏俊才从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中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耳旁也听到了老人:“小苏,小苏……起来,吃饭了。”的叫喊声。 苏俊在迷糊中回答道:“唉!老爹,我这就来。” 苏俊快速的穿上衣服,走到门口为老人把门上的木插销拔下,打开门。带几分歉意的对老人说道:“老爹,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老人温和地看向苏俊,抬手递过一个布包,轻声说道:“来,小苏,把这身衣服换上吧。” 苏俊刚要开口推辞,老人已笑着解释:“快换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这可是你婶子熬了一整晚,用三儿的新衣改出来的。” 苏俊心头一暖,虽未喜形于色,但眼中满是感激:“嗯,那就换上。” 把布包放在床上打开,拿起衣服一比划,却一下子愣住了,面露难色。 老人见状,不禁笑出了声:“怎么,洋装穿久了,连咱自己的衣服都不会穿了?来,小苏,我教你。” 说罢,老人便耐心地指导苏俊穿长衫、马褂,还细致地教他扣布制盘扣。 待苏俊穿戴整齐,老人端详着他,眼中满是欣慰:“很合身,很子弟,一表人才啊!” 苏俊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有些颤抖:“老爹,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接着,老人微笑着说道:“小苏啊!今天是园山寨的赶集日,来瞧病的病人有点多,一会吃完饭后。我让小五领你去山寨书院,哦!忘了,现在改名叫什么?‘园山初等私立小学’了!去哪大概能找到你要的纸和钢笔了。” 苏俊点了点头说道:“好的,老爹……” 但是苏俊很快的又追问道:“老爹,这里不是匪寨吗?怎么还会有集市,还会有学校……” 老人突然冷笑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缓缓开口道:“小苏啊,如今天下这世道,就是这么个情况。就说咱们滇省,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看咱们省的唐督军,和绑你的那伙土匪的头目,那可是称兄道弟的交情!当初要不是这帮土匪支持他,在鹅毛寨把他的死对头顾督军打得大败,逼得顾督军死在天生桥,他唐某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所以说,小苏,这当官的和土匪,哪里分得清楚哟!” 苏俊一愣,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老人感慨的说道:“唉!小苏啊!不说了,走吃饭去。” 老人领着苏俊,穿过了昨晚看不清的那些“四合五天井”,“跑马转角楼”的迂回廊道。苏俊就在想,老人在这应该算得上是个大富之家吧!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一院房子…… 很快二人就到了一处,青石板铺设的水井边。 老人笑着说道:“忙一早上,嘴都赶不上漱。小苏,我听小五告诉我国外却是用牙粉和牙刷刷牙吧!不过我们这里没有这些,是用青盐漱口的,不会用吧!来让我教你。” 说完后,老人熟练的从井中打好水,对苏俊边说边比画,并从怀里掏出青盐,放入口中。就开始用食指当牙刷在牙齿上刷起牙来,看得苏俊也好像看西洋景一样,呆滞了。 而老人漱了一会,含口水,嘴里叽里咕噜的,催着苏俊快点学着漱,苏俊也只有样学样的洗漱了起来。 令人心生愉悦的是,今朝的饭菜于苏俊而言,宛如一抹慰藉的暖光。只见碗碟之中,青葱鲜嫩欲滴,红辣椒娇艳夺目,交相点缀,那饭菜散发的酸辣气息,馥郁诱人,瞬间勾起了苏俊的食欲,让他尽情享用,吃得畅快淋漓。也正因如此,苏俊对老人妻子那精湛高超的厨艺,愈发敬重与钦佩,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用餐时,两位老人热情地为苏俊夹菜,那一片片二指宽的老腊肉,肥润透亮,丝丝红肉纹理清晰,咬上一口,油脂四溢,馥郁的香味瞬间在舌尖绽放,相较那些充斥着“科技与狠活”的食物,那是有着天壤之别。 在品味美食的同时,苏俊也倾听着老人夫妇的家常絮叨,对其家庭情况有了大致了解。老人膝下有五个子女,三女二男。女儿分别是已经嫁人的老大、老二和待字闰中的老五,老三从讲武堂毕业,便投身滇军,随军前往广西作战去了。 而对于在昆明求学的老四,老人似乎心存不满,言语间隐约透露出,此次自己被土匪擒获,便是老四向莫家的双胞胎女儿中的老二泄密所致。老人恼怒地对妻子说道:“老四若再去找莫家那个死丫头,就断了他的学费!” 餐毕,老人便安排小五领着苏俊,往园山小学的方向徐徐而去。 苏俊跟在五妹身后,鼻尖萦绕着岁月沉淀的气息,仿若那是时间摩挲而生的包浆味道,也借此机会,得以窥探园山匪寨的大致轮廓。 此处是一座被青山四面环抱的小镇,东南西北四方各矗立着一座砖石修筑的寨门。远处,一条宽阔的大河自山寨西门蜿蜒向东流淌,河面上零星散布着几点帆影,舟船缓缓驶过,给这方天地增添了几分悠然之态。 苏俊的目光落在园山寨蜿蜒的青石板路上,只见马帮的骡马穿梭于街巷,行人熙攘往来,不禁微微一怔,暗自诧异:这土匪盘踞之地,怎会演变成一处水旱码头? 街道两旁,各类店铺鳞次栉比,幌子招牌随风摇曳,“一门一窗一铺台”的格局紧凑而精巧,尽显店家对每一寸空间的极致利用,苏俊不禁为这独具匠心的布局设计暗暗折服。 苏俊亲眼目睹了往昔只存于历史长卷中的市井景象:小贩们肩挑货担、神色匆匆,算命先生则仙风道骨、目光深邃。他们怡然自得地现身于青石板路旁那片葱郁大树下的开阔场地,或安然设摊,或扬声吆喝,宛如一幅鲜活生动的民俗图卷,在岁月的缝隙中悠然铺展。 阳光透过叶缝洒下细碎的光影,微风轻拂,而苏俊脚下坚实的石板路,与耳边悠扬的吆喝声及各种纷繁的喧闹声,为园匪寨增添了几分灵动。 苏俊满心不情愿,目光刚从铁匠铺依依不舍地收回,又被一个打着“卦天机”幌子、穿梭于市井的算命先生吸引过去。他就这跟着小五东看看,西瞧瞧,沿着北寨门的石板路缓缓前行,园山民居那一座座古朴的房屋渐次映入眼帘。 每一块石头、每一片瓦、每一道木纹,都仿佛在喃喃低语,诉说着园山人的智慧与匠心。 民居多为硬山顶、披山、马头墙、抱抱屋等建筑形式,它既有北方的端庄大气,又有南方的灵秀婉约,而每一栋民居都独具特色,或青砖灰瓦、或木质雕花,古朴又典雅。它们相互连接,却又各有千秋。 然而,令苏俊深感困惑的是,眼前这个满溢生活气息、仿若世外桃源的寨子,竟然是个土匪窝。 走过南北与东西两条石板路交叉处的魁星楼,朝南门口方向前行数十米,便能看到三两个孩童在一座雕砖门楼前嬉戏玩闹,与此同时,门内不时传出朗朗读书声,宛如清脆的鸟鸣,给这方天地增添了一抹灵动的气息。 苏俊抬眼望去,只见门楼上高悬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其上“园山私立初等小学”几个仿宋体大字苍劲有力。苏俊知晓,目的地已然抵达。 跟在苏俊身后的小五,刚到校门口便大声呼喊起来:“书瑶姐姐,拴好你家的大黄狗,我来啦!”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周遭的宁静,也让这所小学的氛围更加鲜活起来。 第11章 土匪窝中的女神 蓦然间,一位似从民国旧时光中袅袅走来的女孩,迎面朝着苏俊走来。女孩那浓郁的古典气息,瞬间吸引了苏俊的全部目光。 苏俊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这个身着淡蓝色旗袍的女孩。那旗袍的领口恰到好处地凸显出,她修长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直让苏俊看得目光呆滞了。 女孩在细腻的丝绸面料之上,戴着几朵素雅的缅桂花,散发出馥郁芬芳的气息。 苏俊终是沉醉于女孩那白皙精致的面庞,其温润恰似羊脂玉,双颊微微泛着一抹自然的红晕,仿若春日里初绽的桃花。 望着女孩弯弯的柳叶眉下,那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眸,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深邃之中满含着智慧与慈爱,苏俊觉得自己仿佛觅到了,灵魂上寻了千百年的归宿。 而女孩则以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每一次眨眼,似乎都在向苏俊讲述着她的故事。 她的鼻梁挺直,尽显端庄之姿。嘴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温暖且亲切的笑意,令苏俊如沐春风般惬意。 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被规整地梳成一个发髻,几缕细碎的发丝俏皮地垂落在耳侧,更增添了几分温婉与灵动,使苏俊不禁萌生出,想要轻抚一下那缕青丝的冲动。 而发髻上别着一支精致的银质发簪,闪烁着柔和的光辉,恰如其分地衬托出女孩的干练。 那苗条修长的身姿,迈着轻盈稳健的步伐。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英文书籍《简爱》,仿佛那是她开启知识宝库的密钥。在阳光的映照下,她的倩影恰似一幅优美的画卷,成为了这个时代一道独有的风景。 女孩见苏俊毫无顾忌地、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一阵愠怒,几分羞涩,朱唇轻启,轻声嗔骂道:“讨厌……” 苏俊不由得全身一震,一颗心怦怦跳动着,心想:“这骂人的声音也如此好听,世上怎能有这样的人?苏俊感觉自己真的陷入了爱河。” 苏俊再也不顾女孩的嗔骂,他的心在颤抖,一口气顺畅地背起了《简爱》中,罗切斯特对简超自然呼唤的那一段英文原文来:“suddenly my heart stopped beating, and i heard a distant voice cry, ''jane! jane! jane!'' ……”(翻译:突然,我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我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呼唤着:“简!简!简!”……) 女孩轻轻抿了抿嘴唇,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脚步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矜持让她不敢轻易向前迈出,犹豫使她难以做出抉择,那艳若桃花的面庞,瞬间如朝霞般绯红。 苏俊正暗自得意,欲上前一步搭讪。未曾想,一只黄色大狗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直朝苏俊猛冲而来,呲牙咧嘴,狂吠不止。 面对飞奔而来的狗子,苏俊心里竟不由一阵窃喜,这不正是自己展现男子汉气概的良机吗?于是他气定神闲地站着,手指着大黄狗大声斥道:“滚开!” 见大黄狗狂吠着非但不退,反而逼近,苏俊不由向大黄狗用力踢出左脚,试图将其踢开。然而灵活敏捷的大黄狗身形一闪,冲到了苏俊的右腿边,瞬间咬住了他右脚的裤腿。 大黄狗头一甩,用力一扯,“悲剧”上演,苏俊瞬间重心不稳,“砰”的一声,重重地一屁股摔倒在地。 那幽怨的小眼神,依旧不舍地死死盯着女孩在看。 而女孩见大黄冲过去咬着苏俊了,也是一惊,急忙走过去,用手中的书不住的在驱赶大黄:“死狗,滚开!” 苏俊见女孩为自己着急地驱逐大黄狗,不由心里一甜,眼中满是女孩的身影。对于大狗的撕咬,此刻的他甚至希望时间再长一点,别松口。 而在苏俊身后几步远的小五,瞬间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犹如一头勇猛的小老虎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冲了过去。 只见他紧紧握着小小的拳头,手臂挥舞得虎虎生风,对着大黄狗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暴力输出。那柔嫩的小手此刻仿佛充满了力量,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大黄狗的身上。 她一边打一边大声呵斥:“坏狗狗,不许咬人!”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大黄狗都有些不知所措。 大黄狗试图反抗,直朝着小五汪汪的游走狂叫着,小五却丝毫不畏惧,反而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拳头,甚至抬起小脚,猛地踹向大黄狗。 最终,大黄狗抵挡不住小五的“猛烈”攻击,“啊呜”一声,耷拉着脑袋,头也不回地夹着尾巴狼狈地逃跑了。 小五见大黄狗跑了,连忙就问躺在地上的苏俊道:“小苏哥哥,你怎么样,咬到那里没有……” 可苏俊一直目不转睛的在看着小五身后,同样的用焦急的眼神在关心自己的那个女神,苏俊的全身更是热血沸腾,一颗心也由着眼神依附到了女神的身上……整个人也竟然是痴了。 随着小五的再次询问,苏俊才很轻松的对着小五大声的口应道:“五妹,我没事!只是” 苏俊的大声回复,也是告诉那个用眼神在急切关怀自己的女神。 苏俊说完,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长衫上的灰尘,笑着对小五说道:“瞧,我这不是没事吗?” 女神似乎也看到了苏俊没事,莞尔一笑,苏俊的心里也是一甜,但看到女神准备要走时,心又凉了半截…… 而小五也似乎察觉到了苏俊的异样,回头一看,微笑着斜瞅了苏俊一眼,对苏俊的女神开口叫道:“莫姐姐,怎么是你!莫姐姐不是在昆明读书吗?” “金家五妹,我毕业了,这不回来这里当个女先生。”苏俊的女神说道。 苏俊心里不由一颤,心里不由在想:她是这里的老师,那我不得想法与这个学校发生点关系啊!苏俊正在那呆呆的想着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五妹,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你怎么忙得赢来看我了!” 小五高兴的回应道:“书瑶姐姐,今天小五可是奉爹爹的命令来的。” “哦!” “书瑶姐姐,刚刚我就喊你栓狗……” “五妹,没听到……” …… 两女孩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让一旁的莫女神顿觉无趣,对着小五淡淡的说道:“金家五妹,你俩聊,我有事先走了。” 女孩走时,不忘斜瞅了一眼苏俊,似乎在确定,苏俊有没有让大黄狗咬伤。就这么一眼,苏俊的心融化了。 苏俊似乎觉得,他的穿越就是为她而来的! 但此时,苏俊只能痴痴的看着女神消失的背影, 心里不由一阵阵的失落与惆怅…… 第12章 小学里来了大神(上) 见到苏俊痴痴呆呆地望着莫女神离去的背影,小五那个气呀!她那大大的眼睛瞪着苏俊,简直要冒火了…… 没好气的说道:“哎!呆哥哥,快别看啦!小心她爹把你拿去点天灯!” 终于女神的身影消失在了校门的转角处,苏俊才想起回过头来看着小五,迷茫的问道:“小五,你刚才说什么?” 小五一听苏俊这样问她,气得半天的说不出话来,而那位被小五唤作书瑶姐姐的女孩,莲步轻移,款摆腰肢。她身着湖蓝色锦缎旗袍,外罩一件烟灰色针织开衫,衬得身姿婀娜。眉眼含笑,轻声问小五:“五妹,这活宝是谁?”声音恰似黄莺出谷,婉转悦耳,在这古朴的巷子里悠悠回荡。 小五满脸委屈,一肚子苦水没好气地倒了出来:“我爹非说这人是我家远房亲戚,还让我管他叫哥哥。不得了的是,他竟然是留过洋的博士。可是什么都不懂,一双草鞋,一件蓑衣,一袭斗笠,一把油纸伞……都会让他好奇的研究个半天,但见挑担的小贩卖的东西,都要凑过去瞧瞧!见到个小脚老妈妈也会在那里傻笑,走不动道……。” 那位书瑶姐姐听罢“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难怪,没见过呗!走,五妹别气了,上家里坐。” 小五“哎”的叹息一声,对着陷入粉红色回忆,而在发呆的苏俊大声的说道:“呆哥哥,走了……” 苏俊满心失落、怅然若失,跟在小五身后,继续朝着学校主通道旁的一个月亮门内走去。走进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有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墙周边皆种满了紫竹,青石走道两侧,无数兰草葳蕤,幽香缕缕…… 尚未走到正房,忽然传出一声“唉!”的叹息。小五的书瑶姐姐听到这声叹息,不由加快步伐,口中连连喊道:“爹爹……” 苏俊赶忙加快脚步,随小五一同走进房间。 只见屋内立着一位身形颀长的长者,一袭长衫垂落,头上戴着顶精巧的瓜皮小帽,清瘦面庞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几缕银白胡须轻垂嘴角,双目透着深邃与睿智,其间还隐隐含着几分淡淡的书卷气。 他双手悠然背于身后,举手投足间尽是文人的儒雅风姿,仿若一幅古雅的文人画卷映入眼帘。 小五一见到此人,赶忙开口叫道:“翁伯伯好……”,苏俊也紧跟着叫了一声:“翁伯伯。” 老人见小五来了,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小五,来了……”然后微笑着对自己的女儿说道:“书瑶去,去给小五她们俩泡两杯米花茶来,多放糖,小五就爱吃甜的。” 然后,老人打量着苏俊说道:“小五,这位是……” 小五微笑着对老人说道:“翁伯伯,这是我苏哥哥,他叫苏俊,刚刚从西洋留学回来的博士。不太习惯写我们的毛笔字,我爹爹说让我带他找翁伯伯借支钢笔和纸,苏哥哥他想写点东西。” 老人笑着说道:“留过洋的博士,好啊!小五你和你苏哥哥先坐,我让你书瑶姐就去给你们找……” 说完后,示意苏俊和小五坐到了房间两边的太师椅上,现在苏俊也才打量起来了这间房子的陈设…… 房子中间挂着一块扁道: 六艺堂; 扁下面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神位”和供桌上的香炉与祭祀的水果,墙两边是四组八个太师椅和四个小几,苏俊跟着小五坐到了太师椅上…… 这时老人也坐到了二人的对面的太师椅上,微笑着说道:“许久没见,我们小五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想当初,这个爱写文章小丫头也长大了。” 小五听到这不由脸红红的说道:“翁伯伯还记得这些!” “哪能记不得呢?咱家小五写文章向来灵透,写得也好,怎么就不念书了?我琢磨着,是不是罗家来提亲了?可那罗家大公子罗有中,论读书写作,还比不上你呢!”老人面带微笑,打趣地对小五说道。 小五一听,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熟透的番茄。 她又羞又臊,头恨不得扎进自己乌黑的头发里,双手也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双脚不安地挪动,那娇羞之态恰似徐志摩笔下“那一低头的温柔”,尽显少女的青涩与可爱,叫人看了心生爱怜,仿佛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青春的甜腻气息。 幸好这时女孩书瑶,用个小托盘端着两杯米花茶走到了小五的身旁,把两杯米花茶放到小几上。 微笑着对小五说道:“五妹,这杯的糖多,是给你的。” “谢谢,书瑶姐!”小五端着杯子对书瑶说道。 这时,老人开口说道:“书瑶,你去把状元公,送我的那支钢笔和墨水拿来……” “哦!好的,爹爹!”女孩似是迟疑了一下,但依旧很乖巧地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女孩便把老人所说之物拿了出来,并且还多拿了一叠信笺,放置在老人身旁的小几上。 此时的苏俊正在研究自己怀中的米花茶,心里想着,这米花绝非那种手摇火烧的爆米花机放炮炸出来的。 而是人为在铁锅上炒制而成,只因米花中糊掉的甚多!不像那种爆米花机炸出来的,一颗颗米粒白胖白胖的。 大概那种爆米花机,于这时代而言应算个高科技产品吧! 而且泡这米花的糖乃是红糖,还带有一股焦糊味,显然是这红糖熬焦了。哎!这心心念念的民国,着实没几件顺心之事…… 老人瞧了瞧小几上的纸笔,转头看向苏俊。见苏俊正低头用杯子里的调羹搅着米花茶,老人不由轻声“咳嗽”了一声。 苏俊一愣,抬起头看向老人,老人微微一笑说道:“苏俊是吧!瞧瞧,是否是你要的这些东西?” 苏俊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走上前一看。不禁吃了一惊,这小小的一支笔竟是美丽国的派克钢笔,墨水还是英帝国产的“司替芬”墨水。 见到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轻工业品,苏俊不由感慨国家工业的孱弱,物资获取的艰难以及这些东西的珍贵,苏俊不禁脱口而出道:“翁伯伯,用完后,我一定即刻归还。” 然而,老人却笑着说道:“还什么还,文人间不必如此!拿着用便是。” 苏俊赶忙推辞道:“翁伯伯,这般珍贵的物件,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而老人依旧笑着说道:“有何过意不去的,伯伯给你的,收下就行。” 苏俊愣了一下说道:“这……” 第13章 小学校里来了大神……(中) 老人爽朗地“哈哈哈……”笑着说道:“快别这呀……那呀的,翁伯伯给你的就收下。” “那,翁伯伯,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苏俊收下这几件珍贵之物,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老人见苏俊坐定,便开口问道:“苏俊呐,在西洋都学了些什么?” 苏俊微笑着说道:“翁伯伯,晚辈学的是工科。” 老人一听,高兴地问道:“可就是学数理化……” 苏俊点点头说道:“翁伯伯,也可以这么理解。” 老人一听苏俊如此回答,不由激动地一下子从座位中站了起来,连声说道:“这太好了!贤侄……那数理化的题目你应当会解吧!” 看到老人站起以及对自己称呼的变化,苏俊感受到老人发自内心的激动,也爽快地回答道:“应该……没问题!” 老人连声说着:“贤侄,等着,等着……老朽这就去拿点东西,让你看看。”说完,老人便激动地走入了内室。 不一会儿,老人从里屋拿出一叠试卷,郑重其事地递到苏俊手里。 老人见苏俊接过了试卷后,高兴的说道:“贤侄,瞅瞅这些题目你能解不?” 老人呢?此刻紧张得活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小学生,站在一旁,那焦急的模样,仿佛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眼巴巴地等着苏俊给出回答。 苏俊从老人手中接过试卷一瞧,“哟呵!”这居然是东陆大学,在民国12年招预科生的数理化试卷。 苏俊心里直犯嘀咕:这老爷子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这些考卷的?不过,这些题目对于经历过,三年高中题海战术的苏俊来说,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 苏俊仔仔细细把试卷翻了一遍后,老人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万分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贤侄,咋样啊?难不难?能不能做出来……” 苏俊一脸轻松,笑嘻嘻地对老人说:“翁伯伯,小意思啦……” “那,麻烦贤侄了,带回去,在这三四天做一下,我去金家药铺取,成不?”老人客客气气地说道。 苏俊仍旧面带轻松的笑容,摆摆手说道:“翁伯伯,不用那么麻烦,我一会儿就能搞定……”苏俊心里暗自琢磨:就这点 1 加 1 的事儿,解这几张试卷,要是超过半小时,我苏俊这博士头衔岂不是白戴了。 边这么想着,苏俊麻溜地给新的派克笔灌满墨水,就在信笺上奋笔疾书起来。老人看着苏俊那笔走龙蛇的架势,眼睛都看直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心里寻思着:这小子难道是文曲星下凡? 只见苏俊的笔尖在纸上如灵动的舞者,答案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老人在一旁时而紧张地搓搓手,时而忍不住凑近去看两眼,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答案对不对哟?” 苏俊头也不抬,自信满满地说:“翁伯伯,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没一会儿功夫,苏俊就把试卷做完了,往老人面前一放,潇洒地一甩头:“搞定!” 老人拿起试卷,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最后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对照了起来。 一边仔细看,一边激动得双手都颤抖起来:“对,对……全对,贤侄啊!你可真厉害呐,我这托了多少人也没人把它解出来,被你一盏茶的时间全做好了,你真是太不简单了。” 听老人这么说,小五也是两眼冒着小星星,自豪的看向苏俊。而老人的女儿书瑶,眼睛里也全充满了赞许的目光…… 突然间,老人一声:“呃!……”的皱起眉头说道:“贤侄,这壹前面一横……是什么意思?” 苏俊一看,原来老人说的是解一道二元一次方程。x的平方,有两个解1或-1,而老人手里拿着的只有一个解1,故老人才发问…… 苏俊很轻松的微笑着说道:“翁伯伯,这二元一次方程,是必须有两个解的,正1或负1,那一横是代表负号。我的没错,是这个答案错了……” 老人似乎有点呆滞,又或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而后吃惊的说道: “哦,是吗?贤侄,看来我们这一代人真的过时了,我们太无知了,哎!……” 苏俊感觉到了老人脸上的那一脸落寂与无奈……苏俊也不知道如何劝慰老人,只有静静的看着他,走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神色萎靡不振的老人,自言自语的说道:“哎!这也是怪老朽有眼无珠呐!莫马锅头老早就说过:那种只会……种早稻田地的大学,毕业出的学生犬养太郎,听名字就不象个好东西?我偏偏不信,用这人教出的学生能好吗?这真是报怨不爽呐!” 苏俊心疼的看着这个充满无力感的老人,在那痛苦的自责着,不由轻声的问道:“翁伯伯,您怎么了?” 老人苦笑了一下说道:“贤侄啊!全是老朽学着京师书院,私塾,改良惹的祸?” “改良……”苏俊不解的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不解的看着老人…… 老人见苏俊不解,便笑着说道:“这大清的小皇帝也逊位了,科举废了,可我们这一辈子都是读《四书》、《五经》的人,却没了出路。但这活人呐!那能让尿憋死了。贤侄,你说对不。” 苏俊善意的点点头…… 人见苏俊认同自己的观点,遂笑着讲道:“所幸,我哪个师兄,中了大清朝的最后一位状元。归来便与我言,大清京师的那些私塾,书院皆已改良。生员们!开始研习新学去留洋,上陆军高等小学,读师范,进讲武堂……可咱们这里的生员,大多在家务农,着实可惜。老朽也就打起了改良之事。往后,这小小的书院,倒也出了那么几位人物。”言罢,老人从小几上取过紫砂壶,痛快地喝了一口。 喝完后,老人又接着对苏俊讲道:“似乎自我改良之后,喜事频频降临。这不,状元公来信告知我,滇省筹备许久的东陆大学准备开学了。而且,只有具有同等学力的学生,便能去考它的预科生。老朽忆起那些十数年寒窗苦读之人,只因他们缺失了那条上升的路径。现今有了这条道路,那将会让多少明珠蒙尘之人重现光辉。于是,老朽便想组织一些生员前来书院学习……” “翁伯伯,这个想法得很好啊!”苏俊微笑着说道。 “确实很好啊!我刚把这个想法跟莫老马锅头一提,他便大力支持我的想法。而且,他还专门把在昆明学习英文的女儿,叫回书院来教英文。另外,书院准备组织人学习、备考东陆大学的消息在生员中间传播开来后,便有来自周边方圆数百里的问询者,报名者络绎不绝地前来……”老人的眼神里流露着几分欣慰地说道。 苏俊听到“女儿……教英文……”脑中立即浮现出了那个由旧时光走出的女神,回首时对自己在笑的人,不禁呆了…… 第14章 小学里来了大神(下) 突然间,苏俊被小五推了一下自己的手,对着苏俊轻声说道:“苏哥哥,翁伯伯问你话呢?”苏俊才瞬间的从美丽的遐想中回过神来。 回魂过来的苏俊,连忙转头过去对着小五反问道:“呃……五妹,翁伯伯说什么?” 小五“哎”的叹息声说道:“苏哥哥,翁伯伯现在问你,在这里能待多长时间。” 苏俊连连点头,而后转头微笑的对老人说道:“翁伯伯,请恕晚辈失礼,刚刚晚辈走神了。承翁伯伯所问,晚辈可能要在这圆山寨小住些许时日,完成几篇小故事。” 老人一听,“哈哈哈……”的笑着说道:“好,这样便好!” 苏俊听到老人这么说,不由一愣,心里在想着:“怎么,难道我不走?还有什么好事不成?不会是要为我保媒吧!苏俊又瞬间想到了,那个从旧时光中走来的女孩,难道会保她。” 苏俊的心里不由一荡……小心脏又不自主的“怦怦……”的乱跳了起来…… 可是那或许是苏俊的意淫,老人话锋一转,“哎”的长叹一声说道:“古人诚不欺我也,这老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小日子的犬养太郎,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呐?白瞎了我的一片好意了。” 再次听到老人这么抱怨小本子,苏俊很是好奇,老人为什么这么恨小本子?不由用一双疑惑的眼神看着老人…… 老人“呵呵……”发出一声苦笑,说道:“上次书院参加预科考试的生员共有四十三人,然而数理化三科加起来,竟无一人考分过三十分。若不是在国学和英文上有一个学得极为拔尖的生员考中,那此次考东陆大学的预科生的生员,书院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苏俊愣了一下,这数理化三科加起来能有三百分呢?学生倒好,考的分儿还没人家零头多!就照刚刚那几份卷子的难度,这成绩,学生哪还有脸见人?要么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要么找个水坑,撒泡尿把自己淹死得了,也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而老人则是又悲愤的说道:“这就是我们国人对理工科所欠缺的结果,你把人家当大爷一样的供着,人家也未必真心待你,传给你知识啊……” 听到这,苏俊似乎才听出点门道来,再加上老人把左公的名言:“倭人知小礼而无大义,拘小节而无大德,重末节而轻廉耻,畏威而不怀德,强必盗寇,弱必卑伏。”背了出来,苏俊深以为然…… 老人见苏俊同意自己的看法,便问道:“贤侄,既然是你也不急着走,可否代犬养太郎,在书院上几日数理化的课呢?当然薪资也一并按犬养太郎一般支付,每月一百五拾元唐洋,学校还有食堂,能为贤侄提供一日三餐,贤侄你看这如何呢?” 看着老人为了留下自己连称谓都改了,苏俊冲着老人那期待的眼神,本想一口应承下来。 可转念一想,自己手机加充电宝上的电量,最多能让自己抄三四天的小说,按苏俊计划,四天后抄完一部几十万字《雪国》便准备上昆明卖与小本子了。 而且,自己还打算就今后便在昆明找个有电的地方,把这文抄公的事业发扬光大,干好自己的赚钱大业,让今后小日子尝尝什么是降维打击…… 老人见苏俊半天未答复自己,便着急的问道:“贤侄,您这是有什么顾虑吗?您有什么问题?或困难都可以提出来的……” 苏俊刚要开口拒绝老人的好意,就在这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双明艳且楚楚动人的眼睛……这画面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愣是把苏俊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不”字给生生拽了回去。 苏俊在心里忍不住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你这头猪喽!简直就是陈世美!真要是走了,就忍心把她丢在这儿吗?一分钟前还自诩情种呢,这么快就忘了……” 幸好,莫雨薇没有听到苏俊的心声,否则,莫雨薇不知道要如何的,鄙视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 苏俊微笑着对老人说道:“翁伯伯,呃……翁校长,留在这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老人一听,笑了,高兴的说道:“贤侄,什么要求!说说看?” 苏俊爽快的说道:“翁伯伯,我只希望我每隔四、五天,能有一天有电用……” “电,这是算什么要求嘛?距我们园山寨翻过两座山,二十几里地外的地方,就有一个铁路上的小站,那里就应该有电,到时候我让马帮的莫老锅头送你去!”老人笑着回答道。 苏俊一愣,转头对着小五问道:“五妹,是吗?” 小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苏俊微笑着说道:“那就好!”然后对着老人说道:“翁伯伯,那好,我同意在这里当一段时间的先生!” 老人如释重负的说道:“好!好!好!”老人连说了三声好,并对着苏俊征询道:“时不我待,贤侄你看,明天你能不能就来给生员们上课呢?” 苏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老人的要求,老人微笑着,就把学校及苏俊要上课的生员班作了个介绍。 听了老人的介绍,苏俊才知道,书院现在有小学一至三年级的六个班,高小的四至五级的二个班。绝的是老人竟然招了,准备要报考明年的东陆大学预科班的生员一共有八十九人了。 在这八十九人中,有四十二人是上一年没有考上的落榜生,书院为他们单独编了一个班,而另一个班四十七人却是今年新招的生员。 苏俊挻佩服老人的,竟然在没有确定有老师的情况下,就敢开始上课了。 倘若没有他苏俊这个穿越者,老人这又该如何办呢?这胆色,比起当代的新某方也全然是不弱啊! 老人介绍完后,又忙不迭地唤女儿书瑶去杀鸡备酒,一心要留下苏俊共享晚餐。紧接着,他满怀热忱地引着苏俊前往学校参观,郑重其事地将两间日后苏俊授课的教室,逐一详尽介绍。 苏俊踏入教室,触碰到那在民国教室里独具代表性的戒尺,目光游移,看到黑板擦得锃亮,粉笔整齐地码放在盒子里,墙上挂着泛黄的秋海棠地图与圣人孔子画像。 他不禁心生感慨,在自己所处的那个时代,动用戒尺惩戒学生手心乃是绝不被允许之事……相较之下,在这个时代做老师,似乎多了几分自在与从容。 苏俊见老人如此热忱,盛情难却,便爽快地答应留在老人家吃这顿下午饭。 席间,那一杯杯让苏俊喝得双颊微红的甜米酒,让苏俊带着醉意,踏着夕阳回到了金家药铺。 金老爹见苏俊微醺的酒意,便让苏俊休息去,可是苏俊却笑着说道:”老爹,此时正是抄书时,不急……!” 金老爹一脸疑惑的看着苏俊说道:“抄书?” “嗯!抄书……”苏俊笑了,拿着纸笔就进了房间…… 第15章 会讲故事的先生(上) 曙光初现,苏俊已早早起身,他如今已是“园山小学”的代课老师。 虽说还不习惯用青盐漱口,但为了驱散整夜抄袭小日子作品带来的困意,他还是皱着眉头将青盐放入口中,用中指搅动着洗漱起来,心里还念叨着得赶紧买牙刷和牙膏。 正当苏俊低头洗漱时,金朗中笑盈盈地出现在他身后,说道:“小苏,昨晚,见你的灯差不多亮了一宿,怎的今日还这般早?不多睡会儿!” 苏俊一愣,吐掉口中的漱口水,转头回道:“大爹,不睡了,我答应过要去翁老伯今天开始上课的,不能迟到了……” “哦!也对,那小苏吃过早点再去,你婶婶已经煮好了米线。”金朗中关切的说道。 “嗯!好的!大爹”苏俊客气地应道。 正在厨房里端着大碗吃着米线的苏俊,总感觉今早金郎中怪怪的,老是在自己眼前晃悠,似乎有话要说。 就在苏俊快吃完时,老人才笑眯眯地说道:“贤侄,昨晚上,我也琢磨了一宿,打算今个让小五跟着你去上学,这与罗家的婚事,我看也不急在这一两年,贤侄,你意下如何?” 苏俊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读书,这当然好了!” 老人转身便笑着自言自语:“这下,我闺女也要读大学了,这莫老土匪也就比我强不了多少了。” 就这样,苏俊又跟着蹦蹦跳跳的小五来到了学校。在学校门口,苏俊见到翁老伯拄着根拐杖,跟每一个进校的人打着招呼。 当见到苏俊来了,老人一脸笑意地走上前来,热情地说道:“苏先生,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走,走,你婶子已经在食堂里熬好了上好的老鸭汤,去吃上一碗菊花过桥米线去。” 苏俊正欲作答,快嘴的小五却笑盈盈地说道:“翁伯伯,我们吃过了,我苏哥哥还吃了一大海碗呢?” “哟!小五,怎么,你也来了,你苏哥哥还要你送,你还怕我们的苏先生找不到这里吗?”老人笑着对小五打趣道。 但小五一本正经地说道:“翁伯伯,这次可是我爹爹同意我来读书的,哪是奔着考大学的目标去的……” 老人用惊讶的语气问道:“怎么,小五,真的是你爹爹让你来的吗?” 小五高兴地说道:“那当然了,翁伯伯你看,这是我爹爹亲自给我的学费,我这就去交给师母去。”说完,小五把手里拿着的十几枚大洋,弄得“叮叮当当”响,蹦蹦跳跳地一个人往学校大门里跑去…… 而此刻,苏俊的身形猛地顿住,刹那间,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苏俊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狭窄逼仄的街巷中,只见前往学校的人潮熙熙攘攘、络绎不绝,而其间竟出现了许多身形柔弱、拄着拐杖的小脚女人。 她们步伐蹒跚却又坚定,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期许,正护送着自己的丈夫或儿子迈向学校的大门。 这平凡而又触动人心的一幕,如同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苏俊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琴弦。 往昔,在另一个时空与亲人相伴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彻底淹没在思念的海洋里。 那些熟悉的面容、温暖的话语和亲切的拥抱,此刻都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却又如此刻骨铭心。 是啊!华夏这片古老而厚重的土地上,几千年来,这种望夫成才、盼子成龙的质朴情感代代相传,从未断绝。 它宛如一条坚韧而强韧的纽带,紧紧维系着家庭的温暖,传承着亲情的力量,在岁月的长河中闪耀着人性的光辉,成为了民族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华夏儿女的灵魂深处。 可自己这个突兀出现的穿越者,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苏俊迷茫了,也没向老人告退,痴痴地径直向学校里面走去。 中邪般的苏俊,继续莫名其妙地向前走着,口中自言自语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此时的他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何处又是归期?似乎真的成了一个时间的旅者。 苏俊就这般痴邪地穿过了,四柱三门、斑驳的砖红色牌坊。然而,他并未转弯,只是径直朝着几间教室中间的一池春水走去。 此时的莫雨薇正扶着潭边的石围栏,望着水面上的白莲花。在晨曦的朝阳下,莲花上的露珠闪着银色光芒,五颜六色的鱼儿在莲间嬉游。 一泓池水,周遭尽是参天古树。紫薇花与扶桑花粉云般浸染着古朴的书院,环境清幽至极,正因如此,莫雨薇才最爱在书院的此处看书发呆。 莫雨薇也未曾料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一个男人不顾一切地朝自己走来。背对来人的莫雨薇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紧紧抱住。 受惊的莫雨薇回头一瞧,此人双目直视,脸色苍白,口中念念有词:“终于让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莫雨薇吓得一声“啊!”的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了苏俊。 莫雨薇的尖叫声,瞬间引来了教室里学生们的注意,他们纷纷从教室里跑出来,一窝蜂地围观着二人,不时地有人对二人开始指指点点,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而此时,苏俊瞬间从迷茫中反应过来,他一脸懵,自己明明是投入母亲的怀里,怎会这样?难道自己中邪了?这世界怎么了?为何老是喜欢捉弄自己? 清醒过来的苏俊,只知道一个劲地向莫雨薇说道:“莫姑娘,莫姑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莫雨薇此时早已羞得满脸通红,娇嗔一声“讨厌……”就掩面而去,空留苏俊一脸茫然地看着莫雨薇渐渐消失的背影。 无奈的苏俊,一转头便看到了台阶上的大成殿,供奉着的一尊巨大的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塑像,那慈目善眉的塑像,似乎在得意地看着自己笑。 苏俊狠狠瞪了它一眼,可它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就在这当口,小五仿若一只护犊的母老虎,刹那间从不知哪个角落里冲将出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冲着那群围观的学生大声呵斥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都给我回教室里上课去!难不成你们就不怕先生的板子落到自己身上吗?都赶紧走,走啊!” 在小五这一番连珠炮似的驱赶下,学生们犹如受惊的小鸟,三三两两地慢慢退回了教室里。然而,此时的苏俊却满脸愁容,神色黯然,心中暗自思忖,经此一遭,自己心心念念的女神怕是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 “唉……”苏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小五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五妹,罢了!罢了!咱们也去上课吧。” 小五听了苏俊的话,头低得更低了,心里犯起了嘀咕:“我家这两个哥哥是怎么回事啊?四哥这样,苏哥哥也这样,一天到晚的,怎么老是和莫家那双胞胎姐妹纠缠不清呢?真是让人发愁……” 犹豫了好一会儿,小五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带着几分无奈和焦急说道:“苏哥哥,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别去招惹那个莫家姑娘?你知不知道,以前有个男人去招惹她,到现在恐怕早化成泥了。” 苏俊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小五。旋即抬脚走进了教室。刹那间,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苏俊放眼望去,只见那略显陈旧的教室里,学生们身着朴素而整洁的长衫或旗袍,整齐地坐在略显斑驳的木质桌椅前。 女学生们将头发整齐梳在脑后,用简单的发饰点缀,举手投足间尽显文雅之姿;男生们则坐得笔直,透露出一股蓬勃的朝气。 让苏俊惊掉下巴的是翁老伯,翁校长的“改良”,竟然大胆地搞起了男女同校!在当下的民国,这可真是让苏俊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佩服!佩服! 再瞧瞧这些学生的年龄,苏俊又是一愣,男学生中竟然有半数是嘴角长满长须的中年人。万幸的是,女生还全是青春美少女级的,没有大妈似的人物出现。 这一群人汇聚在一间并不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正带着莫名的笑容看着苏俊,苏俊一愣,知道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呢?可是又会有谁信,自己真不是故意的…… 第16章 会讲故事的先生(中) 苏俊悠哉悠哉地走到旁边的讲桌前,拿起一根粉笔,在那几块用墨汁染得黑漆漆的木板拼成的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两个繁体字“苏俊”。 接着,他脸上挂着笑,指着黑板上的两个字,开口说道:“同学们!咱今儿上课前啊!先互相认识认识。我叫‘苏俊’,以后就是你们数理化这三科的老师啦。” 苏俊这边介绍完自己,再瞅瞅下面那些民国古人,一个个面无表情,跟木头桩子似的,就那么冷冰冰地瞧着他,连个最起码的礼貌微笑都不给一个。 这一下,可把苏俊弄懵圈了,看着这群人,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咋办,也不知道该说啥好。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淡淡的笑,轻声细语地说:“行吧,同学们,今儿是咱头一回见面,那老师就给你们讲个故事。故事里这人啊!说不定你们压根儿就没注意过,也没听说过……可在欧罗巴那边,她的地位那是相当高。好了,咱也不扯闲篇了,老师这就给你们唠唠这位奇女子。”说完,苏俊转过身,又在黑板上写下“王贞仪”三个字,然后不紧不慢地讲起了故事…… 那是在大清朝乾隆那会儿,江宁城的小胡同里,住着个特别机灵、眼睛大大的、才情出众的小姑娘,她就是王贞仪。 而她就是在西方,西方人都管她叫中华的“居里夫人”“伽利略”…… 这王贞仪啊!可真是个啥都懂的奇女子。苏俊讲到这儿,女学生眼睛似乎一下子亮了,男生呢,则是用那种特别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苏俊…… 苏俊又笑了笑,接着往下讲:王贞仪是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打小就被家里的笔墨纸砚、经史子集围着。她对知识的那份渴望啊,就跟春天刚冒尖的小芽似的,劲头足得很,根本挡都挡不住。可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头,她这股子求知的劲儿,就显得特别不合群。 家里的长辈们呢,虽说也觉得读书识字是好事,对孩子们的教育也挺上心,可一看到王贞仪对天文、算学这些在当时被认为是男人才能学的知识着迷,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时不时地就露出担心和困惑的样子。 每天晚上,等天黑下来,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星星一闪一闪的时候,别人家的姑娘都在闺房里安安静静地做女红、绣绣花,一门心思扑在那些针线活上,做得那叫一个精细。可王贞仪呢,就像只机灵的小猫,轻手轻脚地躲开别人的视线,麻溜地爬上屋顶。 她往那瓦片上一躺,凉凉的夜风一吹,手里紧紧攥着自己做的那些简单的观测仪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广阔无边的星空,心里头对宇宙万物到底是咋运行的,好奇得不行。在她眼里,那些星星就像是宇宙给她的神秘密码,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去解开里面的奥秘。 有一次,街坊邻居都聚在一块儿,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马上要出现的月食现象。 大伙脸上都是一副害怕、不安的神情,你一言我一语的,净说些什么这是老天爷降罪了,是给世人的严重警告之类的话,全是对月食这事儿的无知和恐惧。 可是苏俊又哪知道,他的三尺讲台下,他的学生同样也是充满了对月食的好奇与无知……只是他们不敢打断先生的讲话罢了…… 没有注意到这些的苏俊,还是在那继续讲着……王贞仪站在人群旁边,一声不吭地听着大家议论,可心里早就开始琢磨了。她那聪明的脑袋瓜才不相信什么“天谴”的说法呢,就靠着自己平时积累的天文知识和研究,下定决心要把月食背后的真正原因找出来。 于是,在自家的小院里,她就捣鼓起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实验。 她小心翼翼地把家里的圆桌搬到院子空旷的地方,把这圆桌当成地球;又找了一面明晃晃的镜子,放在合适的地儿,就当作是挂在天上的月亮;然后在不远处点上一支蜡烛,让那一闪一闪的烛光代表太阳。 之后,她就围着这个简易的“天体模型”,不停地摆弄着它们相互之间的位置,眼睛死死地盯着光影的变化,就跟一个专心致志做艺术品的艺术家似的,对自己的“作品”那叫一个上心。 经过好多次的尝试,也经历了数不清的白天黑夜,她总算是成功模拟出了月食发生时候的样子,彻彻底底搞清楚了月食的原理,原来月食是被我们脚下的地球遮住了太阳的光线啊! 那一刻,她高兴得跟撒欢的小鹿似的,在小院里蹦蹦跳跳,眼睛里全是胜利和自豪的光。 她心急火燎地就想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所有人,想用科学的道理把大伙心里头那些愚昧的恐惧都给赶跑。为此她还写下了《月食解》该书中是这样解释月食的“新月之时,月在日、地之间,地影蔽月,则生月食,故月食常在望(农历十五)。虽每月必有朔望,但不一定见月蚀,只有在黄道与白道交点附近,才有蚀象发生。” 见苏俊毫不犹豫的背出王贞仪作品上的文章,学生们心里不由一惊,都为苏俊的博闻强记赞叹不已…… 学生们又继续听苏俊讲道:日子一天天过去,王贞仪也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长得亭亭玉立的,可她对知识的探索不但没停,反而越来越痴迷、越来越深入。 她整天把头埋在古代算学的那些书里,那些字又难懂,公式又复杂,可在她看来,这些都不是让人望而却步的绊脚石,而是通往智慧大门的金钥匙。 每次碰到不好理解的难题,她二话不说,收拾包袱就出发,去拜访各地的学者。这一路上,她可吃了不少苦,风里来雨里去的,饿了就随便吃点,困了就找个地方凑合一宿。而且,还没少遭人白眼、被人嘲笑、受人质疑。 但她就像块硬邦邦的石头,不管狂风怎么吹,暴雨怎么打,她都一步也不往后退。 不管是在陡峭山路边上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客栈,还是在闹哄哄的集市中那破破烂烂的茶摊,都能看到她刻苦钻研的身影。 她在数学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地遨游,凭着自己的天赋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儿,解开了一道又一道把数学界折腾了好些年的难题,慢慢地形成了一套自己独特的见解和解题方法。 她还把这些宝贵的知识仔仔细细地整理成册,用她那好看的字写下自己的思考和发现,满心盼着这些文字能给以后的学生们照亮求知的路,成为他们在学术这条道上往前走的指路灯。 苏俊微微顿了顿,神色平和却又透着几分笃定,缓缓开口道:“同学们,王贞仪留世的数学着作主要有《勾股三角解》《历算简存》《筹算易知》《象数窥余》等。这些着作,在当时的学术领域是有着重要的地位,也展现了王贞仪非凡的智慧与才华。” 学生们听闻此言,不禁对这位清代的杰出少女心生叹服,同时也为王贞仪在数学领域的深厚造诣所震撼。他们望向苏俊的目光中,满是钦佩与惊讶,对苏俊那超强的记忆力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时间,教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专注而安静,学生们都竖起了耳朵,满心期待地等着苏俊继续讲述关于王贞仪的故事…… 苏俊又缓慢的讲道:虽说王贞仪的生活压力就像座大山,一直压在她身上,世俗的偏见也像甩不掉的影子,跟在她后头,时不时就像刺儿一样扎她的心,可王贞仪压根儿就没动摇过,一直坚定地走在自己选的学术这条路上。 她拿着蘸满心血的笔,写着自己对科学有多执着、多热爱。不光写,还敢干,用行动跟所有人说,咱女的脑子一点不比男的差,在科学这大片的天地里,也能发光出彩儿,亮瞎大伙的眼。 她这一辈子,虽说只有短暂的29个春秋,可就跟那超漂亮的烟花似的,特别绚烂。她就像一颗贼亮的流星,“嗖”地一下,从古代科学界那有点冷清的天上划过,留下的那道亮光啊,谁也没法给抹掉。 这便是我们中华历史的一个伟大的女科学家,王贞仪的事儿啦!苏俊讲到这儿。再瞅瞅学生们!教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学生们都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突然,教室里“噼里啪啦”响起了一阵像打雷似的掌声……小五“嗷”地一嗓子喊起来:“先生,太棒了!这下我可知道了,我们女人一点也不比男人差,我们女人也一定能当科学家……” 第17章 会讲故事的先生(下) 此刻,讲台下的学生们满脸惊愕,他们所处的时代,哪见过先生会在讲堂上,给学生们讲故事的道理呢? 惊讶之余,学生们难掩兴奋,激动地用力鼓掌,尽情释放着内心的澎湃之情。他们这才恍然,原来先生也能这般亲切可爱,不必总是神情淡漠、一脸冷峻,亦可以在课堂上与学生热情互动…… 苏俊见自己的这则小故事获得学生们的欢迎,便笑着说道:“同学们,我心里也有个小问题想问你们。你们为啥要学数理化呢?有没有同学愿意回答一下?” 苏俊问了半天,愣是没人吱声,苏俊哪里知道学生们心里的想法……“这那是小问题,这可是人生的大事,那个能几句话说得清楚的嘛!” 所以教室里又恢复了那种安静得要命的气氛,就连平常最调皮的小五,也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动都不敢动一下,怕被苏俊点了名…… 苏俊心里就琢磨开了:这教室让翁老伯拾掇得好歹有点教室的样儿了,可这老掉牙的教育思想和课堂气氛,咋这么难让它改变起来呢? 最后,苏俊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第一排的一个男同学说:“这位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吧。” 那男同学仿若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迟缓而僵硬地起身,双腿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先是面向那至圣先师的塑像方位,双手合十,作揖打拱,那姿势极为刻板,似是被同一模具反复塑造而成。 继而转向苏俊,亦如法炮制,手臂机械地弯曲、伸展,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酸腐的劲儿。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回……回先生,学生研习这些,方能赴省城应试。” 苏俊乍闻此言,恰似被一道闷雷击中,呆立当场。 他心下暗忖:“这儒家的繁文缛节怕不是中了邪?根基怎的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要把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泥沼,一门心思地炮制出一群只知点头哈腰的应声虫!照此情形,自己不单要引领这些学生挣破精神的枷锁,还得为他们灌输现代的学识,这副担子,可不轻呐!” 苏俊神色未改,面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缓声道:“这位同学所言不虚,这确是个答案,亦是诸位来此求学的因由之一。只是这终究有些无奈,即便诸位内心抵触,为前程计,也只得强捺着性子苦学。” 言罢,苏俊笑容依旧轻松和蔼,接着说道:“同学,你答得不错,不妨与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但无需那些繁文缛节,咱们今日不过是彼此相识,相识……” 那男同学得了苏俊的赞许,顿时面红耳赤,依言对着苏俊恭敬地深鞠一躬,声音仍带着些许颤抖:“恩师,学生姓顾,名靖澜,字逸霄。承蒙先生夸赞,学生惶恐。” “好嘞!顾靖澜同学,坐下吧!”苏俊微笑着说道,但是他接着问道:“还有没有同学想回答这个问题?想回答的就举个手,咱们也别行礼了,随意一点……” 可过了好一会儿,只有最后一排,有个穿着挺讲究的男同学,眼神里透着股机灵劲儿。他先是偷偷地、有点胆怯地把右手稍微抬了一下,马上又缩了回去。 可他这抬手缩手的小动作,被眼尖的苏俊一下子就看到了。苏俊笑着用手指着他说:“那位刚举手的同学,胆子大点,站起来回答,想说啥都行,说错了老师也不怪你。” 那男同学“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急急忙忙地说:“先生,是不是学了数理化以后,就能像“迅哥儿”书里写的《月球旅行》那样,用大炮把人打到月亮上去呢?” 男同学说得又快声音又小,苏俊差点没听清他说啥。好在苏俊听到了几个关键的词:数理化、“迅哥儿”《月球旅行》、大炮、打到月亮上去……这才大概猜出他的意思。 这可把苏俊惊到了,这个学生可以啊!也真让苏俊没想到,这位同学竟然看过迅哥儿在 1903 年,也就是清光绪二十九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翻译的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从地球到月球》。 要不是苏俊在高考的时候,仔仔细细研究过迅哥的作品,而且记性又好得很,还真猜不出这同学说的啥! 急急忙忙说完,男同学又慌慌张张地坐下了。 苏俊笑了,看着他说:“同学,这就完了?你还没介绍自己呢。” 男同学有点不好意思地又站起来说:“呃……那个先生,我姓莫,名靖宇,字安澜。”说完,又赶紧坐下了。 听完他的话,苏俊想了一会儿,笑着对莫靖宇说:“莫靖宇,我记住你了,你提的问题挺好。不过,老师得告诉你,用大炮把人送上月球,在文学作品里写写还行,在现实里,目前还做不到。” 苏俊话音刚落,莫靖宇那原本透着光的眼神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嘴里轻轻地“唉”了一声。 苏俊从这声叹气里,能感觉到莫靖宇心里的失落。不过,苏俊还是笑着说:“怎么?莫靖宇同学,因为大炮不能把人送到月球,就灰心了?” 这次,苏俊的问题又让他对这些古人有了新的认识。看来他们当中,也有想法不受拘束、想突破常规的人,莫靖宇说不定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大胆地说:“是的,先生,我很失望……” 苏俊微微一怔,马上又高兴地跟同学们说:“莫靖宇同学,别灰心。虽说现在用大炮送人上月球不太现实,可老师给你们讲讲咱华夏老祖宗陶成道的事儿。他是元末的万户侯,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尝试用火箭载人飞行的人,给咱探索宇宙开了个头。” 接下来,苏俊又把陶成道的生平事迹,还有他坐着绑了 47 个火箭的飞行器往天上飞,最后壮烈牺牲的故事,仔仔细细地讲给同学们听。大部分同学都沉浸在对古代华夏辉煌成就的感叹与自豪中。 可莫靖宇听完故事,却“哈哈哈”地笑起来,说:“什么?火箭?先生,你说的是过节时候放的那种花花绿绿的烟花吗?就这玩意儿能把人送到月球上去?这不是瞎闹嘛!……” 莫靖宇这一笑,把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大家都盯着他看,小五更是气得直瞪这个莫家的公子哥儿,觉得他对自己的苏哥哥太不尊重了。 但苏俊却不生气,笑着走到黑板前,把齐奥尔科夫斯基火箭方程:v = v0ln(m0\/mk)……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在黑板上。 苏俊班里的学生们都傻眼了,他们哪见过这么一大串字母和数字凑在一起的东西啊?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看着黑板上这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莫靖宇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了,直接问苏俊:“先生,这是啥?” 苏俊笑着对莫靖宇说:“莫靖宇同学,这就是火箭飞船的基础原理,是苏联科学家齐奥尔科夫斯基发现的公式。有了这个,你要是去研究火箭,说不定以后就能上九天揽月了。” 莫靖宇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些像天书一样的公式,激动地说:“先生,用火箭真能飞上天?还能上月球?” 看着莫靖宇那既怀疑又充满好奇的眼神,苏俊心里挺高兴的,笑着说:“当然能,老师这就给你讲讲……” 第18章 不可思议的先生 苏俊轻咳一声,缓解了喉咙的干涩,目光望向眼中仍有不解的学生们,和声说道:“莫靖宇同学,之所以要用火箭登月,是因为根据相关公式计算,物体要脱离地球引力,速度须达到 11.2公里\/秒。然而,大炮射出的炮弹最快也就 1公里\/秒左右,这样的速度远远不够,根本无法完成 38万公里外的登月任务。此外,制动减速、月球捕获、失重、空间通讯、宇航员维生等诸多难题也亟待解决。” 莫靖宇和同学们听完这一番讲解,都直勾勾地看着苏俊,脸上写满了懵懂与困惑。尽管这些中文词句他们都能听懂,可词句背后潜藏的科学含义,却像难以捉摸的迷雾,让他们无从下手。大家一时不知所措,唯有面面相觑,眼中满是茫然。 苏俊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所讲内容似乎太过超前了。他微笑着对莫靖宇说道:“同学,老师讲的这些东西,需要你们今后努力学习才可能懂,现在一时不明白没关系。” 莫靖宇愣了半天,问道:“先生,我不明白,去个月亮,咋还有这么多麻烦事。真头疼……” 正当苏俊微笑着讲解:“莫靖宇同学,这很好理解啊!你想想……连飞机起飞,都得达到一定速度才飞得起来……” 这时,一个留着八字胡、身形矮小、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小日子,大摇大摆、趾高气扬地闯入课堂。 刚一进来,这人就对着苏俊满脸鄙夷地叫嚷:“哟西,没想到翁桑居然找了个支那人。” 苏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问道:“你是谁?” 那小日子一听,脸上的得意劲儿更足了,扯着嗓子说道:“我的,可大大的不一般,大大的有来头!” 苏俊不假思索,顺口就接了句:“哦?那么是二班的?大头?”话还没说完,底下的学生顿时哄堂大笑,“哈哈哈……” 小日子一下被怼得不轻,狠狠地“哼”了一声,站在那儿憋得满脸通红,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苏俊先是一怔,抬眼打量来人,旋即说道:“同学,你可知这里是教室,并非集市。怎能如此肆意进出!出去,让先生好好教教你何为礼仪。在门外需高喊‘报告’,待我应允方能进来,懂了吗?” 那小日子却用一双蔑视的眼神看着苏俊,“嘿嘿嘿”冷笑几声,心里想着:我像学生吗?还是个小同学,真是气人!便用日语讽刺道:“アホウ!” 苏俊一听,这家伙竟用日文骂自己,顿时怒火中烧,也不再伪装,对着来人指着鼻子怒喝:“shit,fuck off! fucking japanese” 小日子突然见苏俊竟敢用手指着自己鼻子,用英文骂自己不算,还让自己“滚!”气得脱口大骂:“八格!” 苏俊一愣,厉声回道:“格你的屁,给老子滚出课堂!” 小日子呆住了,这是他在华夏第一次被华夏人如此指着鼻子骂。正欲回骂,苏俊那夹带着礼仪廉耻“问候”的讥讽话语,便如连珠炮般朝他轰来。 学生们瞬间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先生如此生猛大骂小日子,有的为苏俊担心;有的竖起大拇指夸苏俊爷们;有的则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在一旁起哄。 但小日子终被苏俊怼得脸色铁青,几欲冲上去动手,可一看到苏俊高大的身形,又不禁心里发怵,只能气鼓鼓地指着苏俊结结巴巴地吼道:“你……你……等着……”然后转身灰溜溜地走了。 苏俊得意地看着那如鼠窜般逃走的小日子,笑了笑。随即也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再度专注地为学生们讲起课来:“同学们,今天咱们把东陆大学此次招生的试卷在课堂上讲一遍,这样你们也能在心中衡量一下自身水平。” 说完,苏俊转过身,缓缓书写起那些晦涩的繁体字。边写边在心里暗自咒骂:“这繁体字写起来真特么费劲,认也麻烦,一写一看就透着股旧社会的味儿。终有一天,我定要将其改良,改良……” 苏俊在心里一通“恶毒”咒骂后,凭记忆在黑板上写下了四道数学题…… 接着对学生们说道:“现在我们请四个同学上来解这四道题,哪位同学愿意上来试试呢?” 然而,苏俊连问几遍,竟无一人愿意上台做题。 苏俊一愣,微笑着说:“怎么,没人愿意上来做吗?” 看着讲台下一片鸦雀无声的学生,苏俊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着说道:“看来大家都不太乐意。” 说完,苏俊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始让学生们抄写并解这四道题…… 转瞬之间,苏俊的课堂外传来一阵喧闹,仿若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书院的宁静。同学们纷纷转头张望,数位教师也好奇地走出教室一探究竟。 莫雨薇从教室里探出头来,脸上的潮红尚未褪去。她瞧见翁校长夫妇正竭力阻拦犬养太朗和另一个小日子进入校园。 就在此时,莫雨薇看见那个令她讨厌的家伙飞奔出教室,径直朝翁校长夫妇而去,嘴里还叫嚷着:“怎么,小八格,不服气……” 犬养太朗见苏俊这般“嚣张”地走来,气得脸涨得通红,活像只被激怒的河豚。他本想冲上去与苏俊理论,可一想起刚刚那番被教训的经历,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脚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旁边那个小日子见状,赶忙凑上前,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说:“犬养君,这小子太狂妄了,咱不能就这么算了。” 犬养太朗瞪着那双鼓出的鱼眼睛瞅了他一眼,低声道:“大岛君,那拜托了……” 大岛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苏俊,对这些只会下跪的支那人,大岛是从来不惧的,他用高一等的姿态,将皮鞋跺得山响,每一步都散发着自以为是的“王霸之气”。 苏俊瞧见这阵仗,嘴角轻轻上扬,心中暗忖:“又来一个找乐子的。”他双手抱胸,悠然自得地站在原地,眼神里透着一丝戏谑。 大岛走到苏俊跟前,仰着脖子,操着他那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你,支那人,是你对犬养君无礼吗?让我来教教你规矩。” 苏俊挑了挑眉,故作诧异地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连门都不会进的‘礼仪大师’,请来的犬二朗吗?又开始狂吠” 大岛一听,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敢嘲笑我!我可是空手道黑带,厉害得很!”说着,还比划了两下,那动作在苏俊看来,怎么都像是在驱赶苍蝇。 而苏俊心里却想着,你这小喽啰,没刀没枪,想跟爷爷肉搏,爷爷可不怕你……爷爷我可是经过新时代的军训,并深得特战教官特殊训练用于格斗表演的苗苗,肉搏可不惧你这些三寸丁谷的小八格…… 苏俊瞧完这“黑带”的独特表演,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就这两下子,这是表演啥呢?跳大神吗?”周围的学生们一听苏俊这话,顿时哄堂大笑,这笑声让大岛君越发恼羞成怒。 他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朝苏俊扑去。苏俊目光如炬,身形轻松一闪,大岛扑了个空。 苏俊顺势伸脚一勾小日子的脚,随手一推,直送小八格来了个狗啃泥。 苏俊却稳稳的站在一旁摇了摇头说:“看来你的功夫和你的脑子一样,不怎么灵光啊。” 大岛狼狈地爬起来,一脸不甘,还想再冲过来。这时,他似乎突然回过神来,用日语呵斥道:“犬养,你在等什么,一起上啊!” 让他极为恼怒的是,犬养竟然又开始痴痴傻傻、色眯眯地盯着莫雨薇。大岛君心中那个气啊!只能狠狠地瞪了苏俊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苏俊一愣,随即指着大岛大声说道:“呃……小八格,别走……我还没热身呢?”话还未说完,犬养就见大岛走了,吓得连忙灰溜溜地跟上。 此时的莫雨薇,心里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这大个子,似乎还有点用……刚这么想,脸就刷地一下红了。 这时,苏俊冲着犬养太郎的背影喊道:“有空常来玩啊,我随时奉陪……” 然后转身对学生们说:“好了,闹剧结束,你们继续解这几道数学题,说不定以后你们还能去月球上解题呢。” 学生们顿时被苏俊的乐观所感染,纷纷笑着回到教室。 而苏俊则对着一众老师及翁校长夫妇微笑着说道:“我的表演结束,得上课去了……翁校长,都让大家回了,回了吧!”说完,在转身之际,还不忘偷偷地、带着一丝俏皮地瞥了莫雨薇一眼。 就这一眼,让莫雨薇的脸愈发红得娇艳欲滴,恰似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第19章 这个先生有点轴……(上) 时间在那儿“滴答、滴答、滴答……”地溜着,转眼间就到中午咯。其他班的学生啊,早就像一群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忙慌的回家吃饭去喽! 可咱再瞅瞅这边,苏俊还在教室门口眼巴巴地守着,连饭都顾不上吃。为啥呢?就为了教室里那七八个“小迷糊”,非得等他们解完自己抄在黑板上的四道题不可。 苏俊其实心里很着急,多好的娃啊!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道:这些个娃,到底咋回事?难道脑袋是实心儿的榆木疙瘩?还是天生就不擅长数学这玩意儿? 苏俊将那四道题的解题步骤详尽地写在黑板上,步骤清晰明了,宛如把食物直接递到学生嘴边。学生们这才如梦初醒,稍作了些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算后,班里才陆续有学生解出这四道题目,上交作业后回家。 而苏俊刹那间愣住,心里不禁思忖:这般教学,与教授小学生又有何异? 他心中再次将之前教这些学生的犬养太郎的长辈及女性亲属狠狠的问候了一番,最终还是心有不甘、满心不情愿地低声咒骂道:“我何苦跟这个连中国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八嘎生气?有能耐把这些学生培养出来,那才是真本事……” 可现实呢?苏俊要面对的这七八个学生,看着就像没背过九九乘法口诀表,对着那几道题一直在干瞪眼。可一提起“之乎者也,子曰诗云”,那家伙,背得比竹筒倒豆子还顺溜,把苏俊气得直翻白眼,脑袋都快被气炸了,一个脑袋感觉要被撑成两个大。 这时翁书瑶端着一大碗饭,径直的穿过进学校教室的牌坊,朝着苏俊走了过来,老远的就开口叫道:“苏先生,我爹爹让我给你送饭来了……” 苏俊笑了,从门口的木凳上站起来对着翁书瑶说道:“翁姑娘,不用送,代我谢谢你爹爹了,我一会再去吃……” 正当苏俊与翁书瑶说话之时,让苏俊哭笑不得的是,他这一出来稍稍的松懈,教室里就传来了一阵一阵的惊呼声…… “六阳!” “乾卦!” “嘿,这可是大吉大利之卦啊……” “呸!什么大吉大利,我看这是大凶之兆!”罗铁嘴撇着嘴,一脸笃定地说道。 “罗铁嘴,你可别瞎咧咧,乾卦象征着天,那是大吉之象,怎么会是大凶呢!”有人不服气地反驳。 罗铁嘴却不慌不忙,摇头晃脑地开始显摆:“嘿,各位同学,今儿个罗爷爷就给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易经》里的六十四卦,其中有个最凶险的,那便是乾卦。乾卦啊,那可是代表着天和刚强至极的力量……咱们先生把咱们留下来,这不就明摆着嘛,先生的权力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咱们被留下,可不就应了这卦象……” 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 此时,站在罗铁嘴身后的苏俊,听着他在那滔滔不绝地给同学们瞎白话,气得眼睛瞪得溜圆,直冒金星,心里早就把罗铁嘴骂了个底儿朝天。 一想到这人居然还是金老爹家的乘龙快婿,小五的未婚夫,苏俊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听着罗铁嘴越说越离谱,苏俊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罗中有,哦不!罗有中,你又在这儿瞎搞什么呢?是不是皮又痒了……” 这一嗓子,把站在板凳上正得意的罗铁嘴吓得够呛,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坐到凳子上,嘴里还嘟囔着:“古人诚不欺我啊,这乾卦果然是凶卦……” 苏俊生气地伸手抓过罗有中的作业本:“罗有中,是不是题做好了,作业本拿来,让我瞧瞧……” 苏俊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直把他的鼻子都气歪了,半天才骂道:“罗有中,你这在作业本上画的这些鬼画符,是什么东西?” 再看罗有中,这家伙一点不害臊,还嬉皮笑脸地对苏俊说道:“苏先生,苏先生……这个是我设想中的老君炉,这可是用来炼化仙丹的,此炉可是上暗合了天干地支,下应了阴阳五行……” 苏俊一听这话,只觉得两眼一黑,脑袋“嗡”的一声,血压蹭蹭往上冒。一时没忍住,一句国骂瞬间就从口中狂飙而出:“tmd,我操” 苏俊边骂边大步迈向讲台,一把抄起戒尺,转头冲着罗有中怒目而视,大声吼道:“把手伸出来!” 罗有中原本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瞬间僵住,瞅见苏俊手中的戒尺,脸上的笑容“嗖”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满的紧张与害怕。 他慢腾腾地将一双沾满墨汁的手哆哆嗦嗦地伸了出来,手指还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苏俊毫不手软,高高扬起戒尺,“啪、啪、啪”,重重地在罗有中的手心上连抽三下。 只见罗有中的手心瞬间泛起一片通红,他也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坐回座位,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小公鸡,一声不吭。 然而,他身旁的那六,七个同学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事儿,忍不住“哈哈哈”哄堂大笑起来,教室里顿时充满了他们的笑声。 然而,苏俊的脸色愈发阴沉,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暗沉乌云。 他死死盯着罗有中以及身旁那几个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学生,怒声喝道:“笑?有什么好笑的!你们是不是都做完了?把作业本统统拿过来,让我瞧瞧!” 苏俊的声音仿佛裹挟着冰碴,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几个学生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面露惧色。 “嘿,怎么着?耳朵都塞棉花啦!赶紧的,作业本交上来!”苏俊提高了分贝,再次施展他的“狮吼功”。 然而,学生们却像被点了穴似的,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神空洞地回望着他。 苏俊无奈地撇撇嘴,二话不说,大踏步走过去,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亲自将几个“钉子户”的作业本给薅了过来。 刚翻开第一本,苏俊只觉一股血气直往脑门冲。只见作业本上稀稀拉拉地抄了几个字,仿佛在嘲笑他的期待…… 心里不由一阵鬼火冒,翻过作业本扉页一看名字……“丁程鑫!”苏俊扯着嗓子喊,“你这是写作业呢,还是玩‘大家来找茬’呢?拿回去,给我接着做!做不出来,今儿个就甭想回家吃饭了,知识没学到,对得起吃家里的这碗饭吗?这是门儿都没有……” 说罢,苏俊潇洒地一甩胳膊,作业本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丁程鑫的桌上。 第20章 这个先生有点轴……(中) 苏俊随后又拿起一本作业本,目光刚落在封面上,就瞧见上面写着“潘鸿渐”三个字,心里不由暗觉好笑,哟!这《围城》里的“鸿渐”怎么也来凑这份热闹了呀,实在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可当他翻开作业本后,脸色瞬间就变了,气得脸都绿了。 他赶忙把本子又翻过来,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名字,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好你个潘鸿渐呀!好的不学,竟学那‘鸿渐’的坏毛病了,这可是数学课,又不是美术课,你在这儿画什么工笔仕女图呢……” 就在苏俊张嘴准备呵斥的时候,那作业本上灵动的画面却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仿佛从他心底深处悠悠传来:“这孩子有绘画的天赋呢……你可得悠着点儿,千万别把他这天赋的小火苗给浇熄了呀。” 苏俊沉思了片刻后,又一次翻开了潘鸿渐的作业本,然后一页一页仔细地查看起来。 看着潘鸿渐画的这些工笔仕女图,许久,苏俊终于开口喊道:“潘鸿渐,你过来一下。” 早已吓得脸色苍白的潘鸿渐,身体颤颤巍巍的,如同机械一般,缓缓走到了苏俊的面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先生,先生……我错了,我错了……” 苏俊面带微笑,看向潘鸿渐,轻声说道:“潘鸿渐,别紧张呀,先生又不会骂你,你着什么急呢?”说罢,苏俊伸手指向作业本上的仕女图,继续夸赞道:“哟,这画得挺不错的呢……” 潘鸿渐听闻苏俊此言,仿若听到了来自九天云霄之外的仙乐一般,原本因胆怯而不住颤抖的小心脏,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脸上瞬间布满了激动的红晕,那感觉就好似口中饮下了无比醇美的甘露,整个人都沉醉其中。 苏俊瞧着喜形于色的潘鸿渐,趁热打铁,又接连夸赞了好几句,直夸得潘鸿渐眼眶泛红,心中早已把苏俊视作自己此生的伯乐,觉得自己这匹千里马,终于遇到了识货之人…… 忽然,苏俊神色一转,嘴角仍噙着微笑,对着潘鸿渐温和地说:“潘鸿渐,你瞧,这幅画乍一看确实不错,不过细细端详,便能发现诸多不足之处。而这些地方,恰是你今后提升画技的关键所在。不知你是否愿意听听先生给你提的几点建议呢?” 潘鸿渐听到苏俊这话,那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嘴里还满是谦恭地说道:“苏先生,劳烦您老给斧正一下呀……” 苏俊一听,心里顿时老大不乐意了,暗自思忖着:我有这么老吗?这家伙可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啊,我可是1997年出生的,跟你们这些1924年的人相比,那都算是“负年龄”了呀,这什么眼神儿呀! 唉……算了,不和你们这些古人一般见识了。虽是这般想着,苏俊却还是一脸和颜悦色,如沐春风般地对潘鸿渐说道:“潘鸿渐同学,你瞧,你这画的仕女是以金艳秋同学为模特画的吧!” 正当潘鸿渐欲张口作答之际,苏俊的话声传入耳中:“潘鸿渐画的是金艳秋。”罗有中闻听此言,也不在乎他苏俊的存在,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般瞬间冲了过来,一只手死死揪住潘鸿渐的长衫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好你个潘二姨妈,我家金艳秋也是你能画的?是不是想挨揍!” 苏俊忽见罗有中猛然暴起,不及细想,赶忙伸手将两人隔开。就这轻轻一拉,竟顺利地将他们分开,苏俊当下便觉察出两人身体的虚弱。 他心中不禁思忖道:如此情形,断不可行!这般孱弱的体质,往后高强度的学业压力,身体怎能承受得住?苏俊亲身经历过学习的艰辛,高中那三年,若非自己尚有一副不错的体魄,根本无法坚持到最后。如今,他的这些学生即将面临东陆大学预科的考试,同样需要全力以赴,就他们眼下的身体状况,又怎能应对? .虽说苏俊并非教育专业出身,但也深知德、智、体、美应全面发展,绝不能只偏重智育!体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远的不说,单看这民国13年,既1924年的巴黎奥运会,竟无一名中国人的身影,这便是警示!必须改变现状,让学生们加强锻炼,得立刻向翁校长提议增加体育课才行,此事刻不容缓…… 苏俊将潘鸿渐与罗有中拉开后,二人皆望向苏俊,潘鸿渐显然被罗有中吓得不轻,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先生,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 罗有中却不依不饶,高声叫骂:“潘二姨妈,今日就算有先生在,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你既辱我未婚妻清白,我便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苏俊冷冷地瞥了一眼罗有中,见他兀自咒骂不休,内心深处早已被其对自己的不敬撩拨得怒火万丈。然而,他只能极力按捺住这股火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罗有中,罢了,莫要再这般咒骂。先生我且问你,那王昭君究竟美是不美?” 罗有中满脸不情愿,嘟囔道:“这还用说?四大美人之一,自是美若天仙。” “那罗有中,你又是如何知晓王昭君之美的?”苏俊追问道。 “先生,这还用问?书上所写,画中所绘,自然是美的。”罗有中愈发不耐烦,语气也急促起来…… 苏俊瞧着气极败坏的罗有中,竟笑了起来,随后微笑着对罗有中讲道:“罗有中同学,你瞧瞧人家王昭君,既有人为她着文书写,也有人给她作画描绘,可也没谁说她的清白就被玷污了呀。所以呢,先生觉得潘鸿渐同学画一画金艳秋同学,应该也不至于污了金艳秋同学的名声,你说对吧!” 罗有中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只是默默地点点头,回应道:“先生,道理虽是这个道理,可我这心里呀,总是堵得慌……” 第21章 这个先生有点轴……(下) 见此番解释已然奏效,苏俊当下并不打算,将有关未来肖像权之类的事儿告知罗有中。 毕竟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一旦提及这个,那只会让事情愈发复杂难办起来。 当下最为要紧的,是得趁热打铁,赶紧把罗有中心里的不痛快全都消除掉才行。 就在这时,苏俊神色一厉,转而对潘鸿渐批评起来:“潘鸿渐,现在可是上课时间,你怎能在课堂上画画呢?把手伸出来,先生要惩戒你。” 话音落下,苏俊便拿起戒尺,在潘鸿渐的手心上“啪,啪,啪”重重地打了三下。 而后,苏俊暗自思忖:这小五的未婚夫倒也不错,晓得护着自己的未婚妻。不过,苏俊随即神色一正,转而对罗有中说道:“罗有中同学,你今日维护金艳秋同学,此行为本是充满正义感之事,理应受到肯定。然而,即便如此,你也断不能因为此事便对其他同学动手打骂。你且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这般冲动行事,是不是于理不合呢?” 罗有中听了,面露愧色,耷拉着脑袋,声音低弱地说:“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动手。” 苏俊见状,微笑着豪爽地拍了拍罗有中的肩膀:“好!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罗有中,去给潘鸿渐同学道个歉。” 罗有中像是被打了鸡血,腰杆一挺,声音洪亮地向潘鸿渐道歉。他话音刚落,潘鸿渐也急忙说道:“罗有中同学,是我有错在先,我不该……”很快,两人的笑声便在屋内响起。 苏俊不禁莞尔,心想着这些哪里像是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分明就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他笑着对两人说:“你俩有完没完?别在这儿一个劲儿地道歉了,赶紧去做题。难道要先生陪着你们挨饿,你们就高兴了?” 二人一听做题,又晕菜了,一言不发的又回座位憋肠憋肚去了…… 苏俊也重新批改起了余下的作业本来…… 而在苏俊未曾到过的山寨一隅,有一座被森严戒备层层守护、依着青山巍峨而建的砖石大宅。 宅中,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摆满珍馐的饭桌前,唯一的青年人莫靖宇,正口若悬河地向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以及老人身旁那环肥燕瘦、燕语莺声的妻妾们,讲述着自己先生的非凡之处。 莫靖宇的言辞间满是仰慕与敬佩,直把自己新来的先生苏俊,夸得宛如那能跨越天地、神通广大无所不知的仙人降世一般,引得众妻妾们时而掩口娇笑,时而故作惊讶地发出一声声娇柔的“惊呼”,那或嗔或喜的模样,为这正午的宅院添了几分别样的喧闹与旖旎。 老人微笑着听完,目光转向自己身旁坐着的大女儿,便轻声问道:“薇薇,你靖宇表弟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莫雨薇却仿若未闻,她的世界早已被那些夸赞之词填满。 只见她口中正咬着筷子,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恰似天边那一抹醉人的云霞。 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每一次的眨动都似在诉说着少女心底的柔情。她身姿微微前倾,仿佛这样便更能贴近,那些关于对那个自己“讨厌”的人的评论。 老人见莫雨薇这般入迷的模样,不禁笑了,那笑容从眼底蔓延至嘴角,满是慈爱与洞察世事的了然。 在老人心底,一丝好奇与期待悄然滋生,暗暗思忖着,定要去见一见那个能让自家女儿如此忘我的年轻人。 念及此处,老人脸上挂着笑,开口说道:“靖宇啊,这样吧,下午大伯陪你去学校一趟,正好把今年那五千大洋的捐款,给你们翁校长送过去。可不能让学校等米下锅……” 莫靖宇一边回应着,一边三两口就将一大碗饭扒拉完了,随后说道:“大伯,那您可得快点呀,我得赶去学校了,我担心先生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我得给他带点儿去……”已然彻底成为苏俊拥趸者的莫靖宇说道。 老人听闻,脸上满是惊愕之色,急切地问道:“什么?靖宇,你说你们先生尚未用餐?竟有此事?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先生?” “大伯,确有此事。”莫靖宇连忙解释道,“先生早前便说过,今日要守着我们班的同学,直至大家完成所有作业,他才会离开教室……” 老人微笑着开口:“呵,你们这位先生,确实有些执拗了。不过,他也是一片好心,为学生着想,倒也难得。” …… 当父亲与表弟交谈时,两人都未留意到莫雨薇神情的变化。她的脸上浮现出几缕忧悒、一丝焦急与些许不安,樱唇轻咬,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虑。 莫雨薇心中暗自思忖,我这是怎么了?为何竟会担心起那个自己“讨厌”的男人有没有吃饭?今天的我到底怎么回事…… 可莫靖宇在一旁催促着大伯,神色间满是急切,好似去晚了便会错过什么新奇有趣的西洋景一般。 老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于侄儿的毛躁并不在意,起身欲往小学校去。然而,刚起身,一个光头且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笑着走进来,大声说道:“当家的,当家的……总瓢把子派人送来了今年矿上的大锡分润款,比去年可多多了……” 刚站起来的老人听闻此言,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缓缓摇了摇头,对莫靖宇说道:“靖宇,大伯今天是去不了了,你去吧!” “喔!”回了一声的莫靖宇,就一溜烟的跑了…… 望着莫靖宇迅速消失的背影,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这冒失鬼,何时才能沉稳些……哦!对了,薇薇,下午你去学校,和龙叔把那两驮5000个大洋,拉去给翁校长。” 莫雨薇心不在焉地咬着筷子,随口应了声“好”,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让她又气又恼的人。她心里犯嘀咕:他该不会真的还没吃饭吧? 莫雨薇的心底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那个总是惹她厌烦的家伙,此刻竟莫名地在她心间徘徊。 往昔被他捉弄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那些曾经令她气恼的瞬间,如今回味起来,却似裹了蜜一般,带着丝丝甜意。 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恍惚,整个人沉浸在这奇妙的情愫之中。 “小姐,小姐……您还添饭吗?”厨娘王婶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莫雨薇的遐想。她猛地回过神来,慌乱地垂下双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莫雨薇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霍然起身,慌乱地说道:“哦!不……不了。”话语未毕,她便匆匆转身,脚步急促地离开了餐桌,那背影仿佛带着几分羞赧与慌张,像是急于逃离某种令她心乱如麻的情境。 只留厨娘王婶站在原地,望着莫雨薇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困惑与茫然,她咂巴咂巴嘴,嘟囔着:“这小姐今儿是咋了?” 手中还拿着盛饭的勺子,半天没回过味儿来,不明白这向来行事稳重的小姐为何今日这般失态…… 第22章 先生的小迷弟 少时,莫雨薇便带着五千大洋,在络腮胡龙叔以及几个匪兵的簇拥下,抵达了学校。 莫雨薇下意识地朝着翁校长平日所在的会客室走去,然而这次却扑了个空。她转过身,对着身旁的络腮胡男子说道:“龙叔,你安排他们把马驮子上的大洋,先抬到这儿候着,我去寻一下翁校长。” 被称作龙叔的人微微颔首,应声道:“好嘞,小姐。” 莫雨薇仔细回想了翁校长平日里常去的几个地方,打算逐一寻找。她脚步匆匆,很快就走遍了校园内的几处角落,刚从大成至圣先师大成殿出来时,恰好遇见了前来给孔圣人敬香的翁书瑶。 莫雨薇面露欣喜,连忙问道:“书瑶妹妹,真是巧啊!这学校里的先生们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人影都不见。哦,对了,你父亲翁校长在哪里呢?” 翁书瑶嘟着嘴,满脸不悦地说:“还能去哪儿?爹爹他们都在食堂,听苏先生讲那西洋景呢。要不是爹爹让我来上香,我才不乐意来。” 莫雨薇微微一怔,心想怎么又是他,但是随即微笑着说道:“好吧,那我去食堂找他。”正当她要迈步离开时,书瑶在后面喊道:“莫姐姐,等等我,香已经上完了,咱们一起去吧。” 莫雨薇轻轻牵起翁书瑶的小手,莲步轻移,缓缓走进这方她鲜少涉足的小学食堂。才踏入其间,那质朴而纯粹的气息便裹挟而来,仿若一阵清风,悠悠然将时光倒卷回往昔。 抬眸望去,几排木质长桌长椅整齐地列于堂中,上面早已坐满了人。 众人皆嘴角含笑,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前方那个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身影。 莫雨薇却暗自撇了撇嘴,面上一副“嫌弃”的娇俏模样,可那双眼儿却不听话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让她心底泛起涟漪的“冤家”。 只见那人一边吃得酣畅淋漓,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那神情好似春日枝头欢闹的雀儿,灵动而引人。 莫雨薇站在不远处,悄悄竖起了耳朵,可也只捕捉到星星点点的话语,全然听不真切。 她的目光轻移,掠过众人,瞧见翁校长正坐在那人身边,脸上满是认同与赞许,不住地点头。 这一幕,悄然在莫雨薇心间落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一圈圈不易察觉的涟漪,她暗自轻哼了一声,心底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绪。 待目光落到自家表弟身上时,那丝丝涟漪竟化作了一抹淡淡的醋意。 瞧着表弟身姿笔挺如松,神色恭敬得近乎拘谨,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活脱脱就是个乖巧的“小跟班”。 莫雨薇瞧在眼里,心底不禁泛起嘀咕:“哼,这表弟,在家可没见他这般乖巧,整日里像个大爷似的,如今这是怎么了?”只觉心间有股气,不上不下地堵着,满是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 心下微酸的莫雨薇,忙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转而望向那些长桌长椅。 岁月恰似一位巧手匠人,在桌椅表面精心镌刻出或深或浅的纹理,宛如一首首无声的岁月诗篇。 而这些桌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泛着陈旧木材独有的温润光泽,似在静静诉说着那些被时光尘封的悠悠往事。 就在这时,身旁的翁书瑶突然挣开莫雨薇的手,脆生生地喊道:“爹爹,爹爹……莫姐姐找你。”那清脆的声音宛如银铃乍响,瞬间打破了食堂内原有的静谧氛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莫雨薇顿觉众人似乎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脸颊不由微微发烫,恰似天边的云霞悄然飞落,满心的羞涩与嗔怪,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垂首站在那里,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衣角,那模样煞是可爱动人。 而苏俊已顾不上其他,转头间,双眸中炽热的情感奔涌而出,紧紧锁住莫雨薇的身影,目不转睛。 就在目光交汇的刹那,莫雨薇似被那股灼热烫到,慌乱地低下头。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滚烫温度,仿佛要将自己融化。 莫雨薇的头越垂越低,心中羞怯与青涩交织,既暗自祈求苏俊移开视线,又贪恋那目光中炽热的情感,害怕它突然消失。这般矛盾的心理让莫雨薇备受煎熬,只觉一颗心被反复拉扯,她满心只想逃离这如烈火般的爱意包围…… 恰在此时,翁校长已然从长椅上起身,踱步来到莫雨薇的身旁,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轻声问道:“莫先生,可是有什么事儿呀?” 多亏了翁校长这一挡,莫雨薇总算是躲过了,那恼人的目光,她略带羞涩,怯生生地开口说道:“翁伯伯,我爹爹吩咐我给学校送来五千大洋的经费呢,还劳烦翁伯伯您去收下呀……” 翁校长一听这话,笑意更浓了,赶忙说道:“莫老锅头可真是太客气了呀。每年都是如此,早早地就把捐赠给学校的办学经费送过来了,那好,莫先生,我这就随你去收下……” 说完,二人便一同离去,只留苏俊痴望着那个令他心醉的背影。人虽已远,苏俊的目光却仍长久地停留在食堂那雪白的墙上,望着墙角处些许剥落的墙皮,不禁神伤起来。 而见翁校长走了的莫靖宇,莫靖宇胆大了几分,在为苏俊再次斟满茶水后,笑着大声叫道:“掌勺的,为苏先生,再添加一个‘腌菜炒肉’送上来,这是大洋,我买单。” 食堂后厨很快传来厨子的应和声:“好嘞,‘腌菜炒肉’一份!”此时,几扇宽敞明亮的窗户透进了温润的自然光,将食堂内的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墙角处,高大的木质橱柜静静矗立,里面的餐具摆放得井然有序。一旁的炉灶上,几口大铁锅稳稳架着,炉火烧得正旺,锅底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 厨子在炉灶前熟练地忙碌穿梭,手中的大铁勺在锅里有节奏地翻动,刹那间,炒菜的馥郁香气弥漫开来,迅速溢满了整个空间。 闻到这熟悉的香味,苏俊脸上泛起笑意,对莫靖宇说道:“就是这个味儿,许久未曾尝到了……” 莫靖宇也笑了,顿了顿,轻声问道:“先生,学生想请教,那这次法兰西举办的万国运动会对奥运会,咱们亚洲都有哪些国家参加呢?” 苏俊大口扒了一口饭,略作沉思,边咀嚼边缓缓说道:“咱们亚洲啊,就三个国家参加,分别是咱们邻国印度、东南亚的菲律宾,还有日本……” 第23章 夕阳下的邂逅(上) 莫靖宇眉头紧锁,额上青筋隐现,脸颊涨得通红,急切中带着几分愠怒,高声质问道:“先生,奥运会这般盛大之事,怎不见我堂堂中华有人参与?想我中华大地,四万万同胞之众,当真竟无一人踏上那赛场吗?”其声激昂,满是不甘与愤懑,在屋内久久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苏俊仿若未闻这急切的问询,依旧不疾不徐地细嚼慢咽着口中饭菜,待吞咽下肚,神色从容淡定,方才开口:“我中华原是有四位网球选手报名,只是终究未能出现在赛场上。” “啊?这是为何?”莫靖宇双眼圆睁,满是惊愕与疑惑,声调陡然拔升,“既已报名,缘何又不参赛?”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瞧着莫靖宇心急如焚的模样,眼中流露出几分包容与体谅,仿若在看一位满腔热血却稍显稚嫩的后生,轻声说道:“莫靖宇同学,莫急莫躁。此事关乎我的祖国,我也特意探听了一番。这几位选手,其中一位是马来西亚华侨邱飞海,另外三位乃中国香港的吴仕章、吴仕光与韦荣洛。韦荣洛发电报说明了情况,一来他要参加美国戴维斯杯,赛程与奥运会网球赛冲突;二来原定与他搭档的吴仕光无法同行。故而最终未能参赛。” 莫靖宇听闻此言,满腔怒火仿若被一盆冷水骤然浇灭,只余下深深的无奈,长叹一声,缓缓抬头,目光投向食堂屋顶那排列紧密规整的木梁,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低沉沙哑:“先生,我是真心爱这片土地,爱我们的国啊!可如今这般情形,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苏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神色平和地吐出几个字:“启民智,兴实业,创共和。”话音刚落,身旁的翁书瑶与莫靖宇便轻声呢喃,细细品味其中深意。 苏俊手持茶杯,目光缓缓扫过这朴实无华、毫无现代装饰痕迹的食堂,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失落。 此时,一道阳光奋力穿透高处狭小的气窗,刹那间化作数道明亮光柱,光柱中尘埃轻舞飞扬,仿若演绎着一场静谧灵动的光影之舞,为这略显沉闷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气。 环顾四周,墙壁上张贴着倡导节俭、卫生的标语,纸张在岁月侵蚀下微微泛黄,字迹也略显模糊,却依旧执着地传递着学校质朴的教诲,默默守护着这片空间,提醒着在此就餐的师生铭记往昔岁月的传统美德与先辈们的勤勉之德,往昔的气息在这食堂的每一寸角落悠悠萦绕、缓缓弥漫。 终于,莫靖宇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再度开口:“先生,这目标太过宏大,您且说说,当下我们该如何去做呢?” 苏俊仰头大笑:“哈哈哈……你自是要用心读书,我自是去授课……” 言罢,苏俊在众人的注目下,稳步走出食堂。 午后,苏俊要给二班上课,这些学生也在备考预科。据翁校长介绍,他们的数理化基础近乎为零,苏俊不得不从头开始教起,而苏俊依然是给同学们讲了个小故事后,才开始正常上课的。 但是,由于没有现成的教纲和教材,苏俊只能以手头的几张试卷为参考,自己摸索教学内容,再按照由浅入深的顺序传授给学生,引导他们逐步掌握知识。 学校的放学钟声尚未敲响,苏俊仍在教室里授课,翁校长却已早早来到书院。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布袋子,神色略显焦急地坐在那一池清水旁的石栏上,目光不时地扫向教室方向,只盼着能在苏俊下课的第一时间,将这个月的薪水交给他,那模样,仿佛生怕稍晚一步,苏俊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不见。 漫长的一天课程终于结束,苏俊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小五在一旁吃力地拎着装有 150枚大洋的袋子,往日的活泼劲儿已全然不见。 两人缓缓离开忙碌了一整天的校园,踏上园山寨那青石板铺就的街巷。街边,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交织成一片嘈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然而,苏俊此刻身心俱疲,对这喧闹的市井景象已毫无好奇与兴致,满心只想着能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舒缓一下这一天的劳累。 这一天的教书生活,让他疲惫不堪,那种感觉恰似在田地里劳作了一整天的耕牛,浑身酸痛无力,每一分精力都被消耗殆尽。 可还没等苏俊缓过神来,一群学生便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簇拥着他径直朝着金家药铺走去。到了药铺,学生们很是乖巧,纷纷与苏俊道别后,各自踏上归家之路。 金郎中瞧见苏俊满脸的倦容,欲言又止,满心疼惜地说道:“小苏啊!快去歇着吧,吃饭时再来唤你。” 小五跟在后面,着急地喊道:“苏哥哥,这些薪水该如何处置呢?”苏俊却仿若未闻,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心心念念的唯有找一张床,能让自己即刻躺下来。 老人目睹此景,微微叹了口气,转而对小五轻声说道:“闺女,先把这些大洋存到柜上,让你苏哥哥好好休息。” 用过晚饭的苏俊,踏着夕阳的余晖,悠然走出园山寨南寨门,清空大脑,放下救民大业,心安的在大河畔漫步。 只见阳光仿若一层薄纱,轻柔地洒落在悠悠流淌的河面,泛起粼粼波光,恰似破碎的金箔在水中摇曳。 河水无声流淌,仿若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波光中倒映着天空的酡红与岸边垂柳的依依身姿,那垂柳细长的枝叶随风轻摆,似在与河水轻声呢喃。 河畔的草地仿若被大自然打翻了颜料盘,绿意中交织着金黄与橙红。 野花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在晚风的轻抚下微微颔首,宛如羞涩的少女。 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勾勒下,轮廓愈发柔和,仿若大地沉睡的巨人,山体的褶皱里藏着暮色的阴影,与天边的霞光相映成趣。 归巢的倦鸟驮着霞光匆匆飞过,鸣声划破长空,转瞬又消失在山林之中。河边偶有渔人撑着竹筏缓缓而来,筏上的鱼篓满载着收获的喜悦。 此时,世间的喧嚣渐渐隐去,只留下这一方天地被夕阳的温柔笼罩,宛如一幅静谧而绚烂的油画,让人心醉神迷,沉醉不知归处。 苏俊笑了,痴痴的说了句:“真美……”便向着渔人走去,准备购上二三尾鲜鱼,用以解馋…… 第24章 夕阳下的邂逅(中) 苏俊挽起长衫衣袖,一头扎进喧闹的人群,全然不顾周遭异样的目光,与一众小贩争逐着刚上岸的鲜鱼。 在这市井烟火中,他仿若寻回了久违的自我,暂时忘却了身上的重担与烦恼,只觉自己是个有血有肉、食人间烟火的凡夫俗子。 一番争抢后,苏俊终于将一条三尺来长的面瓜鱼,紧紧抠住鱼腮攥在手中。心满意足地等着忙碌的渔夫前来收钱,那鱼的鲜活在他手中跳跃,似也在为他难得的放纵而欢呼…… 往昔,苏俊也止于安南的河内偶品此鱼,其肉质呈老面瓜般独特的鲜黄色泽,故也因而得名面瓜鱼,可味甚鲜美,苏俊对其倾心不已。 且,此鱼烹制极简,老姜一块、老葱数段,佐以一锅清水、些许盐巴,炖煮一番即可。 若是再搭配上云南特有的小米辣蘸水,那滋味,堪称人间至味。 苏俊特意查证,方知此鱼属鲶鱼科魾属,名为魾。 故而今朝再见,他便一眼相中这条最大且最为肥硕的面瓜鱼,往昔滋味涌上心头,思念与期待尽凝于这一瞬的目光之中…… 良久,渔夫行至苏俊身侧,目光惊奇的掠过苏俊的一袭丝绸长衫,神色稍缓,斟酌着言辞,轻声试探道:“老爷,这鱼极大,便不称了,收您银洋一角,可好?” 苏俊闻之,嘴角上扬,笑意浮面:“好,好,渔家这价公道。” 然话语未尽,其神色忽变,面露窘态。只因苏俊此番出门闲步,未携分文。当下之民国,远非后世那般便捷,刷脸即可付账。 此刻,纵有豪情满怀,奈何身无分文,真真应了那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渔夫见苏俊好一会也没有掏钱,便又再次开口说道:“爷,银洋一角……” 苏俊张嘴“呃……”的半晌,才道:“渔家,要不你随我去金家药铺取钱,如何?” 渔夫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忙不迭说道:“老爷,我一家子没日没夜打了一天一夜的鱼,到现在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就盼着卖了鱼能回家吃上一口热的。要是个个都像老爷您这样,让我跟着去取钱,这日子可没法过了!老爷,要不这样,这次就算了,您下次再来买吧!” 渔夫的话刚落音,一个只抢到寥寥几条小鱼干的小贩便迫不及待地递上一块一角的银洋,高声道:“渔家,这鱼我要了!” 渔家刚要伸手去接,苏俊却一步跨上前,面露不满地对小贩说:“哎,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小贩嘴角一撇,怪声怪气道:“哟,行啊!那我不跟你争,你有钱你买呗!” “这……”苏俊一时语塞,无奈之下,眼珠一转,对小贩说:“要不这样,你先帮我把钱付给渔夫,然后跟我回金家药铺,我给你一个大洋,怎么样?”苏俊暗自思量,自己给出高出十倍的价钱,这小贩没理由不答应。 然而,小贩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市侩地比出三个指头说道:“三个大头……” 苏俊一听,心里不禁暗忖:这鱼我固然是喜欢,可你也别把我当傻子,就走这么几步路,便想狠狠敲我一笔,真当我是冤大头?这般想着,苏俊顿时觉得兴味索然,起了放弃的念头。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条让他心心念念的面瓜鱼,随后缓缓转身,将鱼轻轻放回渔箩里,神色有些复杂地对小贩说道:“罢了,你厉害,这鱼让给你买吧!” 苏俊失望的弹去衣上的轻尘,转身离开了小码头,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的田野一路走去,只把嘈杂的人间烟火抛在脑后。 九月的云南,晚风轻柔似纱,缱绻地拂过广袤原野。 天际被夕阳染成了醉人的艳红,云霞似锦缎般悠悠飘荡,仿佛是一场绮梦的开端。 田埂上,繁花盛开,犹如大地编织的彩色绣毯。 突然间,苏俊看到了远处,竟然是那位让他心念的女孩正身着月白衣衫,漫步其间…… 她衣袂随风轻轻摇曳,宛如一朵在暮色中静静绽放的素洁幽兰。 她的脸庞被霞光映照得绯红,恰似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娇羞与明媚交织。 女孩俯身探向花丛,素手轻扬,采撷着那些娇艳柔美的花朵。 花瓣或粉嫩,或洁白,带着夕阳的暖煦与晚风的轻柔,在她的掌心静静安卧。 余晖为她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边,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偶有几缕调皮地缠上了花枝,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花眷恋着发缕,还是女孩的心遗落在了这繁花深处。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似是人间的轻声呼唤,可女孩依旧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花影霞光里。 在这即将落幕的白日画卷中,她宛如灵动的一笔,绘就了自然与青春交织的优美诗篇,让时光也为之停驻,不舍得惊扰这如梦似幻的瞬间。 苏俊醉了,忘了刚刚的不快,却不忍去打扰这浑然天成的一幅画卷,就这样……就这样痴痴的看,傻傻的笑……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乌黑的长发随之舞动,宛如灵动的墨韵…… 她的目光羞涩的望向苏俊,那一瞬,四目相对,女孩的脸上绽放出一抹莞尔的笑意,恰似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苏俊的心上。 这一笑,让苏俊仿佛着了魔一般,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女孩的方向迈去,而那傻傻的笑容依旧在他脸上绽放着,带着几分痴迷,几分沉醉,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唯有眼前的女孩是他目光的焦点,是他心中唯一的存在…… 当他终于站在女孩面前,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莫……莫姑娘,”苏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是你,我……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喜与激动,紧紧地盯着女孩,生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稍不留神她就会消失不见。 女孩微微垂首,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轻声说道:“苏先生……是你。”那轻柔的声音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苏俊的心尖,让他的内心更加慌乱无措。 苏俊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我!我……我今日出来走走,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莫姑娘,这……这可真是太巧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惊喜与意外,可内心的不安却如影随形,深怕自己在女孩面前说错话、做错事。 第25章 夕阳下的邂逅(下) “苏先生,你怎么了?”女孩察觉到苏俊的异样,抬起头,眼中满是关切与疑惑。 “我……我没事,只是看到姑娘有些紧张。”苏俊鼓起勇气看向女孩,眼神中满是真诚与炽热,可又迅速移开,望向远处的田野,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莫姑娘,第一次见你,就见你拿着本英文的《简爱》,莫姑娘似乎很喜欢看外国文学嘛!”苏俊随意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可声音里仍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与不安。 莫雨薇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上扬,微笑着说道:“呃……苏先生,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些呢。” “哈哈,自然是记得的,还记得那只对我不太友好的大黄,当时它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似乎真把我当成坏人了呢。”苏俊笑着打趣道。 莫雨薇不禁想起苏俊当时面对大黄时的窘迫模样,忍不住笑着对苏俊说道:“难道苏先生不是坏人?”话一出口,莫雨薇似乎瞬间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俏脸刹那间羞红,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口无遮拦。 苏俊似乎察觉到莫雨薇的异样,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用二十一世纪的调侃话术说道:“呃……其实呀,莫姑娘,我这个坏人,可不是一般的坏人哦!我是个爱的反派角色,是专门负责偷走心的……” 可莫雨薇听到苏俊这么说,却瞬间就脸色发白双手抱着头,全身颤抖着蹲了下去,歇斯底里地尖叫:“快跑!跑得远远的,别靠近我!” 苏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蹲到莫雨薇身旁,眼神中满是关切,声音轻柔且急切:“莫姑娘,莫姑娘……到底怎么了?” 莫雨薇只是不停地摇头,呼吸急促,眼神中满是恐惧。 苏俊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垂柳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再次看向莫雨薇,心中充满担忧。 苏俊见莫雨薇这般反应,心下着急,忙轻声安抚:“莫姑娘,别怕,有我在。” 然而,莫雨薇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只是眼神空洞,不断重复着:“快逃,快逃,逃啊!” 正当苏俊不知如何是好时,一个冰冷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王婶,送小姐回家。”苏俊闻声转身,看到那个令人讨厌的死光头络腮胡。 苏俊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恶狠狠地盯着他,冷冷地说:“有种别用枪,咱们试试。” 光头斜瞅了苏俊一眼,反倒把腰间的驳壳枪抽了出来,对着苏俊…… 很快健壮的中年妇人乖巧的来到莫雨薇身旁,口中轻声说道:“小姐,别怕,我们回家……”莫雨薇见到妇人瞬间沉默了下来……只是用迷离的眼神看了一眼苏俊,这一眼让苏俊的心都要碎了…… 苏俊见此,心中一阵刺痛,一步堵住了莫雨薇与妇人前行的道路,大声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要带她去哪儿?” 络腮胡见苏俊挡住了妇人的去路,便轻轻的说道:“想找死,就跟着走。” 苏俊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今次面对手枪,他再没有丝毫没有退缩,挡在莫雨薇身前,目光坚定地看着络腮胡,说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莫姑娘应该是去看医生。” 络腮胡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哟!小子,哪里来的勇气。这事儿轮不到你插手。” 苏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转身看向莫雨薇,轻声问道:“莫姑娘,你别怕,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雨薇眼神依旧迷茫与惊恐,口中只是一直只会在说着:“逃,快逃……” 苏俊心疼的转过头,决绝的看向络腮胡,语气坚定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帮她。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络腮胡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说:“小子别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苏俊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你们家有什么事,我只知道莫姑娘现在很害怕。我要保护她。” “好,好,好……臭小子,本来打算饶你一条狗命的,但是你既然要找死,就一起走吧!”络腮胡冷漠的说道。 “不,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莫姑娘要去的是找金朗中看病……”苏俊执拗的说道。 “臭小子,别叽叽歪歪的,到底走不走……”伴随着哗啦一声,络腮胡把手枪拉上了膛。这突兀的声响传来,莫雨薇“啊”的一声尖叫,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她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盯着苏俊,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快逃!”喊完便瘫倒在旁边妇人身上。 见此,络腮胡暴喝一声:“臭小子,还不走?我真开枪了!” 苏俊看着莫雨薇,心中一阵刺痛,迷茫的向前走去……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众人来到一座山下的三层雕楼前。苏俊满是惊讶地打量着这栋风格独特的楼房,实在难以想象民国的土匪寨里,竟有如此气势恢宏的建筑。 砖楼整体呈深灰色,墙体由厚实的砖块砌成,每一块砖都散发着古朴的气息。楼体高大,共有三层,飞檐斗拱,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斑驳的影子。楼的正面有一个巨大的拱形门,门两侧镶嵌着精美的雕花,虽历经岁月洗礼,却依然难掩往昔的华丽。 门口有两名强壮的土匪站岗,他们看到四人,注意到妇人背上的莫雨薇,立刻开口问道:“龙爷,小姐这是怎么了?” 络腮胡沉默不语,带着众人径直往楼内走去。楼内光线昏暗,让人感觉压抑。大厅十分宽敞,地面铺着青色石板,中央摆放着一张厚重的木桌,周围散落着几把椅子。墙壁上挂着几幅陈旧的西洋油画,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就在这时,一位眼神犀利的男人,身后跟着一群娇俏的女人,神色匆匆地从二楼快步迎了下来,口中焦急地发问:“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慌什么呀,先带小姐上楼休息……”那身着长衫、目光如炬的男人沉稳地说道。 络腮胡瞧见中年男人后,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欣喜,赶忙上前说道:“当家的,是我疏忽了,没看护好小姐,您责罚我吧!” 那个自带威严、不怒而威的男人轻轻摆了摆手,语气淡淡地回应:“龙兄,算了……” 可转眼间,他便伸手指向苏俊,厉声问道:“他是谁……” 恰在此时,莫靖宇在二楼上大声呼喊:“苏先生……” 第26章 三刀六洞(一) 苏俊慢慢适应了牢房昏暗的光线。昏黄的灯光在粗糙石壁上摇曳,投射出牢房的影子,仿佛无数扭曲的手在蠕动。腐臭与潮湿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忍不住一阵干呕。 苏俊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会有一天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苏俊的目光扫过狭窄深长的通道,地面坑洼不平,积满了污水和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墙壁上爬满了黏腻的青苔,在灯光下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光。 在牢房里,苏俊与囚犯们挤作一团,忍着囚犯们身上散发的令人厌恶的气味,那气味混杂着汗臭、污垢和腐肉的味道。 可,苏俊仅是在牢房中寻了个角落静静地站着。角落里的光线更加昏暗,让角落显得倍加阴森,且不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苏俊却身姿挺拔,身着一袭丝质长衫,带着几分质朴与洁净。在昏暗的牢房里,就像一泓清泉,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犯人们不禁交头接耳,小声嘀咕:“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被关进来了呢?”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土匪提着灯,缓缓走来,灯光在黑暗中晃动,映出他冷峻的面容和手中那串叮当作响的钥匙。他打开一间牢房,将一名囚犯拖了出来。囚犯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哀求声,在昏暗中挣扎着。 可土匪的动作粗暴且冷漠,把囚犯重重扔到地上,随后又将其拖走。囚犯的身体在地面上拖行,留下一道道血迹和泥泞的痕迹。周围的囚犯们惊恐地缩成一团,眼神充满恐惧与无助。 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里,每一处都弥漫着绝望与痛苦的气息。囚犯们被困在黑暗中,不知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能否重见天日。整个地牢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吞噬着人们的灵魂,让人感到无尽的恐惧与厌恶。 此刻,一个面容狰狞扭曲、带着脚镣手链的大汉冲着苏俊吼道:“喂!大个子,给老子坐下!”大汉见苏俊毫无反应,依旧静静站在那儿,顿时怒不可遏。 随着脚镣手链的一阵“叮呤当啷”声,他猛地站起,大声咆哮:“你聋了吗!”说罢,手中铁链“刷”地向苏俊抽去。 苏俊本能地侧身闪躲,铁链擦着衣角划过。大汉一击未中,越发恼羞成怒,双手紧握住铁链,将其抡得呼呼作响,再次朝苏俊攻去。 苏俊眼神一凛,迅速矮身躲过攻击,瞅准大汉脚步虚浮的间隙,猛地一个箭步上前,用肩膀狠狠撞向大汉的腹部。 大汉被撞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牢房墙壁上。他发出一声闷哼,双眼瞪得滚圆,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苏俊。“好小子,敢还手!” 大汉怒吼着再次挥舞铁链,朝着苏俊劈头盖脸地砸去。苏俊灵活地左闪右避,趁大汉攻击间隙,一把抓住铁链,用力一拉,将大汉拽得向前扑来,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看守牢房的土匪听到动静迅速赶来,大声喝止了准备爬起就要扑过来的大汉。而苏俊则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苏俊看着眼前这个吃瘪的大汉,语气轻快地问道:“汉子,你怎么进来的?” 大汉闻言一怔,显然没想到苏俊在这个节骨眼上问这个问题。他皱着眉头,警惕地看着苏俊,沉默许久,才没好气地哼道:“关你屁事。”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接着说:“老子,杀了张保长一家……” 苏俊并不生气,他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问道:“汉子,你为什么要杀他一家呢?” 大汉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上下打量着苏俊,眼神充满疑惑和戒备。 “为什么?因为他该死,他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在乡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杀他都是便宜他了。”大汉愤怒地说道。 苏俊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他是该死,可你怎么杀他们一家呢?” 大汉看着苏俊,眼神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片刻,忽然咧开嘴道:“他们全是帮凶,该死。”说完后,大汉沉默在一旁,不再和苏俊搭话。 苏俊只好又问了几个没戴脚镣手链的囚犯,结果发现尽是捡了一根绳,后面跟着一头牛的坑蒙拐骗、小偷小摸之徒…… 他不禁对这园山寨的所谓“土匪”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土匪窝?苏俊越想越觉得荒诞,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疑问…… 少时,苏俊突然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像是突然顿悟了什么。 这时一个人提着马灯远远地喊道:“苏先生,苏先生,您在哪儿呢?” 苏俊听到声音,淡定回应道:“在这儿呢。” 来人正是莫靖宇,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苏先生,我总算是找到您了。我已经求过大伯,大伯同意只要你以后不再见我表姐。哦!就是在学校教英文的莫先生,只要您答应,他就同意放了您。”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你猜先生会同意吗?” 莫靖宇一脸焦急,不假思索地说道:“会的,而且先生也必须要同意。” 苏俊哈哈大笑起来:“错了,先生不同意,正好尝尝牢房里的伙食怎么样。” 莫靖宇满脸焦急,皱着眉头说道:“先生,难道您没听说过那些追求我表姐的人全都消失了的传闻吗?” 苏俊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偶尔有所闻……” 莫靖宇见苏俊满不在乎,急得直跺脚,说道:“先生,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表姐去昆明学英文这三年,已有三个追求者消失得无影无踪。绿林道上流传着‘宁惹阎君,休遇莫邪’,这‘莫’指的就是我大伯。大家都怀疑是大伯动的手。而且表姐也为此气病了,先生您还是快走吧!”莫靖宇满脸焦急,眉头紧皱,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替苏俊忧心忡忡。 “哈哈哈……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走了。我走了,你表姐的病怎么能好呢?心病还须心药医呐!”苏俊笑着回应道。 “哎……先生,先生……您怎么就是不信呢!咱们快走吧!” 莫靖宇无数次的恳求……只换回了苏俊两个字的回答: “不走。” 这让莫靖宇万般无奈,只好转身匆匆跑出地牢,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27章 三刀六洞(二) 失落的莫靖宇,心急如焚地沿着雕楼长长的过道飞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求大伯放过自己的先生。 当他跑到大伯房间门口时,一阵女人嘤嘤的哭声传入耳中,他伸出欲敲门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中。就在这时,房间里隐隐约约飘出“三…刀…六洞”几个字,莫靖宇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心急如焚的他猛地推开半掩的门冲了进去。 莫靖宇踉跄着冲进屋内,带着哭腔急切地喊道:“大伯,求求您了,千万别对我们先生用三刀六洞的绿林家法呀!” “莫靖宇,谁允许你进门不敲门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威严地吼了起来。 “大伯,侄错了。”莫靖宇稳了稳心神,壮着胆子问道,“可先生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莫靖宇,你倒是说说,你们先生那里又没有错了?”老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莫靖宇反问道。 “可是,大伯,先生只是不同意您提出的不见表姐的条件呀!这也算错误吗?”莫靖宇满脸无奈地辩解道。 老人听了,微微一惊,随后开口道:“怎么?还有如此不怕死的……”话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靖宇,你去你龙叔那,拿十根金条,给那个傻小子,让他滚……”老人心想着这傻小子,这次总该会走了吧! 这时,老人身旁的女人突然大声吼道:“莫老邪,你疯了吗?你就这么盼着女儿成老姑娘?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依你,靖宇不许去!我可相中你们先生了。” 女人这一吼,莫靖宇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老人见莫靖宇面露难色,便说道:“去啊!莫家还是我说了算……” 女人气呼呼地随手摔了一个茶杯,放下狠话:“莫老头,这次你要是再把我的这乘龙快婿弄没了,我跟你没完。”说罢,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这时,莫靖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原来他担惊受怕半天,竟是大伯选婿的一种方式。想通之后,莫靖宇不禁为表姐感到可怜,她居然被吓得神经崩溃。 此刻,莫靖宇不再像之前那般火急火燎。老人目光如电,瞬间捕捉到莫靖宇放松的神情,淡淡说道:“送黄金的事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呀?大伯。”莫靖宇惊讶地问道。 老人微笑着说:“你去金家药铺,告诉金郎中,今晚苏先生不回药铺了,留在我这秉烛夜谈。” “哦……”莫靖宇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苏俊正靠在牢房的木栅栏上打着盹,突然间,头部被重重一击,瞬间清醒过来,他瞪着眼睛看着木栅栏外打他的络腮胡。 络腮胡敲醒苏俊后,拎着马灯照着他,冷笑着说道:“臭小子,你可真有种,竟敢拒绝我们当家的条件。好吧,你就等着接受三刀六洞的刑罚吧!” 苏俊揉了揉脑袋,斜睨了络腮胡一眼,冷笑着说道:“什么三刀六洞?呵呵……好啊,试试又何妨?” 络腮胡“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就你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知道什么是三刀六洞吗?那就是在人身上捅三刀,每一刀都要穿透身体,在身体上留下六个洞。要是被这刑罚伺候过,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俊听了,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哟!哟!哟……我好怕怕啊!” “臭小子,看样子你是想试试了。”络腮胡不屑地说道。 苏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络腮胡突然发现自己不敢直视苏俊的眼神,他避开苏俊的目光,轻声说道:“也不知是你这臭小子命好,还是祖坟冒青烟了,收了个好弟子,让他跪着求当家的半天,当家的才让我给你送十根金条,让你赶紧滚蛋。听到没有……” 苏俊皱了皱眉头,冷笑着摇了摇头对络腮胡说道:“你觉得我会走吗?别浪费时间了,如果是为这事,你可以走了……” 络腮胡急得直跺脚:“臭小子,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等着三刀六洞吧!” 苏俊神色坚定地说道:“别在这磨磨叽叽的,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络腮胡见苏俊态度坚决,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大声说道:“臭小子,你到底图个啥?女人、美色,有了钱还愁什么?” 苏俊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本心……跟你说这些,你又怎么能懂?” 络腮胡被噎得直翻白眼,气得浑身颤抖,扯着嗓子喊道:“等着吧!臭小子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而此时,莫家大堂里灯火通明,莫家老爷和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低声商量着什么。夫人一脸担忧地说:“莫老头子,如果你这次用三刀六洞吓走了我未来的女婿,我可跟你没完。” 老爷皱着眉头说:“我看苏俊此人是个有骨气的人,不会轻易被这三刀六洞吓住……” 夫人叹着气,眉头紧蹙,满脸忧虑地说道:“怎么不会呢?都被你吓跑三个了。那三个就算了,我只希望这个能顺利度过这一关,女儿实在太不容易了。” 老爷柔声说道:“谁让她上无长兄,下无幼弟,要承担家业只能如此了,看她的造化吧!” 而此时,络腮胡见苏俊面对黄金全然不动心,已然是火冒三丈,他对手下的小喽啰疤脸大喝一声:“疤脸你去,禀大当家的此人冥顽不灵,有请让大当家的动三刀六洞之刑……” 很快的,小喽啰疤脸就跑了回来道:“传大当家的口令!” 众土匪一听,一个个立刻严肃地站好,看着小喽啰疤脸,只见疤脸开口说道:“三刀六洞乃是真英雄之刑,此等莺莺燕燕之人,让他‘穿花’吧!” 络腮胡一听大笑道:“领大当家令,刑‘穿花’之刑……” 苏俊一脸懵…… 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穿花”到底是什么“鬼”。 络腮胡嘴角上扬,得意地笑道:“臭小子,傻了吧!没听过什么叫‘穿花’了吧!” 苏俊抬起头,目光紧紧盯着络腮胡,眼中满是疑惑…… 第28章 三刀六洞(三) 苏俊被络腮胡拽出地牢,一路踉跄来到林边的池潭旁。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内那股污浊之气瞬间消散。 抬眼望去,初秋的云南夜晚,月光如水,倾洒在澄澈的潭面上,鱼儿欢跃,虫鸣悠悠。 微风轻拂,山林摇曳,雾气弥漫,远处山峦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苏俊仰起头,大笑几声,对络腮胡说道:“大胡子,这地方选得好啊!死在这儿,值了!来吧,动手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穿花’是什么?” 络腮胡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地盯着苏俊,薄唇轻启,冲一旁的疤脸命令道:“把他衣服扒了,给我绑到树上。” 苏俊瞬间菊花一紧,脸上血色尽失,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都带着哭腔,喊道:“大胡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干什么啊!爷可没有龙阳之好!” 苏俊慌乱地四下张望,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身体不断扭动,试图挣脱控制,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妈啊!大胡子,你这是要做什么!爷宁愿挨三刀六洞,也不要被‘穿花’!救命啊!天啊!天理何在啊……” 络腮胡和一众土匪看着在地上挣扎、嗥叫的苏俊,笑得直不起腰。 他们把苏俊绑到树上后,见苏俊紧张地扭动身体,保护着一条奇怪的小裤子,土匪们笑得前俯后仰。 被绑在树上的苏俊紧张地看着土匪们一个个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苏俊便暗叫不好,一群蚊虫开始叮咬他白嫩嫩的肉。 苏俊呆住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穿花”…… 苏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被密密麻麻蚊子叮咬,全身被叮成“蚊衣”的画面,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他心想,这里可是云南啊,传说中“三个蚊子一盘菜”的地方,被这样叮咬下去,小命可就不保了。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不会成为史上第一个,被蚊子叮咬致死的穿越者吧!要是这样,那么用云南话来讲,那可真是“老火了”。 苏俊再也没法保持镇定,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可刚一张嘴,蚊子就像热追踪导弹般直往嘴里猛钻。他一边吐着蚊子,一边叫嚷道:“有人吗?救命啊!蚊子快把我咬死了!” 就在苏俊喊救命的时候,原本在周围飞舞的蚊虫似乎被这喊声刺激得更加疯狂,它们成群结队地朝苏俊扑来,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的身体。 苏俊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虫茧之中,无数的蚊虫在他身上爬动、叮咬。 此时,苏俊的眼睛被蚊子糊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他只能凭借着感觉,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摆脱这噩梦般的困境。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恐惧,嘴巴里不断吐出蚊子,可那嗡嗡声却丝毫没有减弱。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苏俊心中一喜,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 然而,那脚步声却在离他不远处停了下来。苏俊强忍着叮咬的痛苦,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 “救……救我……”苏俊艰难地喊道。 苏俊抬头望去,只见一群人正朝他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络腮胡和疤脸。 “哼,小子,被蚊子咬成这样,“穿花”可还好受,还要不要见我家小姐呢?”络腮胡冷笑着说道。 苏俊没有回答络腮胡的问话,而是忍着全身不停的奇痒……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莫靖宇气喘吁吁的声音:“龙叔,大伯命你们把……把……我的先生带回去,他有话问他……” 苏俊强忍着奇痒,缓缓靠近浴桶。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那股味道直钻鼻腔,冲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跨进木浴桶。刚坐下,温热的水便将他包裹,好似被一个无形的温暖小兽紧紧拥抱。被蚊虫叮咬后奇痒难耐的身体,在这水中渐渐舒缓。 苏俊冷笑着喃喃自语:“好你个莫老邪,连药浴都准备好了,这不是有意为之吗?好吧!这次为了你的女儿,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我认了。希望往后你别再耍什么花样,不然我可真就不客气了。” 说完后,苏俊想了一会又低声嘀咕道:“如果他用烧火棍,我又该如何应对呢?” 不一会儿,苏俊身上开始冒汗,感觉像被施了定身咒,只能任由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 这时,苏俊满脑子都在想:“这药浴应该能把身上被蚊虫叮咬出的疙瘩消除吧。不然坑坑洼洼的多难看,哪里还有我原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模样?” 正想着,旁边为苏俊加热水的莫靖宇大声喊道:“哇塞,这药浴太神奇啦!先生,您身上的疙瘩消失了!”这一嗓子把苏俊从想象中拉了回来,苏俊忍不住笑出了声。 泡完之后,苏俊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就被莫靖宇领着到了一间房间门口,让自己走进去…… 书房内,古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纸页泛黄,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墨画,给这空间增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 一张厚重的木桌摆放在中央,桌上摊开着一本线装书,旁边放着一副围棋。 老人身着一袭藏青色长衫,稀疏的白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 他坐在椅子上,脊背微微佝偻,骨节突出的双手放在棋盘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棋子。 深陷的眼睛里透着睿智与沉稳,眼神专注地盯着棋盘,仿佛在思考着棋局的走向。 老人见苏俊进来后,轻声说道:“来了!” 苏俊点点头…… “会下围棋吗?”老人问道。 苏俊平静的回答道:“会一点!” 老人就把黑棋推到对面,对着苏俊说道:“坐吧!来一局” 苏俊坐到了老人的对面,用食指和中指夹起围棋盒里的一枚黑子,对着马灯的光一看,黑色变成了墨绿色…… 苏俊笑着说道:“永昌云子,不错”说完后,一枚黑棋就落到了棋盘中“天元”的位置…… 老人见苏俊这种下法,懵了…… 第29章 天元pk alpha go 苏俊从老人眉梢间那丝稍纵即逝的异样,察觉到了老人心中的震惊与疑惑。 老人的反应正如苏俊所料,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心想:哼,莫老邪,没见过吧!这可是小爷穷尽心力,为对付阿尔法狗执黑棋的一种战法。 莫老邪,你可没有那只狗的计算速度和对棋局的预判能力,没法实时调整策略应对这局面吧! 老人扫了一眼嘴角挂着得意笑容的苏俊,心中暗自冷哼,斥道:“轻浮!”随后选择星小目开局。没想到苏俊也跟着选了星小目。 此后,老人每下一步棋,苏俊都在对称的位置落子。老人越来越生气,感觉压力巨大,双眼圆睁,狠狠瞪着苏俊,怒喝道:“臭小子,能不能好好下棋!” 苏俊嘴角一勾,眼中满是得意,冲老人说道:“难道围棋有规定不能这么下吗?” 老人白了苏俊一眼,没好气地回了句:“没有。”说罢,便陷入了沉思。 瞧着陷入沉思的老人,苏俊向后一靠,惬意地舒展开身体,轻抿一口香茗,双目微闭养起神来。 可心中却在暗暗在想:哼,莫老邪,今晚上你折磨我半天,小爷不放个大招给你看,你是不知道小爷的能耐,这下你就慢慢琢磨去吧! 这些看似简单的一步棋,可是小爷在自己的时空,想出的对付alphago这类智脑的方法。 为验证这个方法,小爷是专门编写程序在西工大的超级电脑上,偷偷挂着跑了小半年。因此,就算你莫老邪是诸葛再生、周瑜附体,也得给我甘拜下风,穷尽你小脑袋上的所有脑细胞也是不够用的…… 而且,这招民国围棋大师吴清源也曾用过,当时对手是小日子超一流棋手木谷实,同样把对方气得几近吐血,让其无法接招。 果然,苏俊看到老人开始长久的沉思,才犹犹豫豫的落下一子。苏俊却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打了个哈欠,随手将黑子落在棋盘上,又模仿老人走了一步。 老人见状,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心里纳闷,这臭小子在搞什么鬼?这不就像自己和自己下棋吗?更气人的是,苏俊还在天元占了一子,像毒蛇般紧盯着自己的破绽,一旦发现错误,立刻咬上来,让自己瞬间致命。怎么下都赢不了,这还怎么下…… 罢了……看来还是低估了这臭小子,这小子的智力确实在我之上。他对我的手段恐怕早已洞察得一清二楚,只是未点破而已。想到这里,老人只觉自己仿佛在对方面前毫无保留,毫无遮拦,这让他顿感窘迫,脸上也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老人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思忖道:若真是如此,将家业交给他,我也应当感到欣慰,又何必动气呢?没错,看来我得换个方式与他相处了,以礼相待,屈尊求贤,笑脸相迎……但愿这小子值得我如此付出。 打定主意,老人突然扬声喊道:“门口偷听的别听了,去让厨房上点宵夜来,饿了。” 苏俊很快吃上了一碗红糖鸡蛋白酒,那味道熟悉得如同往昔岁月里的温暖记忆,香味直透心脾。他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吃了起来,老人则在一旁默默看着,不再提及下棋之事。 吃完后,老人笑着对苏俊说:“呃……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上课。”随后吩咐站在一旁的莫靖宇,安排苏俊去休息。 苏俊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心里琢磨着既然莫老邪认输了,自己不能就这么被糊弄过去。眼神中闪烁着狡黠光芒,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心想:赢了的彩头是绝不能少的。 于是,苏俊转过头看向老人,带着几分试探说道:“莫老先生,我想探望一下莫姑娘。” 苏俊的话一出口,莫靖宇顿时瞪大了眼睛,差点没站稳。他忙不迭地咳嗽几声,试图提醒苏俊,心中暗自嘀咕: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对我表姐还念念不忘呢?就不怕大伯不高兴,平白生出些事端来吗? 然而,令莫靖宇震惊不已的是,大伯竟然点头同意苏俊去表姐的闺房探望。莫靖宇心里直犯怵,要知道那闺房他也只知道是哪间,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进去。大伯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让苏俊去闺房看表姐?这世界莫不是疯了? 苏俊怀着一丝期待,踏入这古旧的闺房。昏黄的灯光洒在屋内,似一层薄纱,让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柔和。 房间靠窗的角落立着一个雕花衣柜,样式古朴典雅,上面的花纹细腻而精美。柜面的油漆已有些斑驳,像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柜门半掩着,能看到里面挂着几件素色旗袍,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窗前是一张木质书桌,上面摆放着一面精致的梳妆镜。镜子边缘雕着精美的图案,在岁月的打磨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镜前的梳子,齿梳间还残留着几缕发丝,仿佛在眷恋着曾经的主人。书桌旁的小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线装书,纸张泛黄,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房间中央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颜色淡雅。地毯上放着一张小茶几,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瓷茶壶和几只小茶杯。茶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给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一丝温馨。 墙上挂着一幅工笔画,画中的莫雨薇身着传统服饰,身姿婀娜,面容温婉。她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画框的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岁月轻轻抚摸过。 房间靠里的位置,一张古朴的雕花床稳稳地立着。床体由坚实的木材打造而成,床沿雕琢着精致的花纹,繁复而细腻,散发着一种古朴的韵味。床罩是淡粉色的绸缎,上面绣着雅致的图案,与房间整体风格相契合。 床头两侧,立着一对小巧的床头柜。柜子上摆放着一盏小烛台,蜡烛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床上方挂着一个木质吊顶,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床边的地上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颜色与房间的整体色调相呼应。地毯上放着一双精致的手编拖鞋,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归来。 整个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宁静而美好的时光。 苏俊看到坐在木雕床边泪眼婆娑的莫雨薇,轻声问道:“莫姑娘,你还好吗?” 一个仿若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传来:“好……” 苏俊强忍着内心的酸楚,语气轻柔地说道:“若您安好,便是晴天!” 说罢,苏俊转身离去。 莫雨薇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整个人痴了…… 第30章 手搓糖厂(一)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间,许多事悄然流逝。 苏俊来到这里已经一周时间。没了莫老邪的反对,在“宠溺女友”的理工直男苏俊的呵护下,莫雨薇初尝恋爱的甜蜜,像只粘人的小猫,紧紧跟在苏俊身边,与他形影不离。 然而,甜蜜的恋爱,让苏俊抄文大业受到了不小影响。每天他只能抽出晚上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时间来抄文。就这样,一本日文版的《雪国》还没抄完,手机电量以及一块一万两千毫安的移动电源就耗尽了。 苏俊琢磨着该去充电了…… 今天是苏俊到小学教书的第二个周日,手机和移动电源早都没电了。 于是,苏俊早早便制定好了计划,决意今日前往滇越铁路小站,先给移动电源充上电。 他深知,自己的手机太过超前,其功能与设计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旦在小尾巴面前拿出手机,必然会引发她的好奇与追问。 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局面将难以把控。小尾巴是否能相信这匪夷所思的事情?知晓真相后,她会不会对自己产生隔阂?更糟糕的是,会不会在这个本就不平静的时代,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与混乱? 苏俊珍视与小尾巴的感情,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份宁静,不愿因丝毫的疏忽,让所有的美好毁于一旦。 好在苏俊的移动电源具备多种功能,有手电筒、防风打火机(以备野外使用),还有一个简单的电子警报声。 不过苏俊觉得在这个时空,电子警报声估计派不上用场,毕竟民国的“刁民”们大多没听过这声音,最多也就当个西洋景看看罢了。 苏俊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窗外就传来小伍在外面唱着:“浪奔,浪流……” “哎……”苏俊重重叹了口气,满心无奈,这丫头又开启了一天的催稿模式。 回想起这被催稿的源头,还不是自己造的孽。苏俊不由叫苦不迭:“苍天啊!我的命好苦啊!白天讲故事,晚上写故事,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事的起因,是苏俊在小尾巴家吃完饭后,两个小情侣去园山寨南门江边散步。苏俊看到夕阳下的大河,浊浪排空,日星隐曜,气势磅礴,情不自禁哼起了《上海滩》。 谁能想到,这种优美的曲调,让从没听过这种音乐的小尾巴瞬间就着了迷,缠着苏俊非要他把歌曲唱完不可。 哎……苏俊拗不过,不仅唱了,还把《上海滩》的故事情节大概讲了出来。 当小尾巴听到许文强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风衣、白色围巾,在风云变幻的上海滩,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独特魅力;丁力的热血豪情、冯程程的美丽温柔,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在时代的大背景下演绎得扣人心弦。 小尾巴瞬间听傻了,她被激起了像八十年代的人们看《上海滩》时那种万人空巷的热情。 打那以后,小尾巴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只要两人在一起,就缠着苏俊让他讲,分开了就要求他写。这一写,《上海滩》便在学校里彻底传开了。 这种与学生们以往看的《三言二拍》、《西厢记》、《红楼梦》这类公子小姐的故事,以及最多也就看过《简爱》之类的外国爱情故事,是决然不同的叙事风格的故事,让他们一下子都入了迷,小伍更是成了专业催稿员。 苏俊无奈地将枕头盖在头上,暗自叫苦道:“天呐,让我哪天睡个三天三夜吧!现在我的命好苦啊!” 苏俊刚打开门,一只小手就伸了进来,紧接着小伍那清脆的声音急切地问道:“苏哥哥,稿子……” 苏俊无奈地把一叠稿子递了出去…… 不过苏俊也发现自从有了小尾巴之后,他就用上了小尾巴为他细心的准备的进口牙粉,牙刷和香皂这些的洗漱用品,让他渐渐习惯活在当下的民国了…… 洗漱完毕的苏俊,心旷神怡之下,一张嘴就把韦爵爷的口头禅崩出来了:“凉风有幸,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我有广阔的胸襟和强健的……臂…弯!” 念叨着爵爷名言的苏俊,刚从院子的后门踏入金家药铺,他瞬间愣住。 在药铺之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他的学生。所有人都屏气敛息,全神贯注地听着小五朗读《上海滩》的稿子,时不时发出阵阵由衷的赞叹。 小尾巴被几个小女生簇拥在中间,眼睛亮晶晶的,也兴致勃勃地沉浸于这场听觉的盛宴之中…… 苏俊一露面,众人瞬间兴奋起来,纷纷呼喊:“苏先生……苏先生……”声声热切,让苏俊真切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滋味。 苏俊满脸笑意,和颜悦色地向学生们一一点头回应。 随后,他如往常那般,先走向在药铺中自己位子上坐着的金朗中,打招呼道:“老爹,您总是来得这么早!” 金朗中一脸得意,拿起紫砂壶打火机点着旱烟,“叭哒”吸了一口,慢悠悠开口:“贤侄,你昨儿个写东西又熬到深更半夜了吧?今天还起这么早。赶紧去厨房,你婶子把米线烫好了。吃完,好早点出发。” 苏俊赶忙点头应下:“哎!好嘞,老爹,我这就去。”自莫老邪那天亲自登门道歉后,苏俊明显感觉到金老爹看自己愈发顺眼了。 苏俊得知,翁校长曾说,金朗中和莫老邪在私塾时,本是极为要好的同学和朋友,后来只因二人互不相让,关系才渐渐疏远。如今,赶马帮的莫老头主动低头,想必二人关系很快便能重归旧好,想到这儿,苏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果真是老小孩,老小孩,临老临老还耍小孩脾气…… 此时,小尾巴莫雨薇像一只乖巧的小鸟,迈着轻盈的步子,略带羞涩地走到苏俊身旁,轻声说道:“早,苏先生……” 苏俊微微欠身,拱手回应:“莫姑娘,早。”紧接着,他环顾一圈,提高音量,温和地问道:“同学们,大家都吃早餐了吗?要是还没吃,就和先生一道再去吃点儿。” 学生们纷纷摇头,齐声答道:“先生,您去吧,我们都吃过啦!” 苏俊听闻,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朝厨房走去。小尾巴犹豫了一瞬,还是快步跟上,紧紧跟在苏俊身后。 进了厨房,热气腾腾的米线早已摆在桌上。苏俊刚坐下,小尾巴便贴心地递上筷子,眼神里满是温柔…… 第31章 手搓糖厂(二) “上路了!”络腮胡龙叔铆足了劲儿,扯着嗓子发出一声雄浑的高喊,那声音仿佛要冲破天际,在园山寨的上空久久回荡。 苏俊这才留意到,眼前哪是什么普通的队伍,分明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他站在队伍前方回头张望,根本看不到马队在园山寨里的尾巴。 苏俊侧过身,看向身旁骑着温顺小马的小尾巴,不禁感叹:“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阵仗,感觉都快赶上出去野餐了。” 莫雨薇嘴角轻扬,手上轻轻扯着马缰绳,柔声说道:“别担心,爹爹给咱们准备了好几匹驮马专门运吃的,饿不着。” 苏俊笑意更浓,解释道:“哈哈,莫姑娘,你误会我意思啦。我是说,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咱们最开始可没计划会有这么多人同行啊。” 莫雨薇听罢,顿时“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起初,只有莫靖宇跟我说想和我们一道去。可昨天,他又说唐家的两位姑娘也要加入,到了晚上,又说还有谁谁谁也要同行……就这样,人越来越多了。” 苏俊也笑着回应:“我这边情况如出一辙,小伍也是不停地给我加人。哎,没办法,大家都像被困在笼中的小鸟,渴望出去透透气,即便过程繁琐,也甘之如饴。” “谁说不是呢,是该让这些孩子们出去透透气了。”莫雨薇眉眼带笑,轻声感慨道。 队伍伴着头骡清脆的铃声,悠悠前行,没多久便踏入了山区。络腮胡龙叔心疼马匹太过劳累,率先下马,牵着缰绳缓缓步行。 苏俊见此情景,也迅速跟着下了马。小尾巴瞧见,也闹着要跟着苏俊下马。苏俊转过身,笑着哄道:“别下来啦,你这小身板,小马驮着轻松得很,稳稳当当的。” 莫雨薇乖巧地骑在小马上,由着苏俊牵着缰绳,一路来到了山头。 可当苏俊登上山顶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吃惊不已。 只见对面山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从一个平坝盘旋而上。 苏俊忙不迭地向龙叔问道:“龙叔,对面山上那条是什么路啊?” 络腮胡龙叔嘴角上扬,露出和蔼的笑容,恭敬地回应:“姑爷,那是云南煤炭公司,为了把煤运往滇越铁路火车站专门修的马车路。” “什么?这里居然有煤矿?”苏俊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 龙叔咧开嘴,笑得愈发爽朗:“可不是嘛!这儿的煤可都是上好的无烟煤,整条滇越铁路的用煤,主要就靠咱们这儿和阿迷(开远)县的小龙潭煤矿供应呢。” 听到络腮胡龙叔这番介绍,苏俊瞬间陷入沉思。他目光远眺,脑海中各种设想如走马灯般飞速闪过。半晌,苏俊缓缓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期待:“要是这里有水,那就更完美了。” 络腮胡龙叔一听苏俊提到水,脸上笑意更浓,连忙说道:“姑爷,有水啊!这山下就有一条河,直通大河。” 苏俊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兴奋地说道:“太好了!这里有煤、有水,还有铁路,占据这么多优势,要是不建个工业基地,可真是辜负了老天爷的这番厚赐。” 苏俊兴奋得满脸通红,在山巅来回踱步,脑海中勾勒的工业基地蓝图愈发清晰,忍不住“呵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小尾巴见苏俊莫名地发笑,便问道:“哥哥,你笑什么?” “莫姑娘,请您设想一下。此地蕴含煤矿,广袤的森林环绕,能为工业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河流穿坝子而过,工业用水与居民日常用水都无需担忧。更关键的是,滇越铁路干线就在这附近有个站点,运输极为便利,这无疑是打造工业集群的不二之选。” 苏俊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森林,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您看那漫山遍野的林木,再结合咱们现有的水能资源,不妨先从技术门槛较低的家具业起步。这就如同精心培育一只会下蛋的母鸡,只要家具产业落地生根、蓬勃发展,形成示范效应与产业集聚,后续各类工业项目便会如同雨后春笋般,相继在此地落地开花。”说罢,苏俊满怀憧憬地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片繁荣的工业景象。 听到苏俊这番似懂非懂的话,莫雨薇不禁“咯咯咯……”地笑弯了腰,她边笑边说道:“哥哥,我在昆明读书也有些时日了,平日里逛街可从没见过有卖家具的商店。” 莫雨薇小心地看了一眼苏俊,见苏俊真诚地看着她,便又说道:“哥哥,你说咱们从家具业入手,可普通人家要添置家具,都是请工匠到家里打制。就说金伯伯家让你睡觉的那张床,可是他家儿媳妇陪嫁的一张‘万工床’,据说当时是请了好几位木匠师傅,在家中精雕细琢了三年才完工。哥哥,要是你做家具,三年才打出一张床,可又卖不出去,那这段时间你吃什么呀!” 苏俊一听,顿时就懵了……这情况,可不就是妥妥的小农经济嘛!眼前这位好歹也是民国培养出来的人才呀,怎么一点工业方面的思想都没有呢? 如果工业化就只会生产一张床吗?那将是一个月内就能用标准件,生产成百上千的“万工床”,直接把床的价格打下来。 想到这儿,苏俊赶忙转移话题,笑着用莫雨薇女孩子们爱好的话题说道:“莫姑娘,我猜呀,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肯定特别喜欢逛街吧!” 莫雨薇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俊,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平常逛街的时候,见到过几家成衣铺子呢?”苏俊接着问道。 “哥哥,什么是成衣铺?”莫雨薇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呃……就是买过来,马上就能穿的衣服铺子!”苏俊笑着解释道。 “哦……这样啊!哥哥,我和妹妹平日里是爱去逛街,但是只是大多只是绸缎铺,它们都开在昆明最繁华的三牌坊、文庙街、马市口这些地方呢!粗略算下来,大概有四十多家吧!其中营业规模比较大的,有申大公司以及竞华、益兴、万丰、德厚生这些商号。不过呀,在那儿制作一套时新的绸缎衣服,花费可相当于普通人几个月的收入了,所以我和妹妹也就是去看看罢了。哥哥你说的成衣铺子,我还真没怎么见过,倒是裁缝铺随处可见呢……”莫雨薇笑意盈盈地如数家珍的说道。 苏俊听闻莫雨薇的回答后,面色平静,缓缓开口道:“莫姑娘,你可知为何这市面上没有成衣铺子呀?” 莫雨薇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疑惑,显然是并不知晓缘由。 苏俊轻轻叹息了一声,“哎”,随后才说道:“那是因为呀,咱们一直都没有中国人具体的身体标准数据呢。没这个基础,自然就没办法预先批量生产出成衣,以供国人去挑选了呀。而要想完成这些,非得有一个愿意实实在在为民众做实事的政府不可,可咱们现在有这样的政府吗?” 莫雨薇沉默了…… 而苏俊从历史上知道,这方面的研究要到1931年以后才有人做,而现在的中国,军阀们正在忙着打仗呢?谁会想着这些呢?真的悲哀啊! 第32章 手搓糖厂(三) 看着莫雨薇陷入沉默,络腮胡龙叔赶忙打圆场:“姑爷,您看要不咱们动身吧!后面的人快跟上来了。” 沉默良久的莫雨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急切问道:“哥哥,如果是这样,按您这么说,那咱们国家的工业近乎为零了呀。毕竟大街小巷售卖的东西,大多都是舶来品。”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赞许的微笑:“莫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通。你这话,恰恰回答了伯父之前问我的问题——为何咱们华夏在对外战争中总是一败再败?原因就在于,工业国在战争中对农业国有着压倒性优势。” 莫雨薇微微皱眉,眼中透着一丝迷茫,追问道:“哥哥,可咱们华夏好多地方也有工厂啊,咱们国家不至于那么落后吧?” 苏俊耐心解释起来:“工业是一个庞大的体系。莫姑娘你想,要是我们建了这家具厂,我会为它建立一整套完备的工业体系标准,从基础的度量衡,到各项工作制度,事无巨细。往后,不管再建什么工厂,都能有章可循,自然得心应手。而这些宝贵的标准,是从外国人那里买不来的。” 莫雨薇眨动着灵动的大眼睛,满是惊叹:“哥哥,这也太厉害了……” 苏俊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那当然!莫姑娘,你想想,当年始皇帝不过推行了‘车同轨,书同文’,便开创了一个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国。咱们现在要建立的可是整个工业体系标准,其意义和影响不可估量啊!” 正说着,后面的队伍追了上来。龙叔看在眼里,笑着提醒:“小姐,姑爷,咱们该下山啦!” 于是,马儿再次踏上狭窄的马帮路。骑在马上的苏俊,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边的树枝,生怕被刮到,一边欣赏着山下秀美的景色。 看着看着,苏俊不禁心生疑惑:这片地方,竟然不见一株罂粟。 就在这时,莫靖宇骑着马,一路快鞭疾驰赶了上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大声说道:“先生,先生……前面的坝子那儿就是莫家的庄园啦。咱们在那儿稍作休息如何?正好可以尝尝庄园里的菠萝、芒果、甘蔗,味道可甜啦!” 苏俊暗自思忖,抵达火车小站后,倘若那儿有电,以快充给移动电源充电,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充满,在此稍作休息倒也无妨。于是,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莫靖宇见苏俊点头,瞬间兴奋得在马背上欢呼雀跃起来,结果一时忘形,脑袋猛地撞上了头顶的树枝。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这活泼的少年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稳坐在马背上。 在队伍行进的过程中,苏俊始终保持着警惕。每当遇到前方道路有蜘蛛网横亘,或是树枝低垂影响通行,他总会率先在马背上伸出手,用手中的树枝仔细清理干净,而后才示意莫雨薇安心通过。 他这一举一动,满是细致入微的关怀,旁人看在眼里,都能感受到他对莫雨薇那份浓浓的宠溺。 莫靖宇实在受不了那二人的狗血劲儿,猛地一扬马鞭,骏马如离弦之箭,朝着坝子方向飞驰而去。 他率先纵马冲进那片草房区域,远远地便气喘吁吁地大喊:“虎叔,虎叔……我来啦,快给我一杯水,渴死我了!” 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从一间草房里走出来。瞧见莫靖宇,他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说道:“哟,表少爷来啦!”说话间,一个青年人端着一瓢水,从络腮胡汉子身后走出来,递给莫靖宇。 “虎叔,有财表弟又长高了!”莫靖宇笑着对络腮胡汉子说道。 “唉……是啊!长大了,都到了该讨媳妇的年纪,可还是不懂事,整天就知道瞎琢磨。”络腮胡虎叔长叹一声说道。 “我才不是瞎琢磨!铁路上的火车也是烧煤的,为啥就不能用来榨甘蔗汁?非得把人当牲口使,一天下来累得半死!”青年人没好气地辩驳道。 “瞧瞧,表少爷,你说他一句,他有十句等着反驳呢。”络腮胡虎叔满脸无奈,带着些嗔怪地说道。 “虎叔,我倒觉得有财表弟这话,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莫靖宇嘴角含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唉……表少爷,做红糖这营生,哪能不受累呢。再说了,这些制作方法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可不能随便坏了规矩呀!”络腮胡虎叔耐心解释着,神色间满是对传统的坚守。 莫靖宇见络腮胡虎叔似乎有了些生气的迹象,赶忙转移话题:“呃……虎叔,今天庄里有没有啥好吃的呀?” 络腮胡虎叔一听莫靖宇问起吃的,立马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有啊!昨晚我和你表弟下套,扣住了几头偷吃庄稼的野猪和麂子,表少爷,你这次可有口福啦。” “哎……虎叔,这次怕是没口福品尝野猪和麂子了。我们着急赶路,给弄些水果来解解渴就行。”莫靖宇眼中闪过一丝遗憾,语气诚恳地说道。 “哦……那实在太可惜啦。要是想吃水果,我让有财领你去园子里摘,管够!”络腮胡虎叔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扯着嗓子朝茅草房那边大声喊道:“有财,麻溜点儿出来,带表哥去摘水果!” “哦……来啦!”紧接着,从茅草房里传出有财那清脆响亮,透着股子精气神的回应声。 眨眼间,有财就从茅草房里走了出来。他上身穿着一件洗得泛白且打着好几块补丁的粗布短褂,领口大大敞开,露出被日光晒成古铜色、线条紧实的脖颈。下身套着一条深蓝色的宽松布裤,裤脚用麻绳松松垮垮地扎着,显然是为了方便平日里在田间的各种劳作。脚上那双草鞋沾满了泥土,鞋底都被磨得薄薄的,一看就是经历了不少奔波。 有财头上戴着一顶破旧不堪的斗笠,斗笠边缘微微向上翻卷,上面还留着雨水冲刷过的淡淡痕迹。几缕黝黑的头发杂乱地从斗笠底下钻出来,碎发湿漉漉地贴在他满是汗珠的宽阔额头上。腰间束着一条粗布腰带,一把磨得锃亮的镰刀挂在上面,随着他的每一步挪动,镰刀便会时不时地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只见他伸出那双骨节粗大、布满厚厚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的手,从地上稳稳背起一个背箩,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说道:“表哥,走,我带你摘水果去,咱园子里的果子可甜啦!” 二人并肩踏上蜿蜒曲折的田间小道,四周是随风摇曳的翠绿庄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芬芳气息。走着走着,莫靖宇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有财,你当真不打算继续读书啦?” “嗯,不读了。”有财语气平淡,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是为什么呀?以你的聪明劲儿,继续读书说不定能有大出息。”莫靖宇满脸不解,眉头微微皱起。 “读书有啥用呢?如今科举早没了,又不能靠读书去当官。难道要学大伯,靠着手里有枪,在这乱世当个草头王?哼,我打心底里接受不了这些。我觉着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农夫挺好,我早就习惯这种日子了。”有财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拔下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轻轻咀嚼。 “有财,你这么聪明睿智,就打算像陶渊明那样归隐田园,不觉得太可惜了吗?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在这田间地头。”莫靖宇语重心长地劝道。 “哈哈哈……表哥,你可别抬举我了。我读了那么多四书五经,可到最后,面对滇越铁路上跑的小火车,我愣是琢磨不透。你说,这算不算是白读了那么多书,太失败了!”有财苦笑着,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神情。 “啊!对了,有财,你知道吗?咱们表姐夫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才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往后你要是碰上啥弄不明白的事儿,尽管去问他,保准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莫靖宇突然想起,赶忙补充道。 “真的吗?”有财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禁问道。 第33章 手搓糖厂(四) 莫雨薇在苏俊的悉心呵护下,总算来到了这座全是茅草房的庄子。 苏俊一到这儿,便又见到了,曾经那个收拾自己“仇”人~~虎叔。 而这时,虎叔在龙叔的陪同下,来到了苏俊身旁,脸上堆满笑容,说道:“姑爷,咱们又见面了……” 瞧着虎叔笑意盈盈地端来各种各样的水果,原本想生气的苏俊,顿时气也消了,毕竟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呀!苏俊也笑着吃起了虎叔送来的水果。 在茅草房的一个角落里,唐家二小姐正泪眼汪汪地与大姐小声说着话。 小五这热心肠的丫头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赶忙蹦蹦跳跳地走过去,开口问道:“唐少娴,你妹妹唐少琼这是怎么啦……” 唐家大姐唐少娴幽幽地叹了口气,哀怨地“哎”了一声,而后伸手指向前方正给苏俊端水果的莫有财,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冤家……” 小五正满心不解,准备再细问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小五便和唐家小姐一同扭头看了过去。 原来是莫有财打算邀请苏先生去某个地方,却被他老爹给拦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咒骂:“臭小子,别拿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脏了小姐和姑爷们的眼……” 听到莫有财又被他爹责骂,唐家二小姐唐少琼那满含泪水的美目瞬间就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一颗芳心也不由自主地系在了那个正被责骂的莫有财身上,她痴痴地望着,心里仿佛装满了万般怜惜之意,只想与莫有财一起承受来自父辈的啧骂…… 就在唐家二小姐唐少琼满心无奈之际,苏俊,这位她们的先生,已然站起身来,及时制止了虎叔对莫有财的责骂。 只见苏俊动作迅速,一下子便跨到虎叔身前,开口说道:“虎叔,您这可就不对了。实不相瞒,我对有财表弟制作的那台蒸汽机,稀罕得很呐,就想去瞧瞧。”言罢,苏俊转过头,目光温和地看向莫有财,说道:“有财表弟,麻烦你带个路,让我见识见识你造的机器。” 莫靖宇见莫有财被他老爹骂得像是傻了一般,呆愣愣地杵在原地,赶忙插话提醒道:“表弟,还愣着干啥,还不快领先生去!” 经过莫靖宇的提醒,莫有财才语无伦次的说道:“表姐夫……哦,不……先生我们走,我带路……” 苏俊笑了笑,跟着激动万分的莫有财走出了这间茅草房,又进入到了另—间茅草房…… 终于,苏俊在那略显昏暗的工坊角落,看到了一台简易的蒸汽机,它静静的像火车头一样,横卧在这间草房内,好似一位从粗糙岁月中走来的机械使者。 它的主体框架由一根巨大的木头掏空而成,木材的纹理清晰可见,那是岁月与工匠手艺的交织。这些木头被精心切割、打磨,以一种质朴而坚韧的方式相互契合,支撑起整个蒸汽机的架构。尽管没有经过精细的抛光处理,表面带着些微的毛糙,却散发着一种原始而纯粹的力量感。 在框架之中,核心的蒸汽发生装置由土陶制成。 这土陶质地粗糙,颜色暗沉,带着泥土特有的质朴气息。 它的形状并不规则,表面还有几处因烧制不均而微微凸起或凹陷的地方,仿佛在诉说着烧制过程中的艰辛与不易。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简陋的土陶容器,却肩负着将水转化为蒸汽,为整台机器提供动力的重任。 土陶容器下方,是一个用砖块简单堆砌而成的炉灶。 砖块参差不齐,缝隙间还能看到些许泥土的痕迹。 炉灶里,未燃尽的柴火还冒着袅袅青烟,诉说着刚刚为产生蒸汽所做的努力。 连接土陶蒸汽发生装置和外部做功部件的,是一根由粗陋皮革制成的管道。 皮革的颜色暗沉,表面有一道道明显的褶皱和划痕,虽不精致,却紧紧地贴合在接口处,尽力保证蒸汽的传输。 这台由木头与土陶打造的简单蒸汽机,虽没有精致的外观,却处处彰显着智慧与探索的力量,这让苏俊不禁对其创造者的巧思肃然起敬。 莫有财双唇紧闭,神色忐忑,目光紧紧跟随着苏俊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仔细地研究自己的蒸汽机。终于,莫有财按捺不住,带着满心的不安,嗫嚅道:“先生……我这台机器咋一点儿劲儿都使不出来呢?” 苏俊心中不由一叹,心想着:孩子啊,你这玩意儿充其量就是个大玩具,哪能跟真正的钢铁机械相提并论。但他实在不忍心打击莫有财的信心。 思索片刻,苏俊开口问道:“表弟,你可知道蒸汽机的问世意味着什么?” 莫有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睛里满是迷茫,嘟囔着:“先生,我就想着能弄出个厉害的东西,可到底意味着啥,我真不太明白。” 苏俊眼珠一转,心里想着:“呃……表弟我这跟你讲,这是代表着是第一工业革命,你也听不懂。那好吧!我用你听得懂的话来说吧!” 想到这,苏俊笑着说道:“这蒸汽机啊,就好比是给咱们生活来了一场大变身的神奇法宝。你想想,要是这玩意儿能正常运转,那可不就是拥有了一个超级大力士帮手嘛!” 苏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以往咱们舂米磨面,都得靠人力、畜力吭哧吭哧干好久,有了蒸汽机,说不定“呼呼”几下就搞定啦!还有那运送货物,原本一群人累得气喘吁吁,以后蒸汽机带动的车子“呜”地一下就能跑老远,效率不知道高到哪里去咯!” 莫有财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满是憧憬,可随即又垮了下来,“先生,可我这大力士咋就这么不给力,跟个软脚虾似的,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苏俊面带微笑,开口问道:“有财表弟,我这儿有个问题挺好奇,你造的这台机器,具体打算派什么用场呢?” 莫有财伸手指向蒸汽机旁一台木质压榨机,说道:“先生,我就想着用它带动这台机子。您是不知道,单靠人力摇一天,压那些甘蔗,实在是太累人了。” 苏俊的目光落在这台样式古朴的机械上,心中不禁为华夏农民的智慧所触动。 就靠着简简单单的几根木头,竟打造出了这样一台压榨机。 然而,苏俊心里也清楚,这台蒸汽机,无论再怎么调试改进,只要还用着木头汽缸,甭说带动其他复杂设备了,哪怕是驱动这台构造简单的压榨机,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第34章 手搓糖厂(五) 苏俊在琢磨着,要怎么样说,才能把莫有财,心中的那团对机械的热爱之火培育得更旺…… 苏俊深知,点燃莫有财内心对机械的热爱之火,关键在于引导与激励。他思索良久,缓缓开口:“有财,你这想法太棒了!用蒸汽机带动压榨机,不仅能大幅减轻人力负担,还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创造力,你的想法已经超过了98%的国人……” 得到了苏俊这种别具一格的表扬,莫有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如打鸡血般的回答苏俊说道:“但是……先生我这台机械并不好用,都带不动这木滚轮。” “呃……有财表弟呐!但是我认为你的这个想法的确非凡,但是我感觉不是最优的……其实吧!要是一门心思在这台蒸汽机上死磕,非要把它改到能正常用,我感觉花费太大了,我有个办法,也能满足你那台榨汁机的正常使用,要不我们改改……”苏俊语气中满是诚恳,用商量的口吻对莫有财说道。 莫有财从未遇过这般尊重他的先生,苏俊一番话术,让这少年瞬间沉浸在捧杀之中,完全没了辩驳之力,忙不迭点头道:“先生啊!那我该怎么做呢?” “那,有财表弟,你可知道《天工开物》卷一‘乃粒’篇中记载的筒车?”苏俊开口问道。 苏俊话音刚落,只见莫有财神情淡定,张口便朗朗背诵起来:“凡河滨有制筒车者,堰陂障流,绕于车下,激轮使转,挽水入筒,倾于枧内,流入亩中。昼夜不息,百亩无忧(不用水时,栓木碍止,使轮不转动)。” 莫有财刚背完,苏俊立刻称赞:“好,表弟好才情……”苏俊看着莫有财一身朴素装扮,再联想到他头脑里的渊博学识,不禁感叹人不可貌相。 莫有财被苏俊这般夸赞,脸上泛起微红,轻声问道:“先生,这筒车不是用来取水的吗?” 苏俊面带微笑,语带鼓励:“表弟,读书在于明理,可也要学会举一反三,如此才算是把书读透彻了。其实,不管是浇水还是做其他事,本质都是做功出力……” 苏俊话音刚落,莫有财瞬间来了兴致,“嗖”地一下蹲到地上。他从蒸汽机的灶膛里掏出一块木炭,在地面上认真地画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幅栩栩如生的水车图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画完后,莫有财就对着这幅图,全神贯注地琢磨起来,眼神中透着一股执着与专注。 苏俊站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莫有财。 看着少年凭借着稚嫩却充满奇思妙想的思维,一点一点描绘出心中作为动力来源的水车,以及他所理解的力的传递方式,苏俊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刻上前帮他一把。 就在他刚要蹲下身子时,一双柔软的小手拉住了他。 与此同时,莫雨薇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哥哥,让他自己来。” 这声音宛如一声轻柔的提醒,苏俊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觉,也不知是何时,在这间由土基砌成的茅草房里,他们周围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而自己和莫有财方才竟全然沉浸其中,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察觉。 莫有财完全沉浸在机械的奇妙世界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眉头紧锁,眼神专注,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奋笔疾画,时而又将不满意的地方擦掉重画。那股认真劲儿,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这幅未完成的机械图。 这可把一旁的苏俊急坏了,他的内心就像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抓挠。 看着莫有财的画作,苏俊在心里不住地念叨:“哎呀,真是个小笨蛋!这里传递力量哪用得着传力杆啊,用皮带轮效果不是更好嘛。通过调整轮子的大小,就能轻松实现力量和速度的精准传递,多简单的事儿。还有那儿,怎么连支座都忘了画,这可不行,得赶紧加上啊!” 莫有财笔下的每一处瑕疵,都像一根根刺扎在苏俊的心上,让他急得恨不得立刻抢过木炭,亲自下场为莫有财把图完善。 突然间,莫有财像是心血来潮一般,竟把好不容易画好的图全给擦了去。 紧接着,他又重新找来一块碳块,仿若得到高僧顿悟那般,再次全神贯注地画了起来。 而这一次,在他所画的图上出现了堪称神来之笔——蜗杆传动。 在莫有财绘制的这张图里,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颇为粗壮的蜗杆,它水平横卧于画面正中央,恰似一根经过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螺杆。 蜗杆的表面布满了规整且细密的螺旋齿,那一道道螺旋齿均匀分布着,从蜗杆的这一端径直延伸至另一端,线条流畅自然,尽显工艺之美。 再看蜗杆的上方,与之紧密啮合的是蜗轮。 蜗轮的模样宛如一个边缘镶嵌着整齐齿牙的圆盘,那些齿牙与蜗杆的螺旋齿精准无误地契合在一起,就好像是上天特意为彼此量身打造的一般。 在蜗轮的中心位置,有一根竖直的轴贯穿而过,轴的两端稳稳地被支架支撑着,以此来保障蜗轮在转动时能够保持绝佳的稳定性。 从整体视角望去,蜗杆与蜗轮的啮合区域,齿牙相互交错,呈现出一种属于精密机械所特有的美感。 它们紧紧咬合着,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即将开启的动力传递之旅,仿佛只要蜗杆稍稍转动,便能带动蜗轮依照特定的传动比,平稳而又精确地旋转起来。 望着眼前这张巧夺天工的设计图,苏俊不禁有些发懵了。 一个从未接受过现代工业知识熏陶的人,居然能设计出这般逆天的玩意儿,这若不是天才,那恐怕就是妖孽了呀,除此之外还能作何解释呢? 只可惜呀,莫有财的这个设计存在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材料的强度远远不够。 他所处的环境里,只有漫山遍野的木头可供使用,这也着实是莫有财的无奈与悲哀了…… 冥冥之中,苏俊仿佛突然间顿悟了一般。或许,上天赋予他的使命,就是如同一盏明灯,去点亮这些人的灵智呀! (谨祝蛇年到,书友们翻开每本书都像开启一场疯狂派对,被故事紧紧拿捏,钱包和知识储备一起疯狂膨胀 !) 第35章 手搓糖厂(六) 念及此,苏俊深知,绝不能让这匹千里马“骈死于槽枥之间”。他决心如当头棒喝一般,唤醒莫有财那颗潜藏着不凡的内心。 彼时,莫有财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得意之色悄然浮现。苏俊却毫不留情,语气冷峻:“表弟,别画了。你这想法,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根本行不通。”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莫有财那颗正得意洋洋的心上。他瞬间呆住,脸上的笑容僵住,旋即极力挣扎,执拗反驳:“先生,我可以用铁刀木来做……” “哦,是吗?”苏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莫有财,紧接着一连串问题如连珠炮般抛出:“你知道铁刀木的硬度几何?能承受多高温度?强度、韧性、塑性又分别怎样?这些你都算过吗?” 这一连串专业词汇,像密集的箭矢射向莫有财。他瞬间被打得措手不及,眼神中满是茫然,呆立原地,完全不知如何招架,更不知从何答起。 刹那间,莫有财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幡然惊觉,在这个广袤无垠的世界里,自己无知的领域竟如此之多,犹如繁星点点,无穷无尽。 苏俊看着如泥塑木雕般、呆愣愣蹲在地上的莫有财,决心再补上一记重锤,狠狠敲醒他。于是,苏俊俯身,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串公式:hb = f\/πdh、ak = ak\/s……这些字符像是神秘的咒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望着地上陌生又复杂的符号,莫有财只觉一阵眩晕,满心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微微仰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与无助,喃喃问道:“先生…表姐夫…这些到底是什么呀?” 苏俊一言不发,俯身轻轻牵起莫雨薇的小手,缓缓走出了那间低矮压抑的茅草房。刹那间,明媚蓝天映入眼帘,如澄澈的湖水洗净心间尘埃,苏俊的心情瞬间舒畅起来。 抬眼望去,不远处,龙叔与虎叔正坐在一片荫凉之下。两人嘴里叼着旱烟,吞云吐雾间,时不时轻声交谈几句,悠然自得地唠着家常…… 苏俊抬脚朝着龙叔和虎叔的方向走去。这时,耳畔传来一道轻柔如春风般的声音:“哥哥,你为什么不跟有财表弟解释一下呢?” 苏俊神色平静,目光透着几分深意,淡然回道:“等……”话未说完,他已走到龙叔与虎叔跟前,脸上瞬间扬起一抹和煦笑容,热情招呼道:“二位叔叔,瞧您二位这惬意的,真是好安逸哟!” 虎叔和龙叔瞧见苏俊与莫雨薇并肩走来,赶忙起身,热情地招呼道:“小姐,姑爷,快过来坐!”话音刚落,两人手脚麻利地递上两个小板凳,紧接着,一杯斟得满满当当的酒,也稳稳送到了苏俊手中。 苏俊接过酒杯,浅抿一口清甜的米酒,抬眼看向坝子边潺潺流淌的小河,开口询问虎叔:“虎叔,您在这儿生活多年,对这小河最是熟悉,我想问问,这河平日里水量如何?” 虎叔挠了挠头,回答完苏俊关于河水的情况后,又突然间像想起什么,转而关心地问道:“姑爷,听莫大当家说,打算在双十节那天给你和小姐办订婚宴,这事儿准备得咋样啦?” 这一问,莫雨薇顿时羞红了脸,两颊恰似熟透的苹果般红扑扑的,她轻声说道:“爹爹已经都替我们安排好了……” 龙叔在一旁也跟着关切询问:“姑爷,您缅宁那边的亲人,会来参加订婚宴吗?”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耐心解释道:“不来了。缅宁交通不便,实在太远了。这一来一回,路上就得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太折腾人,所以就算了。以后有机会,我再带雨薇回去看望他们。” 虎叔满脸笑意,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乐呵呵地说道:“你俩这是一见钟情呐,缘分不浅!哪像我家那孩子,简直就是个呆头鹅,一天傻头傻脑的。我前前后后给他介绍了多少好姑娘,可他硬是油盐不进,一个都看不上,真让人着急。” 但虎叔这脸,“啪”一下就被现实给扇肿了。眼瞅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正拽着他的宝贝儿子莫有财,火急火燎地冲这边奔过来,而且后面还跟着黑压压的一群人。 虎叔那眼睛揉得跟拨浪鼓似的,嘴里还嘟囔:“我瞅瞅,我再瞅瞅。” 龙叔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打趣道:“别揉啦,再揉眼睛都掉出来啦!你家小子这是早就心有所属啦,还是咱寨子里唐大掌柜家的二闺女。这下你总该把悬着的心,妥妥地揣回肚子里,别再瞎操心咯!” 眼瞅着,虎叔瞪着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眼巴巴地盼着这一对人儿朝自己走来,心里头幻想着即将听到的好消息。可下一秒,他就像被泼了盆冷水,满心的期待瞬间碎了一地。 只见宝贝儿子莫有财,径直略过自己,朝着苏俊跑去,脸上写满急切与渴望:“先生,教我!求您教教我吧,我想学这些真本事!” 跟在后面的唐少琼,也是一脸诚恳,忙不迭地帮莫有财求情:“苏先生,您就教教有财吧!他可真心想学!” 苏俊看着莫有财急切的模样,心中暗暗思忖,这孩子看来是真被点醒了。他微微颔首,目光中多了几分温和与期许:“想学自然是好,但你要清楚,这一路艰难险阻,绝非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这些知识,需要你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钻研。” 莫有财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坚定得如同磐石:“先生,我不怕苦,也不怕难,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再辛苦我都愿意。”唐少琼也在一旁附和:“苏先生,您放心,我会陪着有财一起努力的。” 然后,莫有财才转头回来对着他爹虎叔说道:“爹,我要去跟先生去学习去了,希望你同意……” 听到这话,虎叔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欣慰所取代。他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嘿,没想到我家这小子,还真有志气了。你老爹我同意了。” 龙叔也凑趣道:“这下好了,有了唐姑娘陪着,说不定这小子能学得更快。”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俊看着眼前充满朝气的两人,又瞧了瞧身边温柔浅笑的莫雨薇,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将让园山寨的一切悄然发生改变。 苏俊微笑着说道:“好!先生先给你讲讲,怎样用水车把压榨机带动起来吧!” (书友们!恭喜恭喜,春节快乐……) 第36章 被抢了……(一) 河边,小五正绘声绘色地向莫雨薇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莫姐姐,当时啊!我借用了《上海滩》里冯程程的话。就是小说里冯程程说的‘有的人,你只要看他一眼,就够了……’,紧接着是她和闺蜜汪月棋,有一段特经典的对话。汪月棋说‘程程啊,感情这种东西是要讲缘分的’,冯程程特别果敢,回了句‘对,所以我要去创造缘份’。”小五模仿着书中人物的语气,惟妙惟肖地描述着。 顿了顿,小五又接着说:“没想到吧!就这些话,还真起了大作用。我拿这些去鼓励唐少琼,她听进去了,居然真就主动靠近莫有财,做出那个惊世骇俗的举动,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莫雨薇眨了眨眼睛,思绪飘远。她不正是因为那一眼,便心动了吗?想到这儿,她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 “爱”确实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虽然苏俊曾告诉她,爱情不过是“多巴胺”分泌产生的情感,但她更愿意相信,这是月老牵的那根红线,是命中注定的“缘”。 而,小五却激动的又背出来了,一大段冯程程说的话:“这是为什么?这是一见钟情!就像梁祝、就像陆游与唐琬、就宝玉与黛玉、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只因为有了惊鸿一见,于是就再也割舍不去心中彼此之间的那份执着的情意,哪怕时空阻隔,哪怕枝节横生。” 莫雨薇看着沉迷讲述的小五,忽然忆起自己在昆明学英文时参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历,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五妹,你这么痴迷这部小说,不如把它排成话剧呀!” 小五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回应:“对啊!莫姐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话一说完,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去,和围在苏俊身边的同学们商量此事去了… 在苏俊耐心细致、深入浅出的讲解下,莫有财恍然大悟,脸上洋溢着喜悦,说道:“先生,原来就这么简单……” 苏俊微笑着点点头,肯定地回应:“对,就是这么简单。机械这门学问,向来以简单高效为宗旨的,接下来,先生就看你的了。” 莫有财听了,不住地点头,语气恳切:“先生,您放心!这次有了这台水车,先生订婚宴上用的‘心’形红糖,我一定按莫大当家的要求准时做好。做完这些糖,我还盼着能跟着先生学本事……” 在苏俊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爽快应道:“好,我答应你。” 苏俊沿着坝子边输送煤矿的马车道前行,途中,他感觉到队伍里的人数似乎不对。环顾四周,仅有寥寥几个马帮的赶马人与他们相伴。一丝诧异悄然爬上他的心头,正当他满心疑惑之时…… 身旁并肩而行的小尾巴,脸上笑意盈盈,调侃道:“都怪你写的那本《上海滩》。人全留在庄子上排话剧了,这才没来。” “呃……这样也好,咱们快去快回。”苏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温和地说道。语毕,他双腿轻夹马腹,马鞭在空中潇洒一挥,座下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奔腾而出,一路狂飙。 莫雨薇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猛地一扯缰绳。她的马儿吃痛,仰头嘶鸣一声,随即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朝着苏俊的方向追去。 苏俊终于伫立在了滇越铁路旁的这座法式小站前,刹那间,仿若踏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小站被葱茏的绿植紧紧簇拥,砖石砌成的底层墙面,暖黄色调中满是岁月摩挲的斑驳痕迹,无声诉说着悠悠往事。 那高大的拱形门,恰似通往神秘世界的奇幻入口。 门边矗立的墨绿色邮箱,带着与生俱来、不容置疑的庄重感。 苏俊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指尖滑过那粗糙不平的表面,仿佛穿越时空,真切地感受到了无数游子曾寄托于此的绵绵思念。 拾级而上,铁艺雕花的楼梯扶手精美得令人窒息。 苏俊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全神贯注地端详着这巧夺天工的精湛工艺,每一处花纹、每一道线条,都似在诉说着往昔的匠心独运。 登上二楼露天阳台,视野豁然开朗。铸铁栏杆在阳光的轻抚下,投下一片片摇曳多姿的花影。 极目远眺,滇越铁路在青山绿水间如灵动的银蛇般蜿蜒盘旋。 忽然,远处传来火车尖锐的汽笛声,紧接着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引得身旁的旅客们纷纷侧目,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走进室内,昏黄的灯光如轻纱般倾洒而下。 售票窗口处,安南籍工作人员戴着绿色眼罩,正全神贯注地核算着当日的营收账目。 黑板上书写的列车车次与时间的字迹,在这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苏俊的目光落在那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白炽灯泡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他明白,自己已然寻到了现代工业的丝丝痕迹。 苏俊踱步至木质长椅旁,缓缓坐下。这时,龙叔满脸笑意地说道:“小姐,姑爷,你们二位在这儿稍坐片刻,我去找找这儿的法国站长保罗。” 言罢,龙叔转身离去,留下两名马帮的赶马人,尽职地守护在苏俊与莫雨薇身旁。苏俊静静地坐着,侧耳倾听一旁旅人用方言轻声交谈,从他们的话语间,捕捉到了对即将开启的旅途那份按捺不住的期待。 与此同时,莫雨薇轻轻嗅了嗅,空气中,角落里咖啡售卖处飘来的阵阵馥郁香气,与淡淡的烟草味相互交织,共同编织出一种独属于这个时代小站的独特气息,醇厚而令人沉醉。 这时,龙叔带着一位外国人缓缓走来,苏俊见状,赶忙礼貌地起身,目光随即落在了来人身上。 只见那是一个法国人,身着一件深蓝色的旧毛衣,下配黑色的粗布裤子,脚下蹬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靴子,整个人透着一种傲慢与偏见。 龙叔微笑着介绍道:“姑爷,这位是保罗站长……”苏俊连忙客气地站起身,友善地伸出手,热情地说道:“你好!保罗先生!” 然而,这位保罗先生却仿佛目中无人一般,径直掠过了苏俊伸来的手,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便满脸欣喜地朝着莫雨薇说道:“啊!美丽的莫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苏俊心里猛地一寒,像有股冷风“嗖”地钻进心窝。刹那间,他眼中寒意大盛,目光冷得像结了层冰。 (书友们!新春快乐……) 第37章 被抢了……(二) “呃……保罗先生,你好!”莫雨薇客气地向眼前这个身材中等偏胖的男人说道。只见他身形略显臃肿,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笨拙。 “莫小姐,可算碰到您了!”这个亚麻色头发中夹杂着几缕干枯白发的男人热情地说道,“我太太苏菲在家准备了好多美食,邀请了不少朋友来一起庆祝今年的圣母升天节。莫小姐,您要是有空,一定要一起来参加!” 保罗满眼期待地望着莫雨薇,盼着她点头答应。莫雨薇那一双美眸却转向了苏俊,眼神里满是征询之意。 保罗敏锐地捕捉到了莫雨薇这一眼,瞬间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其实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他不禁为自己之前的傲慢感到一丝懊悔,心里也莫名泛起一阵失望。尽管不太情愿,他还是开口说道:“当然,我也诚挚地邀请龙先生和这位苏先生一同参加。” 莫雨薇与龙叔的目光都落在苏俊身上,静静等着他拿主意。苏俊微微沉吟片刻,心里想着:“哎!算了,谁让自己还弱小呢?” 于是,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缓缓说道:“既然保罗先生这么热情相邀,那咱们就去凑凑热闹吧。” 龙叔不动声色地递过去几个眼色,便不着痕迹地安排好了七八个一同前来的赶马人。而后,他便与莫雨薇、苏俊一道,跟着保罗朝家里走去。 行进的途中,龙叔率先开了口,表达了想借用小站电力的想法。保罗脸上笑意盈盈,十分爽快地应道:“龙先生,这点事儿不值一提,您尽管用。不过还得麻烦您动作快点,小站的电只有上班时间才有,毕竟是靠柴油发电机供电,成本摆在那儿,实在没办法全天供应。” 听闻此言,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从腰间的皮包里掏出了充电宝和快充头,说道:“保罗先生,不瞒您说,我就是想给这些小玩意儿充充电。” 保罗瞧了一眼,见不过是巴掌大小的东西,便点头应允了,随后领着众人来到小站的发电机房。 苏俊踏入这个建于1924年的发电机房时,瞬间觉得一股浓烈的机油味扑面而来,仿佛是岁月为这里涂抹的厚重底色。 昏暗的光线从几扇满是油污的窗户中艰难挤入,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且不规则的光影,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逼仄压抑。 一台体型庞大的柴油发电机占据了房间的中心位置,它犹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冰冷的外壳在微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与复杂的管道。 这些管道纵横交错,像是巨兽身上盘绕的血管,有的部位还在微微颤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仿佛是它在发出沉重的呼吸。 墙壁上挂着一些简易的工具,扳手、螺丝刀等随意地摆放着,表面已经生锈,斑斑锈迹诉说着它们的使用频率与岁月的侵蚀。 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油污,混合着灰尘和杂物,人走在上面稍不留意就可能滑倒。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备用的柴油桶,它们的铁皮已经被腐蚀得有些斑驳,似乎在无声地提醒着人们这个发电机房日常运转的艰辛与不易。 保罗找到负责管理发电机房的安南人阮雄后,示意他给苏俊的充电器接上电源。 阮雄看着眼前这陌生的物件,一下子愣住了。他眼睛瞪得老大,满是不可思议,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这……这简直太神奇了!我从未见过这般东西,也从未听闻还有如此奇妙的物件。” 他的话引起了保罗的注意,保罗从苏俊的手里拿过来一看,惊讶地看着这东西,在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隐隐透着虚伪的意味,偶尔还会有一丝贪婪的神色从中一闪而过,让龙叔瞧着不由心生几分警惕。 苏俊并未在意保罗的反应,径直走向发电机,查看其铭牌。只见上面标注着输出电压230伏特,频率50赫兹,他心中不禁一喜,意识到这次充电有希望了。 随后,苏俊让阮雄找来两根电线,连接到充电头的插头上,把两根线绕在两根小木棍上,直接插入了欧式插座里。 接着,他从保罗手中接过充电宝,将type-c双面接口稳稳地插到充电器上。刹那间,红色指示灯亮起。苏俊特意叮嘱阮雄:“仔细看着,绿灯一亮,就说明电充满了。” 阮雄满脸惊讶地盯着红色指示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安排妥当后,苏俊一行人便跟随保罗前往他在小站的家。这是法国人在滇越铁路为家属和职员建造的一栋二层小楼,保罗身为站长,他们一家独占了整个二楼。 二层的大厅里摆放着几张长桌,长桌上坐满了人,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简直就像一个食物的“联合国”。 最显眼的当属那道法式焗蜗牛,一个个蜗牛被精心地放在小巧的陶瓷壳里,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芝士,烤得金黄酥脆,芝士的香气混合着蒜香,像一只无形的手,使劲勾着人们的鼻子。 还有法式长棍面包,那长度简直可以当“武器”了。 有个调皮的孩子试着把它扛在肩上,假装自己是个威武的士兵,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面包被切成一段段的,旁边搭配着各种口味的黄油,有原味的、香草味的,还有柠檬味的,人们涂黄油的姿势五花八门,有的小心翼翼,像是在给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上色;有的则大刀阔斧,恨不得把整块黄油都抹上去。 角落里,一个巨大的奶酪拼盘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奶酪的种类多得让人眼花缭乱,有软乎乎像云朵一样的布里奶酪,还有硬得像石头的帕尔玛干酪。 女主人苏菲洋溢着满脸的热忱,对莫雨薇和苏俊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她面向众人,轻轻拍了拍手,提高音量说道:“先生们,女士们!请大家暂且停一停手中的事,容我给你们介绍一位美丽动人的小姐……” 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刀叉,等苏菲介绍完后,把苏俊安排到了银行家皮埃尔先生身旁坐下。这位皮埃尔先生身材圆滚滚的,肚子挺得像个小西瓜,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挤成了一团,活脱脱一个“米其林轮胎人”。 而莫雨薇则坐到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身边,那女人一头卷发总是在脑袋上不安分地跳动着,仿佛每一根发丝都在为这场聚会欢呼雀跃。 让苏俊意外的是,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他根本想不到会出现的安南人阮友豪。阮友豪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喝着一杯咖啡…… 第38章 被抢了……(三) 苏俊随意吃了几口法棍,端起一杯茶,便从餐桌旁站起身,迈着步子缓缓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他静静地品着茶,目光投向窗外,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那一方景致。 此时,安南人阮友豪迈着轻盈的步伐,悄然来到苏俊身旁,语气平和地说道:“苏先生,好雅兴。” 苏俊转过头,目光落在这位未来南方皇后的父亲身上,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回应道:“哈哈,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呃……苏先生太过谦虚了。”阮友豪客气地回应着,神色间满是客套的意味。 苏俊打量着眼前这位身着洋装、举止彬彬有礼的华人,开口问道:“阮先生来到这个小站,想必不只是为了这里的美景吧?” 阮友豪闻言,“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神色略有些尴尬,随后说道:“确实有点小事。此次我担任皮埃尔先生的汉文翻译,正要前往云南府。” 苏俊看着眼前故作神秘的阮友豪,表面上神色平静,内心却早已乐开了花。 在餐桌上,苏俊佯装不懂法语,实际上却将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心里明白,主人把自己安排在皮埃尔身边的意图,原来是这里有个法语翻译——阮友豪。 这一安排,让苏俊不得不佩服保罗夫人在社交方面的才情。 也正因如此,苏俊能把他与皮埃尔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进而确定了阮友豪的身份。 阮友豪是安南西贡顶级富豪黎发达的秘书,还娶了富豪的女儿黎氏平,是未来南方皇后的父亲,也是保大帝的岳父。 这种知晓他人一生经历的感觉,让苏俊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先知,能俯瞰世间众人的命运。 这种超越常人认知维度的体验,让他忍不住想笑。 可在这当下,他只能强忍着笑意,憋得着实难受。 苏俊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强忍着笑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阮友豪的话。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 然而,苏俊并不知道,阮友豪看似随意的询问背后,实则暗藏玄机。这些问题大多源自他多年来深埋心底的疑惑,每一个都曾让他辗转反侧、苦思不得其解。 可令阮友豪大为惊叹的是,苏俊回答起来却轻松自如,仿佛这些难题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每一个答案都精准而透彻,如同拨云见日,瞬间驱散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 随着交谈不断深入,阮友豪望向苏俊的眼神悄然间起了变化。起初,那目光里满是客套与随意,可此刻,这些都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敬畏。在阮友豪的心底,苏俊已然成为一位智慧超群的人物。 苏俊每每开口,那些独到的见解、渊博的学识便如潺潺溪流,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 无论是复杂的时局,还是高深的学问,苏俊都能信手拈来,剖析得鞭辟入里。 谈及历史上的着名战役,苏俊能从战术布局、将领决策,一直讲到背后的政治因素和社会影响,仿佛他曾亲身经历一般。 阮友豪听得如痴如醉,心中的敬佩之情如同春日里破土的新芽,迅速滋生、蔓延。 此情此景,恰似韦小宝那句经典之语所描述的那般:“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作者觉得,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更贴切的话语,来形容阮友豪内心对苏俊那汹涌澎湃的崇敬之意了。 就在此刻,保罗先生的夫人苏菲走了过来,微微扬起下颌,语调中带着巴黎腔特有的优雅与俏皮,对阮友豪说道:“麻烦你翻译一下转告苏先生,门口有个叫阮雄的人找他,说苏先生的东西已经充好电了。” 阮友豪随即将苏菲的话,原原本本翻译给了苏俊。苏俊听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欠了欠身,客气说道:“谢谢!实在不好意思,二位,我先失陪一会儿!”说罢,便起身朝餐厅门口走去。 阮雄瞧见苏俊出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赶忙冲苏俊喊道:“苏先生,绿灯亮了,绿灯亮了……” 苏俊笑意盈盈地接过充电宝和充电线,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唐洋,递向阮雄。可阮雄却连连摆手,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他微微低下头,带着一丝怯意,小声地对苏俊说道:“苏先生,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让我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呀?” 苏俊略作沉思,转瞬之间便打开了led照明电筒。刹那间,一道明亮的光束骤然射出。 阮雄紧盯着苏俊手中那仅有巴掌大小的物件,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噗”的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本能地往后一缩,紧接着,一声高分贝的尖叫从他口中迸发而出:“啊!亮了……” 这声尖锐的惊叫,仿佛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餐厅的宁静。餐厅里的众人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紧接着,有几个人按捺不住好奇,起身快步走了出来。他们的目光瞬间被那奇特的手电筒吸引,眼中写满了惊讶。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结结巴巴地用中文开口说道:“这……这么亮,居然还这么小,这还遵循质量守恒定律吗?这真的还是白炽灯的热辐射光源?怎么可能……”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摇着头,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龙叔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瞥见了苏俊手中引人注目的东西,神色瞬间紧张起来。他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苏俊身边,眼神中满是焦急,忙不迭地示意苏俊赶紧把东西收起来。 苏俊看着焦急万分的龙叔,心中涌起一丝愧疚,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神情。 龙叔顾不上许多,语气急促地对苏俊说道:“姑爷,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我这就去叫小姐!” 就在这时,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个箭步冲上前,伸出手一把拉住了正要走的苏俊,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高亢:“苏……这位先生,把这东西卖给我,我出1000金法郎……不,2000金法郎!” 龙叔这边,几乎是半拉半拽地带着莫雨薇出来了。他看到那中年男人还拉着苏俊的手,眉头紧皱,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那个中年人,拉着苏俊和莫雨薇就朝着小站的大门外快步走去。 身后,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他已经将价格提升到了1万金法郎。 龙叔一边走,一边凑近苏俊,压低声音悄声说道:“露白了,我们得快点走,不能再耽搁了。”他们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匆忙,很快便消失在了小站的出口处。 众人飞身上马,一声呼喝之后,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马蹄扬起一路尘土,他们在蜿蜒的道路上一路狂飙。 龙叔紧绷的身子随着马匹的奔跑微微起伏,直到此刻,他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一些,原本紧锁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当踏上那条运煤的小路时,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喃喃说道:“好了,但愿接下来我们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第39章 被抢了……(四) 龙叔话音刚落,锐利的目光如鹰眼般瞬间扫视四周,眸中骤然迸射出精锐的光芒。 紧接着,他猛地挺直腰杆,身形笔挺如松,提高音量,声如洪钟般高声下令:“疤脸!你即刻带一个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梁子口探查情况!” “好的!龙叔!”回应声干脆利落,发声者是一个脸上横着一条醒目疤痕的精壮汉子。他眼神坚毅,浑身透着一股干练劲儿。 “倘若那边一切正常,你俩就牢牢守住梁子口的山梁,在那儿等着我们。但要是遇到状况,别犹豫,马上放信鸽给虎叔,让他即刻带人来接应!你俩留在原地继续打探情况,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放过。记住,务必小心行事,不可有丝毫懈怠!”龙叔神色凝重,又补充叮嘱道。 “骡子,跟着我走!”疤脸扯着嗓子一声吼。被唤作“骡子”的是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听到指令,他手上缰绳猛地一拉,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那匹马好似离弦之箭,“嗖”的一声便朝着梁子口的方向飞驰而去,只留下一路扬起的尘土…… 苏俊望着疤脸和骡子打马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扭过头来向龙叔问道:“龙叔,您在担心什么呢?” 龙叔神色凝重,目光中透着隐忧,缓声说道:“张结巴……我在小站瞧见了秦掌柜。道上一直传言,说他和张结巴交情匪浅。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你想想,那可是1万金法郎,折算过来就是五万大洋,这么一大笔钱,难保不会有人起歹心。” 苏俊刚欲开口再问,抬眼却瞧见龙叔已带着两名赶马人先行出发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打马紧紧跟上队伍。 身旁的小尾巴莫雨薇骑着一匹小白马,身形单薄,在马背上显得有些吃力,但仍努力地跟着。 她仰起头,神色极为认真,轻声细语地说道:“哥哥,张结巴是大人们用来吓唬小娃的一个悍匪,听说此匪最爱食人的心肝……”说着,小尾巴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不自觉地往苏俊身边靠了靠,试图从他身上寻得慰藉。 苏俊察觉到她的害怕,立刻放缓了语调,温柔地说道:“雨薇,别怕,有我在呢。” 莫雨薇心里清楚,苏俊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不知为何,只要他在身边,自己就没来由地安心,笃定眼前的恋人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自己。 道路在马蹄下逐渐向后延展、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 长时间不间断地奔跑,让马儿的体力渐渐不支,身上渗出层层汗水,颗颗汗珠顺着它的鬃毛滑落。 马背上的人同样疲惫不堪,莫雨薇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龙叔回头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吃力坚持的莫雨薇,心中满是担忧,立刻大声喊道:“停!咱们下来休息一下!” 众人纷纷勒住缰绳,马蹄扬起的尘土缓缓落下,打破了这份匆忙的赶路节奏。 苏俊转身拿了马背上的葫芦,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拔掉葫芦口上的木塞,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丝毫停顿。 随后,他顺手将葫芦递给莫雨薇,目光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跑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吧!快喝点水,解解渴。” 莫雨薇早已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她感激地看了苏俊一眼,接过葫芦,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滋润着她干涸的身心,让她顿时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 龙叔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神色愈发凝重,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迅速走到苏俊身旁。 他微微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紧张:“姑爷,我心底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咱们恐怕已经被包围了。要是真到了那步田地,您就带着小姐,跟着李老四赶紧逃。我们会留下来掩护你们……” 苏俊听到这话,整个人瞬间懵了,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龙叔,怎么会变成这样?” 龙叔苦笑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无奈地解释道:“嘿嘿嘿……姑爷,您仔细想想,咱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路上可曾碰到过哪怕一驾送煤的马车?一辆都没有啊!这就是张结巴那家伙惯用的手段,他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咱们怕是闯进了他的包围了。” 龙叔的话音刚落,“怦怦怦……”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原本紧张又寂静的空气。龙叔神色骤变,不假思索地扯开嗓子大吼一声:“隐蔽!” 就在众人慌乱寻找掩体之时,远处突然有两匹马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两人满脸狰狞,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可怖。待靠近些,其中一个疤脸汉子远远瞧见前方的龙叔,心急如焚地扯着嗓子喊道:“龙叔,是张结巴的人!他们追上来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龙叔毫不犹豫地转身,对着李老四声嘶力竭地大叫道:“带一个兄弟,护送小姐和姑爷快走!别管我们!” 话还没落音,他双手已经迅速抽出腰间的双枪,身形一转,枪口精准地对准疤脸二人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马群。 刹那间,枪火喷射,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让冲在前面的马匹受惊,马群瞬间乱了阵脚,被迫停了下来。 紧接着,对方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举枪还击,双方陷入了激烈的交火,一时间硝烟弥漫,喊杀声震耳欲聋。 在李老四两人的贴身护卫下,头晕乎乎的苏俊也不再犹豫,扶着莫雨薇,翻身上马。 人的身影在纷飞的硝烟与尘土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充满了求生的决然。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甩动声,骏马嘶鸣,撒开四蹄,如离弦之箭般瞬间冲出了这片战火纷飞的危险地带。 身后激烈的枪声和喊杀声渐渐远去,可苏俊心中的紧张与不安却丝毫未减,只是一刻不停地向着未知的前路奔去。 第40章 虎口脱险(一) 苏俊和莫雨薇身后,李老四和一个赶马人紧紧相随。 他们沿着马车路,朝着滇越铁路小站方向夺命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每一步都踏得慌乱又急切。 起初,身后的枪声如密集鼓点,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随着不顾一切地奔逃,枪声逐渐稀疏,似被奋力甩在身后,最终消失不见。 就在苏俊、莫雨薇和李老四等四人暗自庆幸,以为逃过一劫时,转过一道弯,却猛地看到一群人挡在路中央。这些人拦住了正前往煤矿拉煤的马车,蛮横地不许赶车人继续前行。 李老四反应极快,“哗啦”一声利落地拉动枪栓,子弹瞬间上膛,金属碰撞声在紧张氛围中格外刺耳。与此同时,路中央的那群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干瘦的男子,嘴里叼着水烟筒,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笑着朝他们走来。 还隔着老远,那人便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哟嚯!我当是哪路神仙呢?这不是莫家的老四哥嘛!四哥,您瞧,兄弟们我今儿个正为生计讨活呢!要不四哥您带个头,把身上的钱财都舍出来,兄弟我也爽快,保证给您四位让条路,放你们过去,您看如何?”话语里虽是笑着商量的语气,可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狠劲。 李老四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我当谁呢?这不是秦家的竹竿儿吗?想从四哥身上拔毛,你还不够斤两……竹竿儿,我劝你把这道让开……也省得四哥浪费一颗花生米……” “嘿嘿嘿……”竹竿儿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那老四哥,看来今儿个咱们非得在这儿比划比划不可了。”说罢,他摇头晃脑地退回了人群之中,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一场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眼见竹竿儿退回人群,李老四神色一凛,迅速回头看向苏俊与莫雨薇,压低声音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姑爷,小姐,待会儿我数到三,你俩就拼命往回跑。过了刚才那个弯道,只要这里看不见咱们了,就立刻往山上逃。姑爷,小姐就全靠你照顾了!”言语间,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紧接着,李老四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一,二,三!”几乎就在“三”字出口的同一瞬间,他手中的枪“叭”的一声怒吼,子弹如闪电般射向对方。 苏俊反应极快,在枪响的刹那,一鞭抽在莫雨薇的马背上,两人胯下的马儿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猛地发力,“嗖”的一下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蹄声急促,烟尘滚滚。 马背上的苏俊心里清楚,此刻已无人可倚,身旁唯有一个在前面奋力奔跑、需要他守护的“小尾巴”。 如今的他,已没有了畏惧的理由。他必须摒弃幻想,不再怯懦,勇敢直面这惨淡的世道。 马儿拼尽全力地奔跑着,长时间的疾驰让它口吐白沫。苏俊明白,这匹马撑不了多久了,他们必须尽快上山,才有一线生机。 今日,在这条马车路上,苏俊已往返奔波了好几趟。一路上,他仔细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已然大概掌握了状况。此时,他记起,不远处有一片森林。 此刻,马背上的苏俊在心中暗自盘算,那些土匪不是向来遵循“遇林莫入”的规矩吗,而这森林对自己而言,却是绝佳的逃生之地。只要能进入那片林子,或许就能摆脱困境、逃出生天。 到了森林边缘,苏俊的马儿再也支撑不住,脚步踉跄着缓缓停下。苏俊满心悲戚,带着几分嘶哑朝小尾巴喊了声,随后艰难地翻身下马,背上个装水的葫芦。他抬手,轻柔地在马儿身上拍了拍,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示意它顺着马车路继续前行,离开他和小尾巴下马的地方。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笑容,尽管心底慌乱如麻,却仍努力将其藏起。他俯下身,温柔地看着小尾巴,轻声问道:“雨薇,接下来咱们得靠双脚赶路啦,你还能坚持得住吗?” “只要在哥哥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莫雨薇仰起头,目光澄澈且坚定地看着苏俊,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彩。 苏俊搀扶着小尾巴,脚步匆匆,迅速隐入了这片由云南松交织而成的森林。一踏入,那股独属于松树的清新香味扑面而来,刹那间,苏俊只觉自己仿若穿越时空,回到了遥远的儿时。 记忆里,八月的松林宛如一座神秘的宝藏库。每一寸土地都孕育着生机,各种各样的菌子从松软的泥土里探出脑袋,漫山遍野弥漫着果子的香甜气息。此时此刻,置身于此,苏俊感觉自己那颗在逃亡中几近干涸、绝望的心,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仿佛又鲜活了过来。 在松林中穿梭时,苏俊眼尖地瞧见了一丛火红色的火把果(云南当地的叫法),顺手便摘了一把。他将那一颗颗宛如朱红色宝石般的果实送入口中,酸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刹那间,浑身的疲惫仿佛被这股清新的味道驱散了不少,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被苏俊搀扶着的小尾巴,原本正艰难地迈着步子,不经意间抬眼,看到苏俊的动作,不禁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地问道:“哥哥,这个能吃吗?” “能吃,我小时候可没少吃。谁让我是个‘满山跑’的孩子呢!”苏俊嘴角上扬,眼中满是笑意,对莫雨薇说道。 “什么是‘满山跑’呀?”莫雨薇扑闪着大眼睛,满脸疑惑地问道。 苏俊耐心地解释道:“在我们家乡,把调皮、整天在山野间乱窜的男孩子称作‘满山跑’。” 莫雨薇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又好奇地追问:“那女孩子怎么说呢?” “女孩子叫‘锅边转’。”话刚落音,苏俊便“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他爽朗的笑声极具感染力,莫雨薇也受到了感染,暂时忘却了之前的惊慌与恐惧,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莫雨薇心里的那种恐惧与不安,似乎真的减少了许多…… 第41章 虎口脱险(二) 在逃命路上奔波许久,小尾巴莫雨薇到底还是走不动了。苏俊见状,二话不说便将她背在背上。 莫雨薇那俏生生的脸蛋紧紧贴在苏俊的脖颈处,两人的汗水似乎都要把彼此黏在一起了。莫雨薇轻声呢喃:“哥哥,要不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苏俊嘴角一勾,笑着问:“微微,你听过猪八戒背媳妇儿的故事不?” 莫雨薇轻嗔一声,伸出兰花指轻轻戳了戳苏俊的脑袋,娇声说道:“坏哥哥,又拿人家打趣……” 此时,苏俊背着莫雨薇在山脉深处艰难攀爬。眼见周围林木渐渐稀疏,他突然兴致高涨,学着《三国演义》里曹操的样子,放声大笑:“哈哈哈……甚好,甚好!咱们只是要逃出土匪的包围,没想到比预想中顺利。不然,凭咱俩,可真是插翅难逃啊!” 莫雨薇趴在他背上,轻声开口,话语里满是担忧:“瞧把你得意的,可咱们还要这样没头没脑地乱跑多久呀?这地方荒无人烟,我就怕,咱们没被土匪害死,反倒要饿死、渴死,或者被豺狼虎豹给吃了……” “怎么会呢?”苏俊话刚出口,一声震耳欲聋的“嗷呜”嘶吼,猛地从对面山上席卷而来。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完了,看来是我小瞧这山林的危险了。” 他抬眼望向天边,那轮炙烤大地的红日正缓缓西沉。山林里的寒意与未知的危险,仿佛正随着暮色一同弥漫开来,苏俊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 不过,就在这时,苏俊反倒愈发冷静。他借着西沉的日光,迅速辨别出方向,心中有了主意:穿过这片森林,斜插到滇越铁路,只要能爬上疾驰的列车,就能摆脱困境,土匪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来这一招。 拿定主意后,苏俊把计划告诉了莫雨薇。莫雨薇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哥哥,那得走多远的路啊!咱俩能撑得住吗?” 苏俊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地看向莫雨薇,沉稳说道:“薇薇,我们肯定行。这一路虽说艰难,但只要咱俩一起咬牙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顿了顿,他接着说:“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吃的和能落脚的地方,先把体力恢复了,才能更好地赶路。” 莫雨薇轻轻点头,乖巧回应:“嗯,哥哥,我听你的。” 终于,苏俊和莫雨薇来到了山脉的深谷。一条小溪在林间潺潺流淌,溪水浅浅的,刚没过脚踝。苏俊知道,这条小溪最终会流入南盘江,而滇越铁路就在南盘江边上。此刻站在溪边,他长舒一口气,心里笃定,只要沿着溪流走,就能抵达滇越铁路,摆脱眼下的困境。 但此时天色渐晚,山林里的危险也在增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成了他们的头等大事。苏俊环顾四周,眼神中透着坚毅与谨慎,开始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 突然,苏俊抑制不住满心的惊喜,兴奋地跳起来,转头对莫雨薇喊道:“薇薇,我找到宝贝啦!” 莫雨薇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那眼神仿佛在问:“到底是什么呀?” “盐,咱们有盐了!”苏俊激动地指着一棵树,声音里都带着雀跃。 莫雨薇疑惑地看向那棵树,只见羽状复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就像轻盈的翠羽在翩翩起舞。枝头一串串果实红得像玛瑙,只有豌豆般大小,表面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莫雨薇盯着那棵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走到正准备采摘果实的苏俊身旁,好奇地问:“哥哥,这到底是啥呀?” 苏俊停下手中动作,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耐心解释道:“呃……薇薇,这是盐肤木,在我们老家,大家都叫它盐酸树,因为它的果子里有盐分。薇薇你就等着,马上让你尝尝这好东西!” 苏俊活脱脱像个调皮的孙猴子,“嗖”地一下就蹿上了树,身手敏捷得不像话。没一会儿,就采下好多串酸涩的果实。可还在树上的他,兴奋得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小孩,二话不说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落地后,他撒腿就往溪边跑,对着一种草开启了“疯狂薅草”模式。莫雨薇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铜铃,满脸写着吃惊,刚想开口问问苏俊这唱的是哪出…… 苏俊已经抱着一大捆草,跑到溪水的回湾深潭边。只见他在潭边抄起石头,对着野草就是一顿猛砸,草汁和碎草四处飞溅,毫无章法地撒到潭中。 小尾巴彻底看傻眼了,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恋人,心想: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不会是在这儿瞎胡闹吧! 小尾巴刚想迈着小碎步凑过去,问问苏俊这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 谁知道,苏俊接下来的一个动作,直接让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比熟透的番茄还红。 她赶紧伸出小手,紧紧捂住眼睛,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嗔怪道:“哥哥,你这是在干嘛呀!” 再看苏俊,正不紧不慢地解着长衫扣子,一脸云淡风轻,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准备下水捉鱼啊!” 小尾巴一听,好奇心瞬间战胜了羞涩,偷偷地从指缝间瞄向正在脱衣服的苏俊。 瞄了一眼后,又猛地把目光转向深潭。嘿,奇迹真就出现了!潭水里,一条条叫不上名字的鱼儿,跟喝醉了酒似的,在水里摇摇晃晃。还有些肚皮翻白的,在水面上慢悠悠地打着旋,那模样别提多滑稽。 小尾巴看着这一幕,心里既觉得新奇,又因为身旁的苏俊而小鹿乱撞,这复杂的情绪搅在一块儿,让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没多会儿,苏俊就开启了“捕鱼达人”模式。 只见他在深潭里左扑右捞,溅起层层水花。每一次出手,就像施了魔法,总能精准地抓住一条鱼儿。 紧接着,一道道银色的弧线从潭中飞向岸边,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跟被发射的小炮弹似的,“噼里啪啦”地落在岸上。 没一会儿,岸边的鱼儿就堆成了一小堆,仿佛在开一场“鱼儿派对”。 小尾巴那捂着脸蛋的手,悄咪咪地放了下来,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刚刚还羞红着脸的她,此刻像是被施了欢乐魔法,瞬间化身为撒欢的小精灵。 她在岸边蹦蹦跳跳,一会儿扑向这条鱼,一会儿又去追那条,嘴里还念念有词:“嘿,小鱼别跑!看我不抓住你!”有一条特别调皮的鱼,在她快要抓住时,猛地一甩尾巴,溅了她一脸水。 小尾巴也不恼,抹了把脸,咯咯笑着说:“好家伙,还跟我玩起水花战术了!”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个沉浸在欢乐游戏里的孩童。 第42章 虎口脱险(三) 苏俊从溪中深潭钻出来,活像一只落汤鸡,浑身湿漉漉的,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上下牙床“咯咯”打架。 小尾巴脸上泛着红晕,羞涩不已,麻溜地从地上捡起长衫,宝贝似的赶忙递给苏俊。 苏俊嘴角上扬,笑着说道:“薇薇,稍等会儿哈,我去找点柴火,生个火暖暖身子,等会儿也好烤鱼吃。” 话音刚落,他便风风火火地行动起来,在小溪边一番翻找,没一会儿就搜罗了一大堆枯枝。 嘿,找干柴的时候,苏俊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瞧见好多野菜,什么阿佤芫荽、野葱,溪边到处都是,满满当当的。 而此时,小尾巴看着苏俊,心里直犯嘀咕:这荒郊野外的,一无火柴,二没火石,他可怎么生火呀?正想着,只见苏俊像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个充电宝。“啪”的一声,火苗“噌”地冒了出来。 小尾巴惊得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仿佛能塞下个鸡蛋,整个人都看呆了,心中直呼:“哥哥这是啥神仙操作!” 苏俊一瞧,小尾巴眼睛瞪得像两颗黑宝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充电宝,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那模样,就像看到了天外来客。苏俊觉得有趣,索性把充电宝递到小尾巴手里,开启了“教学模式”:“来,薇薇,看好咯,这么一弄,就能生火啦,另外这个开关还能打开电筒……” 小尾巴学得有模有样,没一会儿就掌握了窍门。紧接着,她“咯咯咯”地笑开了,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只见她不停地打着打火机,玩得不亦乐乎,仿佛发现了全世界最好玩的玩具。 苏俊这边也没闲着,麻溜地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开始生起了篝火。熊熊烈火舔舐着夜空,没一会儿就把他湿漉漉的身子烤干了。 苏俊穿好衣服,笑着对小尾巴说:“薇薇,等会儿你先负责烤鱼,我去周边逛逛,找点野菜,给你做个超美味的包烧鱼!” 小尾巴乖巧地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苏俊手脚麻利地把几根木棍从鱼嘴巴穿进去,架在火上开始烤。 鱼在火上滋滋作响,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刚把鱼安排好,苏俊就像个寻宝猎人似的,一头扎进周边草丛,寻找野菜去了。 很快,苏俊的手上就一手抓着阿佤芫荽,一手攥着野葱,那叫一个得意。 可他马上又犯起愁来,心里直嘀咕:“得找几张大叶子,把鱼包起来烧,那才是包烧鱼,那味道指定绝了!” 为了这口包烧鱼,苏俊也是拼了。他沿着小溪一路小跑,活像个急切寻宝的探险家。 没跑多远,就瞅见几株滴水观音,那叶子宽大得很,正合他意。 他刚伸手要摘,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妈呀,这玩意儿有毒!吓得他赶紧把手缩回来,嘴里嘟囔着:“差点就闯祸啦!”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寻觅。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被染得彩霞满天。苏俊还在马不停蹄地找着,又走了几百米。 嘿,功夫不负有心人呐!在小溪岸边,他发现了一丛野芭蕉,更惊喜的是,上面还挂着一串熟透的芭蕉,黄澄澄的,看着就让人直咽口水。 苏俊眼睛瞪得老大,兴奋得差点蹦起来。他二话不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扛起那串芭蕉,又用石块小心翼翼地剥出芭蕉树的嫩心,再把宽大的芭蕉叶一股脑儿摘下来抱在怀里。 此刻的他,就像个满载而归的大将军,美滋滋地往回走,就盼着赶紧回去,给小尾巴露一手,让她尝尝自己的“杰作”…… 苏俊还在朝着小尾巴的方向匆匆赶去,脚步急切得带起一路尘土。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山林的寂静,那声音,是小尾巴发出的。这声尖叫,恰似一道惊雷,直直劈在苏俊的心尖上,震得他浑身一颤。 那一刻,苏俊只觉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住。 手中抱着的芭蕉、芭蕉叶还有那些精心寻来的野菜,“哗啦”一下散落一地,他全然不顾。视线中,唯有小尾巴所在的方向。 他目光如炬,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粗壮的木块,仿若握住了最锋利的利刃,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向着小尾巴疯狂冲去。 转瞬之间,苏俊冲到了近前。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土匪,身形枯槁,模样木讷,个头也不高,和高大健硕的自己相比,简直差了一大截。 此刻,他们像两尊狰狞的恶魔,一左一右紧紧围着小尾巴。他们用手中的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无情地对准小尾巴柔弱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 小尾巴瑟缩在地上,像一只受伤的小鹿,无助又绝望。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不断有泪水涌出,压抑的抽泣声,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一下又一下狠狠割在苏俊的心尖上。 苏俊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碎成了无数片。 而就在这时,他看到另一个土匪,那令人憎恶的家伙,如抢夺稀世珍宝一般,蛮横地从小尾巴手中夺走了正化作电筒的充电宝。 随后,那土匪仰起头,发出一阵张狂至极的大笑,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宛如恶魔的嘶吼,彻底点燃了苏俊心底的怒火。 苏俊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犹如一头发狂的猛兽,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顾一切,保护他的小尾巴,将这些要伤害她的恶徒碎尸万段…… 血已经沸腾,可苏俊的头脑却格外清醒,思绪飘回军训时特种教官的教诲:“谋定而后动,动若脱兔,一击必杀。”每个字都如同烙印在心底,此刻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目光投向火光中得意忘形的两名土匪,又瞥向一旁低声抽泣的小尾巴,苏俊迅速屏气凝神,全身心投入对周遭地形的细致观察。 万幸,他之前出于本能选择了这片避风凹地生火。地势上的落差,加上渐暗的天色,让处在高处阴影中的自己完美隐匿,火光里的土匪丝毫未察觉到潜在威胁。 苏俊冷静分析着,看着这两个一个持枪警戒,另一个拿刀威胁小尾巴的土匪,大脑犹如精密运转的仪器,飞速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攻击路径。 苏俊压低身形,借助溪边的物体掩藏自己,如暗夜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朝着土匪靠近。 他每一步挪动都精准而谨慎,脚掌轻柔地触地,不带起一丝多余声响。 一边接近,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模拟攻击瞬间:从哪个角度突进能避开对方警觉,怎样出手能在最短时间内制敌,攻击顺序如何安排才能确保一击必杀、保护小尾巴。 第43章 虎口脱险(四) 小尾巴压抑的抽泣声如同一把把利刃,一下下割在苏俊的心尖。 他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苏俊借着溪边的石头、树木与草丛隐蔽自己,脚步轻缓却又坚定地朝着猎物逼近。 每一步落下,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的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攻击的每一个细节,每个动作、每种可能都被他精准计算。 那持枪之人,此刻还浑然不知危险将至,正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苏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中紧握着的柴块,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他复仇的利刃。 转瞬之间,苏俊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柴块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持枪人的头顶。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那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木柴块也同时“啪”的一声断成两节…… 而另一边,另一个土匪正紧紧的攥着小尾巴的充电宝,嘴里塞着刚烤好的鱼,吃得正欢。 苏俊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般席卷向他。 还没等那土匪反应过来,苏俊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一双铁拳如雨点般朝着他的脸和身体砸去。 刹那间,空气仿佛被点燃,二人毫无预兆地轰然扭打在一起,拳脚碰撞、衣物撕扯,发出“噼噼啪啪”的激烈声响,好似两头拼死相搏的猛兽,不死不休。 小尾巴满是泪水的脸,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眼神陡然发生了变化。 那原本黯淡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一丝愉悦的光芒,而这愉悦之下,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迅速抬起手,用那纤细的手指抹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眸中闪过一道决然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柔弱的她不再害怕…… 地面上,苏俊如同一头发狂的怒狮,骑在土匪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因愤怒而紧绷。 他的拳头裹挟着千钧之力,如密集的炮弹,一拳接一拳,重重砸向土匪的面门。每一击都带着“砰砰”闷响,土匪的脸瞬间血肉模糊。 苏俊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每一拳都倾尽全力,朝着土匪疯狂攻击,同时声嘶力竭地怒吼:“薇薇,快捡枪!” 小尾巴闻言,毫不犹豫,身形如闪电般迅速躬身,一把抄起掉落在地的老套筒。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再看地上,那土匪在苏俊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早已没了反抗之力,此刻瘫软在苏俊胯下,双手高高举起,声泪俱下地呼喊着:“饶命啊!饶命!……” 苏俊可不会对这求饶的家伙心慈手软。只见他动作干脆利落,“哗啦”一声,从土匪衣服上猛地撕下一大块布,双手如飞,三两下就将土匪的手脚牢牢捆绑起来,绳索勒得紧紧的,让其丝毫动弹不得。 解决完这个,苏俊快步走向之前被他一柴块砸昏在地的家伙。他毫不费力地将那人翻了个身,同样用布条熟练捆绑。 完事后,苏俊开始仔细搜身,双手迅速游走在两人身上。 顷刻间,苏俊便从土匪身上搜出几块银洋。 火光跳跃,银洋表面闪烁着冷硬且刺目的光芒,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来路的不光明…… 除了银洋,还有几个洋芋,表皮沾着泥土,带着几分乡野间的质朴气息。一旁是两三个包谷粑粑,模样干瘪,透着一股岁月的沧桑。 此外,一把大刀寒光凛冽,刀刃锋利得能轻易划破空气;几颗子弹静静躺在角落,散发着危险气息;更让人咋舌的是,还有一包鸦片,一包散发着诡异的气味的药…… 此时的苏俊,刚刚经历一场恶斗,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他目光向下,看着眼前这两个衣衫褴褛的土匪。 他们的衣服破旧不堪,上面满是补丁与破洞,脚上那双草鞋也磨损严重,鞋绳都快散架了。 瞧着这副穷困潦倒的模样,苏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涩,暗自思忖:连抢人的都穷成这般田地,那被他们掠夺的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呢?这世道,真是一片黑暗啊。 就在苏俊满心感慨之际,小尾巴像是找到了避风港,脚步轻快地一下依偎到苏俊怀里。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苏俊的衣角,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刚刚经历的恐惧。 苏俊安抚着小尾巴靠近火堆,跳跃的火光肆意舔舐着他的面庞,将那满脸的杀意勾勒得愈发狰狞。 此刻,他手中紧握着的烧火棍,不再是往昔令他心生怯意的物件,而是化身为复仇的圣器,每一次抠动,都裹挟着足以将一切碾碎的毁灭力量。 苏俊猛地将烧火棍指向被牢牢绑在地上的两个土匪,那烧火棍的尖端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光芒,宛如死神的镰刀。他的声音仿若从九幽地狱传来,透着彻骨寒意:“说,你们怎么发现这里的?” 那个被苏俊揍得鼻青脸肿、模样狼狈不堪的土匪,忙不迭地开口,声音里满是惊恐与讨好:“我们俩早就被当家的派到这座山头上了。在山上,远远就瞧见你俩了。当时大爷您还背着小姐呢?所以,我们就一路偷偷跟了上来。这大晚上的,你们这儿又有火光,太显眼了,我们就顺着找过来了……” 苏俊听罢,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脸上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呆立当场,满心都是难以置信,原以为这群土匪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想到竟如此有手段,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他们了。 苏俊不由也担心起了龙叔们的命运,便赶忙追问:“那你们这次主要打算抢谁……” “运煤的那帮家伙,今儿个他们发大洋……”土匪不假思索地回答。 苏俊顿时觉得自己倒霉透顶,竟一头栽进了人家精心编织的罗网。 可苏俊心中仍存疑惑:土匪明知他们有两个人,为何却对自己毫无防范? 就在苏俊准备问出这个问题时,那个被柴块打昏的土匪突然开口:“黄蹩老鼠,别废话了,不就是一死嘛!天天抢人,今儿个碰到硬茬子,这是咱的命!孬种……” “是,我就是孬种……大烟枪!我哪能跟你比,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家里一群妇孺老小,都眼巴巴等着我养活呢!”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不甘示弱,立刻回骂道。 “哼……大日龙包!(云南方言)”另一个人骂道,“我当时就说了,得瞅准时机再动手,你他妈猴急个啥,一上来就抢?” “老子急着给我娘药!我娘背上生疮了,都烂了,再不治就没命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瞬间都沉默了,空气里弥漫着无奈与沉重…… 第44章 虎口脱险(五) 苏俊此时拿起那包带异味的药,匆匆瞥了一眼。便将其搁置一旁,无心再理会那两个土匪。 他随即温柔地看向小尾巴,轻声说道:“薇薇,饿坏了吧?来,吃条鱼。”言罢,苏俊把仅剩下的一条烤鱼递到小尾巴面前。 小尾巴满怀感激地凝视苏俊,小手接过烤鱼,而后小口小口地啃食起来,模样乖巧又惹人怜爱。 苏俊站起身,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块,火势瞬间旺了起来,映红了周围。 接着,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绑在地上那两个土匪的绳索,确认无误后,才对小尾巴说道:“薇薇,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几分钟,我去把刚才丢下的东西拿回来。”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 小尾巴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一下子叫出声来:“不!哥哥,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与撒娇,生怕被苏俊丢下。 苏俊看着可爱的小尾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随后点点头。他背起老套筒,拎起大刀,牵起小尾巴的手,动作利落地将之前放下的芭蕉、芭蕉叶、芭蕉心以及野菜一股脑儿收拾回来。 返程途中,苏俊还顺手砍了几节竹子。他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烧些热水喝,再把竹子做成竹碗,这样用起来既方便又干净。 回到营地,莫雨薇吃了几个芭蕉,又喝上了热气腾腾的开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与不解。此时,她瞧见苏俊正熟练地摆弄着那包烧鱼,终于忍不住问道:“哥哥,你怎么会这些呀?” 苏俊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跟挨饿德学的。” “谁是挨饿德呀?”小尾巴扑闪着大眼睛,满是好奇地追问道。 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大意了,怎么又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差点就暴露关键信息了。 短暂思索后,他神色自若地对小尾巴解释道:“这个挨饿德呢,就和咱们现在的处境差不多,也是在荒郊野外求生的人。他特别厉害,掌握了好多野外生存的技能,我就是从他那儿学到了这些本事。” “哦……”小尾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疑惑。 小尾巴的小脑袋瓜此刻就像一台飞速运转的小马达,在知识的海洋里疯狂打捞。 她自认为也算饱读诗书,可不管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典籍,还是那些从外国传来的书籍,压根没见过谁专门写荒野求生这档子事儿呀!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暗自嘀咕:看来还是我读的书不够多,往后可得跟哥哥好好学学,不管啥杂七杂八的书都得瞧一瞧,万一哪天碰上这情况,也能派上用场。 这会儿要是苏俊能钻进小尾巴的脑袋里,知道她在想啥,指定得笑得前仰后合,可笑着笑着,估计又得满脸无奈。 毕竟这事儿,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可怜的小尾巴还被困在这信息茧房里,完全不知道,在书本之外,还有大把大把他们这个时代的人想都想不到、理解不了的新鲜玩意儿呢! 睡在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土匪,此刻也开了口。 只见他眼眶泛红,眼泪说来就来,带着哭腔低声下气地哀求:“老爷,求求您大发慈悲,放了我吧!我娘还在家等着这救命药呢,要是我回不去,她老人家可就……”声音里满是焦急与绝望。 苏俊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瞪了土匪一眼,“噌”地站起身,挽起袖子就准备冲过去再给他一脚,也好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就在这时,小尾巴像个小卫士似的,急忙拉住苏俊的衣角,软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恳切:“哥哥,饶了他吧!要是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当土匪呀?” 苏俊一下子懵了,这土匪之前可是把小尾巴欺负得眼泪汪汪,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可眨眼间,小尾巴竟反过来为他求情,这转变也太快了。苏俊满心疑惑,难道真像老话说的,女人就是心软,天生带着股妇人之仁? 苏俊刚想开口纠正小尾巴的想法,就见小尾巴神色幽怨,轻声说道:“哥哥,你常年在国外生活,根本不了解我们在这儿所受的苦。” 苏俊听到这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叹了口气,坐回到火堆边,专注地翻烤起烧包鱼,火苗舔舐着芭蕉叶,发出滋滋声响。 小尾巴顿了顿,又接着说:“哥哥,你可能觉得,我是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才替这些土匪辩驳……”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藏着许多心事。 果然,小尾巴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回忆往昔的怅惘:“哥哥,那时我年纪还小,可还记得咱们家祖祖辈辈都本本分分地跑马帮。就靠着把茶叶、盐巴、米、布、针头线脑送到各地,挣点辛苦钱,不过是普普通通讨生活的人罢了。” 苏俊嘴角微微一笑,打趣道:“原来你家是干物流的呀!难怪家境那么殷实……”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不迭,心里直骂自己这张嘴太欠,怎么又说错话了。 好在小尾巴并未在意,反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说道:“物流?哥哥,这个词形容得好贴切啊,可不就是物品的流动嘛。”她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欣喜,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唉!……”小尾巴幽怨的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难过的说道:“我原本想着,就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可六岁那年,大清亡了,啥都不一样了。” “那年,乱兵闯进我家,跟发了疯的恶狗似的,见啥抢啥,把家里洗劫一空。爷爷和大伯想阻拦,当场就被那些乱兵给枪杀了。姨奶奶、姨娘们带着家奴,抱着值钱的东西拼命往外逃。奶奶受不了,一气之下,就吊死在家门口的那座‘善人牌坊’上了。而这有‘善人牌坊’的人家,可是土匪都不愿抢的啊!但是它护不了我家。” “当时到处都在乱抢,我们跑马帮的,根本没法活,家一下子就败了。” “没办法,也是那一天,爹哭着剪掉我和妹妹的头发,把我们送到庵堂里。我看着他走,心里怕得要命。秀才的爹爹,也是那一天推倒了家门口的‘善人牌坊’,拿起了枪,入了绿林道……” “从那以后,我和妹妹的日子苦得没法说。每天晚上,肚子饿得咕咕叫,疼得直打滚。身上也冷得不行,被子又薄又破,根本不顶用。我俩只能紧紧抱在一起,可还是冻得浑身打哆嗦。一整夜,就这么饿着、冻着,盼着天亮,却又不知道天亮了能咋样……” 说到这儿,小尾巴眼眶红了,眼泪在里头直打转,那都是她苦日子留下的委屈。 苏俊听小尾巴讲完那些苦日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嘴巴动了动,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啥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慢慢伸出手,轻柔地把小尾巴搂在怀里,抱得严严实实的。这一抱,就像想用自己的体温,把小尾巴以前受的那些冻都暖化;又像想用自己的力气,把她过去遭的那些罪都挤跑。 不用多说啥!这一个拥抱,就装满了苏俊对小尾巴的心疼和安慰。 第45章 虎口脱险(六) 小尾巴依偎在苏俊怀中,感受着独属于他的那份温暖,缓缓抬起头,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满含深情地望向自己的挚爱之人。 轻声说道:“哥哥,民国都成立13年了,可你瞧瞧,这世道有啥改变吗?压根没有!反倒是越来越乱,人们活着,好像仅仅是为了不让人种灭绝。人命贱如草芥,百姓的日子,苦啊!” 苏俊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满是戏谑与宠溺,用俏皮的语气对莫雨薇说道:“哎呀呀!我家薇薇什么时候成了忧国忧民的热血青年啦,真是太可爱了!” 苏俊的话音才刚落下,小尾巴莫雨薇,嘴巴立刻轻轻一撅,佯装嗔怒,娇声说道:“哥哥,你真讨厌,我不理你啦……”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缓缓伸出手,轻轻捧起莫雨薇那如春日娇花般的俏脸,目光里满是深情与宠溺,嗓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呃……我的宝贝这是生气啦?都怪我,别气了好不好?你心里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莫雨薇垂眸,长睫轻颤,声若蚊蝇般嗫嚅:“哪有……”两人周身仿若蒙着一层梦幻的薄纱,甜蜜在空气中肆意弥漫,浓情满溢。 猝然间,一股刺鼻的糊味不容分说地钻进二人鼻腔。 苏俊脸色骤变,眼眸圆睁,瞬间扯着嗓子大喊:“不好!包烧鱼烤糊了!”说罢,他像离弦之箭般冲向火堆。 转瞬,火堆旁便响起苏俊带着庆幸的声音:“呼,还好还好,勉强还能吃。来,薇薇!这包没糊的给你吃。” 莫雨薇轻移莲步来到近前,目光落在竹碗中那包烧包鱼上。她伸出双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打开烧糊的芭蕉叶。刹那间,一股浓烈醇厚的香味迫不及待地钻进她的鼻腔,那香味霸道又勾人。 让小尾巴忍不住轻启朱唇,贝齿轻咬鱼肉,嘴角漾起浅笑。 细腻鱼肉入口,她满足地眯起双眸,腮帮轻鼓,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连吃鱼的模样都美得如诗如画,令苏俊看得痴了。 小尾巴莫雨薇风卷残云般,几下就解决了一条烤鱼。随后,她意犹未尽地伸出粉嫩舌尖,仔细舔舐着芭蕉叶上残留的奇奇怪怪的佐料。 末了,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问道:“哥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我压根没尝出来,到底放了啥佐料,能让鱼肉这么鲜美。” 苏俊一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脑海里瞬间蹦出“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其味”这句话。 可他哪敢跟小尾巴讲啊,只能强行憋住,憋得满脸通红,那模样就像一只鼓起的河豚。 紧接着,他赶忙又往小尾巴的竹碗里放上一条鱼,笑着催促道:“来,薇薇,再把这条也吃了。” 小尾巴莫雨薇双眼亮晶晶,紧紧盯着竹碗里的鱼,一边吃,一边兴致勃勃、头头是道地讲起烧包鱼佐料搭配的奇妙之处。 只见她整个人眉飞色舞,双手一刻不停,似是要把心中的所有感受传递出来。瞧,她指尖轻轻一捻,圈出盐肤木果实的大致用量。 口中更是妙语连珠,“那是阿佤芫荽的独特香气,再加上野葱的辛香,和鲜嫩鱼肉一融合,这滋味,层次感一下就出来啦!”只见她讲得绘声绘色,仿佛眼前这盘烧包鱼,已然不是简单的食物,而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了。 突然,一道带着哭腔的大喊打破了这份轻松。那个鼻青脸肿的土匪,挣扎着站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地下,膝盖砸在这溪边的沙地上,扬起些许尘土。 他涕泪横流地哀求道:“老爷,我求求您了,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娘重病在床,就等着这药救命呢。我再不把药送回去,她怕是连今晚都熬不过去了……” 莫雨薇被这一幕惊住,原本灵动的眼眸瞬间睁得更大,水汪汪的眼睛满是怜悯与期许,眼巴巴地望向苏俊。那眼神仿佛在说:“哥哥,他好可怜,咱们放了他吧!” 苏俊瞬间懵了,目光紧锁地上那土匪,大脑如高速运转的引擎,飞速思索对策。心想,这要是苦肉计可就糟了,一旦放他走,他找来帮手,自己和小尾巴必定陷入绝境。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 不过,苏俊脑袋一转,很快计上心来。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冷哼一声:哼,你有你的鬼主意,我有我的应对招。 既然你想用苦肉计,那可别怪我将计就计。紧接着,苏俊脸上恢复了平静,神色淡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土匪,不紧不慢问道:“行,那你家在哪儿?” 看似随意的询问,实则暗藏玄机,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爷,咱家就住在南盘江边上……”土匪忙不迭地回答,语气里满是讨好与急切。 苏俊听完,神色冰冷,淡淡地问道:“哦,是吗?那你家离铁路有多远……” 土匪生怕回答慢了惹恼苏俊,赶忙又说道:“江对面就是啊!” “嗯……我能信你吗?”苏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土匪,反问道。 土匪痛哭流涕地喊道:“老爷,您要是不信,就跟着我去瞧瞧啊!我哪敢骗您呐!” 苏俊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说道:“我凭什么要跟你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任你摆布?” 土匪几近哀嚎般说道:“咱娘一生吃斋念佛,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爷,求求您救救她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苏俊暗自思忖:哎呀,我正愁不知怎样才能去到滇越铁路,老天有眼,竟送上门一个带路的。不行,我得冷静,绝不能让旁人瞧出我的心思。 苏俊佯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正暗自盘算,小尾巴却按捺不住了,焦急说道:“哥哥,把他放了吧,他实在太可怜了。” 苏俊神色一凛,厉声说道:“薇薇,你怎么就这么轻信他?咱们可还身处土匪的包围之中,万一他包藏祸心,使诈怎么办?” 小尾巴听了苏俊的话,一时陷入了沉默,她的眼神中满是纠结,内心正激烈地挣扎着。 跪在地上的土匪,见小尾巴沉默,愈发心急如焚。他“砰砰”地用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瞬间红肿起来,口中不住地哀求:“求求您救救我娘吧!她这一辈子都在积德行善,老天爷啊,可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救救我娘……”那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切。 这时,另一个土匪同伙也被这份悲戚感染,缓缓跪了起来,眼中含泪,一同向苏俊发出恳切的祈求:“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就发发慈悲吧,我这兄弟是个大孝子,他娘真的病得很重,拖不得了呀。” 小尾巴终究还是心软了,她眼眶微红,轻声对苏俊说道:“哥哥,咱们帮帮他们吧,就当是做件好事。若能救人性命,也算积福了。” 苏俊见此情景,知道时机已到,若再继续故作姿态,反倒显得做作。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冷峻,缓缓开口说道:“让我救也行,但我们必须跟着你们一道去。别怪我多心,我怕你这是苦肉计,实则想去通风报信。要是你们敢耍什么花样,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土匪,听闻苏俊松口,眼中瞬间燃起希望之光,忙不迭地说道:“老爷,您放心,您放心!一切都听您的。咱们这就走,行不?我娘真的等不起了,再晚,她老人家恐怕……”说着,泪水又簌簌地滚落下来。 第46章 虎口脱险(七) 苏俊一手拎着大刀,背上那支德制的老套筒,虽说是它膛线都快被磨平了,但用它押着俩土匪上路,也颇象那么一回事。 俩土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各自举着一把火把在前面领路。 出发前,苏俊冷冷地撂下一句:“敢跑?我这子弹可认不得人,到时候就只能给你们收尸了!” 要说几个人里谁最兴奋,那非小尾巴莫属。 她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举着充电宝的手电筒,那亮光在这黑灯瞎火的地儿,简直像个神奇的小太阳,一边蹦跶一边嚷:“哥哥,快跟上,我给你照亮,咱们一路‘杀’出去!” 仿佛他们不是在土匪堆里周旋,而是去赴一场好玩的冒险之约 。 不出所料,俩土匪带着苏俊沿着小溪一路向下游走去。这可让苏俊心里犯起了嘀咕,难不成这些土匪真能信得过? 夜色越来越浓,苏俊眼前出现了一片没有光污染的绝美夜空。这美妙的景象让苏俊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地小声哼起了《夜空中最亮的星》:“……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 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 嘿,这歌声可不得了,一下就引起了小尾巴的注意。小尾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大事,扯着嗓子喊道:“哎呀!哥哥,你今天还没讲故事呢!” 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犊子,这不相当于给小尾巴提了个大醒嘛!” 果不其然,小尾巴立马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追问道:“哥哥,快接着讲呀!冯程程找到许文强没?他俩和好了没?许文强到底有没有娶冯程程呀?”这问题就跟连珠炮似的,一个接一个,根本不给苏俊喘气的机会 。 苏俊心里门儿清,今天这《上海滩》的故事是没法讲了。要是让小尾巴知道冯程程和许文强最后得分手,这小家伙不得跟他急眼,说不定还得跟他“拼命”呢! 苏俊脸上堆起笑容,说道:“薇薇呀,今天哥哥给你换个超精彩的故事,讲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射雕英雄传》。” 小尾巴一听,小嘴立马撅了起来,满脸不高兴地嘟囔:“《射雕英雄传》?能有《上海滩》好听吗?我看悬!” “先别着急嘛,薇薇,听完你就知道有多精彩啦!” 苏俊说完,拿起腰间的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这开水是用竹筒烧的,故而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一入喉,那股清凉劲儿瞬间驱散了燥热,让他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 润完喉,苏俊便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刹那间,一幅充满北方豪迈气息的场景从他口中徐徐展开。那跌宕起伏的情节、鲜活生动的人物,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一下就把小尾巴给拽了进去。 小尾巴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紧盯着苏俊,完全沉浸其中,情绪随着故事的发展起起落落,一会儿紧张得攥紧衣角,一会儿又被逗得哈哈大笑。她仿佛走进了那个刀光剑影、侠骨柔情的武侠世界,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 苏俊一张嘴,就带着小尾巴闯进了一个全新天地。郭啸天、杨铁心、李萍、包惜弱、丘处机、江南七怪、成吉思汗,还有那憨直的郭靖……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走马灯似的,在小尾巴的脑海里穿梭跳跃 。 当蓉儿以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乞丐形象俏皮登场时,小尾巴彻底沉浸其中。 她的双眼满是惊喜与好奇,微张着嘴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她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灵动鲜活的女子,古灵精怪的言行、聪慧狡黠的眼神,无一不让百听不厌。 小尾巴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住,从这一刻起,她便深深爱上了这个特别的蓉儿,彻底被带入了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武侠世界 …… 小尾巴听得那叫一个入迷,眼睛都直了,完全沉浸在故事里,连自己在哪儿都忘了。 这边小尾巴听得如痴如醉,那边两个土匪也不知不觉被吸引,悄无声儿地凑到苏俊身边。 当听到故事里那些精彩绝伦的打斗场面,什么“全真剑法”“全真掌法”“伏魔杖法”,两土匪只觉得浑身畅快,心里那叫一个敞亮。 其中一个土匪忍不住捅了捅同伴,小声嘀咕:“闹了半天,这位老爷竟是个大侠啊!怪不得之前咱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可真是深藏不露!” 另一个土匪也直点头,眼睛盯着苏俊,满是敬佩。 苏俊再次拔下葫芦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水。 不经意抬眼,竟发现他们已快要走出这条山谷。 山谷中的小溪潺潺流淌,虫鸣阵阵,这一切似在轻声诉说着这段旅程。 远方,南盘江在黝黑群山之间蜿蜒伸展,如一条闪耀着粼粼波光的丝带,在视野中若隐若现 。 不多时,一个由茅草房错落组成的小村子,在星星点点的火光映照下,映入了苏俊的眼帘。刹那间,在前头带路的土匪兴奋叫嚷起来:“老爷,咱们李家村到啦!” 他的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一道带着哭腔的小女孩的声音,从旁边的草堆里传了出来:“爹啊!是你吗?”被称作“黄瘪老鼠”的土匪,忙不迭地回应:“唉!喜儿,是爹,爹爹回来咯……” 小女孩猛地从草堆里蹿了出来。此时,苏俊借助小尾巴充电宝手电筒射出的光亮,终于看清了这个身形瘦削如豆芽菜般的女孩 。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看着极为怪异的衣服,苏俊仔细一看,竟是用黑色雨伞的伞衣,剪出一个圆,从头上套下,改制而成的…… 苏俊越看越觉得别扭,尤其是系在小女孩腰间充当腰带的那根粗糙麻绳,苏俊心里涌起一阵阵心酸,这便是民国的儿童,国家的未来…… 这时,土匪“黄瘪老鼠”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随后小心翼翼地从胸前掏出用布裹着的包谷粑粑。他神色凝重,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从中挑出一个,轻轻塞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上扬,露出欣喜的笑容,随即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渐渐泛起一丝血色,她边吃边说道:“爹,阿奶已经不会说话了,娘让我在这等你,见你就拽你回家。” “黄瘪老鼠”立刻哽咽着叫着:“娘……儿子回来了”就开始着急地往村里走…… 第47章 虎口脱险(八) 苏俊与小尾巴赶忙紧紧跟了上去…… 两个土匪抱着小女孩喜儿,匆匆钻进了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很快,那用破烂的木板做成的门里,传出一个男人压抑的干嚎和急切的问询声:“呜呜呜……娘,你醒醒啊,儿子把药带回来了……” “爹爹,阿奶怕是……快不成了……”一个带着哭腔、柔柔的声音传来。 “别……别说丧气话,穗儿,快去给你奶熬药!”男人带着哭腔,焦急地吩咐道。 女孩乖巧地出来,刚好遇上了苏俊与小尾巴,三人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后,小尾巴不再迟疑,一步跨进这低矮的屋子。同时,她打开了手中充电宝上的电筒,瞬间就照亮了这狭小又昏暗的空间。 那束亮光,瞬间让苏俊将周遭景象看得真切 。一股异常浓烈的腥臭味,好似汹涌的潮水,刹那间直扑他的鼻孔,熏得他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一群人身上,他们满脸悲戚,紧紧围拢在一张竹席旁,而竹席之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枯槁的老妇人。 老人的状况看上去糟糕透顶。她侧身蜷缩着,面对众人焦急呼唤,毫无反应,唯有微弱且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尚存一丝生机。 或许是小尾巴看到老人头上的那盏油灯,便乖巧地关掉了自己的手电…… 而在那盏灯下,“黄瘪老鼠”眼眶泛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与焦急,猛地转向一旁抱着婴儿的女人,声音颤抖又急切:“娘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女人紧咬下唇,眼眶中泪光闪烁,像是被抽去了浑身力气,无助又无奈地将目光投向男人,嘴唇嗫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黄瘪老鼠”从衣服里掏出一枚大洋,塞到女人手里,“去李保长家买点米,给咱娘熬粥喝,再买些甜白米酒当药引子。” 女人愣了一下,默默接过钱,把怀里的娃递给男人,背上箩筐,拿了个土碗就要出门。 男人见状,赶忙把剩下的包谷粑粑一股脑塞到女人手里,“你也垫垫肚子。” 女人眼眶一热,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有两人的目光交汇…… “黄瘪老鼠”的同伴此刻哈欠一个接一个,实在忍不住了,便对黄瘪老鼠嘟囔道:“呃……老鼠啊,我得回去抽一口,要是有啥事儿,就到我家找我……” 说罢,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闪躲着苏俊的目光,以极快的速度 “嗖” 地转身,像一道黑影般闪出了门外 。 喜儿怯生生地从阿奶的床上爬起,轻手轻脚走到小尾巴身旁,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道:“姐姐,你真好看。” 这一声稚嫩话语,却让“黄瘪老鼠”瞬间紧张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俊,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苏俊有丝毫不悦…… 好在苏俊神色如常,小尾巴更是一脸亲切,柔声说道:“呀,你叫喜儿,这名字真好听。” “黄瘪老鼠”见状,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着喜儿说道:“喜儿乖,快去搬两个草墩来,给老爷、夫人坐。” 就在这时,穗儿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女孩面容清秀,眼神透着一股温和与坚定,手中稳稳拎着一只小提箩。 穗儿径直走到“黄瘪老鼠”身旁,微微俯身,声音轻缓又清晰:“爹,阿芳来了!她来帮阿奶把背上背痈的脓血挤出来。” “黄瘪老鼠”既不表态同意,也不吭声反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机械地让到了一边。 穗瞧了一眼父亲,随后领着女孩走到老人身旁。女孩抬眼望向老人头顶那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下意识地开口:“阿穗,你家有灯吗?这儿光线太暗了,点几盏吧!” 阿穗沉默许久,没有作答。女孩阿芳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喃喃自语:“我应该从站里带些蜡烛过来的,唉,又忘了。” 就在这时,一束极为耀眼的光线骤然亮起,刹那间照亮了草屋里的一切。 阿芳猛地瞪大双眼,满脸都是震惊。她这才发现,在这狭小昏暗的屋子里,竟还有这样的两个人,他们的穿着打扮、气质神态,和周围破旧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阿芳很快回过神,嘴角上扬,露出礼貌的微笑,侧身对身旁的小尾巴轻声说:“谢谢你!”小尾巴也报以阿芳一个善意的微笑…… 在亮光下,阿芳得意地对阿穗说道:“阿穗,你知道吗?今天我带来的,可是跟站里的安南医生阮氏心,好不容易讨来的硼酸,纱布,棉球哦!这下阿奶应该有救了。” 阿穗也客气地说道:“那多谢你了阿芳,为了我阿奶的这事,让你天天去免费给车站医疗室打扫卫生。” “没事的,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再说我也要谢谢你,满山去给我采药不是!”阿芳笑着说道。 “哎……阿芳啊!如果没有你,我们这种人,又如何能得到这些珍贵的药品嘛!安南人那是让我们多看一眼都不行,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这些人啊!”阿穗凄凉地说道。 阿芳双唇微张,却终究没再吐出一个字,唯有一声“哎……”的叹息,如坠地的秋叶,满是怅惘。 她缓缓抬手,轻轻掀开覆在老人身上的破旧棉被,刹那间,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汹涌而出,瞬间填满了狭小昏暗的茅草屋。 女孩身形猛地一震,眼眸瞪大,情不自禁地惊呼:“阿穗,怎么才过了一天就成了这般模样?我让你去抓的药呢?”声音里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 “正在熬……” 阿穗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仿佛寒风中摇曳的烛火。 “呃……只怕这已然来不及了。”女孩的话语仿若裹挟着冰霜,透着深深的绝望。 “什么……来不及了?阿芳,你可别诓我……”阿穗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近乎哀求。 “《医宗金鉴》有言:若脓水清稀,色白气臭者,难愈…… 阿穗,看来你阿奶此番是凶多吉少了。”女孩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发涩,满心无奈与悲戚。 但她很快回过神,转过身,从一旁的小提箩里,拿出硼酸和棉球。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像是生怕惊扰了老人那如游丝般脆弱的生命。 她微微俯身,看着那可怖的背痈破口,眉头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深吸一口气后,她将棉球蘸上硼酸,开始温柔地为伤口清洁。 破旧昏暗的茅草屋里,唯有棉球擦拭皮肤发出的细微声响,每一下,都似在轻轻摩挲着生命的脆弱防线。 她一点点把背痈破口上的污秽清理干净,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试图轻轻挤一挤背痈上的脓包,希望能挤出里面的脓液。 就在她指尖用力的瞬间,老妇人发出一声微弱的、无力的呻吟。这声呻吟像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尖,让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第48章 虎口脱险(九) 女孩阿芳紧咬下唇,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竭力压制着内心翻涌的不适,双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却又不得不加大力度,挤压着老人背上那可怖的痈疽。 随着她指尖的动作,脓血一股股艰难地从疮口挤出,暗红色的液体混杂着腐肉,散发出令人几欲作呕的气味。 每挤出一股脓血,老人的身躯便剧烈颤抖一下,压抑不住的呻吟声愈发高亢、沉重,声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阿芳与众人的心上。 这时,阿穗在老人身边轻声安慰:“奶奶,很痛吧?挤出来就好了……”阿芳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分不清是因用力还是被这揪心场景逼出的冷汗。她眼神中满是不忍与焦急,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能缓解老人的痛苦,一边又不得不继续手上的动作。 脓血刚挤出,阿芳便手脚麻利地拿起纱布准备包扎。苏俊实在看不下去,“嚯”地站起身,双眼紧紧盯着阿芳,目光锐利,语气严肃:“姑娘,这样治疗可不行,病人会感染的……” 阿芳正忙得不可开交,冷不丁听到苏俊质问,手上动作瞬间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写满不耐烦与不屑,扯着尖细的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劲儿说:“你是谁啊?你懂不懂啊?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跟从法兰西留学回来的安南阮医生学的。人家留过洋、见过大世面,还能有错?”一开口,就把权威和洋人搬出来,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自己就是绝对正确的代言人。 苏俊向来最讨厌这种动不动拿权威和洋人压人的行为,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瞬间被点燃,提高音量说道:“姑娘,佛经《毗尼日用录》里说‘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这是有道理的。” “这世间存在着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这伤口就像那一钵水,里面藏着无数肉眼难见的有害之物,如今西方把它当作细菌学来研究。” “所以,必须敷上消炎的药。对了,现在你应该可以用汞剂来灭菌!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用呢?这样怎么能保证伤口愈合?” 阿芳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嘲讽,“呵呵”两声冷笑,那笑声又尖又刺耳。随后扭头对着旁边的阿穗,故意提高音量,话里全是轻蔑:“阿穗,你刚刚看到阿奶挤出虫子了吗?这位怕不是从哪个深山古寺里跑出来的老修行吧?在这儿跟我讲佛法,还什么《细菌学》。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医术,又不是在青灯古佛旁参禅,他到底搞不搞清楚状况啊!别在这儿耽误正事了!” 阿芳这一番话,气得苏俊火冒三丈,刚要开口骂回去,小尾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使劲晃了晃,撒娇道:“哥哥,好男不跟女斗嘛,你快给我讲讲,郭靖遇到那个小叫花之后到底怎么样了,我都等不及啦,快点讲嘛!” 苏俊被小尾巴这么一闹,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哈哈”笑了两声,摆了摆手说:“瞧我,跟她置什么气,我又不是医生,犯不着较真。行,薇薇,哥哥接着给你讲《射雕英雄传》。” 终于,“一个少女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衫子,皮肤白皙胜雪,双眼犹如一汪清泉,顾盼间眼波流转,灵动俏皮。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衬得她娇俏动人。她嘴角总是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意,似是藏着无数古灵精怪的主意——蓉儿”的描述充满了这间小草屋。 就连一向言辞傲慢的阿芳,也不自觉地把耳朵凑了过来。她原本脸上那副不耐烦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浸其中的专注,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露出着迷的神色,完全沉浸在故事里。 小尾巴更是听得如痴如醉,直呼过瘾,时间仿佛长了腿,“嗖嗖嗖”地飞逝。就连黄瘪老鼠热情招呼大家吃一点他老婆买回来的米熬的粥,小尾巴都连忙阻止,只是急切地央求苏俊:“哥哥,快讲,别停下,让我听个痛快……” 此刻,阿穗盛好了一碗粥,准备给奶奶喂粥时。突然,她神色骤变,朝着正在喝粥的阿芳喊道:“阿芳,奶奶的身子怎么这么烫……” 阿芳猛地放下手中的碗,几步奔到奶奶身边,急切地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额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啊!” “啊……啊……”奶奶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抽搐起来。阿穗惊恐地瞪大双眼,声音都带着哭腔:“阿芳,奶奶这是怎么了?”“我也不清楚啊!”阿芳紧紧盯着奶奶,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 黄瘪老鼠原本正沉浸在苏俊讲述的《射雕英雄传》里,如痴如醉。冷不丁听到阿穗带着哭腔大喊:“阿奶,阿奶……你怎么了?” 他瞬间从草墩上弹起身,几步便奔到老人的竹席旁。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只见老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 “黄瘪老鼠”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与焦急,大声呼喊:“娘,您这是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儿子啊……” 这时,阿芳突然开口说道:“阿穗,快点把我爹开的中药,给阿奶喂……喂…喂下去,再喝粥吧!” “可,阿芳,你爹交待过我,必须要吃点东西才能吃这付中药,因为方子里有臭阿魏……太臭,易吐……”阿穗连忙阻止道。 “哥哥,什么是阿魏呀?”小尾巴听到这儿,满脸疑惑地问道。苏俊神色平静,耐心解释:“呃……薇薇,阿魏是一味中药。唐代的《新修本草》里记载,阿魏能‘主杀诸小虫,去臭气,破症积,下恶气,除邪鬼蛊毒’。” “哦……这么看来,这药挺对症的。”小尾巴一边点头一边说着,可很快,她又满脸惊讶地看向苏俊,问道,“哥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钓鱼……”苏俊笑着说道。这回答让小尾巴一下子愣住了,满脸写着困惑。 第49章 虎口脱险(十) 小尾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脆生生地问道:“钓鱼?哥哥,这臭烘烘的阿魏和钓鱼能有什么关系呀?”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温和的笑意,耐心解释道:“答对啦,薇薇。钓鱼靠的就是阿魏这股子腥臭味。鱼儿就好这口,闻到就来吃饵了!” 莫雨薇听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道:“哥哥,也就只有你能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了。用辣蓼草醉鱼,又用臭阿魏钓鱼。那些鱼儿碰上你,怕是都得在心里直犯嘀咕,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奇怪的人!” “哈哈哈……”苏俊被小尾巴逗得开怀大笑。可就在这时,茅草屋的另一角突然传来一声情真意切的悲泣:“娘,你怎么了,可不能丢下我就走啊!” 苏俊猛地转过头,只见床边的人都在抽抽搭搭地哭泣。他愉悦的心情瞬间像被寒霜击中,刹那间冻结。他向来见不得人落泪,不由得“哎……”地轻叹一声,快步走到老人身边。 再看阿芳,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她双眼瞪得滚圆,满脸写满惊恐,望着床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且艰难的老人,嘴里语无伦次地嘟囔着:“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应该啊,阮医生明明说……” 苏俊眉头紧紧拧成了个疙瘩,强忍着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臭味,硬着头皮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老人的头顶。 指尖刚一触碰到老人的头皮,那股滚烫的热度便猛地袭来,苏俊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清楚,老人的身体里此刻正经历着一场生死较量,就像一场激烈的鏖战,正邪双方杀得难解难分。 苏俊瞬间明白,老人体内的免疫大军——白血球,此刻正浴血奋战,急需支援。 他心急如焚,转头看向一旁只会低头抽泣的阿穗,提高音量说道:“阿穗姑娘,家里有热水吗?赶紧给我倒一碗,另外再拿把勺子来。” “哦……”阿穗像是丢了魂,眼神空洞,机械地点点头,脚步虚浮地起身朝厨房走去。 这时候,苏俊忍着臭味,掀开了盖在老人身上的被子,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瞬间直袭而来。他强忍着干呕的冲动,终于看到了侧睡着的老人背上包着的、被脓血浸透的纱布。 苏俊想也没想,轻轻揭去纱布,一个巨大的背痈疮口狰狞地暴露在眼前。 疮面四周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好似被剧毒浸染,又像熟透了却开始腐烂的果实。脓水正从疮口源源不断地渗出,颜色浑浊不堪,黄中带绿,还夹杂着丝丝暗红色的血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仿佛在宣告着身体的溃败。 疮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像被无数只无形的手肆意撕扯过,一些地方还能看到暴露在外、丝丝缕缕的白色筋膜,仿佛随时都会被这不断恶化的痈疽彻底吞噬。 看到这一幕,苏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顾不上正在神神叨叨的阿芳,伸手就将她身旁的小提箩拎了过来,拿出棉球蘸上硼酸,小心翼翼地为老人清理起背痈上的脓血。 “小尾巴”莫雨薇立刻打开充电宝的手电筒,乖巧地为苏俊照明。 苏俊一边仔细清理疮伤,一边暗自思忖:是不是该为了百姓,想法子把消炎药研制出来。毕竟这么普通的细菌感染,在当下却如同绝症,百姓实在太苦了。 神神叨叨的阿芳,见苏俊开始处理老人的背痈,也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俊的操作。 原本哭声不止的“黄瘪老鼠”,此刻也戛然而止,口中颤颤巍巍地唤道:“老爷……” 苏俊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去,打盆热水来,再找块干净的布。别傻愣着,赶紧去,有我在,你娘死不了。” “黄瘪老鼠”听闻苏俊能救自己的娘亲,心底涌起一股没来由的信任与勇气,“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由于跑得太急,差一点就和刚进门的阿穗撞个满怀。 阿穗手里拿着一把勺子,端着一碗热水,快步走到苏俊身旁,轻声细语道:“老爷,水端来了。” 苏俊接过那只盛满热水的土碗,伸手在碗边探了探水温,觉得稍微有点烫,便把土碗放在地上,转而对阿穗说道:“阿穗姑娘,等水凉一些,你能用勺子给你奶奶喂点水吗?” 阿穗看了看手中的勺子,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奶奶,用力地点点头,坚定地说:“老爷,就用这勺子的话,我能喂下去的。” “那行!阿穗,你先去把这碗水给你奶奶,用勺子喂着试试。你奶奶身体里急需补充水分,我去准备一下药。”苏俊微笑着对阿穗说道。 接着,苏俊停下手中清理背痈疮口的动作,伸手从腰间那个和自己一同穿越到民国的小包里,摸出一版头孢类的药。他微微皱着眉,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紧接着又从中取出五六张创可贴。 此时,阿穗正坐在床边,拿着勺子,极其耐心地给极度虚弱的奶奶小口小口喂水。苏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阿穗身旁蹲下,从那一版头孢药里抠出二粒胶囊,小心翼翼地拆开,将里面的药粉抖落在勺子上,又兑了些温水,搅匀后,示意阿穗喂奶奶服下。 看着老人顺利地吃下了两粒药之后,苏俊悬着的心才落了地,轻声对阿穗说:“姑娘,水先别喂了,等会儿喂你奶奶喝点稀饭吧。” 说完,苏俊又拿起一张张创可贴,轻轻揭开,取出里面带着消炎药的纱布,再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更大的纱布上,仔细地为老人的背痈创口包扎起来。等一切处理妥当,苏俊才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 小尾巴心疼不已,赶忙用自己的小手巾,轻轻为苏俊擦拭脸上的汗水。阿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满心疑惑,可又不敢出声询问,只能静静地看着苏俊忙碌的身影。 就在这时,“黄瘪老鼠”端着一个乌黑的大木盆走进来。一看到自己的娘开始吃东西了,他眼眶一热,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 在苏俊的指导下,阿芳与阿穗用“黄瘪老鼠”打来的温水,仔细地为奶奶擦拭了身上的汗水,她们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老人。擦拭完之后,又按照苏俊的吩咐,将一块浸湿的冷布,轻轻敷在了老人的额头上…… 经过这一系列的悉心照料,老人的呼吸逐渐平稳,眉头也不再紧皱,终于沉沉睡去,还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苏俊见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拉着小尾巴,缓缓走到一旁,坐回草墩上。 这一天的折腾下来,小尾巴也累坏了,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枕在苏俊的腿上,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苏俊看着熟睡的小尾巴,又望向安睡的老人,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50章 虎口脱险(十一) 苏俊靠在茅草房的土墙上,闭目养神,却不敢真的睡过去。毕竟身边还有土匪,谁能保证“黄瘪老鼠”这个土匪不会突然发难呢?多留个心眼总没错,他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这样,苏俊在半梦半醒之间,轻轻挥动着大手,为熟睡的小尾巴驱赶蚊虫,在静谧的时光里,打发着漫长的黑夜。 不知过了多久,鸡叫两遍的时候,枕在苏俊大腿上,小手还紧紧牵着他的莫雨薇,睫毛微微颤动,缓缓苏醒。她轻轻拽了拽苏俊的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与娇柔:“哥哥,我想去茅房。” 苏俊闻言,轻轻点头,随即站起身。他走到正坐在竹席边守护老人的“黄瘪老鼠”身旁,犹豫片刻,想着在对方家人面前,还是放下敌意,客气些,便微微欠身,开口说道:“呃……大哥,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这附近哪里有茅房?” “黄瘪老鼠”听到苏俊叫自己大哥,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老爷,您唤小人就行,叫大哥实在是折煞小人,万万不敢当啊……” 苏俊哭笑不得,这人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无奈又重复了一遍:“大哥,茅房在哪儿?” 这次“黄瘪老鼠”才满脸堆笑,殷勤回应:“老爷,门口那棵大青树下,就是我家茅坑。要不,我带您过去?” “不用了,谢谢。”苏俊摆了摆手,说完便带着小尾巴往外走去。 踏出茅草房,弯如银钩的月儿高悬于夜幕,与漫天繁星相互辉映,静谧的夜空仿若一幅天然画卷,美得醉人。小尾巴像只黏人的小猫,毫无顾忌地挽住苏俊的手臂,又亲昵地牵起他的手,尽情享受这份亲密无间的陪伴。 苏俊带着小尾巴来到破破烂烂的茅坑前,贴心又仔细地检查一番,确认安全后,才放心地将充电宝手电筒递给小尾巴,轻声叮嘱:“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此时,月夜下,土匪大烟枪蛰伏在“黄蹩老鼠”家门外的草丛里,宛如隐匿暗处的毒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破旧木门,凶狠的目光中透着贪婪与算计。 他瞧见苏俊与莫雨薇朝着茅房走去,两人都两手空空,身上没带任何刀枪。 大烟枪心头猛地一震,机会这不就来了!他兴奋得呼吸急促,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 下一秒,大烟枪压低身形,如黑色闪电般从草丛中一跃而出,动作敏捷迅猛,一个翻身冲进了茅草房。 一进屋,大烟枪就扯着嗓子叫喊:“老鼠,枪,我的枪在哪呢?快把枪给老子拿过来,老子非得一枪崩了那个混蛋!这王八蛋,居然敢用木棒偷袭老子,看我不送他下十八层地狱!” 可当他瞧见“黄瘪老鼠”正满脸笑意,一勺一勺耐心地给娘亲喂粥时,一下子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 谁能想到,“黄瘪老鼠”的娘眼睛一瞪,脖子一梗,瞬间开骂:“你个挨千刀的大烟枪!又在这儿撺掇我儿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坏事!你咋就这么缺德呢?你给老娘滚出这个家,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儿晃悠,看着你就心烦!你个天打雷劈的,还想把我儿往火坑里推,你安的什么心呐?滚!马上给我滚!” 那骂声一句接着一句,跟连珠炮似的,震得大烟枪耳朵嗡嗡响。大烟枪被这气势吓得一哆嗦,心里直发怵。他偷瞄了一眼“黄瘪老鼠”,接着眼珠子滴溜一转,开始在这狭小的茅草屋里四处搜寻。 一看到墙角上的枪,他眼睛瞬间放光,猛地一个箭步蹿过去,伸手就要抓枪,准备拿了枪撒腿就跑…… 阿芳心里“咯噔”一下,瞬间猜到了大烟枪的打算。瞧他握着枪的凶狠模样,肯定是要去取苏俊的性命。 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她忍不住脱口大喊:“啊!不好啦!阿奶还等着救命呢,你不能去!” 话还没喊完,她已经像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整个人扑到地上,双手死死抱住大烟枪的腿,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哭喊道:“你要是去了,阿奶还咋办啊!” 阿芳这猛地一喊,像一道惊雷,瞬间点醒了“黄瘪老鼠”父女俩。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噌”地从一旁跳出来,直直朝着大烟枪扑过去,和他扭打作一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大烟枪措手不及。他一个整日吞云吐雾、身子被大烟掏空的人,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脚步踉跄,渐渐落了下风。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黄瘪老鼠’,你疯啦?你到底想干啥?” “为了俺娘,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你这个大烟鬼出去作恶!”“黄瘪老鼠”双眼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使尽全身力气把大烟枪死死压在身下,恶狠狠地吼道。 彼时,那厢几人扭打作一团,叫骂声、拳脚碰撞声交织,乱作一锅粥。 而苏俊这边,全然不知那场风波。他轻轻揽着小尾巴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步调悠然,于朦胧月色下信步而行。 月光如水,倾洒在二人身上,勾勒出缱绻的轮廓。他们时而驻足,时而浅笑,你一言我一语,畅想着人生,细细描绘着只属于二人的未来世界,言语间满是对往后岁月的期许与憧憬…… 第51章 旧世医光~女弟子(上,下) 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苏俊和小尾巴踏入屋内。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映出一幅诡异又压抑的场景:一条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人棍,横在破门之前。老妇在两个女孩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端坐在竹席上,正对着跪在跟前的“黄瘪老鼠”怒声训斥。 苏俊刚一进门,就听到老妇带着哭腔说道:“娘不求你让娘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能有一粥一饭就行。儿啊!你为啥非要从贼呢?” “黄瘪老鼠”像捣蒜一般,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娘,儿错了,儿真的错了……” 老人瞧见苏俊与小尾巴莫雨薇走进来,便停下了斥责。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终究没能站起来。 随后,她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对苏俊说道:“恩人呐!我听孙女说了,多亏您出手相救,才把小妇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份恩情,小妇人便是结草衔环,也难以报答啊!” 苏俊一听,先是一惊,而后一叹。惊的是现代的抗生素竟如此厉害,才短短两三个小时,就把一个严重细菌感染的人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叹的是这个时代的细菌对抗生素毫无抵抗力,简直不堪一击。本想着老妇人还要再吃一两次药才会有此疗效,没想到竟出现了这样的奇迹。 苏俊心想,照这情形,老妇人最多再吃三四次药,就能痊愈了。 小尾巴见苏俊半天不搭话,嘴甜的她已经微笑着,代苏俊回答道:“大娘,不用客气,这是您的福气……我们也没做什么。” 幸好,此时的小尾巴并不知道这些药的价值比等重的黄金还要贵上几分。苏俊暗自琢磨,要是她知道了,还会如此随意地回答吗?念及此,苏俊再度笑而不语。 小尾巴这话一出口,把懂点医学的阿芳惊到了。被大烟枪打得浑身疼的阿芳,弱弱地说道:“夫人,这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在铁路上见过太多了,得了这病,十有八九救不回来。” 小尾巴没什么心眼,凑到阿芳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笑着把苏俊跟她讲的对未来的想法,一股脑告诉阿芳:“妹子,以后这些都不是事儿。我家那位说了,他以后肯定能研究出新药,治好这些病。你就看吧!要不了多久,现在那些被当成绝症的虎利拉、肺痨,还有各种烂疮,到时候都能治好,根本不算啥大病了。” 这话太惊人了!阿芳一下就愣住了,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瞪大,嘴巴微张,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听起来太离谱了,简直像天方夜谭。可再看小尾巴,那眼神里的期待和信任又那么真切,不像是在说谎。 阿芳的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绝不可能,另一个却忍不住对小尾巴描述的未来有那么一丝期待。 阿芳呆坐在竹席上,脑海中不断浮现之前苏俊救治阿奶的场景,思绪纷乱如麻,半晌才憋出一句话:“真……真会有那一天吗?夫人!我娘就是因为肺痨去世的,到最后大口大口地吐着乌黑的血,我爹在铁路上做郎中,都毫无办法……” “妹子,怎么不可能呢?”小尾巴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小得意,接着说道,“我家那位还说了,这肺痨不过是细菌引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细菌?”阿芳低声呢喃,内心猛地一颤,那些痛苦回忆瞬间翻涌。 母亲临终时,瘫倒在床边,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泪水决堤,却留不住母亲的生命。 向父亲求助时,那绝望无助的眼神,让她的哀求显得如此无力。这些过往,都在催促她做出那个关键决定…… “对!”阿芳眼神瞬间坚定,“我必须学会这些,这就是我苦寻的那一束光,能点亮生的希望。” 念及此,阿芳不再犹豫,“嗖”地起身,“扑通”跪在苏俊脚下,声音颤抖又急切:“师父,求您收下我!我想学这救人的医术,我要救每一个在病痛里挣扎的人!” 刚刚,苏俊还暗自想着小尾巴回得妙,正偷着乐呢,哪晓得,一个“惊天大瓜”突然砸到自己脑袋上,砸得他晕头转向,满脑子都是问号,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就在苏俊手忙脚乱地推辞:“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可不是什么医生,真收不了徒弟!”这时候,老妇人仿佛和阿芳商量好似的,立马来了个“神助攻”。 “恩人呐!别的我不敢说,我是恩人的病人,这件事老身最有发言权……要是恩人这样的医术都称不上医生,那这世上可就再没有医生了!”老妇人满脸笃定,言辞恳切地说道。 苏俊被老妇人左一声“恩人”、右一声“恩人”叫得心里暖烘烘的,可收徒毕竟不是小事,他得对徒弟的未来负责。 而苏俊又不是那种“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随性之人。 此刻,苏俊的内心纠结万分。一方面,他在心底默默盘算着自己究竟能传授给徒弟哪些知识和技艺,从理论基础到实践技巧,桩桩件件,都得考虑周全;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思索自己收徒的缘由,收徒之后会给自己的生活和精力带来哪些影响 。 他深知,一旦收下这个徒弟,便意味着扛起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可这责任背后,又藏着怎样的未知与挑战呢?这份纠结,让他一时难以抉择,只能在心底反复权衡、徘徊 。 常言讲,姜还是老的辣。老妇人在阿穗耳畔低声嘀咕几句后,阿穗便急匆匆跑来,和阿芳并排,“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苏俊跟前。阿芳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先生,求求您,收我做徒弟吧!” 阿穗却截然不同。 阿穗的嘴唇微微颤抖,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滚落,声音里满是压抑许久的绝望与执拗:“先生,我们不过是想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漫山遍野的草药我都采遍了,可还是留不住他们。闭上眼,全是他们疼得打滚的模样。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先生,您教教我,哪怕要我拿命去换这本事,我也愿意!” 苏俊还在心里犯嘀咕,纠结着该怎么办,就瞧见心慈面软的小尾巴,正用那满是幽怨的小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 苏俊一眼就明白了这娃的心思,这是盼着他把人收下呢。要是再不答应,这小家伙怕是马上就要闹起小脾气了。 就在苏俊暗自思忖的当口,堪称“超级神助攻”的老妇人又开了口:“恩人呐!老身活了大半辈子,按理说早把生死看淡了。可这人呐,越是上了年纪,心里就越放不下自己的后辈。” “恩人呐,本不该多嘴,可我实在憋不住。我这小孙女,打小就爱对着树木、野草发呆。问她在看啥,她总说这是药,能救人。” “等年纪稍长些,就整日漫山遍野地找药,还四处求人教她用药。她确实是学医的好苗子,只可惜一直没碰上能好好教导她的良师啊!所以呢,恩人呐!老身求你了,收下俺家这个小孙女吧!”老人说完,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灯光摇曳,映照着屋内几人的面庞。小尾巴莫雨薇满含期待,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苏俊,语气中带着几分央求:“哥哥,收下她俩吧!你懂得那么多,就把这些宝贵的知识传授给她们,多好呀!” 苏俊的目光在两个女孩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微微点头,应允下来。 就这样,在南盘江畔的李家村,苏俊收下了两名女弟子——林芳与李穗,这也是他民国生涯中首次收徒。有了弟子后,生活悄然有了变化,至少那冒着腾腾热气的香茗,如今总能及时递到他手边。 两个女孩满心兴奋,又带着一丝紧张与羞涩,互相推搡了几下后,林芳率先鼓起勇气,轻声问道:“苏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习医术呀?” 李穗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 苏俊闻言,并未立刻作答,而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神色变得庄重而严肃,缓缓开口:“在你们正式学医之前,我希望你们能先领悟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深意,这是从医之人的根本准则。” 说罢,他挺直脊背,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背诵起来:“我要遵守誓约,矢志不渝。对传授我医术的老师,我要像对待父母一样敬重,将从医作为终身的坚守。” “对我的儿子、老师的儿子以及我的门徒,我会毫无保留、悉心地传授医学知识。我将竭尽全力,运用我认为对病人有益的医疗手段,绝不让病人承受不必要的痛苦与危害。我不会把毒药给予任何人,也绝不诱导他人使用。” “我会秉持着清正廉洁的态度行医、生活。无论踏入谁家,只为治病救人,不存任何非分之想,不接受贿赂,不与异性有不当之举。对于看到或听到的他人隐私,我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分。” 随着苏俊的话语,两个女孩的神情愈发专注,脸上渐渐浮现出庄重与坚定。 天边泛起鱼肚白,苏俊细致地向李穗交待了如何给她奶奶用药,又叮嘱道:“一月之后,让她们自行到‘园山寨’的金氏本草堂找我。” 随后,他便与小尾巴莫雨薇踏上小舟,划过波光粼粼的南盘江,登上了那列冒着腾腾蒸汽,即将开往云南府昆明的小火车。车轮缓缓滚动,向着未知的远方驶去 ,开启了新的旅程…… 第52章 云南府·民居一颗印 大约下午三四点,日光柔和。苏俊与莫雨薇来到了1924年的云南府火车站外。车站附近,旅馆、饭店、浴室、商店热闹非凡,苏俊知道,他们又回到了这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之中。 忽然,莫雨薇眼睛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鹿般朝着火车站附近的大树跑去。原来,树下有个身着黑衣黑裙的安南老太太在叫卖“香芭蕉”和“洋粑粑”,她的牙齿因常年嚼槟榔变得漆黑。 莫雨薇被那新奇的食物吸引,嚷嚷着要买。苏俊见状,也跟了过去。凑近一看,才知道这所谓的“洋粑粑”,竟是硬壳面包。 吃上了“洋粑粑”的莫雨薇,开心地为苏俊介绍起来:“哥哥,你不知道,这里的西餐馆、咖啡馆和面包房可多了!有几家法式西餐和西点的老板是法国人,还有几家是越南人开的,味道都特别正宗!” 苏俊边听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远眺这座百年前的城市。云南府(昆明)的古老城墙蜿蜒曲折,像一位沧桑的巨人,静静守护着这座城。 在莫雨薇的带领下,苏俊踏上了进入云南府近日楼(城门名:丽正门)的石板路。石板路满是岁月的坑洼与裂痕,每一步踏上去,都仿佛能听见历史的回声。 路两旁的屋舍,灰瓦摇摇欲坠,墙壁上的白色石灰,大片剥落。裸露出里头粗糙的泥砖,像极了掉了牙的老人,满脸写着沧桑。 远处那座丽正门(近日楼)的城门楼子,三层飞檐翘角,虽依旧巍峨,却也掩不住墙体的斑驳与梁柱的腐朽,好似一位迟暮的将军,虽气势犹存,却难掩岁月侵蚀的痕迹。 近日楼下(丽正门)的集市上,人们穿着朴素陈旧的衣衫,来来往往,或摆摊叫卖,或讨价还价。那竹篮、扁担,无一不泛着陈旧的光泽。 莫雨薇两眼放光,兴奋地拽着苏俊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道:“哥哥,快看,这里就是云南府啦!怎么样,这座城市还不错吧?” 苏俊张了张嘴,差点就把“这只是个才有十四万人的云南府,放在百年后的华夏,也就只能算是个小镇”这话给秃噜出来。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莫雨薇误以为苏俊是认可了自己的看法,开心得蹦蹦跳跳,拍着手说道:“等会儿见到妹妹,咱们肯定能把她吓一大跳!嘿嘿,到时候一定要让妹妹请我们吃好吃的,好好宰她一顿!” 说着,她还搓了搓手,一副“奸计得逞”的小模样。 很快,他们站在了广聚街(1924年,昆明金碧路的名字)一栋四四方方、外墙封闭,仅有二楼开着两个小窗的一颗印布局的房子前。 莫雨薇兴奋得脸颊泛红,迫不及待地抬手对着门“砰砰砰”敲起来,嘴里扯着嗓子喊道:“瑶瑶!瑶瑶!快开门呐,是姐姐呀!” 那声音清脆响亮,带着藏不住的喜悦,恨不得立刻就和妹妹相见。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妇人见到莫雨薇,先是一愣,紧接着兴奋地叫了起来:“大小姐,怎么是你们?刚刚还听二小姐说你们失踪了,正在楼上哭呢!大小姐,快进来!” 然后对着二楼大声呼唤道:“二小姐,快,大小姐来了……” 苏俊随莫雨薇,很快从大门入口处设有木屏风两侧绕行入门,立刻看到了倒座、天井、堂屋形成的一大空间。 忽然,二楼猛地传来一声激动呼喊:“姐姐,真的是你吗?” 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急切。紧接着,一阵“嘚嘚嘚”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那急促的频率,仿佛连楼梯都跟着紧张起来,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人心上。 “姐姐,真的是你!” 一个与莫雨薇仿若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孩出现在视线中,她迫不及待地朝着莫雨薇奔了过去。 莫雨薇眼中同样闪过惊喜,激动地呼喊:“妹妹……” 话音未落,两人便紧紧相拥,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浓浓的亲昵与欢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须臾,妹妹脸上绽出一抹喜色,眼眸亮晶晶的,兴奋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吗?你们失踪这段日子,老爹都快急疯了,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四处打听你们的消息。” 莫雨薇听闻,脸上却笼着一层愁绪,轻声问道:“真的吗?” 她家,于她而言,是心底最深的牵挂,是疲惫时能安心停靠的温暖港湾,是灵魂深处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地方,一想到家人为自己担忧,她的心就揪成一团。 这时,妹妹从里屋里拿出来一封信,说道:“姐姐若不信,自己看看这封靖宇表弟从信鸽上寄来的信……” 莫雨薇闻言,心猛地一紧,双手颤抖着接过信。刚一展开,目光触及信上的内容,口中便喊出一声:“爹爹……”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沿着她的脸颊簌簌滚落,止也止不住。 苏俊见状,心里一沉,赶忙接过信。信上的字迹工整,内容虽简短,却满溢着浓浓的亲情与焦灼: 雨瑶表姐亲启: 表弟特来告知姐姐,雨薇表姐与苏先生已失踪一日。大伯和大伯母忧心如焚,整日茶饭不思,盼表姐速速归家。 表弟:靖宇 敬书 苏俊看完信,神色焦急,语气中满是急切:“那还等什么?一刻都不能耽搁,我们赶紧给他们回信!” 说着,目光急切地看向周围,像是在寻找笔墨。 莫雨薇眼眶还泛着红,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与欣喜:“对对对!妹妹,你快告诉爹娘,就说我们已经平安脱险,让他们千万别再担心了。” 说着,下意识地拉着妹妹的手,像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这份平安的喜悦更快地传递给远方的家人…… 第53章 云南府.过桥米线 小尾巴的妹妹心里清楚此事关系重大,为确保万无一失,精心挑选了三只矫健的信鸽。她把内容相同的三封信,分别小心翼翼地系在信鸽的脚上,随后轻轻抬手一挥,信鸽扑棱着翅膀,带着她们的牵挂与急切,向着远方飞去。 此刻,莫雨薇独自在堂屋里踱步。她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脚步又重又急,显得杂乱无章。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莫雨瑶坐在一旁,看着姐姐不停走动的身影,只觉得头晕目眩。终于,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带着几分无奈与嗔怪喊道:“姐姐,你别再走啦,我头都快被你绕晕了!” 小尾巴佯装生气,白了妹妹一眼,然后像一只归巢的小鸟,自然而然地依偎到苏俊身旁。她微微仰头,双眼满是担忧与依赖,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柔与亲昵:“哥哥,那些信鸽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脑海里突然闪过时空那头湾湾某将军的雷人言论,便兴致勃勃地模仿起来。 他半开玩笑地说道:“呃……薇薇你看啊,要是一只信鸽把信送回家的概率是60%,那三只信鸽不就有180%的概率了?所以啊,你还担心个啥呢?”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夸张的手势,试图用轻松的氛围驱散莫雨薇的忧虑。 莫雨薇听后,先是一愣,随后眼睛眨巴眨巴,像是被点醒了一般,恍然大悟道:“是啊!哥哥你说得太对了,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呀,真是瞎操心!”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然而,妹妹莫雨瑶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微微歪着头,眼神中满是疑惑,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心中的疑惑,只能把这份异样感默默憋在心里。 想通了的小尾巴莫雨薇一扫先前的忧郁,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轻快地走到妹妹莫雨瑶身边,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娇嗔道:“哎呀,可饿死我啦,瑶瑶,你打算用什么好吃的给姐姐接风洗尘呀?” 莫雨瑶微微歪着头,食指轻抵下巴,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上扬,神秘兮兮地说道:“德鑫园……” 莫雨薇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说道:“哇,德鑫园的过桥米线,正合我意!妹妹,我都已经开始流口水啦!” 初秋,黄昏时分,民国时期的金马碧鸡坊被夕阳余晖温柔包裹,泛起迷人的金黄色。 广聚街(1937年改为金碧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的脸庞和身躯也都被这暖光镀上了一层金辉,整个画面都充满了光辉。 就在这两座如梦似幻的牌坊上,云霞闯入了苏俊的视线。那绚烂的云霞层层叠叠,恰似一头振翅欲飞的金孔雀,美得惊心动魄。 莫雨薇换上妹妹的旗袍,身姿婀娜,线条柔美。她亲昵地挽着妹妹莫雨瑶的手,莲步轻移,款步走上广聚街。姐妹俩一出现,便如同一束璀璨的光,瞬间吸引了行人的目光。 两人长相极为相似,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皆是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眼含秋波,琼鼻秀挺,唇若樱桃。 举手投足间,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柔美,又带着几分民国佳人的独特韵味,恰似一对下凡的仙子,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时传来低声的赞叹与议论。 苏俊随着莫家姐妹一同穿过金马碧鸡坊,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原地,脸上满是惊愕。 在他的记忆里,现代昆华医院所在之处,如今竟坐落着一座金碧公园。微风轻拂,园内的花草树木随风摇曳,传来阵阵草木的清香。不远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朱红的柱子在日光下格外醒目。 望着眼前这宁静而美好的场景,苏俊内心波澜起伏。这短短一瞬间,岁月的沧海桑田之感汹涌袭来,让他深刻体会到时光流转的巨大力量。 曾经熟悉的现代地标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历史韵味的景象,往昔与当下在他心中激烈碰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尾巴莫雨薇兴奋得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脚步轻快,连声道:“前面就是羊市口啦,哥哥,德鑫园就在里头!”清脆的嗓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 不多时,三人来到一座砖木结构的两层楼餐馆前。门口高悬着一块古朴的匾额,上书“德鑫园”三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 莫家两姐妹熟门熟路,自然地迈进餐厅。此时,餐厅里人声鼎沸,食客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姐妹俩眼疾手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抢到了一张桌子。 莫雨薇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向苏俊招手,脸上笑意盈盈,声音清脆地喊道:“哥哥,快过来这边坐!”周围人声鼎沸,杯盘交错,可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苏俊,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苏俊一边应着,一边走向座位,目光在这充满民国风情的餐馆里四处打量。此时的过桥米线,和他记忆中百年后的吃法截然不同。 这里的过桥米线不按套数售卖,食客们先大快朵颐,而后再结账。除了那用海碗盛着的免费靓汤,生片、配菜皆由顾客随性挑选,按所选数量计费,米线亦是按碗计价。 苏俊身形高大,在这民国的街巷中本就扎眼,如今又携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佳人,一踏入餐馆,瞬间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食客们的目光纷纷投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们。 不过,苏俊很快就被桌上的过桥米线勾去了全部心神。店小二手脚麻利,不多时便端上了他们点的生片,还摆好了三碗过桥米线的汤。那汤一上桌,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苏俊微微俯身,鼻翼轻动,仔细分辨,便闻出这汤是用鸡、鸭、猪筒子骨、火腿筒子骨精心混合熬制而成,原汁原味,澄澈得如同镜面一般。 他轻轻用勺子舀起一点,吹凉后送入口中,刹那间,鲜醇的滋味在舌尖上散开,那美妙的口感,滑润无比,仿佛味蕾在舌尖上跳起了舞。 一旁的小尾巴莫雨薇,动作娴熟地将嫩绿的豌豆尖、薄透的豆腐皮、黄芽韭菜和新鲜的菠菜一一放入汤中,一边烫着菜,一边说道:“哥哥,你尝尝这个,可好吃啦!”说着,又拿起一个鸡蛋,轻轻磕开,将蛋液缓缓倒入滚烫的汤中,转头笑着对苏俊说:“再加上这个生鸡蛋,和生片一起吃,那滋味,别提多妙了,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莫雨瑶冷眼瞧着姐姐,心里门儿清,姐姐已深陷爱河,眼里只有那个被自己亲手绑来的男人,全然没了她这个妹妹,想想真是好笑…… 第54章 云南府.听戏 小尾巴痴痴地看着吃得正欢的苏俊,不知为何,她就爱瞧他这般毫无顾忌、狼吞虎咽的模样。他举手投足间,仿佛都有着无形的魔力,令她深深着迷……她知道,自己已然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面前的过桥米线香气四溢,可莫雨瑶却味同嚼蜡,再也吃不下一口。她饱尝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狗血”,当了最亮眼的“电灯泡”。此刻,她只想快点逃离这个满是尴尬的地方,回到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彼时,苏俊不经意间抬眸,瞧见一个身着灰色中山服的年轻人,步伐轻盈地走到莫雨瑶和莫雨薇身后。年轻人身姿挺拔,嘴角挂着一抹谦逊的微笑,透着几分温润儒雅的气质。 苏俊脸上的神情瞬间有些异样,一直留意着他的小尾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小尾巴好奇地顺着苏俊的目光转过头,看清来人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着招呼道:“哟,这不是金家老四嘛!吃过饭没?” 金家老四笑意盈盈,语调温和:“王婶说你们去吃那过桥米线,我想着肯定是这家,就找过来了。” 小尾巴听闻,目光在莫雨瑶身上打了个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嘴角忍不住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金家老四笑意正浓,满怀期待地准备像苏俊那样,挨着莫雨瑶在八仙桌旁落座。就在他屁股刚要沾到凳子的瞬间,莫雨瑶却柳眉倒竖,声音冰冷得能结出霜来:“我允许你坐这儿了?坐对面去!”这一声,让热闹的氛围瞬间一滞。 金家老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陪着小心,谦卑地笑着应道:“哎!哎……好嘞。”说罢,麻溜地起身,坐到了八仙桌对面,莫雨薇与莫雨瑶的对面,仿佛刚才的尴尬从未发生过。 金家老四坐下后,神色自若,扯着嗓子用带着几分洋腔的语调喊道:“博依(boy),来一碗汤……”这突兀又不合时宜的叫法,瞬间打破了原本就不算热络的气氛。 莫雨瑶本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此刻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愈发冰冷:“说国语!这里不是西餐厅,注意点场合。”言语间满是不容置疑的强硬,让周围空气都仿佛降了温。 金家老四脸上一阵尴尬,忙不迭地改了口,扯着嗓子喊道:“小二,来一碗汤!”那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试图缓和这略显尴尬的气氛。 小尾巴莫雨薇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弥漫的丝丝寒意,赶忙笑着打圆场,转头看向苏俊,语气亲昵:“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家老四,金杜仲。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你住他们家,人家可没收一分房租呢!” 苏俊听闻,脸上立刻浮现出真诚的笑容,大方地站起身来,热情地伸出手,说道:“我叫苏俊,很高兴认识你,金兄弟!往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那爽朗的模样,瞬间让紧绷的氛围舒缓了几分。 小尾巴莫雨薇眼眸亮晶晶的,兴奋得脸颊都泛起了红晕,下意识地想拉苏俊的胳膊,动作伸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在这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终究不好,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但她还是脱了绣花鞋,用脚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苏俊,欢快地说道:“哥哥,你大概没来过昆明吧!昆明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一会儿我带你去逛逛,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苏俊听到这话,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曾经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点点滴滴。可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时代景象,那些熟悉的记忆竟有些遥远得不真实。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默认自己未曾来过这座城市,心中却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金家老四端起碗,呼呼吹散热气,扒拉了一大口米线,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他好不容易咽下,又叫小二送了一碗凉茶,猛灌一口顺顺喉咙,才接着兴致勃勃地说道:“好啊!等咱们吃完这顿饭,去金碧公园里的荣华茶园听戏去。今儿的《滇南抄报》上说,名角李大家要用青衣的唱功,来唱闺门旦的《黛玉葬花》这一折戏。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戏,咱们绝对不能错过!听说李大家在这出戏里,把青衣的醇厚唱腔和闺门旦的细腻做派融合得妙极了,就盼着能现场感受感受!” “哼。”莫雨瑶冷哼一声说道,“行!今天听戏包厢的大洋你出,可不许用家里的钱……” 正埋头大口扒拉米线的金家老四,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滞。缓过神后,他的手微微颤抖,忙不迭地伸进中山装的衣兜,掏出几张汇款单,高高举起,胸脯一挺,满脸自豪地说道:“瞧见没,这是我给报社写剧评得的稿费,一共八元四角。今晚听戏的钱,足够了!”言语间满是靠自己本事挣钱的骄傲。 莫雨瑶眼皮都没抬,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腔调:“哦?我瞅瞅。你可别又哄我,我得验验真假。”说罢,便伸手去拿金家老四手中的汇款单,眼神里的不信任毫不掩饰。 莫雨瑶接过汇款单,随意扫了几眼,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似有似无,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说道:“看来,我得去找那几张报上的剧评拜读一下了!”随后,她轻轻一抬手,将汇款单递还给金家老四,语气波澜不惊:“算了,金老四你留着吧。下个月,要是你真能不从家里要钱,我就信你是真有本事了。”那口吻,好似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吃完过桥米线,金家老四抢着付了账,几人便结伴朝着金碧公园走去。灯光斑驳地洒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映出深浅不一的光影。 一旁,身着时尚新潮旗袍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精致的盘扣、摇曳的裙摆,与这古朴的石板路相互映衬,碰撞出别样的风情。 苏俊走在其中,目光在这传统与现代交织的画面中来回游移,恍惚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那些关于过去与现在的记忆,如同乱麻般在脑海中纠缠,让他再度陷入了时空交错的迷乱之中,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神里满是迷茫与怅惘…… 第55章 云南府.金马碧鸡坊 小尾巴莫雨薇一直留意着苏俊,见他状态不太对劲,立刻满脸担忧地问道:“哥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轻声说道:“许是有些乏了,并无大碍。” “既然这样,哥哥,不如我们先回去歇息,这戏改日再听也没关系。”小尾巴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关切,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话语里全是担忧。 “不用啦,薇薇,我还没那么娇弱。”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眼中满是暖意。 尽管苏俊这么说,小尾巴还是满脸心疼,声音轻柔得像春日里的微风:“那,哥哥,既然这样,我们在牌坊下休息会儿吧!要不先让金家老四去预定位子?” 小尾巴的话还没说完,金家老四就立马站起身来,热情地回应道:“行嘞!几位就慢慢逛,我这就去订个包厢,保证安排得妥妥当当!” 苏俊静静地坐在碧鸡坊的石台上,掌心缓缓摩挲着坊身。 这座牌坊,即将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此刻却依然那般精美——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灰褐的色调在朦胧灯光下,弥漫出古朴而深邃的韵味。 坊上的字迹,笔力刚劲有力,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往昔的风云变幻与悠悠故事。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乐章。 古街的建筑与碧鸡坊紧紧相邻,相互呼应,尽显岁月的沧桑痕迹。 忽然,一种使命感如电流般击中苏俊。 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用胶片将这些无字的丰碑记录下来,让凝固的历史,向未来缓缓诉说。 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是上天赋予他穿越到民国的独特责任…… 是啊,这片土地承载着太多值得铭记的事物。 昆明的城墙,厚重而沧桑,每一块砖石都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城门楼子巍峨耸立,见证了无数的人来人往;城隍庙香烟袅袅,弥漫着古老的信仰气息;古寺静谧庄严,在时光中沉淀着禅意。 还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的日常、欢笑与烟火气,皆是如此珍贵。这一切,都值得被记录下来。 待百年之后,这个时代的他们,将跨越时空,与未来的人们对话。 想到这儿,苏俊的唇角不自觉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小尾巴敏锐地捕捉到苏俊的笑意,眉眼弯弯,轻声问道:“哥哥,是什么开心事儿呀,也跟我讲讲。” 苏俊也没有对小尾巴隐瞒自己的想法,爽快地说道:“我打算买一个照相机回来,把这些东西都拍下来,给后人留个念想……” 只是苏俊的这个想法,瞬间逗笑了一直冷冰冰的莫雨瑶,她“咯咯咯……”地笑起来,说道:“这些陈旧得该进垃圾堆的东西,也值得留念吗?” 苏俊正想着该怎么说,用什么方法改变莫雨瑶的看法时…… 宠夫狂魔小尾巴,脸色刹那间变得冰冷,严肃地说道:“莫雨瑶,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他是你姐夫,你的长辈,爹娘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 小尾巴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莫雨瑶低声说道:“姐夫,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苏俊一下子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平日里温顺的小尾巴,竟然也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再看莫雨瑶,虽然嘴上服软,可脸上分明带着一丝不服气。 苏俊不由得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瑶瑶,其实你觉得好笑,我也不怪你。在你看来,这些事情再平常不过。但你知道吗?这金碧公园,是去年滇督唐继尧拆除丽正门的月城后建成的。以后,再想看丽正门月城,可就没机会了,这多让人遗憾啊。要是有照片或者影片留存下来,我们还能通过它们,感受过去的样子,心里也能得到些慰藉,不是吗?” 莫雨瑶似懂非懂地看着苏俊,点了点头。苏俊笑着说道:“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是十年、五十年……也许更久以后你就懂了。” 这时,莫雨薇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苏先生,你可别再说教了,我们该走了,不然可就要错过好戏开场了。” 坐在荣华茶园戏场包厢的苏俊,目光被眼前这座仍在使用的古戏台紧紧吸引。戏台仿佛是从岁月深处缓缓走来的幻影,在夜色的笼罩下,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引人入胜的韵味。 飞檐高高翘起,好似隐匿在暗夜之中的鹏鸟,月光如水,细细勾勒出它的轮廓,更衬得那线条苍劲有力。翘起的檐角仿佛不受束缚,一心要冲破夜幕,直插浩瀚无垠的星河。 琉璃瓦在朦胧月色与昏黄灯光的交融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神秘光晕。橙黄的色彩相互交织,显得斑驳陆离,似乎每一片琉璃瓦都在默默诉说着往昔那些热闹非凡的日子,以及曾经的喧嚣与繁华。 戏台中央,朱红的立柱稳稳地伫立着,厚重而敦实。岁月悠悠,在它们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斑驳纹理,那是时光的吻痕,也是历史的见证。它们沉默地凝视着,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的悲欢离合,见证了无数个在戏台上演绎的人生百态。 立柱上雕刻着的龙凤呈祥图案,在昏黄电灯的映照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龙须微微颤动,凤羽也似乎在轻轻拂动,栩栩如生,让人不禁感叹雕刻工匠的高超技艺。 戏台上方的藻井深邃而神秘,层层叠叠的斗拱相互交错,如同夜空中悄然绽放的奇异之花。每一处榫卯结构都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完美地展现出传统工艺的精妙绝伦,凝聚着古代匠人的智慧与心血。 戏台前,一盏盏电灯悬在木杆之上,昏黄黯淡的灯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晃动。那光晕洒在台下观众的脸上,映出他们专注而又满怀期待的神情。每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那一场精彩好戏的开场。 台下的长条木凳上早已坐满了人,戏迷们手中摇着蒲扇,偶尔有微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他们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即将出场的唱戏名角,话语里满是对戏曲的热爱与熟悉。空气中弥漫着的烟火气,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生动而温暖。 金家老四一到这里,整个人的状态瞬间焕然一新。他站在包厢里,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如同一位资深的戏曲研究者,把每个即将登台的唱戏名角都介绍得详细透彻,从他们的拿手好戏,到各自独特的唱腔特点,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而苏俊呢,就像个充满好奇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他的目光在戏场里四处游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里的一切,从古老的戏台建筑,到热情的戏迷观众,都让他感到无比新奇,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第56章 云南府·警察弹压席 包厢里,其他人都沉浸在戏曲的世界中,听得如痴如醉。金家老四更是摇头晃脑,时不时跟着哼唱几句。 唯有苏俊,这个对戏曲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思绪早已飘远,任由想象力在脑海中肆意驰骋。 胡琴的悠扬婉转与铜锣的激昂清脆交织在一起,声声入耳,可苏俊却满心茫然。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像这场正在上演的戏剧一样,充满了陌生感。 他实在想不明白,身旁这些人为何会在某个瞬间齐声叫好,又为何会被台上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 那些引发众人共鸣的笑点与精彩之处,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个难以解开的谜题,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被隔绝在这热闹的氛围之外。 就在苏俊被孤单感紧紧包裹的时候,一只柔软的小手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刹那间,那从手心传递而来的温暖,如同一束穿透阴霾的光,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的孤寂与落寞。 接着,小尾巴轻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苏俊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挠挠头说道:“薇薇啊!跟你说,他们唱的文言文唱词,我是真的啥也听不懂,急人的是,唱词连个字幕提示都没有,真郁闷……” “吖……哥哥!什么是字幕提示?”小尾巴又习惯性地发问。 听到这个问话,苏俊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剧透太早了。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字幕这东西,最早是上世纪50年代末才出现的人工手写字幕。当时,都是由擅长书法的人,把唱词竖着写在透明材料上,再通过单镜头幻灯机,投影到舞台一侧的幕布上。 这么一想,现在身处的荣华茶园没有字幕,倒也实属正常。 可该怎么跟小尾巴解释呢?苏俊暗自犯愁,沉思片刻后开口:“薇薇啊,这其实就是物理学中光的简单应用,跟放电影用的幻灯片差不多。” 本以为这么说能让小尾巴明白,没想到她却更困惑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追问:“幻灯片?那是什么呀?”小尾巴满是惊讶的疑问,成功吸引了她妹妹莫雨瑶和金家老四的注意,几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苏俊。 看着一脸楚楚动人、眼中满是求知欲的小尾巴,苏俊的心都化了,对着包房外的茶博士店小二说道:“哎……小二,你给我拿一个玻璃杯与笔墨纸砚来。” 小二看了一眼苏俊和他身边的人,点点头说道:“好的!客官……”转身便走。这时,苏俊又对着小二的背影补充道:“对了,别忘再去厨房抓几粒饭粒来啊!” 很快,小二就把东西送了过来。 苏俊笑着拿起毛笔,交到小尾巴手中,说道:“来,写几个漂亮小楷字。”小尾巴带着几分惊奇,还是把毛笔蘸饱墨汁,屏气敛息,稳稳写下一行娟秀小楷。 写完,苏俊满脸笑意,轻轻吹干了小尾巴写的字,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撕成适宜大小,缓缓环绕在透明玻璃杯外壁。用几粒米饭,轻轻按压,把纸稳稳固定住。 随后,苏俊从腰间的包里拿出充电宝,打开上面的led手电筒,将光线直直对准玻璃杯底部。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那行小楷清晰地投射在茶桌后的白色石灰墙上,笔锋刚劲有力,神韵十足。 并且,苏俊玩性大发,不断调整着手电筒与玻璃杯的距离,墙上的字随之不断变化,时而变大,笔画舒展,气势磅礴;时而变小,精巧细腻,惹人怜爱。每一次变化都带来别样的惊喜。 小尾巴兴奋得小脸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小手在空中用力挥舞,扯着嗓子大喊:“哥哥,快看!墙上有字,字变大啦!” 兴奋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引得莫雨瑶与金家老四惊讶不已,小二更是好奇地追逐着那墙上的字。 在这昏暗的包厢里,突然出现的这束强烈的白色亮光,顿时引来了人们的注意。 没一会儿,包厢外传来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砰砰”两声,门被粗暴地敲响,紧接着,两个身形魁梧的警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警察,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与凶狠,手握黑白相间的哭丧棍,扯着嗓子吼道:“哼!两男两女,都他妈给老子站起来!谁敢动一下试试?是不是嫌命长了?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这是老子的地盘!” “你们几个孤男寡女凑一块儿,到底想干什么?少他妈磨蹭,赶紧说!” “怎么,还想装哑巴?” “行,都别开口了,全都他妈以妨碍公务、有伤风化的罪名,给我铐了押回警局,有你们好受的!” “滚!”一道透着彻骨寒意的声音,冷不丁从小尾巴身旁迸射而出。 只见她身旁,莫雨瑶的一只白皙却透着狠劲的手,稳稳握住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直勾勾地对准那两个肥头大耳的警察。 两个警察瞬间僵在原地,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肥胖的身躯也开始微微发颤。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角落,竟会突然冒出这么个狠角色,将枪口对准自己。 胖警察见到了枪,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吖!原来是莫姑奶奶啊!小的刚刚有眼无珠,我这就走,这就走……” 莫雨瑶这操作,惊得苏俊瞠目结舌,心中不禁泛起嘀咕:这便是民国的警察么?他刚想开口询问,小尾巴莫雨薇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瞬间洞悉了苏俊的想法。 只见小尾巴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说道:“哥哥,这可不是什么好警察,他们只是弹压警察罢了。” “弹压警察?”苏俊喃喃重复,满心疑惑,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新奇陌生,他忍不住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小尾巴莫雨薇,眼中满是不解。 小尾巴莫雨薇刚要张嘴,金家老四先一步笑着开了口:“苏俊哥,您常年在国外,肯定没听说过弹压警察吧!” 苏俊嘴角一勾,坦然道:“这个还真不知道。” “哈哈哈,苏俊哥,这规矩得从清朝末年说起。当时云南成立了通省警察总局,规定‘在昆明城区街道内搭台演戏者,需事前向巡警派出所禀报,经审查同意后,方能到指定地点进行演出,演出时要派巡警到场弹压,维持秩序’。苏俊哥,这就是弹压警察的来历。”金家老四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洋溢着分享知识的得意劲儿。 可莫雨瑶一句“就你懂。”宛如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让周遭安静了下来,这一静,便持续到了整场表演结束。金家老四自那之后,再未发一言。 第57章 云南府.又遇故人 苏俊的目光被舞台上的《黛玉葬花》牢牢吸引。身旁的小尾巴莫雨薇,宛如贴心的引路人,朱唇轻启,用那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解读着每一处细腻的情节,剖析着每一个人物的复杂情感。 在她的娓娓道来之下,那些原本晦涩的情感与精妙的细节,都变得清晰易懂。苏俊沉浸其中,如痴如醉,仿佛走进了那个如梦如幻的大观园,与剧中人一同感受着悲欢离合 。 几人看完戏,刚踏入家门,王婶就满脸喜色,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她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连叫了两声:“小姐,小姐……” 而后扬了扬手中的信,眉飞色舞地说道,“快瞧瞧,这是信鸽带来的老爷的信!” 小尾巴一听,迫不及待地一把从王婶手里夺过信,高兴地看了起来,大声念道:“爹爹让我们在这里玩几天,顺便把订婚的衣服定一定,他三天后要亲自来接我们……” 读完,小尾巴一脸幸福,兴奋得跳了起来,叫嚷着:“好啊!” 在之后的日子里,苏俊陪着小尾巴莫雨薇,一头扎进了云南府的大街小巷,开启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逛街之旅。苏俊这才真正领略到 “昆明的街,昆明的巷,螺丝拐拐小楼上” 描绘的独特景致。街边小店鳞次栉比,石板路蜿蜒曲折,每一处角落都藏着岁月的故事。 两人逛完东寺街,又游西市巷。苏俊的小腿累得像弹三弦似的,止不住地打颤。终于,在南屏街的一块拴马石上,苏俊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薇薇啊,你到底想买什么呢?能不能跟哥哥说说?” 莫雨薇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懊恼说道:“哎呀,哥哥!这些布料的颜色,还有裁缝店衣服的样式,都好老气、好陈旧。我不想穿着这样的衣服成为你的未婚妻,我就想给你心里留下最美的样子。” “呀!就这么简单!薇薇,你咋不早说呢?哥这就给你讲讲几款传统与现代融合的新式旗袍,保准你想不到!”苏俊笑容满面,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块,开始在地上作画。 苏俊画的,是在某音旗袍秀里刷到的一套大红色旗袍婚礼服。不一会儿,地上便呈现出一幅旗袍样式的素描,小尾巴瞧着,只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画,兴奋地听苏俊讲解:“薇薇,这是套中式新娘嫁衣,选了喜庆的大红色,订婚的吉祥和热烈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上衣用的是传统立领盘扣款式,中袖设计,精致的盘扣排得整整齐齐,古典韵味满满。上面的花卉图案是手工织绣的,栩栩如生,就像在衣服上盛开一样。 再看下裙,宽大又飘逸,裙摆绣着硕大饱满的花朵,跟上衣呼应得恰到好处,尽显雍容华贵。整套衣服把传统中式元素和精湛工艺完美结合。 要是咱们薇薇穿上它,就像从古典画卷里走出来的佳人。这么一个温婉典雅、散发着东方魅力的姑娘,谁能不喜欢呀?” 小尾巴听完,瞬间心动,满心欢喜地说:“哥哥,你太厉害了,连衣服设计都会!那咱们接下来干啥呀?” “呃……接下来嘛,自然是去买布料,再找家裁缝铺把这衣服做出来呀!”苏俊望着一脸兴奋的小尾巴,笑着说道。 小尾巴莫雨薇听罢,不由得乐开了花,笑意盈盈地说道:“哥哥,那肯定得去‘福春恒商号’买大红丝绸,再找‘德茂衣庄’的蔡氏兄弟做衣服呀!咱们赶紧走吧!”话音刚落,她便迈开步子,迫不及待地朝钱王街走去。 就在苏俊和小尾巴走到钱王街,踏进“福春恒商号”时,冷不丁,身后传来急切呼唤:“苏先生,苏先生……”苏俊脚步一顿,满心诧异。 这年月、这地界,自己并无相识之人,究竟是谁在喊? 怀着这份好奇,苏俊缓缓转过身,瞧见来人,心里猛地一动:“哟,这不是阮友豪吗?几天前在火车小站,法国站长保罗家中结识的那个安南人。怎么这么巧,今天竟又碰上了。” 念及此处,苏俊脸上笑意绽放,热情说道:“阮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说起来,要么是这世界太小,兜兜转转又让咱们遇上;要么就是咱俩缘分不浅,注定要再续前缘呐!” 阮友豪瞬间被苏俊诙谐的话语逗得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回荡在四周 。他一边笑着,一边微微颔首,脸上满是真诚:“苏先生,您还是这么睿智又风趣,能与您再相逢,我真是承蒙老天厚爱,倍感荣幸!” “阮先生过誉了!”苏俊脸上挂着谦逊的微笑,客气地摆了摆手。 阮友豪连忙摆了摆手,神情真挚,语气诚恳:“没有,真没有!苏先生的学识,见解独到又深刻,令我由衷佩服。结识苏先生,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打从心底感到自豪。” 听了这番夸赞,苏俊只觉脸上微微发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嘴角仍挂着礼貌的笑意,轻声说道:“您太抬举我了,实在愧不敢当。” “苏先生,您绝对当得起!”阮友豪满脸热忱,眼神中满是真诚 ,“正好明天晚上,皮埃尔先生在法兰西驻云南府的商务处设宴,邀请一众好友相聚,苏先生您可一定要来赏光!”说罢,他侧身从身旁的安南佣人手中接过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双手递到苏俊面前。 苏俊接过请柬,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莫雨薇,这个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边的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莫雨薇兴奋地拽着苏俊的胳膊,雀跃道:“好呀好呀,哥哥,咱们去嘛,肯定很好玩!” 看着莫雨薇那期盼的模样,苏俊实在不忍拒绝,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转头对阮友豪说道:“那好吧!阮先生,多谢您的盛情邀请,我们到时一定准时赴约。” 阮友豪眼中闪过欣喜,笑着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苏先生,我可太期待再聆听您那些鞭辟入里的见解,肯定能让我受益匪浅。” 苏俊微微欠身,谦逊回应:“阮先生谬赞了,您过奖了。那就明晚见!” 说罢,苏俊微笑着点点头,带着莫雨薇转身走进了“福春恒商号”,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第58章 云南府.德茂衣庄 小尾巴莫雨薇紧紧抱着从“福春恒商号”买来的大红色丝绸衣料,满心欢喜,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迫不及待地朝着正义路303号的“德茂衣庄”奔去。 刚一跨进“德茂衣庄”的店门,小尾巴便扯着嗓子喊道:“蔡掌柜,我来做衣服啦!”声音清脆,在店里回荡。 眨眼间,一个身着长衫、透着精明劲儿的男人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口中说道:“哟,这不是咱们云南府大名鼎鼎的水火双娇嘛!这位想必是脾气温和的姐姐吧!” 小尾巴听罢,笑着说道:“掌柜的好眼力。” 老板满脸笑意,转头对身后的伙计吩咐道:“阿福,赶快把服装样式册子拿来,给大小姐挑选。” 小尾巴莫雨薇听闻,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语气满是轻蔑:“蔡掌柜,不必了。你们这儿的旗袍样式,我都翻了个遍,不是老气横秋,就是土里土气,要不就丑得没法看。就你那些款式,我可还不做了呢?” 蔡掌柜听闻小尾巴莫雨薇这番话,不禁抬眸,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印象里,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水火双娇”中的大小姐,向来性情温顺,是个温柔和煦的姑娘。 可眼前这副模样,实在让人难以将她与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形象联系起来。要说一言不合就掏枪,和悍匪普小洪,也就是普大司令对着干的,那也是她那个性格火辣的双胞胎妹妹小小姐才做得出来的事。 今天这大小姐是怎么了?就像吃了火药一般,浑身带刺,语气冲得很,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 但秉持着和气生财的理念,蔡掌柜依旧赔着笑脸,温声说道:“大小姐,不能吧!这些服装款式,可都是刚从上海、北京、苏杭那些大城市弄来的,怎么会土气呢?要不您再仔细瞧瞧……” 蔡掌柜咬咬牙忍下了小尾巴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和冲人的语气。毕竟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犯不着为这点事得罪客人。 可伙计阿福却忍不了这口气。自家的“德茂衣庄”在云南府昆明这片地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平日里谁不夸一句店里的衣裳时新又好看?今天居然被人指着说款式土气、老旧又丑陋,这简直是打他的脸。 阿福越想越气,满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什么尊卑规矩了,对着小尾巴就没好气地呛声:“大小姐,您这话可就说得太满了。别的咱不说,要是您还能在这昆明城里找出比我们家款式更好看的衣服,我阿福就敢在手心里给您煎出个鸡蛋来!” 小尾巴莫雨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真是井底之蛙……你就等着,一会儿有你输得心服口服的时候。” 语毕,小尾巴转身,开始四处寻找苏俊。此时的苏俊,正被一台缝纫机深深吸引。缝纫机上,“singer”的标志清晰醒目,这可是全球知名的美国胜家品牌。苏俊不禁凑近,仔细研究起来。 苏俊发现,它的机械传动系统和现代脚踏式缝纫机有着相似之处,作为工科博士的他,也忍不住连声称赞。 更让苏俊惊叹的是,机头上刻着编号ee。工科的苏俊是知道的,胜家公司在1891年就累计生产了1000万台缝纫机,在当时是一个丰碑,依据这一信息。 苏俊迅速推算出这台缝纫机的生产年代大约在1865年,竟比温州发现的、被誉为“世界缝纫机的老祖宗”的那台还要早。 得知这一结果,苏俊瞬间呆立在原地,震惊得如同石化一般 。 呆立许久的苏俊,才缓缓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不简单啊!1865年,这个时间点,这台缝纫机竟然就漂洋过海来到了云南,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小尾巴的目光在人群中匆匆扫过,却始终不见那个平日里总是老实巴交,跟在自己身后的苏俊。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焦虑,暗自思忖:这哥哥能跑到哪儿去了? 她转身便打算去寻找,可就在这时,“德茂衣庄”的伙计瞧见莫雨薇的举动,竟愈发张狂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咱们衣庄认错大小姐了呢!” 这话就像一把软刀子,绵里藏针,表面上是在调侃认错人,实则暗讽莫雨薇身份存疑,根本不像真正的大小姐那般有派头。 莫雨薇听到这话,只觉一口气猛地堵在心口,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只能狠狠地瞪了那伙计一眼 ,心里又急又气,可在这当口,也只能先把找苏俊的事搁下,寻思着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刁难。 莫雨薇柳眉瞬间倒竖,寒声叱道:“蔡掌柜,看来你和你这爱编排人的伙计,心思如出一辙!既然如此,咱们也别拐弯抹角,直接赌一把!我若能拿出服装新样式,你输我五百大洋;拿不出,这五百大洋我双手奉上,绝无二话!蔡掌柜,你敢不敢接招?” 其实,蔡掌柜本就对伙计的无礼暗自懊恼。可此刻,面对莫雨薇咄咄逼人的话语,身为掌柜,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护短。 蔡掌柜沉默片刻,脸上旋即堆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意,对着莫雨薇,语气里带着几分故作的淡定,缓缓说道:“呃……既然大小姐有兴致,想玩上一玩。那咱家也不好扫了您的兴,便接下这局。” 蔡掌柜说罢,他扭头看向一旁的伙计,高声吩咐道:“阿福,让账房准备一千大洋,咱们加点筹码,好好陪大小姐玩个痛快!” 蔡掌柜这一嗓子,瞬间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引得“德茂衣庄”里的顾客纷纷侧目。 本就有些好事之人,之前就因莫雨薇的美貌而暗中觊觎,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这下倒好,众人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围拢到莫雨薇身旁。 人群里,有人伸长脖子,手指暗暗点着,彼此交头接耳,那细碎的低语声像嗡嗡的蚊蝇;还有些人满脸嬉笑,嘴里尽是些轻浮调侃的话语,一句句往莫雨薇耳朵里钻。 莫雨薇一下子就慌了神,小脸瞬间煞白,扯着嗓子大喊:“哥哥,哥哥啊!你在哪儿!快来……” 声音里满是惊恐与无助。 几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混混,此刻更是肆无忌惮,其中一个满脸油滑,嬉皮笑脸地回应:“哎!妹妹,你叫哥哥呢?哥哥在这儿呢!” 这话一出口,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吓得莫雨薇再次尖叫,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苏俊正在工作间忙碌,突然听到莫雨薇的呼喊,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骤变,马上丢下对这台祖父级别的缝纫机的研究。 立刻从工作间冲了出来。他脚步急促,带起一阵风,眨眼间就奔到了莫雨薇身边 ,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第59章 云南府·奇闻 小尾巴莫雨薇见苏俊迅速护到自己身前,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轻声唤道:“哥哥……” 她下巴微微扬起,眼中满是自得,冲蔡掌柜挑眉道:“行!蔡掌柜,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蔡掌柜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轻笑,目光带着几分轻蔑,悠悠说道:“哦?是吗?我倒要好好瞧瞧,这人外之人究竟有多大能耐。” 苏俊听完,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怒意。这蔡掌柜怎可如此对待顾客?若是在他原来的时代,这般对待“上帝”,商家怕是得赔得底儿掉,连内裤都不剩…… 可眼下,这人竟公然与衣食父母针锋相对。好,且看他能张狂到几时。今日若不教教他“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自己还如何配得上教书育人之名?想到这儿…… 苏俊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轻声对小尾巴问道:“薇薇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尾巴莫雨薇见苏俊问自己,便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这下,不仅苏俊听明白了,就连周遭围观的好事者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纷纷准备看一场好戏。 就在这时,蔡掌柜却阴阳怪气地开口了,语气中满是嘲讽:“哟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山大无柴,人大无用’的大家伙啊!” 听到这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苏俊神色平静,毫无恼怒之色,只是淡淡地开口:“哼……你就是蔡掌柜吧!依我看,这赌注不妨再往上加一加,五千大洋如何……” 蔡掌柜满脸不屑地瞥了苏俊一眼,嘴角挂着傲慢的讥笑,嘲讽道:“嘿嘿嘿……你这傻大个要是真能拿出这五千大洋,我愿以双倍金额赔付!就怕你有心无力,在这说大话!” 小尾巴莫雨薇听闻苏俊要赌五千大洋,顿时微微一怔。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苏俊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打算。她相信苏俊,就像相信自己一样。 小尾巴默默打开自己拎着的小手包,将里面的一沓滇币(富滇银行发行),约莫七八百块,尽数掏了出来,轻轻放在“德茂衣庄”的柜台上。紧接着,她又抬手,正准备把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取下…… 就在莫雨薇的手即将触碰到玉镯的时候,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她的小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稳稳地阻止了她的动作。 与此同时,苏俊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带着无尽的宠溺与安心:“薇薇,别操心,有我呢。天塌下来,我给你扛着,这事交给我。” 话音刚落,苏俊微微侧身,用另一只手探入与自己一同穿越而来的腰间的包里。下一秒,他动作利落地掏出充电宝,“啪”的一声稳稳地放在柜台上,眼神中透着自信与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东西,在洋人眼里值一万金法郎……拿它来押注,蔡掌柜,你敢接吗?” “苏俊探手入包,掏出充电宝,不假思索的那个干脆果决的动作”,让莫雨薇刹那间眼眶泛红,心底被宠溺的爱意填得满满当当。 此刻,她的脑海晕晕乎乎,满心满眼只有苏俊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彻底为他痴迷沦陷了。 围观的人群听闻这充电宝竟价值一万金法郎,顿时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那声音里满是好奇与怀疑。 大家交头接耳,目光紧紧盯着柜台上那个神秘的白色物体,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东西为何如此值钱。 蔡掌柜和众人想法一致,他满脸疑惑,眼里满是惊奇,死死地盯着那块巴掌大、不知为何物的白色物体,眼神中既有贪婪,又有猜忌。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东西若真如他所说那般值钱,倒不失为一桩天大的买卖;可若是这小子故意诓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他缓缓伸出手,动作小心翼翼,准备拿起充电宝仔细鉴定一番。 就在他的指尖快要触碰到充电宝时,一道黑影“嗖”的一下闪过,一只小巧而灵活的手抢先一步将其拿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莫雨薇。 莫雨薇拿着充电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脆生生地说道:“就凭你也想碰这价值连城的宝贝?你还不配!” 蔡掌柜听闻小尾巴这番话,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旋即发出一连串“呵呵呵……”的冷笑,那笑声尖锐又刺耳,好似寒夜中的猫头鹰啼叫。 他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写满了傲慢与嘲讽,说道:“哼,你说得倒轻巧!不拿到手里瞧仔细了,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破石头?大伙说说,对不对啊!” 一旁围观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附和蔡掌柜的话,声音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嘈杂的声浪:“就是就是,掌柜的说的在理!不拿在手里看看,谁知道这是个什么稀罕物件,别是拿个石头片子来糊弄人!” “对啊,这东西看着普普通通,哪能值一万金法郎,指不定是吹牛呢!” 人群中,有人伸长了脖子,满脸好奇;有人双手抱胸,满脸怀疑;还有人踮起脚尖,想要一探究竟,现场气氛热烈而又喧闹 。 小尾巴神色平静,眼中却透着一丝傲然,冷冷开口:“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宝贝!”话音刚落,刹那间,一道刺目的雪白亮光毫无征兆地爆射而出,直直刺向蔡掌柜。 那光芒霸道至极,好似要将世间所有黑暗都驱散。蔡掌柜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双眼像是被利刃狠狠划过,剧痛袭来,惊恐瞬间攥紧他的心,他下意识猛地紧闭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 “这是什么邪门法术?该不会把我的眼睛给弄瞎了吧!”蔡掌柜心里慌乱不已,这光实在太过强烈,即便是在这正午的大太阳下,也丝毫不落下风,亮得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让人胆寒。 刹那间,强烈的光线让围观人群不禁眯起双眼,现场顿时噤若寒蝉,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震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只有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轻声提醒:“薇薇,小心些,别用强光档直接照人眼睛,伤着人就不好了。” 小尾巴乖巧地应了一声“哦”,随后手指轻轻一按,关掉了充电宝上的led电筒。然而,她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 转瞬之间,又“啪”的一下打着了充电宝上自带的打火机。只见她动作轻盈,拿着打火机在一众目瞪口呆的人群面前晃了一圈,那火苗随着她的动作跳跃闪烁,好似在向众人炫耀它的独特。 随后,小尾巴停下动作,抬眼看向蔡掌柜,眼中满是得意与挑衅,脆生生地问道:“怎么样,蔡掌柜,这下你说这是不是宝贝?它到底值不值一万金法郎?” 第60章 云南府.异事(上) 蔡掌柜此刻已然彻底懵了,今日他所目睹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面对这令人绝望的事实,他那脆弱的心脏再也支撑不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此刻的蔡掌柜,宛如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身不由己。 他满心懊悔,为何会将商海的教条抛诸脑后?“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句古训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可一切都为时已晚。 接下来,他只能被动地等待,迎接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与碾压,无力反抗,也无处可逃 。 看着小尾巴再次张开嘴,蔡掌柜的心猛地一紧,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双手绵软无力,只能虚虚地搭在柜台上,指尖泛白。 此刻,他满心都是绝望与无助,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小尾巴口中裁决的话语落下,仿佛那几个字就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尾巴并未急着开口,乌溜溜的眼珠滴溜一转,而后柔声对苏俊说道:“哥哥,把服装模板画给他吧!” 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满心的期待瞬间化为乌有。 本想着能瞧一场蔡掌柜被狠狠教训、颜面扫地的好戏,谁能料到小尾巴竟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这场冲突,热闹看不成了。 众人只能满心无奈,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三三两两地散去。想必今夜,云南府的大街小巷又会流传起一个趣闻:堂堂莫家大小姐,在优势占尽下,处理事情还是那般的“菜”!那个大小姐软弱的传言,果然非虚啊! 蔡掌柜手心全是汗水,听到小尾巴这话,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舒了一口气。 他满脸堆笑,极尽恭敬地为小尾巴沏上一杯茶,又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绘图纸和铅笔双手递到苏俊手中,点头哈腰的模样与之前的傲慢判若两人 。 苏俊的素描功底扎实,不过须臾,几张大气又不失婉约的服装样式图便在他笔下诞生。 或许是刚才那场争吵的缘故,小尾巴没了兴致,只是将选好的图案递给蔡掌柜。 苏俊本还想着恶心一下蔡掌柜,可一看小尾巴走了,也没了心思,匆匆跟着离开了“德茂衣庄”。 两人在斑驳的民国小街小巷间穿梭,苏俊紧紧跟在小尾巴身后,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几个街巷的转角过后,苏俊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来到了“圆通禅院”。他心里忍不住惊叹:“哇塞,怎么这么快就到这儿了?” 小尾巴迈进禅院,口中虔诚地念道:“莫轻小善,以为无福,水滴虽微,渐盈大器,凡福充满,从纤纤积。” 苏俊这个理科生,对这话的含义一知半解,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刹那间,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小尾巴身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 苏俊望着眼前这一幕,内心不禁泛起一阵涟漪,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在这一瞬间,那些平日里被他忽视的微小善意,此刻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突然意识到,生活中的点滴善意,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在不经意间汇聚成温暖的力量,就像这禅院里的阳光,虽细碎却明亮。 就在苏俊沉浸在那莫名的触动中,有了几分理解小尾巴,为什么会这么做?小尾巴忽然转过身,面向苏俊。 她的眼眸仿若藏着一泓平静的湖水,神色淡然,周身却似萦绕着一缕超脱尘世的禅意。 “哥哥,”她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这禅院中的微风,“你知道吗?我曾经是这个禅院中的一个小尼姑。 还在这里度过了一段青灯古佛相伴的日子,后来父亲来这里,把我接走,让我还俗,上了柏校长的英文班 。”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笑意,微微颔首,目光凝在小尾巴脸上,像是要把她的轮廓刻进心底。 此时,风轻轻拂过,撩动着小尾巴的发丝,他望着眼前的人,内心悄然泛起层层涟漪。 他虽还不能完全领会小尾巴话里的深意,可在她毫无保留的倾诉里,他分明感到她正一点点拆除心防,将自己的过往毫无保留地袒露。 刹那间,苏俊只觉周遭的一切都隐去了,天地间只剩眼前的小尾巴,而自己的心,也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为她而跳动。 小尾巴灵动的眼眸里闪烁着俏皮的光,忽地嫣然一笑,恰似春日里初绽的繁花,明媚动人。“对了,哥哥,”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几分雀跃,“这个时辰,我们正好可以去找我的师父讨口茶喝。她平日里就爱在这时泡茶品茗,要是见到我们,保准欢喜得不得了!” 苏俊对“圆通禅院”并不陌生,在自己所处的时代,他也曾踏入这片佛门净地。 那时的禅院,有着现代修缮后的规整与安宁,处处透着生活的闲适气息 。 可眼前的“圆通禅院”,却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迟暮老人,在岁月的风雨中飘摇。 墙体剥落,砖石裸露,曾经鲜艳的红漆大门,如今也干裂斑驳,在吱呀作响中,诉说着往昔的繁华。 寺庙的飞檐断了一角,檐下的风铃也残缺不全,发出的声响不再清脆悦耳,透着几分寂寥。 这禅院的变化,恰似当下的国家,在动荡与苦难中艰难前行,往昔的昌盛不再,只剩满目疮痍与无尽的落寞,让人看了,满心都是酸涩与怅惘 。 踏入圆通禅院,悠悠钟声裹挟着袅袅檀香。苏俊和小尾巴沿着蜿蜒小径悄无声息地靠近一座古旧亭子,亭中,一位身着素色僧袍的尼姑背对他们,正安静品茶。 苏俊和小尾巴的靠近,她毫无察觉。她坐姿笔挺,脊背如松,双腿并拢,周身透着刻板的严谨,与寻常出家人的随性截然不同。 苏俊的目光下意识扫过,只见她面朝东方,晨光勾勒出她的侧影,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心头涌起的异样,究竟是因为这特别的朝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桌上,一套古朴茶具摆放整齐,茶具纹理简洁流畅,散发着别样韵味。 她抬手拿起茶壶,动作沉稳,倒茶时,手腕稳得没有丝毫晃动,茶水精准落入杯中,不多不少。 倒完后,她轻轻放下茶壶,手指优雅搭在壶柄上,似在完成庄重仪式。 随后,她双手捧起茶杯,先是凑近轻嗅,动作轻柔,继而轻抿一口,含在口中许久才缓缓咽下。 喝完,她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不经意间,苏俊注意到她手指似有规律地微微转动茶杯,这个细微动作快得让人差点忽略。 苏俊心中莫名泛起异样,只觉得这尼姑的一举一动,和他熟悉的一切隐隐相悖 。 苏俊的目光紧锁在尼姑的一举一动上,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疯长。 周围静谧得只听见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这看似寻常的禅院场景,却处处透着古怪。 他的脑海中各种念头飞速闪过,各种蛛丝马迹交织在一起,让他愈发笃定心中那个猜测。 突然,苏俊一句日本人常用的问候语脱口而出:“こんにちは(中午好)” 。声音在寂静的亭子里格外清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尼姑先是一怔,随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没有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候影响。 然而,苏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没有错过她眼球极轻微的那一动。 那一瞬间的慌乱,就像平静湖面泛起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却被苏俊敏锐捕捉到,这细微的反应,彻底出卖了她 …… 第61章 云南府·异事(下) 那尼姑听到苏俊用日语问候,神色瞬间紧绷,不过转瞬就扯出一副夸张又惊奇的笑脸,热情呼喊:“这不是惠明吗?喔!对了,现在应该称莫大小姐了,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她的声音在亭中回荡,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作一团,双手还激动地拍了两下手掌,仿佛真的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小尾巴连忙说道:“师父,你还是叫我惠明吧!您习惯就好!” 老尼姑笑着点点头,默认了…… 苏俊瞧着她这卖力的表演,心里冷笑一声。从她那刻意的语调、过分的动作里,苏俊更加确定,眼前这尼姑绝对不简单。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尼姑,脑海里飞速运转,思绪飘回到当下动荡的局势。“妈的!小鬼子!1924年就开始在这儿布局。” 苏俊在心里怒骂,拳头不自觉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华夏如今内忧外患,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看着眼前佯装热情的尼姑,苏俊只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深知,背后恐怕藏着更大的阴谋。 苏俊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如翻涌的浪潮,那句“你们要斗便斗”险些脱口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稳稳按下。 苏俊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转瞬又恢复成那副温和模样,嘴角噙着礼貌的笑意,看向尼姑的眼神却暗藏锋芒。 他暗自握紧了拳头,指尖泛白,心中默默发誓,这是一场暗战,他定要让敌人见识到自己的决心与力量,守护该守护的一切。 此时,那与小尾巴莫雨薇亲昵交谈的尼姑,看似专注于小尾巴,可眼角余光却从未从苏俊身上移开。而苏俊也毫不避讳,目光直直地打量着她,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探究。 或许是感受到苏俊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尼姑与小尾巴庆贺完久别重逢后,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惠明,这位便是你的夫君吧?” 小尾巴莫雨薇瞬间俏脸微红,像是天边泛起的一抹云霞,她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师父,他是我的未婚夫苏俊。” 老尼姑听闻,“啧啧啧”连声称赞:“果然是一表人才!惠明呐,我瞧你未婚夫谈吐不凡,定是腹有锦绣文章之人。” 小尾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温柔说道:“嗯,师父,夫君自幼留洋,刚回国不久。” “好!好!好!”老尼姑笑容满面,一连声地说着好,脸上的褶子都透着欢喜劲儿,“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呐!好啊!来来……快请坐下,我们边喝茶边聊天……” 小尾巴莫雨薇眉眼弯弯,满心欢喜地从一旁拿来两个蒲团,递给苏俊一个,示意他坐下。 苏俊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稳稳坐下。小尾巴则动作娴熟又自然地就地盘腿而坐,与师父热络地聊了起来。 然而,小尾巴一开口,苏俊就被惊得差点没稳住神色。 她竟然询问老尼姑这段时间有没有去外地,有没有拍到好看的风景照,还提及自己之前说过想买照相机学摄影,想让老尼姑教教她的未婚夫苏俊。 苏俊只觉一阵眩晕,脑海里瞬间一片混乱。这可是1924年啊,一个庵堂里的老尼姑,不仅四处走动,还玩起了摄影?还会小鬼子的茶道?难道当下的尼姑都这般新潮了吗? 这不由得让苏俊回想起,在原来的时空看过的一则报道。 滇西抗战时期,日军的军用地图细致到连国军地图上都没有的小村庄都标记了出来,甚至连村里水井的出水量都精确测量过。 老天!日本人这是处心积虑,下了多大的功夫,铁了心要吞并中国啊! 苏俊望向小尾巴,她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纯净得如同初绽的花朵,没有一丝阴霾与防备。 那笑容直直撞进苏俊心里,却让他的心仿若被锋利刀刃狠狠绞割,疼意瞬间蔓延全身。 他深知,国人的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像潺潺流淌的清泉,毫无保留地润泽着世间万物,却也正因如此,在那些心怀不轨者的算计下,显得如此脆弱与无助。 此时此刻,那个小男孩带着哭腔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在他耳边不断回响:“妈妈,你抱紧我……”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与依赖,可彼时的孩子,又能从何处寻得庇护? 苏俊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圆通禅院那斑驳的墙壁,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光影交错,似是历史的车轮在岁月里留下的痕迹。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好吧!孩子,我来了。愿我能如这禅院千百年来的守护一般,为你撑起一片安宁,让你在这乱世之中,也能安然成长。” 然而,今天小尾巴满心欢喜,再度与曾经的师姐师妹们相逢。 她忙不迭地将身旁的苏俊一一介绍给众人,师姐惠恒与师妹惠悟这两个曾经的闺蜜,满脸热忱,极力挽留小尾巴莫雨薇留下,尝尝她们亲手做的斋菜。 小尾巴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向一直沉默的苏俊,那眼神里满是询问与依赖。 苏俊心领神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地说道:“吃斋?好啊!薇薇,我也很期待呢!” 得到苏俊的应允,小尾巴莫雨薇瞬间像个雀跃的孩子,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一头扎进了“禅院”的厨房。 哼,原以为这事儿与我无关,本想落个清闲自在。可如今既让我撞上了,哪能袖手旁观!我苏俊可不是任事儿发展的主儿,此般情形,我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看我如何出手,让这局面改天换地!绝不能再让她,有任何威胁破坏华夏的事情发生了。 苏俊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虑。他深知,要想彻底瓦解敌人的阴谋,必须尽快说服自己的那位“邪性”的岳父,建立一个稳固的反制情报网。 虽如今,暗战中仅他孤身一人,手中没有任何可用的资源,没有可靠的线人,也没有完善的渠道,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但很快,苏俊眼中的焦虑被坚定所取代。他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一无所有又如何?这反倒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没有任何杂质,更方便我大展拳脚。”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出情报网的雏形,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他相信,只要自己精心规划、步步为营,这张白纸上必将绘出一幅令敌人胆寒的反击蓝图。 苏俊抬眸,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薄雾,落向远方那片混沌不清的天际,心中暗自思忖:“哼,就算如今一无所有又怎样!这些艰难险阻,不过是本大爷破局之战的开胃小菜!我这就出手,在这黑暗里狠狠撕开一道大口子,谁也别想拦我!不管前路有多少阻碍,我定要闯出自己的路,让一切都重新来过,都给我等着瞧!” 第62章 云南府·无心之柳 在这个时代,人们消磨时光的方式,大多是打麻将、抽大烟、逛窑子…… 这些事儿,金家老四不仅清楚,还颇为精通。 但即便如此,他连邀请苏俊去这些场合的想法都不敢有,毕竟他没那个胆量。 他确实有事相求…… 自从上次看戏,见识到苏俊展示的戏曲提词器后,金家老四便一直记在心上。 这天,他到茶馆听茶看戏,寻觅写作素材。跟戏院老掌柜闲聊时提及此事,没想到老掌柜立刻来了兴致,当场就缠着金家老四,非要他帮忙搞一个,还拍着胸脯保证,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他。 更糟糕的是,老掌柜把这事儿当了真,天天去缠着金家老四,让他进退两难,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没办法,今天他只好带着老掌柜,硬着头皮来找苏俊。 昨天,小尾巴在“圆通禅院”闹腾了半天,今天感到疲惫,便闲坐在家中,一大早就和王婶一起为苏俊准备早餐。 苏俊终于有机会睡懒觉,却辗转难眠。如今的他,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千丝万缕,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轻松告别。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他最初的设想,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苏俊满心迷茫,仿佛置身于浓雾弥漫的荒野,忍不住在心底嘶吼:“我的路,到底在何方?” 苏俊刚要扯着嗓子喊一嗓子,一声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骤然响起:“哥哥!你这个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啦,赶紧起床吃米线!” 这声音气势汹汹,直接把苏俊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在小尾巴的“强势催促”下,苏俊总算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间,来到“一颗印”民居的天井边的水龙头旁。 只见小尾巴早已在此准备好了满满一瓜壶热水,就等着他来洗漱。小石台上,干净的洗脸毛巾规规矩矩地搭在木盆边缘。 玻璃杯旁,摆放着常用的牙刷和牙粉。苏俊伸手接过热腾腾的水,轻轻打开水龙头的冷水,中和着水温,感受着清晨的第一丝温暖,开启了他在民国的崭新一天。 不用苏俊操心,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锅米线已然端上桌。小尾巴用那软糯的红河话说道:“哥哥,吃早点了。” 苏俊闻着小锅米线浓郁醇厚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捞起一筷子米线,细长的米线裹挟着鲜美的汤汁,还缠着几缕嫩绿的韭菜和鲜嫩的肉片。 苏俊先是深吸一口气,闭眼陶醉在这诱人的香味中,随后张大嘴巴,“呲溜”一声,将米线吸入口中。 滚烫的汤汁在舌尖上跳跃,米线爽滑劲道,每一口都充满了满足感。苏俊一边吃,一边发出畅快的赞叹声,腮帮子快速咀嚼,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 吃到兴起,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上一大口鲜美的汤汁,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在说,世间美味,莫过于此。 小尾巴静静地凝视着苏俊,目光中满是痴迷。 她向来喜欢看苏俊吃东西的模样,至于缘由,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画面莫名让她心动,仿佛世间喧嚣都在此刻隐去,眼中只剩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金家老四带着老掌柜来到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王婶闻声前来开门,见是金家老四,脸上立刻扬起笑容,热情说道:“四少爷,您来啦。二小姐去树皮坡的盐铺,接马帮送来的黑井井盐去了,这会儿不在家呢。” 金家老四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神色温和地回应道:“婶,我今天不是来找二小姐的,专程为苏俊哥而来。”言罢,便领着老掌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稳步迈进了房屋的天井。 一进入天井,金家老四就瞧见坐在堂屋里大快朵颐的苏俊,以及站在一旁满眼温柔看着苏俊的大小姐,赶忙扬声喊道:“苏俊哥,大小姐……” 听到呼喊,小尾巴抬起头,发现是金家老四,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热情地招呼道:“哟,这不是金家老四嘛!来得正好,吃早点了没?我这就去给你煮小锅米线,你可得尝尝我的手艺!” “大小姐,我吃过啦,刚还吃了两块烧饵块呢,您可千万别再忙活煮东西啦!”金家老四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摆手,脸上堆起憨厚的笑。 小尾巴莫雨薇轻抬眼眸,目光在天井中的两人身上扫过,脆生生地说道:“那!你们进来坐。” 金家老四嘴角一咧,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应道:“好嘞,大小姐……” 金家老四刚迈进堂屋,便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身后的老掌柜介绍起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苏俊的方向虚引:“罗掌柜,这位便是我那从西洋留学归来的表哥苏俊。您想知道的戏曲提词器吧?这可全是他想出的主意。” “哦?当真如此?竟然是苏先生的点子!”罗掌柜眼中闪过惊喜,脚下步子加快,迅速走到苏俊面前。 他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诚恳说道:“苏先生,鄙人罗香圃!忝为梨园掌柜。听闻您的想法,实在是高!这些年,观众总抱怨听不清唱词,这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没想到被您轻松化解。我实在按捺不住激动,冒昧前来叨扰,还望见谅。” 苏俊听闻,动作一顿,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顺势站起身来,抬手向着一旁的太师椅指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四弟,先带这位罗掌柜坐着喝会茶,稍作歇息。我这几口吃完,便来与你们一同叙话。” 苏俊言罢,端起碗,转身向后厨走去,准备安心享用他的这碗小锅米线。 待他再次回到堂屋,只见王婶已经为金家老四和罗先生斟好了茶水。 两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戏曲界的奇闻轶事,从名角的拿手唱段,到戏班里的有趣传闻,聊得眉飞色舞。 苏俊不想打断他们的兴致,只是对着金家老四温和地点了点头,又向正讲得绘声绘色的罗先生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随后轻手轻脚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聆听起来。 第63章 云南府·传承 苏俊一踏出后厨,正高谈阔论的罗掌柜和金家老四便停下了交谈。 罗掌柜性格直爽,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此刻更是心急如焚,一见到苏俊,立刻迎上前去,单刀直入地说道:“苏先生,实不相瞒,我今天来,就是为了戏院那个提词器。您可算是解决了我们戏班子的大难题!不知道您能不能也给我们荣华茶园做一台这样的机器?价钱好商量,只要能做成,我们‘荣华茶园’上下都对您感激不尽!” 苏俊见罗掌柜如此爽快,也坦诚相告:“罗掌柜,实不相瞒,这幻灯机您不必非得让我来制作,向洋人购置一台也可行。” 罗掌柜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苏先生,您有所不知。之前我和金老四特地去洋行打听,他们说这类产品只供应给重要客户和大型机构,压根不接我们这样的零散订单。哪怕一口气买十台,他们也不肯松口。” 金家老四也附和道:“是啊,苏俊哥,那些洋人架子大得很,只认他们那些大客户,对咱们这些小生意根本不屑一顾,一提这事儿,他们就不耐烦。” 苏俊神色平静,缓缓说道:“其实吧!说白了,这个幻灯机也就是台单片机罢了,要生产倒也不难。只是咱们手头没有合适的材料罢了。就比如说,那块合适的玻璃凸透镜,在这云南府。怕是(云南方言),一时半会儿还真买不到。” 听到这话,罗掌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道:“哎呀!这可咋整啊!买又买不到,做又做不了,这可真是让人犯难呐!”边说边不停地摇头,脸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看到罗掌柜满脸失望,金家老四赶忙上前安慰:“掌柜的,您先别着急!我苏俊哥肯定有办法,对吧,苏俊哥?” 苏俊思索片刻,缓缓开口:“呃……四弟,要不请人到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找找看,说不定能买到呢?” 金家老四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焦急地说道:“苏俊哥,这办法我早想到了。电报都拍了好多封,也花了十几块大洋,托付的还是《申报》的记者朋友。那边照相机、放映机都有,可偏偏就是没有找到,能做提词器的幻灯机。要是想买,大概得等个一两年才有货。这时间也太久,黄花菜都凉了,这可怎么办,苏俊哥!” 苏俊满脸疑惑,不禁问道:“怎么会这样?” 金家老四满脸无奈,嘟囔道:“苏俊哥!这些都是西洋进口货。现在下单,回单、付款、生产,再运到咱们这儿,起码得小一年。就你要的那几台机器,海船哪能专门跑一趟?不得等等其他货凑一凑?” 苏俊听后,满脸无奈,苦笑着感慨道:“唉……那没办法了,谁叫咱们落后呢?看看咱当下这社会,不就是‘沟通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安全基本靠狗,耕地基本靠牛……’嘛!” 罗掌柜一听,顿时“哈哈哈……”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苏先生真是有学问,这话总结得太妙了,一针见血!” 苏俊笑着冲罗掌柜摆了摆手,接着说道:“罗掌柜,是这样的,今晚我要去参加法兰西领事馆的宴会,到时候我留意一下,看能不能买到咱们需要的东西。要是买不到,也没啥大不了的,咱们自己动手做就行。” 金家老四听了,脸上带着几分疑虑,笑着问道:“苏俊哥,咱们自己做,能成吗?” 苏俊拍了拍身旁金家老四的肩膀,神情坚定,自信满满道:“有什么不行?云南有优质石英石,西藏硼沙多。咱们国,做玻璃的材料有的是。再找几个手艺好的老玉匠磨镜头,这不就成了。” 苏俊接着又说道:“四弟,可别小瞧咱们国人。制造业这一块,不是咱们没能力,只是以往没把人组织协调好罢了。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哎呀!苏先生,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一开始就咱们自己做呢?”罗掌柜满脸疑惑,忍不住发问。 苏俊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罗掌柜,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咱们一开始之所以不自己制造,是因为别看这东西量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呐!制造它所需的东西繁杂,前期投资太大,这么一算,实在是得不偿失。” “苏先生,不瞒您说,我这人就是轴。”罗掌柜眉头拧成个疙瘩,神色凝重,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激动,“您瞧瞧这满大街的洋货,我心里就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憋闷得慌!咱们如今有这本事了,凭啥还让洋人在咱的地盘上横行霸道?” “缺设备、少材料,这都不是事儿!能买的,咱砸锅卖铁也得买回来;买不了的,咱就自己想办法造!我总琢磨着,钱这东西,要是不能花在刀刃上,不能用来给咱这个国争口气,那跟废纸有啥两样?” “哪怕把家底儿都变卖干净,这钱我也出定了!苏先生,您就敞亮地给我估个数,不管多少,您尽管说,我就是拼了命,也一定凑齐!” “哦,不!不!……”苏俊一听,连忙摆了摆手,神色急切地说道,“罗掌柜,你肯定是会错我的意思了。要是你仅仅只需要一台,我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帮你制造出来,真没必要大规模生产,更不用你砸锅卖铁,只是稍稍麻烦些罢了!” 听到这话,罗掌柜爽朗一笑,语气里满是热忱:“苏先生,您可不知道,咱们唱戏的,从来就不怕麻烦。打小学戏起,我就天天练‘唱、念、做、打’,哪日不是累得腰酸背痛,可咱心里头乐意啊!这麻烦,在咱这儿根本就不算事儿。”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不过,苏先生,一台可远远不够。我那些师兄弟加起来就有好几十号人,再算上跟着师叔师伯学艺的,零零总总,学戏的起码好几百人。还有那些戏班子,少说也有百来个。就做一台,我那些师兄弟眼巴巴瞅着没份儿,我老罗心里咋能过得去?” 说到这儿,罗掌柜眼里闪着光,越说越激动:“依我看呐,只要有苏先生您这手艺和技术撑着,咱就铆足了劲儿干,做它个几百上千台,把这玩意儿推广到全国各地去!” “戏曲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要改良它、让它继续发光发热,还得靠咱们这些吃这碗饭的人,给洋人帮咱改良了,我老罗还不乐意了呢。” “我觉着,咱唱戏人得守住这两条。一是,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在咱手里断了传承,二是,得让它在现在也能活得有滋有味!” 罗掌柜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好”猛地响起。循声望去,原来是金家老四。此时,他满脸通红,兴奋得手都在微微颤抖,扯着嗓子喊完后,还用力地鼓起掌来。 而刚从后厨走出的莫雨薇,眼睛亮晶晶的,也跟着脆生生地喊了声“好”,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第64章 云南府·信认 两声干脆利落的“好”落下,罗掌柜整个人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激动得脸上泛起红晕。 他拔高声调说道:“得嘞!就冲你们二位这声‘好’,老罗我现在就回家筹钱去……”话一落音,便麻溜地起身,作势就要离开。 苏俊见状,心里一紧,赶忙阻拦:“罗掌柜,您先等等!您怎么就这么轻易相信我了?” 罗掌柜脚步一顿,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凭什么?就凭你是‘莫老邪’的女婿,这一点,就足够了。” 金家老四见罗掌柜说走就走,顿时慌了神,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焦急劝道:“罗掌柜,使不得啊!您这还啥都没弄明白呢,怎么就急着去筹钱?您先留步,把事儿弄清楚再做打算,成不?” 罗掌柜摆了摆手,憨厚一笑,坦诚相告:“嗐……这些都无关紧要。我琢磨着,凭我和那几百个师兄弟的交情,能把这东西以三百大洋一台的价格卖给他们。” “先收了钱,再给货,想来他们不会有意见。我再自个儿添上三万大洋,这事儿应该能成。剩下的,就全仰仗苏先生了,我也就懂这些,其他的我也弄不明白。” 听到这话,金家老四瞬间呆立当场,面对这般纯粹的信任,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时,罗掌柜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开口说道:“四少爷,还愣着做什么?不跟我回去取钱吗?” 金家老四先是一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低声嘟囔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虽满心无奈,却也只能抬脚跟上罗掌柜的步伐。 苏俊彻底懵了,任他如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个厂子,竟会在古老戏曲的奇妙推动下,开始筹建。他的内心被喜悦与忐忑两种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喜悦的是,一旦到了战时,光学仪器对玻璃的依赖程度极高,更不用说那些五花八门的化学试管、瓶瓶罐罐,医用药品瓶,还有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茶杯,哪一样都离不开玻璃。这意味着,自己曾经设计的蓝图,有着不可估量的发展前景。 可与此同时,强烈的忐忑感也如影随形,沉甸甸的责任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罗掌柜看似不管事,实则每一句话都像一条无形的鞭子,鞭策着他不断向前。 苏俊仿佛瞬间被定住,整个人石化在原地。他的大脑好似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各种方案如走马灯般不断浮现,又在刹那间被否定,每一次的思考与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压力与对未来的未知。 一旁的莫雨薇,见苏俊瞬间陷入沉默,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吵不闹,宛如一位忠诚的守护者,默默守护着苏俊,陪着他沉浸在这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思索世界里,仿佛时间都为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凝重的空气,和那几乎能听见的激烈的思维碰撞声。 送走金家老四两人后,王婶便一直在天井的角落里洗衣服。她坐在水龙头下,面前摆着一个大木盆,手里的搓衣板与衣物摩擦,发出“唰唰”的声响。 可半天过去,堂屋那边安静得有些异常,这种沉静让王婶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诧异。她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心中隐隐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犹豫片刻,王婶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儿,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快步朝着堂屋走去,想要一探究竟。 这一看,可把王婶逗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堂屋里,苏俊正襟危坐,脊背挺得笔直,双眼微阖,周身气场沉静,恰似老僧入定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身仿佛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莫雨薇侧身坐在一旁,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直勾勾地盯着苏俊,脸颊微微泛红,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全然没了平日的活泼劲儿。 王婶瞧着这一幕,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嘀咕:“这一个呢,闷葫芦似的,不知道在琢磨啥;另一个,魂儿都被勾走咯。一个疯,一个颠,可不就是绝配嘛!” 边说着,她边悄悄退了出去,生怕惊扰了这一方奇特的氛围。 这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丝线在缠绕,一端连着苏俊的沉稳内敛,一端系着莫雨薇的热烈直白,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这丝线似乎越缠越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儿。 突然,王婶身后传来一声长叹,紧接着,苏俊的声音悠悠响起:“哎……不想了,脑壳疼。干脆先把莫有财,产糖的坝子里的路修了吧!反正都说‘若要富先修路’嘛!”话音刚落,他又立马换了轻快的语调,对着莫雨薇说道:“走,薇薇啊!咱们逛书店买书去!” 这话一出口,原本静谧的堂屋瞬间热闹起来,莫雨薇那清脆又欢快的声音再度响起,满是雀跃与期待:“好呀好呀,逛书店啰!” 两人临出门时,莫雨薇还不忘转过身,笑容满面地对着王婶说道:“婶,今天中午就别做我们的饭啦,我们去逛书店,也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就在外面吃了。您也别忙活,好好歇着!” 说罢,便和苏俊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莫雨薇对路线熟门熟路,一蹦一跳走在苏俊身边,径直朝着城隍庙街上的商务印书馆走去。街道熙熙攘攘,可她满心都惦记着书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书籍,脚步急切又欢快。 然而,到了书店,一个让苏俊头疼的问题接踵而至。那时的书都整齐摆放在柜台后面,顾客想看哪本,得由店小二从柜台后小心翼翼地取出,再递到顾客手中。 一开始,苏俊饶有兴致地挑选,一本接一本地请店小二拿书。可次数多了,店小二的耐心渐渐消磨殆尽,原本热情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敷衍,动作也愈发迟缓,服务态度明显大不如前。 苏俊看着店小二不耐烦的模样,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失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所处的2024年。 在那个时代,书店里书籍随意陈列,人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书架间,随心挑选、翻阅,是那么便捷、自在。 对比之下,此刻的局促与不便让他愈发怀念曾经的时光,心中默默感叹:还是原来的时空好啊。 第65章 云南府.知识荒漠 苏俊在柜台边来回踱步,睁大眼睛急切地扫过一本又一本的书,满心期待能找到自己需要的医学书籍。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希望渐渐破灭。这可是1924年,书店里陈列的大多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书籍,白话文写成的书简直是凤毛麟角。 好不容易发现寥寥几本,苏俊看都没看内容,直接一股脑儿买了下来。 一番苦苦寻觅后,苏俊逛了好几家书店,收获却寥寥无几,手里只拎着薄薄的六本书。其中有鲁迅的《狂人日记》和《孔乙己》,郁达夫的《沉沦》,叶圣陶的《潘先生在难中》,还有胡适的《尝试集》与《文学改良刍议》。 至于理工科方面的书籍,苏俊连个影子都没瞧见,甚至连相关教材的踪迹都寻觅不到。在昆明这片土地上,理工科知识仿佛陷入了一片荒芜,成了无人问津的知识沙漠。 小尾巴莫雨薇看着苏俊满脸无奈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心疼,轻声安慰道:“哥哥啊,别灰心丧气的。等会儿吃点东西,补充补充体力,我们再去旧书市场碰碰运气。说不定那儿就藏着你想要的宝贝呢!”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又充满感激的笑容,轻声应道:“好吧,那就听你的。” 二人风卷残云般吃完米线,便马不停蹄地杀到了旧书市场。苏俊一头扎进书堆里,在无数泛黄的古籍中翻找,感觉自己都快成了孙猴子在翻筋斗云,却还是没找到想要的。 终于,在一座摇摇欲坠的“书山”下,他眼前一亮,好家伙!几本日文版的西医教材《生理学》、《病理学》、《内科学》、《近世解剖学》,还有一本日文中医书籍《皇汉医学》,这不就是给两个学医弟子的“宝藏”嘛! 苏俊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抱着这几本书,对掌柜说道:“老板,这几本书我要了。” 掌柜眼皮都没抬,慢悠悠伸出四个指头,轻飘飘地说:“四十个大洋。” 苏俊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差点没跳起来,大声嚷嚷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这价儿,你咋不去抢银行呢?这书新的在日本也就几日元!” 掌柜不紧不慢地抬了抬头,眼皮一翻,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哟,嫌贵啊?行,涨价!五十个大洋,少一分不卖,爱买不买,不买拉倒!” 这话一出口,苏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感觉自己的钱包在瑟瑟发抖,这掌柜简直是“趁火打劫”的一把好手啊! 小尾巴莫雨薇二话不说,连忙从丝质小手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滇币,递向掌柜,想着赶紧付完钱走人。哪晓得,掌柜接过钱,眼睛一瞟,嘴角一歪,扯着嗓子就喊:“不!不!……这钱可不够,这是纸币,你还得多付二十!” 这话就像一颗炸弹,瞬间把苏俊的怒火“轰”地点燃了。他“噌”地一下往前跨了一步,双眼圆睁,怒声质问道:“凭什么啊?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掌柜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脖子一梗,脸上挂着那副让人看了就来气的得意劲儿,扯着公鸭嗓说道:“嘿,你问我?我还想问呢!要找原因,你找督军去啊!别在这儿问我,我就这么个收法,你能咋滴?” 那模样,就好像在说他是这世上最有理的人,气得苏俊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白了 。 小尾巴见状,心急如焚,又手忙脚乱地给掌柜递过去二十元滇币。 随后,她轻轻拽了拽苏俊的衣角,声音软糯又带着几分安抚:“哥哥,别气啦。你常年待在外国,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咱犯不着跟他置气,走吧走吧。” 说着,便不容置疑地拉住苏俊的胳膊,半拖半拽地把他带出了旧书铺 。 苏俊还张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双脚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尾巴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这不是欺负人嘛……”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旧书铺,才不情不愿地被小尾巴拉远了 。 两人并肩走在狭窄的小巷,脚下的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小尾巴微微仰头,看向苏俊,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哥哥,你长期在国外,好多事都不清楚。咱民国乱得很,市面上流通着几十种钞票呢。” “前些日子,还有人手里的钱一夜之间就成了一堆废纸,一分都花不出去。所以老百姓们都怕了,只愿意收银洋,碰上收纸币的时候,都得狠狠加钱。大家都是为了过日子,实属无奈之举啊。”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怅惘,像是想起了那些因为钞票贬值而陷入困境的人 。 苏俊一边随着小尾巴往前走,一边在心里暗自腹诽:“真是倒霉透顶!我还没靠抄日文小说从那些小日子手里赚上一分钱,反倒被他们几本破旧书狠狠宰了一笔。此仇不报非君子,这笔账我记下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不过,这一遭也像一记警钟,重重敲醒了苏俊。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计划的工业发展迫在眉睫,而技术类书籍更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掉链子。 “这可是头等大事,得赶紧想办法解决。”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大力发展工业、引进技术的蓝图 。 两人正沿着小巷走着,小尾巴忽然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俊,关切地说道:“哥哥,买书的事儿你先别发愁。一会儿我带你去找我们英文学校的柏校长,他见识广,人脉多,肯定知道哪里能买到你想要的书。” 苏俊一听,原本有些发愁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眼睛里也满是期待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说道:“好啊!薇薇,那我们还磨蹭什么?现在就出发!”说着,他已经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柏校长,解开自己买书的难题 。 第66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一) 小尾巴带着苏俊,脚步匆匆地折返至南门。他们先回了趟家,把书店上买的书放下。 再度从家中出来,没走出多远,一座风格独特的清真寺便闯入眼帘。而他们的目的地——英语学会,租用的正是清真寺里的房间作为教室。 小尾巴快步走向两个迎面走来的女孩,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轻声问道:“同学,打扰一下,请问你们知道柏校长在学校吗?” 两个女同学先是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偏着头想了想,开口说道:“柏校长今天应该在东陆大学上课,估计不会来咱们学校了。” “这样啊,太感谢你们啦。”小尾巴微笑着向她们点头致谢,待两个女孩离开后,她有些无奈地看向苏俊,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 小尾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眼中满是期待,看向苏俊说道:“哥哥!既然柏校长在东陆大学,要不咱们直接去那儿找他?说不定还能顺便逛逛校园呢。” 苏俊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欣然的神色,兴致勃勃地应道:“呃……好啊!我也一直想去看看翠湖,听说那儿风景很美,正好这次能一并去瞧瞧。” 小尾巴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脆生生地说道:“那还等什么,哥哥!咱们快些走!” 言罢,她率先迈出轻快的步伐,引着苏俊一头扎进街巷之中。 一路上,两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街边店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小尾巴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确认苏俊跟在身后,带着他在纵横交错的街巷里寻路前往东陆大学 。 苏俊与小尾巴,从青石板铺设的街道上走过,从一池清泓的翠湖边上穿过。来到一座牌坊式的大门前,只见这牌坊门的正上方飞檐下,有一块繁体字雕刻的“为国求贤”的匾额。 牌坊左边的砖柱上,竖着排列写的是“东陆大学”四个字的学校招牌,右边的砖柱则是一片空白,苏俊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大门后。 便进了这座大门,继续前行几步,便到了这会泽院的九十五级青石台阶的第一级前。看着台阶,苏俊对小尾巴说道:“这个唐督,有点意思,连台阶也能让他联想到九五之尊。” 小尾巴不由笑了笑,便与苏俊拾级而上。台阶的尽头是一个四根高大的罗马柱子支撑起的门厅。 穿过门厅,就进入到了会泽院这栋楼的木质过道上,站在这过道中的苏俊与小尾巴,正在考虑自己怎么走时。 社牛属性拉满的莫雨薇,眼睛一亮,径直朝着一扇敞开的办公室门走去,脆生生地问道:“老师您好,请问柏西文老师在这儿吗?” 办公室里的人闻声抬起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礼貌回应:“同学,你说的是柏教授吧?他在二楼办公室,上楼梯右转,第二间就是。” 莫雨薇连声道谢,而后迅速转身面向苏俊,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笑意盈盈,举起右手,比出一个利落的胜利手势,高兴的说道:“哥哥,走,咱们上二楼!” 二楼…… 柏教授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一道明亮的光从屋内倾泻而出,驱散了过道里的昏暗,让原本幽寂的空间亮堂了几分。与此同时,阵阵欢声笑语也顺着那束光传了出来。 苏俊和小尾巴并肩走到门口,苏俊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几乎是瞬间,一个带着浓重广东口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谁呀?门开着呢,进来吧!” 小尾巴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柏校长,是我呀!” 那位兼具欧洲与华夏血脉的老人,脸上皱纹笑成了一朵花,操着一口带着浓郁广东口音的西南官话,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喜悦,再度说道:“哟,这不是咱们的女状元吗!稀客稀客!好!好!好!快进来坐!”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站起身,迈着略显蹒跚却急切的步子,热情地朝小尾巴莫雨薇和苏俊招手,还一边拍着身旁的空位,示意他们赶紧进屋落座 。 苏俊和小尾巴正准备在长凳上落座,一个操着生硬中文的老外突兀地发声:“对……你是苏……还记得……我吗?” 苏俊身形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忙转过头去。只一眼,便认出这人正是之前出价一万金法郎要买充电宝的家伙。 与此同时,那老外激动得满脸通红,用法文朝着正在用暖水壶,倒茶水的柏校长,大声嚷嚷:“啊!柏……你赢了!我苦苦寻觅的人,真的出现了!” 小尾巴莫雨薇瞧着眼前这个洋人,连句完整中文都讲不利索,一看到自己未婚夫苏俊,就跟被施了咒似的,手脚并用,兴奋得脸都涨红了,跟熟透的番茄似的。 莫雨薇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凑到苏俊耳边,悄声嘀咕:“这洋人咋回事啊?见着哥哥你,跟见着了宝贝似的,难不成哥哥你是他家的远房亲戚?” 苏俊嘴角一勾,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不紧不慢地压低声音回她:“嗐,别瞎想,他呀,大概是中了‘兴奋’的邪,估计是被我的‘魅力’给击中了 ,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来!” 小尾巴嘴角轻轻一撅,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苏俊的肩膀,佯嗔道:“切~哥哥就会打趣我,我才不信呢!”说罢,眉眼弯弯,脸上笑意盈盈,眼里满是藏不住的亲昵。 就在这时,柏校长搬来一个独凳,稳稳地放在苏俊与小尾巴面前,动作轻柔地将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搁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轻声说道:“来,二位,喝茶。” 小尾巴莫雨薇连忙起身,微微欠身,礼貌又甜笑着回应:“柏校长,太感谢您啦!” 柏校长直起身,脸上笑意未减,转身将身旁依旧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洋人介绍道:“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印度支那大学的物理、化学双料博士,马丁教授,此次来咱们这儿进行学术交流。” 说着,他又侧身面向马丁教授,正准备介绍莫雨薇,脸上的笑容忽然一滞,像是被什么绊住了思绪,不过很快恢复过来,继续说道:“呃……教授,这是我英文学会的得意门生,莫雨薇同学,可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女状元呐!” 然而,当目光转向苏俊,柏校长的话语像是突然卡了壳,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莫雨薇见状,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大方又自然地接过话茬:“柏校长,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介绍。这是我的夫君,苏俊,刚从国外留学归来,以后还得多多仰仗您关照呢!” 第67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二) 介绍完毕,马丁教授激动得两眼放光,语速极快地用法文说道:“柏,苏我认识,他就是我托你找的人!”那语气,仿佛在诉说一件足以震惊世界的大事。 柏校长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紧不慢地笑着回应:“这我一猜就猜到了。” 马丁教授满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双手一摊,用法文问道:“怎么?柏,你又提前知道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柏校长仿若没听到马丁教授的追问,只留给他了一个神秘的微笑,径直转向小尾巴莫雨薇,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温和地问道:“今天是哪股风,把咱们大名鼎鼎的女状元,给吹到我这儿来了呀?” 莫雨薇嘴角噙着一抹甜甜的笑意,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俏皮地说道:“柏校长,这不碰上点小麻烦,我第一时间就想到您啦,所以就火急火燎地来您这儿‘搬救兵’啦!” 柏校长听闻,爽朗地笑出了声,脸上的褶子都透着亲切,他轻轻摆了摆手,半开玩笑地说道:“瞧瞧,我就知道!咱们的状元呐,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回又是啥难题,尽管跟我讲,能帮上的忙,我肯定义不容辞!” 小尾巴莫雨薇听柏校长这么说,心里一暖,壮着胆子说道:“柏校长,其实我们是想请您帮个忙,能不能帮我们买些书呀?” “买书?”柏校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追问道,“买什么书呢?” 莫雨薇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柏校长,是这么回事。今天我们起了个大早,跑遍了昆明的大街小巷,逛了一早上书店,结果发现理科类的书籍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找到几本医学教材,还是日文的旧书,看着就让人发愁。所以,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向您求助,您人脉广,见识多,肯定有办法帮我们找到想要的书 。” 柏校长听罢,脸上写满疑惑,眉头微微皱起,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与好奇,问道:“你俩买这么多书干什么哟?” 小尾巴莫雨薇眨着清澈的眼睛,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真诚,脆生生地回答:“夫君说准备开一个我们自己的实验室和智库,需要很多专业书籍做支撑,这才想着多买些书。” “什么?”柏校长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吃惊溢于言表,手中的茶杯都不自觉地晃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开实验室和智库?这可不是小事,你们知道什么是实验室与智库吗?” 小尾巴莫雨薇眼睛亮晶晶的,见柏校长的反应,似乎才感觉到,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刚准备要开口。 一旁坐着的苏俊身子微微前倾,神色自信,毫不掩饰眼中的志在必得,语气坚定且带着几分豪迈的说道:“知道!实验室尽量向托马斯.爱迪生的看齐!智库呢?就参考英国皇家三军研究所学吧!” 柏校长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后仰,一脸茫然地看着苏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他心里暗自思忖,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狂妄不羁的年轻人?担忧之情瞬间涌上心头,他不禁为自己的得意女弟子莫雨薇多了几分忧虑,真怕她所托非人。 想到这儿,柏校长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恼火,也顾不上平日的儒雅风度,语气生硬且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直截了当地问道:“呃……苏俊是吧!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开智库吗?那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今后我们华夏将会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国家?” 苏俊听闻,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微微低下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不紧不慢地说道:“柏校长,您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深度,一时之间确实不太好回答。不过,这倒让我想起我童年时,在缅宁的大街上,经常有这么一个人,一边摆弄着各色小纸旗,一边疯疯癫癫唱着:‘白旗,黄旗,蓝旗,黑旗……呃……红旗来了么……就好过了……’我想,柏校长这或许就是华夏的未来……” 柏校长听罢,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嫌恶,暗自感叹着实可惜。自己这貌若天仙、宛如仙女下凡般的女弟子,莫不是觅得一位以打卦问卜为生的江湖骗子? 苏俊又怎会料到,仅仅因自己采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向柏校长揭示未来华夏的走向,反倒招致柏校长的反感,这大概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果不其然,柏校长神色冷淡,言辞间透着疏离:“呃……小苏,诸如《烧饼歌》《推背图》这类谶纬之书,我这里并未收藏。此类书籍在昆明的大街小巷俯拾皆是,你不必特地来我这儿求取。”说完后,柏校长便心生了送客之意…… 见柏校长陷入沉默,马丁绞尽脑汁,将脑海里的中文词汇艰难拼凑成一句话,问道:“苏,要是你不打算卖掉那东西,能不能让我研究研究?”话一出口,马丁只觉像是完成了一场艰难的脑力马拉松,额头布满汗珠,仿佛刚跑完百米冲刺一般。 苏俊沉思片刻,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开口问道:“马丁教授,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假设您有一项科研成果,还未申请专利,您会允许他人对其展开研究吗?” 马丁教授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一丝困惑,显然没完全理解苏俊的话。他转头看向柏校长,用流利的法文说道:“柏,麻烦你帮我翻译一下,苏先生刚刚说的话我没太明白。” 然而,柏校长却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对马丁教授的求助置若罔闻,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苏俊瞧着柏校长,脸上笑意未减,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他隐隐觉得,自己刚刚的回答大概是引起了校长的误会。 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事儿哪能直言相告呢?这一刻,他忽然对刘基、袁天罡和李淳风感同身受,他们或许大抵也和自己一样,是来自其他时空的穿越者吧。 苏俊倒也没因为柏校长的无视而生气,他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用法文将刚才回答的问题,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现场瞬间炸开了锅。马丁教授满脸惊讶,原本还镇定自若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小尾巴莫雨薇更是惊得呆立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柏校长也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疑惑。 三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同一个念头:这人(哥哥)怎么还懂法文? 第68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三) 苏俊能讲法文,最高兴的非马丁教授莫属。只见他兴奋得像个孩子,猛地跳了起来,那模样,仿佛寻觅到了深埋千年的稀世宝藏。 激动得用法文大喊:“mon dieu!简直太美妙了,苏先生,你居然懂法文!”他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谦逊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je sais seulement un peu. 只是略知一二。” 这一回答,就像打开了马丁教授话匣子的开关,他瞬间开启了话痨模式,接下来的时间里,各种话题如连珠炮般从他口中不断涌出…… 这一回答,恰似一把精准的钥匙,“咔哒”一声就开启了马丁教授的话匣子。 他瞬间像被点燃的鞭炮,开启滔滔不绝的话痨模式。 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各类话题从他口中连珠炮般不断蹦出,根本停不下来。 起初,二人的交谈还围绕着本生电池展开,讨论着电池的原理与应用前景,接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神秘的天文领域。 从只有在安南那片澄澈夜空中才能观测到的南十字星座,到关于银河系波澜壮阔的景象,他们的探讨逐渐深入,话语中满是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探索欲。 可谁能想到,话题一转,二人竟从广袤无垠的银河系,一头扎进了理论物理的高深领域——《相对论》。 随着交谈的持续,那些专业术语和新奇理论如同汹涌的潮水,把柏校长彻底淹没。什么施瓦西半径,那复杂的概念好似一团迷雾,让人难以捉摸;还有爱因斯坦场方程,一连串的符号与公式,完全超出了柏校长的理解范畴,听得他一头雾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 而马丁教授,这个平日里在学术领域颇有建树的学者,此刻在苏俊面前,竟也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除了专注倾听,时不时露出惊讶与钦佩的神情,几乎插不上话,只能沉浸在苏俊带来的奇妙知识世界里。 聊到兴头,马丁教授愈发觉得光靠言语不够尽兴,难以将脑海中那些精妙的学术想法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他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猛地伸手一把拉住苏俊的胳膊,动作间满是急切:“苏先生,咱们得把这些想法好好梳理出来!” 说着,便拽着苏俊大步流星地朝着一块黑板前走去 ,脚步匆匆,仿佛迫不及待要在黑板上构建起一个专属于他们的学术宇宙。 转瞬之间,苏俊便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奋笔疾书起来。粉笔与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字母和符号,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整块黑板。 复杂的公式层层叠叠,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将晦涩的理论知识具象化呈现在众人眼前。 小尾巴莫雨薇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在黑板与苏俊之间来回游移,脸上写满了迷茫。 那些看似毫无规律的字符,在她眼中就像一团乱麻,根本无从下手去理清其中的逻辑。她微微张着嘴,时不时发出几声轻轻的惊叹,可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一幕的不知所措。 柏校长同样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晕头转向。他紧盯着黑板,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试图从那些纷繁复杂的公式中找到一丝头绪。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小声默念着什么,可很快就被苏俊不停书写的动作打断。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困惑与无奈。 马丁教授站在最近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地背在身后,眼神中透露出既专注又紧张的神情。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黑板上的每一个字符,随着苏俊的笔触不断移动。 偶尔,他会微微皱起眉头,陷入短暂的沉思,努力跟上苏俊的思路,试图完全理解这些复杂理论背后的深意。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懈怠,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正在进行一场艰难的学术攀登。 马丁教授紧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和符号,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睛里满是挣扎与不甘。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次次被复杂的理论堵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丁教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无力地耷拉下来,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失落:“看来,这就是我和诺贝尔奖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马丁教授话音刚落,恰似一道划破夜幕的闪电,柏校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惊喜与期待在眼底翻涌。 刹那间,他对苏俊最初的厌恶感如同轻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满心只剩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念头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倘若今天,东陆大学真的有诺奖级研究水平的大师,那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机遇!东陆大学必将凭借这股力量,在华夏教育界乃至全球学术舞台上大放异彩,成为无数人瞩目的焦点。 这个想法让柏校长立难安,他深知此事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告诉董校长!”他在心里暗自催促,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迈向门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到董校长面前 。 小尾巴莫雨薇瞧着苏俊把一黑板写得满满当当,那些奇形怪状的字母像是从科幻电影里蹦出来的神秘符号,新奇劲儿一下就被勾起来了,忍不住凑到苏俊身边,用软糯的声音问道:“哥哥,你写的这都是啥呀,看起来好酷!” 苏俊转过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轻声回她:“这是数学哦。” “啊?”莫雨薇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写着不可思议,“数学咋一个数字都没有?我学的数学可不是这样的!” 苏俊忍不住笑出了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在原来时空看韦神讲数学的视频,当时也是被满屏英文惊得合不拢嘴,想不到现在的自己也做到了。 带了几分小得意,便半开玩笑地对小尾巴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薇薇!数学学到深处,就跟英文勾肩搭背啦!就像咱们听的西洋歌剧,本以为是咿咿呀呀的唱腔,凑近一听,全是听不懂却又高深的门道,数字都跑去幕后当配角啰 !” 小尾巴莫雨薇听闻,唇畔浮起一抹浅笑,眼中也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 第69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四) 在英文学会校长柏文西的引领下,东陆大学的校长与教授们!仿若有序的队列,依次踱步至黑板跟前,目光沉静地凝望着那布满黑板的字符。 此刻,马丁教授正在柏校长的介绍下,向东陆大学的同仁们!阐述着黑板上这些字符的重要意义。他指出,这些字符为未来物理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马丁教授进一步解释,如果能依据这个理论指引设计出验证性实验,那么极有可能在物理学领域取得重大突破,获得多个诺贝尔奖也并非没有可能…… 柏校长面带几分恭敬,站在一位气质沉稳儒雅的中年人身旁,向苏俊与莫雨薇介绍道:“来,苏俊、雨薇,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东陆大学的董校长。” 苏俊看向眼前这位身着笔挺西装、系着精致领带,衣着考究且尽显绅士风度的男子,礼貌地说道:“董校长,很高兴认识您!” “苏先生,我也很高兴认识您!”董校长同样客气地回应,目光中透着欣赏,继而说道:“真是后生可畏!未曾想苏先生这般年轻,竟在学术领域造诣如此之深。”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谦逊地微笑道:“董校长过奖了,实在是愧不敢当。” 几人正相谈甚欢之际,马丁教授迈着沉稳的步伐走来。他带着欧洲人特有的直率,用法文直截了当地说道:“苏先生,我谨代表印度支那大学,诚挚地邀请您到我们学校设立实验室。在相关研究与资源协调方面,我定会全力支持您 。” 这种公然挖人的行为,是任何国人都难以忍受的。东陆大学的董校长依旧面带微笑,不过眼中多了几分警惕,语气关切地问道:“苏先生,此次您回国,想必已有诸多规划,不知能否与我们分享一二 ?” 苏俊神色平静,缓缓说道:“不瞒您说,我目前暂时担任圆山寨的数理化老师。” “圆山寨?”董校长一脸疑惑,眼中满是不解。 柏校长见状,十分贴心地解释道:“董校长,那是云南府边上的一个小镇,那儿有一所‘圆山初等小学’,办了两个补课班,学生们都在备考咱们东陆大学的预科。” 董校长听后,微微颔首,心中似乎有了思量…… 这时,马丁教授用法文开口:“柏校长,你方才说的‘圆山寨’是什么?还有‘预科’又是什么意思?希望你能为我翻译一下……” “呃……苏先生,你看啊,咱们……”董校长的话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说完。 马丁教授在柏校长的耐心解释下,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迫不及待地用法文说道:“苏先生!我们法属印度支那大学,早在1902年便在安南河内已建校,多年来发展迅猛,构建了一套极为完善的学术体系,并且与全球众多顶尖科研强校都保持着深度合作。” “只要您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将为您量身打造专属的研究室,各类资源都将全力向您倾斜 ,为您的科研之路保驾护航……” 民国十三年,西风东渐,可三从四德的旧观念仍在莫雨薇心间徘徊。 她虽对眼前局势似懂非懂,却也猜出,那位马丁教授正热切邀请苏俊前往法属印度支那大学任教。 这怎么能行?她满心焦急,却只能强压着冲动。 她一双大眼睛满是忧虑,在众人脸上来回打量。 目光落在董校长身上,这位校长面庞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双眸深邃专注,透着知识分子的睿智。 她暗自祈祷,希望董校长能设法留住自己的未婚夫…… 董校长像是察觉到了莫雨薇投来的期许目光,那目光里藏着无声的支持,给了他几分鼓舞。他整了整思绪,刚要开口,马丁教授却又抢先一步。 马丁教授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情,语气急切又充满诱惑:“苏先生,我深知您在电池领域的卓越才能。只要您加入我们,马上就能开展您擅长的电池研究项目。想象一下,凭借您的智慧,一定能让人们彻底摆脱那又大又笨重的本生电池,开启全新的能源时代!” 董校长听完,心中暗自思忖:“电池”这事儿,柏西文怎么只字未提?看来眼前这位年轻人,恐怕远不止表面这么简单,如此人才,说什么也得留下。 这般想着,董校长看向柏校长。柏校长心领神会,猛地一拍脑门,急忙说道:“董校长,苏先生志向远大,他想建一个像托马斯·爱迪生那样的实验室,还要组建一个如同英国皇家三军研究所般顶尖的智库!” “哦!这想法相当不错,年轻人就该有这般抱负,我们理应全力支持。”董校长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赞许地说道。 马丁教授没太听懂中文,一脸迷茫,又拉着柏校长追问翻译。 此时,董校长将目光转向苏俊,诚恳地说道:“苏先生,您也知道,东陆大学刚成立不过短短几年,和国外名校相比,确实存在诸多不足。” “但我们热忱欢迎每一位心怀华夏富强之志的有识之士归来。只要是有抱负、想干实事的人,学校定会倾尽全力支持!” 马丁教授的目光从未曾,从苏俊身上移开,见董校长与苏俊交谈几句后,苏俊脸上绽出欣喜笑容,他顿时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仪态。 他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结结巴巴又急切万分地说道:“苏……苏先生,您一定……要跟我去……印度支那大学啊!” 听到马丁教授那结结巴巴、急切的叫喊声,董校长脸上挂着温和且自信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苏先生,我怀着十二分的诚意,诚挚地邀请您加入我们东陆大学,担任物理学教授一职。” “学校高度重视您的学术能力与科研抱负,一旦您应允,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优先为您建立一个专属的、以您名字命名的实验室。在那里,您将拥有充分的科研自由,学校的各类资源也将全力配合您开展研究。您看,这个提议如何?” 第70章 云南府.东陆大学(五) 苏俊看着神色急切、手忙脚乱的马丁教授,又将目光转向满脸热忱、诚挚邀请的董校长,心中暗自思忖:“好家伙,自己这下倒成了各方争抢的香饽饽了。” 小尾巴莫雨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激烈的人才争夺“大战”。 马丁教授满脸焦急,话语里满是挽留的急切;董校长则是沉稳大气,句句邀请都带着十足的诚意。 可是,这两人一交锋,那场面堪称一绝。你来我往间,话里藏刀,全是不吐脏字的尖酸嘲讽,挖下的坑一个比一个深,却连一抔土都不填,纯纯是一场让人叫绝的高能文斗 …… 小尾巴莫雨薇的眼睛像灵动的小鹿般,在两人与苏俊之间来回流转,长睫扑闪,心中不禁泛起层层暖意。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头那股幸福感快要溢出来。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如此幸运,能陪在如此优秀、被众人争抢的苏俊身旁 。 这场围绕着自己展开的“争夺战”愈演愈烈,苏俊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实在不忍再被当作物品般争抢。 是时候结束这场纷争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用法文沉稳地说道:“先生们,请先冷静一下。其实,我有一个双赢的想法,不知二位是否愿意听一听?” 两人正争得不可开交,听到苏俊这话,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他们都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苏俊,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期待,安静地等着他开口。 苏俊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想,二位所追求的,归根结底离不开名与利。倘若我有一个能让二位名利双收的办法,想必二位不会反对吧?” 他的话音刚落,马丁教授和董校长对视一眼,紧接着异口同声地说道:“说来听听……” 两人前倾着身子,迫不及待地想要知晓苏俊的计划,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全然被对新方案的好奇所取代。 苏俊挺直了腰杆,把今后大学之间出现的交换生项目抛了出来,并条理清晰地阐述道:“董校长,东陆大学可率先设立交换生制度,每年挑选一批顶尖学生前往法属印度支那大学,让他们浸润在前沿科研环境中,这无疑能大幅提升东陆大学在国际教育领域的知名度。” “马丁教授,贵校也不妨派遣学生来东陆大学,深入感受东方文化与学术氛围,对贵校学生的科研视野拓展大有裨益。” “另外,我计划在东陆大学成立一个联合实验室,就叫‘启思阁thinkstart简写为ts’ 。两校共同投入资金与先进设备,针对电池等极具潜力的前沿领域开展联合研究。” “一旦取得成果,双方共享,发表论文时共同署名,在学术界打响两校名号。研究成果实现商业化后,收益按协商比例分配,名利双收。” 董校长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思索:“这个提议确实新颖,不过诸如学生交换期间的课程衔接、学分互认,还有实验室的日常管理分工,这些细节还得细细斟酌。” 马丁教授摸着下巴,眉头轻皱:“没错,尤其是设备的维护费用分担、人员调度,都需要提前规划周详。” 苏俊自信一笑:“二位顾虑得在理。我们不妨组建一个由两校资深负责人、学术骨干和我共同参与的工作小组,全方位、深层次地制定详细合作方案,确保每个环节都能稳步推进,让合作顺利落地 。” 随着协商与探讨的,教室里的气氛逐渐变得缓和起来。最后,马丁教授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向苏俊要求道:“如果这样,苏先生必须每年,到法属安南的河内印度支那大学讲学两个月,将你在物理学和电池研究领域的前沿知识与我校师生分享。” 苏俊听闻,原本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伸出手,与马丁教授紧紧相握:“马丁先生,非常感谢您的邀请,我原则上同意你的要求。” 董校长也笑着点头:“如此一来,咱们东陆大学的‘启思阁thinkstart’实验室,也能顺利开展各项工作了。” 苏俊点头道:“对的,董校长,辛苦您了。实验室的建设至关重要,我希望能尽快让它运转起来。” 最终,在民国十三年,这个充满希望的年份里,随着苏俊同意每年前往印度支那大学授课两个月,双方的初步合作协议就此达成。 而东陆大学的“启思阁thinkstart”实验室,也即将在众人的期待与筹备中,即将开启一段充满无限可能的科研征程 。 此时,小尾巴莫雨薇悄悄走到苏俊身旁,微微仰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软糯地说道:“哥哥,你可别忘了,今天下午还有宴会要参加呢。” 彼时,苏俊正与众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实验室未来的规划,聊得热火朝天。听到莫雨薇的提醒,他才猛地一拍脑门,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赶忙向大家拱手告别:“实在不好意思,诸位,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有什么?明天一早,陇蜀时间八点,我们又来学校详细的谈。” 说罢,苏俊便在众人的目光中,脚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赶去。而小尾巴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回家换身得体的衣裳,可别误了这重要的宴会 。 苏俊匆匆回到家,顺手拿起鸡毛掸子,轻轻掸去长钐上的灰尘,换上小尾巴给他买的布鞋,便在堂屋里坐定,等着小尾巴一起出门。 苏俊在楼下等了许久,小尾巴却迟迟没有下楼。过了一会儿,莫雨瑶带着一身清冷的气质,从二楼缓缓走下,对苏俊说道:“你家那位嫌我的衣服不合她心意,正在楼上发脾气呢?你去看看。” 苏俊听了,目光看向莫雨瑶,眼中满是无声的询问:你是让我去你的闺房? 莫雨瑶神色冷淡,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动作仿佛带着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霜寒。 随后,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堂屋随意找了个躺椅坐下,姿态慵懒却又透着股子疏离劲儿,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着,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苏俊得到默许后,便抬步上了楼…… 第71章 云南府.夜宴 苏俊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与皮革混合的冷冽气息。昏黄的灯光被厚重的黑色窗帘过滤,只在地面投下几缕黯淡的光影。 正对门处,一张雕花梨木床简约而整洁,黑色的床帏低垂,透着几分神秘。床边是一张古朴的书桌,桌上摊开着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色标记着多处地点,旁边整齐摆放着各类枪支的零件,擦拭得一尘不染。 唯一的衣柜立在墙角,深褐色的木质散发着岁月的陈旧感,柜门半掩,露出里面几件剪裁利落的一堆冷色调的旗袍和皮质风衣。 墙角挂着一幅宣纸裱糊的国画,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淡墨勾勒轮廓,浓墨皴擦出纹理,尽显巍峨。 山间云雾缭绕,留白处题着“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字迹洒脱,与缥缈云雾相融,更添空灵。 画面下方,清泉潺潺流淌,线条灵动,淡墨晕染出粼粼波光。 泉边,几丛幽兰悄然绽放。洁白花瓣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嫩黄花蕊点缀其中。修长兰叶以浓墨挥就,刚劲又飘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空谷幽兰遗世独立,与诗句的忧伤共鸣,清冷又傲然,为整幅画添了别样的诗意与韵味 。看到这苏俊不由摇摇头…… 目光不由转向另一侧,只见墙上挂着一排长短不一的枪支,枪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不凡身份与冷酷过往 。 苏俊彻底懵了,这哪里像个闺房?入目所及,皆是与温柔闺阁毫不相干的景象,浓烈的硝烟味混着皮革的气息,刺鼻又冷冽。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女孩的房间?”满心的诧异让他一时语塞,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坐在小凳上的小尾巴。 小尾巴紧咬下唇,脸上交织着无奈、失落与愤怒。她死死地盯着那唯一的衣柜,那眼神仿佛要将柜门灼烧出个洞来,似是那衣柜承载了她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 看到小尾巴,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唤道:“薇薇,怎么啦,瞧你这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小尾巴的眼眶微微泛红,满是委屈地嘟囔着:“哥哥,你快看看,我妹这一柜子的衣服,哪一件像是能穿着去赴宴的呀?我看呐,倒更像是去上坟时穿的!”说着,还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苏俊顺着她指的方向,目光快速扫过衣柜里挂着的旗袍与皮风衣,不得不承认,这些衣服的风格确实偏冷硬、肃穆。 但他还是很快从中挑出一袭纯白的旗袍,递到小尾巴莫雨薇面前,温声说道:“薇薇,我先出去,你换上这件试试看,我觉得应该挺合适的。” 莫雨薇犹豫了一下,随即无奈地轻轻点了点头,接过旗袍,心里虽还有些怀疑,却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 莫雨薇换上旗袍后,发觉衣服不仅有点紧,裙摆处竟还出现了一串疑似被耗子咬出的洞。 她一下子叫了起来:“哥哥,这件旗袍被耗子咬烂了,穿不了……”说着说着,眼眶泛红,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苏俊再次推开雕花木门,刹那间,莫雨薇在他眼中宛如化作了一株盛放的雪兰,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苏俊忍不住连声赞叹:“好美,薇薇啊!此生有你在身边,我了无遗憾了,你简直太美了……” 莫雨薇看着痴痴的苏俊,脸颊浮现一抹娇羞的红晕,嗔怪道:“哥哥,你又打趣人家……”边说边伸出手指,指向裙摆处那几个被耗子咬出的洞。 苏俊看向膝盖下方裙摆的破洞,心里琢磨着,这不剪了就行嘛!旗袍的长度又何必非得离地三十厘米,剪掉不就没这烦恼了。 终于,莫雨薇穿上了苏俊暴改后的旗袍,外面披了一件皮质披风。怀揣着忐忑、娇羞与满心爱意,她在苏俊的搀扶下,登上了一顶精致小轿。 莫雨瑶看着出门的姐姐,惊得呆立在原地,心想:旗袍居然还可以这样穿? 此时,东西寺塔在落日余晖的笼罩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盘龙江的水面波光粼粼,河畔的建筑处处洋溢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苏俊跟在抬着莫雨薇的小轿旁,一路来到了巡津街上的洋人聚集区。这里有一家法兰西人的商务酒店,他们刚到酒店门口,阮友豪便赶忙迎了上来。 阮友豪让安南仆人,接过了莫雨薇的披风,便引领着二人走进宴会大厅。只见水晶吊灯洒下耀眼的光芒,宾客们都穿着华丽的服饰,正低声交谈着,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和红酒的味道。 法兰西人身着笔挺的西装,胸前佩戴的勋章闪闪发光,他们正优雅地与各位来宾寒暄。不远处,几位身着传统服饰的东方人,面带微笑,与周围的人相谈甚欢,为这场宴会增添了别样的风情。 苏俊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轻轻挽起莫雨薇的手,稳步朝着人群走去。这时,身形胖乎乎的皮埃尔端着酒杯,迈着轻快的步伐向他们走来。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用法语说道:“美丽的女士,欢迎您出席今晚的宴会。” 莫雨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婉的微笑作为回应。苏俊也用法语与皮埃尔流利地交谈了几句,随后便与莫雨薇一同走进冷餐会会场。 一进入会场,苏俊便开启了贴心“导游”模式,一边耐心地给莫雨薇介绍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种食品,从食材的来源、独特的烹饪方式,到背后的饮食文化,事无巨细;一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为她取来一份份精致的冷肉、色彩缤纷的沙拉、造型小巧的三明治,还有香甜诱人的甜品。 莫雨薇环顾四周,只见场地布置得优雅精致,处处洋溢着浓郁的欧式风格。 娇艳欲滴的鲜花肆意绽放,柔和的烛光在精致的烛台上摇曳生姿,二者相互映衬,营造出一种浪漫而温馨的氛围。 餐桌上,摆满了地道的欧式冷食,法式鹅肝酱细腻绵滑,德式香肠香气四溢,意大利火腿纹理清晰、薄如蝉翼。 一旁,色泽诱人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香槟则不断升腾起细密的气泡,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第72章 云南府·风波 时光悠悠流转,在苏俊无微不至的关怀与悉心照料下,乐队演奏的悠扬古典音乐,如潺潺溪流,缓缓淌过莫雨薇的心田。 小尾巴莫雨薇起初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她的神情愈发柔和,全身心沉浸在这美妙的氛围之中。 苏俊瞅准一个无人的角落,悄悄凑近莫雨薇,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薇薇啊,这次咱俩可肩负着重大使命!” 莫雨薇满脸疑惑,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问道:“哥哥,难道在这儿还有什么要紧事?是外交大事吗?” 苏俊瞬间板起脸,煞有介事地说:“那可不,外交无小事!” 莫雨薇一听,立刻收起笑容,小脸一正,认真地说:“明白啦!哥哥,我保证不给咱华夏丢脸!” 苏俊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接着一本正经地说:“这就对喽!记住,敞开肚皮尽情吃,尽量把慈禧老佛爷当年花出去的钱吃回本儿,能吃回一分是一分!反正这儿除了阮友豪和皮埃尔,咱们谁都不认识,丢不了人,放心大胆地吃!”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逗得莫雨薇“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了,看着苏俊说道:“哥哥你又来逗我!” “得嘞!我这就冲向美食战场,你也赶紧跟上,一会儿在这张桌子胜利会师!”苏俊一边说,一边模仿着冲锋的动作,脸上洋溢着迫不及待的笑容。 这话如同逗笑开关,再次把莫雨薇笑得直不起腰,双手捂着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哥哥你太逗啦,哈哈……”等莫雨薇好不容易止住笑,直起腰来,再一看,苏俊早已没了踪影。 他像一只闻到腥味的猫,一头扎进美食堆里,在餐台前左挑右选,盘子里的食物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莫雨薇看了看周围,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为了老佛爷,冲啦!”然后迈着坚定又略带滑稽的步伐,朝着美食大步走去,那架势仿佛要和苏俊来一场“吃货大比拼”。 莫雨薇端着一大盘食物,哼着“浪奔,浪流”的《上海滩》的曲儿,轻快地往约定的桌子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尖细又谄媚的声音:“莫姑娘,莫姑娘!真的是您呐!这可太巧了!” 莫雨薇脚步一顿,心里涌起一丝不悦,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身着紧绷的黑色燕尾服,扣子都快被他圆滚滚的肚子崩开了,此人正是犬养太郎。此刻他像个幽灵般,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假笑。 莫雨薇下意识地绽出一抹笑容,权当打了招呼。那笑容恰似夏花般灿烂,毫无防备地照进人心,让人心里一暖。她身着一袭稍显紧身却又恰到好处的改良旗袍,将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 犬养太朗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她的那一刻,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股热流自脚底迅速蹿升,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开始沸腾,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大脑一片空白,只剩眼前这抹倩影挥之不去。 犬养太朗的双脚像是被施了咒,不受控制地朝着莫雨薇的方向跟去,他张着嘴,涎水险些就要流出来,那副模样既猥琐又令人厌恶。 莫雨薇像察觉到暗处毒蛇窥视般,浑身不自在,满心厌恶,只想立刻摆脱那如附骨之蛆般淫邪的目光。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裙摆随着步伐匆匆摆动 ,只想离这个恶心的人越远越好。 莫雨薇一路左躲右闪,可犬养太朗却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依旧紧紧跟在身后,最后竟被他一路跟到了餐桌旁。 彼时,苏俊正坐在餐桌边大快朵颐。不经意间抬眼,瞧见小尾巴莫雨薇身后的犬养太郎,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坏笑,对着莫雨薇说道:“嘿,薇薇,我可没见你拿骨头呀!”莫雨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犬养太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神色瞬间变得冰冷,死死地盯着苏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桑,又见面了……”那语气,仿佛结了一层冰。 可苏俊却像没事人一样,挑了挑眉,回了句:“哟,是真巧,怎么没见你的~盆?” 苏俊的话,瞬间让犬养太朗的脸涨得通红,他怒不可遏,伸出手指着苏俊,气急败坏地骂道:“八格!你当我会像你这头猪一样,整天就知道吃?” 面对犬养太郎这般指名道姓的辱骂,苏俊神色平静,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他从容地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拉开一张椅子,带着恰到好处的绅士风度,对莫雨薇轻声说道:“请坐。” 莫雨薇配合地回应:“谢谢!” ,但眼神里满是疑惑,她悄悄打量着一脸淡然的苏俊,那目光仿佛在问:“哥哥,他都骂你了,你怎么不还嘴?”苏俊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安抚:“不过是犬吠罢了,何必理会?” 犬养太朗听到这话,气得重重“哼”了一声,强压着怒火道:“好,好!我不跟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我今天来,是为遭受地震的同胞募捐的,犯不着跟你置气!你就继续吃吧,吃饱了好养膘!”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离去,留下一串愤怒的脚步声。 苏俊听闻犬养太朗的话,原本从容的神情陡然一滞,随即轻轻推开面前的餐盘,目光有些凝重,轻声对莫雨薇说道:“薇薇,我好像落下一件很重要的事。” “哥哥,什么事呀?”莫雨薇眨着眼睛,满是好奇地问道 。 苏俊却陷入了沉默,思绪飘回到1920年的海原大震。 那场灾难,几乎被人遗忘,震后无人关注,受灾民众孤立无援。 整整28万人的生命消逝在那场天崩地裂中,大地被撕开巨大的口子,群山仿佛有了生命,在颤抖中“行走”。 即便到了1924年的今天,那片土地依旧在余震的肆虐下不得安宁,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苦难。 苏俊望着犬养太朗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忖,既然自己身处此时此地,或许该为那些饱受苦难的同胞们做点什么,不能再让他们的遭遇被忽视、被遗忘。 第73章 云南府.薇念慈善基金会 过了好一会儿,苏俊才回过神,看向莫雨薇,缓缓开口:“呃……薇薇,虽说那小日子行事一贯猥琐,不过这次,倒还显露出一丝人性,知道为关东地震的受难同胞募捐。行,就冲这点,今天暂且把他们从‘禽兽’那类里踢出。” 莫雨薇静静地凝视着苏俊,看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悲凉,心里一紧,关切又轻声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苏俊抬手轻轻摸了摸莫雨薇的头,语气里满是怅然与追忆:“薇薇,你听说过海原大地震吗?那场可怕到连山都像活过来走路的地震……” 莫雨薇扑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望向苏俊,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柔顺的发丝跟着轻轻晃动。 苏俊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像是被一层悲伤的迷雾笼罩,他微微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沉痛与惋惜:“薇薇啊,那可是一场夺走了28万条鲜活生命的大灾难。好多人在窑洞沉沉睡去,就再也没能醒来。直到现在,那里余震还时有发生,幸存的百姓饥寒交迫,衣不蔽体,连口饭都吃不上,日子过得太苦了……” 说着,苏俊的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那悲悯的神情里,满是对受灾民众的心疼与牵挂 。 莫雨薇听完,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轻轻唤道:“哥哥,你……” 苏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的骂道:“这算什么事儿!北洋政府简直荒唐至极!自己国家死了那么多百姓,无数灾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他们却不管不顾,居然跑去救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 “薇薇,你知道吗?他们给日本这次地震捐了650万个大洋!可海原那场8.5级的特大地震,死了那么多人,受灾的百姓流离失所,政府拨出的援助款却连零头50万个大洋都没有!这还有天理吗?” 苏俊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握拳,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额头上青筋暴起,那模样仿佛要将这世道的不公都吼出来 。 莫雨薇完全愣住了,眼神中满是迷茫与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苏俊为何知晓如此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但听到自己国家遭受如此重创,无数同胞在灾难中丧生,而政府却还要不顾实际、盲目对外示好,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意蔓延至全身。 此时,她真切地感受到与苏俊同样的无助,像是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四周茫茫,却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浮木。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带着哽咽,无力地唤了一声:“哥哥……” 在这个喧闹的宴会上,苏俊深情凝视着莫雨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温热,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她那如莲花蓓蕾般柔嫩的纤手。 声音轻柔却满含坚定:“宝贝,我一直在想,我们心底这份柔弱却又无比珍贵的善念,应当让它茁壮成长。” “往后,无论我们赚了多少钱,都拿出10%来,成立一个‘薇念慈善基金会’,帮助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你觉得可好?” 莫雨薇的双眼,瞬间蒙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眼神里满是感动与认同。她用力地点着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微念,微念……” 苏俊微微欠身,握着莫雨薇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动,一笔一划,写下“薇念”二字。 莫雨薇起初有些疑惑,待感知到两个字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诧异。她仰起头,目光紧紧锁住苏俊,眼中满是探寻:“哥哥,为什么用我名字里的‘薇’呀?” 苏俊眼中满是温柔笑意,轻轻捏了捏莫雨薇的脸颊,认真说道:“因为我有一个世间最善良的爱人,我想让这份善良被全天下看见。我还盼着你把禅院里的师姐师妹们都带出那青灯古佛相伴的世界,一起去救助那些深陷苦难的世人。她们心怀慈悲,定能给更多人带去希望。” 莫雨薇佯装嗔怒,抬手轻轻捶了下苏俊的肩膀,娇嗔道:“哼!坏哥哥,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掉进你设的‘陷阱’啦?不过……薇薇心里可喜欢这个‘陷阱’了 。” 说罢,莫雨薇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叉起桌子上的一根香肠吃了起来了。 莫雨薇才吃了几口,便放下叉,轻轻叹了口气,面露忧虑道:“哥哥,道理我都懂,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咱们这‘薇念’慈善基金会如今只有个空名,一分钱启动资金都没有,这慈善事业可怎么开展得起来?” 苏俊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神色轻松,眼里满是自信:“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一会不是有募捐活动吗?就等着犬养太朗他们先把‘砖’抛出来,咱们再跟着大展身手,还怕没钱?” “就凭咱俩?”莫雨薇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哥哥!你还真会现学现卖啊!” “没错,就凭咱俩!现学现卖……”苏俊坐直身子,挺了挺胸膛,语气坚定,掷地有声,“别小瞧了自己,咱们齐心协力,肯定能行!” 苏俊笑意盈盈,随手拿起一个餐盘,一边挑选精致的冷餐,一边对莫雨薇说道:“薇薇,快过来尝尝,这可都是曾经老佛爷,花了不少银子给咱们买的单呢?咱们可不能辜负。” 莫雨薇一愣,旋即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恰似山间绽放的花朵,满是灵动俏皮:“好呀,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也谢谢老佛爷。”说完,她也拿起餐盘,跟苏俊一起在摆满美食的餐台前挑选起来 。 阮友豪刚将邀请的宾客们一一迎入会场,便端着一杯咖啡,脚步匆匆地朝苏俊走来。他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微微欠身,带着几分歉意说道:“苏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苏俊嘴角上扬,回以友善的微笑,摆了摆手,语气轻松:“阮先生客气了,我都理解,您忙着招呼客人,辛苦啦!” 第74章 云南府.艺伎 阮友豪轻抿一口咖啡,放下杯子,神色转为认真,目光坦诚地看向苏俊:“苏先生,咱们既是朋友,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是替我老板的朋友皮埃尔先生办事的。他在安南海防有个纺织印染厂,想在云南府寻个买家。” “哦?那找到买家了吗?”苏俊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阮友豪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懊恼,一股脑儿地倾诉起来:“联系了好些商号,一开始他们都满口答应,可到最后,没一个愿意掏钱买的。” “我琢磨着,如今华夏社会动荡不安,工厂目标大,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且没什么保障,大家都怕麻烦,所以才都打了退堂鼓。这事儿可真让我头疼!” 苏俊听完,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看向阮友豪,关切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后续打算怎么推进呢?” 多阮友豪神色有些落寞,眼中透着一丝无奈,苦笑着叹道:“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今晚了。听说四国领事出面,邀请了云南府官商界的几位大佬过来。一会就看看有没有转机,能不能有个好结果吧 ,我心里实在没底。” 苏俊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眼中满是好奇,看向阮友豪问道:“阮先生,我实在有些好奇,皮埃尔为什么非要卖掉这座工厂呢?” 阮友豪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放下杯子后,不假思索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不赚钱嘛!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价格,比从海船运来的布匹价格还要高,根本没什么市场竞争力,继续经营下去,也就只有亏本的份儿。” 苏俊眉头轻皱,眼中满是疑惑,诚恳地问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按理说工厂自产自销,价格不该更高才对。” 阮友豪苦笑着摆摆手,不假思索地回应:“这还不简单?这些年,海防煤炭稀缺得厉害,价格就跟坐了火箭似的,一个劲儿往上涨。纺织印染厂主要靠烧煤运转,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产品价格自然降不下来,根本竞争不过海运来的便宜布匹。” “哦……燃料短缺……理解!”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温和地说道,“祝你们今晚顺利找到买家。” “呃……看看吧!”阮友豪满脸无奈,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力。 就在这转瞬之间,一个商业计划如闪电般在苏俊的脑海中成型。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旋即恢复如常,有条不紊地回应着阮友豪关于法兰西人推行文字改革计划为何阻力重重的疑问。 与此同时,法兰西领事手持酒杯,清了清嗓子,开始郑重宣读祝酒词。 话音刚落,宾客们纷纷起身,动作优雅而礼貌。 有人轻轻端起盛着琥珀色白兰地的水晶杯,有人则拿起高脚杯,其中盛满了色泽浓郁的波尔多红酒,还有人手持细长的香槟杯,杯中香槟的气泡正欢快地跳跃着 ,大家都在这温馨的氛围中,准备一同举杯,共赴这场宴会的美好时刻…… 共同举杯后,果然小日本的几位艺伎登场了,她们的手中各自拿着一把圆形扇子,半掩着脸上涂得煞白的妆容。 她们启唇吟唱,那声音尖锐又怪异,调子起伏毫无美感,好似鬼哭狼嚎一般。 小尾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模样吓得一哆嗦,紧紧拽着身旁人的衣袖,带着惶恐地说道:“哥哥!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苏俊略作思考,轻声对小尾巴解释道:“这是小日子的艺伎。大约在咱们明末清初的时候,出现了这种以女性为主的表演艺术从业者。主要分布在东京、京都这些地方,她们靠舞蹈、音乐、歌唱和交谈技巧取悦宾客,身着华丽和服,梳着传统发髻,脸上涂着白色妆容,曾经盛极一时 ……” 苏俊看着这一群衣香鬓影中的社会名流,沉醉在这噫噫呀呀中,心里不由一阵恶寒。 苏俊置身于宴会之中,目光扫过周围衣香鬓影的社会名流。他们个个脸上挂着应酬式的笑容,周旋在人群里。 此时,台上咿咿呀呀的艺伎声传来,本应是婉转悠扬,可在苏俊听来,却满是虚伪与做作。 一瞬间,一股恶寒从心底泛起,他只觉这看似繁华热闹的场景下,藏着数不清的空洞与虚荣 …… 或许是怕身着艺伎服饰表演太过东洋化,会惹西洋人不快,表演者很快停下了动作。紧接着,一个身着和服、脚踩木屐的东洋女子与犬养太朗一同登上舞台。 女子操着一口带着西南官话腔调,尖细又娇柔的声音说道:“各位尊贵的先生、女士们!想必大家都已听闻,1923年,大日本帝国遭遇了可怕的大地震,一时间生灵涂炭,损失极为惨重。” “今日,我代表受灾民众,恳请大家慷慨解囊,为日本的重建贡献一份力量!”言罢,她拿出一张地震灾区惨不忍睹的照片,开始声泪俱下地讲述灾情。 与此同时,犬养太朗也在一旁,眼含热泪,用法文为她同步翻译着…… 台下众人一阵唏嘘,不少人面露同情之色,已经开始准备掏钱包了。小尾巴见状,气得小脸涨得通红。 小手紧紧拽着苏俊长衫的袖子,急声道:“哥哥,他们这就开始募捐了,咱们海原大地震震级比他们高,损失可比他们惨重多了,怎么能让他们把风头抢了去!”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轻声说道:“薇薇,先别急,做好准备……咱们先看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手段,等会儿咱们直接一击制胜 。” 紧接着,令人作呕的一幕出现了。那犬养太郎那小子,竟公然拍卖起艺伎所精通的舞蹈、音乐、茶道等技艺,还宣称出价最高者。还能让艺伎在这场宴席期间,为贵宾提供专属陪侍服务,美其名曰以此彰显贵宾的不凡身份。 听闻小日子使出这些令人不齿的手段,苏俊身旁的小尾巴莫雨薇,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复杂的情绪,一声满是无力感的叹息悠悠响起。 这叹息声里,裹挟着深深的失望与无奈,如同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轻轻钻进苏俊的耳中…… 第75章 云南府.请君 苏俊轻轻凑到小尾巴莫雨薇耳边,低声道:“薇薇,看来咱们得行动起来啦。战略上呢?咱得藐视敌人,战术上可得重视着点儿。” 小尾巴莫雨薇眨巴着大眼睛,急切问道:“哥哥,那咱们具体咋做呀?” 苏俊眉眼含笑:“走,找阮友豪借纸笔去。是时候亮出咱们‘薇念慈善基金会’的招牌啦,这招牌上的字还得靠咱们薇薇大显身手呢。” “就这么简单?”莫雨薇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写着惊奇。脑袋上的那条在出门前,苏俊为弄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活像一条俏皮的小尾巴。 苏俊肯定地点点头,语气轻快:“当然不是啦,还得跟那些西洋乐队借把吉他。” “那还有别的吗?”莫雨薇眨着大眼睛,好奇地追问。 “应该没有了!哦!对了,还得准备点钱……”苏俊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后,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 “这听起来也不难嘛!”莫雨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眉眼弯弯,俏皮又可爱。 彼时,苏俊背着一把吉他,身姿挺拔,宛如一位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步伐沉稳而坚定地朝着舞台走去。 犬养太郎见状,神色瞬间警惕起来,如临大敌般迅速上前阻拦。然而苏俊脸上始终挂着笑盈盈的表情,不慌不忙,还掏出一张百元滇币大钞,在犬养太朗眼前晃了晃。 犬养太朗目光一滞,随即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八格,支那人,我劝你小心点!别搞出什么乱子,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苏俊闻言,笑意未减,语气轻松地开口:“呃……犬养君!别这么紧张嘛,我可是来给你助威的。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又将那百元大钞扬了扬。 “钞票……钱……”犬养太郎盯着钱,眼神中透露出贪婪的光,不由自主地喃喃道。 “对喽……就是钱嘛!我准备捐出来做善事。这么有意义的事,我肯定支持,而且我还打算为你们献上一首《让世界充满爱》。” “你怕什么呢?难道连听人唱首歌都怕,你可是大日本帝国的男人啊!”苏俊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满是轻蔑,直直地看向犬养太朗。 最终,犬养太朗的目光闪躲了一下,不情愿地让苏俊上了台。苏俊站在台上,沉默了一小会儿,突然,他用中文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在这里,我要感谢充满爱意与善良的大日本帝国,我将为这份善良献唱一首歌,《让世界充满爱》。” 台下的华夏人听到这话,全都愣住了,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像个没骨气的软蛋!众人满脸嫌弃,纷纷投去不屑的目光。可苏俊仿若未觉,神色坦然,丝毫不在意这些异样的眼光。 此刻,犬养太朗脸上挂着一抹得意又带着几分嘲讽的坏笑,将苏俊的话一字不差地用法文翻译了出来。 台下的阮友豪看到这一幕,失望地不住摇头,原本苏俊在他心中高大英勇的形象,瞬间如泡沫般破碎…… 刹那间,悠扬的吉他声率先响起,紧接着,一首用中文演唱、直抵人心的歌曲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开来: “轻轻地捧起你的脸, 为你把眼泪擦干, 这颗心永远属于你, 告诉我不再孤单, 深深地凝望你的眼,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紧紧地握住你的手, 这温暖依旧未改变, 我们同欢乐, 我们同忍受……” 在这个时代,华语乐坛宛如一片荒芜的沙漠,人们的音乐审美长期被简单、重复的曲调所禁锢,就连那首激昂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也是脱胎于《两只老虎》的旋律。 因而,这首风格独特的歌一响起,就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让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努力竖起耳朵,不放过任何一个音符,试图探寻这全新音乐世界的奥秘。 它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那真挚的歌词、新颖的旋律,像一阵春风,吹散了人们心中对传统音乐的刻板印象。 小尾巴莫雨薇站在台下,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攥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口中激动的喊道:“哥哥,好样的!就这样……”。 她知道,属于自己的精彩时刻就要来了,苏俊的歌声如同奏响的序曲,为她即将登场拉开了震撼的大幕 …… 小尾巴莫语薇的动静,成功吸引了一旁沉醉在,穿透力极强音乐声中的《滇声报》小记者郑逸的注意。他满脸嫌弃地转过头,看向这个咋咋呼呼的女人。 然而,只这一眼,他便愣住了…… 这女孩……的装扮,有种难以言喻的独特韵味。 她既没有身着奢侈华贵的衣料,也未佩戴精致的首饰,更无精雕细琢的妆容,可那股子摄人心魂的美却扑面而来。 在她身旁,一众女子黯然失色,仿佛已然成凋零的繁花。 而女孩恰似一枝素雅的玉兰,傲然独立于天地之间。 她那一对乌黑发亮的马尾辫,随着头部的晃动轻盈甩动,让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忍不住想要伸手轻抚那缕秀发。 可女孩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个模样像“汉奸”的高个青年,这让小记者郑逸心里莫名一阵酸涩。 最终,他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她。“咔嚓”一声,镁光灯闪过,他略带心虚地记录下了她的模样…… 当那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犬养太郎忙不迭地带头鼓掌,脸上堆满谄媚的笑,说道:“苏桑,实在是太精彩了!这‘让世界充满爱’,简直说到人的心坎里去了,多谢!” 苏俊回以微笑,目光坦然地看向犬养太朗,问道:“犬养君,你看这世间天灾频发,无论哪个国家遭遇灾难,都理应得到援助,你说是吧?” 犬养太朗忙点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苏桑所言极是!这种天灾,确实惨不忍睹。要是不施以援手,那简直是丧失人性,连禽兽都不如。” 苏俊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说道:“犬养君如此有大爱,倒是我之前误解你了。” 犬养太郎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自傲道:“苏桑,无妨!今日你帮了大日本帝国的民众,往后大日本帝国定当涌泉相报!” 苏俊微微颔首,话锋一转:“犬养君这话我记下了。其实,我只想再在台上说几句话,不知犬养君意下如何?” 犬养太朗大手用力一挥,脸上笑意绽放,如同弥勒佛般和蔼,说道:“悉听尊便……” 第76章 云南府·入瓮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大步迈向舞台正中央,中气十足地高声喊道:“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下!” 台下的人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凭借美妙声线引发众人热议的年轻人。此刻见他站到舞台中间示意安静,大家默契地停下交谈,一道道目光齐刷刷汇聚在他身上。 苏俊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开口道:“呃……今天可真是承蒙大日本帝国的‘善良’好好洗礼了一番,我实在佩服!犬养君,多谢你让我‘受教’了!” 说完,苏俊朝着犬养太朗不紧不慢地鞠了一躬,那姿态看似恭敬,实则隐隐透着调侃。 犬养太朗瞬间被这“夸赞”冲昏头脑,得意忘形起来。他还在想着,或许这位苏桑便是云南版的又一位,捐了五万大洋给大日本帝国的梅艺术家了。 为此犬养太朗的嘴巴像连珠炮般开始长篇大论:“苏桑,你要知道,我们……(此处省略三百字滔滔不绝的自我吹嘘)所以说啊,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面对何种危难,我们都应以慈悲为怀,去救助他人……”他眉飞色舞、自我陶醉,仿佛自己已然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一旁的小记者郑逸,听着犬养太朗这番言论,浑身一阵恶寒,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心里暗自腹诽:“这说得冠冕堂皇,实际都是些什么歪理。” 反观苏俊,脸上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带头鼓起掌,嘴里不停地说着:“犬养君,说得实在太好了!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危难都要救助,这境界,真让人赞叹!” 那语气,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犬养太朗最忠实的拥趸。犬养太朗听着恭维,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高尚”氛围中无法自拔。 突然间,苏俊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愤。他眼眶泛红,胸膛剧烈起伏,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 声音因激动微微颤抖,却又极具穿透力,愤怒地吼道:“28万人失去生命!30万人在伤痛中挣扎!山体崩塌移位,大地被撕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全球96个地震台网,都捕捉到了这场震级8.5级,烈度12级的灾难!告诉我,面对如此灭顶之灾,我们到底该不该救?犬养君……”这声声质问,饱含着沉痛与不甘,如重锤般砸向犬养太朗,也砸向在场众人的内心深处。 莫雨薇的双眼瞬间蓄满泪水,胸脯剧烈起伏,被苏俊的情绪深深感染,毫不犹豫地高声回应,声音清脆且坚定:“该救!”这简短有力的两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压抑沉重的氛围中炸响,久久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犬养太朗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像被哽住,好半天才极不情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该救……”此刻,他满心懊悔,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心里直骂自己刚才怎么就那么得意忘形,掉进了苏俊挖的坑里。 就在这时,莫雨薇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脚步急促而坚定地跑上舞台,每一步都踏出不容置疑的决心。在苏俊充满鼓励与支持的目光中,两人一同用力,“唰”的一声,迅速拉开写有“薇念慈善基金会”的条幅。 台上的莫雨薇,深吸一口气,用带着浓郁乡音、却极具穿透力的红河话,激昂有力地说道:“同胞们!大家都知道,1920年那场海原大地震,是一场灭顶之灾!山崩地裂,28万同胞的生命被无情夺走,30万人受伤,无数家庭支离破碎!那些受灾的同胞们,至今还在余震的苦难中挣扎,他们急需我们的帮助!” “今天,站在这里,我恳请大家伸出援手,为海原大地震受灾的同胞们募集善款!众人拾柴火焰高,您的每一份爱心,都能成为他们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说完,莫雨薇郑重地向台下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成九十度,久久没有起身,那是对众人的诚挚恳请。 随后,她缓缓转身,面向犬养太朗,又恭敬地鞠了一躬,清晰而响亮地道了声:“谢谢!” 这一声谢,既是对犬养太朗刚才“被迫”表态的巧妙回应,更是对这场慈善行动的有力推动。 之后,莫雨薇与苏俊相视一笑,眼神中满是默契与坚定。 他们一同抬起手,稳稳握住“薇念慈善基金会”条幅的两端,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朝着餐桌走去。 每一步,都踏出他们救助受灾同胞的决心,每一步,都像是在向世人宣告,这场慈善救助行动,正式拉开帷幕。 郑逸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前,他一直笃定苏俊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莫雨薇则是个满脑子金钱的拜金女。可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刻,莫雨薇在台上为受灾同胞振臂高呼,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悲悯,整个人散发着熠熠光辉。 郑逸看得痴了,不由自主地朝着莫雨薇的方向走去。此时的莫雨薇正被一群想要捐款的人团团围住,大家不断抛出各种问题,莫雨薇都耐心解答。 郑逸静静地站在一旁,举起相机,默默为莫雨薇拍照。 每一次按下快门,镁光灯闪过,它都像是在将莫雨薇的善良与勇敢定格成永恒。郑逸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自己的笔和镜头,把莫雨薇的善举宣传出去,让更多人关注到甘肃海原大地震受灾的同胞。 在这个过程中,他心中那一丝微微的善念也被悄然点燃,编织成一缕深深的牵挂,一头系着莫雨薇,一头系着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受灾民众 。 彼时,台上的犬养太郎脸色铁青,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薇念慈善基金会”条幅下的捐款处。 犬养太朗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压抑着愤怒的咆哮。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想在众人面前风光一把,却被苏俊和莫雨薇抢了风头,还被迫支持这场募捐。 看着那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捐款桌前,踊跃奉献善心,他只觉得内心的嫉妒和不甘如潮水般翻涌,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在台上干瞪眼,满心的怨愤无处发泄 …… 第77章 云南府.黑龙会 或许,在华夏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深植着的是,每一个华夏儿女朴素而炽热的爱国之心。 那份对同胞的关切,如同涓涓细流汇聚成海,一旦有需要,便会毫不犹豫地奔涌而出…… 郑逸紧紧握着手中的相机,镜头精准地捕捉到,犬养太郎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犬养太郎的双眼圆睁,像是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极为不满。郑逸嘴角微微上扬,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永远定格。 另一边,唐督的新夫人钱太太,在四个公使夫人的簇拥下款步向前。 钱太太身着华丽旗袍,金丝绣边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衬托出她优雅的气质。她神情温婉,眼神中满是真诚,轻轻将写着三千大洋捐款的支票递出。 紧接着,四个公使夫人依次上前,她们虽然来自不同国度,但此刻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善意,每人捐出二千大洋。 原本一场充斥着商业气息的餐会,在苏俊与莫雨薇的努力下,悄然变成了充满温情的慈善之夜。 苏俊身姿挺拔,他穿梭在人群中,眼神坚定而明亮,每一个举动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染力。 他时而与宾客们热情交谈,时而又专注地安排着各项事宜,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与自信。 莫雨薇则像一朵盛开的玫瑰,美丽且充满魅力。她笑语嫣然,用甜美的声音和真诚的态度,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让大家纷纷慷慨解囊。 终于,小尾巴莫雨薇满脸兴奋,声音清脆地报出了今夜“薇念慈善基金会”所接受的捐款数额:“四万一千零五元!”那一刻,整个会场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小记者郑逸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感慨。他知道,自己找到了记录这个美好夜晚的方式。在他的脑海中,一篇名为《山走了,地裂了》——副标题:《海原别怕我们来了》的文章已然成型。 而阮友豪,站在一旁,目睹了苏俊和莫雨薇所做的一切,心中的敬佩如潮水般汹涌。那是对苏俊由衷的折服,也是对这份伟大善举的致敬 …… 阮友豪望着苏俊,满眼崇拜。苏俊心里一动,凑近他小声说:“阮先生,今晚你肯定忙。要是纺织厂今天没卖掉,明天中午12点(陇蜀时间),你到东陆大学找我,我帮你出主意。” 阮友豪听了,连忙点头,说:“太感谢了,苏先生!我一定到!”说完,他让手下的安南人跑去叫了两顶小轿,送苏俊和莫雨薇。 二人临上轿之前,郑逸总算鼓起勇气递了一张名片给莫雨薇,提出来要采访,莫雨薇刚要拒绝,苏俊笑着抢先答应:“郑先生一番好意,那就麻烦你了,明天下午三点(陇蜀时间)荣华茶园,你看怎么样。” 郑逸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这片本应充满光明的土地上。云南府的小日子的洋行,表面上是一处普通的商业场所,可在那昏暗幽僻的角落里,却隐匿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里是“黑龙会”在云南府的据点之一。 山本隼人满脸阴鸷,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攥着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八嘎!”他突然怒吼一声,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愤怒与懊恼,“犬养家的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又把事情搞砸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把地板踩出个窟窿来。 渡边雄介面色阴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脸上满是厌恶与不甘:“那个自大的家伙,一直自以为是,这次可好,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我们要怎么向他叔父犬养毅阁下交待呢?犬养毅阁下可不是好糊弄的,这次出了这么大篓子,我们少不了要吃排头!”他越说越激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 山本隼人停下脚步,双手抱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事到如今,只能想办法补救了!要是让犬养毅阁下,知道是我们没管教好他侄子,我们在黑龙会的日子可就到头了!”说罢,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似乎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 山本隼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死结,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闪过一丝阴狠。“渡边君,”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我想到个办法。那个所谓的‘薇念慈善基金会’,今晚出尽了风头,还让我们在这场募捐上丢了颜面。不如,让雅子干事长带人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渡边雄介一听,眼中顿时一亮,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山本君,这主意妙啊!既能挽回我们在犬养太朗面前的颜面,也能给犬养毅阁下一个交代,就说是为了维护黑龙会的威严,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道,在这片地上,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山本隼人狠狠地点点头,“没错,就这么办!让雅子干事长挑几个身手利落、心狠手辣的浪人,手脚给我放干净点,别留下把柄!”他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的表情狰狞而又冷酷。 “明白,山本君,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他们知道招惹黑龙会的下场!”渡边雄介应和道,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神情,仿佛已经看到了“薇念慈善基金会”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的场景 。 山本隼人微微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拍了拍渡边雄介的肩膀,开口说道:“渡边君,还有件事你务必牢记。犬养毅阁下之前特意叮嘱过,对他侄子犬养太朗,要‘润物细无声’地加以引导。”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盯着渡边雄介的眼睛,加重了语气,“可千万别因为心急,把事情弄成了揠苗助长,这点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切不可大意。” “哟西!山本君所言极是……这个要求我会传达给雅子干事长,让她安排,务必让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说罢,两人眼神交汇,脸上浮起阴鸷的神色,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嘿嘿嘿”笑声 ,那笑声里满是恶毒与阴险,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第78章 云南府.爱屋及乌(上) 民居一颗印的堂屋中…… 莫雨薇坐在太师椅上,“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今夜的慈善晚宴实在是太成功了,一想到晚宴上众人踊跃捐款的场景,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拉着妹妹莫雨瑶,又扭头看向苏俊,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哥,你看到没,大家都好热情,好多人都是主动来问捐款的事。” 虽说莫雨瑶也为姐姐与姐夫的“薇念慈善基金会”此次募捐旗开得胜而由衷地开心,可她那万年不变的清冷模样依旧没改。 白皙的脸庞上没有过多表情,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兴奋得脸颊泛红、手舞足蹈的姐姐莫雨薇。 她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表面上风平浪静,可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掀起了滔天巨浪。 莫雨瑶神色平静,目光在兴奋交谈的姐姐和姐夫之间来回游移,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着如何救助大地震中的同胞,话语里满是关切与急切。 莫雨瑶虽面无表情,内心却思绪翻涌。多年来,她打理着家里的马帮,常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其中就包括那些居心叵测的日本人。 在她看来,这些日本人就像凶狠的恶狼,贪婪且睚眦必报。她深知,今晚姐姐和姐夫在慈善晚宴上让日本人丢了面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伺机报复。 想到这儿,莫雨瑶眉头紧锁,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担忧。他们究竟会采取什么手段?是暗中破坏救援物资的运输,还是利用其他阴谋诡计?莫雨瑶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莫雨瑶的思绪飘回到数年前,同样是初秋的一天。 父亲第一次带她跟着马帮出门跑商,那些画面如同昨日之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天,天还未破晓,昆明的街巷仍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自家马帮的几百匹马就已在城门口集结。 驮着货物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清脆的铃铛声在空气中回荡。莫雨瑶站在一旁,既紧张又兴奋,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丫头,别怕,跟着爹就行。”父亲摸了摸她的头,目光中满是慈爱与鼓励。 随着一声响亮的吆喝,马帮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莫雨瑶跟在父亲身后,踏上了这次从昆明到昭通的漫长旅途。 一路上,他们穿州过市,行走在山峦连绵起伏、道路崎岖难行的山路上,马蹄声在山间回荡。 莫雨瑶的双腿因长时间骑马而酸痛不已,可每当她想放弃时,看到父亲坚定的背影,便又鼓起了勇气。 途中,他们经过一条湍急的河流,河水奔腾咆哮,溅起层层水花。马匹们有些畏缩不前,莫雨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父亲牵着她的马,轻声安抚着:“别怕,咱们慢慢过去。”马帮在头骡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涉过河流,水花打湿了莫雨瑶的衣裳,却浇不灭她心中的热情。 历经23天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昭通。正待她想一览这座城池时,后知后觉的她才明白父亲为啥带自己来昭通。原来是父亲的同窗,想让自家儿子娶她,准备上门提亲。 按老辈的规矩,这是要男方家登门求娶才对,可父亲倒好,兴奋得像挖到了百年人参,急吼吼地就把她送上门来。 “爹,您是不是老糊涂啦?哪有这么荒诞的,您真怕您女儿嫁不出去吗?”她气得直跺脚,眼睛瞪得像铜铃,双手叉腰,胸脯剧烈起伏,又吼道:“爹,提亲哪有女方家主动的,您这是什么搞法?” 看着父亲满脸堆笑,不停地搓着手,哄小孩似的说道:“乖闺女,这可是门好亲事,往后您就知道爹的苦心啦!” 她一听,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扭头就走,扔下一句狠话:“行,从今天起,我跟您没话讲!回家我还当我的姑子去……” 打那以后,她像只炸毛的小猫,父亲一开口,她就翻白眼,要不就干脆装听不见。 父亲铁了心要促成这桩婚事,找来几个手脚麻利的老妈子,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带到客栈。 “姑娘,忍一忍就好啦。”老妈子们一边念叨,一边拉着她洗漱,然后便是涂脂抹粉、精心梳妆。她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嘴里不停地吐槽:“你们这是要把我变成什么?供人观赏的花瓶吗?” 收拾妥当后,她就被塞进一顶小轿,晃晃悠悠地往男方家去。坐在轿子里,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不停地用手擦去那些胭脂水粉,嘴里还嘟囔着:“爹,等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您!” 一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怎么“报复”父亲,满心都是对这场包办婚姻的怨念……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可笑。 可是,当父亲把她带到那个所谓的夫家时,那一幕让莫雨瑶此生难忘!那血腥的场景至今都让她要抱着枪才能入睡。 莫雨瑶依然记得进村的那一刻,死寂如潮水般将她淹没,随后腥臭味、焦糊味一股脑地直冲她的鼻腔,让她直作呕。 这日光惨白,毫无温度地洒在这片人间炼狱。 地上,残肢断臂凌乱散落,鲜血早已干涸,在土地上凝固成一块块暗沉的斑痕,像是大地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不远处,一位老人的身体扭曲着,头颅歪在一旁,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仿佛在质问这突如其来的灾祸。 他的手半伸着,似乎在临死前还想抓住一丝生的希望。 一个孩子的尸体蜷缩在墙角,小小的身躯布满了可怖的伤痕,身旁的玩具沾满了鲜血,显得格外刺眼。那曾经稚嫩的脸庞,此刻已变得毫无血色,紧咬的牙关仿佛还留着生前的恐惧与痛苦。 村子里的房屋大多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房梁,摇摇欲坠。偶尔有烧焦的木头“嘎吱”作响,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几近窒息。 一只瘦骨嶙峋的狗在废墟中徘徊,它的叫声充满了无助与哀伤,时不时用鼻子嗅嗅地上的尸体,似乎在寻找着它熟悉的主人。 这一切,吓得莫雨瑶双腿发软,她紧紧抓住轿帘,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眼睛瞪得滚圆,眼眶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透过被风吹起的轿帘缝隙,她惊恐地看着外面的惨状,嘴唇颤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而后,她看到父亲发疯似的冲向村中最大的那一栋房子,口中大叫着:“显禹兄!显禹兄!……你在哪儿……我来了。” 莫雨瑶颤抖着被几个健妇搀扶着下了轿子,快步追上了父亲。只见这栋房子的大门外站着一个人,身上尽是枪眼和刀伤,全身血淋淋的,身边倒着一片大包头的土匪,这一切,让人一看就胆寒。 父亲哽咽着尖叫道:“忠义,你爹呢?”那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居然“嘣”的一下倒下了,手竟然指向了马房的方向…… 第79章 云南府.爱屋及乌(下) 莫雨瑶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沉稳持重的父亲,此刻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只见他脚步急促,几步便飞奔到了马房。 踏入马房,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死寂。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每一具都血肉模糊。 伤口处的鲜血早已干涸,在地面凝结成暗红色的斑块,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惨烈厮杀。 莫雨瑶刚把目光投过去,就惊恐地捂住了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双腿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父亲的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双手疯狂地在草料堆里翻找。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呼,从草堆中翻出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 老人满脸血污,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容,胸腔剧烈起伏,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风箱般的声响。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父亲,断断续续地说道:“二公子……护…着,老爷……往……保安团……方向去……了。”话语间,他的气息愈发微弱,但眼神中透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坚毅与忠诚。 说完这句话,老人像是完成了此生最后的使命,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缓缓闭上了双眼。 父亲紧紧抱着老人的尸体,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陈伯……” 几声哽咽后,父亲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动作迅速得如同脱兔,猛地起身,将她抱上轿子,急促吩咐轿夫赶路,脚步匆匆地往村外赶去。 轿子起起落落,晃晃悠悠…… 莫雨瑶紧紧抓着轿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透过轿帘缝隙,只看到轿外的景物飞速往后退去,像被扯成碎片的画卷。风声在耳边呼啸,那呼啸声里似乎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枪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焦急的模样,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在心底蔓延开来,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蜷缩在轿子里,双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小村里那一幕幕血腥的场景,满心都是对未知前路的惶惑。 前往保安团的路上,步步都裹挟着未知与不安。终于,在一条河边,轿子停了下来,河边长满一人高的芦苇,随风摇曳。莫雨瑶瞧见父亲迅速翻身下马。 父亲又快步走到芦苇前,将一个侧身躺着的老人轻轻扶起。老人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说着。莫雨瑶看到那老人正慈爱地抚摸着胸前保护着的一个婴儿,婴儿似乎睡着了。 在妇人们的搀扶下,莫雨瑶下了轿子。这时,她才注意到一旁隐蔽在山石后的人,那人浑身布满数十道狰狞血口。 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好似一张薄纸,殷红的鲜血肆意地洇染着周围的草地,触目惊心。 一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而他,正用一支步枪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努力站得笔直,宛如一棵在狂风骤雨中坚守的孤松。 当他的目光触及莫雨瑶时,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微笑,恰似月光温柔洒落在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柔和的涟漪,其中却又夹杂着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美得让人心碎,让人不忍直视。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莫家二小姐……莫雨瑶吧!真美,比照片上的你,还……美……我不行了,你重新找一个吧!我胸前有给你的礼物,土匪没抢走……别怕,你过来拿……”话还未说完,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缓缓溢出。 莫雨瑶惊恐地“啊”了一声,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慌乱地躲到了父亲的身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时,父亲护着的那个老人正叹息着:“你看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家都没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父亲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眶泛红,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问道:“那这孩子叫什么呢?” “瞧我这记性,一慌乱竟把取名的事儿给忘了。女孩家可不能像她两个哥哥一样,取个什么忠义、学仁这样的名字。莫兄……你看眼前这条悠悠流淌的河水,又正值刚入秋,不如就叫秋水吧!” 父亲轻轻重复着:“秋水,秋水,陈秋水……好名字……”突然,他转过头,看见莫雨瑶正指着那个站着的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便出声叱责:“蠢丫头,你怕什么?那是你未来的夫君学仁,还不快去救他……” 父亲身旁的老人赶忙出言维护道:“莫兄,别骂孩子,她才多大呀!这里到处都是死人,鲜血淋淋的,能不怕吗?”说完这几句,血又从他的伤口中止不住的溢出…… 父亲连忙叫人为他止血,只见那个老人摆摆手,说道:“别忙了……我不成了,莫兄!我有东西交给你……” 而此时,被骂的莫雨瑶,心中满是忐忑,脚步虚浮地,朝着那个所谓的夫君走去。那人已经被轻轻地平放在了草地上,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他身体里流逝。 当他看到莫雨瑶朝自己走来,黯淡的眼眸瞬间被点亮,那光芒里藏着眷恋与不舍。他强撑着,右手颤抖着伸进怀中,掏出一个丝绸布包,用尽全身力气递向莫雨瑶,气若游丝道:“这是……我送你的……” 此刻,莫雨瑶突然被姐姐莫雨薇的一串笑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手臂上的玉镯。 这玉镯上,一朵莲花以镂空工艺雕琢而成,花瓣洁白无瑕,宛如凝着霜雪;芝麻粒大小的粉彩精心勾勒出花蕊,栩栩如生。碧绿欲滴的荷叶,仿佛能掐出水来,稳稳地托着这朵莲花 。 莫雨瑶不禁心想,他究竟是个心思多么细腻的人,才能挑出这般精巧的礼物,又怀揣着怎样的深情,将它送到自己手中。 莫雨瑶心中妒意翻涌,怎么也压制不住。她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姐姐,满心都是不甘。 莫雨瑶心想,姐姐的好运,还不是因为这个便宜姐夫苏俊,是个工科博士,机缘巧合下。让老爹忆起了,昔日同样身为工科博士的那位同窗好友。 或许就是这份怀念与情谊,使得老爹爱屋及乌,对姐姐和便宜姐夫的恋情,一路大开绿灯,任由他们发展。 莫雨瑶也曾向老爹问起那个叫秋水的婴儿,可每次老爹总是神色平静,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该有她自己的生活,咱们别去打扰她。” 这让莫雨瑶满心疑惑,秋水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为何老爹对她的态度如此维护。 莫雨瑶满心悲戚与愤怒,如今她什么都顾不上想,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为这镯子的主人,为自己那还未开始就已破碎的幸福,讨一个明明白白的公道! 那个温柔对她微笑、拼尽全力把镯子交到她手上的人,怎么就被夺走了生命?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莫雨瑶一想到他身旁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黑衣人尸体,眉头便紧紧拧成了一个结。 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手中那泛着寒光的东洋武士刀,更让莫雨瑶的疑惑越来越深。 这些使用东洋武器的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何对她的“未婚夫”一家痛下杀手? 第80章 东陆大学.演讲……(上) 清晨,阳光像金色的丝线,轻柔地穿过窗户,给屋内镀上一层暖光。 苏俊因为东陆大学有约,早早便起了床。他走到了水龙头旁,用清凉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残留的困意。 洗漱完毕,苏俊来到餐桌前,热气腾腾的饵丝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饵丝上还点缀着翠绿的葱花和喷香的肉酱。 苏俊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饵丝,软糯的口感、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中散开。 这时,他抬头看向正在一旁擦拭桌子的王婶,问道:“王婶,大小姐还没醒吗?” 王婶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着回答:“还在睡呢?苏先生,要我去叫醒她吗?” 苏俊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让她睡吧!王婶,如果她醒了找我,告诉她我去东陆大学了。” “嗯!好的,苏先生。”王婶应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转身又去厨房忙碌,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轻微的锅碗碰撞声,满是生活的烟火气 。 苏俊刚准备出门,二楼传来一声呼喊:“苏哥哥,等等我。”紧接着是急促的下楼声。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睡眼惺忪的莫雨薇。苏俊心疼地看着她,轻声说:“薇薇,你眼睛都肿了,回去再睡会儿。学校的事我去处理,中午就回来,快回去睡吧。” 莫雨薇站在堂屋门口,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哥哥,我今天起晚了,对不起。” “傻丫头,这有什么。困了就去睡,我走了。”苏俊满眼怜爱。 “嗯,哥哥。那我今早和妹妹去圆通禅院,跟师姐师妹们说慈善基金会的事,中午见。”莫雨薇说道。 苏俊微笑着点头:“好,快回去睡吧。” 苏俊才到东陆大学的会泽院,马丁教授就焦急的围了上来,对着苏俊用法文就说道:“苏先生,昨天你走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让你做一次关于相对论的演讲,苏,你要不准备下。” 苏俊刚踏入东陆大学,那栋崭新的法式会泽院,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清晨校园里的静谧,就被一道急匆匆的身影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马丁教授,此刻却神色焦急,脚步匆匆地朝着他快步走来。 马丁教授走到苏俊跟前,微微喘着粗气,用法文急切地说道:“苏先生,昨天您离开之后,我们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大家一致认为,您对相对论的见解独到而深刻,所以都希望能邀请您来做一次关于相对论的演讲,让更多的人有机会领略这一伟大理论的魅力。苏,您看您要准备一下吗?时间有点紧,拜托您了!” 说着,马丁教授眼中满是期待与信任,双手还不自觉地比划着,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内心的迫切。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无妨。只是我想了解一下,安排我在哪个教室演讲呢?” 马丁教授急忙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不不不……并非在教室,是在至公堂!” 苏俊知道至公堂,近百年来,诸多学界名流在此汇聚,华罗庚、冯友兰都曾讲学,推动学术交流。 闻一多先生的《最后一次演讲》也在这里诞生,那些激昂话语至今犹在苏俊的内心回响。 如今,苏俊也要登上这个讲台,讲的还是《相对论》,命运如此安排,真是让人感叹造物弄人。 苏俊陷入沉思,片刻后,他向马丁教授示意,希望能独自静一静,待演讲之时再来通知他。言罢,苏俊寻了一处凳子坐下,闭目养神,为即将到来的演讲养精蓄锐。 苏俊站在至公堂演讲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明白这场演讲是关键考验。一旦失败,一切设想都将落空,他只能成功。 苏俊缓缓开口:“先生们,女士们!同学们,大家好!” 此刻站在这儿,我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为啥呢?因为我今天要讲的可是划时代的《相对论》。 你们知道不,这理论是爱因斯坦先生提出的,他1922年曾在上海停留了三天。 要是时间能倒回1922年,我肯定先在1922年,就把爱因斯坦先生请到和平饭店吃一顿,向他好好取取经。 这样我现在也能更有底气,不至于紧张得不行,也能更好的给大家讲好这《相对论》 。 苏俊话音刚落,台下先是瞬间安静,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随后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苏俊抬起手,轻轻摆了摆,台下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苏俊清了清嗓子,接着讲道:“虽然没能邀请到爱因斯坦先生共进晚餐,但今天,我想带着大家揭开相对论那神秘的面纱。”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寂静,满是期待。 “1924年,世界正处于科技变革的风暴核心,相对论横空出世,就像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科学小怪兽’,闯入了人们的认知领域,把大家以往的科学观念搅得混乱不堪。”苏俊略带诙谐的表述,引得台下响起阵阵笑声。 “谈及《相对论》,就不得不先讲讲狭义相对论中大名鼎鼎的公式e=mc2 。这个公式看似简洁,仅仅表达能量等于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但其背后所蕴含的,却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说完,苏俊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公式e=mc2 。 他放下粉笔,微微侧身,目光扫视台下,提问道:“大家不妨思考一下,我们头顶的太阳,究竟是依靠什么持续发光发热的呢?” 这一问题瞬间点燃了台下的气氛,一名大胆的男同学站起身,冲着苏俊喊道:“苏先生,太阳烧的肯定是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此话一出,台下哄堂大笑。那男生见众人笑话自己,梗着脖子反驳:“笑什么?有本事你们说出个答案来!” 待笑声渐渐平息,苏俊温和地说道:“至于太阳烧的是什么,刚刚这位同学提到三昧真火,我无法判定对错,不过这确实也能算作一个有趣的猜想。” 听到这话,那男生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说道:“你们看,先生都说这能算个猜想!” 苏俊微微点头,继续阐述:“然而,在1920年,也就是民国九年,英国物理学家爱丁顿提出了一个猜想,他认为太阳的燃烧源于氢原子核聚变为氦原子核的过程。为了验证这个猜想,西方众多物理学家纷纷投身于相关实验。” “那么,为什么大家会倾向于认为这个猜想是合理的呢?关键就在于爱因斯坦先生的这个公式:e=mc2 。” “肯定会有人疑惑,如此前沿高端的科研领域,我们华夏能做些什么呢?尤其是我们东陆大学,又能扮演怎样的角色?” “在这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同学们,我们能进行理论计算,去探究发生这种聚变所需的条件。” 第81章 东陆大学.演讲……(下) 听到苏俊的话,马丁教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暗自惊叹:“太棒了!这个思路太妙了。虽然目前还没办法开展核聚变实验,但我完全可以先进行理论计算!我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与此同时,趁着众人回味其话语、短暂停顿之际,苏俊的脑海中,正权衡着是否要揭开原子弹这一潘多拉魔盒的神秘面纱…… 苏俊心一横,暗自思忖:“上帝常言,当一扇门开启时,另一扇门亦会随之关闭。也罢!那我便打开这扇门!” “呃……各位,你们有没有想过,按照这个公式,哪怕是一小块石头都蕴含着巨大能量,可为什么它没有爆炸呢?” 台下的众人也在瞬间意识到,对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缓缓说道:“这是因为,这种能量乃是储存在原子内部的能量,想要将其释放出来,谈何容易。” “诸位不妨回顾一下,1911年,卢瑟福先生才提出原子核式结构模型,直至今日,我们对于原子核的研究,仍处于相对浅显的阶段。” “然而,太阳的存在,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启示——既然太阳能够持续稳定地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能量,那么,假以时日,人类必定能够研究出利用这种能量的发电站。”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或许也会有人出于其他目的,研究出这类极具破坏力的武器……” 苏俊激情澎湃地发表完演说,本以为会收获热烈掌声,现实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台下众人神色平静,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对他的发言毫无反应。 苏俊心里明白,没有足够引人入胜的“饵料”,难以钓到大鱼。 于是,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刚刚那位男同学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猜想,认为太阳燃烧的是三昧真火。而我,基于公式e=mc2 及卢瑟福先生关于原子核与太阳聚变的理论,也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一种具有毁天灭地威力的炸弹,也就是原子弹。” 果然,苏俊吐出“原子弹”三个字,台下瞬间泛起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众人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按捺不住的好奇,如同被一层神秘的迷雾所吸引。 苏俊微微停顿,观察着台下的反应,而后继续有条不紊地阐述:“同学们,我们都知道,太阳内部进行的是氢原子聚变为氦原子的核聚变反应,释放出巨大的能量。” “那么,我们不妨逆向思考,既然太阳是聚核,那在地球上,我们能否通过特殊手段,将重元素,比如铀,进行裂变分解,使其释放出足以引发爆炸的能量呢?” 马丁教授只觉一脸震惊,大脑好似被重锤敲了一下,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他心中反复思忖:“苏俊这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如此天马行空又从未有人涉足的逆向思维,他究竟是如何捕捉到的?而我,怎么连一点这样的苗头都没察觉到……”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呐!”马丁教授长叹一声,用他那为数不多、勉强知晓的中文俗语,低声嘟囔着,言语间满是自愧不如的无奈与感慨 。 接着苏俊把原子弹撞击铀的中子,形容成美式九球台球的母球,让大家想象这母球击中铀原子时,就像在一个特制的巨大台球桌上,开启了一场疯狂的、永不停歇的对撞游戏。 当母球精准地撞击到铀原子这个“目标球”时,铀原子瞬间被撞得“粉身碎骨”,释放出更多的“子球”——中子。这些新产生的中子,就如同被母球激发的小分身,带着巨大的能量,迫不及待地朝着周围其他的铀原子飞驰而去,继续展开撞击。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台球碰撞时的清脆声响,引发连锁反应。 越来越多的铀原子被卷入这场疯狂的对撞之中,无数的中子四处横飞,整个过程就像台球桌上的球越来越多,碰撞越来越密集,能量在这不断的撞击中呈指数级增长。 而这源源不断释放的能量,便是原子弹爆炸时那毁天灭地力量的来源 ,一场微观世界里的台球风暴,造就了宏观世界的震撼奇观。 终于,苏俊结束了漫长的阐述,最后总结道:“这便是我基于现有理论,对原子弹链式反应的猜想。” 马丁教授彻底被折服了。在苏俊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完全跟不上苏俊跳跃的思路。 此刻,马丁教授的内心被敬佩之情填得满满当当。 在苏俊掀起的这场思维风暴里,他深刻意识到自己思维的局限,根本无法与苏俊并驾齐驱。 于是,他心甘情愿地担当起忠实记录者的角色,借助柏西文的翻译,将苏俊那些堪称石破天惊的想法,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深恐有所遗漏。 紧接着,苏俊的话题转入了“时间膨胀”。他将爱因斯坦1905年提出的狭义相对论中的部分内容娓娓道来,对于“尺缩效应”等概念,只是简要提及,点到为止。 演讲继续推进,苏俊开始阐述1915年爱因斯坦提出的广义相对论。 当涉及水星进动、黑洞(蹋星)、(史瓦西半经)“视界”事件、引力波等前沿且复杂的概念时,柏西文也找不到合适的法文对应词汇,只能采用音译的方式传达给马丁教授。 而马丁教授始终全神贯注,不停地奋笔疾书,一心做好这个记录者。 这场时长长达两个小时的精彩演讲,在苏俊深深鞠躬,诚恳说出“谢谢大家”后圆满落幕。 谁都未曾料到,马丁教授随后将自己的记录稿,发表在世界顶级期刊《自然》杂志上,一经刊发,瞬间在整个物理学界掀起了惊涛骇浪。 爱因斯坦本人也对苏俊的见解,大为赞赏,这让他一扫此前诸如“中国人没有逻辑思维,没有数学天赋,他们勤劳,但很迟钝” “中国人肮脏,智力低劣,麻木迟钝,像牲畜一样” “中国女人毫无魅力可言,中国孩子毫无活力、呆头呆脑” “中国人像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任劳任怨却麻木不仁,看上去比较肮脏,缺乏自己的个性和创造力”等表述所体现出的偏见。 他还曾对中国人的一些生活习惯,比如蹲在地上吃饭表示不理解和贬低,将其形容为“就像欧洲人在丛林中解手一样低等” 。但他却称苏俊是世界上最懂相对论的人。 (注释:需说明一下的是,爱因斯坦日记中这些言论,反映出当时西方社会存在的对华人有一些偏见,这并非全面客观的认知,不能代表爱因斯坦对全体中国人的完整看法,也不能掩盖他在科学领域对全人类的巨大贡献。同时,我们应该以客观、发展的眼光看待不同文化和历史时期的交流与碰撞 。) 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爱因斯坦给罗斯福总统写信,提议研究原子弹时。信中的内容大多引用了苏俊此次演讲中的观点,不过这些都已是后话了 …… 第82章 黑龙会.暗杀(上) 终于,在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中,苏俊从容地走下讲台。台下的听众们仿若仍置身于那思维碰撞的学术海洋之中,沉浸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 年轻的学子们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彼此热烈地讨论着。马丁教授快步上前,急切间竟挡在了董校长面前,他紧紧握住苏俊的手,声音因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苏先生,您的这场演讲,必将改写物理学的历史!” 周围的教授们纷纷颔首,眼神中满是认可与钦佩。 董校长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恶狠狠的神色,只是匆匆瞪了马丁教授一眼。 柏西文眼疾手快,连忙拽住马丁教授,用法文半开玩笑地说道:“马丁先生,这是怎么了?现在就要把我这根‘拐杖’给丢了吗?” 马丁教授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歉意地说道:“柏先生,实在是我的错,只是我太过兴奋了,还请您多多包涵……” 此时,在至公堂外翘首以盼许久的记者们,一见到苏俊在董校长的陪同下走出,瞬间如获至宝,纷纷手持纸笔,潮水般迅速围拢上来。 刹那间,镁光灯闪烁不停,一个个尖锐而犀利的问题接连抛出。而这场演讲所带来的深远影响力,此刻才刚刚拉开那震撼世界的大幕 。 面对十几个记者的围堵过来,董校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在这地处西南的云南府,人们什么时候兴起了追逐科学的热潮?他心底不禁泛起疑惑。 思忖间,恰好看到一位相熟的记者,便上前打招呼:“赵记者,许久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真是稀客。” “哎哟喂,我的董大校长!您可真是稀客啊!若不是为了您这几枚大洋,我们记者跑您这儿来能挖到啥猛料?写关于您的文章,又有多少人会看呢?”赵记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眼中带着几分调侃。 “大洋?什么大洋?”董校长满脸疑惑,眼睛瞪得老大,神情里满是吃惊。 那 “您不记得啦?一大早,您董大校长派人到报社送去三枚大洋,指名道姓要我们来采访今天的演讲,看看谁愿意来。”老赵一板一眼地复述着,旁边的记者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 董校长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微微皱起,佯怒道:“老赵,你这话可说得有意思。你说我出三枚大洋请你们来,还讲写关于我的内容没读者。既然来了,也这么认为,那你怎么还不走呢?难不成还等着我再给你加钱?” 老赵不紧不慢地扶了扶眼镜,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董校长,您这话说的,不是为了那点润笔费,谁乐意费这劲往您这儿跑啊。我们这些记者,时间可都宝贵着呢!” “什么?润笔费?我什么时候说过有润笔费这事儿?”董校长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老赵闻言,挑了挑眉,反问道:“董校长,您可别跟我装糊涂。难道真没有那二十大洋的事儿?” “没有,绝对没有!”董校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董某人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儿诓你。” 老赵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哑然失笑,摆摆手道:“瞧我这脑子,怎么就信了呢。您老董为了建校,那可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我怎么就给忘了呢!得嘞,是我大意了。不打扰您了,荣华茶园新戏还等着我去写观后感呢,我先走一步!”他话刚落音,一同来采访的记者们便呼啦啦地走了一大半 。 记者刚一离开,苏俊的目光不经意间越过马丁教授的肩头,刹那间,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那二男一女的身高、脸形、那走路的姿态,熟悉得仿佛刻在骨子里,像一道惊雷直直劈下,让他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词——小八格! 没错,哪怕身着长衫和旗袍,也掩盖不住他们身上那股特有的气息 ,绝对错不了! 苏俊心里瞬间警铃大作:他们来这儿意欲何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正思索间,他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女人,只见她神色谨慎,动作轻缓,从身旁小八格手中接过一支钢笔。 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接过的不是一支普通钢笔,而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电光火石间,苏俊直觉那支笔绝不简单,其中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女人接过钢笔的瞬间,周身气场骤变,脸上只剩冷硬,握着笔的手不自觉攥紧。她迈着内八字,带着两个男人直直朝这边走来,脚步急促,鞋跟磕在地面的声音一下下撞在苏俊心上。 刹那间,苏俊右眼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尾椎蹿上头顶,心底警钟大作,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疯狂闪烁:“不好!小八格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苏俊瞬间警惕起来,目光如电,迅速扫视四周,只见人群熙攘,自己竟被围得水泄不通,活像棋盘上那被死死盯住、无路可逃的“车”,被对手将了一军。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赶紧想个脱身的法子!正焦灼间,苏俊看到那个女人,右手假意拿着一本记录用的小本子,左手却紧紧反握着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莹润的笔尖迎着阳光,折射出森冷的光,让人心底发寒,苏俊直觉,那寒光闪闪的笔尖下一秒就要刺向自己。 千钧一发之际,苏俊来不及细想,猛地大喝一声,把推开马丁教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而上。 他的左手如铁钳一般,精准地扣住女人的手腕,发力一转,试图卸去她手中的力道。 女人显然没料到苏俊会突然反击,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却仍死死攥着钢笔,拼命挣扎。 此时,周围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纷纷后退,叫嚷声、惊呼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苏俊咬着牙,用尽全力与女人僵持着,他能感受到女人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每一分挣扎都带着杀意。 就在钢笔快要刺到苏俊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腰部猛地发力,一个转身,借助身体的扭转之力,硬生生将女人的手腕掰向一旁。 “咔哒”一声,钢笔从女人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苏俊顺势一脚将钢笔踢远,狠狠瞪着眼前的三人,心中暗自庆幸:差一点,就差一点命丧于此!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旋即扯着嗓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嚷:“救命啊!杀人啦!”那声音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划破嘈杂的人声,尖锐又突兀,引得周围的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她一边喊,一边还故作惊恐地往后退,脚步踉跄,像是被苏俊吓得失了分寸,脸上的表情扭曲,眼泪鼻涕似乎都要在这一嗓子里挤出来,就差没在地上打滚撒泼,活脱脱一副被人欺负到极致的可怜模样 ,企图用这泼妇般的戏码混淆视听,把脏水泼到苏俊身上。 第83章 黑龙会.暗杀(下) 变故毫无征兆地袭来,周遭人群像被惊飞的鸟群,潮水般迅速向后退去。眨眼间,苏俊身旁就空出一片格外显眼的空地,仿佛他周身被划出了一个无形的禁区。 苏俊紧紧攥着那个仍在大哭大闹的女人的手,神色镇定自若,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仰头“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那爽朗的笑声在一片嘈杂中格外突兀。 他一边笑着,一边将目光投向马丁教授,用法文高声说道:“马丁先生,劳驾,请把地上那支钢笔捡过来给我。”语气笃定从容,好似一切都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中,对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和女人那尖锐刺耳的哭闹声,全然不在意。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马丁教授,眼神中透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马丁教授刚从震惊中回过神,便火急火燎地俯身去为苏俊找那支钢笔,那慌张的模样,仿佛丢失的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就在这时,被苏俊抓住的女人突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你想干嘛?想谋财害命啊!” 那声音尖锐得如同被踩到尾巴的野猫,简直要冲破屋顶。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的两个同伙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发疯似的拼命往人群里挤,一边挤还一边大喊:“都让让,都让让!”那急切的架势,仿佛要在这乱成一团的人堆里硬生生挤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刹那间,场面彻底失控,教室里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跑出去的学生们像没头的苍蝇,一边狂奔一边扯着嗓子拼命呼喊:“杀人啦!救命啊!”那声音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高亢,一个比一个夸张,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命案。 董校长也被这股混乱的人流给挤了出来,柏文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扯着嗓子喊道:“校长,快!赶紧去叫警察,这事儿要闹大了!”那紧张的模样,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生怕董校长会突然挣脱跑掉。 而刚刚离开不久的老赵,原本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 他眼睛猛地一亮,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心里暗自窃喜:“嘿!大新闻啊!这回去可有素材写了!” 说完,立刻像一名全力冲刺的短跑运动员,转身撒腿就往回跑,那速度快得连兔子都自愧不如,生怕错过这场精彩绝伦的“年度大戏”。 马丁教授慌慌张张地,刚要把捡到的钢笔递给苏俊,那被苏俊抓着的女人,就像突然被施了定身咒又猛地解开,冷不丁抬起脚,恶狠狠地朝着马丁教授踹了过去,那凶狠的架势,活像要把这钢笔抢过来当作传家之宝。好在马丁教授反应敏捷,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迅速一闪身便躲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脚。 起初,马丁教授心里还暗自嘀咕,觉得苏俊行事太过莽撞,二话不说就把这女人像拎小鸡似的抓在手里,一点也不符合绅士应有的风度。 可如今自己也挨了一脚,他气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用中文骂道:“臭……女人……踢我干……嘛呀!”那怪异的发音,就像舌头被打了死结,让人忍俊不禁。 苏俊一听,差点笑岔了气,接过钢笔,笑着说道:“您瞧好了,这就是她为啥踢您。”那女人见苏俊拿到了钢笔,瞬间像被点燃的火药桶,又开始张牙舞爪地折腾起来。 她一边拼命挣扎扭动,一边扯着嗓子大喊:“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有没有人管管啊!”那尖锐的声音,仿佛能将空气都撕裂。 她又是踢又是蹬,甚至还想张嘴咬人,活脱脱一个蛮不讲理、撒泼耍赖的泼妇。 可苏俊毕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健壮大汉,对付她这个身高仅有一米五的小个子,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不管她如何折腾反抗,苏俊都应对得游刃有余,就像在逗弄一只调皮捣蛋的小宠物,轻松就能将其掌控。 或许是苏俊抓住的这个女杀手那一声声凄惨的救命声,终于把她的两个同伙给引来了。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人们该闪的闪了,该躲的躲了,该跑的跑了,眨眼间就散得差不多了。 只见两个身材矮小的家伙气势汹汹地站到了苏俊面前,大声骂道:“八格!放开她……”不再伪装掩饰,直接撕破脸皮摊牌了,并且手里迅速抽出了寒光闪闪的武士刀。 马丁教授愣了一下,转瞬之间大声用法文说道:“苏!左边这个交给我……”说着,标准的西洋拳步伐便跳了起来,瞬间化身成了一名斗志昂扬的拳击手,还得意地对苏俊说道:“苏,我练过……” 苏俊则一言不发,拽着那个女杀手当作掩护,时刻防备着对方的武士刀,将手中的钢笔当作匕首紧紧握住,蓄势待发,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右边的小八格围着苏俊不断游走,手中的武士刀如毒蛇吐信般刁钻地刺向苏俊的要害部位。苏俊拽着女杀手左躲右闪,女杀手在他手中拼命挣扎,妄图挣脱束缚。 苏俊瞅准对方攻击的间隙,瞅准时机,突然将女杀手用力向前一推,女杀手踉跄着朝小八格扑了过去。 小八格慌乱之下,连忙收刀回防。苏俊趁机向前一跃,手中的钢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刺出,目标直指小个子的咽喉。 小八格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偏头躲避,钢笔擦着他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乌黑的血痕。 令人惊讶的是,就这一道浅浅的划痕,竟让此人瞬间丢了手中的武士刀,抱着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不已,手指疯狂地抓挠着脸,硬生生地抓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另一个与马丁教授对峙的家伙,见到同伙这般凄惨的模样,吓得惊慌失措,居然对着马丁教授连连虚砍几刀,逼得马丁教授连连后退。然后脚底抹油,转身便想往外逃。 就在这时,董校长与柏西文,带着八九个男学生,手握木棒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正好堵住了他的去路。董校长和男学生们赶到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局。 董校长挥舞着木棒,朝着一个家伙的身体用力砸去。 这家伙察觉到攻击,侧身敏捷一闪,往后快速一退,躲开了这凶猛的一击。 但他也因此露出了破绽,柏西文瞅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中木棒带着呼呼的风声,狠狠扫向对方的双腿。 这家伙躲避不及,被木棒重重击中,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学生们碗口粗的木棒,刹那间就如雨点般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击打声,直朝着这家伙的身上招呼。 顿时,这家伙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求饶声不断,不一会儿便被打得半死不活。 而其余的学生们,则将另一个在地上打滚的家伙团团围住,木棒不断从各个方向如疾风骤雨般攻向他。 这家伙一边无力地挥舞着手,努力左挡右防,但一时间也被打得怪叫连连,毫无还手之力。 学校里,喊杀声、肉体与木棒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一场混战全面爆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战斗的胜利天平,早已倾向了苏俊这一方。 第84章 龙队长(上) 一声尖锐的枪响骤然划破嘈杂,刹那间,整个空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 原本打算带走一女、一伤还有一具尸体的警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呆立当场,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惊。 带队的警官回过神后,扯着嗓子怒吼道:“谁!是哪个不要命的王八蛋开的枪?”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脑袋从至公堂的大门探了出去,结果“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挨了个大耳光,脑袋都被扇得偏到了一边。 他瞬间火冒三丈,刚想扯着嗓子喊出一连串脏话怼回去,就看见一排黑洞洞的枪口,身着灰色滇军军服的士兵正用枪对着他,紧接着一声怒吼传来,手下的枪就被全部缴了…… 几个军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此时,苏俊正被一个小警察劈头盖脸地训斥着,小警察跟连珠炮似的一直追问:“那个挺尸的小八格是不是你杀的?” 更离谱的是,那个小八格女人居然装起了可怜,成了受害者。 好家伙,警察一来,苏俊反倒成了杀人嫌疑犯。 这都什么事儿啊,苏俊心里那叫一个憋屈,真是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到底是个啥颠倒黑白的世界嘛! 一旁的马丁教授急得满脸通红,扯着嗓子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对着警察嚷嚷:“我抗议……我们才是受害者……”那口音,就像被乱麻缠住了舌头,每个字都透着股别扭劲儿。 柏西文心里门儿清这世道的弯弯绕绕,赶忙凑到马丁教授耳边,用法文低声说道:“马丁教授,快别说了,董校长已经找人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还警惕地瞥了瞥四周那些警察,眼神里满是无奈与担忧。 苏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小八格肯定没少在背后使坏,早早地就把这群警察喂得服服帖帖。 瞧那几个警察对小八格女人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苏俊心里一阵泛苦,暗自苦笑:“合着找警察,是给自己找了一群帮凶来啊!” 这可不就是“民国警察执法全看钱,有钱有罪能免罚。无钱有理也枉然,黑白颠倒在人间 ”嘛。 苏俊一开始还据理力争,和警察争得面红耳赤,可看着那些警察油盐不进的样子,后来索性闭上了嘴,一句话都不说了。 他的大脑此刻就像飞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思索着脱身的办法 ,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 苏俊还在绞尽脑汁,苦思脱身之法,急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骤然响起,一群军人如疾风般迅速涌入。 他们身着笔挺的灰色军装,衣角随着步伐有力地摆动,绑腿打得一丝不苟,锃亮的皮靴踏出清脆声响。 每个人眼神锐利如鹰,透着训练有素的干练与果敢。为首的军官身姿挺拔,剑眉星目,抬手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大手一挥,果断下令。 这些军人行动敏捷,配合默契,对付那几个警察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轻松。眨眼间,警察们便被制住,一个个垂头丧气,满脸不甘,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重获自由的苏俊,正满心疑惑地打量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苏先生,马丁教授,你们二位没事吧!” 苏俊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董校长快步走来,身旁跟着一位瘦高的军人。 这位军人气质不凡,身形挺拔如松,古铜色的脸上轮廓分明,眼神深邃而坚毅,透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与睿智。 他步伐矫健有力,每一步都踏出军人特有的气势,腰间的配枪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不凡经历 。 柏西文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大,满脸惊喜地开口说道:“啊!这不是我们龙卫队长来了吗?”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外与熟稔。 董校长面带微笑,快步走到苏俊与马丁教授身旁,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两人无恙后。 这才转过头,看向柏西文,轻轻摆了摆手,笑着纠正道:“呃……柏教授,你错了啰!这可不是原来待卫队的龙队长啦!人家如今高升,现在你可得叫声龙军长了。” 说罢,又对着龙军长微微点头示意,眼神中满是敬重 。 这位军人爽朗一笑,声如洪钟:“董校长,我是个军人,说话做事直来直去,叫什么都不打紧!” 言罢,他大步流星走到那具尸体旁,利落地蹲下,双眼紧紧盯着尸体,神色专注,开始仔细查看。当他伸出手,准备去触碰尸体旁的那支钢笔时 ,动作沉稳且自然,仿佛已经习惯了面对各种危险与未知…… 此时,苏俊正暗自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军阀,心中满是新奇与感慨。 见此情景,他猛地回过神来,瞳孔骤缩,大声叫道:“小心,有剧毒……”那声音尖锐而急切,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惊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 军人听到这声急切的警示,动作顿住,原本伸出的手迅速如触电般收回。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向苏俊,目光中透着几分好奇与探究,和声说道:“哦……这位先生,倒是 curious(好奇),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董校长一拍脑门,脸上挂着略带尴尬又不失亲和的笑容,说道:“你瞧我这记性,又忘给你们介绍了!来来来,二位认识一下,这位可是咱们威风凛凛的第五军龙军长!”说着,还像展示宝贝似的伸手朝龙军长那边虚引了一下。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爽朗的笑容,潇洒地一拱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唉,龙军长,您可别见怪,我呀,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空有一肚子墨水的酸书生,苏俊,有幸结识将军!”那模样,活脱脱像个从古代穿越而来,又带着几分现代洒脱的有趣文人。 马丁教授眼睛一亮,有样学样,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还特意带上点夸张的手势说道:“龙将军……我……马丁……东陆大学的访问学者……今天能见到您……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太高兴啦!”那蹩脚的中文和夸张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 第85章 龙队长(下) 龙军长迈着大步,热情地走上前,依次与苏俊和马丁教授用力握了握手。 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真诚地说道:“哎哟喂,二位可是大学问家,在你们面前,我龙云就是个没多少墨水的大老粗。” “今天碰上这事儿,我是诚心来向二位请教的,还望二位不吝赐教。就这地上的情况,这里面到底藏着啥玄机啊?” 苏俊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提高音量,对着那个正像只受惊的老鼠,蹑手蹑脚往门口悄悄移动着,想逃的小八格女人。 说道:“唉呀!怎么,这是想逃了。但是这支钢笔为什么会有剧毒,我看还得你给大伙讲讲清楚嘛?” 苏俊一边说,一边目光紧紧锁住她,那眼神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 龙军长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对着苏俊微微颔首,说道:“哦……多亏苏先生提醒,龙某这下心里有数了。日后若还有什么不明之处,龙某必定再来登门讨教。” 言罢,他神色一凛,转身面向身旁的一位军官,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在场所有人都带回军部,一个都不许漏,这案子必须彻查到底!” 那军官立刻立正敬礼,高声应和,随后迅速组织士兵执行命令 。 龙军长事毕,抬手看了眼腕间的手表,转身面向董校长,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董校长,几位先生!今日军中事务繁杂,就此别过。” 名董校长还想再挽留几句,龙军长却已大步迈向门外,身姿挺拔,步伐坚定有力,每一步都透着军人的干练与果断,转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苏俊望着龙军长离去的背影,心中悄然生出几分好感。这龙军长,行事作风果断干练,面对事务时勇于担当、绝不推诿,这般风采,也难怪日后会成为名震一方的云南王。 见龙军长一行人离去了,董校长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柏教授,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笑道:“老柏,劳烦你去跟食堂说一声,安排下中午饭吧。这一早上折腾得够呛,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柏教授面带笑意出门后,董校长将目光转向苏俊与马丁教授,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二位,你瞧今天这事儿闹的,原本要谈的正事都没顾得上。也好,这眼瞅着到中午了,咱们边吃边聊。” 苏俊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欣然同意董校长的提议,而后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想着为咱们这次合作增添一些稳固的财富锚点,让这合作能经得起风雨的考验。” 董校长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暗自欣喜。资金问题一直是他担任校长以来的一大心病,有些教授为了学校发展,甚至甘愿放弃薪水,无私奉献,这让他十分动容又深感愧疚 。如今苏俊提出有创造财富的途径,他怎能不兴奋? 尽管董校长表面上依旧神色平静,语气却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缓缓说道:“苏先生,若真有此良策,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胸有成竹的光芒,不紧不慢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的‘送财童子’也该现身了。不用着急,出去说不定就能碰上。” 董校长闻言,微微一笑,他深知苏俊做事向来有分寸,便也没有多问。马丁教授则一脸茫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二人一同迈出了至公堂。 三人刚刚踏出至公堂,眼前的景象便让董校长感到十分惊奇。巧的是,柏教授正好从食堂方向归来,远远瞧见他们,便热情地打起招呼:“校长,食堂那边都准备好了。” 董校长微微点头示意,目光却被不远处一群围着学生的记者吸引,不禁好奇问道:“柏教授,这些记者怎么还没走?他们在采访学生些什么呢?” 柏教授脸上露出一抹略带俏皮的笑容,“嘿嘿”两声后说道:“是这样的,学生们都在一个劲儿地夸您呢!说您拎着大棒,带着大家守护学校的样子,太帅了,特别有担当!” 董校长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欣慰,虽然嘴上谦虚道:“哪有,当时也是没办法,其实我心里也害怕着呢。”但语气里仍透着难掩的愉悦,他接着温和地嘱咐:“让学生们赶紧去吃饭吧,下午还有课呢。” 苏俊正四处搜寻阮友豪的身影,满心纳闷。这人是怎么回事?到底去了哪儿?明明约好了十二点,阮友豪怎么会迟到呢?按他的性子,实在不该如此啊。 就在这时,赵大记者满脸堆笑,一路小跑过来,冲着董校长热情说道:“董校长,又见面啦!” 董校长一瞧见这个笑盈盈凑上来打招呼的赵记者,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他嘴角微微一勾,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话语里满是讥讽的意味:“哟,这不是赵大记者嘛!怎么没去荣华茶园享清闲,又得空了。” 赵记者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赶忙说道:“哪还有那闲工夫呀!一会儿被警察盘问,一会儿又遭大兵呵斥,我这一天净受窝囊气了!” 董校长听着,心里那股子郁气瞬间消散,畅快不已。刚才这赵记者还在那儿对自己指手画脚、肆意编排呢,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大报《云南日报》的记者嘛! “哼”,董校长在心底冷笑一声,真是想不到,你们这些号称“无冕之王”的记者,也有吃瘪的时候! 这么一想,他心情顿时愉悦到了极点,脸上笑意更甚,转头对着苏俊、马丁教授和柏教授,朗声道:“唉,这折腾半天,可把我饿坏了,走,咱们吃饭去!” 说着,还特意拿余光瞥了瞥赵记者,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嘲讽 。 而此时,赵大记者不合时宜的问道:“董校长,贵校这是唱的哪出啊?我瞧着有人被抬出去了,发生啥大事啦?”那语气,就差没写着“快给我爆个猛料”。 董校长脸上挂着笑,心里却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赵大记者可真会挑时候。不过他也不恼,脸上笑意更盛,朝赵大记者招招手,那架势仿佛要说什么天大的机密:“来,老赵,我跟你说。” 赵大记者一听,眼睛瞬间放光,像只闻到腥味的猫,迫不及待地往前凑了一大步,就差没把耳朵贴到董校长嘴边,就盼着能挖到个独家新闻。 董校长瞧他那猴急样,故意卖关子,慢悠悠地问:“老赵,我要是告诉你,你能保证不往外说?” 赵大记者忙不迭点头,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能,绝对能!董校长您就放心吧,我嘴巴严着呢!”那激动劲儿,就好像已经握住了头条的把柄。 谁知道董校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得有些夸张:“巧了,我也能!”说完,还故意冲赵大记者挤了挤眼,拍拍苏俊的肩膀,和马丁教授、柏教授三人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留下一串欢快的笑声。 赵大记者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噎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在秋风中独自凌乱,活像一只被戏耍的呆头鹅 …… 第86章 双赢(上) 忽然,一声急切又熟悉的“苏先生……”直直钻进苏俊耳中,像一道电流瞬间抓住他的注意力。 阮友豪快步走到苏俊身边,喘着粗气,兴奋地说道:“苏先生,可算找到你了!” 董校长望向此人,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暗自思忖:眼前这个身形瘦小的安南人,难不成就是自己一直盼着的“善财童子”?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啊!罢了,先不管这么多,且看接下来的情况吧。 苏俊满脸笑意,看向阮友豪,急切问道:“厂子没卖吧?”阮友豪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心想:苏先生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盼着自己卖不出去似的。 不过,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开口说道:“有个小日本,叫山本隼人,他有意要买。但给的价格低得离谱,简直跟白送没啥两样。” “哦……那没事,我这儿有个主意,保管能让你满意。” 苏俊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接着便转头开始给阮友豪介绍董校长、柏教授与马丁教授。 当介绍到马丁教授时,阮友豪嘴角一弯,抢先说道:“苏先生,这位马丁教授我们认识。” 马丁教授听闻,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用法语惊喜地说道:“这不是皮埃尔的翻译吗?你是阮先生吧?” 董校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适时开口,打断了二人热络的交谈:“各位,咱们可别光顾着在路上聊,再这么聊下去,都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到食堂了。不如边走边说,到了食堂,咱们坐下,边吃边好好唠唠。”苏俊也没问阮友豪吃没吃,一把拉着他就朝食堂走去。 苏俊踏入食堂,一桌四菜一汤已整齐摆好。他满心好奇,原以为东陆大学的餐食会别具一格,没想到竟与现代相差无几。 望着这些菜肴,苏俊不禁感慨,云南这片土地风情万种,美食文化更是丰富多彩,每一道菜都承载着独特的地域风味,而眼前这桌简约的滇味四菜一汤,便是最好的例证。 摆在首位的是凉拌折耳根,折耳根学名鱼腥草,是云南餐桌上的常客。将新鲜的折耳根仔细洗净,切成小段置于碗中,再依次加入蒜末、小米辣、酱油、醋、白糖、盐,最后滴入少许香油,充分搅拌均匀。 入口时,折耳根脆嫩爽口,独特的清香裹挟着微微的辛辣,那股特殊的味道辨识度极高,爱的人对它痴迷,恨的人则避之不及,而这,恰恰是云南美食的独特魅力所在。 董校长一脸关切,亲切问道:“苏先生,这折耳根吃得还习惯吗?” 苏俊嘴角上扬,笑着回应:“还行……” “那就好!不像我们的柏教授和马丁教授,一点都碰不得,就爱吃西餐。”董校长笑着解释道。 柏教授赶忙摆了摆手,解释说:“哎……董校长,我们只是不吃这种味道特别的东西,其他美食我们也很喜欢的,就比如这道青椒炒野生菌,就相当美味!” 董校长微微点头,神色中带着一丝感慨:“呃……这道菜也吃不了几天了,秋天到了,这种新鲜采摘的牛肝菌,很快就没了。” 苏俊见阮友豪神色间透着几分失落,吃饭时也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明白他还在为工厂的事情发愁。苏俊给他盛了一碗饭,笑着打趣道:“怎么,又开始操心啦?” 阮友豪轻轻点了点头,神情里满是忧虑。 “行吧,看你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子,要不先把你的烦心事解决了,咱们再安心吃饭。”苏俊话音刚落,阮友豪立刻眼睛一亮,笑着忙不迭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苏俊转头看向马丁教授,只见他正和柏教授热烈地讨论着牛肝菌的做法。 柏教授操着流利的法文,耐心讲解:“先把牛肝菌洗净切片。锅里倒入油,烧至温热,放入蒜末爆香,接着放入切好的牛肝菌翻炒。” “等牛肝菌稍微变软后,加入青椒丝继续翻炒,让青椒的清爽和牛肝菌的鲜美充分交融……就这么做,记住了吗?” 马丁教授一脸认真,全神贯注地听着,不住点头。 苏俊看着马丁教授用那不太熟练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炒熟的牛肝菌,一口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仿佛在品尝大自然最珍贵的馈赠,那模样实在有些滑稽,苏俊忍不住想笑。 但苏俊还是忍住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用法文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丁教授,您对知识的热情令人钦佩,那我倒想请教您一个问题。1884年,阿诺德·汤因比在《英国工业革命讲稿》里提出,第一次工业革命以蒸汽机为标志。您是理科领域的专家,我想问问,第二次工业革命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这话一出口,原本轻松的用餐氛围瞬间凝固。马丁教授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满是慌乱与茫然。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缓缓放下筷子,静静地看着苏俊。 董校长和柏教授两位文科生也被这个问题惊到,原本正吃得欢的二人,此刻却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疑惑与思索。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么关键的问题,自己怎么从来没思考过呢?难道真像外界说的,咱们华夏还没有孕育工业的土壤,所以才对这些知识如此陌生? 但他们哪里知道,关于工业革命的完整论述,要到三四十年后的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才会出现。苏俊此刻抛出这样的问题,就像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让众人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 苏俊瞧着众人陷入安静沉思,决定再抛出一个猛料。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神秘与感慨:“各位,你们知道吗?早在1874年,卡尔·布劳恩就发现某些金属硫化物,也就是半导体,与金属接触后具备单向导通特性,并且制成了首个固态半导体检波器。不知道你们对这项研究成果是否有所关注?” 一时间,董校长、柏教授和马丁教授仿佛都变成了懵懂的小学生,完全没了刚才的高谈阔论,只有乖乖听讲的份儿。他们面面相觑,随后又同时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听说过……” 第87章 双赢(中) “我寻思着,这应该是第三次工业革命开启的钥匙了,可是咱们华夏,连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牙都没冒呢?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让咱们这些学工业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小。”苏俊皱着眉,神色凝重地说道。 董校长听到苏俊这略带伤感的话,也是叹息道:“哎……这能咋办呢?谁让咱们国家落后呢?” 说完后,他缓缓摘下眼镜,手微微颤抖,用力揉着酸涩的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瘫坐在椅子上,满脸写满了茫然与无助。 看着那心里难受的董校长,苏俊也强忍着难掩的痛与失落,把自己的卑鄙拿了出来……怀着颤抖着的心,把刀子捅向了安南老街的铜矿…… 这时,苏俊不禁想起北岛的那句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 他深知,一旦迈出这一步,或许会被人误解,被贴上“卑鄙者”的标签,从此与世俗定义的高尚背道而驰。 可他太爱这个国了,这份深沉炽热的爱,让他甘愿背负一切骂名,哪怕前路荆棘遍布、恶名昭彰,他也铁了心要为这个国蹚出一条血路,要为这个国拼尽全力,做些实实在在的事 。 苏俊狠狠夹起一块香煎石屏豆腐,送入口中咀嚼起来。那豆腐鲜嫩、细腻的口感在舌尖散开,他心一横,暗自思忖:对,对手得挑软的捏,就这么办! 咽下豆腐,苏俊眸中多了几分狡黠,开口道:“诸位都是行家,我琢磨着,第一次工业革命,主要依靠钢铁、煤等,这些可是工业革命的根基,对吧? 董校长与柏教授轻轻颔首…… 马丁教授急忙用法文说道:“对!苏先生,您说得太对了。不过我有个请求,苏先生能否别用中文?这里的人都听得懂法文,而我听中文实在费劲,多谢您了,苏先生。” 阮友豪一脸茫然地望着苏俊,满心困惑。他实在搞不懂,这卖厂子和工业革命究竟能有什么关系,心中满是迷茫。 然而苏俊依旧用中文说道:“看看这世界,我寻思着第二次工业革命应该也是从能源起步。内燃机、发电机这些玩意儿纷纷冒了出来,其中最关键的当属电。” “电这东西多神奇啊,电闸一合,啥都运转起来了。不过,电的传输可离不开铜。我琢磨着,咱们要是想赚钱,挖铜矿或许是条路子……” 或许是因为苏俊坚持用中文,马丁教授心里有些不痛快,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撇了撇嘴说:“哼,挖铜矿能赚钱,谁不清楚呀?你去瞅瞅那些矿山,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难道咱们一去,人家就会拱手相让?苏……我看你还是专心钻研你的理论吧,赚钱这事儿,估计和你没什么缘分。”说罢,马丁教授仰起头,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董校长和柏教授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大概也觉得苏俊的想法不太现实,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吃着石屏豆腐。 柏教授身为美食行家,一边吃一边跟董校长念叨:“校长,您瞧,食堂大厨做这石屏豆腐,肯定是把豆腐切成厚片,搁平底锅里,用中小火慢慢煎。” “煎到两面金黄,外皮酥脆得掉渣,里头却嫩滑得像刚出锅的布丁。出锅后再撒上那么一小撮椒盐调味……就是这么个做法。” 董校长听着,不住地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对柏教授的这番讲解十分认可。 柏教授说完,还意犹未尽,又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刹那间,外酥里嫩的口感在齿间散开,浓郁的豆香弥漫整个口腔,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味道,绝了! 苏俊微微一笑,对着几人说道:“呃……各位!世界这么大,矿山是不可能被发现完的……说不定连你们安南,都还有没被找到的铜矿呢?” 马丁教授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摆了摆手,语气满是不屑:“这可太荒唐了,苏先生,我对安南的山山水水熟得不能再熟。要是真有没被发现的矿山,那安南阮朝的启定帝,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窝囊。” “现在这个总督麦尔林,他对‘钱’可精明着呢?在这事儿上绝对不会掉链子,要是有新矿山发现,他睡觉都得笑醒,哪还能留到现在?”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操着流利的法文,不紧不慢地对马丁教授说道:“马丁教授,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世事无绝对,万一真有呢?” 马丁教授听闻,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摆了摆手,调侃道:“要是真有,那你可就撞大运发大财了,到时候就等着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苏俊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认真,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次强调:“马丁,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阮友豪见苏俊这时又聊起了矿场,顿时感觉到满心的期待彻底落空,他意识到,今天在这儿卖掉工厂看来是根本没戏了。 一瞬间,他心里那股子执拗劲儿也散了,破罐子破摔,心一横,啥也不想了。只见他动作麻利,狠狠夹起一大筷子宣威小炒肉,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嘿,还真别说!这一口下去,阮友豪的味蕾瞬间被激活。咸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瘦肉嫩滑得恰到好处,肥肉煎得焦香酥脆,吃起来一点油腻感都没有。这美味就像有魔力似的,一下勾起了他的食欲,让他忍不住大快朵颐。 阮友豪又夹起一筷子肥瘦相间的宣威小炒肉,稳稳放进碗里,紧接着便一头扎下去,开启了干饭模式,那架势,仿佛要把满心的郁闷都随着饭菜一起吞进肚里。 与此同时,苏俊神色认真,直接用法文对马丁教授说道:“马丁教授,我绝非儿戏,我不过是想为‘启思阁’的持续运作,找到稳定的资金来源罢了。” 马丁教授看着一脸诚恳的苏俊,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要是真有新矿山,那简单,上交一部分股份后。从启定帝和总督麦尔林那儿,拿到地权与开采权,也并非难事。” 苏俊听后,神色平静,只轻轻应了句:“这样啊!” 马丁教授瞧着苏俊这反应,以为他不满意,赶忙补充解释:“苏,可别小瞧了,就这也足够让你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了。” 苏俊一听,忍不住笑了,赶忙说道:“马丁,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第88章 双赢(下) “什么?”马丁教授满脸疑惑,目光紧紧盯着苏俊,眼中满是不解。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马丁啊,你也知道,你们印度支那大学历史悠久,资金那叫一个雄厚。” “可咱们东陆大学就不一样喽,作为私立学校,成立时间短,资金也紧张,处处都得精打细算。就说启思阁这个试验室吧,那可是咱们学术研究的重要阵地,为了保证它能正常运转,我这不是绞尽脑汁想办法找资金嘛。” 马丁教授微微一怔,听这话语间的意思,似乎这里面还有着他的一份好处,不禁心生好奇,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笑意,开口问道:“哦?苏……这矿业公司,看来并非是为你一个人独开的呀?” 你“呃……马丁教授,您怎么会觉得是我独自要开呢?您可误会了。我本打算让咱们两所学校共同持股,一起运营,这样才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两校启思阁试验室的发展。看来呀,我这个理科生的表达能力真是有待提高。”苏俊笑着解释道 。 董校长听了这话,心里猛地一动,感情折腾了半天,这矿山竟是苏俊给两所学校置办的 “小金库” 啊!一嗅到金钱的气息,董校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的自己满是对利益的渴望。他急切地问道:“苏先生,您的意思是,这个矿山归我们两所学校……?” 苏俊微笑着点了点头…… 经过董校长与马丁教授反复确认,苏俊所言属实。可话音刚落,两人便又就股权占比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 柏教授见状,赶忙劝道:“二位,大雁还在天上飞呢?等打下来再商量怎么吃也不迟吧?” 听到这话,董校长和马丁教授的脸色瞬间一阵白一阵红,表情中满是不自然,尴尬地停下了争吵。 柏教授这一句话,恰似一阵清风,吹散了两人心头的躁意。他们静下心来,端起碗喝了几口青菜豆腐汤。这汤清淡爽口、营养丰富,豆腐的嫩滑与青菜的清甜相互交融,在舌尖上缓缓晕开,最是解腻去火的佳品。 火气一消,董校长看向苏俊,神色中满是诚恳,说道:“苏先生,我心中有一个疑惑,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为我解解惑!” 苏俊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摆了摆手道:“董校长可别这么客气,什么赐教不赐教的,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董校长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问道:“苏先生,实不相瞒,我特别好奇您是怎么发现那个矿的 ?还望您能为我解惑。” 苏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心中暗自庆幸,好在早就想好了发现铜矿的由头。 这座铜矿位于安南,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华夏人的帮助下被发现的。 如今,他终于能让这个契机不露破绽地发挥作用,让事情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变得皆有可能。 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呃……董校长,我是从一本明代古书上推测出来的。书载‘……凡铜砂在矿内,如锦石夹杂,土人皆凿山为穴,横入十余丈取之……’我根据这些线索,再加上些推理,便得出了结果。” 听闻此言,董校长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叹与钦佩,情不自禁地大声赞叹道:“绝啊!苏先生当真是当世大才!” “董校长,您过誉了!”苏俊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语气平和地回应道。 此时,在柏教授的耐心讲解下,马丁教授终于弄明白了苏俊发现铜矿的缘由。 他不禁对苏俊的洞察力和专业知识深感佩服,内心对苏俊的博识又多了几分敬重。 马丁教授满含敬意,用法文诚恳地说道:“苏,你如此睿智。依我看,咱们两校的股权配置,还得由你来定夺。不然,我和董校长之间怕是难以达成一致……” 说完,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苏俊,一副虚心等待苏俊答复的模样 。 苏俊的目光转向董校长,眼神中带着询问与探寻。董校长心领神会,脸上挂着真挚的笑容,语气诚恳而坚定:“我也支持由苏先生来分配,我相信苏先生的判断。” 苏俊点点头,陷入短暂的沉思。须臾,他突然开口唤道:“阮先生,阮先生……”彼时,阮友豪正一门心思享受着美食,听到苏俊的呼喊,动作猛地一滞,随即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碗筷。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因仓促应答,话语都有些含糊不清:“苏……先生!什么……事?” “哎呀,阮先生,不用这么紧张。”苏俊神色温和,语气温柔舒缓,试图安抚对方 ,“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有一座纺织厂打算出售?” 说话间,他的思绪不由自主飘远,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啊!野麦岭》,昭和时代日本纺织厂里的景象在他脑海中徐徐浮现,可那才是1902年的日本,这差距真的太大了…… 苏俊平和的话语,如同一剂镇定剂,让阮友豪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得体的微笑,缓缓说道:“没错,苏先生。我们确实有一座纺织厂打算出售,皮埃尔先生的心理价位是十二万大洋,可之前有个日本人只肯出五万,这价格差距实在太大,肯定没法成交。” 阮友豪说得诚恳,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暗自纳闷,刚刚还在讨论铜矿的事情,怎么话题一下子就转到自己这儿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便下意识地拿起手巾,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目光紧紧地盯着苏俊,试图从对方脸上寻出一丝端倪。 苏俊听完,稍作停顿,接着问道:“你的十二万大洋,是指纺织厂设备拆好、能随时起运的价格吗?” 阮友豪一听,忙不迭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对对对,苏先生!就是拆好后的价格。而且,这价格里还包含了厂里库存的棉纱和纺织颜料,全都打包一起算的。” 第89章 用间(一) 苏俊听到后,思虚片刻,缓缓的开口说道:“其实吧!董校长,我认为此次的铜矿股权占比上,马丁教授的印度支那大学应该占大头,你看呢?”! 董校长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的听着,他知道苏俊这般做法是对的,毕竟矿山似乎在人家安南。另外采矿,管理都要靠马丁教授的印度支那大学…… 可是他却不舍,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从自己的嘴边滑落。董校长有那么一点不甘,一丝丝的不舍…… 马丁教授一听苏俊支持自己,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他赶忙凑上前,和声细语,带着几分请教的意思问道:“苏先生,您既然这么说,那您觉得印度支那大学和东陆大学,分别占多少股份合适呢?” 苏俊没犹豫,脱口就来:“三比一吧。” “这么少?”董校长一听这话,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就喊了出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失落,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原本还想着能多占点好处呢。 再看马丁教授,一听这比例,脸上笑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心里别提多满意了,觉得苏俊真是太够意思了 。 苏俊瞧着沉浸在喜悦中的马丁教授,嘴角微微上扬,用法文轻声说道:“哎哟,教授,先别光顾着高兴,我这儿可有个小小的请求。” 马丁教授满脸笑意,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地回应:“苏,不管什么要求,我都应下了!” “呃……马丁教授,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吧。”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紧接着,苏俊神色认真起来,缓缓开口:“事情很简单,你把阮先生他们的纺织厂买下来,然后捐赠给东陆大学!当然,具体花多少钱买,这是你和阮先生之间的事,我绝不干涉。” 董校长听到苏俊的提议,原本满是失落、像坠在冰窖里的心,猛地一下就像见到了雨后彩虹,瞬间热乎起来。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就盼着马丁教授赶紧给出答复,那模样,就像在黑暗里守着黎明曙光的人。 马丁教授微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随后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同意了。董校长见此,感觉自己就像被幸运之神狠狠砸中,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跳起来欢呼。 同时,阮友豪脸上也泛起了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像紧绷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下来,疲惫与压力随着这一笑全然消散,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轻松。 不过,马丁教授虽然应下了,可心里还是疑惑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苏,这纺织厂既不怎么赚钱,经营起来又劳神费力,你为什么非要我买下来送给东陆大学呢?” 苏俊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满是无奈与沉重:“唉,马丁教授,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为了这片土地,补齐工业上的短板啊。” “说起来实在可笑,偌大一个云南府,竟只有寥寥一个石龙坝的电站、一个翠湖中的自来水厂,这工业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民国都成立这么多年了,在工业方面积累的欠账太多了,没办法,只能从最基础的产业开始,一点点地补起来啊。” 苏俊话音刚落,阅历丰富、人老成精的柏教授便连声赞叹起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好啊!真是太好了!恭喜各位,如此大事,竟在这谈笑之间就敲定了,实在是难得!” 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紧接着建议道:“我看啊,咱们得趁热打铁,赶紧把协议签了,也好让各位同仁都跟着高兴高兴,尽早把这事儿落定!” 柏教授这番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阮友豪、董校长和马丁教授三人,几乎同时眼睛一亮,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地应和道:“对对对,确实该马上把这协议签了,不能再耽搁!” 苏俊瞧着那仨人凑在一块儿,热络得好似多年老友,气氛融洽得不行。 他嘴角勾起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浅笑,趁着众人谈兴正浓,赶忙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扒拉了几口饭。饭菜下肚,可他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头。 一个矿点,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不仅让各方势力坐到了同一张谈判桌前,还让他们为了共同利益紧密合作。 一想到自己巧妙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众人入局,苏俊胸腔里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心里那股子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嘀咕:“嘿,苏俊呐苏俊,你可太牛了!这么棘手的事儿,你三两下就给办得漂漂亮亮,这手腕、这谋略,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俊正沉浸在暗自得意中,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容,脑海里全是自己神机妙算的画面,仿佛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走路都不自觉地轻飘飘起来。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滇军军官神色匆匆,大步跨了进来。他目光急切地在屋内一扫,锁定董校长后,便径直快步走去。 董校长原本还满脸笑意,和旁人谈笑风生,瞧见军官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起身,快步迎上前去。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了几句后,军官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走。 刹那间,董校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如寒霜般的冰冷,眼神里也满是震惊与凝重,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被打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董校长不过呆滞了短短几秒钟,便迅速调整好了状态。只见他脸上重新堆起笑容,眼神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苏俊身边,微微俯身,目光与苏俊对视,和声说道:“苏先生,有件事想请教您,不知先生能否移步,同我去看一看?” 董校长转头看向柏教授,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语气恳切:“柏教授,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儿突然有点急事要处理。麻烦您先帮忙招呼一下马丁教授和阮先生,我和苏先生去去就回,很快的。” 第90章 用间(二) 苏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董校长半拉半请地拽出了餐厅门。 刚刚一出门,董校长就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后,才凑到苏俊耳边,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说:“苏先生,实在对不住,要麻烦您了。刚刚龙军长派来的人说,之前抓住的那两个嫌疑犯,死了 。” 听闻这个消息,苏俊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整个人瞬间呆住,脸上的神情从疑惑转为震惊,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董校长见苏俊愣在原地,心里愈发焦急,顾不上许多,赶忙伸手拉着苏俊就往会泽院的正门快步走去。到了门口,那里已经停着两乘小轿,抬轿的轿夫与一位军官,正一脸焦急地张望着。 董校长快步上前,一把掀开其中一乘轿子的轿帘,用带着几分催促的语气说道:“苏先生,事不宜迟,快上轿!” 十多分钟的路程,小轿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翠湖边上的讲武堂。 刚一抵达,小轿稳稳当当地在讲武堂大门口轻快停下。 苏俊迈出轿子,一股浓郁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时光的记忆瞬间将他笼罩。 眼前“云南陆军讲武堂”的大门,熟悉中又透着几分陌生。 他恍惚间有些失神,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模模糊糊的画面,仿佛自己曾与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竟有些魔怔。 然而,还没等他从这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个军官大步流星地走来,双脚猛地一并,“啪”的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苏俊一下子懵住了,心里慌乱,完全不知道该点头示意,还是鞠躬回礼。 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董校长快步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碰了碰他,低声说道:“苏先生,快走吧。” 说着,便拉着苏俊,匆匆往讲武堂里走去。 在讲武堂一楼,有一间房间,气氛格外凝重。 房间外,两名士兵身姿笔挺地站岗,目光如炬。 他们见到军官领着董校长和苏俊走来,立刻侧身,利落地拉开门,让他们进入房间。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件家具…… 仅有的,是三张摆放整齐的木板,上面各躺着一个人,每个人身上都盖着一块白布,只露出被白布勾勒出的轮廓。 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为这寂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诡异和不祥。 那股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一钻进鼻腔,苏俊心里“咯噔”一下,多年实验室生涯积攒的经验,瞬间让他反应过来:这些人极有可能是中了剧毒氰化钾的毒! 他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其中一块白布,一张扭曲的脸瞬间映入眼帘。 正是一个死去的小八嘎,只见他牙关紧咬,面部肌肉因为痛苦而狰狞地扭曲着,嘴角还挂着丝丝白色泡沫,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悚。 苏俊脸色一沉,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不用送去法国人的甘美医院解剖了,就是氰化钾自杀。这帮家伙怕泄露机密,给自己留了这么条绝路,背后肯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随后,苏俊动作干脆利落地“刷”一下将白布猛地掀开,从军官手中接过一双白手套,戴上后。 双眼瞬间眯起,犀利如鹰隼般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视着尸体的衣服,手上也不放过任何一处褶皱、任何一个衣角,试图从这些看似寻常的衣物上,揪出更多隐藏的线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房间里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突然,苏俊直起身子,神色平静,却难掩眼中的那一丝复杂情绪,轻叹道:“哎!这些小日本够狠的啊!竟然把氰化钾的微小容器缝在了衣领上。一旦暴露或者被抓,咬碎容器就能迅速自尽,不给咱们留一点活口和线索。” 说罢!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利落,旋即转身,目光稳稳落在董校长身上,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走吧!董校长,咱们在这儿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话落,他轻轻捏起小八格衣领,将那处细微的、被咬过的牙印,特意指给军官瞧。 刹那间,军官脸上闪过一阵骇然之色,紧接着,忙不迭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啪啪……”鼓掌声从门外清晰传来。苏俊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瞬间如鹰隼般锁定住来人。这不正是早上才见过的龙军长吗? 龙军长身着熨烫得笔挺的军装,身姿笔挺如松,迈着沉稳且有力的步伐走进屋内,眼神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欣赏笑意。 一进门,龙军长便抬手,行了一个标准且干脆利落的军礼,动作刚劲有力,尽显军人风范(董校长则连忙拱手回礼)。 随后,龙军长声如洪钟,朗声道:“苏先生,今日可真是让龙某大开眼界!先生这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无误的判断力,实在令卑职打从心底里佩服。” “不知先生对眼下这棘手的局面,还有什么高见能指点一二?也好让卑职在往后行事时,少走些弯路。” 苏俊见状,赶忙将刚学会不久的拱手礼使了出来,对着龙军长谦逊地说道:“龙军长过誉了……” “哎……董校长,苏先生,不瞒二位,这两个小日子的所作所为,也是龙某人戎马生涯以来从未见过的,这手段实在是太狠毒了……”龙军长微微叹息,满脸感慨地说道。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神色间满是从容淡定。 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将《孙子兵法》中《用间篇》的内容娓娓道来:“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言罢,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看来,这些小日子,终究是没有具备运用好用间,所需的智慧与仁义啊!” 龙军长听后,眼中陡然一亮,恰似暗夜中燃起的星芒,满含期待与热忱。 他上前一步,身姿笔挺,语气诚挚且热切:“二位先生,此地充斥着晦气,实在不宜久留。不如移步二楼茶室,龙某还有几个棘手问题,想向二位请教,还望二位不吝赐教。” 第91章 用间(三) 苏俊走进这间,隐匿于讲武堂二楼的茶室,映入眼帘的是简洁质朴的布置。 茶室空间不大,大约二十来平米,脚下的木板地面历经岁月摩挲,每一块木板都有着独特的色泽和纹理,踩上去还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茶室正中央,一张厚重的实木方桌稳稳当当地摆放着,桌面宽阔且平整,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反倒为它增添了几分历史的韵味。桌面上,随意铺着一块素色桌布,虽洗得有些发白,却被打理得洁净平整。 方桌四周,摆放着四把样式简单的木椅,椅身的漆面已经斑驳,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轻轻触摸,能感受到岁月的痕迹。坐在椅子上,能体会到它的坚实与沉稳。 茶室的一侧,靠墙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木质书架,上面稀稀落落地摆放着几本军事典籍,书页泛黄,边缘微微卷起;还有一些地图册,纸张有些脆硬,展开时能听到细微的簌簌声;另外,还有几张破旧的报纸,随意地叠放在一旁。 书架旁,一扇雕花的木质窗户半掩着,微风轻轻拂过,白色的棉质窗帘随之轻轻飘动,带来了窗外的翠湖的鸟鸣和清新的空气。 另一侧,是一个简易的茶台,茶台上摆放着一套粗陶茶具,茶壶、茶碗样式普通,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旁边,一个小巧的铜质茶炉正冒着袅袅热气,炉上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为这宁静的茶室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随后,龙军长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脸上带着几分热忱与期待,示意他二人入座。 待两人坐定后,他亲自拿起茶壶,动作娴熟地为二人各斟了一盏茶,热气腾腾的茶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然后,他缓缓落座,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色间透着几分凝重,缓缓开口道:“呃……苏先生,不知能否跟我详细地讲讲,学校今天发生了怎么一回事吗?” 苏俊闻言,不慌不忙地轻轻端起茶盏,微微俯身,对着杯中热气氤氲的茶水轻轻吹了吹,趁着这个间隙,他的思绪也悄然回到当时的场景,将整个过程在脑海中又细细梳理了一遍。 随后,他浅尝一口茶水,茶水在舌尖散开,鲜醇的滋味瞬间盈满口腔,他不禁由衷赞叹一声:“好茶!龙井?” 龙军长微笑着点点头…… 说罢,苏俊放下茶盏,神色认真起来,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的情况。 他讲得极为细致,从最初的发现,到事件的一步步发展,乃至他心中每一个猜想,都毫无保留地对龙军长和盘托出 。 龙军长专注地聆听着,手上还不时地为苏俊续水,动作自然又贴心。 董校长也在一旁,在关键节点上,恰到好处地补充着自己当时的所见所闻,让整个事件的讲述更加完整连贯。 待苏俊讲完,龙军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像是在细细品味茶香,又像是在整理思绪。 随后,他缓缓开口:“董校长,苏先生,实不相瞒,这三人的身份已经查明,他们是住在巡津街的日本侨民。” “女子的是个交际花,两名男子则以贩卖日本仁丹和福寿膏为生。表面上看,他们都没做出什么公然违法的恶行,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化妆成记者去学校采访呢?” 苏俊与董校长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各自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心中都暗自纳闷,这身份信息似乎没必要向他们通报,两人心照不宣,都没将疑惑说出口。 这时,龙军长话锋陡然一转,神情严肃,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我只是假设,如果苏先生当时没有推开马丁教授,那个小鬼子当真是冲着马丁教授去的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不是马丁教授,那目标很可能就是苏先生您了。苏先生,您能否说说,小鬼子为什么要对您下手?”说着,龙军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俊。 苏俊听闻,只觉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一记重锤击中。他完全陷入了混乱,脑海中不断盘旋着“为什么”这三个字。 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一直就待在园山寨,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刺杀目标?杀手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他眉头紧锁,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 龙军长看着满脸迷茫的苏俊,心中一阵怅然,不禁“哎”地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董校长.知道,我的家乡在昭通。出了这事儿后,我突然想起咱们省的第一个工科博士陈显禹,他也是我昭通老乡。” “他一生投身科研,为家乡的工业发展奉献心血,谁能想到,最后竟惨死于小日本之手了 。” 龙军长言罢,侧身从身后拿出一份资料,双手递给董校长。董校长接过,认真看完后,又将其轻轻递到苏俊手中。 苏俊展开资料,上面清晰写着:“昭通府大关厅人陈显禹,童生,19岁考取清官费留学生,于光绪三十年(1904)十月到达日本,进入日本宏文学院,志在学习工学,‘陈以祖国积弱,非学不能兴,工苦自励,为留学界之冠’,后毕业于日本高工机械科,毕业时被授予工学博士学位。陈显禹回国后参与办工业企业,因‘精机械,日人嫉之,致陈于死。’实为令人痛心。” 苏俊逐字逐句读完资料,内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在心底蔓延开来。 他与陈显禹,虽身处不同时空,却都被卷入异国恶意的旋涡,这份同病相怜之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刹那间,他的眼眶微微泛红,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良久,他才缓过神,手指轻轻摩挲着资料边缘,满是不舍地将它递了回去,仿佛在与一位素未谋面却惺惺相惜的挚友告别 。 龙军长神色冷峻,目光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毅,沉声道:“事已至此,既然对方已率先发难,我们断不能坐以待毙。” “作为昆明镇守使,守护一方,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刚刚成立了一个特别科,今后专门负责此类事件。” 说完后,龙军长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目光看向门口,提高了音量,沉稳有力地叫道:“进来吧!”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微的衣袂摩擦声,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92章 用间(四) 三人的目光,瞬间被门口出现的女军官吸引。她身姿矫健,步伐沉稳有力,一头利落的短发,将她坚毅的眼神衬托得愈发夺目。 笔挺的军装穿在她身上,更添几分飒爽英姿,每一个细微动作,都透着军人独有的干练与果敢。 龙军长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好,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啪!”林冰双脚迅速并拢,动作干脆利落,向着龙军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地说道:“各位长官好!我叫林冰,籍贯缅甸腊昔,出生在一个华人家庭,毕业于:缅甸仰光福建女子师范学校。现在是:特别科科员,精通:缅、泰、英三种语言,擅长咏春拳。” 林冰话音刚落,龙军长率先鼓掌,大声叫好,那掌声中满是认可与鼓励。 龙军长率先鼓掌,掌声坚定有力,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董校长与苏俊也受其感染,一同为林冰鼓起掌来。三人的掌声交织在一起,满含着对林冰的赞赏与肯定。 龙军长面带微笑,侧过头,对董校长说道:“校长,我这员麾下大将,还不错吧?”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目光依旧落在林冰身上,似乎在期待着更多精彩表现。 董校长微微点头,目光中满是欣赏,脱口而出:“是,确实很优秀。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担当和能力,实属难得。” 龙军长嘴角挂着一抹促狭的笑意,目光在董校长和林冰之间来回流转,突然开口:“那,送您了!往后林冰就跟着您,保准能把您照顾得妥妥帖帖。” 这话一出口,董校长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愕,紧接着一抹红晕迅速爬上脸颊。 他连连摆手,动作慌乱得有些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行,那绝对不行!这……这成何体统,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说着,他还偷偷瞥了一眼林冰,又赶忙移开视线,好似生怕别人看出他心底那点微妙的心思 。 龙军长看到董校长的那滑稽的拒绝方式,顿时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震得屋内空气都跟着微微颤动。 他边笑边抬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好不容易止住笑意,调侃道:“校长!你就这么怕唐督军的妹妹啊!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顿了顿,龙军长神色一正,接着说道:“说正经的,校长,你看人家都已经出招了,咱们就算是亡羊补牢,也得赶紧的补起来不是?我琢磨着,你们东陆大学也该成立个校警队了。” 他微微侧身,看向林冰,又将目光转回董校长身上,询问道:“校长,你看让林冰去你那儿当个队长,可行不?她能力出众,绝对能把校警队带好,保障学校安全。” 董校长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嗔怪道:“你呀老龙,就爱拿我打趣。” 随后,他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赞同道:“行,我看行!原来咱们学校没什么特别需要保护的,可自从苏先生来了,成立了‘启思阁’,各种新奇珍贵的东西都汇聚于此,往后肯定会有更多新物件,确实得好好保护起来。林冰当队长,我一百个放心!” 龙军长神色一凛,面容严肃,目光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好!既然董校长同意,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这便下命令。”言语间,他周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 董校长神情专注,认真听完后,缓缓点头,以示认可。 紧接着,龙军长挺直腰杆,声音洪亮,高声下令:“林冰科长听令!”这一声令下,仿若洪钟鸣响,在屋内回荡。 “是!”闻声,身着笔挺军装的林冰,身姿瞬间站得笔直,犹如一棵苍松,傲然挺立。 她的眉眼中,英气毕露,整个人散发着军人特有的果敢与坚毅。回应声干脆利落,斩钉截铁,尽显军人的雷厉风行 。 龙军长神色庄重,大步走到桌前,拿起那份早已备好的命令书,展开后,目光扫视苏俊与董校长一圈,随后声如洪钟,宣读起来: “兹有军令,任命林冰为东陆大学校警队队长。自即日起,林冰需从讲武堂精心挑选三十名优秀队员,组建东陆大学校警队。挑选过程务必严格把关,确保入选队员皆具备过硬的军事素养与忠诚可靠的品质。” “武器装备方面,按照既定标准,凭此命令一并领取。所领枪械、弹药及各类警用装备,均需妥善保管、合理使用,以维护东陆大学的安全与秩序。 “望林冰队长不负所托,带领校警队恪尽职守,保障校园安宁,若有懈怠,军法处置!” 林冰迅速上前一步,双脚并拢,身姿笔挺,标准的军礼敬得一丝不苟,目光坚定地望向龙军长,声音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回应道:“坚决完成任务!请军长放心,我定带领校警队守护好东陆大学,若有失职,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林冰双手接过龙军长递来的军令,像是被定住了,呆呆立在原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满心都是突如其来的惊喜与不知所措。 “留下,还是离开?”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反复拉扯,搅得她心神不宁。恍惚间,她不自觉地回忆起儿时摘花瓣的游戏,在心底默默念着:“留、走、留……” 龙军长坐回自己的位子,不经意抬眼,看到林冰傻愣愣地站着,不禁皱了皱眉,提高音量喊道:“林冰!” 沉浸在纠结中的林冰猛地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大声回应:“留……到!”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喊错了,脸上瞬间泛起红晕。 龙军长看着傻站在原地的林冰,笑着打趣道:“嘿,还愣在那儿干嘛呢?快过来认识认识……这以后可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是!”林冰赶忙又利落地敬了个军礼,动作干脆有力,随后迈着小碎步,略带拘谨地走过去,轻轻拉过椅子,缓缓坐下,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紧张与好奇,悄悄打量着即将成为自己领导的人 …… 第93章 用间(五) 龙军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轻轻将一盏茶放在林冰面前,打趣道:“丫头,别东张西望啦,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戴着眼镜的,就是你的上司,董校长。别看他平时一副严肃的样子,实则是个出了名的‘妻管严’。” 董校长一听,立刻瞪了龙军长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无奈与嗔怪。 场 介绍完董校长,龙军长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再瞧瞧这位,年纪轻轻,却是学问大家!往后你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好他。对了,偷偷给你透露个消息,听说他还单身呢,林冰,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苏俊怎么也没想到,龙军长突然开了个玩笑,那自然又随性的态度,尽显洒脱本色。苏俊嘴角上扬,笑着回应:“呃……龙军长过奖了,实在愧不敢当。” 原本神经紧绷的林冰,听到这话,脸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一直以来,她都保持着谨慎与疏离,可龙军长这一个小小的玩笑,却像一阵春风,让她放松了不少。 龙军长瞧着现场气氛热络又融洽,暗自思忖时机已然成熟,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开口唤道:“林冰呐!” 林冰长期养成的习惯瞬间作祟,像听到紧急集合哨声一般,“刷”地一下,身姿笔挺地站起身,几乎是脱口而出:“到!”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几分平日里训练有素的干练劲儿。 龙军长见状,脸上佯装嗔怒,摆了摆手说道:“哎呀!林冰,咱们这会儿就是轻松地喝茶聊聊天,你这么严肃做什么?快坐下,别这么拘谨。”说着,还亲切地指了指座位,示意林冰落座 。 龙军长再次起身,动作娴熟地为众人一一斟满茶水,随后坐回原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董校长说道:“校长,你要是有什么特别的嘱咐想对林冰说,不妨先讲讲。” 董校长微微眯起眼,略作沉思,片刻后,脸上露出信任的神情,说道:“老龙,你挑的人,我一百个放心,还有什么可多说的?往后学校的安全,我就妥妥地交到她手上了。” 待董校长话音落下,龙军长微微颔首,转而将目光投向苏俊,眼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苏俊立刻心领神会,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 龙军长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语重心长地看向林冰:“林冰啊,我可是把咱们省的‘宝贝’交到你手上了,你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确保万无一失!” 林冰一听,骨子里那股子坚毅劲儿瞬间被点燃,“刷”地一下站起身,身姿笔挺,声音铿锵有力:“保证完成任务!” 这一次,龙军长没有出声阻拦,也没让她坐下,而是神色凝重地继续说道:“林冰,时间紧迫,你只有三天。三天后,特科就该亮剑了……” 听到这话,林冰心中瞬间做出决定,此地不宜久留,是时候去忙自己的事了。 于是,她转过身,神色认真地向龙军长和董校长说道:“我想我该去了。”龙军长微微点头,轻声应道:“好。” 董校长余光瞥见林冰离去的背影,不着痕迹地朝苏俊使了个眼色。苏俊心领神会,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转向龙军长。 董校长微微欠身,语气谦逊又不失礼貌:“龙军长,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就先告辞了。” 龙军长听闻,原本正端着茶杯的手连忙摆了摆,茶杯里的茶水随着这急切的动作微微晃荡。 他脸上露出一抹热忱的神情,赶忙说道:“急什么!二位先别急着走。我这儿还有些棘手的事情,正想好好向苏先生请教请教呢 。” 龙军长这话一出,苏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地看向龙军长,目光中满是疑惑。 龙军长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神色平静,缓缓开口:“苏先生,我听手下汇报,您所建立的‘启思阁’,提供军事情报咨询。” “”今日,龙某想请您行个方便,免费让我问个问题。您也清楚,我们准备对小日子亮剑,可我心里实在没底。您说,一旦行动,小日本会作何反应?” 话落,龙军长站起身,微微踱步,口中念道:“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念完,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俊,眼神中满是恳切:“正因如此,还望苏先生不吝赐教,告知我小日子可能的反应 。” 苏俊听完,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从容说道:“龙军长,您过虑了。从国际形势来看,云南府在大多国际势力眼中,属于英法的势力范围,短期内,小日子军队不太可能公然出现在此地。” “不过,根据我从公开报道中分析得出的结论,龙军长真正需要警惕的,是东亚同文书院与黑龙会这类间谍组织。他们长期在华夏境内活动,以各种隐蔽的方式搜集情报,渗透各行各业,其危害不容小觑。” 龙军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疑惑与惊讶,他微微皱眉,身子前倾,急切地问道:“东亚同文书院和黑龙会?这俩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 ……”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理解与耐心:“龙军长没听说过实属正常,这些情报啊,都是从大量专业资料里分析出来的。” “云南府地处内陆,消息相对闭塞,平时很难接触到那些外国人发行的军事期刊,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 龙军长神色一黯,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感慨:“唉……看来在信息获取和情报研究这些方面,我们确实落后太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几分期许,望向苏俊,言辞恳切道:“苏先生,这次的状况实在棘手,还得仰仗您帮忙分析分析,依您看,这次是哪一路小日子势力在背后搞鬼呢?” 苏俊双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有黑龙会,会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的,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第94章 莫老邪(上) 听到苏俊这番言语,龙军长顿时仰头大笑,笑声爽朗,仿若洪钟轰鸣:“哈哈哈……苏先生,若是对上这般人,我龙某人可丝毫不惧!不过是一伙土匪流氓,行事直来直去,毫无算计,我要整治他们,简直轻而易举,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苏俊听闻,脸上缓缓绽出一抹温和笑意,语调舒缓且沉稳地说道:“如此,便预祝龙军长此去一路顺遂,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既然事情已然谈妥,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龙军长满脸欣喜,亲自将二人送至讲武堂大门,还再三诚挚地说道:“苏先生,日后务必抽空来给讲武堂的学员们授课,龙某也盼望着能向您多多讨教!” 当苏俊再次踏入东陆大学校门时,莫雨薇和妹妹莫雨瑶已在校园里待了好一会儿。 彼时,柏教授、马丁教授与阮友豪三人一同陪着这两位佳人,漫步在东陆大学校园的银杏道上。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神态却是一冷一热,这般独特的组合,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微风轻拂,淡黄色的银杏树叶沙沙作响,好似在悠悠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莫雨薇正与妹妹在校园的长椅上休憩,不经意间听到马丁教授和阮友豪,谈及苏俊遇刺一事。 刹那间,她的双眼瞪得浑圆,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哇”的一声,泪水夺眶而出。那哭声里满是委屈与担忧,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也止不住。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微微颤抖,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我要去找苏俊,我要去找他……” 一旁的妹妹莫雨瑶也慌了神,赶忙伸手轻轻拍着姐姐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莫雨薇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猛地一把抓住身旁柏教授的衣袖,眼中满是焦急与恳求,带着哭腔说道:“柏教授,求求您,带我去找苏俊好不好?我真的很担心他……”那模样,任谁瞧了都心生怜惜。 说来也巧,就在莫雨薇焦急万分之时,董校长回到办公室,随即派了一名学生去寻找他们,告知众人他和苏俊已经回来了。 莫雨薇一听苏俊平安归来,原本还满是泪痕、梨花带雨的脸庞,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她迫不及待地拉住妹妹的手,脚步匆匆,朝着会泽院快步赶去,满心满眼都是要立刻见到苏俊的急切。 莫雨瑶被姐姐拉着一路小跑,差点跟不上脚步,只能气喘吁吁地喊道:“姐姐,你慢些,慢些呀……” 莫雨薇的心像揣了只小鹿,一路小跑,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发丝在风中凌乱,她也顾不上整理,满心都是苏俊的身影。 到了会泽院校长办公室门口,她胸口剧烈起伏,抬手敲门,动作急促又带着颤抖 ,一下又一下,仿佛那扇门隔绝的是她整个世界的光。 门开的瞬间,看到苏俊的那一刻,她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微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化作一句颤抖的“苏哥哥”。 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董校长那张摆着地图的办公桌上。苏俊与董校长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正低声交谈着什么。董校长微微皱着眉,专注地听着苏俊的话语,时不时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一抹灵动的身影敲门进来,口中唤道“苏哥哥”,苏俊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刹那间,他的眼眸亮了起来,心跳陡然加快。 是莫雨薇,那个让他在无数个瞬间都忍不住想起的女孩,亲昵地被他唤作“薇薇”。 看到莫雨薇的那一刻,苏俊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甚至来不及思考,那句“薇薇,怎么是你……”便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他已然抬脚,迫不及待地朝着莫雨薇走去,脚步轻快又急切,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温柔与欢喜。 董校长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只见莫雨薇脸颊微红,苏俊则略带局促地挠了挠头,眼中却满是藏不住的温柔。 他们静静地站在门口,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成了无声的背景。那一瞬间,时间似乎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董校长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是被什么轻轻触动,忍不住在心底轻叹:年轻真好啊! 这份纯真炽热的情感,这般不加掩饰的爱意,是他在岁月的磨砺中渐渐淡去的东西。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苏先生,去吧,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不过,出去注意安全。”那笑容里,有理解,有羡慕,还有对年轻人最真挚的祝福 。 苏俊刹那间如梦初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身面向董校长,眼中还带着几分难掩的欣喜与激动,语气中满是感激:“董校长,那谢谢您了!那我就先走了。” 才踏出房门,走进会泽院的过道,莫雨薇满脸焦急,一连串问道:“哥哥,你受伤没有……”话落,她的目光便急切地在苏俊身上来回打量,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苏俊嘴角上扬,绽出一抹幸福笑意,调侃道:“薇薇啊,瞧我这么高大威猛,哪那么容易受伤?别瞎操心啦!” 苏俊和莫雨薇正沉浸在轻声细语的交谈中,一个冰冷的声音骤然从身旁响起:“好了!没事的话,可以回家了。” 这声音如同一盆冷水,瞬间让苏俊寒毛直竖,不用看也知道,是莫雨瑶。只见莫雨薇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意,试图商量:“瑶瑶,要不你先回去?我三点在咱家附近的‘荣华茶园’有个采访,时间挺赶的。” “不行。”莫雨瑶斩钉截铁,语气冰冷得近乎不近人情,“一会儿爹爹回家,要是没瞧见你家这位,又该大发雷霆了。要采访,就让人来家里采访。” 莫雨薇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双手合十,哀求道:“妹妹!你就行行好,同意吧!” 莫雨瑶双手抱在胸前,眉头紧皱,语气不容置疑,活脱脱像个严厉的长辈:“我再说一遍,不行!在爹爹眼里,你哪有你身边这位重要?赶紧回家!” 第95章 莫老邪(中) 清晨,郑逸匆匆赶到《滇声报》报社,径直走进总编办公室。他将昨晚洋人宴会上的种种,从苏俊开场与犬养太郎的寒暄到冲突的爆发,事无巨细地向总编汇报。 随后,他双手递上自己连夜赶写的文章——《山走了,地裂了》,副标题是《海原别怕,我们来了》 。 总编接过文章,戴上眼镜,逐字逐句地阅读起来。 只见他的眼神逐渐被文字吸引,脸上的神情也愈发专注。 读完最后一行,总编激动得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称赞:“写得好!这文章,有深度,有温度!”他推了推眼镜,看着郑逸,眼神中满是赞赏与期待,“这可是绝佳的新闻素材,既能展现咱们华夏人的担当,又能振奋国人的士气。” “后续的采访,报社全力支持你,一定要好好报道,把海原的情况、国人的援助,都原原本本、热热闹闹地告诉大家!” 总编对郑逸主动提出采访莫雨薇的工作方式赞不绝口,嘱咐他一定要做好这次采访工作,报社全力支持。说着,便当即批了五个大洋的采访经费。 郑逸乐得合不拢嘴,径直去了理发店,精心打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随后早早来到荣华茶园,等候莫雨薇的到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距离下午三点(陇蜀时间)越来越近,郑逸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紧张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郑逸满心焦急,一次又一次地将手探入兜里,掏出从同事那儿借来的怀表,眼睛紧紧盯着表盘,不住地查看时间。就在他沉浸在紧张的等待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郑记者……” 郑逸闻声回头,发现来人是“金老四”。这人常为了节省邮资,亲自到报社投稿。此时满心烦躁的郑逸没好气地说道:“金老四,你有啥事?要是没啥要紧事,就改天再说,我现在忙着呢?” 然而,金家老四金杜仲却一副大大咧咧、旁若无人的样子,直接在郑逸对面坐下,开口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你要采访的人!” “金老四,别瞎闹!我真有事!”郑逸满脸不耐烦,眉头拧成了个疙瘩,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看见郑逸下了逐客令,金老四无奈地叹了口气,赶忙解释:“郑记者,您可别误会,真没跟您瞎闹。是我表姐莫雨薇让我来叫您,去她家接受采访。” 呢郑逸一听,不可思议的看着金老四说道:“莫雨薇是你表姐?” “嗯!”金老四用力点了点头,语气笃定。 郑逸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怀疑的笑容,说道:“你们一个姓金,一个姓莫,这姓氏差得老远,怎么就成了你表姐?我可有点不信。” “你爱信不信!我就问你到底去不去!”金老四撇了撇嘴,满脸不悦,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郑逸沉默了片刻,脑海里快速权衡着,一想到能见到莫雨薇,心中期待瞬间占了上风。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说道:“去!” 郑逸跟随金老四,来到广聚街一栋极具昆明特色的一颗印民居。 刚踏入房间,穿过门厅那精美的木制雕花屏风,郑逸不禁“嚯”了一声,只见堂屋里热闹非凡,一大群僧俗正热烈地议论着。 郑逸定睛细看,好家伙,那些僧人不正是圆通禅院的年轻小尼姑们吗? 可她们怎么把两个一模一样的莫雨薇围在中间?郑逸满心好奇,再仔细打量,终于发现这两个莫雨薇并非完全相同。 一个冷艳如霜,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气息;另一个温柔似月,笑容仿佛能驱散冬日的寒意。 郑逸心中暗叹,老天爷真是鬼斧神工,竟造就了这样一对“人间绝美”。 莫雨薇眼尖,一眼就瞥见了郑逸,远远地便扬声喊道:“郑记者,您可算来了!” 那声音清脆悦耳,恰似黄莺出谷。 郑逸抬眸,恰好对上莫雨薇芙蓉初绽般的笑靥,刹那间,只觉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了下去。 看到那笑容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的脚步。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嘴角也噙着一抹笑意,朗声道:“来了,莫姑娘,许久未见。” 郑逸一迈进堂屋,目光瞬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荣华茶园”的大掌柜罗香圃吗? 此刻,罗香圃正与苏先生相谈甚欢,两人时而眉飞色舞,时而微微颔首,那股热络劲儿,仿佛周围的热闹都与他们无关。 郑逸心中满是疑惑,正欲思索,身后传来一阵略显憨傻的“嘻嘻嘻”笑声。 转头一瞧,只见金老四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傻笑,脚步轻快地走到冷颜的莫姑娘身后,像个忠诚的卫士般站定,眼神里透着几分自得与满足 。 莫雨薇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抬手示意一个空位,热情说道:“郑记者,来得正好,快请坐。我们正讨论着怎么救助海原震灾区的同胞呢,你也来出出主意。” 郑逸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地回应:“莫姑娘,我还是多听多学,先不打扰你们讨论。” 言罢,他抬手解开中山装的扣子,动作利落地从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又抽出别在胸前口袋的钢笔,笔尖轻落在纸面,开始认真记录起来…… 记录过程中,郑逸越发觉得莫姑娘的救灾思路独树一帜,她主张以救助妇幼老弱为重点,那句“她们才是灾难中最苦最难的人”,直直戳中郑逸内心,令他深感共鸣 ,手中的笔也不自觉顿了顿,仿佛要将这份触动更深地融入记录里。 莫雨薇的话刚落,金老四便大声叫好。可也正是这声叫好,让他对上了那一个清冷的女孩回眸的一眼,那如寒冰般的目光。 也仅仅是那女孩的一眼,便吓得金老四一哆嗦,慌慌张张地躲到苏先生与罗掌柜身后,仿佛只有在那里,金老四才能寻得一丝安全感。 此时,突然门口猛地传来一声惊喜呼喊:“大小姐、姑爷、二小姐,莫老爷回来了!”声音高亢又急切,瞬间打破了堂屋原本的氛围 。 第96章 莫老邪(下) 听到那声呼喊,苏俊便与罗掌柜,连同众人一同来到堂屋门口迎接。苏俊侧身,客气地对站在一旁同样迎接莫老爷的郑逸说道:“郑记者,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郑逸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理解与包容,示意苏俊不必放在心上。 就在苏俊与郑逸相互客套之际,莫老爷走进了天井。 见众人与僧侣都在堂屋门口相迎,他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之色,神色反倒有些阴沉。 他抬手将马鞭递给龙叔,对其他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向苏俊,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说道:“贤婿啊!快让我瞧瞧,没少根毫毛吧?要是少了一根,我非得把埋在土里的张结巴扒出来,剐一块肉烤了不可!” 苏俊一脸茫然,眼神中满是疑惑,眉毛拧成了个疙瘩,心里直犯嘀咕:这张结巴到底是谁啊? 龙叔看出了他的困惑,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凑近了些,缓缓解释道:“姑爷啊,这张结巴就是之前带着那帮土匪,胆大包天来拦咱们路的匪首。不过您别担心,他已经被莫大当家带着兄弟们,拼死拼活打了一天一夜,给收拾掉啦!” 龙叔这一番话,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巨石,惊得罗掌柜瞪大了双眼,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记者郑逸也愣住了,眼镜险些滑落。 要知道,这张结巴可是个凶名远扬的悍匪,在道上臭名昭着。 平日里,他带着手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管是绑架勒索,还是杀人越货,干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官兵几次三番前去围剿,可每次都被他狡猾逃脱,甚至还吃了败仗,被打得灰头土脸。 时间一长,官兵们对这张结巴也心生畏惧,不敢轻易招惹。 这张结巴更是嚣张得没了边儿,做出的事简直丧尽天良。 他曾带着土匪攻破县城,大肆烧杀抢夺,无数村寨惨遭荼毒,他杀人就跟儿戏似的,根本不当回事。 更让人发指的是,他收了人家的赎金后,还常常撕票,草菅人命。 甚至还有传言说,他有生吃人心肝的变态癖好。 在南盘江那一带,老百姓们提起他,都是又恨又怕,夜里小孩哭闹,只要一提张结巴的名字,孩子都能被吓得止住哭声。 罗掌柜听闻张结巴被眼前的莫老邪除掉了,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啊!这真是善恶终有报!莫马锅头,你如今可是为民除了一大害!我非得为你唱一段《白门楼》不可!” 言罢,他清了清嗓子,亮开嗓门唱道:“……虎牢关大摆战场。一杆戟一骑马阵头之上,战败了众诸侯桃园的刘关张……” 那声音高亢激昂,满是畅快淋漓之感,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莫老邪听得兴起,连连叫“好”,叫好声一声接着一声,脸上满是畅快与满足。 突然,这般劲爆的消息让郑逸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几经纠结,还是忍不住插话道:“莫老爷,我是《滇声报》的记者,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莫老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就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刚刚的愉悦瞬间一扫而空,不耐烦地说道:“这小子是谁?龙兄,把他给我赶出去!” 龙叔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动手驱赶。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郑逸时,苏俊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过去,侧身挡在龙叔面前,急切说道:“龙叔,等等!这位是《滇声报》的记者,专门来采访咱们‘薇念慈善基金会’的,原谅他这一回吧!” 莫老邪抬眼,斜睨了苏俊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冷哼一声,拖长语调,满是不屑与傲慢地说道:“哼,算了!就看在贤婿的面子上,今儿个饶他一回,要是再敢乱说话,可没这么便宜!” 郑逸一听莫老邪这话,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脖子一梗,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金老四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往后拉。 郑逸被拽得一个踉跄,还满脸不服气,张嘴就要争辩。金老四见状,赶忙贴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神色紧张地说道:“你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吗?没听过‘宁惹阎君,休遇莫邪’这句话?他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莫老邪!” 话音刚落,就听见莫老邪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喊起来:“噫!这不是金家老四吗?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敢来我这儿了?怎么着,我之前出的题,你解出来了?” 那语气里满是嘲讽,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冷笑,眼睛半眯着,像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金老四。 金老四眼珠子滴溜一转,脸上瞬间堆起了讨好的笑,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嬉皮笑脸地说道:“莫伯伯,您可不知道,我今天可是罗掌柜封的联络官,专门负责和苏俊哥对接工作呢。所以啊,真不是来交题目的,您可千万别误会!”边说边嘿嘿笑着,那模样恨不得把“精明”俩字写在脸上。 莫老邪听了,嘴角微微一勾,扯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抬眼扫了众人一圈,哼道:“就你鬼点子多。罢了,瞧你们这架势,也不太欢迎我这老头子。我先去歇着,贤婿,你一会儿上来找我,我有话和你说。龙兄,让兄弟们去放松放松吧!”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背着手,自顾自地就要回屋去,那身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我行我素。 彼时,莫雨薇与莫雨瑶莲步轻移,像两只欢快的雀儿,转眼间就围到了莫老爷身旁。两人关切地唤道:“爹爹你没事吧!”“爹!那我得找宪兵司令领钱去……” 莫老邪正负手而行,听到呼唤,微微侧了侧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随后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围着我,忙你们的……”说罢,便迈着大步径直往里屋走,脊背挺得笔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留下。 几位在堂屋门口的小尼姑,双手合十,恭敬又客气地向莫老爷打招呼。 可莫老爷只是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脚步却丝毫未停,转瞬便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那略显疏离又倨傲的背影…… 见状,莫雨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忙堆起笑容,连连摆手说道:“各位师姐师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呀!我爹他向来就是这副脾气,咱别管他,继续聊咱们的。” 说着,她便热情地招呼众人,一边伸手做着请的手势,一边引领大家往堂屋走去。 进了堂屋,莫雨薇又扯着嗓子朝厨房喊道:“王婶,再烧些热水,给大伙沏壶好茶!”安排妥当后,她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坐下。 苏俊也没闲着,赶忙走到罗掌柜、郑逸和金老四身旁,脸上带着真诚的笑意,说道:“几位,快请进屋里坐。” 几人寒暄着一同进了堂屋…… 再看莫雨瑶,她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众人,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堂屋,寻了个角落默默坐下,仿佛周围的热闹与她毫无关系。 第97章 陈显禹的日记(上) 罗掌柜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满脸感慨,看向苏俊,诚挚说道:“苏先生,想不到办厂子竟有这么多门道和讲究。今日听您一番话,我真是收获颇丰,受益匪浅。”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笃定:“现在我可算彻底放心了,生产幻灯机这事,我就全权交给您了。要是资金不够,您就让我的‘联络官’金老四联系我。” 苏俊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语气诚恳又坚定:“罗掌柜,您过奖了。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推进此事,确保您这五万大洋的投资,能尽快产生丰厚回报,实现钱生钱。” 罗掌柜满意地笑了,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那敢情好,可就托苏先生的福了。” 说完,他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又像被定住一般,站在莫雨瑶身边的金老四身上,故意提高音量调侃道:“金老四,你走不走啊?你要是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罗掌柜也不管那被莫雨瑶迷得挪不动脚的金老四,转身面向苏俊,客气地拱了拱手,道了声别,又朝着众人微微点头示意,随后在苏俊的相送下,迈着步子往门口走去 。 送走罗掌柜,苏俊返回堂屋,脸上带着温和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张“富滇银行”的存款凭证,递给莫雨薇,耐心解释道:“薇薇,这是罗掌柜给的投资款凭证,你仔细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莫雨薇乖巧地接过,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地说道:“哥哥,罗掌柜已经走啦,你要不也过来,和我们一起讨论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呗?” 苏俊微笑着婉拒:“不了,我得先去看看岳父大人,等会儿再过来。” 莫雨薇嘴角上扬,绽放出一抹甜美的笑容,轻声说道:“嗯!好的哥哥……” 说罢,她静静地伫立原地,目光温柔且缱绻,饱含爱意地注视着苏俊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内屋之中。 这一幕被郑逸尽收眼底,刹那间,一股难以抑制的酸痛感涌上心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紧握着手中的笔,下意识地低下头,佯装认真查看笔记,试图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无奈与失落,可微微颤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 只有金老四将这一切暗暗看在眼里,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心里暗自嘀咕:“啧……又一个深陷情网的主儿。” 苏俊脚步轻快,来到一间正房门口,抬手,指节在木门上轻叩几下。门内瞬间传来一道警觉的声音,仿若绷紧的弦:“谁?” 苏俊嘴角上扬,声音爽朗,带着几分亲昵:“岳父大人,是我,苏俊。” 话音刚落,屋内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抽开门栓的响动。“咯吱”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莫老邪站在门内,脸上笑意盈盈,眼角的皱纹都透着几分欢喜,忙不迭地说道:“贤婿啊!快进来!” 苏俊走进房间,一股浓郁的古朴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打磨得光滑可鉴的青石板,丝丝凉意透过千层底的布鞋,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正对门的,是一张气派非凡的雕花楠木供桌。桌身纹理细腻,繁复的雕花栩栩如生,龙凤呈祥的图案在阳光的轻抚下,仿佛要展翅翱翔。供桌上,一尊古朴的铜香炉袅袅升腾着青烟,香气氤氲,为这庄重的空间添了几分神秘与悠然。两侧,成对的粉彩花瓶静静伫立,瓶身绘制着精美的花鸟图,每一笔都细腻入微,似在低语着春日的明媚。 供桌后方,靠墙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同样是楠木材质,椅背高耸,雕工精湛。太师椅两侧,各有一张小巧的茶几,几面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白瓷的杯身薄如蝉翼,温润的光泽中映照着主人的雅趣。 房间的左侧,是一组雕花衣柜,柜门半掩,隐约可见里面叠放整齐的绸缎衣物。衣柜旁,是一张梳妆台,镶嵌着椭圆形的镜子,台面上摆放着胭脂、香粉、木梳等物,诉说着女主人的生活日常。 右侧,则是一张雕花大床,床帏低垂,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透着几分甜蜜与温馨。床边,是一张矮脚的脚榻,方便主人上下床。 抬头望去,房梁上悬挂着一盏琉璃吊灯,晶莹剔透的玻璃灯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柔和的光。墙壁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笔墨间流淌着文人墨客的才情与风骨。 苏俊看着这间房间,家具布局疏密有致,既彰显着主人的富贵与品味,又处处透着家的温馨与安宁,在纷乱的时代中,守望着独属于自己的一方岁月静好。 “来!贤婿快坐!”莫老邪满脸笑意,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亲和劲儿,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走到太师椅旁,伸手用力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又朝苏俊摆了摆,示意他赶紧落座。 苏俊刚在太师椅上坐下,莫老邪就扯着嗓子,朝着门口喊道:“王婶,赶紧给姑爷沏杯茶水送进来!”那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几分热络劲儿。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王婶爽朗的回应:“来咯,这就来!”紧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 没一会儿,王婶的声音便在门口响起,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老爷,姑爷的茶水来啦。” “快进来,快进来。”莫老邪坐在太师椅上,扬声应道,还不忘抬手摆了摆,示意王婶进屋。 转眼间,王婶便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稳稳当当地放在苏俊面前的小几上。 放好后,她微微欠身,恭敬地看向莫老邪,询问道:“老爷,大小姐说今儿要招待师姐师妹们吃斋,所以厨房准备的都是素菜。您看,这样安排合不合适,您还有别的吩咐不?” 莫老邪摩挲着下巴,稍作思忖后,大手一挥,说道:“行,我知道了。你不用操心我俩的饭食,一会儿我带女婿出去吃,你忙你的去吧!” 第98章 陈显禹的日记(中) 苏俊坐在太师椅上,身姿微微倾斜,目光如箭一般,斜斜地射向此刻沉默不语的老泰山。 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嘀咕,就在方才,对方还热情似火,仿佛要将人融化,怎么转瞬之间,就陷入了这般死寂般的沉默?该不会是突然犯了老年痴呆吧? 不过,这匆匆的一瞥,让苏俊稍稍稳住了心神。他断定老泰山并无异样,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老泰山周身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气息,仿佛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即将做出一个足以改写人生轨迹的重大决定。 只见老人不停地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动作急切而又执着,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杂乱的思绪梳理清晰,让那些纠结的念头在掌心的拍打下一一归位。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寂静得让人窒息。 苏俊为了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缓缓伸手,端起了身边茶几上的盖碗茶。 他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茶盖,在茶杯上缓缓地荡着,一下又一下,将那漂浮在水面的茶沫慢慢拨开。这动作看似悠然自得,实则难掩他内心的局促与不安。 终于,老泰山像是在脑海中历经了一场惊涛骇浪般的思想博弈,突然恍然大悟。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干净利落,那股精气神仿佛瞬间让他年轻了十岁。 他快步走到那张雕花大床前,俯身而下,熟练地在床铺的隐秘处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掏出了几张泛黄的纸张。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眼神中闪烁着神秘与期许的光芒,缓缓开口道:“贤婿啊!你看看……” 话落,便迫不及待地将那几张纸一股脑儿地塞到了苏俊手中,那急切的模样,仿佛这几张纸藏着足以颠覆世界的惊天秘密,亟待苏俊去揭开。 苏俊接过纸张,目光刚一触及纸面,整个人瞬间僵住,仿佛被时间定格。 他的双眼瞪得滚圆,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挤出几个断断续续、带着颤音的音节:“这……这个……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对,这绝对不应该啊!” 他猛地抬眼看向老泰山,神色慌乱,急切地问道:“岳父大人呐,这些东西究竟从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他嗓子眼儿里嘶吼出来的,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与淡定从容。 此刻的他,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片混沌,仿佛一个生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毫无征兆地目睹了登陆月球的宇宙飞船;又似那踏上月球的美国人,竟与传说中的嫦娥撞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让他彻底慌了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大脑一片空白。 苏俊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几乎是带着质问的语气脱口而出:“岳父,您当真得跟我说实话,这些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指着其中一张纸,语速急促,情绪激动:“您瞧这张,是机械设计方面的。在设计大型船舶的复杂动力传动系统时,涉及多级行星齿轮减速器的设计。这里面运用机械运动学和动力学原理,构建了极为复杂的齿轮啮合方程,还得考虑齿面接触应力、齿根弯曲应力的计算公式,就比如用赫兹公式计算接触应力,还有依据材料力学去计算齿根弯曲应力。” 苏俊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脸上写满了困惑与震惊:“这还结合了船舶在不同工况下,像不同航速、载重以及海况时的动态载荷,运用有限元分析的早期理论基础,把齿轮系统离散化,通过求解复杂的偏微分方程,去分析齿轮的变形、应力分布,进而优化齿轮的几何参数、材料选择和热处理工艺,就为了确保传动系统能在高负荷、长时间运行下保持可靠稳定。” “可这……这在滇池根本行不通啊,滇池的吃水深度根本不够支撑这样的大船。就算放到滇越铁路上,也完全用不上这种设计啊!”苏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满心的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远远超越时代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稍作停顿,苏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又拿起另一张纸,神色凝重,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您再看看这张,是化工工程的多塔精馏分离复杂混合物系统。针对含有10种以上不同挥发度有机化合物的分离,运用泡点方程y_i = k_ix_i——y_i是气相组成,x_i是液相组成,k_i是相平衡常数——和露点方程” “要结合严格的逐板计算法,还得考虑塔板效率、进料热状态等诸多因素,通过试差法来求解每块塔板上的气液相组成和温度分布。这其中的复杂程度,常人难以想象,哪怕是业内的资深学者,也得花费大量的精力去钻研。” 紧接着,苏俊再拿起一张纸,声音微微发涩,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还有这张材料科学的,基于相律理论,在复杂多元合金体系设计中,通过吉布斯相律公式f = c - p + 2——f是自由度,c是组元数,p是相数,结合特定温度、压力条件,计算在多组元,比如包含5种以上金属元素的合金相互作用下,不同相态稳定存在的成分范围。这些内容,理论性极强,计算量巨大,需要极为深厚的专业知识储备,每一个参数的变动,都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苏俊长叹一声,满脸疲惫,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岳父,这些东西,我敢断言,整个云南府都没人能懂,就算放到全国,能吃透的人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然而,莫老邪此时却表现得极为反常。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嘴角却高高上扬着,脸上挂着一抹神秘而又满足的笑容。尽管他一个字都听不懂苏俊在说什么,但这些专业术语和复杂理论,在他耳中却宛如九天之上飘来的仙乐,无比美妙,仿佛这些就是他多年来在黑暗中苦苦追寻的那束光,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苏俊终于累了,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旋涡。他缓缓坐下,静静地凝视着泪光闪烁却又面带笑容的莫老邪,心中的疑惑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却又无从说起。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仿若凝固,周遭一片死寂般的静谧。良久,莫老邪脸上依旧挂着那既含泪水又带着笑意的复杂神情,冷不丁开口问道:“那你懂吗?”这问题突兀又直接,如同一把重锤,打破了寂静的氛围,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苏俊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滞,像是被这个问题击中了要害。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语气笃定,脸上带着一丝自信的神色,仿佛在这一刻,他又找回了往日的从容:“当然懂了。实不相瞒,在我看来,这些内容已经有些跟不上前沿了。只是真要深入计算分析起来,过程会相当繁琐,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言语间,透着他对这些专业知识的游刃有余,仿佛这些复杂的理论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莫老邪眼中原本就闪烁的光芒瞬间更亮了,仿佛被点燃的火焰,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几乎是欢呼着:“懂就好!跟我来!”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起身,脚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赶,又像是前方有什么稀世珍宝在等待着他,急着要带苏俊去看什么足以改变命运的不得了的东西…… 第99章 陈显禹的日记(下) 莫老邪的脸上,神色复杂得如同打翻了的调色板,悲伤与欣喜交织。 泪水还挂在脸颊上,可嘴角却又噙着一抹笑意。 他抬手轻轻关上房门,随后将那门栓扣得严严实实,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贤婿啊!来,咱们俩把你丈母娘的这个梳妆台搬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情绪,仿佛承载着多年的秘密与沧桑。 苏俊看着自己的老泰山,心里满是疑惑,却又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机械地配合着用力,将那梳妆台缓缓搬开。 梳妆台挪开后,苏俊的目光被椭圆形镜子后面的墙面吸引。 那墙面看起来有些异样,明显曾被纸张裱糊过。 在这民国时期,玻璃制品价格不菲,用纸张裱糊来保护镜子后面的镀层,倒也合情合理。 苏俊暗自想着,这看似寻常的举动,背后说不定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果不其然,莫老邪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揭掉那层裱纸。 随着纸张一点点剥落,一个隐藏的小门显露出来。 苏俊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这民国时期的“保险柜”设计得如此巧妙,设计者的心思该是何等缜密。 莫老邪站在那扇隐藏的小门前,双手合十,嘴唇微微颤动,开始低声祷告。 他念的内容颇为怪异:“终于能重见天日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总算是没白费……你就安息吧,别再操心了……禹兄,安心投胎去……别再夜夜来找我了……小秋水一直都很乖……” 苏俊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愈发好奇。 这门后究竟藏着什么?为何老泰山如此郑重其事,还念叨着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祷告结束,莫老邪朝着门的方向,郑重其事地深深鞠了三个躬。 随后,他又走到一旁的香炉前,恭恭敬敬地插上三炷香。香烟袅袅升腾而起,为这原本就神秘的氛围,又增添了几分庄重与肃穆。 莫老邪缓缓抬起手,动作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指尖微微颤抖着伸向脖颈。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把挂在脖子上、满是岁月包浆的钥匙,神情凝重得如同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钥匙,像是在与一位久违的老友重逢,又像是在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 随后,他缓慢地将钥匙从脖子上取下。那只拿着钥匙的手,此刻抖得愈发明显,仿佛承载着无数的过往与回忆。 他一步一步靠近那道隐藏的小门,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却又急切。站定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颤抖的手稳定些,缓缓将钥匙对准锁孔,轻轻插了进去。 苏俊瞧见老泰山脸上那副神情,心里头也满是好奇,像有只小猫在挠。他的目光紧紧黏在老泰山身上,老泰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全神贯注地捕捉着。 “咔嗒”一声,墙上的小门打开了。苏俊瞬间呆立当场,眼睛瞪得滚圆。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安置于金座之上、一尺多高的翠玉观音像。 那观音法相庄严,面容慈悲祥和,周身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似是被岁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在金莲座的边上,满满当当地摆放着几十根金条,一片金光闪耀,富贵之气扑面而来。苏俊不禁一愣,心中暗自思忖:这不就是实实在在的钱财嘛!老泰山至于这么小心翼翼的吗? 苏俊刚要开口询问老泰山那些纸张的来历,还没等出声,就见莫老邪动作麻溜地把金条一股脑堆到梳妆台上,接着费力地把观音像抱出来,稳稳放在供桌上。 苏俊紧盯着莫老邪的一举一动,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转动供桌上的香炉。“刷”的一声,观音像背后的壁龛里传来响动。苏俊赶忙看向小门那边,小门后的空间里,原本观音像的后方,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 苏俊满心好奇,暗自琢磨:老泰山这番大费周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下总该水落石出了吧! 苏俊站在一旁,眉头轻皱,满心狐疑。眼瞅着莫老邪径直走向雕花大床,伸手抱起一个硬邦邦的枕头,动作麻利得很。苏俊心里直犯嘀咕:“这是要干啥?拿这硬枕头,难不成还想用来垫脚?可这也太离谱了吧!” 正想着,莫老邪又大步迈向一个古旧的大梅瓶,抬手从里面抽出一把鸡毛掸子,随后不紧不慢地朝着壁龛走去。苏俊望着他的背影,满脑子都是问号,实在想不通老岳父这一连串怪异举动究竟有何深意。 莫老邪似是察觉到了苏俊那满含疑问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兴奋地说道:“贤婿,稍安勿躁,等会儿!” 说罢,他双手稳稳抱起那个硬邦邦的枕头,利落地塞进一旁的壁龛之中。 随后,他后退几步,站定,手中紧紧握着鸡毛掸子,眼神专注地盯着壁龛,那模样,就像一位即将揭开秘密的探险家。 只见他伸出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往那方方正正的壁龛里的洞戳去。 “啪!”一声脆响…… 如惊雷般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十几枚寒光闪闪的钢铁箭矢,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使,齐刷刷地插在了那枕头之上。 苏俊见状,头皮瞬间一阵发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之前还曾想伸手去壁龛那个方方正正的洞里把东西拿出来的念头。 此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后背,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莫老邪缓缓靠近壁龛,双手稳稳伸出,以近乎虔诚的姿态,将塞在里面的枕头捧出。 苏俊见状,赶忙上前想要搭把手,莫老邪却神色骤变,急切大喊:“贤婿,别动!这箭有毒,见血封喉!”苏俊猛地停住脚步,眼中满是惊愕。 莫老邪松了口气,双手托着枕头,一步步挪到雕花大床旁,慢慢的蹲下,将枕头轻轻塞到床底。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苏俊说道:“好了,这下碰不到了,安全了。” 随后,莫老邪转身,走向那个方才射出利箭的壁龛的方洞,神色变得庄重而虔诚,微微欠身,轻声说道:“禹兄,你的心血没白费,你的有缘人来了。” 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感慨。 莫老邪的目光仍停留在壁龛之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怀念,又似欣慰。 紧接着,他弯下身子,再次把手伸进壁龛,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长方形的檀香木盒。 木盒表面的纹理在微光下若隐若现,散发着古朴而醇厚的香气。 他双手捧着盒子,缓缓转身面向苏俊,脸上的神情舒缓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地说道:“贤婿啊,过来坐着说。”一边说着,一边朝太师椅走去,脚步沉稳却又带着几分急切。 莫老邪这次没有丝毫拖沓,刚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檀香木盒。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樟脑味扑面而来,直直钻进苏俊的鼻腔。 苏俊心中不禁一动,暗自思忖:看来老岳父对这盒子里的东西珍视至极,才会用樟脑这般妥善保存。 随着莫老邪的动作,包裹在里面的黄色丝绸被一层又一层缓缓揭开。 苏俊的目光紧紧跟随,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终于,一件物品映入眼帘——竟是一本硬纸壳封面的笔记本。莫老邪双手捧着笔记本,那模样仿佛捧着稀世珍宝,带着几分郑重与期许,递向苏俊。 苏俊见状,赶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封面,随后缓缓翻开扉页。 只见上面用毛笔写着“强华夏者,科技也……”几个大字,字迹龙飞凤舞,笔锋苍劲有力,似是蕴含着书写者满腔的豪情壮志…… 第100章 同窗(上) 华夏人大概都熟知人生三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 苏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张,每翻开新的一页,他的眼睛便瞪得愈发大,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专注,渐渐化为了震惊与叹服。 日记里那些奇思妙想,恰似一道道划破夜幕的闪电,令他的内心被强烈的震撼所填满。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时不时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叹:“好……不错……”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深深沉浸在这充满奇思的世界里。 终于,苏俊回过神来,微微欠身,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泰山大人,这日记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些想法天马行空,我绞尽脑汁都想象不到,您到底是如何得到这本神奇的笔记本的?” 莫老邪望向苏俊手中的笔记本,两眼泪汪汪,目光轻柔地抚过,仿佛在摩挲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往昔。 他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其中打转,强忍着情绪,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他啊……你该叫他一声陈伯。清朝那会儿,我们一同在五华书院求学 ,那时候……” 莫老邪长叹一声,“哎……”这一声叹息,裹挟着百年的沧桑,悠悠从岁月深处飘来。他微微仰头,目光透过斑驳的时光,似是回到了往昔。 “那时我从园山寨来,你陈伯来自昭通大关。我俩都爱读书,求知若渴。” “天天不是背着四书五经,就是琢磨着怎么写好八股文、研习诗文 。” “那时候日子简单纯粹,每天除了读书,没什么烦心事,满心满眼就盼着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突然有一天,报纸上登出义和团闹得正凶,大清向十一国宣战的消息,紧接着又听闻太后西狩。” “那时,我俩都才十五六岁,年纪尚小,懵懵懂懂,对这些大事一知半解。可你陈伯不同,我瞧见他脸上悄然爬上了一丝忧虑,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 “没多会儿,联军就打进了京城。有个从京城逃回来的马锅头,在我们书院附近大谈所见所闻。” “他说,洋人的枪炮厉害得很,八旗和清勇拿着大刀长矛冲上去,就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还有那些洋楼,以及各种新奇玩意儿,都是咱们从未见过的。” 莫老邪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愤怒与不甘:“我和你陈伯听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我俩躺在书院的宿舍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你陈伯突然坐起来,说:‘贤弟,光读这些圣贤书,考个功名,好像救不了这国家。你看洋人的那些枪炮,咱们拿什么去抵挡?’” “我当时也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他接着说:‘我要学怎么造枪炮,怎么建坚船利炮。只有咱们自己强大了,才不会被欺负。’从那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四处打听有关造枪造炮的知识。只要有从国外回来的人,他就跑去询问,不放过任何一点信息。” “后来,正好赶上朝廷选派留学生,去日本学习先进技术,你陈伯毫不犹豫就去报名了。” “当时竞争极为激烈,可他凭借扎实的学识和坚定的决心,成功获得了留学日本的名额。” “走的那天,我去送他,他眼里满是坚定,跟我说,待他学成回来,一定要让咱们国家不再受列强的欺负。” 说完,他从檀香木的盒子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苏俊。苏俊小心翼翼地放下日记本,双手接过照片一看。 在这张泛黄的老照片里,一位清朝留学生笔挺地站在富士山下。 他身着一袭长袍马褂,领口的盘扣精致细密,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脑袋上的瓜皮帽端正戴着,帽前的玉饰在日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他脑后那根长长的辫子,乌亮且顺滑,顺着脊背自然垂下,末梢还系着一小段红绳,在微风里轻轻晃悠。 他的眼眸明亮又深邃,饱含着对这片异国山川的好奇与探索,嘴角微微上扬,带着自信的笑意。 身后,富士山巍峨耸立,山顶被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圣洁光芒,与湛蓝天空相映成趣。 山脚下,大片的樱花肆意绽放,粉白的花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铺洒在他脚边。 他的身旁,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水波荡漾,水底的石子和游动的小鱼清晰可见。 溪流蜿蜒着向远方延伸,消失在葱郁的树林中,为画面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苏俊瞧完照片正面的人像,缓缓将其翻转过来,只见背面写着几行笔锋刚劲的小楷:“贺莫第荣膺秀才之位,自此学识精进,前程似锦。兄显禹,光绪三十一年。” 当“陈显禹”这个名字在像片中出现时,苏俊的脑海瞬间闪过一道灵光,他立刻联想到,这会不会就是今天中午龙军长给自己看的资料上提到的,云南第一位工科博士? 想到这儿,苏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急忙开口问道:“泰山大人,这位陈伯,是不是留学日本取得博士学位,回国后却惨死于日本人之手的那位?” 莫老邪听到这话,眼眶瞬间泛红,强忍着泪水,微微点了点头,声音略带哽咽地反问道:“贤婿,怎么……你知晓此人?” “是的,今早昆明镇守使龙军长,给我看过一份关于他的资料。”苏俊赶忙回应道。 莫老邪微微颔首,眼中泛起一丝追忆的光,缓缓开口:“哦……你说的是昭通三剑客里,在擂台上打败法国大力士的龙军长吧!那可是条响当当的汉子!” 顿了顿,他语气笃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不过,那些资料,可是我亲手写就的……” “什么?老泰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苏俊满脸写着惊奇,迫不及待地问道。 第101章 同窗(中) 莫老邪神色犹豫,目光死死盯着那本笔记本,许久,缓缓抬手,声音沙哑:“呃……就为了这本笔记本。” 苏俊一下愣住,满脸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莫老邪满脸沮丧,声音里透着无尽的疲惫与哀伤:“贤婿呐!你可知道,就因为这本笔记本,死了多少人吗?你陈伯一家十七口,整个村庄一百八十四人,全都死了,一个不剩,全惨死在那些乔装成土匪的小日本手里……”话未说完,莫老邪再也抑制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苏俊仿若被一道惊雷击中,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近窒息。 他眼眶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那是被愤怒与悲痛灼烧的泪光。 他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莫老邪的手,声音哽咽:“岳父,那些惨痛的过往,每一分痛苦都不该由您独自承受。咱得好好活下去,往后的日子,我会陪着您,把这些国仇家恨全报了。” 莫老邪的眼眶瞬间被泪水填满,嘴唇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怆然与决然:“哎……贤婿!往后啊,岳父我全听你的。对!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不然,我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你陈伯,又怎么面对那些枉死的乡亲!” 苏俊望着眼前老泪纵横的岳父,心中五味杂陈,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一下点头,似是承诺,又似是决心的传递。 莫老邪眼眶再度泛红,声音微微发颤:“贤婿啊!你可千万别怪岳父一门心思只想着报仇雪恨。实在是你陈伯和我情同手足,当年若不是他拼了命护着我,我哪还有命在这儿跟你说话。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完,这仇,我也非报不可!” 苏俊神色凝重,沉声道:“岳父大人,我知道,这仇得报……” “不,贤婿啊!你有所不知。”莫老邪顿了顿,陷入回忆,“那是辛亥年过后的壬子年,虽说革命成功,大清王朝‘哗啦’一下就亡了,可咱们圆山寨反倒更乱了套,到处都是沦为土匪的乱兵……”莫老邪说着,声音渐渐哽咽。 苏俊满脸悲戚,开口道:“岳父大人,我知道,雨薇跟我讲过,当时实在没办法,你们只能把两姐妹送去庵堂。” 莫老邪惨然一笑:“她俩姐妹是送去庵堂躲起来了,可她们哪里晓得,我和你丈母娘遭受的那些悲惨遭遇啊!” 苏俊心中猛地一震,旋即意识到,在这样天翻地覆的社会大变革之下,又有谁能独善其身,逃过这一劫难呢? 果然,莫老邪面露愧色:“贤婿啊,绿林道上的人都喊我莫老邪,我也认了,谁叫我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呢?可这次,是你岳父我做得最不地道。” “我们夫妇把俩姐妹送走之后,你知道后来发生啥了吗?岳父我干了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莫老邪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颤抖:“我当时糊涂,给你丈母娘写了封休书。”话落,他狠狠啐了自己一口,“可她呢,不恼也不怒,只是默默给我福了一福,而后迈着小脚转身就走。” “我呆立当场,望着这个与我结发多年的女人,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满心绝望。” 莫老邪神情痛苦,继续回忆:“我当时心里堵得慌,甚至动了投江的念头,嘴里还骂着‘臭娘们,这是急着找小白脸去了’。可到底不甘心,就追了上去。哪曾想,等我赶到,竟见她已吊在那棵歪脖子树上。” “我脑袋‘嗡’地一下,魂都快吓没了,赶忙惊叫着把她放下来。”说到这儿,他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人没事。她醒过来后,我们俩就那么抱着,哭了好半晌……” 情绪稍稍平复后,莫老邪看着妻子,认真又坚定地说:“妹子,走,咱们去昭通大关找显禹大哥。只要到了他那儿,终是有办法的!” 你丈母娘微微点头,眼神里透着信任,让莫老邪心里暖烘烘的,也更坚定了要带她去的决心。 那时正值二月,本应阳光明媚、万物蓬勃生长,可天公不作美,细雨连绵不断。你丈母娘是个小脚女人,走路本就不稳当,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莫老邪,踏上了这未知又艰难的旅程。 一路上,他们四处乞讨,运气好时能讨到一口热乎饭,运气不好就只能饿着肚子赶路。晚上没安稳睡觉的地方,不是在破庙草堆里将就,就是在街边角落里蜷缩。 你丈母娘的双脚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却愣是一声不吭。莫老邪看着心疼,劝她歇一歇,她却咬着牙说:“没事儿,咱赶紧赶路,早点见到显禹大哥。” 就这么风餐露宿,咬着牙坚持,整整三个月,我们终于走到了昭通大关。 抵达大关时,两人早已狼狈不堪,活脱脱一对落魄到极致的花子。 莫老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破得不成样子,满是污垢与补丁,头发乱得像枯草,脸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全是灰。 再看看身旁的妻子,同样衣衫褴褛,小脚一瘸一拐,走路都摇摇晃晃,眼神里满是疲惫与无助。 莫老邪心里明白,就凭这副模样去见人,恐怕人家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向来现实,谁又愿意搭理两个如此落魄的乞丐呢? 可显禹大哥是我们最后的指望,实在没别的办法,我们只能守在显禹大哥家的门口,满心期待着能见到他。 绵绵细雨不停地下着,打在身上,冷得刺骨。 我们在门口蜷缩着,周围的人路过时,都投来嫌弃的目光,还有人小声嘀咕,说我们是晦气的叫花子。 肚子饿得咕咕叫,可连讨口饭吃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这么苦苦等了一天一夜,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错过了显禹大哥出门。 但那扇门始终紧闭着,好似要将他们的希望一点点碾碎。 莫老邪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最终实在熬不住,眼前一黑,饿晕了过去。 你丈母娘慌了神,看着莫老邪倒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尽管她自己也虚弱得随时会倒下,可还是强撑着,迈着那摇摇晃晃的小脚,一步一步挪到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敲响了那扇决定他们命运的门,每一下敲击,都像是在绝望中发出的求救信号…… 第102章 同窗(下) 终于,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开了…… 我被你陈伯一把丢进澡盆里,来来回回洗了三次澡,才把身上的污垢洗净。 洗澡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嘴里还嚼着油膏。 那昭通的油膏那叫一个香,我一口气吃了十个,还想接着吃,可你陈伯说什么都不让了。 后来听说,你丈母娘更能吃,一口气吃了十一个,结果被噎得够呛。 洗完澡,那些穿得破破烂烂、满是污渍的衣服,全被你陈伯拿去烧了。 的焚烧的时候,藏在衣服里的臭虫被火一燎,噼里啪啦地炸响,就跟放鞭炮似的,说到这老岳父流着泪笑了。 再后来,你陈伯攥着我的辫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莫弟啊,大清都亡了,这辫子留着还有啥用?”说着,他手起剪落,“咔嚓”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心疼,辫子就被剪断了。 随后的一个月,你陈伯待我那叫一个热忱。真是,三天一大宴,两天一小宴,事事安排得极为妥帖,招待得热情又周到。 苏俊看着正在讲叙往事的老岳父,只见他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兴奋的红晕。老岳父情绪愈发激动,接着又讲道: 一日,正值盛夏,暑气难耐。你陈伯一家盛情相邀我和你丈母娘,前往大关的黄连河游玩避暑。漫步在黄连河的山水之间,满目皆是葱郁与灵秀。 游玩途中,我们在一座小巧的道观里闲坐饮茶。观主极为热忱,奉出大关的名茶——翠华茶来招待我们。 这翠华茶可不简单,在清朝时可是朝廷贡品。 其外形扁平光滑,均匀齐整,色泽黄绿温润;冲泡后,香气清幽馥郁,悠悠然弥漫在整个道观;轻抿一口,滋味甘醇爽口,茶汤黄绿明亮,叶底匀嫩成朵,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观主见我们品茶时满脸陶醉,十分欢喜,便摆好笔墨,恳请留下墨宝。 你陈伯连忙推辞,直说自己只是一介童生,哪敢在秀才公面前班门弄斧,非得让我写。 我再三推让不过,只好提笔,写下了这样一篇文章,时至今日,我仍记忆犹新…… 言罢,老岳父挺直了腰板,声情并茂地背诵起来: “西南之域,乌蒙磅礴蜿蜒,川蜀沃野千里,滇北雄踞其间,扼山川之要冲,揽天地之灵秀。 黄连河,隐于大关之境,如遗世明珠,待一朝得见,当惊华夏殊。 初至,惠风携草木芬芳,沁人心脾。道旁楠木参天,枝叶交错,日光斑驳洒落,仿若金屑铺地。 至溪边,水色清冽,游鱼戏于其中,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或静栖,或疾游,灵动非常 。 沿溪徐行,渐闻轰然之声,如雷隐隐。近前,见瀑布飞泻。数十条瀑布,形态各异。 有气势磅礴,如银河倒悬,飞流直下,触石激起千层雪浪,声震山谷;有轻柔婉约,似白练垂空,随风轻舞,如仙子衣袂飘飘。 瀑布下,深潭幽碧,倒映青山绿树,天光云影徘徊,如梦似幻。 再至水帘长廊,巨瀑如帘,从崖顶奔涌而下,水珠飞溅,如烟似雾。 步入廊中,清风拂面,水雾沾衣,仿若步入瑶台仙境。 廊内,泉水叮咚,与瀑布轰鸣交织,奏响自然的雄浑乐章。 黄连河之奇,不在其名,而在其山水之灵秀。 于此间,尘世纷扰皆忘,身心与自然相融,方悟天地大美无言,人间至善,不过是山水相逢,心归宁静。” 我将“壬子年,六月”落笔于纸上,刚一写完,你陈伯在一旁猛地喊了一声:“妙!”紧接着满脸欣喜,感慨道:“今日有幸目睹贤弟这墨宝,当浮一大白,畅快一番!” 观主也是个妙人,闻言,笑着看向你陈伯:“陈居士,小道向来不沾酒水。说来可巧,上月做法事时,有居士留下两罐酒,是昭通的佳酿‘醉明月’。既然今日有缘,便取来与居士品尝!” 你陈伯听闻,眼中满是惊喜,双手连搓,忙不迭地道谢:“哎呀呀,那可真是有劳观主了,‘醉明月’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今日竟能一饱口福,实乃幸事!” 说罢,又转头冲我挤眉弄眼,“莫弟,这下咱俩可有口福咯!” 不一会儿,观主便端来几只陶碗,小心翼翼地将酒倒入,刹那间,馥郁醇厚的酒香飘散开来,萦绕在道观的每一处角落。 你陈伯迫不及待地端起碗,轻轻嗅了嗅,随后仰头便是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一抹嘴,赞道:“好酒!果然是好酒!入口绵柔,醇厚甘冽,回味悠长,当真是名不虚传呐!” 我也浅抿一口,只觉酒液滑过喉咙,暖意瞬间蔓延至全身,心中的畅快之感也愈发浓烈。 几碗酒下肚,你陈伯的话匣子彻底打开,眉飞色舞地跟观主唠起家常,从自家的琐事,到昭通城的奇闻轶事,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观主面带微笑,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附和几句,偶尔抛出个问题,引得你陈伯愈发来劲。 突然,你陈伯放下酒碗,神色郑重地看向我,语重心长道:“贤弟,如今见你心结已然解开,为兄满心欢喜。我自然盼着能与你每日肆意游玩、把酒言欢,可你绝非池中之物,虽一时落魄,却终有腾飞之日。为兄思忖许久,今日想问问贤弟,往后有何打算?” 我微微低头,陷入了片刻的沉思,脑海中往昔岁月走马灯般闪过,家族昌盛时的繁华、落魄后的艰辛,桩桩件件清晰如昨。 须臾,我抬起头,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对陈伯说道:“兄长,我打算重操旧业,再跑马帮,拼尽全力恢复家族的生意。” 你陈伯闻言,爽朗地大笑起来,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好啊!这才是我认识的莫老弟!明日我就着手为你准备,缺什么尽管开口,我定当全力相助!” 不知不觉中,日光渐渐西斜,给道观的青瓦白墙染上一层暖黄,酒香、茶香、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这宁静的山间,勾勒出一幅惬意又美好的画面 ,仿若时光都在此刻停驻,让人沉醉其中,忘却了尘世的纷扰。 第103章 马帮风云(上) 那一夜,我和你丈母娘躺床上,彻夜未眠。 我们双手交握,静静地盯着窗外,满心都是对黎明的期盼,听着鸡鸣一遍又一遍,既盼着天亮,又害怕曙光到来……我心里七上八下,毕竟是有求于人啊! 我在心里暗自盘算,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找你陈伯借五百大洋。 有了这笔钱,我打算买十头骡子,再雇上两三个赶马人,自己当马锅头,拼个三五年,聚个家…… 天刚蒙蒙亮,我和你丈母娘就早早起了床。你丈母娘跟往常一样,去帮陈大嫂做早饭了。 至于我,早早地就来到堂屋,等着你陈伯。说实在的,当时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真不是个滋味。 而我才把茶水斟好,你陈伯的老仆人便来到了堂屋见到我,对我呼了声:“莫老爷,我家老爷已经在书房等你了,让你过去……” 我刚把茶水斟好,你陈伯家的老仆人就迈进了堂屋。他瞧见我,赶忙唤道:“莫老爷,我家老爷正在书房候着您呢,还请您移步过去……” 听闻是在书房,我嘴角微微上扬,放下手中茶杯,抬脚朝着那间再熟悉不过的书房快步走去 。 到了书房门口我轻咳一声,里面便传来了一声:“莫第,快进来”,推开门,瞬间我感觉到,一股陈旧却不失韵味的檀木香气悠悠袭来。 正对着门的,是一扇雕花楠木窗,朝阳透过泛黄的窗纸,被切割成细碎的光影,洒落在屋内的每一处角落。 窗前,一张厚重的酸枝木书桌稳稳伫立,桌面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一方端砚色泽温润,砚中墨汁尚有余香,而你陈伯正在练字。 桌旁的笔筒里,插满了长短不一的毛笔,笔毫顺滑,可见主人平日里对它们的珍视。 书桌后方,是一个高大的书架,层层叠叠摆满了书籍。 线装古籍散发着古朴的气息,书页微微泛黄,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几册西式装订的书籍夹杂其中,为这古色古香的氛围添了几分新潮与洋气。 书架的顶端,摆放着几尊小巧的青铜器摆件,在朦胧的光线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为书房增添了一抹历史的厚重感。 书房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一幅水墨山水意境悠远,山峦起伏间似有云雾缭绕,让人不禁沉醉于那片宁静的天地;一幅行草书法笔走龙蛇,字迹潇洒飘逸,透露出书写者的豪迈情怀。 墙角处,两把雕花的太师椅静静摆放,椅旁的有张小几上,已经斟好一盏茶还冒着袅袅热气,似乎在等人。 果然,陈伯正在书桌前练字。见我进来,他搁下毛笔,大笑着指了指角落里的太师椅,说道:“贤弟啊!快坐。你瞧,昨天你不是说那茶不错吗,今早我又给你泡上了一杯……” 我连声道谢,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 这时,陈伯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双手捧着一个木函,缓缓走了过来,轻轻地将它放置在一旁的小几上。他神情满是忧虑,看着我说道:“莫弟,既然你铁了心要走上马帮这条路,为兄昨晚思量了一夜,觉着要是没有这东西,你往后在马帮怕是举步维艰呐……” 我满心疑惑,目光在陈伯和他手中的木函间来回游移。暗自思忖,能是什么呢?不就要大洋和银子? 我家祖祖辈辈都跑马帮。读书时放假,每年都会跟着家里的马帮,来你家这里找你玩耍? 马帮里的门道我自认为清楚得很,但你陈伯这般郑重其事,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可这些想法,我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没敢说出口…… 然而,当陈伯打开木函的瞬间,我心头猛地一震,手中的的茶盏差点儿摔了,瞳孔下意识地收缩。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把锃亮的洋枪。我满脸诧异,满心都是疑惑,心想:我跑马帮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而,你陈伯并未因我瞬间的失态而露出丝毫笑意,他神色平静,目光落在那把枪上,缓缓说道:“mas1873型双动转轮手枪,这是法兰西的第一支军用手枪,口径10.4毫米,这支是骑兵型。马帮路上多凶险,带上它,贤弟。” 说罢,他便将枪递向我。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是个未知的深渊,我看着那枪,心里满是抵触,手都没敢伸…… 你陈伯见我不接,哑然失笑后说道:“贤弟,枪与武器的善恶属性并非天生,而是由持枪者的意图和行为所赋予。” 你陈伯见我面露犹豫,手臂僵在半空,并未伸手接过去,不禁哑然失笑,语重心长地劝道:“贤弟,枪与武器的善恶属性并非天生,而是由持枪者的意图和行为所赋予。” 随后,他神色转为凝重,继续说道:“说大了,就比如说咱大清为什么亡,就因为它亡在没有执戈之人,民国兴了,但是为什么中山先生当不了大总统,也是没有执戈之人。” “回首几千年的历史,每逢朝代兴亡交替,社会总是动荡不安,人命如草芥。在那样的乱世里,若没有武力护佑,人很容易就会沦为冤魂。” “贤弟,你要是实在对这枪有所抵触,那不如留在昭通,帮我建铁厂、造机械。我是真不忍心看着你去冒险,生怕会失去你这个兄弟啊!” 你陈伯见状,没再勉强,轻轻将枪搁在小几上,目光温和又带着期许,语气温柔地说:“贤弟,这事儿干系重大,你多思量思量。我就在这儿写字,等你想好了给我个答复。” 说罢,他便转身走向书桌,又缓缓铺开宣纸,提笔蘸墨,静候我的回应 。 刹那间,我僵在原地,仿佛被重锤击中,大脑嗡鸣,一片混沌。紧接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昔,如汹涌潮水般将我吞没。 马蹄声碎,喊杀声震得山林回响,马帮在乱兵的追逐下夺命狂奔,惊恐的嘶鸣与急促的脚步,敲打着每一根神经。 寒光闪烁,利刃刺进亲人身体,鲜血四溅,父亲和大伯倒在土匪与乱兵的暴行之下,那殷红的血泊,是我此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牌坊下,娘的身影在绳索的勒紧中渐渐没了生气,悲戚与绝望,让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 这些残酷的画面,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在我的心头狠狠划过,搅得我内心翻江倒海,痛苦不堪 。 我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颤抖又带着几分急切:“我收下!可陈大哥,这玩意儿我从没摆弄过,根本不知道咋用啊! 你陈伯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眼中满是笃定与耐心的说道:“别怕,有我呢?我教你!” 第104章 马帮风云(中) “我收下了你陈伯送的那支枪。”莫老邪说完,像是突然忆起什么,动作敏捷,“嗖”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左轮手枪,枪口斜指地面,抬眼看向苏俊,“呃……就是这把,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带在身边。” 苏俊的目光落在枪上,考兰寒光闪烁,透着凛冽的气息。他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几分欣赏,缓缓说道:“是支好枪……” “哎!贤婿啊!你看老头子我又唠叨起来了,你们年轻人怕是不爱听吧!”莫老邪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看向苏俊说道。 “岳父,您这说的哪里话!”苏俊赶忙摆了摆手,神色诚恳,“我爱听。没有您和岳母的辛苦打拼,哪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岳父,您快接着讲,我还想听下文呢!” 莫老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在苏俊身上稍作停留,而后继续讲道:“紧接着,你陈伯就把我带到了他们村子的打谷场。” “在那儿啊,一队青年人正站得整整齐齐,接受一个大胡子的训练呢。那大胡子嗓门可大了,一声令下,那些年轻人的动作整齐划一,看着特别带劲……” “你陈伯看着我,开口说道:‘去吧!跟着赫黄旗好好去练。不过贤弟,这一去可就没莫老爷这身份了,往后你只是个大头兵了……’” “我对着你陈伯用力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兄长放心,我可不是孬种!’” 而后,我便被你陈伯交给了赫黄旗,他给了我一个号码:023,就此开启了长达三个月的艰苦训练。” 说到这儿,莫老邪像是忆起了什么,神色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 ,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是回味那段热血岁月,还是感慨时光的沧桑巨变。 苏俊正准备问他怎么了时,莫老邪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那时的日子,可真苦啊!每天凌晨五点,天边还挂着稀疏的星子,训练营的赫黄旗一声怒吼,就像炸雷般骤然喊我们起床。” “大家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迅速从床上弹起,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整理着装,随后箭步冲出门外,在操场上迅速集合。” “跑步是每日训练的开场,每天绕着村子跑十圈的路程,这对我的体能是个巨大考验。起初,我总是被甩在队伍的末尾,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双腿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赫黄旗见状,大声喊道:‘023,调整呼吸,三步一呼,三步一吸,跟上节奏!’我努力按照他的指导调整呼吸,逐渐找到了步伐的韵律,一步一步地跟上了队伍的节奏。”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体能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中稳步提升,从最初的气喘吁吁到后来能轻松跑完10圈,我的耐力和毅力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 ” “跑步结束,我们又要马不停蹄地来到马厩,开始照料马匹。我的马是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色马儿,第一次靠近它时,我心中满是紧张和不安。” “赫黄旗走过来,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人,此时竟然能耐心地指导我:‘023,刷毛的时候,要顺着马毛生长的方向,从颈部开始,动作要慢,力度要均匀,同时跟它轻声说话,让它熟悉你的声音。’” “我照做了,轻轻地抚摸着马的鬃毛,轻声细语地和它交流,慢慢地,战马不再抗拒,还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我的手。” “清理马厩时,我学习如何正确堆放草料,如何保持马厩的干燥通风,还有最基本的钉马掌,给马儿洗澡……为马匹创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 ” “骑术训练是重中之重。第一次上马,我动作慌乱,刚踩上马镫,就因为重心不稳差点摔下来。” “赫黄旗先让我练习抓缰绳,‘大拇指扣在外侧,其余手指并拢握住,这样发力的时候缰绳才不会滑落。’接着,他教我调整坐姿,臀部要坐在马鞍的三分之一处,腰背挺直,双腿自然下垂,用小腿轻轻夹住马腹。” “为了克服上马的恐惧,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蹬马镫、提腿跨马的动作,从慢动作分解练习到连贯完成,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膝盖和手肘布满了淤青。 ” “在行进训练中,我学习用腿部和缰绳的配合来控制马的方向。轻拉缰绳向左,右小腿轻磕马腹则右转。遇到复杂路况,赫黄旗教导我提前预判,通过缰绳的拉扯和身体重心的巧妙转移,引导马匹跨越障碍。” “为了掌握马的奔跑节奏,我在马背上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感受马奔跑时的起伏,逐渐学会了随着马背的起伏自然调整自己的姿势,做到不影响马的速度。 ” “武器使用训练同样严苛。马刀训练时,我起初挥刀绵软无力,动作僵硬,完全使不出力气。赫黄旗手把手地教我握刀的技巧,食指前伸,增加握力和稳定性,砍劈时要借助腰部的扭转和手臂的力量,从肩膀发力带动手臂,刀身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每次训练,我都要反复挥刀数百次,从最初的空挥练习到后来砍向靶标,我不断地纠正自己的动作,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但我咬牙坚持,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手臂力量和协调性越来越好,挥刀的动作也越来越利落有力。 ” “马背上的射击更是难上加难。要先在静止状态下练习据枪瞄准,枪托紧紧抵在肩膀上,脸颊贴紧枪身,努力做到三点一线瞄准目标。” “为了适应马匹的颠簸,我在模拟马背上不断练习,随着模拟的颠簸节奏,调整呼吸和射击时机,在马背起伏平稳的瞬间果断扣动扳机。” “一开始,我总是脱靶,子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但我没有气馁,不断总结经验,调整姿势和呼吸,经过无数次的练习,我终于能在马背上精准命中目标。 ” “经过数月高强度的训练,我从一个骑马生疏、武器使用不熟练的新人,成长为一名能熟练驾驭马匹、在马背上灵活作战的优秀骑手。” “这段训练经历,不仅锻炼了我的体魄和技能,更铸就了我坚韧不拔的意志,让我真正成为了一个骑手 ,我深知,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未来更严峻的挑战。” “果然,赫黄旗给我们的结业考验,是去剿灭一股盘踞在距离村子,二百多里大山中的,一股拥有四五十人的一群土匪,还美名曰:让我们真的去见见血……” 第105章 马帮风云(下) “哎……见血,对我来说已经麻木了。”莫老邪长叹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沧桑,那缓缓吐出的气息,仿佛裹挟着半生的风霜。 苏俊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完全能理解老岳父这一声叹息背后的复杂情绪。那些过往的经历,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在莫老邪的心头,如今这声叹息,更像是在向过去的岁月告别,试图卸下那背负已久的重担。 莫老邪顿了顿,继续讲了下去:“回想起当年,看着和我一起训练的那些后生,他们满脸都是兴奋和紧张。” “而我呢,总是一个人默默思索,这场仗到底该怎么打?我拼命地背诵《孙子兵法》,把脑袋都想疼了,可总觉得兵书里并没有给出实战的具体方法。我满心困惑,就像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方向 。” “就在我满心迷茫的时候,赫黄旗拉着那张仿佛千年都没笑过的老脸,晃悠到宿舍转了一圈,扯着嗓子喊道:‘012,023,032,你们仨,给我麻溜出来!穿戴好全身装备,跟我走,听到没,跟我走……’” 这一嗓子,跟下了军令似的,瞬间打破了宿舍里的沉闷。我们三人条件反射,“刷”地一下就站起身,动作麻溜得像被上了发条,匆忙抓起马刀、抄起枪支,连鞋带都没系好就往外冲。 赫黄旗在门口直挺挺地站着,身姿笔挺如松,见我们三个出来,立刻命令道:“都给我在面前站成一排!” 紧接着,他提高音量,对我们大声说道:“我这次带你们三个去执行侦查任务,你们要是怕了,可以不去,我给你们半分钟考虑。想去的,现在就去牵马,领弹药给养……”话还没落音,我们三个对视一眼,眼神里满是坚定,想都没想,拔腿就去领弹药、牵马去了。 “贤婿啊,唉……这次经历,或许是我的幸事。就因为我去参与了,才真切明白了战争究竟是如何进行的。在任何一场战争里,情报都至关重要,就拿我这次参与的战斗来说,幸好我是跟着一位真正深谙战争之道的人学习,才能大获全胜啊!” 苏俊很好奇,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莫老邪见苏俊发问,略作沉思后缓缓说道:“先说这教官,此人可不简单。你可知赫黄旗是什么来头?他来历可不小。” “当年袁大总统小站练兵,慈禧太后从满人里千挑万选,选出几个去学习并统领骑兵镇,他便是其中被封为‘巴图鲁’的人物。但这人太刚正,不招人喜欢,脏活累活都归他,出了事还得他背锅。” “后来实在忍不了,便撂挑子不干,回去领铁秆庄稼了。他又爱打抱不平,结果在北京城惹了麻烦,逃到昭通府投奔亲友。可谁想,这期间大清朝亡了,为了糊口,便投到你陈伯门下了……” “贤婿啊,正因如此,你丈人我可算学到真本事了!以前哪知道,打仗可不是件简单事儿,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就连拉屎撒尿都有规矩。太不简单了,真的是太不简单了……”莫老邪感慨道。 莫老邪见苏俊听得津津有味,便接着讲道:“赫黄旗,刚一出门,就进入了战争状态。他开始教导我们三人,这次要是用兵,像中午村里这么多人,一定要避开,最好在凌晨起兵,这样才能掩人耳目。” “他还考我们,深夜出兵时,如何防止村中狗叫声暴露行踪,问如果是我们指挥,要怎么避免。” “我记得,012第一个抢答,他说:‘尽量少出声……’” “赫黄旗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说道:‘可能吗?’032接着说道:‘要是这样不行,我们就反过来,把村里的狗全弄叫,叫累了它们就不叫了……’” “赫黄旗厉声呵斥:‘要是你指挥,我们全都得死!’” “说完,他看向我,我说道:‘我扮作打更的,大叫小心火烛……’赫黄旗笑了,那笑容就像千年的冰山融化了一角,对另外两人说:‘多跟023学着点,兵者诡道也,越是狡黠,越能活得长久……’” “一路上,赫黄旗倾囊相授,事无巨细地教导我们。他告诉我们该在什么地方休息,休息时要留意哪些情况?怎么样放明暗哨?教我们如何巧妙利用地形,怎样抢占并把控高地。” “还传授了合理使用手中武器的技巧,以及怎样精准控制射界方向。他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的经验与知识,一股脑毫无保留地倒给我们。” “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我们四人终于抵达了距离土匪老巢十里的地方。稍作休整后,赫黄旗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部署任务:‘咱们已经靠近敌人的警戒线了,接下来这十里的驿道的一草一木、每个制高点都可能藏着危险,必须一寸一地仔细侦察,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012,你先向前探路,032在后方掩护,你们俩前进九百步。023,你做好侦察记录。我在后面压阵,等距离土匪窝还有三里地的时候,咱们就停下。现在下马,然后牵马前进,非必要不许开枪。’” “一路上,我们每个人都神经紧绷,如临大敌。途中,野兔、麂子倒是撞见了不少,可土匪的影子却半个都没瞧见。” “即便如此,赫黄旗始终要求我们保持警惕,丝毫不得松懈。直到抵达山脚附近,躲在树林里的我们,才远远瞧见:三两个肩背土枪及大刀的土匪,在竹楼里,抽着水烟,守着一道摇摇欲坠的木栅格的大门。” “我们三人都以为这次侦察任务差不多要结束了,可赫黄旗却突然说道:‘023你先睡会儿,等到晚上,咱们几个摸上土匪窝,还要抓个活口回来。’这话一出,可把我们仨惊得不轻。全身插着树枝的我,倚靠着树根下休息,满心忐忑,根本无法入眠。” “抬眼望去,躲在树头上放哨的032也似乎在发愣,像是被这个任务惊到回不过神。就连在暗处放哨的012也没能沉住气,不小心把一只脚露了出来。 “还没过一会,就听见‘啊!’的一声沉闷的惨叫。原来是赫黄旗藏马回来,一脚便踢在了012暴露出来的脚上。听着这声叫喊,我心里想着,他肯定也和我一样,对这次行动感到不安。” 第106章 首战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缓缓落下…… 就在这时,令人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对面山脚下的土匪,竟然举着火把,陆陆续续撤回了山上,那扇摇摇晃晃的大门,就这么被他们弃之不顾。 我满心疑惑,眉头紧锁,暗自揣测土匪这反常举动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阴谋。然而,赫黄旗却像是洞悉一切,平静地下达了休息睡觉的命令。 虽说之前身上擦过艾草,可夏夜的蚊子仿佛对这股味道免疫,依旧疯狂地朝着身上裸露的皮肉扑来,搅得我难以入眠。 无奈之下,我一边驱赶着蚊子,一边望向夜空。 一弯新月如钩,悄然挂在西边的枝头,洒下清冷的光辉,仿佛一层淡淡的清霜,给黑黢黢的大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 。 既然横竖睡不着,我便主动找到012,提出替他放哨。 说实话,说不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真的,贤婿!不怕你笑话,此刻我脑海里浮现最多的,是你丈母娘的面容,还有那两个年仅六岁的双胞胎女儿,让我满心牵挂。 我心里怕极了,双手全是黏腻的汗水,双脚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我深知,自己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关键节点,即将面临未知的挑战。 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位经验老到的教官。在这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氛围里,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酒葫芦,递到我们三人面前,温和地说道:“都喝一口吧,喝了能放松些。” 贤婿啊!那一口烧刀子下肚,辛辣滚烫,瞬间驱散了我们三人心中的怯懦,让胆子都壮了起来。012作为先头尖兵,端起枪,就往前冲。 我和032见状,也赶忙紧紧跟上。不多时,就来到了那道摇摇晃晃的大门前。012毫不犹豫,伸手就要去开门。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的那一刻,赫黄旗突然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等等……” 012伸出的手,刹那间闪电般收了回来。只见赫黄旗快步从后面赶到门边,他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道门,神色愈发凝重,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歹毒的一伙土匪……” 赫黄旗眼神一凛,迅速抬起脚,稳稳踩住被门压着的木板。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生怕触动什么致命机关。 紧接着,他微微弓身,双手搭在门上,缓缓发力,一点点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推开。 门轴发出“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氛围里格外刺耳,仿佛是在黑暗中奏响的危险前奏。 刚一推开足够的缝隙,赫黄旗便敏捷地向后一跃,离开了踩在脚下的木板。 原本被压制的木板,脱离了门与脚的双重束缚,顺着斜坡“嗒”的一声滑落下去。与此同时,一道青影从木板下如闪电般窜出,竟是一条青竹标!那蛇身翠绿,三角脑袋高高昂起,信子吞吐间,透着十足的危险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赫黄旗的反应堪称惊人……几乎在青竹标窜出的同一瞬间,他腰间的马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闪,伴随着“刷”的一声利落脆响,三尺长的青竹标被斩成两截,掉落在地。 断裂的蛇身还在不住地扭动,残留的生命迹象让场面显得愈发诡异,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到极点的味道。 目睹这一幕,012只觉头皮发麻,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喉咙干涩,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膛。 经历刚才青竹标那惊险一幕,012彻底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每迈出一步都慎之又慎。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一般,仔仔细细地扫过脚下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角落。 抬脚前,他会微微停顿,脑袋左右转动,反复确认,像一位正在排雷的工兵,丝毫不敢懈怠。 他的动作变得极为缓慢,脚尖先轻轻点地,试探着下方是否坚实,感受不到异样后,才慢慢将脚掌落下,一点点把重心移过去,确保万无一失。 也正是这份如履薄冰的谨慎,让他接连避开了三个陷阱。那捕兽夹子被巧妙地用树叶子掩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第一次,他的脚尖刚要触碰到那堆树叶,敏锐的直觉让他猛地停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树叶下若隐若现的金属光泽。 第二次,他注意到地面上一处树叶的纹理有些不自然,蹲下身子拨开一看,一个张着大口的捕兽夹赫然在目。 第三次,要不是他发现旁边的草叶有被挤压的痕迹,顺着线索探寻,又险些一脚踩上去。每躲过一次,他都暗自庆幸,也更加小心翼翼,冷汗顺着额头不断滚落,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 经历了刚才的惊险,三人收起了所有的轻视之心,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来到了这座大山的山梁。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三人顺着山梁悄无声息地前行,脚步尽量放轻,不敢发出丝毫响动,唯有偶尔踩到枯枝败叶发出的细微声响。 然而,一道幽深的山箐横亘在眼前,阻断了他们的去路。山箐两侧的山头隔箐相望,对面那座被土匪盘踞的山头,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站在这边远眺,只见那山梁四面皆是陡峭的悬崖,崖壁如刀削斧劈般,险峻异常。 唯一连接两山的通道,是一条横跨山箐的活藤桥。藤蔓交错缠绕,看似脆弱却又坚韧地横跨在这深邃的山箐之上。桥的另一端,火光隐隐闪烁,显然有土匪看守。 四人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阵发紧,此刻的情形,当真像是陷入了绝境,除非长出翅膀,否则想要过去谈何容易 。 正当赫黄旗双眉紧锁,满心忧虑之际,你岳父我却仰头“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间肆意回荡,惊得飞鸟扑腾。赫黄旗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过来,抬手就用手死死堵住我的嘴,急切又压低声音说道:“禁声!”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毫无惧色,依旧大声笑道:“怕什么?对面不过是些酒囊饭袋,赵括、马谡之流的纸上谈兵的草包罢了!咱们兄弟四人,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收拾他们简直易如反掌,绰绰有余!还怕他们不成?看我今日定要将那匪窝搅个天翻地覆!” 赫黄旗、012和032先是一怔,但是眼中闪过的依然是一丝惊愕…… 对面的土匪听到动静,顿时叫嚷起来。“哪个不要命的杂种,敢在这儿撒野?等你爷爷我过去,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一个破锣嗓子扯着喊,还伴随着粗鲁的叫骂声,气焰嚣张得很 。 苏俊听着老岳父的话,满脸疑惑,像是坠入了一团迷雾之中。他望着情绪激动的老岳父,一时大脑空白,完全摸不着头脑。心想:眼下行踪都暴露了,怎么老岳父反倒高兴起来了?这实在令人费解。 就在苏俊满心困惑之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像是悟到了什么。紧接着,他也仰头“哈哈哈……”畅快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肆意 …… 第107章 必胜 莫老邪见苏俊也笑了,心中猛地一震,忙不迭问道:“贤婿啊!你莫不是想到了……”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缓缓说道:“岳父,若不是您提到赵括、马谡,只怕我一时半会儿还真猜不出来……” 莫老邪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光亮,迫不及待地开口:“贤婿啊!快说来听听……” 苏俊微微一顿,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岳父,据书中记载,赵括、马谡二人皆熟读兵书,然而缺乏实战经验。” “依此对照当下情形,听您所言,这些土匪虽占据地利,但您特意提及这两人,倒是让我不得不重新考量。” “这所谓的地利,或许并非真正的地利,实际上此地极有可能是死地,而且是毫无生机的绝地。如此一来,岳父大人此战取胜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了。”说罢,苏俊面带微笑,目光坦然地看向莫老邪。 莫老邪听闻,顿时哈哈大笑,脸上满是赞赏之色:“对对对……贤婿所言极是!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苏俊神色谦逊,拱手说道:“岳父大人,您太过奖了……” 莫老邪哈哈一笑,眼中满是赞赏:“贤婿啊!你那可是七窍玲珑心,满肚子的大智慧,我可半点没有夸大。” “你是不知道,就凭咱们这四个人,竟然战胜了四十多人的悍匪,打了这么一场漂亮的大胜仗。” “我不仅从你陈伯那儿得了100匹骡马,他还大方地让我从一同训练的队员里挑出十五人做赶马人。就连赫黄旗以及012、032,都主动来投奔咱了……” “现在倒好,012顾念之与032林怀水这两个马锅头,一闲下来就跟人唠我们当初怎么用四条枪封死滕桥,把土匪逼得在桥头干渴了两天,最后只能乖乖投降的事儿。这故事被他们说得绘声绘色,一来二去,在昭通到叙府这条马帮线路上,虽然说是土匪多如牛毛,但因这事,没人敢动他们俩的马帮。” 苏俊见莫老邪满脸喜气,不禁好奇询问:“咦,岳父,那赫黄旗呢?我听此人颇有能耐,岳父可否引荐我们相识?” 莫老邪略带遗憾地摆了摆手,说道:“哎……真是不巧!这老赫这几年来跑马帮赚了些钱,回他北京老家买地盖屋去了。他说要风风光光地在亲戚面前露个脸,省得从前那些人总瞧他不起。” 正说着话,房间的门被轻轻敲响,王婶在门外扬声说道:“老爷,大小姐吩咐厨房摆饭了,问您在不在房里用膳?” 莫老邪脸上笑意盈盈,那股子自豪劲儿从声音里满溢出来,应道:“你去跟大小姐说,叫她别挂心,我和姑爷要上外面吃。” 言罢,他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同时扭头对苏俊说道:“贤婿啊,等吃完饭,咱们接着聊。”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桌上的笔记,补充道:“这物件我先替你收着,往后你要用,随时找我拿。” 苏俊嘴角上扬,温和地笑着,点头应下…… 眼见莫老邪收得差不多了,苏俊赶忙开口:“岳父大人,小婿有个想法?” 莫老邪手上动作不停,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笑意,抬眼看向苏俊,说道:“有话但说无妨,跟岳父还客气什么?”边说着,边抬手示意苏俊一起,将一旁挪动的梳妆台归位。 苏俊应了一声,手臂稳稳地搭在梳妆台一角,随着莫老邪用力的节奏,一同使上劲,同时笑着说道:“岳父大人,您瞧,家里还有客人呢。咱们要是去外头馆子吃饭,这一来一回,既耗费时间又折腾,倒不如就在家中用餐,自在又随性,还能和客人多亲近亲近,您觉得这样可好?” 莫老邪脸上原本和蔼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像是听到了什么忌讳的事,眉头一皱,脱口而出:“贤婿啊,谁说不是呢!在家吃饭自然舒坦,可一想到那死丫头冷冰冰的模样,我这心里就堵得慌,哪还有什么食欲……” 说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犯不着跟她置气,就依贤婿的,在家吃。” 莫老邪稍作思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提高音量,朝着厨房的方向喊道:“王婶!我和姑爷不出去吃了,多摆两双筷子!要是菜不够,就去外面馆子叫几个招牌菜回来!”声音在屋内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干脆。 没一会儿,过道那头便传来王婶带着几分惊奇的回应:“好嘞,老爷,知道啦!” 想来,这临时的变动让她颇感意外。 不多时,王婶匆匆来到门口,恭敬地说道:“老爷,斋饭都已经备好了。大小姐特意交代,说让男眷们坐一桌,女眷们另坐一桌,现在就可以开饭了 。” 外面,二张雕花梨木八仙桌上,一席精心烹制的斋菜在灯光温柔的笼罩下,悠悠散发着诱人香气,瞬间勾动食欲。 首道“罗汉斋”,堪称山珍汇聚的经典。肥厚的冬菇、爽滑的发菜、脆生生的木耳、吸饱汤汁的腐竹,再加上爽嫩笋干,诸般食材在砂锅中经小火慢熬,山珍风味尽显,每一口都是对味蕾的极致诱惑。 “鼎湖上素”同样精彩,鲜菇、榆耳、银耳、竹荪与嫩绿青菜同炒,脆嫩口感相互交织,清爽又鲜香。 “翡翠饺”宛如一件精巧的工艺品,晶莹外皮裹着翠绿青菜馅,星星点点的金黄蛋皮碎点缀其上,咬下一口,清新菜香瞬间在口腔弥漫。 “素排骨”以豆制品为原料制成,巧妙模仿排骨外形,淋上酸甜番茄酱,入口外酥里嫩,十分开胃。 加上那道“山药枸杞汤”,奶白色汤汁散发着温润气息,炖煮得软糯的山药与甘甜枸杞完美交融。 莫雨薇望着满桌的菜肴,眼中闪烁着盈盈笑意,心底涌动的喜悦,远胜品尝这桌丰盛美食所带来的欢愉,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快乐 …… 第1章 黑龙会的谋划 在云南府的广聚街上,保田洋行的办公室内,山本隼人一大早便站在窗前。 他的双眼如同寒夜中觅食的恶狼,闪烁着阴冷且贪婪的光,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座城池,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裹挟着侵略的意味。 山本隼人满心愤懑,无处宣泄,猛地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骂道:“八格牙鲁!”原本,他以为抓住了法兰西的“肥羊”,能大赚一笔。 谁料半路杀出个马丁教授,硬生生抢走了他志在必得的纺织厂。 想到这儿,山本隼人的脸因愤怒而扭曲,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恨不得将马丁教授生吞活剥。 而一想到给干事长雅子交代的任务,山本隼人的脸色愈发阴沉。 派去刺杀一个“支那人”的三个日本武士,至今音信全无。 山本隼人的拳头越攥越紧,指关节泛白,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山本君,这是怎么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八格!”山本隼人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又大声骂了一句,斜睨着姗姗来迟的渡边雄介。 这个副会长一直不安分,千方百计想取代自己。 山本隼人扯了扯嘴角,挤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讥讽道:“渡边君,可算来了。今天来得这么‘早’,是喝完茶才动身的吧?”“早”字咬得极重,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 渡边雄介心里暗自腹诽:“哟西,这家伙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我正常上班,怎么成了好吃懒做的闲人?等等,让我想想,这蠢货在哪吃瘪了,跑我这儿撒气?” 表面上,他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领,淡定回应:“山本君真爱开玩笑,工作不敢懈怠,只是路上耽搁了。” 渡边雄介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心里却暗自思量:山本昨天下午早早从“保田”洋行出去,去了哪里?怎么一早就跟我过不去?难道是碰上什么糟心事?他眼神微微眯起,试图从记忆里找到解开山本异常态度的线索,却毫无头绪。 就在渡边雄介隐隐猜到,山本隼人的反常或许与和法兰西人洽谈购买纺织厂一事告吹有关时。 山本隼人终于按捺不住,满脸恼怒,大声说道:“那个该死的安南人!昨天下午突然变卦,说纺织厂不卖了!”他一边说,一边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脸上肌肉因愤怒微微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 渡边雄介恰似狡黠的老狐狸,脸上堆满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操着日语说道:“哟西,恭喜啊!山本君,这可是报效帝国的绝佳机会。”那语气轻松笃定,仿佛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山本隼人一听,顿时无名火起。心想:这个该死的家伙,安的什么心?说什么恭喜,想干什么?真当我拿他没办法?在这云南府,还轮不到他放肆。 等这事儿过了,我非得打报告,让他滚回东北,省得在这儿添堵!想到这儿,山本隼人脸色愈发阴沉,低声骂了句“八格”,脸上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皮笑肉不笑,那笑容里的嘲讽与威胁几乎要溢出来。 渡边雄介挂着一抹玩味的笑,目光欣赏地打量着山本隼人,看他快要被自己气炸的模样,心里畅快极了。 他惬意地整了整衣领,慢条斯理地开口,言语中满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山本君,东北的‘大生纱厂’,你总该听说过吧?哦!瞧我这记性,忘了你没在陆军参谋本部特务机关任职过,不知道此事也情有可原。”说着,故作惋惜地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山本隼人听了,一股邪火直往脑门冲,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里杀意翻涌,恨不得将渡边雄介碎尸万段。 但他还是强压怒火,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啊!渡边君,那能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你见多识广,知晓些旁人不知的琐碎罢了。”表面语气平和,实则话里藏针,暗暗回击渡边雄介的傲慢。 渡边雄介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气定神闲地看着山本隼人,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眼中满是自得,激动地说道:“山本君,在工业技术方面,我们大日本生产的纱线,永远能比支那人的强15%!我们的纺纱工业产品,也永远压制着支那人!你竟把这等彰显帝国工业实力的大事,称作琐碎小事?山本君,这可说不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大幅度挥舞手臂,唾沫横飞,脸上的狂热与傲慢一览无余,在他眼中,日本的工业优势就是不可一世的资本。 山本隼人意识到自己的话暴露了无知,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他脸上迅速堆起讨好的笑容,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在纺织厂还能有这般作为……” 渡边雄介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满脸不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山本君,可别拿你的无知,去衡量帝国的能耐。在工业领域,帝国有的是手段。那些支那人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我们统统都做到了,而且做得更好。纺织厂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环,以后多学着点!”说罢,他仰起头,下巴微扬,眼中尽是傲慢与自满,仿佛在宣告自己对一切的掌控。 山本隼人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高高鼓起,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满腔的怒火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却又不得不强行压抑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 渡边雄介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假惺惺地露出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山本君,你不妨先从金融方面入手,施展你的手段。至于其他更为关键的方面嘛,兹事体大,我得向大日本陆军参谋本部请示,只能静等指令。”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拍山本隼人的肩膀,看似亲昵,实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山本隼人听到这话,只感觉一股闷气卡在喉咙,差点没噎过去。 他在心里把渡边雄介的所有女性亲属问候了个遍,暗自腹诽:这老狐狸,分明是怕我抢了他的功劳,故意把我支去搞什么金融,好处都被他占了,等他从参谋本部拿到指令,哪还有我什么事儿!想到这儿,山本隼人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扳回这一局 。 第2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一) 最近,郑逸发表在《滇声报》上的系列报道《海原,我们来了》引发了广泛关注。随着报道的传播,让“薇念慈善基金会”的这个组织走进大众视野,而这一切正是苏俊所期望的。 在这个信息开始传播的时代,苏俊深知信息的力量,每一条消息都可能如蝴蝶振翅,掀起意想不到的波澜。 为此,他每日都会悉心教导莫雨薇,传授她如何巧妙运用媒体这把双刃剑。 在他看来,媒体既能传递温暖与希望,也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负面效应,关键在于如何引导。 他希望通过莫雨薇,将后世“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救援理念植入大众心中,让互助精神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今日,罗掌柜怀着悲悯之心,再次为海原大地震的受灾同胞举办义演。 他特邀莫雨薇与苏俊前来站台,为救灾筹集更多善款。 郑逸听闻消息,也满怀热忱地赶来报道,希望通过自己的笔触和镜头,让更多人关注到受灾同胞的艰难处境。 义演在热烈而饱含深情的氛围中进行,每一个节目都承载着对受灾民众的关怀与祝福。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观众们的掌声渐渐平息,郑逸开始收拾设备。 就在他拿起装着相机的皮制包时,察觉到包内似乎多了个异物。他疑惑地伸手一摸,掏出一封信。 郑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缓缓撕开信封。刹那间,他原本还带着些许疲惫的脸上血色尽失,“啊!”一声惊恐的尖叫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 金老四就在不远处,听到这声惨叫,心猛地一紧,立刻冲了过来。 他探头朝郑逸手中的信看去,只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也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惊恐地大喊:“苏俊哥,你快过来,瞧瞧啊!” 只见那封信里,赫然躺着两颗寒光凛冽的子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危险的警告。 顿时,人群如汹涌的潮水般围涌过来,众人情绪激动,纷纷叫嚷着要喊戏场里的弹压警察来抓人。可苏俊心里清楚,找这些警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显然不是普通的治安事件,几个小混混哪有这样的胆子? 果不其然,两名身形臃肿的弹压警察晃晃悠悠地来了。只是不痛不痒地“哼哼哈哈”嘟囔了几句,这便趁机溜走了。 这更让苏俊,心急如焚,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嗖”地一下跃上舞台,锐利的目光如猎鹰般在人群中来回扫视,搜寻可疑目标。 突然,一个熟悉的嘴脸和矮小的身形映入眼帘——正是那个站在戏场出口,死死盯着郑逸一举一动的日本浪人。 刹那间,苏俊飞身跳下舞台,径直朝着那个日本浪人扑去。 那日本浪人见势不妙,撒腿就跑。倒霉的是,苏俊被几个不明所以的观众给拦住了。等他好不容易摆脱纠缠,追到门口,那家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俊气喘吁吁,心里明白,如今能抓住这狡猾家伙的,只有林冰,必须让她通知龙军长的特科出手。 说起龙军长的特科,那可是让敌人胆寒的组织。这段时间,特科在云南府声名大噪,行事雷厉风行,眼里根本容不得沙子。 这原于不久前,东陆大学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城的刺杀案,目标是苏俊。行刺者身份暴露后自杀,一查竟是日本人。特科没丝毫犹豫,直接将这三具尸体扔到了日本大使馆门口。 不仅如此,特科还附上一份措辞强硬的通牒,严正声明云南府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限他们在规定时间内必须交出刺杀案的幕后主使,还毫不客气地警告,要是特科自己查出幕后黑手,下一个被扔到大使馆门口的,就是那家伙的尸体! 这一套雷霆手段,直接把日本势力给镇住了,他们在云南府收敛了许多,充分彰显出特科的威慑力。 苏俊满心疑惑,实在想不明白,小日本今天怎么竟敢冒险现身警告郑逸。这情况紧急,他必须争分夺秒,带着郑逸去找林冰。 一想到要和林冰打交道,苏俊就头疼不已。之前林冰制定的对他的保护方案,那些密密麻麻的规定,限制行动范围、时刻有人贴身跟随、日常出门都要提前报备,这哪是保护,分明是囚禁,像坐牢一样难受。 回忆起那些条款,苏俊就忍不住想抓狂。这次出来,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甩掉林冰安排的人,重获些许自由,如今却又要主动去找她,这不就跟自投罗网没两样嘛! 苏俊无奈地叹了口气,满心不情愿。但看着身边的郑逸,他咬了咬牙,为了郑逸的安全,哪怕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罗掌柜瞧见那两颗在信封里的子弹,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苏俊向他拱手告辞时,他也不多做挽留,只是神色关切地将苏俊几人送到门口,还不忘叮嘱几句“万事小心”。 一迈出大门,苏俊与莫雨薇便带着郑逸和金老四,脚步匆匆地朝着东陆大学赶去。 这时天色渐暗,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幕布缓缓落下,将整座城市笼罩其中。 郑逸环顾四周,越发觉得街头巷尾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紧张气氛,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在他眼中都像是心怀叵测、要害自己的危险分子。 一路上,金老四就像一台永动机,那张嘴一刻也没停歇。 只见他眉飞色舞,一会儿绘声绘色地讲个俏皮笑话,一会儿又扮出滑稽的鬼脸,使出浑身解数逗郑逸开心:“郑兄弟,可别再愁眉苦脸啦!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就是两颗子弹的事儿嘛!你不知道,我家瑶瑶还经常拿子弹当石子抓着玩呢!” 莫雨薇耳朵尖,一下就捕捉到金老四话里的关键,立刻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说道:“金老四,我可听得真真儿的,你说瑶瑶是你家人。行嘞,我今晚就把这话告诉瑶瑶,就等着看她怎么收拾你!” “哎哟喂,我的莫姐姐,您可别这么玩儿我啊!这话能随便说吗?要是瑶瑶听了,我金老四这条小命可就悬喽!莫姐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回吧!”金老四一听,顿时慌了神,双手合十,对着莫雨薇连连作揖,脸上露出夸张的哀求表情。 或许是被金老四这股子没心没肺的乐观劲儿感染,郑逸原本被阴霾笼罩的脸上,渐渐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虽有些许勉强,却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了不少。 第3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二) “苏教授……” “苏先生……” 苏俊刚踏入东陆大学,学生们亲切的问候,便此起彼伏地传来。莫雨薇在一旁听着,腰杆挺得更直了,迈着轻快的小碎步,望向苏俊的眼神里满是亮光,透着几分自豪。 走进东陆大学的会泽院,苏俊的心里却开始七上八下。一想到要去找林冰,他仿佛已经看到那小丫头气得跳脚、毫不留情咒骂自己的模样 。 不行,得赶紧想个办法应对…… 苏俊刚踏上二楼,便瞧见董校长办公室的门半掩着,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见状,他心中突然有了主意,一个狡黠的念头闪过:这黑锅可得找个有分量的人来背,董校长不就是绝佳人选吗?就这么定了…… 这般想着,苏俊的脚步不自觉加快。待走近门口,里面传来嘈杂的讨论声。他刚一探头,一个兴奋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苏先生,快请进!您可让我们好找啊……” 苏俊定睛一看,这说话之人竟是柏教授。苏俊不由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带着莫雨薇等人走了进去。“嚯!”董校长的办公室里挤得满满当当,认识和不认识的,算起来有七八位。 苏俊这一进门,就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他下意识地迎上去,只见林冰正用那双丹凤眼死死地盯着他,眼中似乎压抑着怒火。苏俊暗自叫苦,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可千万别当场发作。 董校长也高兴的说道:“好了!现在我们苏先生也来了。张大设计师,把你的设计方案拿出来,给我们这房子的主人,苏先生也看看吧!” 柏教授见人多拥挤,座位也不够,便笑着向董校长提议道:“两位校长,如今人这么多,要不我们移步对面的教室讨论?这样大家都能自在些。二位觉得如何?” 董校长笑容满面,点头应道:“对对对,西文兄这提议太妙了。到那边大家都能坐得宽松,华校长也能抽抽烟。对了各位,可别忘了带上自己的茶杯。”说完,便抬手示意大家起身前往。 正在为苏俊几人倒水的林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正在听张大设计师一张张讲解着方案的苏俊,那仿佛是在说:“等着一会在收拾你……” 苏俊察觉到了那道不善的目光,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索性低下头当起了“鸵鸟”,只当自己没看见。身旁的莫雨薇十分乖巧,轻声对林冰说道:“谢谢你了,林妹妹。 ” 让苏俊颇感无奈的是,金老四与郑逸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对周遭的一切都少见多怪。两人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十足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模样。 苏俊看完张大设计师的方案,又听了他的讲解,不禁发出一声“咦”,随后直言:“张设计师,你这个方案,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小会泽院翻版嘛!” 张大设计师听闻,脸上笑意盈盈,连忙应道:“苏先生所言极是,这建筑融合中西法式风格,取传统精华又不拘泥,追求创新却不盲目,做到了恰到好处……” 苏俊沉思良久,开口问道:“张大设计师,那这启思阁的造价大概需要多少?” 张大设计师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缓缓说道:“呃……参照会泽院的标准,怎么也得大几十万大洋。” 还 苏俊听后,不禁轻轻叹了一声。刚要开口,一旁的董校长赶忙接过话茬:“苏先生,钱的事儿您不必忧心。关于建启思阁一事,我早已向督军大人请示。督军大人得知先生这样的大才前来助力,十分欣慰,特意嘱咐我们不必顾虑资金,放手去做……” 苏俊笑了,那笑容中裹挟着深深的悲哀,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这异样的笑还是引来了众人的目光。莫雨薇听到这笑声,心脏猛地一缩,一阵没来由的疼痛涌上心头,她满脸担忧,急忙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苏俊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故作轻松:“没什么。”旋即,他抬眼看向众人,开口说道:“诸位,可有人听说过,1896年李中堂李鸿章大人出访美国时,看到了些什么?”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苏俊神色平静,缓缓开口:“1896年,李鸿章大人出访美国。在纽约等城市,映入他眼帘的是拔地而起的二十多层甚至更高的摩天大楼,那些建筑的高度与先进技术,是清朝望尘莫及的。街道上,汽车、有轨电车等现代交通工具往来穿梭,交通极为便捷。可彼时的清朝,还主要依赖人力车和马车。” “我们这些留过洋的人,也都目睹过这些差距。但难道我们就只能跟在别人后面,重复他们走过的路吗?不,我绝不!我要站在他们的肩膀上,做得比他们更出色!”苏俊的声音逐渐激昂,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所以,我不仅要建造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建筑,更要借这个工程为这座城市留下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产业。我要让这座城市,因为这个项目而走向繁荣,变得更加富有!” 苏俊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惊得众人合不拢嘴。董校长只感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腰包,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在心里叫苦不迭:“我的大哥呀,我是请你来做事,可没让你搞这么大的阵仗!这下麻烦大了,我可保不住你,就等着大家群起而攻之吧!” 想到这儿,董校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悄悄地缩到了毕校长的身后。 而华校长像是得了某种暗示,如同接了令牌一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边轻轻鼓掌,一边走上前说道:“多好的一个童话故事啊!苏先生您讲得真好,我们都被感动了……” 说完后,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必须得为您的想象力鼓掌!”言罢,他轻轻拍了拍手,那掌声稀稀落落,从他掌心发出的“啪啪”声,在空气中有气无力地回荡 …… 第4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三) 莫雨薇置身于那冰冷的掌声之中,瞬间品出了这人世间的炎凉。 此刻,她再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道德束缚,伸出一只如冰般的小手,紧紧地握住苏俊的大手,焦急地呼喊:“哥哥……”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轻声对莫雨薇说道:“薇薇,别害怕,有哥哥在呢。” 说罢,他轻轻抚了抚莫雨薇的手,而后从课桌椅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稳步迈向讲台。 郑逸目睹莫雨薇主动牵住苏俊的那一幕,只觉一颗心瞬间坠入了冰窖。 他心里明白,自己彻底没了机会,毕竟在这个时代,牵手便意味着认定了彼此的一生。 但郑逸并未心生怨念,相反,他在心底默默祝福莫雨薇能够一生幸福。 他暗自下定决心,即便不能成为莫雨薇的良人,也要做那个一生守护她幸福的人 ,而且,自己也要再努力学习,拉近与苏俊的距离…… 彼时,苏俊那极具磁性的嗓音从讲台之上传来:“1901年,美国奥的斯公司在上海的上海大厦安装了华夏的第一部电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电梯的出现,是高层建筑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所以,我将1901年视作华夏高层建筑的元年。” 言罢,苏俊目光如炬,缓缓扫视台下众人,见无人提出异议,便又继续说道:“如今,咱们云南府的最高建筑,依旧是明洪武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382年所建造的城门楼子丽正门。这究竟是我们这代人的幸运,还是一种悲哀呢?说实话,我也难以定论 。” 话音刚落,张大设计师就猛地站起身,情绪激动,声音里满是不满:“苏大教授是吧!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想设计高层建筑?可光有想法有什么用,得有真金白银的大洋才行!没钱的话,连一根钉子都买不起。苏大教授,咱们务实点,别总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行不?” 张大设计师的刚说完,台下瞬间像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湖面,议论声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 ,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迅速蔓延开来。 讲台下,有人微微皱眉,小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有人则频频点头,似乎十分认同张大设计师的观点;还有人四处张望,试图从旁人的脸上寻找到共鸣。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嘈杂又热闹 。 苏俊神色自若,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被台下嘈杂的鼓噪所干扰。他从容地拿起粉笔,“刷刷”几下,在黑板上落下清晰有力的笔触,开始认真地画了起来。 此刻,莫雨薇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气愤,“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她的一双小手因为情绪激动而紧紧攥着,指节都微微泛白。 她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俊那不停挥动、绘制图画的手,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虽不大,却透着十足的坚定:“哥哥加油!加油……你一定能行的……” ,那眼神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她对苏俊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 郑逸和金老四见莫雨薇站起身来,也赶忙跟着起身。他们紧紧跟随着莫雨薇的节奏,一同为苏俊挥手加油助威…… 不多时,黑板上毫无征兆地出现一幅房子的3d设计图。众人惊得合不拢嘴,眼前的房子完全超乎想象。 设计图里,墙面摒弃了常见的砖石,取而代之的是,感觉到利用了大片的透明材质 ,因为苏俊利用了光影的塑造下,透视出了,里面局部的建筑构造。 此房屋的3d图,在这里没有繁复雕花,也不见厚重横梁,用简洁线条勾勒出利落的轮廓,满是前所未有的未来感,房屋好像是从遥远的时空穿梭而来。 尤为吸睛的是,“启思阁thinkstart”几个大字,从建筑顶端垂落,中英文字体飘逸又醒目。 众人死死盯着黑板,只觉灵魂被狠狠击中,震撼、惊惶、憧憬……无数情绪在心底翻涌,呆立当场,脑海只剩一片空白 。 莫雨薇、郑逸和金老四瞬间被惊喜淹没。莫雨薇脸颊泛红,兴奋得又蹦又跳,高声呼喊:“哥哥,你简直太厉害了!”那声音清脆,满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喜悦 。 何校长呆立原地,像被定住一般,脸上写满茫然,眼神空洞,浑身散发着无助的气息,嘴唇微微张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显然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 过了好一会儿,张大设计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他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哈哈哈”放声大笑,脸上带着几分嘲讽,大声说道:“哟!苏大教授,果然不同凡响,这画确实独具创意。” 他顿了顿,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幅漂亮的画作罢了。你倒是说说,就这么个天马行空的设计,真能落地建成?”言罢,他又张狂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气中肆意回荡 。 张大设计师的笑声肆意回荡,如针般刺在众人耳膜上。莫雨薇的心猛地一紧,不安地揪成一团,下意识往苏俊身后缩了缩,眼神中满是担忧。 苏俊神色平静,目光坦然地看向张大设计师,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张大设计师,确实建不起来,因为这个建筑的理念早已超出了你的认知范畴。”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 这话如同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张大设计师的怒火。他双眼圆睁,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近乎嘶吼着反驳:“你,苏大教授!你倒是说说,全世界哪里有能用来做这个墙体的透明材料?你说啊!哈哈哈。”那笑声尖锐又刺耳,充满了挑衅和嘲讽。 苏俊看着他,不怒反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的说道:“对于你这种只知道堆砌材料的设计师而言,不知道也正常。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这墙体用的材料是玻璃。” “哈哈哈……”张设计师笑得前仰后合,双手捂着肚子,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苏大教授,你可真是要把我笑死!你知道从外地把这么多玻璃运到云南府得花多少钱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有那通天的本事把玻璃运来了,又打算怎么安装?” “另外,我看你是脑子糊涂了吧?连玻璃一碰就碎,这种常识都能抛到脑后?而且还是拿来做外墙,你知道风载荷多大吗?苏大教授,差不多行了,别在这儿闹笑话,别无知得让人看笑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夸张地摇头摆手,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情,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鄙夷之下 …… 第5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四) 华校长这时像是刚从迷茫中回过神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看似一副老好人做派,实则心怀叵测,活脱脱一头狡猾的大尾巴狼。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热络:“苏先生呐?下来吧!你这种房屋,我在美丽坚那边遍地摩天大楼也是没有见过的……诚然,图画得不错,我可以让懂美术的教授前来研究,研究……” 听闻华校长一番高论,张大设计师脸上堆满了笑容,忙不迭点头,语气中满是恭维:“华校长,您真不愧是在教育与学术领域造诣深厚的人呐,见解就是独到!更不愧是东陆大学的学术掌舵人!” “您说的这建筑画法技艺,苏大教授确实有值得我学习之处,我一定得找机会,好好向苏大教授讨教,还望华校长到时多多牵线!” “哎哟,张大师您可太抬举我了!”华校长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摆了摆手,接着说道,“张大师您在建筑学领域那可是泰山北斗,这般谦逊好学,实在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以您的造诣,这些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学与不学都无伤大雅。” 莫雨薇被这二人一唱一和、一捧一哏,气得眼眶瞬间红透。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落下。她紧咬下唇,喉咙像是被堵住般,只能带着哽咽,轻轻呢喃:“哥哥……” 苏俊见被气得泪眼婆娑的莫雨薇,心疼得像被针扎。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他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还真把我当软柿子随便捏?今天小爷要是不把你们治得服服帖帖 ,都算我白混!非得让你们好好见识见识,马王爷这三只眼到底有多厉害!” “哟呵!张大师,您真不愧是业内泰斗,这思路就是不一样!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华校长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挂着恍然大悟的神情。 转头对张大设计师说道,言语间满是做作的惊叹,“这盖得这么高的楼,万一玻璃碎了掉下来,砸到师生可怎么得了?这么危险的设计,可绝对不能出现在咱们校园里!” 嘴上说着,他眼睛的余光却始终斜睨着苏俊,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挑衅,似乎在等着看苏俊如何反应,又像是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苏俊神色自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转头面向莫雨薇时,瞬间换上了一抹温暖和煦的邻家男孩般的笑容,莫雨薇望着他,竟有些失了神。 然而,苏俊猛地转过头,脸上笑意未散,可那笑意中却裹挟着丝丝寒意,看向华校长与张大设计师,缓缓开口:“呃……其实,我向来不热衷于争斗,毕竟要向无知者耗费时间证明自己正确,实在是件无趣又无奈的事……” “罢了,这次就破个例。不过,时间宝贵,二位是不是也该为这宝贵的时间付出些代价?不如,我们赌上一局?就赌一万大洋,二位意下如何?” 华校长听到自己被称作“无知者”,顿时怒目圆睁,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苏俊,那眼神仿佛能吃人,愤怒而自嘲地说道:“唉!我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咬,咬我的狗一口,而这一口下去,真的成了‘无知者’了……好吧!为了别让我咬下狗的这一口别太恶心,那我就教教某些人如何做人,陪你赌一局,张大师你看如何?” 早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张大设计师,一听这话,毫不犹豫地接过话茬,大声应和:“华校长说得太对了!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赌就赌!我还怕他不成?” 说罢,他财大气粗地狂笑着,伸手指向会泽院教室一块长约30厘米、宽约20厘米的玻璃窗,挑衅道:“小子,你不是能耐吗?敢不敢赌你能把这块玻璃变成砸不烂的铁?要是你能做到,我跟你赌五万大洋,你敢吗,苏大教授?” 苏俊脸上挂着一抹冰冷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回应道:“如你所愿,我奉陪到底。不过,你瞧这块玻璃已经安装在窗子上了,使用起来浪费了。你去另外找一块来,我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张大设计师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心里想着这苏俊还真会找事儿,但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只能冷哼一声:“行,不就是一块玻璃,我这就派人去取!”说罢,便让对身边的两个助手,低声吩咐了几句,助手便匆匆离去。 趁着这间隙,华校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苏先生,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莫要到时候输得底儿掉,下不来台。”他双手抱在胸前,微微仰起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苏俊不置可否,嘴角依旧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像是在看两只滑稽的跳梁小丑。 片刻后,助手抱着一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崭新玻璃匆匆赶来。张大设计师一把夺过,“砰”地一声放在桌上,震得桌上的灰尘都扬了起来,嚣张地说道:“苏大教授,玻璃来了,可别让大家失望啊!” 苏俊走上前,不慌不忙地打量着玻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对着莫雨薇轻声说道:“雨薇,别怕,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莫雨薇轻轻点头,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在为苏俊默默加油。 苏俊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一直藏在柏教授身后的董校长身上,和声说道:“董校长,你看是不把你的化学实验室借我用一下呢?” 董校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磕磕巴巴道:“没……没问题,既然你有需要,尽管用 ,尽管用吧!” 第6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五) 看到莫雨薇伤心的样子,郑逸顿时火冒三丈,什么两颗子弹、什么死亡威胁,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恶念在心底疯狂滋生,他不再惧怕黑暗,只想抄起菜刀,跟这一切邪恶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郑逸脑海中念头翻涌,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坚定地要去支持苏俊。 刹那间,他“嗖”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冲。 同坐在一张课桌椅上的金老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把抓住郑逸的手,焦急又疑惑地连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帮他……”郑逸一声嘶吼着就冲了出去。金老四瞬间反应过来,也跟着郑逸冲了出来。 可是突然间,二人就见一个“头戴红边边(滇军帽檐为红色),到处戳通天;身穿二尺五,如狼又似虎”、母老虎似的滇军女军人林冰堵住了他们。 “你们要干什么?”林冰声音尖锐,好似裹挟着冰碴子,直直地刺向他们。 金老四滑溜得跟泥鳅似的,眼睛一斜瞥见苏俊正要去拿那块玻璃,脑子一转,话就脱口而出:“帮我哥拿个东西,这犯什么法了?” 金老四动作麻溜,瞬间就从苏俊手中接过那块玻璃,还故意仰起头,斜着眼,颇为得瑟地瞪了林冰一眼。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斗胜的公鸡,可谁能想到,林冰非但没生气,反倒被他这滑稽又略带挑衅的眼神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再看郑逸,此刻已快步上前,如同一堵不可撼动的墙,稳稳地堵在了张大设计师的两个助手身旁。 他双眼圆睁,怒目而视,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在向对方宣告:来吧!谁怕谁…… 与郑逸的目光交汇,张大设计师的两个助手,被这个身着中山装、身高过七尺的男人眼神镇住,瞬间没了底气,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向莫雨薇伸出手,柔声道:“走,薇薇,跟我做试验去,一会儿给你做‘女巫的眼泪’玩。” 莫雨薇眼睛一亮,嘴角上扬,好奇地问道:“好呀哥哥,什么是‘女巫的眼泪’呀?”苏俊神秘一笑,故意卖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后,苏俊又转头回去,对着董校长说道:“董校长,一会见了。” “一会见,一会见……”董校长机械地回应道。 又见到莫雨薇笑得如夏花般灿烂的郑逸,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碎成了无数片。 他望着苏俊,只觉这个男人强大得遥不可及,就像掌控着莫雨薇情绪的阀门,轻轻一拧,便能让她绽放欢颜。 郑逸低下头,心中满是苦涩与失落,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是那么微不足道,卑微得如同尘埃,在苏俊的光芒下,根本不值一提。 郑逸听着莫雨薇那清脆又甜美的笑声,像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机械地迈着步子,朝着会泽院一楼的化学试验室走去。 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仿佛脚下拖着千斤的重担,满心的落寞与无奈,都随着他的脚步,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苏俊一脚踏进化验室,目光刚扫过屋内物品,整个人瞬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凝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莫雨薇敏锐地察觉到了苏俊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连忙靠过去问道:“哥哥,怎么啦?” 眼前的景象,让苏俊的心猛地一沉。这里的化学用品匮乏得超乎想象,跟他原本时空里的初中实验室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过,苏俊很快回过神,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轻声安抚莫雨薇:“没事儿,薇薇,就是有点吃惊罢了。” 一番检查后,苏俊发现有用的东西少之又少。 加热设备仅有一个电炉和几盏酒精喷灯,这就是他手头能用的全部“家当”。 苏俊眉头拧成了个疙瘩,眼神里满是焦虑,在屋内不停地来回踱步。 他心里琢磨着,先做几颗“女巫的眼泪”哄莫雨薇开心,顺便也能争取点时间,静下心好好想想该怎么将这块玻璃成功钢化,也能让莫雨薇不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想到这,苏俊便开始制作起了“女巫的眼泪”,也就是“鲁伯特之泪”。 鲁伯特之泪有着神奇的物理特性:坚硬的头部能承受巨大外力,可纤细的尾巴却脆弱无比,轻轻一折就会引发整个泪滴瞬间粉碎。 苏俊准备好实验材料与工具,将一小根普通的玻璃搅拌棍、酒精喷灯、镊子以及一盆冷水放在实验台上。 苏俊把酒精喷灯小心的放置在平稳的实验台上,向灯内注入适量酒精,然后调整好喷灯的空气调节阀门,让酒精能够充分燃烧,以产生高温火焰。 点燃酒精喷灯,瞬间,炽热的蓝色火焰升腾而起,温度迅速升高。 苏俊用镊子小心地夹起玻璃搅拌棍,将其缓缓靠近火焰。 玻璃在高温的作用下,开始逐渐变软、熔化,就像一块被加热的糖果,慢慢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随着时间推移,玻璃变得通红,呈现出流动的液态。 当玻璃完全熔化后,苏俊将镊子微微倾斜,让熔化的玻璃在重力作用下自然地一滴一滴落入冷水之中。 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每一滴玻璃液在接触冷水的瞬间迅速冷却凝固,形成了蝌蚪状的鲁伯特之泪。 滴落过程中,苏俊尽量保持高度一致,以使制作出来的鲁伯特之泪形状更加均匀。 待冷却后,苏俊用镊子小心地将鲁伯特之泪从水中夹出。 此时,手中的鲁伯特之泪就像一件神秘的宝物。 苏俊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那颗“鲁伯特之泪”的头部,指尖传来冰冷且坚硬的触感。他微微眯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接着,便准备尝试折断它的尾巴,想亲眼见证它瞬间粉碎的奇妙特性。 彼时,苏俊朝莫雨薇、金老四和郑逸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站到一旁凑近观看。 就在苏俊轻轻折断鲁伯特之泪的尾巴的瞬间,原本如蝌蚪般的玻璃体刹那间化为无数碎屑。“啊!”莫雨薇欢快地尖叫起来,眼中满是惊喜与兴奋。 金老四和郑逸则瞬间呆滞,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兴奋的大声叫嚷着:“我也要玩……” 而这时候,苏俊不经意间抬眼,发现放置化学物品的柜子上,有一个储物用的铁盒子 。 第7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六) 三人惊叹与欢笑的声音不断传出,吸引了一直在门口,寻找机会向苏俊质询的林冰。她满心好奇,忍不住将头探了进去。那张艳若桃花的俏脸一出现,就被金老四捕捉到了。 此时的金老四正兴奋不已,一心想把这新奇的发现分享给旁人,好好显摆一番。正巧林冰探进头来…… 金老四赶忙朝她喊道:“快过来看看,这玻璃做的玩意儿,可真是稀罕得很!” 林冰听到“稀罕”二字,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又见莫雨薇在那边兴奋叫嚷,便开口唤道:“莫姐姐。” 连叫了好几声,莫雨薇才转过头,笑意盈盈地说:“呀……是林妹妹啊!快过来,这个‘女巫的眼泪’可古怪了!” 林冰一听这话,骨子里作为华夏人特有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再也按捺不住。只见她“唰”的一下,像离弦之箭般冲到了试验台前。 金老四见林冰进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随后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水中夹起一颗“鲁伯特之泪”,朝着林冰扬了扬,问道:“见过这东西吗?” 林冰接过,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物体,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满脸疑惑,缓缓说道:“这不是玻璃吗?” 金老四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轻笑着说:“你见过长成这样的玻璃?”说着,顺手从试验台上抄起一根木棒,对着“鲁伯特之泪”圆润的头部“啪啪啪”地敲了起来。 林冰眼睛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看到金老四手臂肌肉紧绷,每一下敲击都带着十足的劲儿,可那“玻璃”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不仅没有出现一丝裂纹,甚至连表面的划痕都没有,依旧完好无损,和之前一模一样。林冰惊得合不拢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然而,林冰的惊讶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屑,紧接着“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说道:“哼!差点就被你骗了,你敢不敢让我自己来敲敲看?我倒要看看这有什么稀奇的。”言语间,下巴微微扬起,眼中满是不信邪的劲儿。 金老四脸上笑意未减,眼中还隐隐带着一丝促狭,一边侧身把木棒递向林冰,一边说道:“来来来,你敲!我倒要看看你能敲出什么不一样。”那语气,明显是在故意激将。 一旁的莫雨薇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她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弯下腰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直起身子,一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一边说道:“让她敲,让她敲,我就等着看咯!” 而郑逸此时却像丢了魂一般,目光死死地盯着莫雨薇。看着她那毫无顾忌的灿烂笑容,郑逸的眼神中满是痴迷,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了,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个活泼率真的莫雨薇。 就在几人欢笑之际…… 苏俊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柜子前,双手急切地在里面翻找。终于,他的手触碰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铁盒。这铁盒薄如书本,入手沉甸甸的。 他迅速将铁盒捧出,目光在铁盒与那块玻璃之间来回游移,在心中快速估算着尺寸。当确定玻璃能够完美放入铁盒时,他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忍不住喃喃自语:“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事不宜迟,苏俊立刻行动起来。他动作麻利地将铁盒里那些不知名的纸片一股脑儿掏了出来,随手丢进柜子,而后火急火燎地跑到电炉旁,寻来几块石棉垫。他双手用力,“嘶啦”一声撕开石棉垫,仔仔细细地铺在铁盒底部。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舒一口气,转身走向玻璃。只见他弯下腰,双手微微颤抖着,一点点揭开包裹着玻璃的棉布,每一个动作都满含着小心翼翼,仿佛手中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玻璃终于完全展露出来,苏俊看着那玻璃四角锋利的毛边,不禁皱了皱眉。他俯下身,在地上捡起一块类似瓦片的石头,而后回到桌前,将玻璃轻轻拿起,用石头一下一下,极为细致地打磨着毛边,每一下都控制着力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碎了玻璃。 毛边磨平后,苏俊这才如释重负。他再次检查了一遍铁盒里的石棉垫,确定无误后,才双手捧着玻璃,缓缓放进铁盒,接着又在玻璃上面铺上一层石棉垫,这才放心地盖上盒盖。 他轻轻拍了拍铁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这下加热或冷却都应该均匀了吧!”说完,他便将铁盒稳稳架在电炉的铁支架上,准备开始加热铁盒。 苏俊深吸一口气,抬手合上电炉的电闸。瞬间,电炉丝泛起暗红色的光,细微的“滋滋”声在安静的房间里蔓延开来。他蹲下身,眼睛紧紧盯着铁盒,试图凭借经验判断温度。“差不多每分钟升个5到8c就行,可一定要顺利啊。”他眉头轻皱,嘴里小声嘀咕着,内心满是紧张与期待。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铁盒的表面渐渐泛起微光,苏俊凑近,伸手感受着铁盒散发的热度。他的手时而微微颤抖,时而轻轻调整铁盒在电炉上的位置,让热量均匀分布。 可随着温度不断升高,苏俊发现电炉的升温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要达到800度怕是难以实现。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快步走向一旁的工具架,伸手取下酒精喷灯。 苏俊迅速调整好喷灯的位置,点燃喷灯,瞬间,一道蓝色的火焰“呼”地蹿出,喷向铁盒。火焰舔舐着铁盒,发出“呼呼”的声响,温度急剧上升。苏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铁盒的状态,凭借经验判断着温度的变化,适时调整喷灯的角度和火焰大小。 在那熊熊燃烧的喷灯火焰之下,铁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原本暗沉冰冷的铁,此刻宛如被点燃的炽热星辰。 它通体散发着橙红色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天边被橙色晚霞染透的云彩,热烈而张扬 ,橙红色的光辉不断向外蔓延,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都一并驱散。 凑近细看,铁的表面像是被一层流动的光幕包裹,橙红色光线在其起伏的表面跳跃闪烁,灵动而奇妙。 第8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七) 苏俊紧盯着铁盒,橙红色的光映在他专注的面庞上。 他手持酒精喷灯,稳定地为铁盒保温,这已经是十几秒钟了。 苏俊深知,他必须让盒内玻璃的温度,控制在620至700度—— 这个温度范围内,因为这是玻璃钢化的完美温度区间,也是玻璃处于将融未融的软化点,温度稍有偏差,便前功尽弃。 苏俊之所以将玻璃放在了几毫米厚的石棉垫上,是因为他期待着这层薄薄的石棉垫,由此产生一个微小的空气层,能够隔离掉一百多度的高温,让玻璃在理想的温度条件下均匀软化。 此刻,苏俊清楚,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淬冷”即将来临。当下没有未来那种高压空气用于吹冷,可他已然成竹在胸。 他精心准备了包裹着玻璃的铁盒,那仅仅几毫米厚的空气层,便是他破解难题的关键所在。 他打算利用水快速冷却铁盒外壳,如此产生的效果,想来绝不逊色于未来的高压汽体。 苏俊目光如炬,眼神中透着坚定与自信。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伸出手,操起一旁的长柄铁夹,动作干练而沉稳。 紧接着,稳稳地夹住烧得橙红、散发着滚滚热浪的铁盒,从那炽热的电炉上快速取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让人惊叹,仿佛经过无数次的预演。 然后,苏俊快步将铁盒放置在一旁水龙头下的铁架上,旋即打开水龙头。 所有的一切,匀按照苏俊大脑上,预先推演的方案进行着。现在苏俊正以精准的位置和速度,将冷水均匀地泼洒在铁盒周围。冷水接触到高温铁盒,瞬间升腾起大片白雾,发出“滋滋”的声响 。 他深知,在这骤冷的过程中,铁盒里的玻璃表面会迅速凝固,而内部则因温差产生强大应力,这是实现钢化的关键,却也是最容易功亏一篑的一步。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仿佛凝固,每一秒的等待都显得无比漫长。 终于,淬冷结束…… 苏俊深吸一口气,准备打开铁盒。在动手之前,他又在脑海中仔细复盘了钢化的全过程,那些在心中反复估算的数据也再次一一浮现。 心一横,苏俊用力“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一块看似与原来别无二致的玻璃静静躺在盒中。 苏俊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暗自庆幸:“真好,幸亏没碎。”他小心翼翼地将玻璃取出,拿起那一块瓦片似的石头,轻轻摩擦玻璃的四角,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此时,苏俊的心开始“怦怦怦”剧烈跳动,他仍不放心,拿起木棍轻轻敲击玻璃,清脆坚实的声响传来。确认成功后,苏俊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叫道:“成功了!” 彼时,莫雨薇正在玩“鲁伯特之泪”开心呢?冷不丁听到苏俊的呼喊,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 只见苏俊抱着那块玻璃,脸上挂着痴痴的傻笑。她满心好奇,急忙跑过去喊道:“哥哥……您怎么了” 苏俊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兴奋地朝莫雨薇说道:“薇薇,这怎么敲都不烂的玻璃,成了!” 只莫雨薇对着苏俊手中的玻璃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来,这块玻璃与这窗子上的玻璃有什么两样的,她满脸疑惑,忍不住说道:“哥哥,我瞅着这块玻璃和这窗户上的也没啥区别呀!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苏俊点点头,语气中透着几分神秘:“乍一看,是没什么两样。不过薇薇,你仔细瞧好了。” 说罢,他拿起手中的木棍,像个专业鼓手一般,有节奏地敲击起来,“当,当,当……” 莫雨薇原本还一脸疑惑,听到这敲击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一旁围观的郑逸与金老四见状,兴奋地大笑起来,异口同声道:“我们赢了!” 金老四更是扯着嗓子喊:“苏俊哥,这次可不能含糊,你必须请我们去‘鑫美园’搓一顿,熊掌、象拔、豹胎,……山八珍,一样都不能少!我们可是饿着陪你干事业的人。” 林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虽未出声,但也在心里暗自为苏俊叫好 。 苏俊笑着回应金老四:“四弟,着什么急。有了这宝贝,以后让你天天抱着澳洲大龙虾睡觉,顿顿吃猩唇都没问题。走,先回教室去。” 苏俊刚重新踏入教室,一阵肆意张狂的大笑声便扑面而来。 循声望去,只见张大设计师正仰着头,笑得前俯后仰,那得意劲儿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胜利,“哈哈哈哈……”的笑声在教室里回荡,十分刺耳。 然而,笑声还未完全消散,当众人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门口,看见苏俊的身影再次出现时,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噤若寒蝉,脸上的表情也从各异瞬间变成了统一的惊愕与好奇。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一块无形的磁铁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金老四小心翼翼抱着的那块玻璃上。 那玻璃在众人眼中仿佛不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一件决定命运的神秘宝物,每一道目光中都饱含着探究、猜测与期待 。 张大设计师一眼瞥见苏俊面带微笑走进来,那笑容在他眼中却如同鬼魅,双腿一软,差点就直接跪了下去。 就在苏俊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柏教授和董校长看似不经意,实则有意地向他透露了苏俊的种种事迹,听完后的张大设计师,只感觉后背发凉,原来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是如此了不得的大神。 华校长得知这些情况后,心里顿时叫苦不迭。他在心里把董校长骂了个狗血淋头,暗自咒骂这老狐狸太不地道,让自己这个才刚从“美丽国”到校的新人,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这不是诚心让自己背锅吗?也怪自己表现欲太强…… 哎……事已至此,华校长心一横,暗自打定主意,决定效仿三国中的徐庶“吃死曹操不献一计”的做法。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都打算紧闭嘴巴,绝不掺和,省得惹一身麻烦…… 华校长心里在琢磨什么,董校长自然浑然不知。 可要是这世上真有读心术,董校长一旦知晓华校长的想法,只怕当场就会气得吐血三升,大喊:“姓华的,你可把老夫给害惨了!”然后直接气绝身亡。 实际上,董校长不过是想让华校长,替他圆一圆之前大放的厥词的“你放手干!”仅此而已。 为了消除这场误会,在苏俊离开的时间里,董校长还特意给这位刚归国的硕士华校长,介绍起了苏俊的情况。 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换来的却是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董校长满心悲愤,只能在心底怒吼:姓华的,你可把我给坑苦了…… 第9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八) 张大设计师满脸失落,神情黯淡…… 这时,一个助手快步上前,微微附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张工,我瞅着他们抱着的那块玻璃,和我之前包好送来的是同一块,压根就没任何变化……” 听到这话,张大设计师原本灰暗的眼神骤地一亮,仿若一潭死水泛起了涟漪,原本迟缓的腿脚也瞬间轻快起来,像是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他向前倾身,神色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声音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 助手忙不迭地点头,一连串的动作好似捣蒜一般,赶忙解释道:“确定!这玻璃尺寸不规则,大小头,怎么都装不上窗子,我才想着拿过来的。” 张大设计师嘴角一勾,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嘿嘿”冷笑,低声嘀咕:“这么抠搜,真是个十足的小守财奴……不过,我喜欢。” 话音刚落,张大设计师一把拉住小助理,神色焦虑,语速急切:“维伦,快来帮我分析!分析!现在我心里乱成一锅粥了。” “你说,要是还是我们之前选的那块玻璃,那是不是一敲就碎?这要是真敲碎了,碎玻璃碴子散落一地,那这到底能表达什么?表达什么呢?” 小助理维伦一听,张大设计师这番絮絮叨叨,顿时满脸不耐,话语像连珠炮似的冲口而出:“张工,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嘛!这玻璃要是一碰就碎,谁敢用啊……” “对对对,维伦,你说得太对了!”张大设计师恍然大悟,“看来真是我老糊涂了,脑子都转不过弯了 。” 刹那间,他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眼中重燃斗志,腰杆一挺,迈着自信十足、旁若无人的步伐,朝着苏俊坚定地迎了上去…… 张大设计师深吸一口气,暗自攥紧了拳头,给自己壮了壮胆,脸上扯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朝苏俊走去。 “苏大教授,”他开口说道,刻意压低音调,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现在,你应该冷静些了吧?实不相瞒,我是真心欣赏您的才华,也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 “只要您现在点头认输,我可以做主,让您投降输一半,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咱们也好在这行里继续打交道,您看,这总行了吧?” 对于这货色……苏俊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分给那人,就当对方是空气,径直朝着董校长走去。那人就那么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别提多尴尬了。 眨眼间,苏俊已站到董校长面前。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就说:“董校长,我年轻气盛,行事莽撞,又有些疏忽,遭人怀疑,落到如今要自证清白的境地。” “行吧!幸好我苏俊还有些小艺!这不,做出了敲不碎的玻璃。金老四,把钢化玻璃拿过来,给董校长瞧瞧!”苏俊特意把“董校长”三个字咬得极重,话语里满是藏不住的不满 ,那股子情绪,就差没直接写在脸上了 。 董校长当场就懵了,呆立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开,活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偶。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俊竟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把这层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维护的“客套脸皮”给扯了个粉碎,这下可真是赤条条地“王见王”了。 董校长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老旧机器,千亿次的飞速运算,却全是一团乱麻,烧脑的难题让他彻底僵在那儿,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嘴巴开合几次,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这时,身后的张大设计师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嬉皮笑脸地冒出来,扯着嗓子喊:“我砸!” 话音还没落,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根棍子,跟疯了似的朝着金老四手里的玻璃狠狠砸去。 “当” 的一声响,那声音似震得众人耳朵嗡嗡直响,可定睛一瞧,玻璃居然毫发无损,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这一下,周围瞬间炸开了锅,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 张大设计师却跟中了邪似的,根本不信这个邪,眼睛瞪得通红,又接二连三地朝着玻璃敲了上去,而且一下比一下用力,那架势,仿佛要和这玻璃拼个你死我活。 董校长看着这混乱的场景,脑袋都快炸了,扯着嗓子对旁边的林冰大喊:“林冰,你傻站着干嘛呢?还不快把这个疯子给我拉下去!” 林冰的警哨声“嘀嘀嘀……”响起…… 顿时,几个头戴红边边帽子的校警立马冲了进来…… 七手八脚地把张大设计师架住…… 可张大设计师还在那儿拼命挣扎,扯着嗓子大喊:“不对!这玻璃莫不是成精啦?刀枪不入啊!要不就是西方人的魔术!对,董校长,这肯定是魔术!” 那模样,活脱脱像个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又狼狈又滑稽 ,周围的人看着他这副模样,有的忍俊不禁,有的则满脸无奈,这场闹剧也在一片混乱中持续发酵着。 就在张大设计师还在撒泼,场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董校长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够了!” 这一声,如同洪钟般震耳欲聋,带着十足的威严,瞬间穿透嘈杂,所有人都被这吼声震慑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作戛然而止,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一刻,时光仿佛回溯,那个曾经领着一群男同学,手持木棒,无畏地冲向手持武士刀的日本浪人的董校长又回来了。 他身姿笔挺,眼神坚定,周身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气场,往昔的果敢与担当再度展露无遗。 眼见四周终于安静下来,董校长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衫,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恭恭敬敬地走到苏俊面前。 他微微停顿,像是在积蓄勇气,随后深深地弯下腰,郑重地鞠了一躬。 他直起身,目光真诚且满含歉意,声音洪亮却又带着一丝愧疚:“苏先生,是我失职了。让你受了委屈了,实在惭愧。” 这番诚恳的话语,让在场众人都不禁动容。 而苏俊,完全没料到董校长会有这样的举动和言辞,一时间呆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知所措。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意外,有释怀,还有一丝被理解后的感动 。 周围的人也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出声,整个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又庄重的氛围 …… 第10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九) 董校长满怀歉意,深深地弯下腰鞠了一躬…… 刹那间,苏俊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邪火悄然熄灭。 他沉默着,缓缓转身回到讲台,目光落在黑板上那张“启思阁”的3d图上,抬手轻轻指向它,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哽咽,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说道:“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在如今1924年的云南府,建成‘启思阁’这栋楼,困难程度超乎想象,几乎是难如登天。” “可我坚持要建这栋极具前沿科技感的楼,是希望以此为契机,催生出这片土地上的相关产业……” 苏俊的想法一出口,台下众人再度被深深震撼。 一道道满含震撼、疑惑与探究的异样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 此刻的苏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脑海中不断勾勒着,“启思阁”建成后带动产业兴起的画面。 他既紧张又期待,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道大家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愿景,只能暗自攥紧了拳头,等待众人的反应。 或许是苏俊的思维跳跃跨度太大,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默默听着,完全不知如何回应。 苏俊的目光在台下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后再次指向3d图,有条不紊地说道:“不过,只要深入研究就会发现,我设计的这栋楼,难点主要集中在几个关键部分。” “首先是外墙,也就是玻璃幕墙,还有钢筋、槽钢、角钢,以及钢结构的连接工艺,另外,混凝土施工和模板搭建也颇具挑战。” 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还有物料提升、脚手架,以及电梯方面……”发言的是小助理维伦。 他毕业于安南的巴维学堂建筑工程专业,听到苏俊对建筑业如此了解,下意识就把心里想到的补充了出来。 苏俊用余光瞥见,出声的原来是张大设计师的小助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而后条理清晰地回应:“这栋7层的建筑,我们只设计两台电梯,直接找奥的斯公司采购就行。” “物料提升设备可以联系个旧云锡公司。至于脚手架,去上海或者香港找那些擅长搭建竹子外架的工人,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苏俊神色笃定,掷地有声:“除了钢材,其他材料我打算全部自己生产。” 话音刚落,台下瞬间炸开了锅,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一想法太过大胆,简直像放了一颗威力巨大的卫星,令人难以置信。 董校长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心中暗自惊叹,这苏俊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 不过他很快稳住心神,按捺住内心的波澜,决定先沉住气,看苏俊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郑逸身为记者,敏锐的新闻嗅觉瞬间被激发,刹那间意识到这将是一个足以引发轰动的大新闻。 他暗自庆幸下午没有白跑这一趟,激动得快步跑过去,一把抄起相机,准备记录下这极具冲击力的时刻。 董校长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要是照片传出去,消息必定不胫而走。 他心急如焚,赶忙对着林冰使了个眼色,动作虽小,却满是焦急。 林冰向来机灵,立刻心领神会,快步来到董校长身边。 董校长压低声音,神色严肃地对林冰叮嘱道:“记住,今晚苏先生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许外传,务必严守秘密,出了差错唯你是问!” 苏俊可不管底下的人如何议论,开口问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的人顿时闭上了嘴巴。苏俊目光炯炯,环视众人后,提高音量道:“大家不妨想想,玻璃,本质不过是沙子;水泥的制作也并不复杂,把石灰石和黏土磨细,再经过煅烧就能得到。” “咱们云南别的不说,这些原料的储备极其丰富,要拿来生产简直轻而易举。可现状是什么?大量真金白银被老外一车又一车地赚走。难道各位甘心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不打算做点什么改变吗?” 董校长听闻,心中不禁一动。回想起当初建造会泽院时,购买洋灰(水泥)的场景,那可是一车皮接着一车皮地采购,每一笔支出都让他肉痛不已。 这些年,地方上不管是修桥铺路,还是建房盖屋,哪一样离得开洋灰?可每次都要向法兰西人高价购买。 咱们云南府本地就有丰富的原料,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把钱拱手送人呢?自己生产的话,既能节省成本,又能摆脱对洋货的依赖,一举两得,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柏教授瞧出董校长心思有些动摇,赶忙凑近,压低声音提醒道:“校长,话是这么说,可咱们真有生产水泥的技术和条件吗?这可不是小事,贸然尝试,万一出了岔子,损失可就大了。” 董校长目光沉稳,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同样低声回应:“老柏,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琢磨着,这小子既然敢在大伙面前把话撂下,心里肯定有底。” “你还记得学校白得的那个纺织厂吧?当时法兰西人皮埃尔不仅乖乖把厂子送上门,最后还满脸笑容地离开,这事儿多让人意外。但这小子靠一个矿点就做到了,这小子有这个本事。咱们就安心听他讲,保准有惊喜。” 苏俊稍作停顿,又条理清晰地继续阐述:“结合目前的实际状况,我计划将‘启思阁’的建设工程划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准备期,在此期间,我们要在施工场地完成三通一平,并细化完善施工图纸。” “在建筑材料方面,我们要筹备材料生产厂家的建设。比如,首先要建一个水泥厂。而建设水泥厂,就需要落实原材料的供应,引进蒸汽研磨机、转窑等主要设备。” “只有实现水泥的自主生产,才能在不依赖进口水泥的前提下,按顺序建设焦化厂、玻璃厂、钢化玻璃厂等。” “如此,各厂的产品才能形成产业循环。万事开头难,因此,施工团队的组建与培训工作尤为重要,这将为后续建设筑牢根基。 ” 第11章 启思阁的设计图(十) 苏俊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钢铁,这可是房屋的骨骼、国家的脊梁,也最让他发愁了。 要知道,1924年全国钢铁产量还不到十万吨,在世界上简直不值一提。这点产量,还比不上2024年全国一小时的钢产量。可即便如此,苏俊还是满心羡慕…… 因为苏俊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他要怎么样去弄到这几千吨的钢铁,真的愁死人了…… 想到这,苏俊也无心,再对第二阶段的建设期与第三阶段的使用期,做过多的解释与说明。 最后,苏俊淡淡的说道:“所以呢?‘启思楼’的建设,大家不用着急,我们一步步来 ” 而,苏俊在心里“哎”的暗暗叹了口气,无奈之感油然而生,旋即带着几分南宋诗人林升在《题临安邸》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语气略带悲凉地开口说道:“咱们云南府,滇池月夜,波光粼粼,月色如水;灞桥烟柳,柔条拂水,如烟似雾,美不胜收 ,还有其余六景,各具韵味,共同构成了闻名遐迩的昆明八景。” “更别提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了,直让1923年,在昆明举行的第九届全国教育联合会上,来自全国各地参会代表们,在开会之余,游玩品尝之后,皆是赞不绝口 。” “可是啊!大家不妨仔细想想,咱们云南能在此时,在全国叫得上名号的商品是什么?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说出口——对是云土,就鸦片。” “难道在这里的云南府的精英们,你们不想改变一下吗?” 说完,苏俊轻轻的走下了讲台,他带着的却是沉重责任…… 莫雨薇立刻带着如水的温柔迎了上去,用女性那特有的包容,抚平一个斗士的那不平静的心,也像一个母亲宠溺孩子的那天马行空的放纵…… 这时,董校长与柏教授也走了过来。苏俊微笑着说道:“董校长,再过两三天我就该离开了,打算回园山寨。那儿还有我的学生盼着我回去呢……” 董校长一听,赶忙说道:“苏先生,这个问题我一开始就提过了呀,我提议让东陆大学派人去接替你在园山寨的工作。” “不了!谢谢董校长的好意,但我希望我自己做事有始有终……也就半年右左的时间……我想下去沉淀一下,为今天讲蓝图做些规划与准备,半年后再聚吧!”苏俊微笑着说道。 董校长沉思片刻,转身面向一旁的华校长,说道:“你看,苏先生如今已经是我们东陆大学的在编教授了。所以呢,我觉得苏先生这次去园山寨是进行学术研究,各方面待遇可不能少。华校长,你觉得呢?” 华校长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暗自思忖:这老狐狸!刚刚才着了你的道,还想让我再上当?门都没有!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随即,只是点了点头。 董校长见华校长点头同意,当即提高音量,喊道:“林冰,苏先生这次外出,安保工作你务必给我落实到位,一丝差错都不许出!” 星金林冰闻言,迅速反应,双脚“啪”地一并拢,身姿挺拔如松,声音洪亮有力:“是!保证完成任务!” 董校长见林冰这般干脆利落的模样,眯着眼,脸上笑意渐浓,赞许道:“这林冰啊,军人的作风保持得可真是好,不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干脆利落。” 苏俊跟着笑了笑,点头应和:“那是,林冰一直都很靠谱。” 林冰谦逊地笑了笑,说道:“谢谢校长夸奖!对了,那么苏教授,我有点事儿想找您聊聊,方便借步说话吗?” 苏俊终是跟着林冰,来到了一座简单的农家小院。一路上,金老四与郑逸和林冰热络得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这让苏俊满心疑惑。 莫雨薇瞧出了他的困惑,笑着解释道:“还不是刚刚林冰打赌输了,答应请他们俩吃自己做的东南亚烧烤!” 苏俊听后仍是一知半解,不过当空气中那烟火与香料交融的独特气息悠悠飘来,他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心想:何必深究呢,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走进院子,一张质朴的四方木桌映入眼帘,桌上摆满了新鲜食材,让人眼花缭乱。 嫩绿的芭蕉叶散发着清新的草木香,上面整齐码放着切好的斑斓叶鸡肉串,鸡肉被东南亚特有的香料腌制得十分入味,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一旁,红通通的香茅烤鱼格外吸睛,鱼身划开数道口子,嫩绿的香茅、火红的辣椒和清新的柠檬叶被巧妙地塞了进去,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简易的石制烤架上,炭火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舔舐着食物,发出“滋滋”的声响,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瞬间腾起一阵带着香气的烟雾。 几位身着军装的人在一旁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一边摇着蒲扇扇火,一边时不时交谈几句,脸上洋溢着笑容,目光不时看向烤架。 林冰笑意盈盈地邀请他们四人赶紧入座。金老四早就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菠萝炒饭,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赞不绝口:“这口味,简直绝了,我都想去南洋求学了。” 郑逸好奇地拿起一串沙嗲肉串,咬了一口,被微微的辣味刺激得眯起了眼睛,可那诱人的味道又让他欲罢不能,一边吃一边笑着说:“以前只在书本里看到过南洋美食,没想到如今在昆明就能尝到,真是太幸运了!” 这时,林冰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青年走到了苏俊面前。 这男青年身姿挺拔,如同一棵苍松般笔直。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布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 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深邃的眼眸犹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透着锐利与聪慧,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线条刚毅的薄唇,此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两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为他冷峻的面容增添了几分亲和力 。 林冰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侧身向苏俊介绍道:“苏教授,这是我哥哥林杰,他特科的科长。郑逸的事情,我都一五一十跟我哥讲过了。” 第12章 特科行动:人形记忆库(一) 林杰脸上洋溢着热忱的笑容,语气里满是尊敬与欣喜,说道:“苏教授,您好!今天能结识您,我倍感荣幸。您不知道,我妹妹林冰成天念叨,说她们东陆大学有一位举世闻名的大教授。今日一见,苏教授果然如我妹妹形容的那般温润儒雅。”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摆了摆手,谦逊地说道:“呃……林兄弟,你过誉了,我不过是个普通人,担不起这样的夸赞。” 彼时,热闹的石板烧烤架旁烟火缭绕。林杰突然朝着一个正忙碌着摆弄烧烤的年轻人喊道:“段誉,你过来一下……” 苏俊听闻,不禁脱口而出:“段誉……”刹那间,一抹饶有趣味的笑容爬上他的脸庞,心里暗自思忖:既有段誉,那虚竹、乔峰、王语嫣莫非也在这儿? 林杰敏锐捕捉到苏俊的情绪变化,饶有兴致地笑着问道:“苏教授,难不成您认识段誉?” 苏俊忙不迭地连连摇头,正想开口回应,却被打断。 这时,段誉放下手中的活儿,快步走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问道:“林大哥,找我啥事?” 林杰嘴角上扬,眼中透着几分狡黠,说道:“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段誉一听,立马双脚“啪”地一并,立正站好,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透着十足的干劲:“保证完成任务!” 林杰又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点了点段誉:“你这小子,也不问问到底是啥任务就应下了?” 段誉挠了挠头,脸上挂着憨厚的“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甭问!我还能不知道林大哥?这指定跟那些小日子脱不了干系!” 林杰没再废话,嘴角微微一勾,抬手指向正吃得忘乎所以的郑逸,言简意赅道:“就是他。” 段誉闻言,没有吭声,只是神色专注,目光紧锁郑逸,将他的模样仔仔细细地刻在了心里。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石板烧烤架前,拿起刷子熟练地为肉串刷油,火苗舔舐着肉串,滋滋作响,升腾起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在这个风云激荡的时代,爱国,已然成为年轻人灵魂深处的烙印,刻进了他们的骨血里。 听,水井边,就有个年轻人,正在悲凉地哼着古曲《苏武牧羊》。 瞧,他一脸落寞,不知从何处搞来了一罐玫瑰老卤酒,独自缩在角落里,一碗接一碗地闷饮着,那紧锁的眉头、黯淡的眼神,满是无人诉说的苦闷…… 林冰正夹起一个刚烤好、色泽诱人的鸡爪,轻轻放进莫雨薇的盘子里。不经意间抬眼,瞧见不远处的吴忠源又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还扯着嗓子哼起不成调的曲子。 她秀眉轻皱,带着几分嗔怪,侧过头对哥哥林杰说道:“哥,你瞅瞅,吴忠源又要开始发酒疯了,你快去管管他呀,别让他一会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林杰随手搬来一个草墩,“噗通”一声,稳稳当当地坐到了苏俊身旁。 他抬眼看向妹妹,摆了摆手,语气里透着几分随性:“别管他,随他去。” 打发完妹妹,林杰立刻转过头,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望向苏俊,眼中满是求知的渴望:“苏先生,您是大学问家。我一直有个困惑,在您看来,咱们华夏文明,当真就比不上西方文明吗?” 苏俊一听,暗自咋舌,这问题涵盖之广,都能当作一个重大课题深入研究了。 可看着林杰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又不好推脱,于是笑着说道:“林兄弟,这话题可不小。既然你问了,那我就从金石学的角度,跟你好好唠唠。” 林杰听苏俊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苏俊微微仰头,目光投向远方,陷入片刻沉思,随后笑着开口:“林兄弟,你可曾听闻,咱们华夏有十枚先秦时期,由花岗石制成的国宝,唤作陈仓石鼓 ?” 林杰一脸茫然,赶忙摆手摇头,如实说道:“从未听闻过,还得苏先生您给我讲讲。”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神色温和,轻声说道:“没事儿,没听过也不打紧。且听我细细给你介绍一番。” 苏俊刚要开口,吴忠源摇摇晃晃地从井栏边站起身,手里还端着半碗酒,酒意上头,大着舌头喊道:“这个我知道……” 苏俊闻声停下,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笑道:“那兄弟你先说说看。” 吴忠源用右手端起一碗酒,一仰头,喉结滚动,将酒一饮而尽。随后,他抹了一把嘴,抑扬顿挫、一字一顿地说道:“石鼓共有十块,为花岗岩质。其圆顶呈馒头形,上狭,中间略鼓,平坦光滑,下凹凸不平天然曲折,底部均为人工凿成的平底。十块鼓的高低大小各不相同,其中最高者高95厘米,最矮者高60多厘米。” “这,这……”苏俊越听越惊愕,眼睛越睁越大 ,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好奇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他心里暗自惊叹,这哪里是介绍,分明是在丝毫不差地复述文章!可吴忠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依旧口若悬河地继续背诵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从书本上直接复制下来的。 吴忠源沉浸在自己的复述中,语速稍快却清晰无比:“石鼓每面均凿刻文字,名为‘石鼓文’,秦石鼓文是华夏现存最早的石刻文字。石鼓名称取所刻诗篇的前两个字,即《吾车》、《汧[qiān]殹[yi]》、《田车》、《銮车》、《霝[ling]雨》、《作原》、《而师》、《马荐》、《吾水》、《吴人》,其内容系君王臣公们的征旅渔猎,反映了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状况。每首诗十八、九句不等,均为大篆四言诗,共十首, 计718字。但因年代久远、经受过风霜,石鼓文字多有剥落。据统计,十首诗歌现存465字。” 吴忠源一气呵成,将内容行云流水般背完。苏俊彻底僵在原地,双目圆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这人莫不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回神后,苏俊不禁脱口而出:“兄弟,你这记忆力,堪称一绝!这些内容纷繁复杂,常人难以记住,你却能一字不差,佩服佩服!” 第13章 特科行动.顺风耳金鑫(二) 然而,面对苏俊的夸赞,吴忠源却毫不在乎,咧嘴一笑,醉意犹未尽,开口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呐!”言罢,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 苏俊再欲与吴忠源交流时,吴忠源却摆出一副醉了,别烦我的样子,林杰见此情景,赶忙笑着打圆场:“苏教授,别理那醉鬼……他该醒时自会醒……” 苏俊听林杰这么说,转身面向他,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提石鼓吗?因为一百多年前,西方人发现了一件和石鼓材质相同的文物——‘罗塞塔’石刻。” 林杰听后,轻轻应了一声:“哦……” 目光静静地落在苏俊身上,眼中满是期待,似乎在无声地催促苏俊快点给出答案 。 苏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后缓缓说道:“这罗塞塔石碑的意义非同小可,一百多年来,它都是西方人构建古埃及文明的重要基石。” “毫不夸张地讲,如果没有罗塞塔石碑,想要建立起一个极具说服力的古埃及文明庞大体系,简直难如登天。” “一旦缺失了这个关键支撑,西方人引以为傲的古希腊文化,便会失去具有承上启下作用的文化渊源,也少了极为有力的佐证,整个西方文明的历史脉络都可能出现难以弥合的断层 。” 林杰听闻,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呀!苏俊先生,这石碑如此重要……” “对,它对西方文明就是这么重要!因为,如果没有这块石碑,又该如何证明亚历山大确实存在呢?” “是靠2千多年前还是海洋的亚历山大港吗?” “是靠至今不知所踪的亚历山大灯塔和图书馆吗?” “还是靠近代以亚历山大命名的城市?” “根本没有任何实物证明。曾经统治三大洲的亚历山大,就像一阵风一样毫无踪迹。而罗塞塔石碑,为了佐证亚历山大的丰功伟绩,突然出现了。” 言罢,他满脸感慨,重重叹了口气:“林兄弟,这就是他们的西方文明,一切都来得莫名其妙 ,你说这样的文明能与华夏文明比吗?” 林杰刚要开口说“这还真的是没法比……” 郑逸风卷残云般吃完一串烤公鸡蛋,像是被雄性荷尔蒙点燃了激情,突然大声说道:“苏先生,这块罗塞塔石碑我知道!它从发现到现在,一直保存在大英博物馆的埃及馆。” 苏俊听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没想到郑逸意犹未尽,接着侃侃而谈道:“据说,当年拿破仑占领埃及,法军上尉皮耶-佛罕索瓦在尼罗河三角洲,一个叫罗塞塔河河口的城镇郊外,指挥要塞地基扩大挖掘工程时,意外从泥土里挖到了这块黑色玄武岩制作的石碑,这便是罗塞塔石碑充满传奇色彩的发现过程。” 苏俊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道:“郑记者好记性啊!” 郑逸见状,赶忙摆了摆手,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说道:“苏先生您过奖了!我真不是记性好,主要是有个同事成天捣鼓这些内容写文章,我听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不过苏先生,我那同事可没少夸赞这石碑。但我心里一直犯嘀咕,听苏先生的意思,似乎觉得西方人在这事儿上存在造假行为?”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郑记者,可别误会,我可从未说过造假之类的话,仅仅是分享一下个人的看法而已 。” 金老四忍不住大笑起来,笑骂道:“好家伙,又是个光敢说不敢做的主!不过我喜欢!苏俊哥,快接着讲,我可太想听了。” 郑逸在一旁也跟着附和,神色急切,眼中满是期待:“对对对,苏先生您快接着讲!下次我就能有理有据地反驳我们那个小编了。他老跟我在这些事儿上掰扯,这次非得让他心服口服不可。”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投向郑逸,缓缓开口:“就拿郑记者你刚才提到的罗塞塔石碑的发现来说吧!” “这块石碑在当地埋藏了几千年,世世代代生活于此的本地人都未曾发现它的踪迹,却被一个初来乍到、甚至连探险家都算不上的法国军人,一铲子就给挖了出来。” “这已经足够令人匪夷所思了,更奇怪的是,在发现石碑的周围,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同时代的文明遗迹。郑记者,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夸张,有些不合常理吗?” 郑逸听完,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小声呢喃道:“呃……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仔细想想,确实有点不对劲啊 !” 突然,正在那边和段誉一起烤东西的一个士兵,兴奋地扯着嗓子喊道:“林大哥,妙手跟一阵风来啦!好家伙,他俩可太有本事了,网了好多鱼,今晚有口福咯!” 一旁的段誉满脸笑意,连声打趣道:“就你一窝金的耳朵跟装了侦听器似的,灵得过分!我咋啥都听不见呢?” 林杰也跟着笑起来,冲金鑫说道:“那,金鑫,辛苦跑一趟,你去迎迎他俩。再到转角的街边小店借几个酒碗,咱们等会儿好用。” 林杰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赶忙向苏教授解释:“苏教授,您可千万别见怪!我这人就爱热闹,身边战友兄弟多,大家处得跟家人一样。来来来,先不说这些了,您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咱们接着聊。” 随后,林冰和哥哥林杰一边热情地招呼着苏俊,一边不停地为他夹菜,嘴里还念叨着“苏先生,多吃点,别客气” ,生怕苏俊吃不饱。 没一会儿,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金鑫手里攥着几个碗,侧身站在门边,吃力地拉住门,好让两个抬着一条看起来足有百斤重的大鱼的人进来。 那鱼又肥又大,两人被压得微微弯腰,脚步略显沉重,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 第14章 特科行动.万人迷(三) 蝉鸣在浓稠的夜色里此起彼伏,闷热的南风裹挟着湿气。在民国13年,这个夏末的夜里肆意流淌。 小巷被黑暗吞噬,仅有几缕昏黄的光,从街边人家的窗棂中挣扎而出。 冷婉清一袭藏青色旗袍,婷婷立在一扇紧闭的小院门前。细密的汗珠从她光洁的额头沁出,洇湿了鬓边的碎发。 她一只手拿着一把油纸伞,另一只手拎着个小布包,随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晃动。旗袍上的盘扣,颗颗黯淡无光,恰似她此刻坠入谷底的心情。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那抬起的手,依旧不受控制地轻颤着。 犹豫再三,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门环。“叩叩叩”,三声轻响,在寂静的夏夜里格外突兀,仿佛敲在她的心尖上。 风,撩动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满心的焦灼。片刻后,冷婉清再次叩门,这一次,她加重了力道,急促的敲门声在小巷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昏黄的灯光如潮水般涌出,勾勒出她憔悴而又疲惫的面容。 冷婉清看到门后那张陌生且警惕的脸,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我找林杰……” 话落,她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那冷漠的眼神里寻出一丝熟悉与信任的痕迹 。 突然,门后的人扬声喊道:“林大哥,找你的……”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青年快步来到门口。他眉头微蹙,目光带着几分审视,语气淡淡的问道:“你是……” “龙军长让我来的,对了,我有他的手令。”冷婉清语速极快,急切中透着一丝紧张。 话还没落,她便匆匆将手中的油纸伞靠在墙边,手指慌乱地解开小布包的绳结,从中翻找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递了进去。 林杰抬手接过,展开纸张,入目是遒劲有力的字迹: 手令 兹委派冷婉清女士加入特别行动科,执行特殊机密任务。 自即日起,冷婉清女士正式成为特别行动科成员,需听从科内统一调配,全力协作,不得有任何推诿、违抗之举。 任务执行期间,行动内容及相关信息务必严格保密,若有泄密,无论何人,一律军法严惩,绝不姑息。 望冷婉清女士牢记任务,不辱使命,为国效力。 军长:龙云 中华民国十三年 林杰看罢手令,抬眼望向院子。此时,几个同事正围在一起处理大鱼,剖鱼、刮鳞,忙得热火朝天。 而吴忠源呢,瘫坐在井边的石头上,身子紧紧靠着一棵老树,已然酣睡,鼾声此起彼伏。 林杰眉头微皱,提高音量喊道:“酒鬼,酒鬼!” 见吴忠源毫无反应,他又加重语气,扯着嗓子吼道:“吴忠源!来新人了,赶紧醒醒,给她办手续去!” 这一嗓子,终于打破了小院的嘈杂,众人纷纷侧目,吴忠源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地朝林杰这边看来 。 林杰打开门,侧身让冷婉清进来。就在冷婉清踏入院子的刹那,一道尖锐的叫声打破了院里原有的喧闹。 金老四原本正坐在角落,惬意地吃着烤竹虫,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 冷不丁瞧见冷婉清,他眼睛瞪得滚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手中竹签“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哆哆嗦嗦地开口:“怎么……怎么可能……她…她……不是被枪决了吗?” 声音里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尖锐得近乎破音 ,引得在座的几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 郑逸坐在一旁,身子微微前倾,神色满是好奇,悄声问道:“你认识她?” 金老四咽了咽口水,惊魂未定,忙不迭地点头,声音不自觉降低了声量:“岂止认识!她可是女子师范的外文老师,当年可是轰动一时的‘万人迷’。” 说着,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你可别被她外表骗了,她可是个杀人狂!她未婚夫一家二十七口,一夜之间全死在她手里,手段极其残忍,妥妥的女魔头啊!” 这细微的声响,瞬间被耳尖的金鑫捕捉到,惊得他手里正处理的鱼肠都掉落在地。 苏俊隐隐察觉,身旁的莫雨薇正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她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几缕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痒意 。 林冰一听这话,连忙出声打断:“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东西!” 林冰话音刚落,就听见哥哥林杰朝她喊道:“林冰,快过来帮这位冷姐姐拿东西,这几天她和你住一个屋。” “啪嗒”一声,林冰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她狠狠瞪了金老四一眼,满脸的不情愿,嘴里嘟囔着“好的……”,极不乐意地站起身来。 莫雨薇轻轻扯了扯苏俊的衣袖,柔声道:“哥哥,要不我们回家吧?” 这时,林杰见林冰和吴忠源带人离开了,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快步走到苏俊身旁,眼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说道:“可算完了!苏教授您不知道,这些天我脑子里积攒了一堆问题,正愁没处问呢,这下终于又能向您请教了,您可得不吝赐教啊!” 苏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谦逊又真诚:“林兄弟,可千万别这么说什么请教,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咱们一起琢磨琢磨 。” 林杰听罢,笑着挠了挠头,神情略带苦恼:“苏教授,不瞒您说,我就是个粗人,以前靠力气行事惯了,现在却得绞尽脑汁跟人斗心眼儿,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但我寻思着,不管做什么事,总归会留下点痕迹,就像‘鼠有鼠道,蛇有蛇洞,’再隐蔽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可如今新冒出来好多技术,我见都没见过。您见多识广,能不能给我讲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是怎么利用这些新技术搞破坏的,我好心里有个底 ……” 苏俊听闻,脸上笑意渐显,和声说道:“那林兄弟,是想了解些什么?但说无妨。” 第15章 特科行动.巧手孙穆(四) 林杰没有丝毫的拘谨与客气,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开口问道:“苏教授,我在一些公开刊物上看到,都说西方的窃听器厉害得很,是真的吗? ” 苏俊略作沉思,缓缓开口:“呃……说到窃听,追根溯源,还得从咱们华夏讲起。在古代,咱们就发明了‘听瓮’‘箭囊听枕’这类窃听装置,它们堪称窃听技术的老祖宗。” 林杰脸上带着笑意,惊叹道:“啊!苏教授,照您这么说,华夏古代可真是人才济济啊!” 苏俊微微颔首,接着说道:“不过到了近代,在这方面我们确实落后了。如今的窃听器,大致可分为有线窃听器与无线窃听器两类。” “有线窃听使用的是较为简单的有线录音设备,一般会把喇叭制作得很小,能够安装在房间等地方,通过线路与监听处相连,从而对一定范围内的声音进行录制和监听。” “但这类窃听器缺点也很明显,因为需要布线,所以很容易被察觉,而且携带起来不方便,特工难以在执行任务时随身携带,进行移动窃听。”说完,苏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稍作停顿,准备继续往下讲。 林杰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后笑着开口:“苏教授,按这么说,要找出这种有线窃听器,顺着线路去查找,是不是就能找到了?” 苏俊肯定地点点头,说道:“对,林兄弟说得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苏俊顿了顿,接着讲道:“有线窃听器太容易被查到了,所以,无线窃听器应运而生。目前这东西刚起步,是在矿石收音机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主要用于窃听电报……” 苏俊话音刚落,林杰脸上顿时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不住点头,口中连声道:“听先生这一番话,我心里豁然开朗,也萌生了许多想法……” 突然,井边有人扯着嗓子喊道:“林大哥,你之前不是念叨着要做鱼头炖豆腐吗?食材都给你备齐啦,就等你动手啦!” 林杰一听,脸上瞬间浮现出歉意,急忙摆了摆手说道:“苏教授,实在对不住!您先在这儿坐会儿,那边催了。等我把这鱼头炖豆腐弄好,您一定得尝尝,保准您吃了就忘不了!” 苏俊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理解:“你去吧!我在这儿挺好的,不着急。” 眼见林杰前脚刚走,金老四就按捺不住了,立马兴致勃勃地讲起当年万人迷在街头巷尾流传的那些传闻。 “什么十步杀一人……血溅洞房……”这些血腥的话语钻进莫雨薇耳中,惊得她花容失色,双手猛地捂住耳朵,嘴里不停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娇躯微微发颤 ,下意识紧紧往苏俊身上靠去。 林冰蹑手蹑脚地走到金老四身后,冷不丁大喝一声:“歹!”金老四吓得“啊”地惨叫,手中的筷子瞬间飞了出去,也不知甩到哪儿去了。 林冰笑得前俯后仰,腰都直不起来。金老四瞬间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吼道:“你干啥呢!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他满脸不悦,一边嘟囔,一边去找筷子。好不容易找回筷子,金老四却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笑得眉眼弯弯、花枝乱颤的林冰 …… 郑逸瞧见呆立在原地的金老四,忙不迭连声问道:“金老四,你咋样,没啥事吧?” 好一会儿,金老四才缓过神来,摆了摆手,连声道:“没事!没啥事……” 说完,他便走回来,目光落在坐在莫雨薇身旁的林冰身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笑着问道:“林姑娘,我瞧着,今日你们这儿准备了这么多美味佳肴,应当不是巧合吧?” 林冰偏头看向金老四,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眉眼弯弯地说道:“那当然啦!今天是我哥哥的生日……我们大家是为他庆生的。一会还有我和孙大哥,为他做的生日蛋糕呢?” 听到这话,金老四心里猛地一怔,暗自琢磨起来:生日蛋糕是个啥东西?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莫雨薇嘴角噙着一抹温婉笑意,轻声说道:“那可真是太巧了!我常在外国小说里看到生日蛋糕,心里满是好奇,却一直没机会尝尝,今天可算能沾林妹妹哥哥的光啦。” 几人正聊得起劲,一道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林丫头,你赶紧过来!这蛋糕上写啥词儿,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林冰闻声,急忙对众人说道:“是孙大叔在叫我,估计是生日蛋糕那边出了点小状况,我得过去看看 。” 莫雨薇眼中满是期待,轻声地问林冰道:“我能不能也跟着去看看呀?” 林冰笑意盈盈,热情地回复:“当然没问题,一起走吧!” 眨眼间,众人便簇拥着林冰匆匆离去。刹那间,热闹的场地就只剩下苏俊一人,他不紧不慢地坐在原地,悠然自得地吃着烤串。 彼时,吴忠源满脸酡红,脚步踉跄,酒气熏人。他带着冷婉清,歪歪斜斜地走到桌旁。瞧见空无一人的四周,他满脸疑惑,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噫?人都跑哪儿去了?” 苏俊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他们全都跟着林姑娘,去瞧着做蛋糕了。” 说着,他偏头看向冷婉清,和声细语道:“哦对了,冷姑娘,你就坐这桌吧。那边都是些喝酒的糙老爷们,闹腾得很。” 冰言罢,他微微仰头,轻闭双眼,低声吟诵起来:“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吟诵着,便迈着歪歪斜斜的步伐,转身离去 …… 苏俊瞧着冷婉清站在桌旁,一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足无措的模样,便抬手,温和地指着林冰身旁的草墩说道:“姑娘,你坐那儿吧,紧挨着林姑娘。” 冷婉清微微颔首,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应道:“多谢。” 而后,姿态优雅地走到草墩旁,缓缓坐下 。 第16章 特科行动.一阵风岩奉(五) 苏俊尴尬不已,面前的美女摄人心魂,让他实在不好意思,再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筷子的动作也收敛起来,变得斯文了几分。 那眼角的余光还悄悄扫了眼,正小口进食的美人,刹那间,似乎参透了“秀色可餐”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绚丽民族服饰的摆夷族(民清对傣族的称呼)小伙,双手稳稳端着一大盘食物走来,脸上挂着热忱的笑容,操着一口带着独特乡音的西南官话说道:“苏教授,快尝尝我们摆夷的鱼生,可新鲜啦!” 苏俊抬眼望去,只见小伙面庞被日光染成健康的小麦色,剑眉之下,双眸明亮且透着质朴的灵动,笑起来时,一口洁白牙齿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苏俊点头回应:“好!尝尝!” 苏俊的这一口鱼生吃下,顿时感觉到的是纯粹的鲜。接着,薄荷的清凉、小米辣的热辣和鱼的鲜甜奇妙交融,香料的独特香气贯穿始终,咽下许久,仍觉余味悠长。 苏俊只觉味蕾瞬间被点燃,舌尖被这奇妙滋味紧紧勾住,迫不及待地喊出:“太绝了!这味道,绝了!” 话落,他又夹起一大筷鱼生送入嘴中,那满足的神情仿佛在说,这是他尝过最难忘的美味 。 摆夷小伙看着苏俊大快朵颐的模样,脸上笑意浮现,转头对着冷婉清说道:“冷姐姐,听酒鬼哥说你是新加入的队友。小弟得自我介绍一番,我老家在车里(西双版纳),是摆夷人,名叫岩奉。大家瞧我腿脚麻利,都喊我‘一阵风’ 。冷姐姐,来尝尝我家乡的特产。” 冷婉清淡雅的脸庞上,刹那间绽露出白玉兰花初绽般的浅笑,恰似春光倾洒,柔和且动人。 这一笑,时间仿若定格…… 顿时,岩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不受控地直直望向冷婉清,那双眼眸中倒映着她倾国倾城的面容,仿佛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失去了色彩,只剩眼前佳人的笑靥如花。 倘若苏俊未曾在未来的抖界中,看惯了经过十级美颜的女子。或许他也会被冷婉清这张与莫雨薇纯真面容截然不同、却同样摄人心魄的脸深深吸引。 这张脸,美得夺目,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邪魅。 然而此刻,苏俊只是轻轻咳了几声,那几声轻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也惊醒了正看得入迷的小伙。 小伙猛地回过神,脸上泛起一丝窘迫,连忙摆手解释:“对不住啊,冷姐姐,刚刚是我失态了!早闻姐姐‘微微一笑很倾城,任谁男人都沉沦。’今日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 ,只一眼,岩奉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话一落音,岩奉像被点了脚底的弹簧,撒腿就跑,那速度,仿佛身后有老虎猛兽追赶般。苏俊望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笑着喃喃自语:“这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一会儿,一群人端着一个大蛋糕回到桌前,又搬来一张小方桌,把蛋糕稳稳当当地放在上面。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苏俊和冷婉清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自顾自地吃着东西,气氛略显冷淡。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满是疑惑。 莫雨薇满脸写着羡慕,凑到苏俊耳边,小声嘀咕:“哥哥,有这么漂亮的美女在旁边,你就没点儿想法?” 苏俊笑而不答…… 就在此时,林冰扯着嗓子喊道:“哥,快来切蛋糕啦!”那响亮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原本有些微妙的氛围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林冰,也将苏俊从这个话题中暂时解救了出来。 听到妹妹那熟悉又亲昵的呼唤,林杰先是一怔,随即眼眶微微泛红。刹那间,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脚下生风般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 待跑到近前,看到桌上那精致的生日蛋糕,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愣了好一会儿,林杰才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蛋糕,声音微微发颤:“妹妹,一晃咱们离开仰光都三年了。这三年里,哥总想着那些在仰光的日子,可没想到,还能在今天吃到生日蛋糕,还是你给哥准备的……” 说着,他抬手抹了抹眼角,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哥真的,太高兴了,谢谢你,我的好妹妹。” 妹妹眼眶瞬间湿润,嘴角却噙着一抹温柔笑意。 她上前一步,紧紧拉住林杰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哥,这些年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照顾我、护着我。今天是你的生日,不管日子多难,我都想让你开心。只要你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说着,她轻轻靠在林杰肩头,“以后每年生日,我都给你做蛋糕,哥。” 林冰眼眶泛红,脸上却挂着灿烂的笑容,满含期待地把一把刀递到林杰手中,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哥,快切蛋糕吧!” 林杰接过刀,手都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他抬眼望向周围的兄弟,扯着嗓子大喊:“兄弟们!都过来尝尝,我之前总跟你们念叨的生日蛋糕!在仰光的时候,每年生日我都和妹妹一起吃,后来颠沛流离,就再没机会了。今天托妹妹的福,咱们一起好好尝尝!” 苏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暖黄的灯光洒在兄妹二人身上,勾勒出温馨的轮廓,可这份温暖却像一层无法触及的屏障,让他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酸涩。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黯淡下来,思绪飘远:“同样在这乱世流离,林杰至少还有个亲妹妹,能在生日时为彼此送上慰藉。可我呢?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举目无亲 ,一切都如此陌生。” 想到这儿,苏俊像是下意识地寻找依靠,偏过头看向身旁的莫雨薇。她的存在,是这段孤独旅程中难得的陪伴,此刻,他迫切地想要从她那儿寻得一丝温暖和归属感 。 此刻,周遭满是林杰兄妹的欢声笑语。莫雨薇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意识地抬起头,恰与苏俊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刹那间,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彼此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她微微一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怎么了。 这一望……时间似乎静止了…… 第17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一) 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林杰缓缓走到生日蛋糕前,准备切下第一刀。周围的人们只是用饱含祝福的眼神注视着,这时,苏俊却格外显眼。 他一边用力地鼓掌,一边独自大声唱起“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dear lin jie, happy birthday to you.” 点那充满活力的歌声,瞬间让现场的气氛热烈起来 。 这十分简单的旋律,很快智慧过人的莫雨薇就慢慢的在苏俊带领下唱了起来…… 林杰连声向苏俊道谢…… 终于,一块生日蛋糕分到了苏俊与莫雨薇的手中,莫雨薇和其他人一样,新奇地一小口一小口品尝着这来自西方的食物。 这时,苏俊眼中满是宠溺,轻轻用手指蘸了点奶油,点在了莫雨薇的鼻尖……这是苏俊,回忆起自己时代吃生日蛋糕,打蛋糕战时,一个出格的回忆…… 的但是他的这一举动……引得莫雨薇一阵去娇嗔……顿引得众人一阵艳羡…… 郑逸心碎一地…… 苏俊才凑近莫雨薇的耳边,轻声告诉她:“其实,打生日蛋糕战,才是吃生日蛋糕的正确打开方式……” 蛋糕大战一触即发。莫雨薇率先发起“攻击”,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近林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手指悄悄在蛋糕上蘸了一大块奶油,猛地朝林冰脸上抹去。 可林冰反应极快,像只灵活的小鹿,身形一闪便轻松躲开。还没等莫雨薇反应过来,林冰趁势反击,反手一抹,莫雨薇那张俏生生的脸蛋瞬间被奶油覆盖,活脱脱成了一只小花猫 ,模样十分滑稽。 众人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冷婉清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被卷入这场混战,不知是谁的“黑手”伸向了她 ,一场欢闹的蛋糕大战全面爆发。 静谧的小院中,一场欢乐的蛋糕大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就在众人玩闹正酣时。 “踢踏,踢踏,踢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打破了这份热闹。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即将发生。 几乎同一时刻,小院的门也被“咚咚咚”地敲响,声音急切又响亮。 林杰脸上还挂着刚才打闹时沾上的奶油,他下意识地一抹,顺手把奶油喂进嘴里,顾不上擦拭双手,快步朝着院门走去,心中满是疑惑,猜想着究竟是谁在这时候前来拜访。 林杰刚打开门,一阵杂乱且急促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只见一个传令兵满脸通红、大汗淋漓,几乎是撞进了门内。他胸脯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大喊:“林杰科长!龙军长急令!” 林杰闻言,神色瞬间变得严肃,双脚“啪”地一声有力并拢,身姿笔挺,双手自然下垂,目不斜视,全神贯注地等待接令。 传令兵几步跨到林杰面前,动作迅速而干练,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盖着鲜红印章的公文袋,双手高高递上,紧接着又抽出一支笔,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急促说道:“林科长,请您签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杰,眼神中满是任务在身的凝重。 交接完,林杰便快速打开文件袋,只见上面写着…… 军令 特科:林杰 (1) 据报,有五个不明物降落在滇池海口方向。 (2)现命你科立即前往调查,收到军令1小时内出发。 (3)到现场后迅速配合军警封锁区域,排查不明物及周边情况,收集线索。 (4)全程严格保密,有突发情况随时上报。叁日内提交调查报告。 务必全力执行,不得有误! 军令部:龙军长 印 民国十三年 看到这个命令,林杰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大了两圈 ,心里直犯嘀咕:这军令部的老爷们,到底在想什么?这命令简直荒谬至极…… 会飞的东西,我们从家出发,走到大观楼乘船,抵达海口时天都亮了。到那时,那会飞的玩意儿还在不在,都得打个问号,还封锁……。 唉……又搅和了我的好事…… 但军令如山,容不得违抗。思索片刻,他还是决定让一阵风和巧手先去探个究竟。 林杰便一边嘴里哼着刚学会的《祝你生日快乐》,一边去传令。 传完令后,就径直往后厨走去,惦记着自己用小火慢炖的鱼头炖豆腐。 林杰站在灶台前,手中的锅铲轻轻探入大铁锅,小心翼翼地翻弄着里头的大鱼头。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的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那些洋人间谍狡黠诡诈,自己这点本事,与他们斗智斗勇,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算计了。 “不行,我必须找个智囊帮手。”林杰眉头紧蹙,喃喃自语。 突然,他眼前一亮,脑海中浮现出苏教授的身影。 今天与苏教授短暂交谈,这位先生的才学令他印象深刻。 苏教授不仅满腹经纶,为人还格外亲和,丝毫没有那些所谓“大学问家”的清高架子。 想到这儿,林杰眼神坚定起来,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不如直接请苏教授来当顾问,往后碰上棘手的事儿,随时能向他请教,有这等贤才相助,底气也能足几分。 想到这儿,林杰只觉心头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心情畅快了许多。 他熟稔地找来两个搪瓷盆,动作麻利地将锅里奶白色汤汁中炖煮着的鱼头炖豆腐盛出两份。 一份交给段誉,嘱咐他端去给自己和兄弟们那一桌,另一份则由他亲自端着,迈向苏俊所在的桌子。 刚迈出后厨的门,一阵清脆爽朗的“咯咯咯”笑声便传了过来,那熟悉的声音一听便知是自己的妹妹。 林杰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被大家叫做金老四的年轻人,脸上糊满了奶油,模样十分滑稽。 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金老四不仅不恼,还美滋滋地把脸上的奶油抠下来往嘴里送,一副占了大便宜的得意模样,脸上笑开了花,那神情仿佛在宣告这是一场他大获全胜的有趣闹剧 。 第18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二) 那一夜。 苏俊接受了林杰的邀请,成了他们特科的特别顾问…… 混成了一个免费的智囊,但苏俊心里头乐意极了。 因为在特科里充满了他原时空的生活气息,让苏俊觉得浑身舒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苏俊、莫雨薇一众送别了圆通禅院的师姐师妹们的马帮!师姐师妹们将北上去海原救灾。 这次马帮的马锅头与赶马人,都是莫老邪特意安排的,他深知此次路途艰险且遥远,务必要寻些个更可靠之人,他才放心。 今日,莫雨薇满心欢喜地从德茂衣庄取回了自己订做的那几件嫁衣。 当她身着嫁衣,袅袅婷婷地出现在堂屋时,莫老邪只觉心头一震,眼眶瞬间红了。 那一瞬间,往昔岁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女儿的成长点滴历历在目,如今看到她身披嫁衣,即将开启她新的人生,欣慰与不舍交织,让这位久经风雨的长辈也不禁动容…… 可莫雨瑶的脸更冷了…… 彼时,苏俊将书籍一一收妥,正准备随莫老邪返回圆山寨。 “姑爷……有人找。” 王婶的声音从门厅悠悠传来。 苏俊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时候谁会来找自己呢? 他自认为在离开回圆山寨之前,该嘱咐的人都嘱咐到了,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在这个节骨眼现身。 正想着,门厅处传来一个男人极具磁性的声音。 “苏教授,是我,林杰。”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还有我,酒鬼吴忠源。” 听到二人自报家门,苏俊转头看向莫雨薇,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轻声说道:“准是林冰那丫头在捣鬼,连有人找我也让你担心……。” 莫雨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轻声呢喃:“我怕……” 苏俊听罢!便笑着离开房间,来到堂屋,抬脚便要往堂屋走去准备迎接。 可坐在堂屋的莫老而邪却拦下了他说道:“贤婿啊,别急,就坐在这儿等他们过来。” 苏俊虽满心疑惑,却也不好违逆,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他暗自思忖,林冰那丫头究竟跟莫家人说了些什么,竟让他们这般如临大敌 。 正想着,便看见林杰与吴忠源一前一后,手里拎着东西走进了门厅…… 这时,莫老邪抬手指向林杰和吴忠源,开口问道:“贤婿啊!来找你的是这二人吗?” 苏俊赶忙点头回应:“岳父,没错,就是他们俩!” 莫老邪这才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那行,贤婿,你们好好聊,我就先回屋了。” 还隔着老远,林杰就满脸笑意,高高举起手中的布包说道:“苏教授,快瞧瞧我给您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苏俊见状,赶忙站起身,一边热情地示意走进堂屋的二人就座,一边说道:“你们来就已经很高兴了,还带什么东西呀,太客气了。” 生林杰与吴忠源刚一落座,王婶便手脚麻利地倒好了两盏茶,轻步上前,将茶稳稳地放在二人身旁太师椅边的小几上 。 林杰坐在太师椅上,动作格外小心,轻轻拆开包裹着的棉布,一个古色古香的书籍函套,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苏俊眼前。 苏俊的目光触及函套上 “滇南本草” 四个古朴的字样,瞬间瞪大了眼睛,心里猛地一震。 他暗自思忖:这莫不是兰茂所着的《滇南本草》?要知道,这可是云南历史上最早、价值极大的中草药专着,比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还早了142年! 全书洋洋洒洒约10万余字,记载了544种药物,其中大多数都是云南当地特有的中草药,将药物与方剂完美融合,是一部实用性极高的药物学专着。 再瞧这函套与书籍散发出来的古朴气息,苏俊猜测,这大概是明清时期的版本,倘若真是如此,那可算得上价值不菲了! 苏俊看着眼前的《滇南本草》,眼中满是震撼与惊喜,可下一秒,理智便压过了贪念。 他眉头轻皱,嘴角微微下垂,一脸郑重,连忙摆手说道:“林兄弟,这礼太贵重了!咱们之交,何必来这一套,你赶紧收回去!” 林杰听闻苏俊这话,脸上笑意更盛,摆了摆手道:“我就知道!我和苏教授是何等交情,龙军长这次可猜错喽。” 这时,一旁的吴忠源赶忙开口解释:“苏教授,您可误会了。这东西是龙军长让我们送来的。” “今天我们去找军长,请示能不能请您帮我们鉴定一些物件。” “他问起我们为什么会想到找您,得知您是我们的顾问后,兴奋得直拍大腿。又问给您开多少薪水,一听是免费帮忙,直说太委屈您了。” “这不,特意回屋取了这套书,让我们务必送到您手上,还嘱咐以后找您鉴定东西,不用再特地请示,不属泄密。” 说完后,他就从身边的一个文件袋里,取出了一张手绘的图画递给了苏俊…… 吴忠源接着说道:“苏教授,这儿还有一张巧手孙穆画的飞机图。我们特意跑去巫家坝航空学校问了,可他们也说不出这是什么型号的飞机。实在没辙,我们就只能来请教您,您知道这是什么飞机吗?” 苏俊接过图纸,只匆匆扫了一眼,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不是意大利产的萨伏亚-马彻蒂s.55水上飞机嘛!你们瞧,它背上这一正一反的两个螺旋桨,特征太明显了,太好认了 。” 林杰听闻苏俊的解答,与吴忠源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懊恼,旋即林杰笑着打趣道:“哎呀,早知道直接来找苏教授就好了,还跑去航空学校折腾,真是白跑一趟!”说罢,他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大口茶 ,仿佛在为找到答案而庆祝。 但很快,林杰脸上原本的喜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声拖得老长,脸上满是愁容:“苏教授,不瞒您说,事情还没完呐。” “我们还有一些巧手孙穆在火烧过的纸堆里,找到的几个残缺发黄的字。我们实在摸不着头脑,您学问高,就盼着您能帮着分析分析 。” “拿,我看看……”苏俊说道。 第19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三) 听到苏俊这么说,吴忠源连忙拿出来了一个卷宗,毕恭毕敬的微微弓着身子,脸上带着的笑意 ,说道:“苏教授,您看看这个。” 说完,吴忠源还贴心地递上一个放大镜,与卷宗一并交到苏俊手上。 苏俊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卷宗。里面只有两张宣纸,中间夹着一块指甲盖大小、被火烧得发黄,近乎碳化的纸片。 纸片上,竖排着两个勉强可辨的汉字:“德化”。在这两个字的两旁,是一些残缺汉字的部首,笔画晦涩难明。 看到这,苏俊微微挑眉,嘴角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就这些?没别的了?” 林杰和吴忠源对视一眼,接着连连摇头,异口同声道:“没了。” 苏俊一听,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哑然失笑,脸上满是无奈:“林兄弟,我苏俊再怎么着也是个凡人,又不是那掐指一算就能知晓天机的神仙。” “你瞅瞅,就给我这么一丁点大,烧焦了的纸片,这是让我分析啥呢?你倒是先跟我讲讲,到底要我从这上面分析出些什么来?你又想要知道什么呢?” 林杰与吴忠源被苏俊这犀利的问题猛地一击,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 ,尴尬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见到了二人沉默了…… 苏俊想了一会,说道:“呃……那么?这样吧!你们先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我讲讲!” 林杰闻言,神色微微一凝,陷入短暂的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苏教授,缓缓开口:“苏教授,这事得从我过生日那天说起。”他顿了顿,似在整理思绪,声音低沉而平稳:“那天,我的生日聚会刚刚开始不久,还在庆祝!传令兵的军令便送到了。” 他的眼神逐渐锐利,仿佛回到了那个紧张的时刻:“军令要求我立刻派人侦察滇池附近空域,据说有五架来路不明的飞机降落。” “情况紧急,不容丝毫耽搁,我当即命令一阵风和巧手前去调查。他们都是我最得力的手下,经验丰富,我相信他们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 苏俊听到这儿,目光投向林杰,轻轻点了点头。 可他低垂的眼眸下,思绪早已如脱缰之马。 那些飞机究竟从何处起飞?不远万里抵达滇池,又怀揣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一瞬间,无数问号在苏俊心中炸开,搅得他内心无法平静。 林杰见苏俊点头,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认可,原本紧绷的神情微微放松,腰杆也不自觉挺直了些。 又接着说道:“他俩去执行任务的那天,现场有军警配合,一番彻查下来,只得知那些飞机是中午十一点左右(陇蜀时间)降落的,下午一两点钟就匆匆飞走了。” “大家在滇池周边不眠不休搜寻了整整一天一夜,却连个飞机毛都没捞着。好在巧手心思灵活,他找到几位目击者,耐心引导他们回忆飞机的模样,根据描述,画出了这张飞机图。” “这张图,便是咱们第一次碰上飞机降落滇池事件的唯一收获了……”林杰微微扬起下巴,脸上闪过一丝自豪,“为此,军长还特意夸我们脑子转得快,能想到这么做。” 说到这儿,林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也稍稍平复了他讲述时的激动情绪 。 但是,苏俊听到是第一次,那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响起,难道不是只是来了一次吗?这东西,难道还来了第二次…… 林杰缓缓放下茶杯,茶润过喉咙,思绪无缝衔接到那次神秘事件,接着说道:“谁能想到,等我们收队刚回,那些飞机竟又折回来了。” “这次来的时候是早上九点,一直到下午十一点才飞走。苏教授,你也清楚,军令下达到我们这儿时已经是夜里,我们是匆匆赶过去调查的。” 他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似在努力回想每个细节,“这次与上次不同,在飞机降落点附近的岸边,我们发现了一艘被烧得焦黑的木帆船。” “巧手孙穆经验老到,一到现场就直奔那艘船,在湿漉漉的木头边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没想到,还真让他有了收获——在那儿寻到一片指甲盖大小、写着‘德化’二字的纸片。” 林杰抬起手,指着苏俊手里的卷宗,神情透着几分凝重说道:“巧手跟我讲,这纸张质地特殊,和咱们国人平日里用的纸截然不同,一看就不简单,所以他就小心收了起来。” 说完,林杰的目光转向吴忠源,眼中带着询问,似乎在确认自己的讲述是否有遗漏。 吴忠源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脑海,眼中闪过一丝恍然,紧接着急促地说道:“苏教授,有件事差点忘了。警察去查那艘被烧毁的船,发现它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水匪抢走了。船主对抢匪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没了船。” 吴忠源说完,看了一眼林杰,两人眼神交汇,似是在确认还有没有遗漏。 短暂的默契交流后,林杰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有些无奈:“苏教授,大致情况就是这样。昨天下午开会的时候,龙军长发了好大的火。” 说到这儿,林杰刻意压低了声音,模仿起龙将军盛怒时的语气:“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那么大的飞机,要是带着炸弹,还来无影去无踪的,你们这些蠢货早就被炸上天了!”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试图还原当时龙将军的愤怒与威严 。 苏俊听着林杰绘声绘色的模仿,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差点就笑出声来。 可这笑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憋闷。 他心里暗自想着,不过是一架破水上飞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大摇大摆直飞华夏内陆昆明滇池。 要是搁在2024年,哪个国家敢这般挑衅? 念及此处,苏俊的胸腔里涌起一阵酸涩。如今的华夏,看似地大物博,实则有海无防,领空也如同虚设,任由他国肆意侵犯。 列强的飞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而国人却毫无还手之力。 “哎……”苏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无奈与愤懑,长叹一声,那叹息里,满是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和不甘 …… 第20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四) 苏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片刻后,朝着里屋大声喊道:“薇薇,家里有没有地图?有的话拿给我用一下。” 不一会儿,莫雨薇轻快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笑声传来:“瑶瑶那儿有,我让她送下来。” 没一会儿,莫雨薇的身影出现在堂屋,脸上挂着温婉笑意,看向林杰与吴忠源说道:“两位大哥来啦!”她微微点头示意,便款步上了二楼。 “嗒嗒嗒……” 轻快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越来越近。 林杰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当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彻底愣住了。 眼前两人,一着红装,热情中透着温婉;一着白裙,素雅间尽显清冷。 一个笑意盈盈,暖如四月天;一个面若寒霜,冷似冬日冰雪。 这强烈的对比与极致的美感,让他不禁看得痴了,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吴忠源瞧出老大失态,轻轻咳嗽几声,试图唤回林杰的神志 。 莫雨瑶下楼,一眼就瞥见林杰那直勾勾的眼神,像饿狼盯着猎物一般,心里顿时泛起一阵厌恶。 她冷着脸,“啪”地一声把卷好的地图重重搁在桌上,脆生生地催促道:“姐,走,我帮你收东西去。” 话音未落,便拉住莫雨薇的胳膊,不由分说地转身就走,裙摆带起一阵风。 这一转身,林杰眼睛都直了,失神的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仿佛被抽去了力气,徒留满心的失落与怅惘,呆坐在原地,手足无措 …… 苏俊全然没在意一脸失落的林杰,他利落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那一张八仙桌前。“唰”的一声,动作干脆利落地打开地图,随后扬声说道:“二位,过来看看。” 吴忠源看着坐在太师椅上失神的林杰,大声说道:“科长,苏教授让我们过去看看……” 失神的林杰这才在这一声呼喊中快速反应过来,连声说道:“啊!什么?嗯……好!”他人虽跟着吴忠源往外走,可脑袋依旧望向莫雨瑶消失的过道,眼神里满是牵挂与不舍。 此时,苏俊正指着巧手孙穆画的那张意大利水上飞机图,认真说道:“这型萨伏亚 - 马彻蒂s.55水上飞机的大概参数如下: 最大飞行速度205千米\/小时, 巡航速度160千米\/小时, 航程4500千米, 实用升限4000米。 就这些数据来看,从南海的北部湾飞昆明滇池,那是绰绰有余。你们看这地图,”苏俊边说边指向地图,“这就是南海的北部湾……” 林杰和吴忠源随着苏俊的手看向地图,不住地点头。 “但是,为什么它会在白天出现呢?”苏俊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透着思索。短暂停顿后,他语气笃定。 开始了自己的分析:“这次飞行航程极长,而长距离飞行必然需要可靠的导引。然而在当下,无线电导航没有,罗盘又极易受到各种干扰,精准度难以保证,甚至可能压根就没有这些设备 。”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极有可能选择以地效目标作为飞行引导。只有在白天,飞行员才能清晰识别地效目标,所以他们只能在白天飞行。” “我推测,他们所选取的地效物大概率是滇越铁路。滇越铁路一路蜿蜒,就这么将他们引导至昆明滇池。” “那为什么是滇池呢?原因在于,只有云南府这座城市既通铁路,又储备有航空煤油,飞机唯有在此处才能获得补给。” “林科长,我建议你去调查一下海关记录,看看除了航空学校之外,是否有人进口过航空煤油;另外,也可以向航空学校的后勤部门打听一下,近几个月有没有出现航空油料丢失或者倒卖的情况。一旦有所发现,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查明到底是谁把飞机飞到这儿来的。”苏俊一说完。 林杰瞬间眼神一亮,二话不说,一把拉住吴忠源的胳膊,拔腿就准备往外冲。 苏俊连忙叫住二人回来说道:“下面的是假设,在没有线索的时候可以查一下,你们在看这地图!” 苏俊的目光紧锁地图,抬手一指,神色凝重:“飞机在滇池短暂停留后又再次起飞,这就奇怪了,它们究竟要去哪儿?我们来仔细地研究地图,整个云南,和滇池规模相当的大型湖泊,主要有洱海、程海和泸沽湖 。” “当然,其他一些的湖泊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性,但从面积和地理位置综合考量,这三个湖泊的嫌疑最大。”他的手指沿着地图上的湖泊轮廓一一划过,向林杰和吴忠源示意它们的具体方位。 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不住点头,眼神里满是思索。 突然,苏俊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笃定:“不过,要我赌一把的话,我押洱海。” 此言一出,林杰和吴忠源满脸疑惑,互相看了一眼。苏俊不紧不慢,指尖轻轻点了点桌上卷宗里那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卖了个关子:“答案,就在这儿。” 吴忠源眼睛瞬间瞪大,迫不及待地向前跨了一步,脱口而出:“为什么?这洱海和那纸片到底有什么关联?”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 苏俊先是仰头,“哈哈哈”爽朗一笑,那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笑罢,他神色一凛,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不紧不慢地开口:“或许冥冥之中真有神灵指引也未可知……关键就在这‘德化’二字。你们仔细瞧瞧,这是从日文打字机里打出来的。” 说着,苏俊拿起桌上的放大镜,递向吴忠源和林杰,“你们俩,好好用放大镜看看,中文铅字打字机里的‘德化’二字,会是这种字形吗?而且,再看‘德化’周围那些残缺的汉字,仔细辨认辨认,依我看,大概率是日文。” 二人接过放大镜,脑袋紧紧凑在一起,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一眨不眨地盯着纸片,大气都不敢出。 随着放大镜下字迹逐渐清晰,他们脸上的神情从疑惑转为震惊,又瞬间化作恍然大悟。 吴忠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拔高:“还真是!这字形和咱们中文打字机的完全不一样!” 林杰也重重地点头,眼中满是懊恼与后知后觉:“之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点呢,亏咱们还看了这么久!” “另外,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最有利的证据。”苏俊说道。 第21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五) 看着吃惊的林杰与吴忠源,苏俊缓缓的说道:“二位可曾知晓,1913年,民国政府教育部致日本驻华公使馆照会要求:‘归还非法获取的南诏德化碑拓片。’一事?” 苏俊刚起了个头,吴忠源猛地一拍脑门,失声叫起来:“瞧我这记性!盗‘南诏德化碑拓片’这事,是黑龙会首领内田良平下的命令,去盗拓的人还扮作佛教徒呢!都过去十年了,这些小日本这次又在盘算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林科长走,咱们得赶紧回去向龙军长汇报!” 话一说完,他和林杰对视一眼,便匆匆向苏俊告辞,脚步急切地离开了,背影满是奔赴要事的匆忙。 黄老邪从房间里出来,只见苏俊正神色淡然地翻看着兰茂所着的《滇南本草》,一边看还一边微微点头。 “贤婿啊!”黄老邪开口说道,“看来,这次咱们马帮该有所行动了。” 他话音还没落,一道清冷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澜的声音传来:“爹爹,我去。”苏俊与黄老邪同时转头,发现说话的正是莫雨瑶。她站在那里,面容沉静,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 黄老邪略作沉思,缓缓说道:“你姐双十就订婚了,你赶得回来吗?” “能。”莫雨瑶的回答简短干脆,没有一丝多余的语气。 “那好吧!瑶瑶,我让你龙叔陪你去,注意安全,多带信鸽,多联系。”黄老邪一脸无奈地叮嘱道。 莫雨瑶轻轻颔首,没再多言,只是周身散发的冷意,仿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纷扰 ,慢慢的走上了楼。 莫老邪满脸无奈,望着拾级而上的莫雨瑶,忍不住低声嘟囔:“这哪还像个闺女家呀,整天就想着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 话落,他还是提高音量,扬声吩咐道:“王婶,麻烦你跑一趟,把在南门外照料骡马的龙叔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王婶脆生生地应了句“好!”,便匆匆去了 。 吩咐完后,莫老邪才转过头,看向苏俊,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贤婿啊!你再瞧瞧,还需添置些什么?总不能只买书吧。吃的、穿的……也得考虑考虑,往后回了圆山寨,可就没这么方便购置了。” 苏俊闻言,抬眼看向眼前这位被岁月与生活磋磨得尽显疲态的老人,温和一笑,说道:“岳父,您不必为此操心。该采买、该添置的,薇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听到苏俊夸赞莫雨薇,老人黯淡的眼神里,似乎瞬间闪过一抹光亮 ,像是枯木逢春,焕发出了生机…… 这时,老人话锋陡然一转,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贤婿啊!你说,这次这些小日子又在憋着什么坏,想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 苏俊眉头微蹙,面露思索之色,应道:“岳父,您这担忧绝非空穴来风。我方才暗自琢磨了许久,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东西,竟值得小日子动用五架水上飞机来运送。再者,他们大费周章运过来,到底打算拿去做什么呢?真是让人费解。” “想不明白就别瞎费脑筋啦,愁眉苦脸的,小心长皱纹。”这时莫雨薇笑着从苏俊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说道。 莫老邪听到女儿这么说,难得地赞同了一回,脸上笑意舒展,连声道:“对,对,对,咱家薇薇说得在理,想不通就别瞎琢磨啦,别把自己累着。” 莫雨薇亲昵地挽住莫老邪的胳膊,娇声说道:“爹爹,我和苏俊的行李都收拾妥当啦,误不了明早的火车,您这下能放心了吧?” 莫老邪笑容愈发和蔼,忙不迭点头:“放心,爹爹可放心了。” 恰在此时,龙叔和王婶从门外走进来。还在门厅处,龙叔便老远扬声喊道:“当家的,听说你找我?” 莫老邪神色凝重,点头应道:“对,是我找你。我打算让你陪二小姐跑一趟滇西的大理。这次任务恐怕不太轻松,你多做些准备……”莫老邪特意把“准备”二字咬得极重 。 龙叔心领神会,当即点头,沉稳说道:“当家的,我明白了,我这就下去着手安排。” 话一说完,他甚至都没跨进堂屋,转身便匆匆离去,脚步急切,显然已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见到了龙叔出去了,莫雨薇才幽怨的对着苏俊说道:“怎么!滇西的大理很香吗?有那么多人往那儿跑?” 苏俊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故意逗她:“哟,薇薇,是谁去了大理,让你这么牵肠挂肚的呀?” 莫雨薇一听,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红晕,又羞又恼,精致的小皮鞋在地上轻轻一跺,嗔怪道:“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师父啊!他七八天前就去大理的寂照庵了。” “什么?”苏俊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一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莫雨薇瞧着苏俊那副模样,柳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开口问道:“不过是我师父去趟大理,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苏俊却仿若未闻,呆立在一旁,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我怎么就把她给忘了……这次……这布局……这心机,背后之人所图绝非小事啊!恐怕不是一个林杰,一个瑶瑶能应对得来的了……”说罢,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内心似乎在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 莫老邪见苏俊一脸凝重、神思恍惚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涌上一股不安,急忙连声唤道:“贤婿!贤婿!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俊抬眼,与莫雨薇的目光短暂交汇,犹豫一瞬后,转头看向莫老邪,沉声道:“岳父,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咱们借一步到您房里详谈。” 言罢,二人脚步匆匆地朝着莫老邪的房间走去。 莫雨薇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满心委屈,眼眶瞬间红了,忍不住娇嗔地跺了跺脚,喊道:“爹爹!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呀?说话还背着我,难不成我是个外人吗?” 莫老邪脚步顿住,转过身,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严厉,不容置疑:“别胡闹!回你的二楼闺房去,大人的事,少掺和!” 这突如其来的严厉斥责,让莫雨薇如遭雷击,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紧咬下唇,满心的委屈与不解,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苏俊的身影消失在房间过道…… 第22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六) 跑到楼梯口,莫雨薇再也压抑不住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脚步踉跄着奔上二楼,一头冲进妹妹莫雨瑶的房间。 “砰”的一声巨响。 正在清理、收拾武器的莫雨瑶被这一声响声。惊得急忙回头,但见姐姐满脸泪痕。她心里一惊,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莫雨薇却一声不吭,径直冲到床边,紧紧抱着被子,哭得肝肠寸断 ,泪水很快浸湿了被面。 莫雨瑶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姐姐,不禁心疼地“哎”了一声,忙不迭地追问:“姐姐,到底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了?跟我说说。” 她边说着边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拍着莫雨薇的后背,试图安抚她。 然而,莫雨薇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对莫雨瑶的询问置若罔闻,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愈发悲戚。 莫雨瑶轻声安慰着姐姐,关切地询问着情况。 与此同时,苏俊已经随莫老邪来到了正房。 二人刚一落座,莫老邪便连开口问道:“贤婿,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不安?” 苏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缓缓说道:“岳父大人,不知您是否了解,圆通禅院薇薇的师父,是个小日子,而且此人还喜好摄影。”话还在空气中回荡,音落之际…… 莫老邪“噌”地一下从太师椅上弹起,双目圆睁,满脸的难以置信,扯着嗓子喊道:“什么?那个臭秃驴是个小本子?贤婿!你可确定?” 苏俊肯定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莫老邪坐立难安,原本还算沉稳的他,此刻像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急促地来回踱步,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响,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许久,他才咬牙开口:“难怪!每次我们马帮去寻小鬼子晦气的时候,只要那老秃驴出现过,就准会扑个空,一次次都让那些小本子给跑了!” 说着,他懊恼地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脑门,满脸悔恨,“是我大意了!” 忽然,莫老邪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中满是惊恐:“瑶瑶她岂不是很危险?这孩子,一向跟她亲……不行,我得阻止她……”说完后,莫老邪抬脚便要出去…… 苏俊见莫老邪脚步匆匆、神色慌乱地就要往外冲,赶忙伸手阻拦,焦急问道:“岳父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阻止瑶瑶!”莫老邪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整个人仿佛被巨大的恐惧和担忧攥紧 ,“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危险!” 苏俊看着莫老邪心急如焚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揪痛,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尖锐:“岳父,您冷静些。只是,瑶瑶她……会相信您说的吗?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她未必能立刻接受她师父是小日子这件事。” 莫老邪听到这话,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晃了晃。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饱含无奈与痛苦的哽咽长叹,无助地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苏俊走上前,轻轻扶着莫老邪的肩膀,神色平静却透着几分坚定,缓缓说道:“岳父,咱们现在急也没用,岂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莫老邪听闻苏俊所言,原本黯淡又慌乱的眼神瞬间亮起,像是在绝境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双手急切地握住苏俊的胳膊,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期待:“贤婿啊!都到这节骨眼上了,快别卖关子,快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苏俊神色平静,目光中却透着成竹在胸的自信,不紧不慢、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如既往,奇兵尽出,荡涤乾坤。” 听罢,莫老邪像是被点醒了一般,仰头“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震得周围的空气都跟着微微颤动 。 二楼,莫雨瑶的闺房内。莫雨瑶却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柔和:“我的傻姐姐唉!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你怪爹爹和姐夫把你当外人,说话都背着你,可这恰恰是爱你的表现啊!” “哦?”莫雨薇翻过埋在被子里哭泣的脸,转过头来,丹凤眼直直地看向莫雨瑶,“瑶瑶你倒是说说,这怎么就成爱我了?” 坐在床边的莫雨瑶,抚摸着自己姐姐的背,一下又一下缓缓拍着,轻声说道:“姐姐你罢!自小善良,是个连走路都怕踩死只蚂蚁的主,倘使爹娘不再回来接我俩,你呢?将是个清灯伴古佛的好姑子。” 莫雨薇眼眶泛红,噙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 “但是,姐姐啊!如若我们生活在清那会……咱们这一个大家子,得活得多平淡,多幸福。爹娘也断不会让你去学什么狗屁的洋文,更不会打算送你出国,让你少了这尘世的纷扰。”莫雨瑶接着说道。 莫雨薇眼神中透着一丝迷茫,似懂非懂地望着一改往日无话,而今日口若悬河的妹妹。 莫雨瑶继续说道:“如若没有姐夫出现,姐姐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登上了,起程到香港的客轮了……” 这话像是戳到了莫雨薇的痛点,她的小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叫嚷着说道:“我不听……我不听……他们俩背着我说话,分明就是把我当外人!” 莫雨瑶看着像小孩闹脾气般的莫雨薇,忍不住轻轻的笑了起来。 可笑容还未完全褪去,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从她心底升起,冻得她接连打了几个寒颤,一张惨白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毫无血色的面容,期许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仿佛就悬在眼前。 此刻,莫雨瑶满心都是对那张脸的倾诉欲,要是能早点遇见你,那该多好啊! 莫雨薇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叹了口气,气鼓鼓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有问题就该一起面对,他们俩不该瞒着我,不把我当成家里的一份子。我也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莫雨瑶终究还是被她逗乐了,可很快便收起笑容,发出一声饱含无奈的叹息:“哎……” 紧接着,她神色认真,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姐姐,有些家里的事,真不是你能担得起的 ……” 第23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七) 莫雨薇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涌起一股不悦。她柳眉轻蹙,眼中闪过一抹愠色,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凭什么说我承担不了?” 莫雨瑶并未动怒,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从床边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至桌旁,伸出葱白的手指,轻点着桌上摆放的几支枪,温声细语却又不容置疑地对莫雨薇说道:“姐姐,这三支手枪,你任选一支。这可是娘的吩咐,咱们得按娘要求:用枪守护好马帮。” 莫雨薇一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抗拒,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带着几分无奈与委屈,脱口而出:“凭什么呀?就因为要知道家里点事儿,就非得与枪打交道吗?我不过只想知道嘛? ” “哎,姐姐。”莫雨瑶幽幽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怅然说道:“姐姐,这就是现实世界,残酷又冰冷。在这里,只有拿起枪,才能在这乱世中求得一线生机 ,不然就如同活在虚幻的梦里,迟早会被这世道碾碎。” 莫雨薇彻底绝望了,只觉万念俱灰,眼神空洞而茫然,下意识地缓缓转过头,目光痴痴地望向远方,穿透这令人窒息的现实,却又寻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 莫雨瑶看着姐姐的模样,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酸涩与落寞:“姐姐,说真的,你的命可真好啊。咱们就差了两三个时辰出生,可命运却天差地别。上天怎么就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命,可我呢,年纪轻轻就成了陈家的望门寡。” 话落音沉,整个二楼的闺房瞬间陷入了死寂。窗外的风轻轻拂过,吹动着窗棂上的轻纱,却吹不散这满室浓稠如墨的哀愁与静谧。 正此时,龙叔带着李老四来了。苏俊望向他,只见这个曾在战场上奋勇拼杀的汉子,如今身着一套长衫马褂,身形却透着几分不自在,那往日被岁月打磨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人情世故。 二人刚迈进堂屋大门,龙叔和李老四便赶忙对着莫老邪恭敬叫道:“大当家,姑爷……”随后,小心翼翼地站到莫老邪面前,垂手而立,神色拘谨,安静候着莫老邪开口。 莫老邪神色凝重,缓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审慎:“龙兄,此番前往大理,看来得把七窍玲珑心带上。” “那儿现在可成了咱们的老对手的地盘啰!看他们盘踞有些时间了,应该经营得根深蒂固。” “咱们这次去,无疑是深入龙潭虎穴。所有该带的、能带的,都得带上,切不可掉以轻心,原来道上打交道的那些家伙,我看也得留着个心眼了。” 莫老邪的话音刚落,龙叔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神色急切,赶忙说道:“当家的,使不得啊!那儿可还有咱们过命的兄弟呢,哪能……哪能就这么算计着去对付他们啊!” 莫老邪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语气淡淡地说:“这人呐,走着走着就散了,情分处着处着也就淡了。这么多年过去,人心难测。你这个二当家 ,也该去好好地瞧一瞧,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形了。” 龙叔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脸上写满了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应道:“唉!知道了,当家的。” 莫老邪刚交待完,龙叔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神色间带着几分郑重:“当家的,我这一去大理,少不得得有个人把家里这摊子事撑起来。我仔细查了赏罚簿,思量再三,斗胆向大当家推荐李老四,他这些年做事踏实,功劳簿上记得清清楚楚,我觉着他能行。” 莫老邪闻言,犀利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瞬间射向李老四,将他从里到外打量了一番,这才缓缓开口:“既然是按赏罚簿上的功劳来,这规矩自然得照办。龙兄,该交待他的,都交待清楚了吧?” “说了,该说的我都说了。”龙叔忙不迭地点头,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耽误了什么要紧事。 得到龙叔的答复,莫老邪又看向李老四,追问道:“老四兄弟,以后做什么、该怎么做,都明白了吗?” “知道了。”李老四腰杆一挺,用力地点点头,声音洪亮,透着一股子精气神。 莫老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知道就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入我们马帮的人,必须通过赫黄旗定下的那些训练要求,这是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龙叔见莫老邪点头同意,心中一松,赶忙说道:“那当家的,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下去忙活了。” “恩。”莫老邪神色平静,微微颔首示意。 龙叔与李老四转身迈出堂屋,脚步匆匆。可就在两人即将跨出门槛时,莫老邪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思绪,猛地一拍脑门,高声说道:“哦!差点忘了件大事。老四兄弟啊!午后多找几个得力的弟兄,陪我和姑爷去圆通禅院上上香。这该备的香烛供品可得多备些,千万别让方丈觉得咱们小家子气。” 李老四听到呼唤,立刻停下脚步,迅速转身,恭敬应道:“知道了,当家的,我一定办好!”声音响亮,在堂屋内回荡。 听到莫老邪的这一番安排,苏俊心中瞬间透亮,明白莫老邪已然开始付诸行动。看来,他这是打算依照自己给出的建议,前往那个老尼姑的禅房打探一番。 中午用餐时,饭桌上气氛有些压抑。莫雨薇脸色阴沉,像是罩着一层寒霜,对莫老邪和他二人不理不睬,只顾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与她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莫老邪满脸慈爱,主动拿起汤勺,盛起了一块鲜嫩的鱼肉,轻轻放进莫雨瑶的碗里,嘴里还念叨着:“瑶瑶,多吃点……。” 苏俊看着莫雨薇冷着脸的模样,心里有点发怵,但还是鼓起勇气拿起了筷子,夹起一筷子莫雨薇平日爱吃的菜,小心翼翼地往她碗里送。 可还没等菜碰到碗沿,莫雨薇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炸了毛,杏眼圆睁,狠狠瞪了苏俊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敢夹,试试!” 随后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双手抱在胸前,扭过脸去,一副“老娘正在气头上,别来惹我”的架势 ,苏俊拿着筷子的手就那么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第24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八) 这餐饭吃得苏俊无趣极了,随便扒了几口便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着看书,莫雨薇似乎看到苏俊有点生气。 心里很忐忑,但还是犹豫再三,咬咬牙,狠下心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上了二楼闺房…… 莫雨瑶向来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可今日,就好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她竟主动对莫老邪开了口:“爹!我吃完了,你慢吃…… ” 听到这话,莫老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欣慰与惊喜。仿佛他听到了,这世间最动听的话语。 稍后,二楼传来一阵下楼梯的脚步声,并伴随着莫雨薇压抑不住的抽泣和哽咽:“瑶瑶……你这就要走了吗!让姐姐送送你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声音微微颤抖,满是不舍。 莫雨瑶抬眸看向莫雨薇,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轻声劝道:“姐姐,别送了。你瞧你的眼睛,都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了 ,回去好好歇着吧。” 莫雨薇哪里肯依,脚步匆匆,紧随着莫雨瑶一同下了楼。 莫老邪抬眼瞧见,拎着藤编小箱子的莫雨瑶走下楼来,动作一滞,旋即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舍说道:“瑶瑶,爹送送你……” 莫雨瑶这一次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那边,苏俊早早放下手中书籍,负手而立,见状快步跟了上来。 苏俊走到了莫雨薇身边,悄悄的把一块洁白的手巾塞到她手中,动作迅速而隐蔽,像是生怕被旁人察觉这份细心。 莫雨薇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嗔怪与恼意交织,可不过一瞬,还是收下了手巾。 说来也怪,刚接过手巾,原本大颗大颗滚落的眼泪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下子止住了。 苏俊瞧在眼里,心中不禁暗暗在想:这时代的女孩,倒真是好哄。 四人走至门口,一顶软轿静静停在那里,四个身强体壮的妇人早已候着莫雨瑶,她们神色恭敬。 黄莫雨瑶行事向来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抬脚跨进轿子 ,而后抬手掀开轿帘,对着莫老邪挥手,声音清脆却也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果决:“爹,回吧!” 莫雨薇见状,急忙侧身靠近,轻轻搀扶着莫老邪,转身缓缓往屋里走去。 踏入堂屋,莫老邪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疲惫与落寞:“都去休息一下吧!下午还得去圆通寺敬香呢?” 话落,也不等回应,便自顾自地迈着沉重的步伐,独自回房去了。 苏俊看着莫老邪的背影,心里明白,这老岳父这是心里难受,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时,莫雨薇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苏俊,开口道:“今天你可错了。” 苏俊深谙现代哄女孩的诀窍,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连声说道:“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边说着,一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试图逗莫雨薇开心 。 莫雨薇的脸上冰化了,突然开口,并且话里还带着一丝嗔怪说道:“这王婶,越发的惫懒了,姑爷都在这儿坐了好半天,连杯茶都不斟。哥哥,你还是喝普洱吗?” 圆通禅院: 这是苏俊这个时代,第二次来此地了。苏俊这才与莫老邪,莫雨薇一样在圆通寺门口下轿。 莫老邪脸上挂着温和笑意,看向莫雨薇说道:“薇薇啊,你和苏俊四处逛逛,好好玩。爹爹今天可得找方丈大师杀一盘棋,你多带苏俊去看看,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吧!” 听到父亲这话,莫雨薇心里嘀咕起来,爹爹也太宠苏俊了。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到自己家倒好,老岳父宠起女婿来更夸张。这份宠爱,让莫雨薇都忍不住心生几分妒意。 不过,她还是满脸笑意,脆生生地应道:“好的,爹爹,我这就带苏哥哥去。” 苏俊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腹诽:这老岳父,为了搜罗那个小日子的老尼姑留下的证据,可真是煞费苦心,也真拼了。 很快,莫雨薇就带着苏俊,逛遍了她曾经在圆通禅院当小姑子时,生活过的每一处角落。 有她每日晨起诵经的庵堂,那里的木鱼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有圆通山上她亲手种菜的小园,如今园中的蔬菜依旧生机勃勃;还有她与妹妹莫雨瑶一同看过无数次夕阳的地方,余晖洒落的画面仍历历在目 。 最后,二人回到了第一次遇到莫雨薇师父——那个伪装成老尼姑的小日子,所在的亭子内休息。很快,一个小尼姑便为他们端来了茶水。 苏俊特地坐到那个老尼姑,曾经坐过的位置向外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 他心想,这老尼姑,是不是也像某些人,喜欢把东西藏起来,还得每天装作不经意地,查看藏东西的地方有没有被人发现。 这么想着,所以苏俊还特别仔细的观察这片地方。 甚至,苏俊还试图寻找树上,有没有稍大些的鸟巢之类,可以用来藏东西的地方,然而都是一无所获。 此刻,苏俊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 他心中暗暗想着:这老尼姑,行事果真滴水不漏,如此谨慎,倒算得上是个好对手!不过没关系,等会儿就要让你原形毕露,看你还能如何伪装! 莫雨薇见苏俊毫无预兆地突然笑起来,不禁心生疑惑,随即柔声问道:“哥哥,你笑什么呀?” 苏俊闻言,微微一愣,脑筋一转,笑着解释道:“我刚刚看到这眼前的美景,就想起古人,他们每逢见到这般景致,总要说不如赋诗一首。可我实在作不出来,想着就觉得好笑。” 苏俊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成功把莫雨薇逗得“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 见到莫雨薇脸上绽出笑容,苏俊顺势问道:“薇薇,平时你们会去师父的禅房吗?” 莫雨薇听了,笑意未减,轻快地说道:“会呀,我们还常去她的禅房,看她拍的照片呢?” 第25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九) 见莫雨薇这般说,苏俊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你师父不在,不然我一定要去瞧瞧那些相片……” 说罢,苏俊脑海里便开始盘算着,等月黑风高,如何做梁上君子时…… 莫雨薇却突然开口:“没事,师父不在我们也能去看。佛家讲究‘不藏私’,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走,哥哥,我带你去。” 这下,苏俊当场愣住。他心中暗自思量:好啊,老尼姑,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做得滴水不漏,连一丝蛛丝马迹都不留…… 当苏俊随着莫雨薇,踏进老尼姑这间禅房时,入他眼的便是质朴。而在苏俊的心里瞬间感觉到了,这里只是老尼姑狡兔三窟中的一窟。 门旁摆着一张老旧的四方木桌,桌上那套茶具,苏俊觉得眼熟。 旁边,几本经书整齐码放着,边角被翻卷起来,书页微微泛黄,透着岁月摩挲的痕迹。 一旁的木鱼,包浆圆润,似乎这敲起来的声音能穿越时光,在这禅房里悠悠回荡。一切看起来再寻常不过,却又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 而在屋子中央的那一方蒲团,颜色暗沉,边缘略有些破损,那应该是老尼姑每日参禅打坐之用。 靠墙角有个简单木柜,柜门虚掩,露出里面几件叠放整齐的灰色僧袍…… 墙上挂着的一幅褪色观音像,瞬间攫住了苏俊的目光。那是一幅阿嵯耶观音像,它两侧垂下的红色布幔黯淡无光,显然已在此处悬挂多年。 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苏俊,一眼就认出了这尊观音像的独特身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冷笑:哼,老秃驴,这下露出马脚了吧!这阿嵯耶观音可是洱海地区特有的细腰观音 ,寻常地方根本见不到。 震惊迅速席卷了苏俊的内心,他难以想象,这些小日子竟能蛰伏如此之久,处心积虑地布局。 这时,阳光透过禅房仅有的一扇小窗,穿过糊着的薄纸,洒下几缕微光,让屋内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 。 莫雨薇脚步匆匆,很快就走到了窗下那一张简陋的床边。苏俊的目光扫过床铺,上面仅有一个瓷枕,和一床单薄的被子。白色床单反复洗涤,已然泛黄,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莫雨薇对这里显然极为熟悉,径直走到床边,熟门熟路地掀开床上泛黄的白色床单,俯身伸手到床下,费了些力气,拉出一个木箱子。 她脸上绽出欣喜的笑容,转头对苏俊说道:“哥哥,师父的相片全在这个箱子里面……” 话音刚落,莫雨薇便迫不及待地一下打开了这个没有上锁的箱子,刹那间,几十本相册与一些散装的相片,井然有序地出现在苏俊眼前。 看着这整箱的相片,苏俊瞬间懵了,但是苏俊很快镇定下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呀!这么多!这可太好了,能好好看看,跟你师父!好好的,学习学习……” 望着这箱子里堆积如山的相片,苏俊心里犯起了嘀咕:要是一张一张地看,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不过,这点困难可难不倒苏俊。他迅速将这些杂乱无章的相片搬到四方桌前,开始采用排除法,按照人物、风景、建筑,将相片分门别类。 不一会儿,三堆小山似的相片便呈现在眼前。可苏俊看着这些相片,又发愁了:这么多,就算分类了,一张张看下去,也不知要看到猴年马月。一时间,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但在分类的过程中,苏俊留意到一个细节:每一张相片背后都用铅笔做了简洁标注。人像的会注明人物身份,风景和建筑的则会标明地点。 苏俊灵机一动,马上开始从中挑选标有大理地区的相片。 突然,一张标注与众不同的相片进入了他的视线。这张相片背后写着“大理祥云清华洞”,后面还连着写了三遍“明白了”。 苏俊瞬间来了精神,这独特的标注,成功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 他急忙把照片翻过来一瞧,顿时感到一阵无语,这不过是一张摩崖石刻的照片。照片中,陡峭山壁上的石刻苍劲古朴 ,上刻“坐卧烟云”,四个大字,落款为“光绪壬午暮春 蜀陵锺承烈题 ” ,字体为隶书。 苏俊又晕了,不就是“坐卧烟云”吗?,这老尼姑明白什么?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苏俊似乎魔怔了,半天就这样痴痴的看着…… 而苏俊的大脑却在飞速的运转着,既然是理解不了“坐卧烟云”,那么我就从落款了解一下情况吧! “光绪壬午暮春”对应的时间应该是公元1882年春末。 “光绪”是清朝皇帝载湉的年号,“壬午”是用天干地支纪年法得出的年份,对应公元1882年 ,“暮春”指的是春季的末尾阶段,一般在农历三月,此时春天即将结束。 所以“光绪壬午暮春”就是1882年农历三月左右,公历大概在4、5月份。 可这也没有毛病啊! 难道是下面一句“蜀陵锺承烈题” 苏俊知道:“蜀陵”通常指明蜀王陵,位于四川省成都市龙泉驿区十陵街道正觉山山麓及青龙埂等地。 它是明朝蜀王及其家族去世后修建于地下的陵寝或墓葬的总称,即明朝蜀王的家族陵墓群。 明蜀王陵以明代第三代蜀王僖王陵为中心,分布着僖王赵妃墓、僖王继妃墓、黔江悼怀王墓等诸多陵墓。 此地被誉为“中国古代陵墓中最精美的地下宫殿”,有“北有十三陵,南有蜀王陵”的说法。 难道这“蜀陵”暗指此地与某个陵墓存在关联?苏俊心里犯起了嘀咕。 可转瞬他又觉得不可能,毕竟自己是个穿越而来的人,对周遭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这里根本没有王陵大墓。若说有陵墓,那也只在大波拿村 。 莫雨薇瞧着苏俊一脸沉思的模样,不禁也扫了一眼那张照片。 紧接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在相册里翻找出另一张照片,笑着说道:“哥哥,你看,我这张照片背后写的字可比你的多多了!” 苏俊闻声抬眼望去,只一眼,目光便被照片背后的“图传”两个字紧紧勾住,整个人瞬间看直了眼,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第26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 入魔的苏俊迫不及待地接过照片,只见上面写着:“大理弥渡太极顶元月初七庙会”。 而下面的叙事内容更是非同小可:“民间相传,此地是南诏王细奴逻避祸耕种之地”。这一记载,从侧面印证了“图传”中耕田一事确有其事 。 苏俊见状,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冷笑。这个时代的人或许早已遗忘了《南诏图传》,可他却再熟悉不过。 那可是被日本盗走的众多华夏珍贵文物之一。 身为穿越者的苏俊,看到“图传”二字,就仿佛有一柄利刃直直刺入心间,痛意蔓延,令他几近窒息,满心都是痛苦与愤懑 。 可这张照片,却如一道刺眼的光,提醒着他时不我待,必须尽快找出那些写有更多文字的照片,说不定关键线索就藏在其中。 很快,苏俊和莫雨薇有了发现。他们找到了大理保和寺三月三庙会的照片,上面清楚地标注着“细奴逻与金姑露宿之地”。 随后,又翻出“大理弥渡谷女寺”的照片,注释写着这里曾是细奴逻的夏宫,每年五月端午会举办庙会。 还有“大理弥渡铁柱庙”元月十五日庙会的照片,旁边注明是细奴逻接受张乐进求禅让之地。 然而,有一张大理弥渡天生桥二月十五花子街庙会的照片,标注却十分奇怪,写的是“布施???” 。 随后二人找遍了所有的照片,再也没有其他有字的了。苏俊不禁纳闷,为什么这些照片都提到南诏王细奴逻?小日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图传”两个字的出现,让苏俊笃定那个老尼姑是日本人。 可这些小日本费尽心思,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还像以前一样,用二十一枚鹰洋骗石匠拓走“南诏德化碑”碑帖吗? 但五架水上飞机又该如何解释?小日子投入这么大的代价,背后肯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 苏俊望着满桌的照片,眼中满是执着与不甘。 他本期望能在这些影像中找到苦苦追寻的答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里的希望也一点点破灭,他意识到这终究是徒劳。无奈之下,苏俊开始收拾照片, 动作缓慢而沉重,像是在和心中的期待告别。 挑拣间,大理洱海的湖光山色映入他的眼帘,波光粼粼的湖面与远处连绵的山峦相互映衬,宁静而美好。 他不由自主地多选了几张,连同之前找出的,一共二十张。 苏俊抬眼,望向莫雨薇,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薇薇,这二十张照片,我能借回去看看吗?” 苏俊原以为莫雨薇会代她的师父拒绝,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婉拒的心理准备,毕竟这些照片说不定对她师父有着特殊意义。 没想到,莫雨薇带着温和的笑容,爽快地说道:“可以呀,肯定没问题!就算师父知道是我拿给你的,她老人家向来疼我,也不会责怪的。” 苏俊听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好奇的笑容,问道:“薇薇,你这么了解你师父,那你知道她的摄影技术是跟谁学的吗?” 莫雨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微笑的说道:“这哥哥,你可就问对人啦!我还真知道。师父她是跟‘二我轩’的老板学的。而且啊,师父的相机、胶卷,大多都是‘二我轩’的老板蒋朴送的呢?” 听到这话,苏俊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暗考虑着:“看来,非得去会会这个‘二我轩’的老板蒋朴不可了。” “不仅倾囊相授摄影技术,连相机、胶卷都免费提供,这未免好得有些超乎常理了。该不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想到这儿,苏俊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笑意,看向莫雨薇说道:“薇薇,你看,咱们马上就要订婚了,却还没来得及去拍张照片留作纪念。而且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圆山寨了,要不咱俩今天就去拍照吧?” 莫雨薇一听,心中暗叫“糟糕,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给忘了”,随即满脸自责地说道:“哥哥,你说得太对了,是得去照,而且得赶紧去。” 莫雨薇与苏俊很快将想法告诉了,正在与方丈对弈的莫老邪。而后,两人坐上小轿,不多时,便来到了翠湖南门的“二我轩”照相馆 。 很快,相馆门口的小二瞧见两顶小轿落下,脸上堆满笑容,快步迎上前,还不时回头朝店内喊着:“二位贵客,里边请嘞!招呼着……” 苏俊与莫雨薇被迎进门,抬眼一看,好家伙!照相馆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类人都有,熙熙攘攘挤作一团。 这时,一个年轻的学徒走上前来,客气地拱手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黄,随后问道:“二位想拍什么样的照片呀?” 莫雨薇眼中满是期待,连忙接口道:“我们要拍订婚照。” 黄学徒听到莫雨薇这么一说,咧嘴一笑,脸上的热情都快溢出来了,说道:“得嘞!二位随我来吧!我保证给二位拍得漂漂亮亮,保准让你们往后瞧着这照片,心里就甜滋滋的!” 说着,便弓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引领苏俊和莫雨薇往摄影区走去。 一路上,黄学徒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店里最受欢迎的拍照风格和独特的布景道具。可是苏俊的心里却是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见到这“二我轩”的老板将朴…… 这时,来到一处布置温馨的角落,这里摆放着一张雕花桌椅,桌上还精心布置了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二位看看这儿,这场景拍订婚照可合适不过啦,浪漫又喜庆。”黄学徒煞有介事的介绍道。 听到这话,莫雨薇的脸颊悄然浮上一抹红晕,她正准备点头答应时。 苏俊却突然伸出手,指着那张雕花桌椅,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哦!就这么干坐着,拍出来的就算订婚照了?这是不是,也太过简单随意了吧!我觉得不行……” 他微微皱眉,神色认真且坚决,“去,把你们老板叫来!让我教教他,怎么才算是拍订婚照。” 黄学徒看着苏俊冷峻的面容,语气生硬,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自叫苦:“哎呀,怎么又碰上一位挑刺儿的。看来只能请老板出面了。” 他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微微欠身说道:“先生你稍安勿躁,我这就去请我们老板过来。” 说罢,便匆匆转身,脚步急切地朝着后台走去,背影都透着几分慌乱…… 第27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一) 很快的一个操着洋径浜英语的人,老远远的就朝这边“哈啰”个不停的走了过来,苏俊终于见到一个: 头发油亮,身着精致西装,手腕上的老式怀表链若隐若现。走路带风,一看就是昆明人口中常说的,在“歌胪士”“英仕的”洋行做事的那种派头。 这人径直走到莫雨薇面前,眼睛一亮,抬高声调喊道:“啊!美丽的密斯莫,我们又见面了……”说完,他侧过身,目光落在苏俊身上,满脸好奇,“这位密斯托是谁?” 莫雨薇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微笑着说道:“将老板,这位是我的先生,苏俊。” “啊!原来是密斯莫的先生!”将朴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了缝,一边说着“幸会,幸会,密斯托苏很高兴认识你”,一边热情地伸出手,身子微微前倾,做出要和苏俊握手的姿势 。 苏俊握住将朴伸出的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说道:“将老板,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而嘻笑下,将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话锋却陡然一转说道:“我听密斯托黄说,密斯托苏对这里的陈设不满意,那密斯脱苏有什么要教我的……” 刹那间,苏俊心中快速权衡,断定将朴是个十足精明的商人,绝不可能毫无缘由地长年免费为老尼姑提供大量胶卷与服务。 这里面必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可这将朴滑得像条泥鳅,想从他嘴里问出实话,简直难如登天 。 但是,苏俊也希望为莫雨薇,拍一套此生难忘,而富有意义的订婚照…… 因此,面对将朴的问话,苏俊神色自若,只是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我希望能拍出意境来。” “哈哈哈……”将朴仰头大笑,脸上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讽,戏谑道:“意境?密斯托苏可真会说笑,相机不过是个冰冷的玩意儿,哪里能拍出什么思想?要是真有这等神奇,还请密斯脱苏务必不吝赐教。” 面对将朴的冷嘲热讽,苏俊不气不恼,嘴角浮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平静地说道:“将老板,您做不到,可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话锋一转,他接着问道:“对了,将老板, 您这儿的这些摄影设备,方便借我一用吗?” “但用无妨!”将朴胸脯一挺,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神气,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这些可都是从国外高价弄来的好玩意儿,就盼着能遇上个识货的,密斯托苏尽管拿去用!” 面对将朴的冷嘲热讽,苏俊神色平静,不气也不恼。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座机前,俯身朝镜头里看了一眼,旋即直起身子,开始动手收拾起来。 那些堆放在镜头范围内杂乱无章的道具、杂物,在苏俊的动作下被一一清理开,一件件被搬到了角落。 一番忙碌后,镜头取景范围内,只剩下了一把古色古香的雕花椅子,在安静的光影下,散发着古朴的韵味 。 莫雨薇神色焦急,双眼紧紧地盯着苏俊,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关切,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双手不自觉地揪在一起,仿佛在为苏俊暗暗捏一把汗。 将朴则截然相反,他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嬉笑。 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一丝嘲讽,又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他微微仰起头,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苏俊忙活。 学徒小黄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的目光在苏俊和将朴之间来回游移,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 他很想过去帮苏俊一把,脚也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可刚一动弹,眼神触及到将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猛地一紧,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念头,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最终还是没敢迈出那一步 。 看着苏俊把那些坛坛罐罐一一搬走,取景框里最终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椅子,将朴再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轻笑。 他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满是不屑:“密斯托苏,您这是打算给这把椅子拍特写?行嘞,您慢慢玩,我倒要开开眼,瞧瞧您怎么变出花来 。” 苏俊轻轻牵起莫雨薇的手,带着她走到椅子旁,温柔地说道:“薇薇,来,坐这儿。” 待莫雨薇落座,苏俊微微俯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地讲解起来:“薇薇,这张照片我是这么构思的。” “其实坐姿也能拍出独特的美感,一会儿拍照的时候,你双腿并拢,轻轻偏向我站的那一侧,这样能更优雅地展现出你旗袍的裙摆,显出你温婉气质。” “而我呢?会把一只手搭在你的椅背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自己腿上。” “然后,我们俩身体微微向对方倾斜,重点是,你的眼睛要看着我的眼睛,就像世间只有我们彼此,明白吗?” 莫雨薇歪着头思索片刻,随后重重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娇声说道:“哥哥,我懂啦!” 这时,苏俊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看向将朴说道:“将大老板,等会儿还得麻烦您过来帮我们按一下快门,您经验丰富,肯定能把握好时机。” 将朴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摆了摆手说:“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我这水平可比不上你的专业。小黄,你过去,好好给密斯托苏和密斯莫,把这张照片拍得漂漂亮亮的,可别辜负了苏先生这精心摆的造型。” 小黄连忙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他的双手在身前不自觉地搓动着,似乎在为接下来的拍摄做准备。 苏俊在场地中来回踱步,先是仔细检查了补光灯的角度和亮度,用手遮挡、调整,确保光线能够均匀地洒在他和莫雨薇身上,勾勒出最美的轮廓。 接着,他走到镜头前,蹲下身子,透过取景器查看自己和莫雨薇的站位,不断调整位置,直到满意为止。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俊看向小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耐心嘱咐道:“小黄,一会儿我们喊‘茄子’,你就稳稳地按下快门,别着急,辛苦你了!” 小黄刚一看到镜头里取镜器呈现出的构图,瞬间就愣住了,眼睛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 紧接着,他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师父啊!你快过来瞧瞧!”那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叹,又有些急切,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第28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二) 听到徒弟那带着惊愕的呼唤声,他低声骂了句“大惊小怪”,随后扯着嗓子喊道:“你死开点,让老子瞅瞅!”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眼,将朴便闭上了嘴,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这就是自他跟着哥哥将宣学习摄影以来,梦寐以求想要捕捉到的感觉!一张仿佛会说话的相片…… 这一刻,将朴彻底服膺。他终于深切领悟到那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的含义,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畏之情,在心底暗暗感叹: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这一瞬,将朴看苏俊的眼神亮了,态度变得恭敬了,少了先前的得意与张扬 ,少了用洋径滨英语的他,微笑着说道:“苏先生、莫小姐!好!就这样,我拍了……” 一张堪称佳作的照片诞生了,但故事并未就此结束。原来,苏俊是在用后世的艺术手法,专为莫雨薇,在这独有的黑白世界里,精心设计了一整套光影下灵魂的组合。 拍摄过程中,莫雨薇或站,或坐,或躺,或走……每一个姿态、每一个瞬间,都被完美捕捉。 这一系列照片,苏俊通过莫雨薇的肢体、眼神乃至每一缕发丝,结合光线的明暗精妙融合,由表及里,将莫雨薇的美从外表直接升华到了灵魂层次…… 而将朴,彻彻底底地被苏俊的技艺所折服!此刻的他,心甘情愿地成为苏俊手下打杂的小工,满心满眼都只想着能跟着苏俊,学习这摄影中的 “屠龙术”。 终于,在拍最后一张二人侧面站姿时,将朴品鉴出了摄影的别具韵味来。 只见苏俊教莫雨薇侧身45度面向镜头,身体重心放在后脚,前脚微微踮起,然后微微转头轻靠在他身上,苏俊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莫雨薇。 并且,苏俊还让将扑从侧前方拍摄,这样完美的勾勒出两人的身形轮廓,营造出了一种浪漫的氛围。 拍完后,苏俊与莫雨薇正坐着休息。这时,将朴乖巧地端上茶水,轻声对苏俊说道:“苏先生,您这摄影技术真是绝了,能不能教教我呀?” 苏俊闻言,有些诧异,抬眼看向将朴,语气平淡:“让我教你,能有圆通禅院那位老师太的待遇吗?相机、胶卷,还有洗照片,能都免费送吗?” 将朴听苏俊这么说,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干笑几声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哎……苏先生,实不相瞒,是我猪油蒙了心。就为了多赚那两三块大洋,答应了那老尼姑,把卖给她的东西说成是送的了。” 苏俊刚听到将朴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莫雨薇便忍不住尖叫起来:“什么?将老板,我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满脸都是震惊和疑惑,眼睛瞪得圆圆的。 将朴面对莫雨薇的追问,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耐心解释道:“莫小姐,我当时也问过师太,她说主要是想财不露白。” 莫雨薇听后,下意识地应了声“哦”,可没过一会儿,又突然提高音量叫起来:“哎呀!不对啊!师父跟我说过,她是因为家里贫穷才出家的,她怎么会有钱呢?”说罢,她眉头紧锁,站在原地,一脸困惑地思考着 。 苏俊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喜:这老秃驴又露馅了。不过,他还是笑着对莫雨薇打趣道:“你呀,就不许你师父发点小财?非得希望她一直穷下去吗?” 莫雨薇听到苏俊的话,原本满是惊奇的面容稍稍缓和了些,可没多会儿,她又提高音量叫起来:“不对!那么多照片,得发多大的财啊!”那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苏俊不由一愣,随即转过身对着她,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说:“好了好了,你操心这个干嘛?就算发财那也是你师父的事儿。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肚子吧!走,结账去,回家吃饭喽。”说着,就作势要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莫雨薇“哦”了一声,像是被苏俊拽回了现实,顺口就朝着将朴问道:“将老板,一共多少钱啊?” 此时,将朴满心都在琢磨着怎么说服苏俊教自己摄影技术,以至于莫雨薇的询问都没听见。 他身旁的小黄见状,赶忙接话:“莫小姐,照相是十七个大洋……” 可话还没说完,将朴就回过神来,连忙厉声打断:“糊涂!连你师祖奶奶的钱也敢收?还不快退下!”小黄被训得一哆嗦,赶紧低头退到一旁 。 苏俊一听,心里暗叫“唉,这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他为徒了”,刚要张嘴发问。 将朴已经满脸热忱,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开口说道:“苏先生,我是真的打从心底里佩服您的摄影技术。每次看到您摆弄相机,那些光线、构图,还有捕捉瞬间的本事,都让我痴迷。” “我愿意付出任何努力来学习,哪怕从最基础、最琐碎的事情做起。” “只要您肯教我,往后您在这店里,不管是买相机、胶卷,还是冲洗照片,一切费用我都全免,就当是我的学费。” “您要是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尽管提,我一定全力满足,只求您能给我个学习的机会。” 苏俊听着将朴这番言辞恳切的话,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正欲开口回应…… 莫雨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说道:“你们俩这教不教的事儿我可管不着,先把这钱收了。”说罢,她利落地从小手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滇币,径直递向小黄。 将朴见状,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焦急,赶忙一个箭步上前,双手不停摆动,拼命地阻拦莫雨薇付钱,嘴里还念叨着:“使不得使不得,哪能收莫小姐的钱呢!”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僵持不下,场面好不热闹。就在这时,苏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亮,开口劝道:“薇薇,既然将老板这么坚持不收钱,那就别推让了,算了吧。” 将朴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色,激动得眼眶都微微泛红,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就直直地跪了下去,膝盖着地的声音格外响亮。 他双手抱拳,对着苏俊连连作揖,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谢谢师父收下弟子!师父放心,往后我一定刻苦学习,绝不辜负您的教导!” 苏俊瞬间就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疯狂呐喊:这些民国人都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啊!我压根还没同意收徒呢!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无奈、惊愕交织在一起,嘴巴微张,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苏俊胸腔中发出,他感觉自己再度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想立刻拒绝吧,将朴这大礼都行了,周围人都看着,直接拒绝难免显得不近人情;可要是答应,自己又实在没这个打算 。 他的手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神中满是纠结,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29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三) 将朴的这一跪,瞬间吸引众人围观,眨眼间,几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苏俊见状,大脑飞速运转,突然想到一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行吧!这是你要拜师的是吧!那今后就看这小子的自学能力了。 因为你师父我在摄影这一块,其实懂得也不算多,不过呢,基本方向还是能给你指出来的。至于最后能学成什么样,就全看你自己了。 苏俊哪能想到,自己这一番点拨,背后汇聚了多少前辈辛苦摸索的成果。 想明白这些后,苏俊笑着说:“行啦,将老板,你先起来!” 听到苏俊称呼自己为“老板”,将朴连忙摆了摆手,急切说道:“师父,您可千万别这么叫,以后喊我将朴就行!” “行,那起来吧,将朴。”苏俊嘴角微微上一扬,眼中带着几分温和。 “好嘞!”将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麻溜地站起身来,眼里满是对未来学艺的期待 。 此时,将朴心里还在暗自庆幸,自己做了个正确决定,殊不知,马上他就要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见将朴站起来了,苏俊便端起师父的架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将朴啊,今天时辰也不早了,为师先行一步。” “师父!怎么这么快就走啊!在这儿吃个饭再走呗!”将朴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急切地说道。 “不了!”苏俊边回应,边牵着莫雨薇,脚步不停,径直往照相馆门外走去。 将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猛地一拍脑袋,急忙提高音量问道:“师父啊!那您什么时候开始教我摄影技术呢?我可都盼着呢!” 苏俊脚步顿了顿,思索片刻后说道:“这样,你把师父今天拍的相片多洗一套出来,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写下来交给东陆大学的校警林冰,他会转交给我。对了,可别忘了给师父带一套相片过来。” 将朴猛地一拍脑门,像是突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忙不迭地追在苏俊身后,一连串的话语脱口而出:“师父啊!您这是要去哪里吗?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回我的圆山寨当我的老师去,明早就走。”苏俊脚步不停,语气平和却透着几分决然。 听闻这消息,将朴一下子呆立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失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嗫嚅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而门外,苏俊与莫雨薇早已登上两乘小轿,轿帘一落,两人隐于帘后。 随着轿夫稳稳抬起,小轿悠悠启程,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行去。 一路之上,只听得轿外传来的是街市的喧闹声。 二人在轿中,或思绪万千,或默默无言 ,归家的路途,在这晃晃悠悠间,仿佛也变得格外漫长。 苏俊与莫雨薇的小轿稳稳停在家门口。家中,莫老邪早就在堂中静坐,望眼欲穿地等着苏俊归来。 一瞧见苏俊的身影,他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两人碰面,没有过多寒暄,翁婿二人便匆匆往莫老邪居住的正房走去。 进屋坐定,苏俊来不及喝口茶,便赶忙从怀中掏出从老尼姑那里寻得的几张照片,递给莫老邪。莫老邪接过照片,眉头瞬间拧成了个疙瘩,满脸的迷茫。 “贤婿啊!”莫老邪急切地开口问道,“这是啥意思呀?” 苏俊神色平静,面上浮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语调舒缓,沉稳说道:“岳父,我目前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但我心底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总觉得这次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怕是盯上了南诏开国皇帝、大唐册封的奇嘉王细奴逻遗留下的文物。” 莫老邪闻言,双手猛地攥紧椅子扶手,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瞬间涌起熊熊怒火,脸上满是肃杀之气,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道:“好!不管这些宵小之徒想干什么,我别的都不管,就盼着那个指使杀害我同窗契友显禹兄一家的凶手能露面。” “四年了,这血海深仇我足足等了四年!每一天我都在煎熬,都在盼着能手刃仇人。只有这样,我就算到了地下,面对老友,也能有个交代,不至于愧对于他。” 说罢,他微微仰头,望向房梁,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悲恸,有愤恨,还有一丝即将复仇的决绝 。 莫老邪挺直了腰杆,神色凝重且带着几分运筹帷幄的自信,看向苏俊:“贤婿啊,你瞧!这次我部署了一共三波队伍。第一波,是你龙叔和莫雨瑶率先带队出发的那三百人。他们动作快,已经先去探探情况。” “第二波,就是今晚,虎叔会带着三百人从圆山寨出发,直接向大理挺进,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我亲自带领第三波,明天一早从呈贡启程,一路上收拢安宁、楚雄的人手。等聚齐五百人,浩浩荡荡直抵大理。” “这次我倒要看看,这次那些心怀不轨的小日子还能往哪儿逃,定要让他们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苏俊对排兵布阵一窍不通,面对莫老邪条理清晰的部署,心中虽没底,但满是敬意。 他双手抱拳,身子微微前倾,诚恳地对莫老邪说道:“岳父运筹帷幄,此番定能马到成功。苏俊在此恭祝岳父旗开得胜,早日得偿所愿,洗却数年心头憾事 。” 第二天早上,云南府火车站…… 苏俊才发现送自己的人居然有这么多,东陆大学与自己相熟的全来了包刮懂,华二位校长……马丁教授,柏教授,林冰等等…… 最让苏俊意外的是将朴也来了,他洗好了咋天的相片,这些划时代的相片让莫雨薇一见,激动得不知所云,加上了会来事的将朴那一番夸张的解说…… 让莫雨薇只觉得心中被幸福填满,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好像自己已经拥有了整个春天的明媚与美好。 苏俊看着口若悬河、表情丰富的将朴,不禁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暗自思考:这小子口才了得,表现力也强,把他培养成华夏未来优秀的导演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不过,当苏俊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送莫老邪的人群时,才惊觉这边的送行规模与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那边聚集的全是军界高官,个个身着笔挺军装,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镇守使龙军长亲自前来,周围副官、卫兵林立,场面庄重又浩大 ,彰显着莫老邪在军界举足轻重的地位…… 送行的人群熙熙攘攘,站台被围得水泄不通。 在这热闹的场景里,郑逸和金家老四却满脸懊恼与不甘,他们拼命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试图靠近站台,可涌动的人潮一次次将他们阻拦在外,只能看着站台上的人相互道别,二人满心的愤懑却无处发泄…… 第30章 回来了 在巴脸这个新马锅头的一路护卫下,苏俊终于回到了宁静祥和的圆山寨。 回小学校的途中,苏俊又一次见到了那棵大树。树下,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憨包。只见憨包嘴巴配合着手上的两根木棍,模仿出二胡拉锯般的声音,惟妙惟肖。 孩童们兴奋地叫嚷着:“憨冲吹二胡喽,憨冲吹二胡喽……”孩子们的喊声越大,憨冲吹奏得越起劲,那声音也愈发响亮。 最后,这大大小小一群人全都笑开了花。 苏俊和莫雨薇一样,站在人群边上,脸上也浮现出笑意。但苏俊望向憨冲时,却注意到,在那张黝黑的脸上,有那么一双黑白分明、灵动有神的眼睛。 马蹄声哒哒作响,马帮蜿蜒着穿街过巷,终于踏入了圆山小学校园。操场上,一群学生正嬉笑玩闹,突然瞥见拉着满满书籍的骡马鱼贯而入。 刹那间,学生们像被一阵风卷着,“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脸上洋溢着惊喜,激动地呼喊:“莫先生!苏先生!”就连那曾经和苏俊“闹过矛盾”的大黄,此刻也欢快的摇着尾巴,亲昵地绕着苏俊打转。 或许是喧闹声惊动了翁校长。很快,老先生在翁书瑶的搀扶下,步履匆匆地来到操场众人的旁边。 当他看到无数头骡马驮着的书籍时,激动得一时语塞,只能像个小孩子似的,满脸欣喜,用手轻轻摩挲着这些书 ,眼里闪烁着泪光…… 翁校长同其它的老先生一样,像是完全沉浸在了书的世界里,竟一时没注意到苏俊与莫雨薇。 而翁校长只是快步走向那些赶马人,嘴里喃喃,满是心疼与关切:“轻点儿,千万别把书给损坏了。” 望着眼前的场景,苏俊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此时此刻,他才真切领悟到“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句话的含义。 老先生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驮书的骡马,直到赶马人小心翼翼地把一驮驮书都安稳放好,才长舒一口气。 对身旁的翁书瑶说道:“书瑶,一会儿找几个稳重可靠的人,把这些书全都搬到大成殿去。” 翁书瑶看着堆积如山的书籍,心中有些疑惑,不禁问道:“爹,那大成殿早晚两次的上香,还继续吗?” 老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幽默地说:“有这么多珍贵的书籍陪着孔圣人,他老人家肯定不会怪罪的。” 说完,他才转身,向着被学生们簇拥着的莫雨薇和苏俊走去。 看到翁校长走来,苏俊和莫雨薇赶忙恭敬地喊道:“翁校长。” 翁校长微笑着,眼中满是关切,温和地说道:“你们可算回来了,回来就好。还没回家吧?赶紧回去看看,家里人都盼着呢。” 听到翁校长这话,苏俊和莫雨薇连声应道:“好的!”随后又说道,“翁校长,那我们先回家看看,明天就回来上课。” 翁校长微笑着点头,温和地回应:“嗯,好的,快回去吧 。” 二人走到学校门口,只见两个赶马人正牵着几匹骡马候在那儿,马背上驮满了东西。 这些都是莫雨薇购置的归家礼物,其中有送给金老爹的,也有替苏俊买给未来岳母,自己母亲的东西。 苏俊与莫雨薇,领着几人,再次穿过人潮涌动、驮马络绎的老街,匆匆赶到金家药铺。 药铺旁,苏俊猛地停住,探着头往里面瞧。只见药铺的伙计们脚步匆匆,金老爹的座位前围满了人,和从前一样忙碌。 熟悉的场景撞进眼帘,苏俊的眼眶瞬间红了,喉咙发紧,带着哭腔大喊:“老爹……”这一声呼喊,裹挟着无尽思念,直直地穿了过去。 金老爹闻声抬头,那一刻,喉咙像被堵住,刚吐出一个“苏”字,便把手中的病患搁下,“唰”地起身,大步冲了过来 。 金老爹几步跨到苏俊面前,颤抖的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苏俊再也抑制不住,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扑进金老爹怀里,双手紧紧回抱住对方。 金老爹拍着苏俊的背,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抖,埋怨道:“你这死孩子,一走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 莫雨薇和几个赶马人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都浮现出动容的神情。 药铺里的伙计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投向这边,脸上满是欣喜。一个老伙计笑着说:“这下好了,苏小哥回来了,又可以听故事喽。” 待情绪稍缓,苏俊从金老爹怀里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招呼着莫雨薇和赶马人进来坐。 而,赶马人却在莫雨薇的指挥下,忙着从马背上卸下驮子。金老爹朝着后院扯着嗓子喊道:“孩子他娘,快来!苏儿回来了!”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激动。 苏俊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卸下的驮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双手在里面翻找着。 不一会儿,他就从驮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套《滇南本草》,转身快步走到金老爹面前,双手递上,说道:“老爹,这个送你!”金老爹愣了一下,随即眼眶泛红,颤抖着手接过书,紧紧地抱在怀里 。 金老爹的双手轻轻摩挲着书籍的封皮,眼眶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发颤,口中连连说道:“苏儿,这礼太重了,太重了……” 这时,一阵细碎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裹着小脚的女人,脚步匆匆地从铺子后门赶了出来。 人还未到近前,她那带着惊喜的声音就远远飘了过来:“孩他爹啊!是不是苏儿回来了?”声音里满是期盼。 “嗯,是苏儿回来了!”金老爹眼眶微红,提高音量回应着,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还没等女人再开口,苏俊已经快步迎上去,声音中带着亲昵与喜悦,大声喊道:“婶子,我回来了!” 女人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赶忙上前拉住苏俊的手,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莫雨薇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适时地走上前,双手将一匹色泽柔润、流光溢彩的丝绸递到女人手中,轻声说道:“金婶婶,这是我给你买的。” 第31章 我的学生们! 稍后,苏俊脸上挂着微笑,说道:“老爹,婶,我先陪莫姑娘把东西送回家,之后就回来吃饭。” “哎……好……你俩快去吧!但一定记得回家吃饭啊!我让你婶子杀只鸡!”金老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才到那栋宛如古老古堡般独特的建筑前,莫雨薇便一边小跑,一边欢快呼喊:“娘亲,我回来啦!” 说罢,她像只归巢的雀儿,蹦蹦跳跳地冲进了古堡。 此时,一位身着月白斜襟短袄、藏青百褶长裙的老妇人,正从二楼慢慢的走下来。小脚被她刻意的藏在了裙摆之中,步伐细碎而轻柔。 她的眼睛犹如深潭,眼角微微下垂,满是温婉与坚韧。瞧见莫雨薇与苏俊,老妇人微笑的唤道:“薇薇啊!你俩可算回来了。” 莫雨薇亲昵地跑到母亲身边,像只撒娇的小猫,扭着身子说:“嗯!娘亲,我们回来咯。” 苏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亲昵又带着几分尊敬,说道:“岳母大人,您这久可还好。” 妇人对苏俊点了点头…… 紧接着,莫雨薇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紧攥的相片,像献宝似的递到母亲面前。 老妇人伸出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接过相片。看清相片的瞬间,她惊喜地轻呼:“噫,这相片,咋这么漂亮!我的薇薇都成仙女啦!” 老妇人端详着相片,目光满是慈爱,轻声开口:“微微,肚子饿不饿呀,想吃点啥?娘这就给你做去……” 莫雨薇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糯又温柔:“娘,您别忙活啦,我和苏俊等会儿去金家药铺吃。您也歇着,别累着自己。” 妇人嘴角噙着一抹怜爱的笑意,佯装无奈地嗔怪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喽。行吧!行吧!你们小两口自个儿去,娘就不管你们啦!” 苏俊与莫雨薇刚来到金家药铺前,便被小伍领着一群同学团团围住。 小伍眼睛一亮,兴奋得不行,像只欢快的小鹿般一下子冲过去,双手用力一伸,稳稳把莫雨薇抱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嚷嚷着:“莫姐姐,我可想死你啦!” 莫雨薇被人抱着,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调侃道:“你这小家伙,心里指不定又惦记苏先生的故事了吧!” 小伍一听,眼睛瞬间亮了,咧着嘴傻笑道:“哪有哪有……我听说苏俊哥和莫姐姐碰上土匪了,我可是担心得眼泪哗哗的,晚上都睡不着觉!” 这时,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你可拉倒吧!我可听说,当时有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啃大猪蹄子,腮帮子鼓得都像仓鼠一样!” 这话瞬间在同学们中掀起一阵哄笑…… 小伍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眼睛瞪得溜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伸出手指在人群里胡乱比划着:“是谁?到底是谁在乱讲!有种的别当缩头乌龟,站出来跟我单挑!我那叫化悲痛为食欲,你懂不懂啊!” 此话一出……反而让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 ,同学们笑得直不起腰,有的人眼泪都出来了,还有人拍着大腿,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就在这时,罗有中像个大侠登场一般,“嗖”地一下站出来,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双手抱拳,对着周围拱了一圈:“谢谢!谢谢啊!太感谢各位用这震耳欲聋的笑声,对我们话剧团的实力表示肯定!” 这话一喊,原本乱糟糟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一脸懵地看着他。 苏俊和莫雨薇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氛围里,听到这话,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一下子回过神来。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好家伙,被小伍这鬼灵精给耍了! 再一瞧,小伍正站在铺子前面,腰杆挺得笔直,胸脯也高高地挺着,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缝,得意得不行,那模样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这戏演得不错吧!” 苏俊与莫雨薇满脸写着无奈,相视苦笑,异口同声道:“这个小伍,真拿他没办法!” 苏俊和莫雨薇和同学们一起笑着走到药铺时,两人心里还琢磨着,小伍那鬼灵精的,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花样了吧! 谁知道,他俩前脚刚跨到药铺门口,就听见小伍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开始!” 话音刚落,药铺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先是一抹白色倩影飘出,身着白色露肩晚礼服的冯程程莲步轻移,碎钻裙摆摇曳生光。 紧接着,穿着黑色修身西装的许文强挺拔现身,头发一丝不苟,深邃眼神仿若藏着上海滩的风云变幻 。 苏俊和莫雨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眼睛瞪得滚圆。苏俊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这……这也太像许文强和冯程程了吧!” 这时冯程程莲步轻移,微微仰起头,眼中波光流转,轻声说道:“文强,苏先生可算是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几分独有的娇嗔与欣喜。 许文强身形笔挺,抬手轻轻整理了下领口,眼神深邃而笃定,沉稳地回应:“是,程程,先生回来了。” 那嗓音低沉醇厚,就像旧上海弄堂里传唱的老唱片,每一个音符都稳稳落在人心上。 苏俊和莫雨薇满脸震惊,一时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苏俊率先回过神,磕磕巴巴地开口:“这……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冯程程捂嘴轻笑,眼波流转,俏皮地眨眨眼:“苏先生,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在这等您好久啦,都快等成望夫石咯!” 莫雨薇忍不住凑近,满脸好奇,围着两人打转:“你们到底是谁啊?怎么打扮成这样,还学得这么像,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许文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靖宇啊!表姐。” 莫雨薇不可思议的大叫道:“你是靖宇……你演得我都认不出来了,那这个姑娘是谁。” 这个冯程程一听莫雨薇这么说,随即“呵呵呵……”的笑了起来说道:“我是书瑶啊!莫先生,怎么不认识了吗?” “啊!书瑶!”莫雨薇惊叫道! 话音刚落,小伍得意的蹦了出来,双手叉腰:“怎么样,苏俊哥,莫姐姐,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这两位高手来给你们表演,就为了逗你们一乐!” 第32章 民国多媒体专业 莫雨薇满脸都是惊讶,而苏俊直接呆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像被一道雷劈中,突然福至心灵…… 因为这些日子里,苏俊一直在回忆未来电影专业要学的知识,就想着把将朴培养成电影领域的一个人才。 可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电影,也是工业的一部分啊!之前自己怎么就跟被蒙蔽了双眼似的,把这么关键的一点,忘得一干二净呢? “对,我要在‘启思阁’设立电影专业,一定要让伯克利加州大学那1929年才成立、号称世界第一的电影专业,永远屈居第二!”苏俊内心呐喊着,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俊的脸上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越想越兴奋,那笑容逐渐变得灿烂。他在心底不断欢呼:“我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此前的自己就像蒙在鼓里,现在才恍然大悟——电影、广播台、电子、无线电、雷达这些新兴工业领域,才是真正的发力点!从这里入手,才能实现弯道超车。 凭什么?我要让自己的学生,去钻研那些早已烂大街的现有技术呢?绝对不行! 他们应当即刻与世界顶尖人才并肩,投身于最新技术的研究之中。 至于那些过时的技术,直接购买就行;技术工人让技术学校培养即可;相关技术书籍,安排翻译便成。 苏俊满心懊悔,不断自责:“我怎么就这么固执,一门心思扑在自研上呢?之前真是个大笨蛋!” 此刻的他,只觉得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未来充满无限可能 。 苏俊兴奋得满脸通红,刚想大干一场,突然一拍脑袋,猛地顿住:“等等,不能太着急,得先把‘启思阁’首个招生专业的名字给定下来。” 原本想着叫电影专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也太局限了,只盯着电影,那广播和以后必然会兴起的电视,那可就被落下了。”他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 突然,苏俊眼睛一亮,像是黑暗中看到了曙光,心里“咯噔”一下:“多媒体!就叫这个。 既涵盖了电影,又把广播、电视这些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都囊括进去了,太合适了!” 确定了专业的名称,苏俊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琢磨起招生计划。 “不能只在国内招生,得把目光放到全世界!”他越想越激动,“首批就招50人,人数不在多,要的是精英。” 思索片刻,他又补充道:“不过云南的学生,应该可以让苏教授推荐的,毕竟这是给自己家乡的一份特殊照顾嘛!” 想到这儿,苏俊忍不住笑出了声,脸上满是自信与豪迈:“世界,准备好迎接我苏俊的学生吧!我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来了!” 莫靖宇与翁书瑶满脸急切,连声呼唤:“苏先生,苏先生……” 此时,苏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莫雨薇轻轻推了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略带歉意地问道:“呃……什么事呀?” 莫靖宇满脸期待,嘴角上扬,笑着说:“先生,我们精心排演了《上海滩》,特别想请苏先生去看一看,给我们指导指导。” 苏俊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欣然应允:“好啊!那我可太期待了。” “那请先生随我来……”莫靖宇侧身,手臂前伸,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 苏俊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一种熟悉的不安感油然而生,暗自思忖:我该不会又掉进什么“坑”里了吧? 见苏俊同意了,小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同学们!走跟我帮我娘上菜去!” 那响亮的声音瞬间打破周遭的宁静。 刹那间,同学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呼啦”一下,簇拥着小伍往厨房方向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苏俊的视线里。 唯有莫靖宇和翁书瑶,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待人群散开,才微笑着继续引领苏俊与莫雨薇,朝着金老爹家的后院走去。 一路上,苏俊也满是好奇。因为,即使他在这待了那么些天,可是忙碌的他,还从来没有到过后院呢? 苏俊在迷宫般的连廊中穿梭,这些连廊蜿蜒曲折,犹如一条条细长的小巷。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金老爹家的后院。 乍一看,嚯,这后院可真不小!几排房子并排而立 ,一股浓郁的药香味从房中悠悠传来。 苏俊心想,这里应该就是金老爹药铺的中药仓库了吧! 此时,金老爹正在前方宽敞的场子上,笑容满面地冲苏俊招手,提高音量呼喊着:“小苏,小苏……快来这边坐……” 而,场地上正错落摆放着四,五张八仙桌,学生们正忙着和金老爹家的伙计摆放碗筷呢? 莫靖宇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抬手指向八仙桌前的戏台子,对苏俊说道:“先生,你们先去坐,一会儿我们就要在那儿表演了。” 苏俊看着那个戏台子,心中满是疑惑。这金老爹家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戏台子呢? 莫雨薇目光敏锐,一下就捕捉到苏俊微微皱起的眉头,瞬间猜到了他的心思,嘴角含笑,轻声解释道:“这戏台子啊,是为了每年四月二十八和十月十五给药王唱戏特意建的。每次开唱,那可都是连着七天七夜,热闹得很。” 苏俊听了,心中暗自好笑,心想金老四对各类戏剧那般喜爱与精通,说不定就是受这个戏台子的熏陶。 这么想着,苏俊便走到金老爹身旁坐下。莫雨薇也跟着落座。金老爹笑意盈盈,看向苏俊说道:“小苏啊,今天让你在这儿吃饭,可不是我的主意。是我们家那鬼灵精的丫头,非要嚷着在这儿吃,说是你写的戏已经排好了,想请你指点指点 。” 听罢,苏俊满脸迷茫,内心不禁吐槽:这小五,又把锅扣我头上了。我就讲了个故事,啥时候写过剧本? 他暗自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小五古灵精怪的模样,心中一阵无奈:哼,要是这戏演得不尽人意,小五,你就等着瞧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暮色渐浓,一个伙计匆匆走来,微微欠身,恭敬地询问:“东家,今儿晚上,咱们要不要撑灯?” 金老爹一听,眉头瞬间皱起,没好气地回道:“眼瞅着太阳都快下山了,这还用问?不撑灯难道摸黑听戏啊?” 第33章 九关十八铺 一盏盏灯笼沿着戏台的轮廓依次悬挂,暖黄的微光星星点点 ,恰似夜幕中散落的细碎星辰。 待夕阳缓缓西沉,暮色笼罩,这些光亮便会彼此交织,汇聚成一条流淌着人间烟火的银河。 “靖宇表弟,快点给我们开一下门!” 声音突兀地从后院大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在空气中震荡回响 。 几个学生迅速赶过去,把大门的门栓取下,推开了紧闭的大门。苏俊定睛一看,来的竟是莫有财和唐家两位小姐。 莫有财瞧见苏俊,眼眶瞬间亮了,激动得径直朝着苏俊飞奔而来 ,开心的说道:“先生,我回来读书了。我想跟你好好的学……” 苏俊看着情绪高涨的莫有财,眼中满是温和,开口说道:“你有热爱学习、钻研实业的心,这是好事。” 苏俊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过几日,我便带你去你家庄子旁的煤矿附近勘察一番,选个合适的地方,把洋灰厂建起来。有了这厂子,往后我们就不用进口洋灰了。” 莫有财听着,眼睛愈发晶亮,脸颊因为兴奋染上了红晕,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里都透着藏不住的激动:“好啊!先生,我天天盼的就是这天。我可得跟你好好学、好好干!” 当苏俊示意莫有中坐到自己身旁时,莫有财挠了挠头,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伸手指向一旁的同学说道:“先生,我还是跟他们一块儿坐吧。” 正说着,也不知小五什么时候来了。只见她利落地跳上戏台,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唐少琼,你怎么磨磨蹭蹭的,现在才来!大家可都等你好久了。” 数落完,她又扭头朝向罗有中,语速飞快地吩咐道:“有中,手脚麻利点上菜,先生怕是早饿坏了。” 莫雨薇看着小五,见她行事风风火火,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王熙凤,不禁由衷赞叹:“金伯伯,你可有个好女儿了,你看看小五,有她在,谁还敢说‘女子不如男’呢?” 这边,被小五点名的唐少琼也不生气,脸上挂着急切的笑容,匆匆与姐姐唐少娴和莫有才道别后,便快步朝着戏台走去。 那边巷子口,罗有中双手端着菜,扯着嗓子喊道:“各位同窗,麻烦让一让,上菜咯! 听到莫雨薇夸赞小五,金老爹脸上瞬间堆满笑容,连连摆了摆手说:“嗨,这没啥!多亏了两位先生教导有方,孩子们才有这般出息,不管碰上啥事儿,都能顶得上去 。” 几人正谈笑间,小五像个灵动的精灵,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苏俊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句:“小苏哥哥,这好戏可开场咯!”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唐少琼已经站在台上,身姿挺拔,自信满满。深吸一口气后,她亮开嗓子唱了起来:“浪奔,浪流……” 瞬间,那歌声似乎被赋予了鲜活的灵魂,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纯粹而质朴,直直地穿透了众人的耳膜 。 声音里带着故事,裹挟着岁月的沧桑与生活的起伏,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身上。 原本嘈杂的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唯有那婉转又激昂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牵引着众人的思绪,飘向那风云变幻的上海滩,让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 唐少琼的歌声余韵尚未散尽,几个报童就蹦蹦跳跳地登上了舞台。 他们手里紧紧攥着报纸,小脸涨得通红,扯着稚嫩的嗓子高声叫卖:“卖报,卖报嘞!快来看看最新的《申报》!” 清脆的童声此起彼伏,瞬间将人拉回到那个旧时代的街头。 这还没完,一阵悠长的吆喝声又悠悠传来:“磨剪刀,戗菜刀,磨剪刀,戗菜刀咯——” 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几分沧桑与质朴。 就在这一瞬间,这些学生们用充满张力的表演,将上海滩独有的烟火气淋漓尽致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台上的场景活灵活现,有穿梭叫卖的报童,有扯着嗓子招揽生意的手艺人 ,台下的观众仿佛也跟着置身于那个繁华喧嚣的上海滩,一时间,掌声雷动 …… 舞台上的精彩一幕,也让苏俊看得目不转睛,心中满是惊喜与赞赏。 头只见他眼眸发亮,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嘴里连连叫好:“好!演得真是太好了!” 就在苏俊沉浸在精彩表演中时,疤脸神色匆匆,快步来到他身旁。 他微微俯下身,抬手轻轻拍了拍苏俊的肩膀。 苏俊刚要开口询问,疤脸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侧身,朝外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苏俊出去再说。 二人快步来到街上。街边的灯笼摇曳,昏黄的光洒在地面。疤脸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迅速递到苏俊手中。 苏俊接过纸条,疤脸适时举起火把,微弱的火光跳动,映亮了纸面。苏俊定睛看去,上面写着: 贤婿: 我已至晋城,明日到安宁,龙叔已在草铺,虎叔到呈贡。 苏俊眉头轻皱,面露疑惑,显然不明所以…… 疤脸见状,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低声解释道:“姑爷,上头写的这些地名,都是咱们马帮跑大理常走的‘滇西大马路’上的九关十八铺。 “这九关十八铺就是:九关碧鸡关、炼象关、老鸦关、南平关、响水关、勒马关、赵普关、回蹬关、鹦鹉关。” “十八铺:黑林铺、读书铺、草铺、白酒铺、炼石铺、河西铺、兰谷铺、新铺、舍资铺、黑苴铺、蒙七铺、石涧铺、马石铺、州前铺、水盘铺、双树铺、苴力铺、天申堂铺。全程500里。” 疤脸一张口,那些地名便像竹筒倒豆子般倾泻而出,语速极快却清晰利落,一个字都不带卡顿,显然已经烂熟于心,随便抽问哪一处,他都能不假思索地对上,好似这些地名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第34章 知道了 疤脸的双眼紧紧盯着苏俊,目光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苏俊心里明白,疤脸这是在替自己的老岳父来问计的呢? 苏俊心里门儿清,自己可千万不能随便开口。这行军打仗的事儿,他本就是个门外汉,要是贸然发表意见,说不定还会干扰指挥者的判断,那岂不是帮倒忙? 这么一想,苏俊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开口说道:“疤脸叔,劳您帮我给岳父带个话,就三个字‘知道了’,行不?” 疤脸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点头应道:“好嘞,姑爷,我一定带到!”说完,他又补了一句,“那我送姑爷回去?” 苏俊摆了摆手,语气轻松:“疤脸叔,您忙您的,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不麻烦您。” 疤脸听他这么说,也没再坚持,道了声别,转身匆匆离去 。 苏俊与几个正在关铺子的伙计简单寒暄了几句,随后便从药铺的后门走了进去。没走出几步,在转角处,一个温柔软糯的声音轻轻响起:“哥哥……” 这声音好似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直击苏俊的灵魂深处,让原本快步前行的他瞬间停住了脚步。 苏俊回过头,只见一个孤单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里。 刹那间,苏俊只觉得喉头一紧,酸涩之感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喊道:“薇薇……你怎么在这儿?” 莫雨薇嘴角微微上扬,神色轻松地说道:“等你。” 仅仅两个字,却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淌入苏俊心间。 他心中一热,情不自禁地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好似要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里 …… 突然,一阵“嘚嘚嘚”的脚步声传来,毫无防备的小妮子被吓了一跳,急忙一把推开苏俊,可她的小手却下意识地紧紧与苏俊十指相扣,紧接着,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紧张催促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戏台上,冯程程和许文强正满脸幸福地交谈着。 而台下,苏俊却无心欣赏这一幕,肚子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涌来,他只顾埋头猛扒拉着碗里的饭菜,筷子不停地在碗与嘴之间来回穿梭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眼前这碗能填满辘辘饥肠的食物…… 金老爹满脸笑意,看着狼吞虎咽的苏俊,眼神里满是宠溺。 他不停地往苏俊碗里夹菜,乐呵呵地说道:“年轻可真好啊!小苏,我年轻那会,一顿饭也得吃上三大碗,跟你现在一样,吃得香!” 苏俊嘴巴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婶子做的菜就是好吃……”那满足的神情,仿佛这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也不过如此。 金老爹一听,脸上笑意更浓,连忙摆了摆手,解释道:“苏啊,这一桌菜可不是你婶做的。从买菜到下锅,全是你的学生们一手包办,你婶婶也就指点了几句。”说完,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妻子,那眼神里既有询问,又像是在寻求肯定。 金婶听丈夫这么说,忙不迭地点头,脸上满是欣慰,又补充道:“这些孩子可懂事了,洗菜做饭,连冷水都不让我碰一下。” 苏俊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心满意足地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却又无比肯定地说道:“好吃!不管谁做的,反正就是好吃,这味道,绝了!” 而,苏俊身边的莫雨薇则截然不同。她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地吃着饭,目光自始至终都被台上的表演吸引着。 能忙我台上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紧紧揪住她的视线 ,仿佛美食都不及台上那方小小的天地来得精彩。 苏俊正捧着碗,将第三碗饭吃得酣畅淋漓,饭粒还沾在嘴角。 这时,台下猛地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好”,紧接着,如潮水般汹涌的掌声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席卷整个场地,淹没了所有其他的声音。 甚至盖过了人们的交谈声和餐具碰撞的响动 ,好似要冲破这一方天地,直上云霄 …… 没一会儿,小伍就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胸脯剧烈起伏着,满脸通红,激动地对苏俊喊道:“先生,先生……小苏哥哥,你觉得刚才的表演怎么样?” 小伍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说话都颠三倒四的,眼睛里闪烁着激动与期待的光芒。 可小伍又哪里能明白呢?对她而言,这场表演堪称划时代的创举,仿佛推开了戏剧新世界的大门,是足以改变戏剧历史进程的伟大变革。 但苏俊来自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光怪陆离、精彩纷呈的文艺形式他都见识过,眼前的表演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他神色平静,脸上毫无波澜,心中也没有泛起一丝兴奋的涟漪,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 。 小伍满心期待地紧盯着苏俊的脸,见他神色平静,心里“咯噔”一下,像突然被泼了盆冷水,兴奋的火苗瞬间小了大半。 犹豫片刻,她还是怯生生地小声问道:“先生,难道我们表演得不好吗?” 小伍的话还没落音,莫雨薇赶忙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真诚的夸赞:“伍妹,这是我看过最精彩的话剧了,你们真的太了不起,成功啦!” 小五一听这话,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兴奋地喊了声“娘……” 全然没了刚才的忐忑,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扑进了金氏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笑声清脆,幸福得仿佛要溢出来 。 这一夜,对于苏俊的学生们而言,或许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舞台上的成功让他们兴奋得难以自已,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表演时的画面,心中满是激动与自豪。 而他们的先生苏俊,同样彻夜未眠。在这寂静的夜里,他翻找出充好电的充电宝,打开了那部承载着未来信息的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苏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深知,自己不能再局限于抄写文学作品,来赚钱了!抄好的川端康成的“雪国”,被他丢到了一边。 时代正等待着巨大的变革,而能推动这场变革的,不再是靠这些优美的文字,而是直接教授国人,用这些能改变生产力的工业与技术。 于是,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疯狂地搜寻着手机里有关未来工业及技术的书籍。 每找到一本,他的眼神就愈发坚定,因为他清楚,这些知识,才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关键,才是引领这个时代走向全新未来的王道 。 第35章 不一样的课 天刚破晓,晨雾还未完全散去,莫雨薇便乘上一顶小轿,匆匆朝着金家药铺而来。 金老爹习惯早起,早早便打开了药铺的门。瞧见莫雨薇的身影,他脸上立刻浮现出和蔼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哎哟,莫姑娘,今儿来得可真早! ” 莫雨薇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温婉的笑意,脆生生地回应:“金伯伯,早上好呀!” 金老爹脸上笑意未减,接着说道:“莫姑娘,你婶婶正在后厨做菊花米线呢,你赶紧去吃一碗。对了,苏那孩子,昨晚又熬夜了,灯几乎亮了一整晚,天快亮才刚睡下。莫姑娘,你晚点再去喊他,让他多睡会儿。” 莫雨薇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小五拎着茶壶走过来准备给金老爹泡茶,一抬眼瞧见莫雨薇,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兴奋地打招呼:“莫姐姐,早上好!” 金老爹看着正在给自己倒茶水的闺女小五,开口吩咐道:“小五,你一会先带莫姐姐去吃碗米线,吃完再去喊你小苏哥哥,可别打扰他睡觉。” 莫雨薇和小五站在苏俊的房门前,抬手敲了许久,那扇紧闭的门内才终于有了动静。 苏俊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窗外斜射而入的阳光,刹那间,困意全无,整个人像被弹簧弹起一般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找衣服,一边冲着门外高声回应:“等等!就来就来,我这就起床! 只听外面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轻声说道:“这衣服脏成这样就别穿啦,把这套拿进去换上,脏的我拿回去洗。” 苏俊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哦!那我把门栓打开,你等会儿再进来,我先躲到床上去。” 外面的人听闻,突然笑出了声,说道:“好好好,你赶紧开门吧!” 莫雨薇一进门,就把衣服丢到床上,打趣道:“我一个大姑娘都不害臊,你倒害羞起来了。快换上,我先出去一下。” 苏俊笑了笑,解释道:“刚刚我不是听到小五在吗?” 莫雨薇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莫雨薇走进来,开始收拾苏俊的脏衣服。看到被苏俊随手扔在地上的稿子《雪国》时,她不禁看了一眼,发现全是日文,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呀?” 苏俊正在扣扣子,闻言扫了一眼回答:“哦,一本日文小说,本来打算拿去发表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样啊!你忙你的,这事交给我吧。我有个同学,在香港嫁给了一个日本作家,我寄给她看看,你觉得行吗?”莫雨薇一边收拾,一边向正在穿衣服的苏俊询问道。 苏俊嘴角上扬,爽快地说:“行,你想怎么办都行。” 莫雨薇又走到书桌旁,开始帮苏俊收拾。桌上摞着一沓厚厚的手抄稿子,能看出是花费许多时间完成的。 她轻轻拿起,指尖摩挲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望向苏俊,眼中满是疼惜,柔声劝道:“哥哥,别再熬夜写东西了,身体要紧。” 苏俊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没事,习惯了,不碍事的。” “哥哥,你每次都这么说!”莫雨薇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微微发颤 ,带着些委屈和嗔怪。 苏俊见状,心里一紧,急忙笑着哄道:“好好好,今后一定听老婆大人的,保证说到做到!” 听到这声“老婆大人”,莫雨薇破涕为笑,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还带着一抹娇羞。 没一会儿,莫雨薇就把脏衣服归拢好,堆成了满满一大包。她的目光落在一旁放着的《雪国》稿纸上,轻轻将其拿起,动作轻柔得好像在对待稀世珍宝,眼神里满是珍视。 收拾妥当后,莫雨薇转身看向苏俊,微微点头示意。苏俊立刻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一大包脏衣服,笑着说:“这么沉,我来拿。” 莫雨薇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温柔,两人并肩走出房间,身影在连廊上逐渐远去 。 今天。 苏俊像往常一样从容地走上讲台,台下同学们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对同学们说:“今天,老师给大家讲一个有趣的小故事,叫《曹冲称象》。” 绘声绘色地讲完故事后,苏俊挺直身板,又开始背诵起来:“邓哀王冲字仓舒,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时孙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冲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悦,即施行焉。” 背诵完毕,苏俊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的同学们,接着说道:“这就是《曹冲称象》的原文,出自《三国志·魏书·武文世王公传》。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差不多有一千七百年了。” “在当时,曹冲能想出这样巧妙的办法,解决了大人们都头疼的难题,是不是很厉害?同学们想一想,要是自己身处那个时代,能不能想出同样聪明的办法呢?” 苏俊望着台下安安静静的同学们,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听得这么认真,那老师也来考考大家。今天,大家去算一算咱们教室前面那个三门四柱石牌坊的重量,现在就开动脑筋想想办法吧。” 此言一出,底下的学生们瞬间炸开了锅,满脸惊诧。有学生忍不住大声问道:“先生,那石牌坊的重量,这可怎么算呀?” 苏俊不慌不忙,依旧面带微笑,缓缓说道:“具体怎么算,老师之前已经教过类似的思路了,大家自己想办法,老师相信你们都能找到答案。” 听到苏俊这么说,台下的学生们瞬间垮下了脸,紧接着,教室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哀嚎。 “啊?这可怎么算啊!” “完了完了,这也太难了!”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着,愁眉苦脸的模样仿佛面临着天大的难题 。 第36章 洋灰厂选址(上) 这两天,圆山小学仿佛被卷入了一场奇异的风暴。 学生们像是着了魔,每天都有一群人在学校的石牌坊周围徘徊,眉头紧皱,不停地挠头,仿佛石牌坊上藏着什么解不开的谜题。 甚至有人搬来了桌子,搭成简易的脚手架。他们站在上面,手中的尺子来回比划,神情专注又带着几分苦恼。 目光落在石牌坊精美的雕花上时,学生们脸上的愁容更浓了,有人小声嘟囔着:“这镂空的玩意儿,体积到底咋算啊?” 而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苏俊这个老先生,此刻正趴在教室课桌上,呼呼大睡,嘴角还流着口水,对外面的热闹场景浑然不知。 此刻,翁书瑶的心高高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站在四张桌子摞起来那般高度上的莫靖宇,揪心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她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双腿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这份煎熬,转身朝着校长室狂奔而去。还没跨进门槛,声音便已传了进去:“爹啊!你快去管管苏俊那家伙吧!” 翁校长正埋首于文件中,听到声音,没好气地抬起头,眉头拧成个“川”字,没好气地说:“怎么管!难道要我承认,我教出来的这些学生,还比不上一个一千多年前的毛头小孩聪明?” 翁书瑶愣了一下,心里暗自思忖:原来爹爹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啊! 可翁书瑶一心惦记着莫靖宇,那股子拗劲上来了,哪肯轻易放弃。 她像只撒娇的小猫,轻轻蹭到翁校长身边,软声说道:“爹爹呀!难道真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啦?您再好好想想嘛~” 翁校长看着自家宝贝女儿,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扯着嗓子大笑:“办法?哈哈哈……有啊,除非你能算出这石牌坊有多重,这事儿就结了!”那笑声,差点没把屋顶给掀翻。 翁书瑶眼珠子滴溜一转,自以为想出了个绝妙主意,兴奋地一拍手,眉飞色舞道:“那,那我随便报个数给苏俊那家伙不就行了!我估摸着他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答案,肯定糊弄过去了!”那小表情,仿佛已经看到苏俊被她蒙骗的样子。 翁校长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瓜,哭笑不得地说:“哎哟喂!我的傻闺女哟!问题是人家苏俊有算出石牌坊重量的法子。到时候一问你怎么算出来的,你不得当场露馅,那可就丢人丢大发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咋办嘛!”翁书瑶撇着嘴,小声嘟囔着,像只斗败的小公鸡,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她心里可把苏俊给“问候”了无数遍,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苏俊大坏蛋”几个字了 。 彼时,疤脸带着两个赶马人来到圆山小学找苏俊。 一迈进校园,疤脸就瞧见莫靖宇高高地骑在石牌坊顶上,跟个雕像似的发呆呢? 巴脸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表少爷,你们苏先生在哪儿呢?” 还没等莫靖宇张嘴,下面那些累得气喘吁吁,正扶着桌子搭“人肉脚手架”的学生,没好气地抢答道:“在教室睡觉呢?” 那语气,就好像对苏俊这副悠闲模样有一肚子怨言,就差没翻个大白眼了。 看到学生们这样的回答,疤脸不禁微微一怔。但他瞧着这群学生个个耷拉着脸,心里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强忍着笑意,径直穿过了这座石牌坊。 没一会儿,疤脸来到一间教室外,透过窗户,一眼就瞧见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苏俊。 疤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脚便准备走进教室。可就在他刚踏入教室门的那一刻,原本看似睡得正香的苏俊,冷不丁地开口说道:“怎么?算出来了?” 冷不丁被闭着眼的苏俊突然一问,疤脸赶忙应道:“姑爷,是我!” 听到是疤脸的声音,苏俊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似不经意地抬手抹了抹嘴角残留的口水,脸上挂着笑,对疤脸说道:“叔,您来啦。” 疤脸微笑着点点头,脚步匆匆地走到苏俊身旁,动作利落地将一张信鸽捎来的小纸条递到苏俊手中。 苏俊展开那卷得有些皱的纸条,果不其然,又是岳父大人莫老邪告知他今日到了何处。看完,苏俊笑了笑,语气轻快依旧:“叔,您还是帮我回‘知道了’就行。” 疤脸赶忙点头,小心收好纸条,接着开口询问:“姑爷,明天学校沐休,您之前说要去为洋灰选址,打算带几个人一起去?” “明早出发,一共三个,我、大小姐,还有莫有财。咱们快去,快回。”苏俊不假思索地答道。 疤脸连忙点头,应道:“知道了。”言罢,便向苏俊告辞,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俊望着疤脸离去的背影,慢悠悠地从课桌上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落在石牌坊下那群正绞尽脑汁计算的学生身上,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刹那间,他的思绪飘到了共和国那位科技巨擘给本科生出的一道,堪称“魔鬼”的毕业题:“从地球上发射一枚火箭,绕过太阳再返回地球,请列方程求解” 。 这道题看似寥寥数字,实则暗藏玄机,背后关联着天体力学、轨道动力学、数学物理方程等多学科知识的交叉融合,考查的是学生能否将所学融会贯通。 当时还是开卷考试,允许学生携带讲义、笔记本和各类参考书,可即便如此,这道题的答案根本无法从现成资料里照搬,学生们必须自主对知识进行深度剖析、整合与推导。 考试从早上八点半准时开始,一直到中午,竟没有一个人交卷。甚至有两名学生因为过度紧张,直接晕倒被抬出了考场。 钱老心疼学生,让大家先去吃午饭,下午接着考。可直到傍晚时分,教室里依旧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能解出这道题,最终全员基本都不及格。 钱老狠下心,决定让所有学生延期半年毕业,利用这段时间专门补习数学和外语。在那半年里,学生们日夜刷题,一共做了三千多道数学题,最终才得以顺利毕业。 苏俊想到这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暗自思忖:要不,到时候我也效仿一下,给学生们来这么一道题? 第37章 洋灰厂选址(中) 雨,自昨晚起淅淅沥沥,一直绵延到清晨…… 细密的雨丝编织成一张无边的网,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昨夜,昏黄的灯光在屋内晕染出一小方暖融的天地,苏俊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抄写着手机里《电工学》的教材内容。笔尖在纸张上摩挲,沙沙作响,每一个字符都倾注着他对未来工业发展的深切期许 ,很快,密密麻麻的文字爬满了稿纸。 抄完一章,苏俊搁下手中的笔,靠向椅背,稍作休憩。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夜幕深处,心中思绪万千。少顷,他坐直身子,抬手抚平桌上的信纸,蘸好墨水,郑重地给马丁教授写信。 信中,他言辞恳切地询问马丁教授,关于他帮忙向德国人和美国人,洽谈引进年产一万吨水泥生产线的进展情况如何。 而这生产线,是苏俊用来改变家乡工业,落后面貌的关键基石 ,每一个细节都牵扯着他的心。 清晨,微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的暗沉,苏俊便早早起身。 金老爹知道,苏俊今日要去寻觅洋灰厂的合适厂址,见外面细雨不止,老人家心疼苏俊。 连夜翻找出家中那件厚实的蓑衣,仔细整理好,连给苏俊送了过去,就盼着能为苏俊遮风挡雨。 雨幕如瀑,苏俊匆匆从药铺后门闪身而入,身上的蓑衣还淌着水。金老爹抬眼瞧见他,眉头轻皱,劝道:“苏啊,这天儿雨下得这么大,要不改天再去?” 苏俊顿了顿,神色坚定,语气却透着几分急切:“老爹,时不我待啊!实在等不了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顶小轿“吱呀”一声,稳稳停在了药铺门口。苏俊和金老爹抬眼望去,只见从轿上下来的,正是唐家二小姐唐少琼。 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银网,唐少琼撑着一把油纸伞,怀抱一包物件,匆匆迈进药铺。 她发丝微乱,颊边还挂着晶莹雨珠,瞧见苏俊,先是一愣,随即双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娇喘着说道:“还好,还好,可算没迟到。” 苏俊满脸疑惑,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一时语塞,不知从何问起。金老爹瞧在眼里,心下明白,笑着打趣:“唐姑娘,是找莫家那小子的吧!” 这话一出口,唐少琼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苹果,羞涩得不敢抬头,只轻轻点了点头 ,模样娇俏又可爱。 “叮当,叮当……” 清脆又富有节奏的铃声由远及近,在这微雨的清晨,显得格外悦耳。 只见一支马帮队伍缓缓朝着药铺走来。走在最前头的,是身披蓑衣的疤脸,他手中稳稳牵着头骡。 疤脸很快来到药铺前,轻轻拽住缰绳,让头骡停稳,而后抬手摘下斗笠,露出憨厚笑容,拱手说道:“金老爹,姑爷,早啊!” 苏俊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眼中满是关切,看向疤脸说道:“叔,今天又得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山路难行,真过意不去。” 疤脸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朴实的笑容,摆了摆手,虽然没说话,但那神情仿佛在说:“这有啥,别放在心上。”那憨厚的模样,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这时,莫雨薇抱着一件厚实的棉袄,走到苏俊身旁,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轻声细语道:“哥哥,山里湿气重,把这件棉袄穿上,可别着凉了。” 说着,便轻轻展开丝质棉袄,细心地帮苏俊披上,动作轻柔又自然,仿佛这已经是她生活中再熟悉不过的日常。 而此时,细密的雨点如银线般纷纷扬扬,打湿了周遭的一切。 苏俊抬眸,目光满是温柔与关切,抬手轻轻为莫雨薇捋了捋被雨丝打湿的鬓发,轻声劝道:“薇薇,你瞧这雨下个不停,山路泥泞湿滑,今天要不就别去了,在家好好歇着吧!别去了。” 莫雨薇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微微踮起脚尖,直视着他的眼睛,嗔怪道:“哥哥,你在胡说什么呢!不过是一点小雨,怎么能成为让我们分开的理由?我才不要和你分开,不管什么天气,我都要和你一起。” 而另一边,莫有财一边手忙脚乱地套着一件羊皮袄,一边佯装抱怨,朝着唐少琼念叨:“你这丫头,下这么大雨还巴巴赶来,要是淋出个病来可咋整。” 唐少琼抿着嘴,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也不顶嘴,只是静静地看着莫有财,那笑容里满是亲昵与依赖。 此刻,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却丝毫没有冲淡这满溢的温情。 穿好棉袄的苏俊利落地披上蓑衣,走出药铺,抬手轻轻抹去马鬃毛上的水珠,而后翻身上马。随着他一声低喝,缰绳轻抖,马蹄刨动地面。 打头的疤脸也翻身上马,手中长鞭在空中虚晃,发出一声脆响。 铃铛声再次清脆响起,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蜿蜒山路进发。一行身影很快隐入山林,只留下金老爹与唐姑娘为他们的远行祝福。 细密的雨幕中,马蹄声哒哒作响,莫有财骑着一匹枣红马,身姿矫健地来到苏俊与莫雨薇身旁。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神色带着几分急切与期待,开口问道:“先生,您之前说要建的这个洋灰厂,对选址有啥具体要求不?” 苏俊微微皱眉,目光望向远方,沉思片刻后,有条不紊地说道:“首先,土地得平整,这样建厂施工会方便许多;另外,千万不能选在风口处,不然生产时受大风影响,不仅效率低,安全也没保障。其他的就是资源方面了,好在那片区域已经有水和煤矿,目前要着重考虑的,主要就是这两点。” 莫有财听完,眼睛陡然一亮,脸上绽开一抹欣喜的笑容,兴奋的说道:“先生,巧了!在这片地,我还真知道有个地方,完全符合先生您说的这些条件 ,它地方宽敞平整,离风口也远。” 苏俊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上扬,难掩兴奋,激动地拍了下大腿:“当真?太好了!那你赶紧去跟疤脸叔说一声,让马帮调整下路线,咱们直接去你说的那块地,早点过去看看,心里也踏实。” 莫有财眼睛放光,忙不迭点头,兴奋劲儿溢于言表:“得嘞!我这就麻溜儿地去跟疤脸叔讲,保准不耽误事儿!” 话一说完,他扬鞭打马,很快的朝着马帮的前方奔去。 第38章 洋灰厂选址(下) 细雨纷纷扰扰,马帮队伍微微调整了方向,沿着一条五尺多宽的泥泞土路,稳步向前走去。 马蹄声在雨中错落,泥水溅起又落下,融入这湿滑的道路 ,一行身影逐渐隐没在雨幕里。 一路上,道路泥泞湿滑,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两个多时辰后,一座山神庙终于映入眼帘。庙旁,几座冒烟的窑子错落分布。 走在前方牵马的疤脸,猛地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歇息!”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却引得烧窑人的狗儿,一阵狂吠“汪汪……”。 苏俊穿着他那双,一同穿越而来的旅游鞋,动作敏捷地跳下马,几步就跨到莫雨薇身旁,伸手去扶她下马。 不经意间,他的目光落在莫雨薇的鞋子上,这一看,顿时勾起了他满心好奇。 莫雨薇察觉到苏俊的视线,微微仰头,佯装嗔怪道:“看什么呢?莫不是嫌我这脚大,没像旧时女子那般裹小脚吗?” 苏俊忙不迭摆手,连声解释:“我可绝对没有那种恶趣味的想法,就是真没见过你穿的这种鞋子。” 莫雨薇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真笨!这是油鞋,专门下雨天穿的,防水用。” “油鞋……”苏俊低声重复,心想确实如此,既然有油纸伞,那有油鞋也不稀奇。他看着这双类似未来高帮雨靴的鞋子,忍不住啧啧称奇。 莫雨薇却有些恼了,脸颊微微泛红,轻斥道:“你一个大男人,老是盯着女人的脚看,羞不羞啊。”说完,转身径直朝着山神庙走去 。 此时,天色微放明,但是这细密的雨点在黯淡的天光里,织就一张朦胧的网,将整个世界笼在一片湿冷的氛围中。 而,这座隐匿在荒郊的山神庙,在绵绵阴雨中更显破败与沧桑…… 苏俊走到庙前,打量着这座古庙,只见庙门半掩,腐朽的木门在风雨中吱呀作响,似是在无力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门楣上的牌匾字迹斑驳,“威镇山川”四个大字,被岁月与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些许痕迹,让人勉强辨认出曾经的模样。 庙前的台阶布满青苔,湿滑难行,每一步落下,都似能听见历史的回响。 两侧的石狮子缺了一角,雨水顺着破损的纹路滑落,像是它们无声的泪水。 此刻,疤脸站在那扇木门前,微笑着对苏俊说道:“姑爷,到里面歇一会,前方下了坡,就到了。” 苏俊点点头,踏步走进庙内,只是这时,昏暗的光线让人一时难以视物,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混合着燃尽的香烛气息。 慢慢的,苏俊看清了一尊山神塑像立在正中央,神像的面容已然磨损,金漆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泥胎,却依旧透着古朴庄重的气息。 它双目微阖,似是在俯瞰着世间万物,又似是在这漫长岁月里陷入了无尽的沉睡。 庙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雨水透过缝隙淅淅沥沥地落下,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滴答声在空旷的庙宇内回响,更添几分寂寥。 墙壁上绘着的壁画,因受潮和时间的冲刷,色彩褪去,画面模糊,依稀能辨认出一些神仙鬼怪、凡人祈愿的场景,却也只是残章断片,难以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然而,神像前,莫雨薇脱去蓑衣,取下草帽。轻闭双眸,双手虔诚地合十,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那打湿了衣角,却丝毫不影响她沉浸在无声的祈祷中。 莫有财与疤脸一同走进山神庙,他脸上还挂着未消散的嬉笑,脚步因为庙内地滑还有些踉跄。 可当他一眼瞥见在神像前祈祷的莫雨薇,那笑容瞬间僵在嘴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动作也变得轻缓起来,生怕惊扰了这份肃穆与宁静 。 片刻后,莫雨薇缓缓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气,像是将满心的期许都托付给了神明 。她转过身,发现众人都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纷纷落在自己身上。 莫雨薇脸上浮现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我不过是怀着十足的诚心,向山神老爷祈愿,盼着咱们这一趟行程顺风顺水。没想到倒让大家都着我了。好啦,大家别愣着,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疤脸脸上的疤随着笑容皱起,恭谨又热络地说道:“那可就承大小姐的情了!托您的福,往后咱们保准顺风顺水。既然这样,也不能忘了山神老爷的庇佑,得好好祭祀一番,感谢它赏了这片瓦,让大伙有地儿避雨。” 说罢,疤脸扭头,对着手下的赶马人利落地吩咐:“把昨天准备今天吃的卤猪头、凉鸡都拿出来,麻利儿地祭祀山神。” 紧接着,他目光一扫,落在一个年轻的赶马人身上,喊道:“小三儿!你去找烧窑的弄些柴火回来,动作快点,一会儿还得煮饭呢!” 小三儿应了一声,带着一个赶马人,匆匆跑开…… 其他人也各自忙碌起来,有的小心翼翼地搬着祭祀用的食物,有的整理着祭祀的场地。 一时间,小小的山神庙到处充满了忙碌的气息 。 莫有财满脸堆笑,忙不迭地侧身,向苏俊介绍起来,语气里透着几分熟稔与热情:“先生呐,您瞧!翻过前面这座山,下面便是个小坝子。虽说称作坝子,实则也就山脚下有个小村子,叫石匠村。” “村里人大都不务农,世世代代靠打石头、烧石灰营生。您看外头那几座窑子,准是烧石灰用的。” 说着,他抬手指向山神庙门外不远处,脸上带着对这片土地了如指掌的自信。 听到“烧石灰”三字,苏俊瞬间瞪大了双眼,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身子微微前倾,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拔高了声调脱口而出:“当真?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天助我也!” 声音中满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一起 ,好似已经抓住了什么宝贵的机遇。 莫有财满脸疑惑,眼睛睁得溜圆,一连串地追问道:“先生,这是为啥呀?这里头有啥讲究,您快给我讲讲。”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脸上写满好奇与急切 ,就盼着苏俊能立刻为他解开谜团…… 第39章 天赐之地(上) 苏俊脸上挂着一抹笑容,侃侃而谈:“水泥这东西,主要成分是石灰石、黏土之类。巧了,这儿正好有石灰石,这可就方便太多了,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忙!” 莫有财听完,脸上笑开了花,说道:“我的老天爷呐,先生!您说的石灰石,脚下这一整座山可全都是啊……” 苏俊听闻莫有财的话,内心激动万分,却强压着情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有财表弟,那这儿离铁路有多远?” 莫有财思索片刻,抬手比划着说:“先生!从这坝子向东翻过一座山就能到铁路,最多也就十二三里地。” 苏俊双眼放光,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欣喜,一拍大腿说道:“太棒了!容我一会儿亲自去实地再勘察勘察,要是情况属实,这洋灰厂选址在这儿,那可太合适不过了,绝对一点儿问题没有!” 说完,苏俊便陷入思索,这里原料、交通等建厂要素都齐了 ,正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推进时,小三儿带着几个人抱着柴走进来。 突然,其中一人猛地丢下手中柴禾,“扑通”一声跪地,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高声喊道:“恩人呐!可算又见到您了!” 苏俊听到那下跪之人叫自己“恩人”,不禁定睛看去,瞬间心下乐开了花,赶忙说道:“哟,这不是黄瘪老鼠嘛!你怎么在这儿呢!”说着,便伸手将那个瘦骨嶙峋的人拉了起来 。 黄瘪老鼠见苏俊认出了自己,还询问自己缘何至此,顿时情绪激动起来,眼眶泛红,语速飞快地说道:“恩人呐!自打您走后,没两天,俺娘的病就好了,活蹦乱跳地下了地。” “她老人家一听说自家丫头被先生收为徒弟,就不停地跟俺念叨,说这丫头马上要出远门,怎么也得给她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 “俺思来想去,觉得娘说得在理。可恩人您是知道的,俺家穷得叮当响,家徒四壁,拿不出一分钱。” “俺就寻思着,得来石匠村找点活干,挣点钱给丫头准备准备。这不,就到这儿来了。” 苏俊瞧着这个面黄肌瘦的“黄瘪老鼠”,顺手从旁边的柴堆里抽出一根柴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招呼道:“大哥,来,坐这儿,咱们冲下壳子。” 苏俊话音刚落,便一屁股坐到柴块上,随即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神色随和地说道:“坐啊,大哥……” 而, “黄瘪老鼠” 哪敢和苏俊并排坐呢?听到苏俊催促,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捡起一块柴,蹑手蹑脚地挨着苏俊坐下,动作间满是拘谨与不安 。 此时,狭小的山神庙中,篝火熊熊燃起,暖橙色的火光跳跃摇曳 ,丝丝寒意瞬间消散。 苏俊借着篝火那暖烘烘的光亮,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开口问道:“老哥,在这儿做一天工,能挣多少钱呐?” “没……没多少,也就混口饭吃。”“黄瘪老鼠” 缩着脖子,眼神闪躲,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几分怯懦与无奈 。 莫有财站在一旁瞧着他哆哆嗦嗦的模样,嘴角一勾,笑着打趣道:“大叔,您这是藏着掖着啥呢?放敞亮点!我们又不是来跟您抢饭吃的,别怕。” “黄瘪老鼠” 嘴角微微扯起,露出一抹极为腼腆的笑,声音小得如同耳语般嗫嚅道:“哪能呢 。” 苏俊目光落在“黄瘪老鼠”身上,只一眼,便洞悉了他艰难的处境。在这片土地上,“黄瘪老鼠” 活得艰难,为了仅存的面子和尊严,他把苦水都往肚子里咽,此刻已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苏俊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找个他愿意聊的话题。突然,脑海中闪过那个灵动的身影——李穗,他的徒弟,也是“黄瘪老鼠”最为自豪的女儿。对,就聊她吧! 苏俊清了清嗓子,脸上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开口问道:“老哥,你家闺女,我的徒弟李穗,最近都在忙些啥呢?” 果然,“黄瘪老鼠” 一听苏俊问起自己的女儿,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间亮起光来,话匣子也一下打开了。 他微微挺直了腰板,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娃啊!天天满山跑着采药呢!一进家门,屋里头全是她晾晒的草药,堆得满满当当的。前儿个还跟我说,让我别操心她的事儿,她自个儿心里有数……” 说到这儿,“黄瘪老鼠”脸上笑意更浓,皱纹都舒展开来,满满的都是骄傲与欣慰 。 苏俊笑了…… 笑着问道:“那么?她怕不怕,跟我读书的苦呢?” “黄瘪老鼠” 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憨厚,摆了摆手,语气轻快又笃定,反驳道:“能有饿肚子苦?读书那可是求上进的好事,她不会觉得苦的!” 这下苏俊知道“黄瘪老鼠”的话匣子打开,他可以询问一些,此时华夏农村的真实情况了。 稍作思忖,他语气关切又带着几分试探,缓缓开口问道:“老哥,听你这么说,难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糊口吗?” “黄瘪老鼠”听苏俊这么问,神色一黯,低头沉默盘亘了一会,才苦笑着开口道:“恩人呐,您是去过俺家的。不瞒您说,俺家在村里条件还算好的,一年到头,粮食也就够吃半年。可村里好多人家,撑不过三个月就断粮了 。” “为什么?”苏俊闻言,眼中满是急切与震惊,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 “黄瘪老鼠”神色凝重,双唇紧抿,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与愤懑,沉默了许久才艰涩开口:“打下的粮食,一多半都得交出去……” 说话间,他微微低下头,声音里满是无奈 。 随后,“黄瘪老鼠” 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都是保长来收的,说是唐大督督要练兵,上头下了命令,家家户户都得按人头、按田亩交粮。大伙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可收的粮食一大半都被拉走了 。” 说到这儿,他的眼中满是无奈与悲戚,望向远方,像是被生活的重压压得喘不过气来。 第40章 天赐之地(中) 苏俊沉默片刻,再次向“黄瘪老鼠”发问:“老哥,我跟您打听个事儿。要是想请你们村里的人来做工,像修桥铺路、平整土地这类活儿,得满足啥条件他们才肯干呢?” “黄瘪老鼠”皱着眉头,掰着手指头,嘴里不停地嘀咕:大伯家,二伯家……这几家,都已经靠吃野菜度日了。 这才刚到几月啊,大春的粮食还没下来,往后的日子还难熬着呢。 这几家还算有劳力的,其他四邻八乡的,也就王保长家能一日吃上两餐。 他又细细数了几十家的情况,才说道:“恩人呐,要是干这活能管饱饭,一月再给上五斗米,估计就有人肯干了。” 这话一出,苏俊瞬间呆住,心里直犯嘀咕,当下的人力成本,竟已低到这般田地了吗? 想到这儿,苏俊满脸惊讶,脱口而出:“这么低吗?” 被唤作“黄瘪老鼠”的男人苦笑着,声音里满是无奈:“恩人呐!真不低了。我在这儿打石头、搬石头,没日没夜地烧石灰,一天都不敢歇一会儿,累得跟骡马似的,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只能挣七斗米啊!” “一天都不歇?”苏俊不禁感慨,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黄瘪老鼠”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疲惫而又苦涩 ,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艰辛。 这时,一旁的莫有财赶忙插话:“先生啊!你是有所不知,我在庄子上熬糖的时候,天天都有人来庄上找活干,好些人只要能有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苏俊转过头,目光落在莫有财身上,问道:“是吗?” 莫有财忙不迭点头,接着又说:“哎,先生!您是真不了解,在农村,几枚大洋就能娶一个黄花大闺女当媳妇了。” 莫有财生怕苏俊不信,急忙补充道:“先生!之前和疤脸叔一道在我爹手下当赶马人的赵四,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折了一条腿。” “分了十匹骡马后,他在我们庄上安了家。您猜怎么着?前段时间,他又娶了个三房的媳妇,才花了七个大洋!”莫有财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脸上的神情十分夸张 。 这时,坐在一旁抽旱烟的疤脸也搭话了,他吐出一口烟圈,缓缓说道:“表少爷说的千真万确。本来那家人只要五个大洋,可我那赵兄弟硬是多给了两块。” “他还拍着胸脯说,圆山寨莫大当家手下的赶马人,可没有欺负人的孬种!”疤脸说到这儿,脸上满是得意,仿佛在说自己的英雄事迹一般 ,眼神里透着一股自豪劲儿。 听到这些,苏俊心里一阵揪痛,暗自骂道:这tmd到底是个什么鬼社会?虽说自己也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圣母婊”。 但如今这世道,可不就像迅哥笔下“人吃人”的社会吗?难受的情绪翻涌,让他只想出去透透气。 于是,他借口道:“老哥,你坐着,我出去方便一下。” 疤脸一听,赶忙朝旁边喊道:“小三儿,带姑爷去……多留个心眼,注意安全。” 苏俊跨出小庙,一夜的雨已然停歇。抬眼望去,整个山峦像是被大自然轻轻披上了一层薄纱,如梦似幻。 远处,雾气在峰林间缓缓游走,与葱郁的山林缠绵交织,让平日里硬朗的山峰,此刻也多了几分温婉与柔和。 脚下,湿漉漉的泥土散发着质朴的芬芳,混合着青草与野花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草叶尖挂着晶莹的雨珠,在微光中闪烁,轻轻一碰,便滚落尘埃。 不远处,一条山溪潺潺流淌,雨水的汇入让它活力满满,清澈的溪水跳跃着、欢腾着,一路向前奔去,时不时撞击在石头上,溅起层层洁白的水花 。 苏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清新得如同被过滤过的空气,胸腔中那颗因世间不公而悲愤的心,才稍稍得到了些许慰藉,缓缓平静下来。 这时,跟在身后的小三儿,一脸乖巧,小跑到苏俊身旁,抬手指向一块巨石,说道:“姑爷,那大石头后面避风,您去那儿吧。” 苏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说道:“不用啦,在这儿站站就挺好。” 苏俊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投向远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被虚化,只剩满心的怅惘与无力。 眼前这片土地,封建陋俗如盘根错节的荆棘,肆意蔓延,他深知,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分毫。 他自嘲地苦笑,脑海中浮现出厚黑教主李宗吾笔下的《厚黑学》,若自己深谙其中精髓,是不是就能在这混沌世间找到破局之法?可终究,他只是个怀揣赤子之心的凡人,未曾研习那所谓处世之道。 他也羡慕迅哥,笔锋犀利如刀,怼遍世间丑恶,可他又哪有那般本事?既无法像迅哥一样,在乱世中以笔为剑,针砭时弊,却巧妙避开某些敏感禁忌;也没有勇气,将文字化作利刃,直戳社会的脓疮,却又不触碰到某些权贵的逆鳞。 就拿《记念刘和珍》来说,迅哥虽用文字悼念逝者,却未向读者道明刘和珍参与游行的深层缘由——日本军舰炮击天津大沽口,这般回避,自己无论如何也学不来。 1932年“一二八事变” ,听闻迅哥躲在内山书店,亲眼看着店员救治日本兵,那份淡定从容,苏俊自叹不如。 他没有那样的 “面皮”,在民族矛盾尖锐之时,还能冷眼旁观这般场景。 而他苏俊,只想为方志敏笔下《可爱的中国》里,被恶魔撕咬的母亲,打造一根坚实的打狗棒,配上一把威力十足的猎枪。 他渴望用自己的方式,去守护这片土地,去扞卫母亲的尊严,即便前路荆棘密布,孤立无援,也绝不退缩。 想到这儿,苏俊不禁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容里,藏着释然,也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洒脱。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他的发丝。他下意识地一回首,刹那间,呼吸都仿佛停滞了——莫雨薇不知何时已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她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像是藏着万千星辰,又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关切,就这般静静地凝视着苏俊 …… 第41章 天赐之地(下) “哥哥,祭祀仪式结束了,我们回去吃饭吧!”莫雨薇轻唤着,望向回头的苏俊。 苏俊颔首示意,与莫雨薇一同转身,迈进那小小的山神庙。 一进入庙内,苏俊便瞧见,铺着松针的地面上,四个搪瓷盆摆放有序,里面盛着鸡肉、凉拌猪头肉,还有一盆看着像凉拌水腌菜。 另外,疤脸和赶马人们,还精心熬制了一道蛋花汤,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香气。 疤脸瞅见莫雨薇和苏俊走进来,赶忙热情招呼:“大小姐,姑爷,快来吃饭!尝尝我们赶马人做的饭菜,看看合不合口味。”说着,便递上一双竹筷,还有一个用芭蕉叶包的饭团 。 苏俊大方地接过筷子和饭团,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说道:“好了,大家一起吃吧,别客气。”众人原本还有些拘谨,苏俊率先夹菜后,疤脸这才跟着说:“行嘞,大伙都动筷吧!” 苏俊夹起一只鸡爪,轻轻放到莫雨薇饭团上,他记得她最爱啃鸡爪。这个小动作自然又亲昵,莫雨薇脸上浮现了幸福的微笑,轻声道了句谢。 不经意间,苏俊用眼角余光扫向“黄瘪老鼠”,见他和大家一样,手中握着筷子,捧着饭团子,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疤脸办事确实周到,能把每个人都照顾到,这份细致入微的处事能力,着实让苏俊暗自称赞。 转眼间,众人便沉浸在热热闹闹的用餐氛围里 。 众人饭还没吃完,太阳便冲破云层钻了出来。缕缕阳光透过小山神庙的缝隙,洒落在地面,给昏暗的庙内添了几分明亮与暖意。 疤脸抬眼瞧见这日光,脸上绽出欣喜的笑容,提高音量对众人说道:“太好了!太阳出来啦,弟兄们!看来老天都在保佑咱们。大伙抓紧吃饭,收拾收拾,咱们马上上路!” 苏俊转头看向莫雨薇,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中满是打趣:“哟,咱们的仙姑可真是法力高强!薇薇你这祭祀刚结束,太阳就冒头了,简直神了!” 莫雨薇眼波流转,嗔怪地瞪他一眼,幽默的对苏俊说道:“你可别小瞧人,本小姐在尼姑庵修行多年,吃斋念佛可不是白学的,法力还是有点的。” 言罢,她将手中的饭团一口吞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接着说道:“好了,我也吃完了。哥哥,这次我可比你快呢。” 终是,“黄瘪老鼠”挥着手送别了苏俊,而马帮,也再次在莫有财这个向导的带领下,上路了。 山路蜿蜒,马帮众人奋力攀爬,还没走多久,莫有财已率先登上山顶。他转过身,对着还在山腰的苏俊,大声呼喊:“先生,快来!站在这山顶,整个坝子的全貌便能尽收眼底了 !” 苏俊听了之后,立刻与莫雨薇一同催马前行,不多时便抵达了山顶。 此时,艳阳高悬,湛蓝如宝石般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微风轻柔地拂面而来,带着山林间草木的清新气息,惬意之感瞬间涌上心头 ,浑身的疲惫都被这温柔的风一扫而空。 山风猎猎作响,苏俊与莫雨薇并肩站在山顶,俯瞰着脚下的世界。 只见一条狭长的坝子静卧于大地之上,穿透云层的丁达尔光线,如金色的纱幔倾洒而下,给坝子蒙上了一层梦幻而神圣的光辉,缓缓呈现在二人眼前。 莫雨薇望着山下的坝子,不禁脱口而出:“天啊,太美了!”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惊喜与赞叹的光芒,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苏俊眼中看到的,却是一片充满无限潜力的待开发处女地。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波光粼粼、水量丰沛的河流,望向远方那如丝线般蜿蜒,途经坝子另一侧山脚下的滇越铁路。 如此广袤的坝子,却仅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散落其中。 在苏俊看来,若在此兴建工业,几乎没有太多人口迁移安置的压力。 这里自然资源丰富,水源充足、交通便利,简直要什么有什么。 想到这儿,苏俊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放声笑道:“这地方简直完美!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块孕育工业的黄金宝地啊!” 莫有财看着满脸兴奋、眼中放光的苏俊,笑着搭话:“先生,照您这意思,洋灰厂就定这儿啦?” 苏俊难掩激动,重重点头,声音都不自觉高了几分:“对!就这儿!” 他稍作停顿,平复了下情绪,接着有条不紊地说道:“有财表弟,你瞧,这地方条件得天独厚。除了洋灰厂外,焦化厂、钢铁厂……往后都得建在这儿。还有啊,得在这条河的上游建坝,弄个发电厂,电力可是工业的命脉。” 说到这儿,苏俊眼中满是憧憬,一边用手在空中比划着,一边继续描绘心中的蓝图:“铁路也得利用起来,近在咫尺的滇越铁路,必须引一条专门的货运专线过来,这样原材料和成品的运输就都方便了。有财表弟,你想想,要不了多久,这儿肯定会变成热闹非凡的工业重镇!” 莫雨薇看着兴奋得满脸通红、手舞足蹈的苏俊,眼中笑意盈盈,柔声问道:“哥哥,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苏俊脸上洋溢着志在必得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笃定的光芒,迫不及待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回圆山寨给董校长写信。” “我要让他赶紧给我调配人手过来,‘启思阁’的工业开发区就定在这儿了,这可是绝佳的选址!还得让董校长去找他的大舅子唐督军,把这块地划给东陆大学。” “有了这些支持,咱们的工业计划才能顺顺利利地开展起来。”说完,苏俊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繁荣盛景,爽朗地大笑起来 。 随后,苏俊大手一挥,说道:“走,回去!”声音干脆利落,在空气中回荡。 疤脸听到要回去了,满脸疑惑,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姑爷,咱们这就回去啦?这任务……就这么结束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解,似乎还没缓过神来,对这突然的返程感到十分意外 。 苏俊神色坚定,重重地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对,回去!按我说的做。” 第42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四) 列位看官!您瞧,《滇西秘藏:护国之役》里这章节名字乍一瞧竟又现了,其中缘由,实是这章节里的人物,于特定时空节点方才登场。闲话少叙,咱们这就入正题! 且说那莫老邪,一路风尘仆仆赶至炼象关。他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当即令手下三百人分成数批,鱼贯穿过炼象关关门 ,分别住进炼象关中几家马帮驿栈休憩。安排妥当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时,一只信鸽扑闪着翅膀飞来,正是疤脸从圆山寨寄来的。 莫老邪接过信,展开细读,脸上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喜,手中信纸都因激动微微颤抖。 他知晓女婿已觅得满意的建厂之地,不禁喜极而泣,喃喃自语:“显禹兄啊,你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后继有人,后继有人呐……” 可转瞬之间,莫老邪眼神一凛,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对着一旁待命的养鸽人厉声下令:“让疤脸,给我像盯紧象皮上的虱子一样,彻查在未来建厂之地的每一个可疑之人,一个都别放过!” 吩咐完后,莫老邪转身迈向炼象关的城隍庙。庙门半掩,斑驳的木门在岁月里吱呀作响。刚踏入庙门,一阵古朴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刻,老庙祝正弯腰清扫着庭院,瞧见莫老邪的身影,手上的扫帚“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他慌慌张张地在衣角蹭了蹭手,满脸堆笑,一路小跑着迎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与敬畏:“哎哟喂,大当家您可算来了!” 莫老邪微微颔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老庙祝,许久不见了。” 老庙祝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热情说道:“大当家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咱去那边喝口茶。是有些事儿,我得好好的跟大当家您汇报汇报。” 说罢,他指了指庙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大青树下,一张略显破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木桌。 莫老邪大步流星,转瞬便到了木桌旁,一撩衣摆,稳稳坐在草墩上,旁若无人地摆弄起桌上的几个粗陋茶盏,动作随意又带着几分江湖豪客的不羁。 老庙祝随后落座,扯着嗓子朝内堂喊道:“虎子!去把我床头那罐好茶拿来,手脚麻利些!” 不一会儿,一个十来岁的小香童,脸蛋红扑扑的,怀里紧紧抱着个陶罐,一路小跑出来,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到了近前,才小心翼翼把陶罐递给老庙祝。 不多时,一杯香茗便奉至莫老邪跟前…… 老庙祝面容恭敬,双手将香茶递上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而后对着莫老邪,语气中满是敬重:“大当家,自接到您的指令。属下查找了投宿到小庙的僧侣记录,择抄下了近三月,从云南府至滇西各地。但凡途径本庙歇脚的僧人、道士,共计一百五十七人,皆已详细记录在册。这便是以他们戒牒登记的名单,还请大当家过目。” 莫老邪微微颔首,沉稳地伸出手接过名单,徐徐展开查看起来。刹那间,一个熟稔的名字撞入他的眼帘——“妙观”。 他心中猛地一震,这不正是自己双胞胎女儿的师父吗?且莫老邪已经知晓,此人是小日子间谍。 终于是让这只狡猾的狐狸露出了尾巴,自己在这儿就逮住她的行踪了 。 莫老邪强压着心底翻涌的怒火,神色平静,仿若无事发生,继续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妙观”的在老庙祝小本本上的记录。 只见上面显示,这个老尼姑所持的戒牒,竟是福建莆田仙游广化堂所发。不仅如此,她在半个月前就已入住,并且离开此地了。 莫老邪不动声色,将这些关键信息暗暗记在心里 ,眼神愈发深邃冷峻。 可更令莫老邪震惊的是,就在这同一天,竟有七八位持有福建寺庙戒牒的僧人入住此地。 莫老邪当场一怔,心中暗忖,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若不是巧合,那就只剩一种可能——这些人,恐怕全都是小日子的间谍! 莫老邪瞬间意识到,这么多僧人同时入住,还都持同一地方的戒牒前来歇脚,这情况太过反常。老庙祝每日迎来送往,对这般引人注目的情形,肯定会有印象…… 念及此处,莫老邪神色冷峻,伸出手指轻点着名单,向老庙祝发问道:“老庙祝,半月前入住的这些人,你可还有印象?” 老庙祝微微眯起眼睛,陷入回忆,片刻后缓缓说道:“大当家,半月前的那一天,是来了不少持福建寺庙戒牒的僧人,而且把我们这里,没有几间的禅房都住满了。” “但是,大当家的,说来也怪,他们虽自称来自不同寺庙,可我看着,他们彼此之间看着特别熟悉,交流时那热络劲儿,不像是初相识。” 莫老邪神色一紧,追问道:“还有其他异样吗?” 老庙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道:“有,就是他们中有些人根本不守清规戒律。” “有一次我路过他们歇脚的房间,竟闻到酒肉味儿,这出家人本应戒酒戒荤,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可又不敢多问。” “还有,他们说话声音极小,一旦有人靠近,就立刻闭嘴,行为鬼祟得很。” 莫老邪的脸色愈发阴沉,心中暗忖,这些人行为如此反常,若不是心怀不轨,断不会这样。 莫老邪听着老庙祝的话,脸色愈发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暗沉。 就在这时,老庙祝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神色紧张地说道:“对了,大当家的!今天还有两个和尚、一个尼姑刚住进小庙,巧得很,他们手里的戒牒全是福建寺庙发的。” 莫老邪闻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呵呵呵……”那笑声里透着森冷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斜眼看向身旁的两个壮汉,沉声道:“彪子,猛儿,活儿来了。今晚,把这几个人给我抓了,好好审审。老庙祝,你想法子把他们放倒,可别出岔子 。” 第43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五) 莫老邪静静地伫立在马帮驿栈的客房窗前,目光投向那座沐浴在夕阳下的巍峨高山。 山岩呈赤红色,远远望去,其形状仿若一头被烈火淬炼过的巨象。莫老邪心里清楚,此地之所以被称作炼象关,正是因这座山而来。 身为大当家的莫老邪,今晚的抓捕任务早已部署妥当。 虽说这只是个看似简单的任务,但行事向来谨慎的他,仍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每一个设想中的细节 ,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出现的状况…… 回想整个过程时,老庙祝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关于老庙祝发现有个疑似小日子伪装成出家人,却在偷偷喝酒吃肉的事。 可炼象关就这么几家食铺,向来都不会把酒肉卖给出家人。 那么,这个冒充出家人的日本特务,到底是在哪里吃到的酒肉呢? 莫老邪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无数假设在他心头一一浮现:是自己携带的?还是有人宴请?倘若有人宴请,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毕竟,能让一个“和尚”破戒吃肉喝酒,这关系绝对不简单。这是否意味着,炼象关里暗藏着小日子特务的内应? 莫老邪心中暗忖,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三个人一旦抓捕,当务之急便是严格封锁他们被捕的消息,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稍有差池,让敌人察觉,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思量至此,他眉头紧锁,陷入沉思。或许到时候得安排自己的心腹,乔装成这三人的模样离开炼象关,迷惑敌人,为后续行动争取更多时间和主动权。 除此之外,炼象关里那个小日子特务的据点,如同埋在这滇西大马路上的一颗定时炸弹,不拔除终究是个巨大的隐患,必须尽快想办法端掉。 想通了这其中的重重关键,莫老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畅快神色。 他站起身来,兴致勃勃地哼唱着自己最爱的滇剧《白门楼》选段,那独特的唱腔在空气中悠悠回荡:“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难题都已迎刃而解,胜利的曙光就在不远处熠熠生辉 。 夜深了, 四周全是不知名的虫鸣声阵阵…… 而这夜浓稠如墨,将整个炼象关温柔包裹住。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梆子声与口号声同时传来,沉闷的梆子声节奏轻快。 彪子自幼听惯了这打更的声响,心里清楚“紧打三更,慢打五更”的门道,当下一听,便知三更已至。 城隍庙内,气氛紧张得近乎凝固。彪子和猛儿各自带着六七个弟兄,屏气敛息,藏身于暗处。 他们手中利刃紧握,寒光在幽暗中若隐若现,映照着众人紧绷的面庞。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老庙祝前去吹迷香,麻翻人后发出行动暗号。 只要暗号一响,他们便会如离弦之箭般迅速出击。 四周静谧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一阵低沉短促的“咕咕咕”声毫无预兆地骤然响起,瞬间撕裂了这份压抑的寂静。 听到这熟悉的暗号,彪子与猛儿浑身猛地一震,锐利的目光瞬间如鹰隼般警觉。 彪子不露声色地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心领神会,猫着腰,步伐轻缓却又透着一股子急切,迅速朝着禅房靠近。 禅房之内,光线昏昏暗暗的,透着几分诡异。三个伪装成僧人的日本特务正毫无防备地瘫睡在床上,人事不知。空气中,还弥漫着老庙祝先前吹入的迷香那若有若无的淡淡烟雾。 “砰!”几乎是同一时刻,彪子与猛儿分别从两间禅房外用力踹门而入,手中利刃寒光闪烁,眼神中满是警惕,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可待他们快速扫视一圈后,发现屋内的特务毫无反应,这才微微放松,将刀收入刀鞘。彪子啐了一口,半开玩笑地叹道:“得,白忙活了,全被老庙祝的迷香放翻了。” 说罢,二人带着兄弟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弯腰将一个个衣衫不整、赤条条的特务翻了个身,手法娴熟地用绳子将其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又把事先准备好的破布塞进他们嘴里,防止他们醒来后出声。 最后,将这些小日子特务一个个塞进了大麻袋里,动作麻利得一气呵成 。 彪子抬手一挥,对兄弟们喊道:“都麻利点,按当家的吩咐,把这些小日子的东西搜罗干净,一根头发丝都不许落下!当然他们也没头发。” 说罢,他亲自上前,点亮了禅房里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将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兄弟们笑着立刻行动起来,在屋内翻箱倒柜。 没一会儿,就有手快的弟兄,在三人的枕头底下,掏出三支“王八盒子”的手枪。 紧接着,又有人在墙角找到了寒光凛冽的武士刀,还有藏在床底的十数枚手榴弹。 看着这些杀伤力十足的武器,彪子和猛儿对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头皮一阵发麻。 彪子心有余悸地说道:“幸亏老庙祝提前用迷香把他们麻翻了,不然就凭这些玩意儿,咱们冲进来,还不知道得死伤多少弟兄!”猛儿也重重地点点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随后,彪子指挥着兄弟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收缴来的武器与衣服一一打包,仔细检查是否有遗漏。 收拾妥当后,众人押着装满战利品和俘虏的麻袋,准备撤离禅房,去找莫老邪,等下一步指示。 此刻,彪子和猛儿看向老庙祝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随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激与温柔 ,眼神中仿佛在诉说:“多亏有您,不然这次可就危险了”。 老庙祝像是看穿了彪子和猛儿心中所想,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打趣道:“两位兄弟,要谢我的话,能不能把这‘王八盒子’留一支给我?我也想留个物件作纪念。” 彪子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忙摆手说道:“老庙祝,您可别为难我!这事儿想都别想。当家的要是知道我私自给了您一支‘王八盒子’,我彪子可就得吃家法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44章 滇西秘藏:护国之役(十六) 猛子脸上的嬉笑瞬间消失,神色一凛,对彪子说道:“彪子,你带这几个小日本去见大当家,这边我来善后。” 彪子心领神会,重重地点点头 ,和手下扛起三个装着小日子的麻袋就往外走。 待他们离开禅房后,老庙祝的三个小香童鱼贯而入。他们身着僧衣,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与好奇。 小香童们进来后,猛子和手下迅速出了禅房,开始在房间周围警戒。 而这一切行动,都是按照莫老邪之前的交待进行的,猛子和他的手下负责保障小香童们的安全。 另一边,彪子一行人趁着夜色,抬着三个小日本,在城中七拐八绕,悄然来到一座院子。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小日本扛进院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一阵风轻轻掠过,神不知鬼不觉。 莫老邪正在屋内等候,听到声响,抬眼望去,只见彪子等人将三个小日本扔在了地上。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好戏,这才刚刚开始。 然后莫老邪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身旁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语气透着几分熟稔:“秦兄弟,你这宅院的地下库房,可得借他们用用了。” 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连忙应道:“大当家客气了,您老尽管拿去用。库房里的‘货’,我已经吩咐兄弟们搬空了。按照您老之前的要求,下面那些‘特殊’的玩意儿,就等着派上用场呢?” 莫老邪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看向彪子,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厉,嘴角却仍带着笑:“彪子,那带下去,好好‘问问’他们,看看能问出些什么话来。” 彪子神色一凛,眼神中透着狠厉与果决,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洪亮,一字一顿地回道:“谨遵大当家令!” 说罢,他双手抓住一个大麻袋,手臂青筋暴起,将麻袋稳稳扛上肩头,另外两名手下见状,也迅速扛起剩下的两个,三人步伐匆匆,朝着地下库房走去。 随着吱呀一声,库房的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在墙壁上摇曳,角落里布满了厚厚的蛛网。 屋内靠墙处,摆放着一排陈旧的木架,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令人胆寒的刑具:尖锐的竹签长短不一,顶端闪烁着森冷的寒光;皮鞭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倒刺,鞭身的牛皮已经干裂,透着岁月的痕迹;还有那烧得通红的烙铁,在炭火的映照下,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魔。 地面上,斑斑血迹早已干涸,呈现出暗红色,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残酷故事 。 彪子将麻袋狠狠摔在地上,三个小日子从里面滚落出来,仍昏迷不醒。 他走上前,一脚踢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转头对手下说道:“把家伙都备好,把他们一个个泼醒来问话,看他们还嘴硬不!” 手下们应了一声,迅速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往炭火里添柴,让烙铁烧得更旺;有的拿起皮鞭,在手中熟练地挥舞,发出呼呼的声响。 没一会儿,一个小日子像剥了皮的香蕉,被从麻袋里倒了出来。 彪子的手下动作麻利,“唰”地一下就把他死死绑在了木架子上,皮绳深深勒进肉里。 紧接着,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哗啦”一声,水珠四溅 。 这小日本被冷水一激,浑身猛地打了个哆嗦,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惊恐瞬间爬满了他的脸。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刚醒过来还有些迷糊,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恐惧。 可看清眼前的场景,彪子等人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周围寒光闪闪的刑具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嘴里叽里咕噜喊着求饶的话,声音都带着哭腔,尖锐又颤抖。 “饶命啊……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出家人下手……”小日本哆哆嗦嗦地说着,声音带着哭腔,破碎又急促。 听到这话,彪子先是一怔,随即仰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阴冷的库房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笑弯了腰,好半天才直起身,伸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嘲讽道:“出家人?就你们几个带着手枪、刀和手榴弹的‘出家人’?装得还挺像,真当我们是傻子?入戏这么深,怎么不去唱戏啊!” 听到彪子这番嘲讽,小日本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瞬间闭了嘴,眼神里却还藏着一丝侥幸与倔强,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彪子往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小日本,脸上依旧挂着笑,可那笑容里却透着让人胆寒的狠劲:“行,我给你点时间好好想想。等会儿我的小米辣蘸水调好了,你要是还不说,可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先从你耳朵开始,一片一片割下来,就着这炭火烤着吃。听说耳朵肉脆嫩滑溜,味道好得很,你想不想尝尝?”彪子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讨论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说完,彪子转头看向手下,神色一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吩咐道:“等会儿动手的时候都给我注意点,谁要是不小心把他弄死了,这个月的碗都归他洗!” 手下们哄然大笑,纷纷应道: “知道啦!” “放心吧,肯定让他好好活着受罪!” 那轻松的语气,仿佛眼前这不是一场残酷的审讯,而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 彪子的话音刚落,只见那小日本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双眼瞪大,满是惊恐。他的喉结上下剧烈滚动,喉咙里发出几声不成调的呜咽。 就在这短短一瞬,一股刺鼻的尿骚味弥漫开来,原来是他下身那所谓的“兜裆布”(犊鼻裈),已然被失禁的尿液浸湿 。 此时的他,全然没了之前哪怕装出来的那点硬气,双腿抖如筛糠,整个人瘫软在木架上。 还没等“大刑”真正侍候,就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大喊起来:“我说……我说……求求你们别动手,你们要问什么,我全说!” 彪子原本满脸戏谑,准备看好戏,见小日这么快就崩溃招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他心里直犯嘀咕:就这么点吓唬,还没动真格呢,这就扛不住了?怎么,这就完事了?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功夫,看来这家伙就是个软蛋,不禁在心里暗暗鄙夷。 第45章 卧底(上) 彪子稳稳攥着一沓口供,从地下仓库拾级而上,脚步匆匆,一心要去向莫老邪汇报情况。 彼时,莫老邪正坐在这座院子中的堂屋内,和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中年人满脸恭敬,身子微微前倾,侧耳聆听莫老邪的每一句话。 只见山羊胡子中年人小心翼翼地为莫老邪续上茶水,犹豫片刻后,才低声说道:“大当家的,最近黑井的井盐在运往咱们这儿的路上,冒出来好几拨土匪,专干拦路抢劫的勾当 ,这可如何是好?” 莫老邪闻言,脸色一沉,冷哼道:“怎么,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肆意妄为?” “呃……大当家,可是若我出手,这可是过界了啊!从黑井到这儿的盐道,不是归杨家管吗?”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满脸忧色,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小声辩解着。 “少废话!想要就去抢,出了事我担着!”莫老邪神色倨傲,大手随意一挥,言语间满是不容置疑的霸气 。 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听到莫老邪这话,眼睛骤时亮了起来,满脸兴奋,忙不迭点头哈腰,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大当家,我懂您意思啦,全明白啦!”那模样,仿佛已经将好处攥在了手里。 莫老邪嘴角一勾,笑着骂道:“就你机灵,鬼精鬼精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满意。 就在这时,彪子快步匆匆赶来,神色冷峻,几步走到近前,俯身在莫老邪耳边,低声汇报:“大当家,有两人招供了。另外那个嘴硬,我照您之前吩咐,让招供的拿他当了投名状,一人给了他一刀,都处理干净了,这是口供。” 话一落音,彪子便将那一沓口供递到莫老邪手中。 莫老邪匆匆扫过,脸上先是一怔,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次可算是逮到条有分量的大鱼,居然是陆军参谋本部的报务员。妙啊!彪子,赶紧把人给我带上来,我倒要好好瞧瞧这‘大鱼’究竟是何模样。” 转瞬之间,一个尼姑便被押解上来。莫老邪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神色平静,开口问道:“你是山口纯子?” “嗨!”穿着一身尼姑的僧衣,却用小日子的口气回应,这令莫老邪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他接着问道:“你的华文倒是不错。” 尼姑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我出生在台湾,所以懂华文。” 莫老邪听闻此言,下意识地“啪”的一声,手掌重重地拍在了茶桌上,茶水溅出,杯盏轻晃 。 彪子狠狠剜了山口纯子一眼,见她没什么异常举动,才压低声音警告:“嘴巴放老实点。” 莫老邪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彪子,不关她事。” 随后,莫老邪陷入了一阵沉思,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你在口供里说,自己不知道会被派往何处,也不清楚要执行什么任务,他们选你,仅仅是因为你懂华文?” 山口纯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莫老邪目光如炬,紧盯住她,继续发问:“你是小日子陆军参谋本部培养的报务员。他们派你过来,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参与的这次任务,小日子陆军参谋本部也有份?” 山口纯子微微点头,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应该是这样。” 莫老邪紧接着追问:“那么,你是从哪里进入华夏的?” “上海。”山口纯子言简意赅地回应。 莫老邪眉头紧蹙,再次陷入沉思。他暗自琢磨,一个报务员,既无电台,又无密码本,这价值着实有限,可该怎么利用她呢?想到这儿,莫老邪轻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先问问她是怎么从上海到这儿的。 莫老邪琢磨至此,开口问道:“你从上海到这儿,走的什么路线?” 山口纯子闻言,眼神微微闪烁,刚要思索一番再作答,莫老邪猛地一声怒喝:“如实招来!你还想什么呢?” 山口纯子被这一喝,吓得一哆嗦,赶忙竹筒倒豆子般说道:“我刚从日本抵达上海下了海船,就有两个人接上我,登上了长江上的一艘客船,一路坐到武汉。” “到武汉后,又换乘帆船,到了一个叫叙府的地方。到那儿之后,他们让我剃发,扮成尼姑,说这边土匪不抢和尚尼姑,之后我们三人就到了这里。” 莫老邪听完,目光一凛,紧接着追问:“和你一道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来路,此前做什么营生?关于他们,你都知道些什么,全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我只知道他俩是上海黑龙会的,之前还去过云南,上头就安排他们一路护送我到这儿。”山口纯子赶忙回复,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莫老邪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往前猛地跨出一步,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怒目而视,厉声质问道:“等等!你一开始不是信誓旦旦说,对要执行什么任务、去哪儿,一概不知吗?可现在看来,你们的行动目标明确得很!说!你是不是在故意撒谎?” 山口纯子看着盛怒之下的莫老邪,心里“咯噔”一下,愈发紧张起来,说话都带上了颤音:“我真没撒谎,真的!一路上,都是有人暗中指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就拿明天来说,我们压根不知道要前往何处,还眼巴巴等着别人来通知呢。” 莫老邪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双手撑桌,一个箭步上前,几乎贴到山口纯子面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们到底是怎么通知你们的?” 山口纯子被莫老邪这突然的举动吓得一缩,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带着几分惶恐说道:“我……我真不知道,每次都是那两个人去联络,具体的我一概不清楚啊。” 莫老邪听闻此言,心脏猛地一缩,眼神骤变,急切地看向彪子。 那目光中传递的信息,好似在瞬间点燃了某种默契。 彪子与他对视的刹那,心中一震,似乎也捕捉到了潜藏在暗处的关键线索,两人心照不宣,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 第46章 卧底(中) 莫老邪神色冷峻,目光如隼,立刻转头对彪子发号施令:“你,再去仓库,仔仔细细盘问里头那人,完了通知猛子,让他准备设伏抓人。” 彪子听闻,毫不犹豫地应道:“明白,大当家!我这就去办。”说罢,伸手便要带山口纯子下去。 莫老邪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她留下,我还有些事儿得问清楚……” 彪子神色凝重,连忙点头,而后看向站在莫老邪身侧的人,压低声音快速说道:“盯紧这个女人。”言罢,他转身迅速离去。 莫老邪脸上挂着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吩咐道:“去,给这位姑娘搬个凳子来。” 待手下将凳子放好,山口纯子坐下后,莫老邪才缓缓开口:“姑娘,一会儿你下去,把你在陆军参谋本部所知的情况详细写下来。在这儿呢,我就不问你工作上的事儿了。我主要想了解你的家庭情况,按你之前口供所述,你今年二十六岁了,我想问问,你结婚了吗?” 山口纯子闻言,心里猛地一惊,暗自思忖:这个中国人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结没结婚了?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她不敢过多揣测,只是慌乱又急促地回应道:“没有。” 莫老邪神色平静,目光直直地盯着山口纯子,不紧不慢地问道:“那说说你的家人吧,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又是做什么工作的?” 山口纯子的心瞬间揪紧,乱如麻团,双手不自觉地揪紧衣角。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开口时,语气还是不受控制地结巴起来:“我……我父亲是军人,母亲是教师。我是家里的老大,底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们家一共六口人。” “这么说,你父亲是当年驻扎在湾湾的小日子军人?”莫老邪目光紧紧盯着山口纯子,眼中透着探寻的意味。 山口纯子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 莫老邪微微眯起眼睛,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母亲是日本侨民?” 山口纯子的手不自觉地揪紧衣角,犹豫片刻后,再次点头,“是……” “这么说,你父母还在台湾?”莫老邪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山口纯子,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一丝破绽。 山口纯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又带着几分疏离:“不,他们在东京。” 莫老邪的好奇心瞬间被点燃,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追问道:“为什么?他们怎么会去了东京?” 山口纯子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 片刻后,她怯生生地开口:“因为军功……他们镇压了大正四年台湾的西来庵事件。” 听到这话,莫老邪只感觉心脏猛地一缩,一阵剧痛袭来。 此前,他从审讯抓来的黑龙会特务时,了解过这件事,听闻在那场惨绝人寰的镇压中,足足有三万台湾同胞惨遭杀害。 想到这里,莫老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周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冷厉得让人胆寒,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莫老邪的眉头拧成了个死结,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隔了好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在何处任职?”那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幽深的古井传来。 山口纯子垂着眼帘,不敢直视莫老邪那如炬的目光,小声说道:“陆军大学教官……” 莫老邪的瞳孔骤然一缩,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紧接着追问,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军衔?” 山口纯子被这冰冷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声音愈发微弱,“大佐。” 莫老邪脸上闪过一丝阴鸷,旋即扯起嘴角,冷冷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让人脊背生寒。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盯着猎物一般打量着山口纯子,缓缓开口:“这么看来,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你那位陆军大学当教官的大佐父亲,肯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吧?毕竟,他在日本军界,人脉广、权势大,救自己女儿还不是易如反掌?”言语间,满是试探与挑衅。 山口纯子听闻,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透着无尽的悲凉与自嘲。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有些异样:“不会的。他恨不得我死,在他眼里,我早就给山口家蒙羞了 ,死了反倒干净。” 说罢,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仿佛陷入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莫老邪目光紧紧锁在山口纯子脸上,像是要将她看穿,紧接着追问:“为什么?他可是你父亲,哪有父亲不盼着女儿好的?”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解,更多的却是探寻。 山口纯子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微微发颤:“我的男友是个贫穷的诗人。在我父亲眼里,他不过是个部落的贱民,一文不值。”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襟 ,那是被生活和亲情碾碎希望后的无助与悲伤。 山口纯子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声音带着哭腔,却清晰有力地朗读起来:“いつもより 一分早く駅に着いた この一分だけ 君を想う时间にしよう 。”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挤出,她的眼泪再次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 跟陈显禹学习过日文的莫老邪,知道山口纯子,在朗读的日文的中文意思是:“比起往日, 我提前了一分钟来到了车站, 这一分钟我要专门用来思念你 。” 莫老邪看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山口纯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背后竟藏着如此深沉的爱与无奈。 他的目光从山口纯子脸上移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心中生成,但是那得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个小日子的女人。 片刻后,莫老邪长舒一口气,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声音虽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她押下去吧,务必看好她。”两名莫老邪身后的人,架起山口纯子就往外走去。 第47章 卧底(下) 见到山口纯子被押了下去,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脸上浮起一抹带着轻蔑的笑意,说道:“大当家,你瞧瞧,这些小日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居然只派了这么个黄毛丫头过来,当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了?” 莫老邪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开口:“老钱啊!你这想法可就片面了,这看似坏事,实则是好事。” “不过,这丫头到底是真懵懂无知,还是装模作样,我还真有点拿不准。依我看呐,小鬼子的陆军参谋本部,估计就是看在她老子,那个陆军大学大佐的面子上,才安排她来咱们华夏走个过场,镀镀金。” “结果呢,这丫头全然不懂其中深意,还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也罢,这样反倒对咱们有利 。” 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老钱,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看似随意却又暗藏心机地凑近莫老邪,低声说道:“大当家,您可真是老谋深算!就说那小丫头片子,在您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被您拿捏得死死的。这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这话在您身上可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莫老邪仿若未闻,神色冷峻,对老钱的奉承不置可否。他眉头微蹙,内心暗自思量:此事必须得和女婿好好商议一番,他脑瓜子灵活,说不定能想出什么绝妙的主意。 唉!这些日子过去了,小日子那边的真实目的依旧扑朔迷离。未来的路充满未知与变数,想要摸清他们的底牌,难呐! 夜色愈发深沉,万籁俱寂,唯有远处传来悠长的更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悠悠地打破夜的静谧,恰似在为漫长黑夜画上迟缓的句点。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也从村落的各个角落传来,声声催促,宣告着黎明即将破晓。 山羊胡子的老钱站在一旁,瞧了瞧天色,又看了看一脸沉思的莫老邪,忍不住连连劝道:“大当家的,您瞧这都折腾一整夜了。天都快亮了,要不您先去睡会儿,养养神?天大的事儿,也得有个好精神头去应对不是?” 莫老邪眉头轻皱,缓缓摇了摇头,转身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去,把养信鸽的人找来,我要送封信。” 不多时,一个眼神精明的养鸽老人被领进屋子。老人一见到莫老邪,便急忙上前一步问道:“大当家,您要寄的信,内容是啥呀?” 莫老邪嘴角微微上扬,再度摇了摇头,温和笑道:“这信的内容,我亲自来写。你给我准备好纸笔就行。” 养鸽老人赶忙应下,迅速从身后的布包中翻找出纸笔,恭敬地呈到莫老邪面前。 莫老邪接过纸笔,略作思忖,随后不紧不慢地动笔写了起来。 不仅如此,撰写完毕后,莫老邪还特地用密语加以翻译。这般一来,哪怕这份东西不慎落入敌手,他也有十足把握,那些人根本无从知晓其上所写究竟是何含义。 破晓时分,旭日挣破云霞,刹那间,万道金光劈破浓稠的雾霭,将广袤大地从沉睡中唤醒。 此时,莫老邪神色凝重,抬手将墨迹未干的密信递给养鸽人,沉声道:“立刻送往圆山寨!” 圆山寨的中午,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在地上洒下一片片光影。 教室里,苏俊正靠在墙边小憩,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轻轻回荡。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疤脸满脸焦急,风风火火地冲进学校。 丝毫顾不上什么礼节,径直来到苏俊面前,喊着:“姑爷,姑爷……信,大当家来的信。”着急的他,伸手一把就把苏俊摇醒了,将一封信重重地塞到他手里 。 苏俊从朦胧的睡意中悠悠转醒,还没完全回过神,就发现手中多了一封信。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信上的内容如同一剂猛药,瞬间驱散了他所有的倦意。 只见他眼睛骤亮,兴奋地说道:“妙啊,实在是妙!老爷子这想法,简直绝了!” 紧接着,他看向疤脸,语速飞快地吩咐道:“疤脸,赶紧回信!就说恭喜老泰山旗开得胜,这派人卧底的反间计堪称绝妙。依我看,要不了多久,泰山大人必定能大胜而归!” 莫老邪收到回信时,日头已经偏西…… 此时,猛子和彪子已经将与山口纯子来接应的人成功擒获。 谁能想到,这人竟是炼象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乞丐笑迷陀。 将笑迷陀拿下后,猛子和彪子立刻展开审问。 可这笑迷陀骨头硬得很,从清晨到日暮,面对二人一轮又一轮的用刑逼问,笑迷陀人虽被折磨得气息奄奄、不成人形,却牙关紧咬,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 猛子和彪子满心无奈,对视一眼后,决定去找莫老邪请示下一步该如何做。 此时,莫老邪正坐在屋内,全神贯注地研读苏俊寄来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里,苏俊着重强调了报务员、电台以及密码本在未来战争中的关键作用。 看完信,莫老邪暗自庆幸,幸亏山口纯子归降了,否则一旦这些关键人物死亡或落入敌手,那自己这边的损失,就简直难以估量了。 正暗自感慨时,客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彪子和猛子满脸沮丧地走进来。 两人耷拉着脑袋,活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彪子率先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懊恼:“大当家的,那家伙就是坨臭狗屎,我们把十几种刑具都用上了,可他就是嘴硬,半个字都不肯说,我俩实在没辙了,特来请大当家示下,接下来咋整啊?” 莫老邪听后,不怒反笑,轻轻放下手中的信件,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道:“行吧,正好我这会儿也没别的事儿,跟你们去会会这个硬骨头。” 说罢,便大步朝地下仓库走去,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猛子和彪子 。 而他心里却暗自琢磨,这个笑迷陀在这地方扮成乞丐,一潜伏就是好几年,这份忍耐力和定力,绝非一般人能有。 之前用刑都撬不开他的嘴,看来想要让他开口,必须得动点脑子了…… 第48章 黎明前的枪声(一) 莫老邪睨视着被绑在老虎凳上的笑迷陀,此刻的笑迷陀早已昏死过去,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没一处完好的地方。 莫老邪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冷冷开口:“泼醒他。” 话音刚落,一桶冷水兜头朝着笑迷陀的脑袋泼去。 须臾,笑迷陀原本耷拉着的脑袋,极为迟缓地抬了起来,仿佛那头颅有千钧重。 紧接着,从他喉咙里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呼喊:“各位大老爷!求求你们行行好,饶命啊,饶命!饶了我这老叫花的狗命吧!” 那凄厉的惨叫声,尖锐又绝望,似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在场每个人的耳膜,让人头皮一阵发麻,浑身泛起恶寒 。 莫老邪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声音仿若裹挟着寒霜,尖锐地划破周遭沉闷的空气:“彪子,去,给我把那把太师椅搬来,我今儿个非得在这儿好好坐着,瞧瞧这老小子到底能演到什么地步!” 彪子哪敢耽搁,麻溜地将一把太师椅搬到莫老邪身后。 莫老邪往后退了一步,动作不紧不慢,稳稳当当坐下,双腿交叠,身子微微后仰,目光如刀般射向笑迷陀,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讥诮道:“都瞅瞅呐,一个老叫花子,衣服一脱,好家伙,里头竟是细皮嫩肉的。你们倒也好意思,眼皮都不眨就下这么重的手!” 莫老邪话音刚落,周围的人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那笑声里满是戏谑与玩味,似要将这压抑的氛围彻底撕开。 笑迷陀听闻,骤然止住了那聒噪又无聊的求饶声,眼中满是怨毒,直勾勾地盯着莫老邪。 随后撇了撇嘴,从齿缝里挤出带着重重鼻音的话语,满是不屑:“哼,原来……云南一府四道的绿林总瓢把子,也就这点眼力见儿了?” 莫老邪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被笑迷陀的态度激怒。 可他身后的彪子与猛子却瞬间暴跳如雷,双眼圆睁,脸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 ,扯着嗓子大吼一声:“臭老叫花子,你怎么说话的!”吼声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嗡嗡作响。 莫老邪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二人停住。 他目光如炬,犀利的眼神紧紧锁住笑迷陀,薄唇轻启,用一种优雅又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语调缓缓说道:“啊!听说九月的小日子,暑气渐消,漫步在京都的古街,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 笑迷陀原本满是怨怼的眼神,在听到这话的瞬间,陡然亮了一下,像是被触动了心底深处的某根弦,但很快又恢复了警惕,只是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抽搐,掩饰着内心的波动。 莫老邪仿若没看到笑迷陀的反应,神色悠然,如拉家常一般继续说道:“这九月,肥美的秋刀鱼该上市了;啊!对了,九月,是该品尝新米了;啊!如果这些你都不爱,那九月的栗子和菓子,你忘了吧!那香甜是能在舌尖绽放,能感受到秋的气息……” 彪子与猛子听得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满了茫然,完全不明白自家老大说这些话的用意。 再看笑迷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是被恐惧紧紧攥住了咽喉,嘴唇哆哆嗦嗦,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是魔鬼……是魔鬼……” 莫老邪居高临下地睨视着瘫软在地上、状若烂泥的笑迷陀,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旋即偏过头,对着一旁恭立待命的彪子,语气淡漠却又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把他弄去好好洗洗,一身的血污和晦气。找身干净体面的衣服给他换上,收拾妥当之后,再带他来见我,别耽搁太久。” 小院子的堂屋: 雕花梨木茶桌旁,莫老邪悠然落座,身姿笔挺,神色冷峻。 身旁,一位身着月白旗袍的优雅女子,正莲步轻移,款摆腰肢,素手轻捻着古朴的紫砂壶,动作行云流水,为他斟茶。 热气袅袅升腾,茶香四溢飘散…… 他身后,四个精悍汉子笔挺站立,身着黑色劲装,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着周遭,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周身散发着不容侵犯的肃杀气场,为这看似平和的场景添了几分森严戒备的意味 。 这时候,彪子带着一个穿着一袭藏青色和服的男子走了进来,一眼就能看出他穿的衣料上乘,暗纹若隐若现,丝线交织出古朴的松鹤图案,透着低调的华丽。 宽阔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窄腰带,简约又不失稳重。 而那下身搭配着白色的袴,布料平整,褶痕笔直,垂至鞋面,行走间袴角轻摇,更添几分儒雅。 脚上是一双木质草履,鞋底的木齿与地面轻叩,发出清脆声响,踏出的每一步都沉稳而富有节奏。 他留着利落的短发,面庞轮廓分明,眼神深邃,透着东方人的内敛与坚毅。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神色平静。举手投足间,尽显传统日本男性的优雅气质,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岁月沉淀的韵味,仿佛从旧时光里缓缓走来。 只见他原本那副目中无人、张狂肆意的神态,在目光触及莫老邪的刹那,如雾气般迅速消散。几乎是瞬间,他便换上了一副低眉顺眼、恭顺谦卑的模样。 双腿并拢,身子前倾,深深地弯下腰去,上半身与地面近乎平行,额头几近触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与此同时,他口中操着熟练的西南官话,恭敬说道:“在下腾野三郎,叩见阁下。” 莫老邪眼皮微微一抬,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腾野三郎,神色淡漠,语气波澜不惊:“坐吧。” “嗨!”腾野三郎立刻挺直脊背,声音响亮又带着几分惶恐,随后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侧着身子缓缓坐下,像是生怕惊扰了周围的空气。 他刚落座,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便悄然无声地被放在面前。 莫老邪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瞬间变得如寒潭般冰冷,直勾勾地盯着腾野三郎,简短而有力地吐出三个字:“说说吧!”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在空气中回荡,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第49章 黎明前的枪声(二) 腾野三郎满脸恭敬,不住点头,说道:“在下是黑龙会派驻此地的副会长,职责便是探查所有过往商贩的消息……” 莫老邪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腾野三郎,话语中满是质疑与挑衅:“哦?小小的腰站街、炼象关,竟也值得你们黑龙会如此上心?腾野君不过是区区副会长,那贵会的此地会长又在何处?” 腾野三郎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语气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杨老哨山上,杨家寨的大当家杨天福,就是我们此地黑龙会的会长。” 莫老邪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心中暗自忖度:“这家伙平日里藏得够严实的,如果是个小日子,那么我就不能留他了。既然是黑井的井盐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让老钱都心动得盯上了他。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就今天,非得把他这老窝端了不可 。” 这般盘算已定,莫老邪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腾野三郎见莫老邪满脸狐疑之色,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切地拱手说道:“阁下若是不信,在下愿亲率精锐,从小路潜入山寨一探究竟,以证所言非虚。” 莫老邪听闻,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目光如刀般射向腾野三郎,寒声道:“是吗?哼,莫不是想借此反客为主,杀我个回马枪?” 腾野三郎一听,脸上瞬间血色全无,眼神满是惊惶。他扑通一声跪地,双手乱摆,语速极快地赌咒发誓:“阁下,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眼,让天照大神收了我,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若骗您,我全家都不得好死啊!”他说得涕泪横飞 。 莫老邪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讥讽毫不掩饰。 待腾野三郎表演得差不多,他微微偏头,对着身旁神色平静的彪子,声音波澜不惊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带下去吧!让这家伙好好琢磨琢磨,要是还想不明白,直接砍了。” 莫老邪打发走腾野三郎后,心里就惦记上了这杨家的事。 他很快就派人把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钱找来。 老钱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莫老邪就开门见山地问:“老钱,你打杨家的主意,那么这段时间,他们家有啥风吹草动,你肯定应该心里有数吧!那跟我说说……” 老钱捻着山羊胡,满脸堆笑地凑到莫老邪跟前,神色间透着几分得意:“大当家,杨老哨那儿的杨家寨,我早就安排了内应。”说着,老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可没少花心思盯着他们。据我打探来的消息,杨家寨里男女老少拢共四百来号人,可真正能打仗的山兵也就二百出头。” “他们手里的快枪满打满算六十支,还有两门土炮,不过那土炮能不能打响,还得另说。” “我琢磨着,再过一阵,等中秋节的时候,趁着他们放松警惕,咱们摸上山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杨家寨还不是咱们囊中之物。” 莫老邪听着老钱的话,突然眼皮没来由地狠狠跳了一下。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涌起,他愈发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陷阱。 怎么会这么巧呢?今天两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说杨家寨唾手可得,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莫老邪在这十数年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这份超乎寻常的“容易”,反而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暗自思忖,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其中必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想到这里,莫老邪又不禁想起腾野三郎。这个小日子明明猜到自己最渴望了解滇西的情报,却对此避而不谈,一上来就抛出杨家寨这个看似诱人的“大礼”。 莫老邪越想越觉得不对味儿,这情形就像有人精心设下一个香饵,就等着他一头咬上去。 而此刻,眼前的老钱还在滔滔不绝…… 他一边唾沫横飞地唠叨着杨家寨这些年从黑井盐场获取了多少暴利,一边手舞足蹈地描绘着那些成箱成箱的金子和大洋,仿佛这些财富已经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在莫老邪听来,这些话却显得空洞又可疑,仿佛老钱只是在极力说服他相信这个所谓的“天赐良机”。 莫老邪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杨家寨若真如他们所说这般兵力薄弱,那为何多年来一直安然无恙? 这其中是不是隐藏着强大的伏兵? 那些快枪和土炮的实际威力究竟如何? 一旦贸然进攻,己方的兵力该如何部署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如果这真的是个陷阱,敌人又会在哪个环节设伏反击? 莫老邪脑海中瞬间闪过一连串问号,多年闯荡积攒下的警觉与经验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杨老寨的杨天福在算计自己!杨天福这家伙,心思竟如此深沉,布局如此缜密! 莫老邪暗自思量,若杨家寨真如腾野三郎和老钱所言那般不堪一击,那杨天福这些年在这乱世中,如何能将寨子经营得稳稳当当? 其中必有诈!说不定寨中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自己率人踏入,来个瓮中捉鳖。 至于杨天福是不是小日子的人,莫老邪虽不敢妄下定论,但他与小日子暗中勾结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此处,莫老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心中怒骂:这小子,竟敢算计到我头上,简直是找死!既然如此,这次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定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莫老邪迅速在脑海中规划作战方案:先派几队精锐斥候,乔装打扮成山民,分散潜入杨家寨周边,密切监视寨子的一举一动,摸清对方的兵力部署、火力分布以及可能存在的伏兵位置;再挑选一批身手敏捷、枪法精准的兄弟,组成突击小队,趁着夜色从后山隐蔽小路悄悄摸进寨子,目标直指杨天福的住处,打他个措手不及;同时,安排主力部队在寨子正面集结,佯装强攻,吸引对方主力和火力,为突击小队创造机会。 一旦突击小队得手,发出信号,主力部队便全力冲锋,一举拿下杨家寨…… 第50章 黎明前的枪声(三) “哎……想象是美好的,如果土匪寨那么好攻下,那么天下无匪了。”莫老邪在心里感慨道。 山羊胡子老钱瞧着莫老邪半天都不吭声,心里头那叫一个着急,赶忙追问道:“大当家,咋啦?是有啥问题吗?” 莫老邪拧着眉,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找的那个内应,靠得住不?他到底是怎么混进那山寨里去的?” 山羊胡子老钱见莫老邪发问,赶忙回应道:“嘿,大当家,您说巧不巧!半年前我手下有个马锅头李老歪,他有个远房表哥,就在杨家的缉盐队里当把总。” “有一回,那表哥回家给老人做寿,机缘巧合碰上了,喝酒闲聊间就认识了。打那以后,一来二去,就慢慢混熟络了。” 莫老邪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 他腹诽道:这老钱,真是钻进钱眼儿里去了!这么显眼的破绽都视而不见? 他以为杨天福是傻子吗? 都半年过去了,杨天福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莫老邪猛地瞪大双眼,扯着嗓子怒吼道:“钱维励,你可真是掉进钱眼里的‘钱唯利’。你能依仗着那点亲戚关系就想为所欲为?杨天福又不是瞎子,憨包,能一直被蒙在鼓里?我问你,中秋打算偷杨家寨的计划,到底是那个王八蛋给你出的主意?” 山羊胡子钱维励瞧见莫老邪满脸怒容,那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心里“咯噔”一下,吓得双腿发软。 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大……大当家的,就……就是那个李……李老歪,就那个马锅头,是他撺掇我的……” 莫老邪一听,瞬间心如明镜,冷哼一声,这老钱果然没那脑子想出这种主意。 他目光如炬,往前跨了一大步,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势,怒吼道:“钱维励!他现在人在哪儿?别跟我耍心眼儿,要是敢有半句假话,你知道后果!” 钱维励被这吼声震得一哆嗦,汗水“唰”地一下就冒满了额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连声道:“在……在火食铺里呢?等……等我回去一道喝酒 。” 莫老邪先是低低沉沉地“哼”了一声,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呵呵呵”的冷笑,那笑声仿若裹挟着数九寒冬的凛冽寒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山羊胡子钱维励被这股寒意激得浑身一颤,下巴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子。 莫老邪猛地收住笑,眼中寒芒一闪,像出鞘利刃般锐利,瞬间转身,手指如箭,直直指向一个被他刚才怒气惊得呆立原地的护卫。 声如洪钟,字字掷地有声:“你!带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多带些人手,即刻去那家火食铺,把那个李老歪给我五花大绑抓回来。” “他手下所有赶马人,一个都不许漏,统统圈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哪怕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走,听明白了吗?” 那护卫一个激灵,双腿一并,大声应道:“遵大当家令!”说罢,便押着钱维励匆匆离去,脚步声急促而慌乱。 莫老邪正满心怒火,胸腔中似有熊熊烈焰在烧,恨不得将眼前一切不如意都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一个柔媚娇软的声音,像一缕春风,轻轻从身旁拂来:“当家的,消消气嘛!这事儿不是还没发生吗?” 莫老邪闻声,紧绷的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向声音的那个身穿旗袍的主人媚娘。 他的眼神里,愤怒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忧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苦笑着开口:“媚娘,你不懂啊!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如脱缰的野马,再难回头。” “我怕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这背后的隐患。我仿佛已经看到,兄弟们、姐妹们,一个接一个,毫无察觉地踏入这个致命陷阱,他们鲜活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一个又一个熄灭。” “那可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手足啊,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说罢,莫老邪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沉重,仿佛已经预见了那一幕幕惨状,脸上满是不忍与痛苦。 媚娘巧笑嫣然,恰似春日枝头绽放的娇花 ,眉眼间尽是温柔。 她素手如兰,轻轻提起茶壶,滚烫的水如丝般倾注进莫老邪面前的茶杯,袅袅热气升腾而起,仿若一幅如烟似雾的画卷。 在茶香弥漫间,她朱唇轻启,软语如莺:“当家的,媚娘满心满眼只装得下您的安康,若是秋水这丫头在,必定也是这般牵挂。” 听到“秋水”二字,莫老邪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原本因愤怒而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周身仿若覆着的寒霜也悄然消融了几分。 他抬手,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化作满心的怅然与温情。 抬眸望向媚娘,目光中满是关切:“你这一走,秋水那丫头,可曾哭闹得厉害?” 媚娘捂嘴轻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在这略显沉闷的空间里回荡:“秦婶来信说,她啊!气得连饭都不肯吃,小嘴高高撅起,活脱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鹿。嘴里还不停地念叨,嚷着要立刻飞奔到您身边呢 。” 就在二人这般絮絮叨叨地拉着家常,话语里裹挟着几分人间烟火气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骤然打破了这份平和。 只见一个身形肥胖的男子被绳索紧紧捆绑着,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押着他走进屋内。那男子满脸横肉,此刻正涨得通红,眼中满是不甘与惶恐。 山羊胡子钱维励跟在后面,头压得极低,像只受惊的鹌鹑,竭力躲闪着莫老邪的目光,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吸引来莫老邪的注意。 这时,护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当家的,李老歪这小子抓到了,他那帮赶马的,也都被圈禁在马帮驿栈,一个不少。” 莫老邪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上位者的沉稳与威严。 护卫见状,立刻会意,利落地起身,退回到莫老邪身后,身姿笔挺,仿若一尊尊沉默的雕像。 屋内的气氛,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被押解进来的李老歪身上 …… 第51章 黎明前的枪声(四) 茣老邪双眸如刀,死死地锁住李老歪,周身散发着彻骨寒意,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李老歪,你是想让我动用家法,还是自己交待?” 李老歪被绳索紧紧捆绑着,瘫倒在地上…… 当他抬眼,瞧见莫老邪那冷若冰霜的面容时,顿时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死灰。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带着哭腔嗫嚅道:“大当家,我……我说,我全说。” 李老歪带着哭腔,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大当家的,我悔不听你的话啊!我讨厌我这双手,我千不该,万不该沾上赌瘾啊!” 李老歪带着哭腔,涕泪横流哭诉道:“大当家的,我悔啊!当初咋就不听您说的这赌与鸦片那是万万不能碰的话呢?我这双手,真是该死!千不该万不该,沾了那赌瘾啊!” 在莫老邪的示意下,山羊胡子老钱把李老歪的绳子解了,让他慢慢的坐在地上。 李老歪抹了把脸上的泪,声音颤抖着开始讲述。 原来这一切都得从半年前那场寿宴说起,在那儿,他结识了表哥李老二。 宴后,李老二兴致勃勃地教他玩麻将。 李老歪天赋异禀,一学就会,自此便像被幸运之神眷顾,开启了连胜模式。 每次打牌,他都赢钱到手软,旁人无不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在麻将桌上,他可谓是风光无限。 渐渐地,李老歪在牌桌上的名声越来越响,逢赌必赢,在当地麻将界几乎无人能敌。 李老二看在眼里,便在中元节那天,热情地邀请李老歪去杨家寨,说是有一场“大买卖”,保证能让他再大赚一笔。李老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满心期待着又一次的大获全胜。 可谁能想到,这次踏入杨家寨,竟是他噩梦的开始。 刚上桌时,李老歪还信心满满,可牌局一开始,运势就急转直下。他手中的牌怎么打都不对,输得一塌糊涂。 但此时的李老歪已经红了眼,被赌瘾冲昏了头脑,根本停不下来。赌注越下越大,不仅把之前赢来的钱输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押上了自己的一双女儿。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他,最终,他输得彻彻底底,不仅输光了钱财,还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拱手送人 。 李老歪眼眶泛红,带着哭腔又讲了起来。“他们接着就要去家里把我那两个闺女带走,我怎么可能愿意?我和老表李老二苦苦哀求,对方才同意给我三个月时间筹钱。可那是两万大洋啊!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出来!” 李老歪顿了顿,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奈,“后来,老表李老二给我出主意,说中秋节干他娘的一票……但我俩心里都清楚,就凭我们俩,肯定成不了事。于是他让我去说服我们钱当家的,让大家一起动手。” 听到这些,莫老邪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全新的作战计划就此成型。 他猛地看向李老歪,急切问道:“你认识去杨家寨的路吗?” 李老歪忙不迭点头,连声道:“知道,知道啊,大当家的,我熟得很!” 莫老邪眉头一皱,语气加重:“我问的是所有的哨卡点,你也清楚?” 李老歪咽了咽口水,赶忙回应:“知道,都知道……” 莫老邪猛地转过身,眼神犀利如鹰,对身后的护卫低喝一声:“去,把彪子给我叫来,动作麻溜点!” 护卫领命后,快步离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大步走进来,粗声粗气地问道:“大当家,找我啥事?” 莫老邪抬眸,目光在彪子身上打量一番,缓缓开口:“我打算现在让你,带几个人去杨家寨送点礼物去。李老歪你一会带上彪子,送几头杀好的猪,带些好酒,去感谢一下人家杨家寨的人。” 彪子一听,摩拳擦掌,脸上露出兴奋神色:“大当家放心,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等!” 莫老邪叫住他,神色凝重,“知道,为什么让你去的原因吗?” 彪子脸上带着坏笑,重重点了点头回道:“知道!”然后,彪子便拖着李老歪领命而去,一场针对杨家寨的隐秘谋划,就此悄然拉开帷幕。 莫老邪眯起双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头看向山羊胡子钱维励,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集合你的人,动作快点!今夜天黑就行动,别误了大事。” 钱维励的山羊胡子抖了抖,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躹躬了个躬,应道:“大当家的,属下这就去?” 莫老邪眉头一皱,上前一步,盯着钱维励的眼睛说道:“老钱,集中人员要悄悄的进行,知道吗?” 钱维励点点头,说了声:“好的,大当家的,我知道了!” 说罢,转身匆匆离去。 莫老邪望着钱维励离去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拳头,心中暗自思量:成败在此一举,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媚娘走到莫老邪身边,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老爷,要不先去歇一歇?我给您好好按摩按摩,松松筋骨。”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莫老邪的肩头。 莫老邪疲惫地叹了口气,微微摆了摆手:“媚娘,这节骨眼上,我哪能安得下心休息。” 媚娘却不依,双手缓缓用力,在莫老邪的肩头揉捏起来,娇嗔道:“老爷,您就是太操心了。您平日里运筹帷幄,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事儿肯定也能顺顺当当的。” “可您要是累垮了,往后我可都没了主心骨了。” “就歇这一小会儿,养足精神,等会儿指挥起来才更有劲儿。” 莫老邪被媚娘这么一说,心中一暖,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手下匆匆推门而入:“大当家,老庙祝求见!” 莫老邪猛地站起身来,看了媚娘一眼,说道:“让他进来。” 第52章 黎明前的枪声(五) 老庙祝一见到莫老邪,瞬间开启了告状模式,急切说道:“大当家的,我今儿个非得跟您诉诉苦,我被人抢啦!” 莫老邪当时就愣住了,心里直犯嘀咕,心说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抢这老小子?于是满脸疑惑地问:“啥?谁这么大胆,敢抢咱们的老庙祝?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老庙祝皮笑肉不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除了你手下那个彪子,还能有谁?别人谁敢呐!” 莫老邪更加摸不着头脑,挠挠头问道:“咦!彪子抢了你啥宝贝啊,能把咱们老庙祝气成这样?” 老庙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蒙、汗、药……” 莫老邪一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心说这死庙祝,肯定是看上啥玩意儿了,想据为己有,还搁这儿跟我装模作样、拐弯抹角呢,真是只老狐狸。 这么想着,他神色淡定,开口说道:“行了啊!少在这儿整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想要啥,痛快点,直接说!别跟我搁这儿绕圈子。” 老庙祝一听,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瞬间像川剧变脸似的,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道:“大当家的不愧是大当家的,火眼金睛呐,一下子就把小人这点心思给看透了。您这智慧,这眼力,真乃当世豪杰,小的打从心底里佩服……” “行了行了,少搁这儿拍马屁!”莫老邪笑着骂道,“有什么事儿赶紧说!” 老庙祝脸上一阵发烫,神色忸怩,眼睛不时偷瞄莫老邪,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说道:“大当家……您看能不能……赏我一支王八盒子的手枪呀 !就当是给小的一点念想,小的以后鞍前马后,绝不含糊……” “打住打住!老庙祝,你可真能磨叽!”莫老邪只觉一阵头大,摆了摆手,满脸无奈道,“得得……你先消停会儿,我让媚娘翻翻功劳簿,瞅瞅你积攒的功劳,够不够换一支王八盒子手枪。” “大当家的,真不用看啦!”老庙祝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小眼睛滴溜滴溜直转,紧紧盯着莫老邪,又说道“我心里有数,按功劳算,换那手枪确实还差那么点儿意思。可大当家您一向仗义,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开个后门赏我一支呗 ,往后您吩咐啥,我保证二话不说,赴汤蹈火!” 莫老邪低头沉思了会儿,抬眼露出一抹笑意,开口道:“老庙祝,不是我不给你。你而是那三支王八盒子我还有大用,现在实在不能给你。” 但是莫老邪话锋一转,他扬声吩咐道,“媚娘,把我那支勃朗宁拿来,赏给老庙祝吧!” 老庙祝一听,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神色,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因激动而微微张开 。 喜悦如电流般迅速传遍全身,双腿一软,不由自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多谢大当家赏赐!多谢大当家!!!” 莫老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抬手摆了摆,语气亲切地说:“老庙祝,快下去领枪吧,可别耽搁了。” 老庙祝满脸堆笑,千恩万谢后,兴高采烈地跟着护卫离开了。 媚娘望着老庙祝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当家的,三支王八盒子,为啥不赏他一支。反倒把您自己的枪给了?” 莫老邪目光深邃,只简短地回了一句:“我有大用。”便不再多做解释。 话刚落音,一个护卫匆匆跑进来,抱拳行礼后急切禀报道:“大当家,彪子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请示是否出发。” 莫老邪神色一凛,立刻说道:“快让他进来,我有要紧话交代。” 彪子一阵风似的大步跨进门,“啪”地一个立正,对着莫老邪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大当家!五头肥猪都捆扎得结结实实,酒水也备得满满当当,我这就带着李老歪上杨家寨!” 莫老邪神色凝重,眉头轻皱,抬眸看向彪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彪子,我心里一直犯嘀咕,李老歪这人现在到底靠不靠谱,我实在拿不准。你这次去,可得千万小心,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要是感觉情况不对,立马放出火箭示警,别犹豫,直接从正门往外冲,杀出一条血路来,记住了没?” 彪子神色一凛,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坚定:“大当家放心,我都记下了!” 莫老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摆了摆手说:“行,那就出发吧,万事多加小心!” 这时候,莫老邪喝了一口茶,对着身后的护卫说道:“让猛子来见我……”身护卫一听便有一个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猛子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走进来,身姿挺拔,抱拳向莫老邪行礼,声音铿锵有力:“大当家,猛子前来拜见!” 莫老邪目光在猛子身上打量一番,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说道:“猛子,现在有个任务,危险系数极高,十有八九是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你可有胆量接下?” 猛子听闻,胸膛一挺,神色激昂,大声说道:“大当家!这任务我接了!猛子绝不皱一下眉头,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照闯不误!这世上还没有能难倒我的事儿!” 莫老邪笑着点了点头,神色间既有信任,又带着几分叮嘱的意味:“行,既然你有这份决心,我也就放心把这任务交给你。” “你回去后,多挑些得力的弟兄,带上趁手的武器,和那个腾野三郎,按他说的那条‘安全’小路摸上杨家寨。记住,这一路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他稍作停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安排了老钱在你身后接应。要是碰上突发情况,立马放火箭示警,然后带着兄弟们径直往寨子里冲,别管其他,老钱看到信号,会立刻带人跟上,给你们兜底。” 说到这儿,莫老邪神色变得格外严肃,眼神紧紧盯着猛子:“还有,腾野三郎是诈降……你心里得时刻绷着这根弦。” “行军途中,你务必多和老钱协调行进线路与时间,两边行动得配合默契,不能出半点岔子。只有协同好了,咱们这次行动才有十足的把握。好了,赶紧去准备吧!” 第53章 黎明前的枪声(六) 看着猛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媚娘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带着几分忧虑与思索,缓缓开口,声音清脆如珠玉落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 说罢,她抬眸看向身旁的莫老邪,眼中满是钦佩:“老爷,您行事雷厉风行,谋划环环相扣,这一路进攻层层递进,此战定能旗开得胜。” 莫老邪微微皱眉,神色凝重,轻轻摇了摇头:“媚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咱们对杨家寨了解得实在太少了。目前只从钱维励口中得知对方兵力,仅凭这点去估量对手,太过冒险。”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罢了,这次咱们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以快制胜。” “你先下去吧!让女营的医护兵做好准备,随大部队一同前往杨家寨,会会那个杨天福。”说罢,莫老邪抬脚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老庙祝握着那把他心心念念的手枪,急匆匆折返回来。 一看到莫老邪,便忍不住发起牢骚,脸上写满了不满:“大当家的,我又瞧见各处人马都在集结,怎么又没我老庙祝的事儿了?这可不行!大当家的,您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派个任务。” 老庙祝说着,便耍赖般地站在原地,双脚像生了根似的,眼神里满是不依不饶。 莫老邪眉头皱成个“川”字,没好气地斜睨了老庙祝一眼,没声好气地呛道:“老庙祝,你倒说说,你能干点啥?就你那小身板,能扛枪冲锋,还是能出谋划策?” 老庙祝也不恼,脸上堆满了笑,脸上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儿,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兴致勃勃地说:“大当家的,您可别小瞧我!我在这一带布道这么多年,信徒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要是我招呼一声,拉个二三百人不成问题。这些人可都对我忠心耿耿,怎么会没用呢?” 莫老邪听闻,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行吧,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后勤这块就交给你。记住了,听到枪响,你就赶紧带着人,把担架准备好,往枪响的地方赶。伤员能不能及时救治,可就全指望你了。” 老庙祝一听,眼睛瞬间亮得像夜空中闪烁的寒星,忙不迭地点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好嘞!大当家的,您就放一百个心!我这就去准备,保证误不了事儿!” 说完,转身就一溜烟地跑了,那急切的背影,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对这份任务有十足的干劲。 日头高悬,空气仿佛被煮沸,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彪子跨坐在马背上,鞍下的马儿早已被汗水浸透,鬃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他紧紧跟在李老歪身后,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朝着杨老哨的大山深处行进,目的地正是杨家寨所在的山头。 一路上,马蹄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偶尔惊起几只飞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座吊桥出现在眼前…… 桥对面,几十个杨家寨的喽啰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彪子微微前倾,身子几乎要贴到李老歪的耳畔,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接下来怎么说,不用我再教你了吧?你要是敢乱开口,可掂量掂量我的飞刀快不快。” 说罢,他微微抬眼,目光如刀般扫过李老歪的侧脸,那眼神里的寒意,仿佛能穿透这闷热的空气 。 “各位兄弟!” 李老歪老远就扯着嗓子喊起来,声音里透着热络,“是我啊,李老歪!特地来感谢大伙啦!”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指了指骡马背上驮着的东西,“瞧我这带的都是好东西,给大伙改善伙食!” 似乎是为了配合他的话,骡马驮着的鸡和猪也不安分起来,鸡咯咯叫着,猪哼唧哼唧地凑热闹。 守桥的士兵们原本还一脸警惕,听到声音,探头一瞧,立马放松下来,笑着大声回应:“哟,是老歪啊!没带家伙事儿吧?” 李老歪连忙摆手,一脸诚恳:“哪能呢!绝对没有!兄弟们要是不信,尽管搜!” 说着,还张开双臂,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毫无隐瞒 。 此时,这群人中走出一个身形魁梧、神色冷峻的男子,一看便是领头的。 他上下打量了李老歪一番,目光犀利如鹰:“搜肯定是要搜的,这是规矩。不过你要上山,得有人担保。还是李二哥给你作保吗?你先等着,我叫人去喊他过来。” 李老歪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不住地点头哈腰,那姿态就差没把卑微写在脸上:“应该的,应该的!全听您的安排,那就麻烦兄弟跑一趟了。” 话音刚落,他就麻溜地转身,从骡马驮着的鸡笼里抓出几只肥硕的鸡,点头哈腰地往众人手里塞,动作又快又谄媚:“大哥们,一点小心意,给大伙加加餐!这段时间承蒙各位关照,兄弟们可辛苦了。” 紧接着,他又猛地转过头,冲着身后的彪子扯着嗓子大吼,脸上的横肉都跟着抖动:“你小子怎么回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赶紧搬些好酒下来,给杨家寨的各位大哥们尝尝!” 那副嘴脸,活脱脱像个极力讨好主子的奴才 ,就盼着能借此博各位守卫的欢心,好顺利上山。 听到李老歪的吩咐,彪子脆生生地应了句“嗯!”,赶忙带着手下的人,脚步匆匆,吭哧吭哧地抬了四五坛酒下来。 那群人的头领慢悠悠踱步到酒坛边,先是低头瞧了瞧封口处还沾着新鲜酒糟的酒坛,随后抬起头,眼神像刀子一样,从李老歪和他手下的人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里满是审视和怀疑,一句话也没说,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好似降了温。 李老歪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马堆起了笑,那笑容假得都快僵在脸上了。他一边笑着,一边赶忙冲彪子吆喝:“愣着干啥,赶紧拿碗来!我先尝尝,让各位大哥们瞧瞧这酒绝对没问题,没动过手脚。” 彪子一听这话,心里老大不乐意,脸上的肉都拧成了麻花,嘟囔着:“李锅头,咱费这劲干啥,干脆回吧!省得一片好心,还被人当成驴肝肺。” 那语气里满是委屈和不满。 李老歪一听,瞬间沉下脸,眼睛一瞪,恶狠狠地骂道:“你个混小子,说什么胡话呢!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来那么多废话,麻溜儿地快去!” 那架势,仿佛要吃人。 彪子“哼”了一声,佯装生气,可心里却乐开了花,暗自想着计划就要成了。 他快步走到酒坛旁,动作熟练地把几坛酒的泥封敲开。 在给李老歪倒酒时,他悄悄背过身,那模样就跟《水浒》里智取生辰纲的梁山好汉一样,偷偷摸摸地把抢来的蒙汗药迅速化进了酒坛里 。 第54章 黎明前的枪声(七) 李老歪这酒量属实是“豪横”,几坛子酒咕咚咕咚连连下肚好几碗,跟喝凉白开似的。 旁边那群人眼睛都看直了,瞬间就不淡定了,开始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嘿!行了行了啊!可别再喝啦,再喝就一滴都不剩啦,我们还喝个啥!” 紧接着,有人盯着马驮子上的猪,眼珠子一转,坏笑着说:“这猪可不能跑咯,要不就在这儿宰一头,给大伙留点儿荤腥打打牙祭!反正李二哥赶来还得好一会儿呢,咱们先杀了分点肉!” 这话音还没落呢,杨家寨哨卡的这群喽啰就跟饿狼见了肉似的,麻溜地动手去抓那猪。 李老歪一看,那还得了,赶忙连蹦带跳地去阻拦,一边拦还一边喊:“使不得啊,这可使不得!” 可他那小身板,哪抵得住这群如狼似虎的家伙。眨眼间,一头猪就被七手八脚地抬了下来。 没一会儿,山谷里就回荡起猪撕心裂肺的叫声。李老歪气得直跺脚,扯着嗓子骂道:“你们这群家伙,比土匪还土匪,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山大王啊!我这是倒了什么八辈子血霉哟!” 等李老歪的二哥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时候,李老二虽然对李老歪的突然出现很是吃惊,但见了那些活蹦乱跳的鸡猪,让他笃定李老歪的真心,嘴里还不停的夸李老歪懂人情世故…… 可是回头一看,那群人手脚麻利得很,猪已经从活蹦乱跳变成了“白条”,毛都刮得干干净净。 大家开开心心、有说有笑,跟过年似的砍下了半头猪,然后大手一挥,放行让众人上山了,就好像刚刚发生的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聚餐。 这一切,全被一旁的彪子瞧在眼里,跟个摄像头似的,一帧不落。 彪子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好家伙,我可得记清楚咯!一共二十三个,还有个带头的小头目,而且好家伙,几乎人手一把快枪,这阵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装备好啊。” 一一边嘀咕,一边摇头,把这些细节全刻在了脑子里 。 彪子怎么也没想到,从那之后一路畅行无阻,再没碰上一处路卡,就这么径直来到了鹰嘴岩上杨家寨的大门前。 这眼前的景象,惊得彪子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因为这大门的选址实在太过刁钻,建在悬崖峭壁的边缘。 木质的寨子的大门一侧,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幽深得仿佛能将世间一切吞噬;另一侧,是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崖,崖壁上怪石嶙峋,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有巨石滚落 。 这般险要的地势,让彪子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进入杨家寨非此门不可。 站在门边的悬崖上,视野极为开阔,周遭景色尽收眼底。任何试图靠近杨家寨的风吹草动,都能被守寨之人看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存在什么隐秘小路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 刹那间,彪子恍然大悟,腾野三郎所谓的投降,分明是一场骗局!可随即,疑惑涌上心头,莫老邪究竟是如何看穿腾野三郎的奸计呢? 这份疑虑,不仅没让彪子对莫老邪的能力产生质疑,反而让他心中的敬佩之情愈发浓烈。 与此同时,他看向李老歪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暗中留了百多个心眼,手中的飞刀也悄悄握紧,只要李老歪稍有异动,便立刻取他性命。 可是,李老歪表现得挑不出一点毛病,带着他们顺顺利利就进了杨家寨。 一到山寨,也不知道是靠李老二的面子,还是李老歪真有这么大能耐,杨家寨竟然派出二当家亲自来迎接。 二当家满脸堆笑,热络地收下李老歪送上的礼物,紧接着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都动起来!把大锅支上,杀猪宰鸡,今天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手下的小喽啰们立马忙活开了,一时间,整个山寨热闹得像在过年,烟火升腾,人声鼎沸。 彪子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地帮着打下手,实则心怀鬼胎。 他的目光不时警惕地扫向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后,才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手指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灰白色的粉末,正是蒙汗药。 他假装熟练地搅拌着锅里的饭菜,趁人不注意,迅速将蒙汗药撒入其中,随后又装作自然地继续搅拌,让药粉与食物充分混合,手法娴熟又隐蔽。 做完这一切,他还特意用勺子舀起一点汤汁尝了尝,装作是在调试味道,实则是在确认药有没有完全散开 ,确保万无一失。 与此同时,山脚下,猛子带的队伍早已集结完毕。 士兵们个个吃得饱饱的,正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检查着手里的武器装备。 猛子站在队伍前方,大声地发号施令,战马不安分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嘶鸣,似乎在急切地等待出发的指令。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指令骤然响起,划破寂静。 队伍瞬间行动起来,士兵们默契地压低脚步声,脚掌轻抬轻落,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们的身影紧密相连,如同一条蜿蜒的黑色巨蟒,沿着山路缓缓爬行。 除了偶尔的武器碰撞声和马匹的轻轻嘶鸣,整个队伍几乎没有多余的声响。 若不是队伍后方扬起的那一片尘土,像是大地被划开一道模糊的痕迹,很难让人察觉这一支正在行进的队伍。 莫老邪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队伍,眉头微皱,目光深邃,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片刻后,他转过身,看向钱维励,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一个时辰之后,你悄悄跟上去,千万要小心行事,不可暴露行踪。” 钱维励神色认真,坚定地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底气回应道:“大当家,您尽管放心!我心里有数,保证完成任务。” 媚娘见莫老邪交待完后,就对着莫老邪说道:“大当家的,回去休息一下吧!这都忙了一天一夜了。” 第55章 黎明前的枪声(八) 夜幕低垂,夜色如墨,月光微弱。 莫老邪骑在马上,身姿隐在夜色中,宛如一道黑色的剪影。 前方尖兵正借着这熹微的光亮,仔细寻找着彪子留下的记号。 马蹄轻裹,队伍悄无声息地朝着杨家寨缓缓前行,只有偶尔响起的马嘶声和轻微的脚步声,划破这静谧的夜。 莫老邪此刻已不再琢磨自己此前精心布局的那盘“大棋”,满心只有如何心无旁骛地完成使命,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的就是“犁庭扫穴,直捣黄龙……” 莫老邪回首,目光扫过身后那支一百五十余人的精锐队伍,心中稍安。队伍里,人人背着泛着幽幽冷光的快枪,机关枪队更是一人双马、三马配置。 这些人都在赫黄旗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过,并经过实战,这些赶马人的蜕变是显着。 此刻,他们眼神冷峻坚毅,身姿笔挺如松,透着不容小觑的气势 ,让莫老邪深感这支队伍,定能在关键时刻无往不胜。 有了他们,莫老邪的底气更足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仿佛胜利已在不远处招手 。 彼时,杨家寨内一片喧闹,大当家杨天福与二当家杨天成正和一众喽啰在山寨大厅里推杯换盏、大块朵颐。众人酒兴正酣,喧闹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阵怪风呼啸而过,风声尖锐。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立在大厅门口的杨字大旗竟被生生刮断,粗壮的旗杆直直砸下,不偏不倚砸中了一个,正端着菜匆匆走进大厅的小喽啰。 杨天福闻报此事,原本醉意醺醺、眼神迷离的他瞬间一个激灵,酒意顿时醒了一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慌慌张张地一把拉住身旁的二当家,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带着几分颤抖与焦急:“兄弟!今儿个这是咋回事啊?这旗杆好端端的,怎么能被风刮断呢?莫不是……莫不是今晚要有啥大祸事发生?”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住地向四周乱瞟,仿佛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杨天成一碗酒“咕咚咕咚”下肚,一抹嘴,“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大厅里都激起了回声:“哥哥,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寨门那块千斤石,我老早就吩咐人落下来了,此时山寨是防护得严严实实的了,那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 “而且,那个送肉的李老歪及随从,我也让亲卫看着,一个个都禁足在房里,想跑都没门儿。” “您说,就算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对咱们杨家寨动歪脑筋,难不成他还能插双翅膀飞进来不成?” 这大厅里,烛火摇曳,酒气熏天,墙上挂着的兽皮在光影里张牙舞爪,像是也在听他们说话。地上扔满了啃光的骨头,桌子上摆满了大碗的酒和大块的肉,众人吃得正欢。 杨天福听兄弟这么一说,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儿,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右眼皮突然“突突突”地跳了起来,这一跳,可把他的好心情全给搅和了。 刚刚端起的酒碗,此刻也没了滋味,他皱着眉,嘟囔道:“这眼皮跳得真不是时候,该不会真有啥幺蛾子吧……” 说着,不安地搓了搓手,眼睛时不时地看向大厅外黑漆漆的夜色 。 正说着话,杨天福原本还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冷不丁“嚯”地站起身,动作太猛,连椅子都往后滑了几分,发出“吱呀”一声怪响。 他眉头拧成个疙瘩,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焦躁:“兄弟!哥哥我今晚这心里就像有只兔子在乱撞,七上八下的,实在坐不住,非得去巡山不可!” 杨天成瞧他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即嘴角一弯,“噗嗤”笑出了声,站起身来。 调侃道:“行嘞行嘞!看把哥哥您急成这样,做弟弟的还能不陪着嘛!走走走,就当陪哥哥您散散心,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 杨天福心急火燎地直奔山寨大门,瞧见那重达千斤的关门石稳稳当当地落着,守门的兵丁们腰杆挺得笔直,像上了发条似的,在门边一趟趟来回巡逻,脚步坚实有力,透着十足的精气神。 他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松快了些,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一半。 随后,他慢悠悠晃到门边的悬崖峭壁旁,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山下那一大片黑沉沉、密不透风的森林,像一块巨大无比的黑色绒毯铺在大地上。 再远眺,炼象关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一闪一闪的,好似无数只小眼睛在眨呀眨。 瞧着这番景象,杨天福胸脯一挺,一股莫名的得意劲儿“噌”地就冒了出来,脑袋一热,扯着嗓子口占一绝: 《咱寨真牛》 咱寨大门千斤锁, 兵丁巡逻像虎挪。 山下森林黑麻麻, 对面灯火不如我。 吟完诗,他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杨天成,挑了挑眉毛,一脸期待地问:“兄弟,咋样?哥哥我这诗写得还挺有那么个意思吧?” 杨天成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可又不好扫大哥的兴,只能硬着头皮竖起大拇指:“大哥,您这诗,那可太绝了!把咱寨的威风都写得透透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杨天福被夸得满脸通红,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可笑着笑着,他的目光突然被森林里一个快速移动的黑影吸引住了,笑声戛然而止,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伸手一指,对杨天成低声道:“兄弟,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啥东西在动?” 杨天成顺着杨天福指的方向望去,只一眼,便忍俊不禁,抬手轻轻拍了下大哥的肩膀,笑着安抚道:“哥哥,您呐,就是太谨慎了。依我看呐,指定是一群被惊着的鸟。估计是什么动物在林子捕食鸟儿里,把这些小家伙惊吓到了,才扑棱棱全飞起来了。” 杨天福盯着那片鸟群,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嘴巴微微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追问:“可……可兄弟你再细想想,那究竟是啥东西惊了鸟群呢?总不能平白无故的,鸟就自己吓自己吧?该不会……是有啥危险正往咱这儿来?” 说话间,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他手中的枪…… 第56章 黎明前的枪声(九) 杨家寨的大当家杨天福,就像是被邪祟狠狠攥住了心智,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 他的双眼中布满血丝,通红得犹如燃烧的火焰,脸上的焦躁与不安几乎要溢出来。 用颤抖的手举起手枪,对着下方密密麻麻的飞鸟群,“叭叭叭……”不顾一切地接连扣动扳机。 尖锐而突兀的枪声瞬间撕破了黑夜的静谧,惊得原本停歇在树上的夜鸟再次慌乱地振翅高飞,发出阵阵惊鸣。 彼时,彪子正躺在大通铺上,迷迷糊糊快要进入梦乡。 这毫无征兆的枪声就像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将他从混沌中劈醒,整个人像压紧的弹簧被突然松开一般,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大脑也开始飞速运转,各种念头如潮水般涌来,心中暗自惊呼:“到底是谁在打枪?这到底出什么事了?和大当家约定的时间还差得远呢?这才刚天黑多久。不行,我必须得去探探情况,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与此同时,昏暗的油灯下传来“哗啦”一阵响动,原来是床旁的同伴们也被这枪声惊醒,纷纷翻身爬起,异口同声地问道:“谁在开枪?” 彪子一边迅速起身,一边回应道:“兄弟们,都在床上待着,我去瞅瞅。” 他着急的连鞋子都来不及好好穿上,趿拉着就快步冲向房门。 手刚触碰到门栓,动作却突然顿住,犹豫了瞬间。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快速抽开木门栓,“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两个身材高大的杨家寨山兵,如凶神恶煞般矗立着。 瞧见彪子开门,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士卒往前跨了一步,恶狠狠地大声吼道:“你要干什么?给我滚回去!”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彪子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直视着山兵的眼睛开口说道:“兄弟,我们可不是来这儿坐牢的。我们只是来送东西的,犯不着对我们这么凶吧?我就想问问,刚才为啥突然开枪,这大晚上的,枪声怪吓人的。” 彪子心急如焚,向守门士卒解释,可那士卒却充耳不闻,扯着嗓子怒喝:“听到没有,我让你退回去!”边叫嚷,边伸出手用力推搡彪子,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将他赶离。 彪子心头火起,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冲,拳头不自觉地攥紧,真想狠狠收拾这个蛮横的家伙。 但转瞬之间,任务的重要性在他脑海中浮现,动手显然会坏了大事。 千钧一发之际,他灵机一动,眼下黑灯瞎火,四下里黑蒙蒙的一片,谁能辨清门口这士卒究竟是谁?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掉包!把这碍事的家伙换走,这样等会儿行动起来,也少些阻碍…… 念及此处,彪子佯装踉跄,顺势一把抓住士卒的手腕,借着这股力将他猛地拽进屋内。 那士卒被彪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激怒,脸上青筋暴起,一声怒吼,砂锅大的拳头裹挟着呼呼风声,朝着彪子的面门砸去。 彪子不慌不忙,一边巧妙地侧身闪躲,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屋内退去,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像是在引诱着对方深入。 突然,正在挥拳猛攻的士卒,斜眼瞥见屋外站岗的同伴,扯着嗓子大喊:“老猫,你傻愣着干啥呢?赶紧过来帮我收拾这臭小子!” “哎哟!我说四狗儿,你怎么这么笨呢?拿鞭子抽他啊!你看我的。”说完后,只听到“啪”的一声响,被叫老猫的士卒抽着鞭子,就走了进来。 “哎哟!我说四狗儿,你可真够笨的!用鞭子抽他啊,瞧我的。” 老猫扯着破锣嗓子叫嚷道。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挥舞着鞭子,大步流星地迈进屋内。 彪子见两人都进了屋,心中一阵窃喜,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为了让计划更加天衣无缝,他装作不敌,被四狗儿一拳打得脚步踉跄,直直地向后倒去,顺势跌在了大通铺上。 “哈哈,就这两下子还敢在这儿撒野?” 四狗儿和老猫相视大笑,满脸得意,迫不及待地朝着彪子冲了过去。在他们眼里,彪子已是瓮中之鳖,任人拿捏。 就在两人冲到床边,伸手要抓彪子的瞬间,彪子眼中寒光一闪,右脚猛地蹬在床铺边缘,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 他的左手如铁钳一般,精准无误地扣住四狗儿的手腕,用力一拧,四狗儿吃痛,惨叫出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 与此同时,彪子的右手呈掌状,狠狠地切向老猫持鞭的手腕。 “咔嚓”一声,老猫手腕吃痛,鞭子掉落在地。 还没等老猫反应过来,彪子一个转身,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腹部。 老猫闷哼一声,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仅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彪子就以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便将两个士卒成功制伏。 彪子迅速回身,对着大通铺上严阵以待的兄弟们,目光如炬,果断下令:“把这俩家伙的衣服扒了,捆结实咯!” 兄弟们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彪子的吩咐,立刻如猛虎下山般行动起来。 只见他们手脚麻利,眨眼间就将两个士卒的衣服扒了下来,用绳索娴熟地将二人五花大绑。 怕他们叫嚷出声,又眼疾手快地拿起抹布,揉成一团,狠狠塞进他们嘴里。 此时的彪子也没闲着,飞速脱下自己的衣物,转头看向小六子,神色急切却又透着几分沉稳:“小六子,动作快点,换上他们的衣裳,跟我出去‘站岗’,可别露了马脚。” 紧接着,他又扫视一圈屋内的其他兄弟,补充道:“兄弟们,把这俩倒霉蛋扔咱们床上,让他们好好‘睡’一觉,等咱们事成归来再说!” 众人迅速响应,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仿佛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每个环节都配合得严丝合缝。 第57章 黎明前的枪声(十) 就在彪子乔装成站岗士卒,努力让自己站姿显得自然时。 不同的时空下…… 那一阵阵尖锐的枪响划破长空时。 猛子瞬间反应过来,一下就将腾野三郎死死按在地上,雨点般的拳头不断落下。 原来,之前林中惊飞的那群飞鸟,正是腾野三郎故意搞的鬼。 猛子双眼瞬间布满血丝,骑在腾野三郎身上,反手一记凶狠的勾拳,重重砸在腾野三郎的眼窝上。 腾野三郎闷哼一声,像滩烂泥般瘫倒在地。猛子站起身,对着身旁的手下怒喝:“把这混蛋给我绑了!” 声音里的愤怒,仿佛能点燃周围的空气。 猛子的手下动作麻利,眨眼间就将腾野三郎五花大绑。 猛子踱步上前,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眼中却透着寒意,冷笑道:“听说你在炼象关扮成个乞丐,挺会玩啊?” 腾野三郎被绑在地上,仍一脸不屑,冷哼一声,恶狠狠地回道:“乞丐又如何?就凭你们这群蠢货,还不是被我耍得晕头转向 ,一个个像没头苍蝇似的!” 猛子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声音轻柔得如同在拉家常:“是,你厉害,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这点我认了。” 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隐隐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劲 ,“不过,我猛子做事讲究,向来以德报怨。既然碰上了,怎么也得助你一臂之力。” 腾野三郎原本还一脸倨傲,听到这话,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瞪大了双眼,满是惊惶与疑惑,死死地盯着猛子,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 猛子脸上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慢悠悠抽出一把匕首,在腾野三郎的手脚边来回比划,那动作像是在精心丈量一件艺术品。 他咂咂嘴,语气轻松得如同在讨论天气:“我们国人呐,出了名的善良心软。可你瞧你,长得人模人样、风流倜傥,往街边一蹲,谁信你是要饭的?” “我思来想去,有个好主意,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割掉你的舌头,刺瞎刺聋你的双眼,双耳。往后你只能爬着走,这才叫名副其实的乞丐,多应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音刚落,寒光一闪,匕首已经稳稳刺向腾野三郎的脚后跟。 剧痛瞬间袭来,腾野三郎眼睛瞪得滚圆,恐惧瞬间将他吞没,扯着嗓子疯狂喊叫:“不要!求求你,饶命啊!” 那凄厉的声音划破空气,可猛子仿若未闻,手上动作不紧不慢,仿佛正在完成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这下,腾野三郎彻底被恐惧攥紧了心脏,痛苦的尖叫声在这虫鸣阵阵、幽暗深邃的森林里,迅速被黑暗吞噬。 钻心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猛子正拿着匕首,在自己脚后跟上摸索翻找,每一下触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冷汗如雨般从他额头滚落,混着泥土,让他的模样狼狈不堪 。 他不敢想象,下一秒,当那锋利的匕首挑断脚筋时,会是怎样的剧痛。 腾野三郎此刻被恐惧彻底笼罩,面色如纸般惨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他拼命地挣扎着,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不!求求你,我错了!”腾野三郎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恐惧,“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好好带路,求你饶了我!”他语无伦次地求饶,泪水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满脸 。 然而,猛子仿若未闻,眼神冰冷得如同寒夜的深渊。他没有丝毫犹豫,手中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精准划过。 刹那间,腾野三郎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划破这浓稠如墨的夜色,身体猛地弓起,随后重重瘫倒,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昏厥了过 去。 猛子一脚踩在腾野三郎背上,头也不回地吩咐:“拿水来,泼醒他。”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眨眼间,手下拎着几个水囊匆匆赶来,毫不犹豫地朝着腾野三郎的脑袋泼去。 冰冷的水如利箭般冲击着他的意识,腾野三郎猛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哎哟!哎哟……”痛苦地哼唧起来,缓缓转醒。 猛子见状,嘴角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蹲下身子,用匕首轻轻拍了拍腾野三郎的脸,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腾野君,我可听说你骨头硬得很,多少大刑都扛得住。怎么,这点小伤就受不了啦?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说着,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手中匕首寒光闪烁,“你瞧,我准备对你另一只脚也‘照顾照顾’,接着忍,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硬气。” 这一回,腾野三郎彻底崩溃,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声嘶力竭地叫嚷:“我交代,我全交代!求你们别再折磨我了!”声音带着哭腔,在空气中颤抖。 猛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浮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 他冲手下扬了扬下巴,干脆利落地命令道:“拿纸笔来,让他把上山的路仔仔细细画出来。” 话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关键事情,眉头一皱,转头又对着身旁的手下补充道:“对了,把之前找来的那几个采药人请过来。让采药人仔细看看,这小子画的线路,到底是真是假,可别想耍什么花样。”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给本就崎岖的山路又添了几分艰险。月光艰难地穿透层层枝叶,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猛子站在原地,抬眸望向那被黑暗笼罩的山峦,脸上神色冷峻。 他身旁,腾野三郎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混着血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整个人像一滩软泥般瘫倒在地,失去脚筋的右腿无力地扭曲着,断口处的鲜血早已干涸,结成了黑褐色的痂,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起来,带路。”猛子冷冷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狱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腾野三郎身体抖如筛糠,用仅存的左腿和双手,哆哆嗦嗦地支撑起身子,在剧痛与恐惧的双重折磨下,艰难地往前爬去。 每挪动一寸,都像是在与死神做着殊死搏斗,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队伍缓缓前行,脚步声、树枝的断裂声,以及腾野三郎时不时的痛呼声交织在一起。 猛子的眼神始终警惕,如同一头巡视领地的猛兽,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动静。 月光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朝杨家寨的方向缓慢行进。 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复仇的距离,每一步,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黑暗中,杨家寨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在等待着一场风暴的降临 。 第58章 黎明前的枪声(十一) 夜色如墨,吊桥的哨卡前,莫老邪身姿挺拔地伫立着,静静聆听尖兵头领汇报。 尖兵头领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大当家,里头有二十多号人,睡得那叫一个死,跟死猪似的。兄弟们没费啥力气,就把他们全绑了。” 莫老邪微微颔首,目光望向远方,沉声道:“过了这神仙桥,往前便是杨家寨寨门所在的鹰嘴岩了。”那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众人指明方向。 尖兵头领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大当家说得极是,过了鹰嘴岩,可就真正踏入杨家寨里头了。” 莫老邪陷入短暂的沉思,随后目光如炬,看向尖兵头领,果断下令:“去,把这神仙桥的守卫弄醒,带到我跟前来。我要问问,杨家寨的防备情况!” 不多时,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被五花大绑着押到了莫老邪面前。汉子脚步踉跄,却仍努力挺直腰杆,浑身散发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莫老邪上下打量着他,神色平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汉子抬眼看向莫老邪,脸上满是冷漠与不屑,嘴角一勾,发出一声冷笑:“哼!某今日栽在你们这些小人手里,不过是时运不济,被奸人所算计。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痛快点,拿我这颗脑袋去,少在这儿假惺惺问东问西。” 说罢,他别过头去,不再看莫老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 莫老邪身后的护卫一听,来者竟如此蔑视自家大当家,当即怒目圆睁,袖子一挽,就要冲上去暴揍这个敌方小头目。 然而莫老邪却抬手示意他停下,随后,莫老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有点意思!” 紧接着,莫老邪收起笑容,目光如刀,冷冷地盯着那个小头目,缓缓开口:“你这种贪图小利,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的人,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那人满脸无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莫老邪瞧着,只觉自己这满腔怒火像是一拳砸进了木棉花里,绵软无力又满心憋屈,无趣之感油然而生。 “把他带下去。”莫老邪眉头微皱,一脸嫌弃地冲护卫摆了摆手,“仔细查查他有没有作奸犯科。要是没有,就罚他去圆山寨的工业基地,做三年苦力。” 交待完后,莫老邪转身,望着杨家寨的方向,神色冷峻,大手一挥,高声下令:“全军听令,静默行军,继续向杨家寨进发!”刹那间,沉闷的马蹄声、急促脚步声交织成一片,队伍浩浩荡荡地又朝着杨家寨逼进 。 莫老邪的尖兵头领带着手下,如同一群夜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至杨家寨大门前。就在他们准备行动时,黑暗中猛地爆喝出一声:“口令!” 这声厉喝如同炸雷,惊得尖兵头领浑身一震,但他反应极快,瞬间镇定下来,低声回应:“红河。” 对方一听,笑着应道:“翠鸟。”随后,一阵低沉的笑声传来,“莽子,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大当家呢?” 随着这声音落下,那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顺利之时,变故突生!山顶附近骤然枪声大作,一道穿云火箭“嗖”地从那里升起,尖锐的呼啸划破夜空,艳丽的尾焰将夜幕撕开一道刺眼的口子 。 “准备战斗!”莽子与彪子几乎同时吼出,声音在夜空中交织回荡,仿若炸雷。双方士兵瞬间如被点燃的火药桶,各自如敏捷的狸猫般飞扑出去,寻找掩体。 有的迅速蹲伏在巨石之后,有的紧贴着寨墙,手中的枪稳稳架好,食指紧扣扳机,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与凶狠,气氛剑拔弩张 莫老邪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如黑色战神般一马当先,狂风将他的披风高高扬起。 马蹄声疾,身后全军如汹涌的黑色潮水紧随其后。 见莽子和彪子已成功控制寨门,莫老邪悬着的心猛地一松,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大手一挥,高声下令:“进寨!”士兵们如离弦之箭,向着杨家寨内鱼贯而入,迅速呈扇形散开。 彪子一马当先,带领着士兵们如猛虎下山般扑向敌人。 每到一处,枪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莫老邪的士兵配合默契,有人负责正面强攻吸引火力,有人则利用地形迂回包抄。 敌人负隅顽抗,子弹如雨点般扫射过来,但莫老邪这边毫无惧色,借助房屋、柴垛等掩体,步步紧逼,一寸一寸地夺取阵地,整个杨家寨陷入一片战火硝烟之中 。 战斗的喧嚣逐渐沉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味道。 彪子、猛子和莽子三人满身尘土与硝烟,脸上还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与亢奋,他们快步来到莫老邪身边,神色恭敬又难掩激动。 “大当家,可算盼您来了!”猛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混着血水和汗水的污渍。 莫老邪微微点头,抬步朝着杨家寨的大厅走去。一路上,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整齐列队,目光中满是敬畏。 此时,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天际喷薄而出,金色的光辉洒在这片历经战火的土地上,给满目疮痍的杨家寨镀上了一层奇异的色彩。 大厅内,气氛凝重而压抑。杨天福被五花大绑,整个人狼狈不堪,像个粽子般被押到莫老邪脚下。 他头发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眼中却仍有不甘与怨愤,恶狠狠地瞪着莫老邪。 莫老邪低头俯视着杨天福,眼神冰冷,仿若在看一只蝼蚁。 他的靴子轻轻碾过地面的尘土,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却格外清晰。 “杨天福,你投小日子的报应来了。”莫老邪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大厅里回荡。 杨天福听闻此言,胸膛剧烈起伏,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一丝扭曲的冷笑,牙缝里挤出话来:“莫老邪,你够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怨愤的火焰,狠狠瞪着莫老邪,那目光好似要将对方灼烧。 莫老邪神色冷峻,眼神如寒星般锐利,毫不畏惧地回视杨天福。 听到这番狡辩,他周身气势一凛,厉声喝道:“带腾野三郎!” 声音犹如洪钟,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 ,那一字一顿的命令,仿佛裹挟着千钧之力,让人无法抗拒…… 第59章 黎明前的枪声(十二) 也不知道腾野三郎他在什么时候?将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特别是那油光发亮的头发,更是连苍蝇爬上去,也会打滑。 他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又故作姿态地晃进大厅,脸上堆满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假笑,尖着嗓子说道:“莫大当家的,小的给您见礼啦!”那语气,就好像他真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莫老邪满脸嫌弃,瞥了腾野三郎一眼,伸手指向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杨天福,冷冷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腾野三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几乎要咧到耳根。 他迈着小碎步,迫不及待地走到杨天福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阴阳怪气地拖长了音调:“哟西……这不是杨大会长吗?怎么弄成这副德行,脸色这么难看 ,哈哈哈,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边说边得意地笑起来,那笑声格外刺耳,脸上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巅,全然没了之前的落魄样。 杨天福瞧见腾野三郎那副得意洋洋走进来的模样,一颗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刹那间,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全部努力,就像聚沙成塔,看着似乎成型了,实则不堪一击。 如今,在这一瞬轰然崩塌…… 无数个日夜的谋划、拼搏,那些付出的心血、挥洒的汗水,都化为了泡影。可他怎么甘心啊! 心中的不甘如困兽般横冲直撞,让他眼眶泛红,牙关紧咬 ,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化为乌有。 刹那间,杨天福眼眶欲裂,眼中布满可怖的血丝,拼尽全力对着莫老邪嘶吼起来:“莫老邪!我要和你做笔交易!我把近十年积攒下的全部财富都给你,只要你帮我杀掉腾野三郎这个卑鄙小人!” 那声音里满是绝望后的孤注一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 。 腾野三郎听到这话,脸上笑意瞬间褪去,惊恐得瞪大双眼,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一个箭步蹿到莫老邪跟前。 他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急切地说道:“莫大当家,您可千万别听这个疯子胡言乱语!他这是狗急跳墙,故意挑拨离间!” 就在这时,杨天福状若疯狂,脖颈青筋暴突,扯着嗓子嘶吼:“莫老邪!那笔财富,足够你莫老邪武装整整一个军!哪个土匪、哪个军阀能对这么一大笔钱不心动?只要你点头,这钱马上归你,让你一跃成为称霸一方的大人物,可比你当个马帮的马锅头强多了!” 此时,腾野三郎的小眼睛里,恐惧瞬间翻涌。那眼神,就像被猫死死摁住的老鼠,满是走投无路的惊惶与绝望 ,只能颤抖着等待猫咬下的那一口,无助又可怜 。 杨天福此刻满脸得意,胸膛高高挺起,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莫老邪马上就会大手一挥,恶狠狠地喊着:“把这厮拉出去斩了!”到时候,腾野三郎一死,自己就算得救了。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莫老邪没有如他所愿,而是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又带着几分嘲讽,在大厅里回荡。 莫老邪笑够了,目光如炬地盯着杨天福,冷冷开口:“我算是明白了,杨天福,你为啥心甘情愿给小日子当走狗,原来是想找他们买军火啊!这就是你们的肮脏交易,对吧?” “哼,为了达到目的,连尊严都不要了。但要我像你一样,去给别人当狗,我莫老邪可不屑于做这种事!” 杨天福听闻此言,非但没有丝毫羞愧,反而仰头“哈哈哈”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张狂与不羁。 他定了定神,目光炯炯地直视莫老邪,言辞铿锵:“莫老邪,别他妈的,跟我空谈什么仁义道德。” “当今这世道,你放眼望去,满目皆是荒诞与虚伪。” “就拿咱们省的唐督军来说,为了追逐权力,不惜与土匪狼狈为奸,设计杀害对手,全然不顾道义与廉耻;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贪恋美色,竟对多年挚友痛下杀手,人性丧尽。可结果呢?他依旧稳坐督军之位,尽享荣华。” “他凭什么能如此?不过是手中多了几条枪,多了些武力威慑罢了。” “在这个现实的世界,实力才是王道,道德不过是弱者的遮羞布。” “我自问能力不输于人,若我有人有枪,有足够的实力,为何不能角逐这督军之位?我要打破这腐朽的规则,建立属于我的秩序,让这世间不再被虚伪和不公所笼罩 !” 莫老邪静静听完杨天福的长篇大论,脸上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随后慢悠悠地抬起手,轻轻拍了几下,那掌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讽刺。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也配?” 顿了顿,莫老邪提高音量,喊道:“老钱,来!把我们这位杨大寨主的累累恶行,好好读一读,让大家都听听!” 钱维励一听,立刻上前一步,身姿笔挺,神色冷峻。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郑重地掏出一本有些陈旧、边角微微卷起的小本子,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且清晰,开始念道:“民国元年三月初五,杨天福纠集一帮恶徒,明火执仗地闯入黑井盐户王二麻子家中。” “王二麻子不过是个本本分分、靠煮盐为生的穷苦百姓,面对这群不速之客,惊恐万分。杨天福却丝毫不为所动,为了抢夺那区区57两银子,竟亲手将王二麻子残忍杀害,鲜血溅满了那简陋的屋子,场面惨不忍睹。” “民国二年八月初九,在通往集市的必经之路上,杨天福一伙人埋伏在路边。” “待李老汉赶着装满货物的马车路过时,他们一拥而上,不仅抢走了李老汉辛苦积攒、准备用来给家中老母亲抓药治病的全部积蓄,还将马车砸得粉碎,致使李老汉医治无钱,老母亲含恨离世……。” “民国三年四月初二,杨天福听闻邻县有一女子长相秀丽,便起了歹念。” “深夜,他带着手下闯入女子家中,不顾女子的苦苦哀求与家人的奋力阻拦,杀女子父亲后,强行将女子掳走。” “女子被抢后,整日以泪洗面,原本幸福的家庭支离破碎,母亲寻女无果,悲痛欲绝 ……” 钱维励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着在场众人的心。莫老邪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还未等钱维励念完,莫老邪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盏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站起身,暴喝一声:“够了!别念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令人发指,件件天理难容!这种恶贯满盈之人,不必再听他的罪行!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砍了!” 第60章 黎明前的枪声(十三) “刀下留人……” 突然,腾野三郎猛地一声大喊,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莫老邪眼皮微抬,斜斜地瞥了他一眼…… 腾野三郎迎着这道目光,赶忙上前一步,朗声道:“莫大当家,要说这大厅上谁最盼着杨天福立刻就死,那非我莫属!一个被他愿意用一个军的武器装备来取性命的人。” “但我寻思着,大当家与诸位的宏图大业,是需要这些财富的。难道就这么把杨天福杀了,让那到手的财富飞了,实在不划算,这是其一。” “再者,杨天福这人身上疑云重重,藏着太多未解之谜,比如说象他在这炼象关与黑龙会是怎么联系的,任务是什么?炼象关还有没有其他潜伏的人了,这些事情连我这个小日子都不知道的事……” “虽说,莫大当家或许不放在心上,可我腾野三郎实在好奇得紧呐!”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只有把对手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往后行事才能万无一失,这是其二。” 腾野三郎这才把这话说完,莫老邪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条真的挺小日子的,随时都想着打听别人的秘密。但莫老邪依然不动声色,静静的听着。 “最后,有道是‘故上君明而少怒,下尽忠而少罪’。莫大当家的是干大事的人,可不能被一时的情绪左右 ,否则可就得不偿失了。还望莫大当家三思啊!” 莫老邪一听,好家伙连《韩非子》说的话都被整出来了,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呢?是把这话反击回去,还是…… 正在莫老邪犹豫时,因为那一声暴喝:“拉出去砍了!”这声音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杨天福的心头。 刹那间,那时的杨天福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全身瘫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 在这生死一瞬,那些曾经被他忽视的平凡点滴,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清晨透过窗户洒在脸上的阳光,想起了母亲做的盐焖菜味道,想起了和儿时伙伴在龙川江捉鱼的时光……原来,这个世界于他而言,竟有着如此多难以割舍的眷恋。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在心底熊熊燃起,他在心中疯狂呐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就在他绝望时,突然听到“刀下留人……” 杨天福激动得眼眶泛红,泪水几乎夺眶而出。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终于有人站出来为他求情,饶他一命。 然而,当他看清求情之人竟是腾野三郎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一片死灰。 他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暗自思忖:这家伙该不会是效仿《白门楼》里的刘备吧?刘备仅仅说了那句“三姓家奴”,就让曹操痛下杀手,结果了吕布的性命。如今腾野三郎出面,莫不是也没安好心?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更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抓住他杨天福的猛子,原本坐在大厅的椅子上,这时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抱拳,对着莫老邪恭敬行礼,朗声道:“大当家的,我觉得今儿个这小日子说得在理。杨天福这小子,咱们先好好审问一番再杀也不迟。” 猛子话音刚落,一屁股坐下。 钱维励,这个满脑子只装着利益的家伙,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赶忙接话:“大当家的,没错啊!那些财宝的下落还没摸清呢,先别急着杀,缓一缓……” 那副贪婪的嘴脸尽显无遗,仿佛已经看到财宝入袋。 莫老邪瞧着他那副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不过,笑意很快从脸上褪去,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彪子与莽子。 两人察觉到莫老邪的目光,立刻心领神会,赶忙抱拳,齐声说道:“一切全听大当家的定夺,我们没二话。” 声音洪亮,在大厅里回荡。 莫老邪沉思了好一会儿,随后,目光如刀般射向杨天福,冷冷开口:“杨寨主,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理由,不然,可别怪我下手狠。” 语气冰冷,不容置疑 ,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都因此凝固了。 “我……我把所有财宝都给你,全都给你!”杨天福又惊又急,连声音都打着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此刻的他,宛如一个在绝境中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眼中满是求生的渴望。 莫老邪神色淡漠,不紧不慢地抬起手,随意指了指钱维励,言简意赅道:“押他去……” 钱维励一听,脸上瞬间乐开了花,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忙不迭应道:“得嘞!大当家的,这么好的差事,我指定办好!” 那模样,就像已经看到财宝进了自己的口袋。话还没落音,他就急不可耐地招呼手下,押着杨天福匆匆忙忙地去找财宝了,脚步轻快得都有些发飘。 杨天福,杨家寨的大当家,刚被押解出去,这边二当家杨天成便被人押了上来。杨天成一见到莫老邪,脸上瞬间浮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满是不屑与挑衅。 “好你个莫老邪!”杨天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裹挟着愤怒与不甘,“亏你还是绿林道上人人尊崇的总瓢把子,我看也不过是个只会使阴谋诡计,打家劫舍的匪儿!” “怎么,动手吧!有种就杀了我!要是不杀,留着我,往后的日子,你就等着被噩梦纠缠吧,这一辈子都别想安生!” 他梗着脖子,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直直地瞪着莫老邪,那架势,仿佛要用目光将对方穿透。 杨天成的话音刚落,只听“唰”的一声,猛子如离弦之箭般站起身来,双眼圆睁,怒目而视,对着杨天成厉声吼道:“哼,都成手下败将了,还有脸在这儿大放厥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那声音犹如洪钟,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发颤 。 吼完,猛子迅速转身,双手抱拳,对着莫老邪恭敬说道:“大当家的,依我看,这家伙这般张狂,留着也是个祸害,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第61章 黎明前的枪声(十四) 莫老邪神色冷峻,冲猛子示意他坐下,随后,如刀的目光射向杨家寨二当家杨天成,声如洪钟,威严地下达命令:“送圆山寨劳动!” 说罢,他站起身,大步迈出椅子,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走,去看看咱们受伤的兄弟。” 莫老邪雷厉风行,很快就率领着一众得力手下赶到了杨家寨——那个最初圈禁彪子们的地方。 一走进屋内,他的目光就落在大通铺上受伤的兵士身上,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悲怜之色。 这时,猛子凑到他身旁,低声细语,向他讲述与杨天福部突然遭遇的那场激战。 回想起战斗当晚,浓稠的夜色如墨般包裹着大山,万籁俱寂,只有虫鸣声和偶尔呼啸而过的山风,像是大自然发出的低沉咆哮。 猛子带着手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腾野三郎所说的小道摸上山,他们的目标直指杨家寨。 突然,一声尖锐的枪声划破夜空,瞬间打破了平静。 猛子派出的尖兵刚发现敌人踪迹,还没来得及发出警示,就被一颗子弹击中,闷哼一声倒下。 听到枪声,猛子这边的士兵迅速从行进状态中反应过来,在黑暗中慌乱地拿起枪,匆忙迎战。 “哒!哒!哒!……”猛子的人率先开枪,子弹如雨点般扫射过去,打得前方杨家寨士兵附近的树木枝叶横飞。 杨天福的手下顿时纷纷倒下,但有些人也迅速回过神来,纷纷端起枪还击。 黑暗中,枪口的火光不断闪烁,枪声震耳欲聋,喊杀声在山谷中回荡。 猛子迅速抽出腰间的盒子炮,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巨石后,探出身子朝敌人射击。 他眼神专注,每扣动一次扳机,就有敌人倒下。 然而,杨天福的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不断从各个隐蔽角落杀出,猛子被压制在山腰,艰难地反击着杨家寨的人马。 就在这时,钱维励一听到枪声大作,便拼命打马赶路,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了战场。 此时猛子正带着敢死队抢占制高点,展开凶狠的反攻,一步一步压缩杨家寨士兵的生存空间。 猛子通过通信兵迅速与钱维励的增援部队取得联系,不断调整己方防御阵型。他让钱维励的人马向左迂回,自己则向右进行火力压制。 在猛子的指挥下,他们逐渐稳住了阵脚…… 几个敌人猫着腰,试图从侧翼偷袭。猛子眼疾手快,抽出腰间手枪,“砰砰”几声枪响,敌人应声倒地。 这时,一名身形魁梧的敌人端着轻机枪疯狂扫射着冲过来,钱维励的士兵连忙还击。 猛子见状,利用地形不断移动,寻找机会。趁敌人换弹间隙,他一跃而起,将一梭子子弹全部倾泻在敌人身上。 战斗愈发激烈,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山间。双方都杀红了眼,在这狭窄的山路上展开殊死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杨天福见久攻不下,己方也伤亡惨重,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撤退回杨家寨。 然而,杨天福做梦也想不到,杨家寨早已被莫老邪与彪子抢先一步占领。他匆忙往山下逃窜时,被猛子逮了个正着 。 莫老邪一边听着,一边转头对着众人郑重吩咐:“弟兄们为了咱们这一路拼杀才受了伤,一定要全力医治,千万不能有任何疏忽!” 此时,钱维励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地冲进来,大笑着喊道:“大当家的,这次咱们可发大财了,发大财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金银财宝!祖母绿跟手臂一般粗,翡翠比西瓜还大,那成色,啧啧啧!” 莫老邪皱了皱眉,脸上却难掩一丝惊喜,“真有此事?” 钱维励用力点头,冲上来就拉着莫老邪就往藏宝地跑,“大当家,您快去看看,我都不敢碰,就等您呢!” 众人簇拥着莫老邪来到一间隐蔽的密室,一推开门,满室的珠光宝气差点晃瞎众人的眼。 猛子眼睛瞪得溜圆,喃喃道:“我的天呐,这得值多少钱!” 莫老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密室里踱步查看,“这些财宝来历不明,咱们可得好好想一想,怎么用这些钱。” 钱维励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管它呢,到手了就是咱们的,有了这些,咱们吃喝不愁,还能招兵买马,以后在这云南府,谁还敢跟咱们叫板!”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为财宝分配争论不休时,莫老邪突然提高音量,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这些财富全部用来办学校、办工厂,这才是它们真正的归处。” 钱维励一听,眼睛瞬间瞪大,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急忙上前一步叫道:“大当家,这……这可是咱们拼了命才到手的财宝啊!” 莫老邪神色严肃,目光炯炯地看向钱维励,语重心长地说道:“老钱,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咱们不能只看眼前。” “你想想,炼象关到现在都还没有一所小学,孩子们没有好的教育,咱们的地盘谈何发展?” “你将作为炼象关的守护人,得有长远的打算。要是你想好了要办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尽管来找我批钱,我全力支持。” 钱维励满脸写着不情愿,直勾勾地看着莫老邪,眼神里满是纠结与不甘,嘴巴微微张着,似乎还想再争取些什么,却又在莫老邪不容置疑的气势下把话咽了回去 。 莫老邪没有理会钱维励的反应,转过身,神色坚定地对着莽子斩钉截铁地说道:“莽子,别愣着了,赶紧安排人手打包,把这些财宝全送回圆山寨,交给我女婿,让他拿去建工厂,一刻都别耽搁!” 当苏俊接收到莫老邪,让莽子送来的这笔财富及押解来的一百多人干劳动的人时。 东陆大学也给他派来了一群建筑工程师,来帮苏俊建设“启思阁”的这个工业区。 来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吸引了苏俊的目光,他就是那个“张大设计师”的弟子维伦。 维伦身上透着一股年轻设计师特有的朝气,眼神中满是对新项目的期待与好奇,在一众工程师里显得格外醒目。 与此同时,莫老邪已经率领自己的人马抵达大理的白崖。 白崖的风带着别样的温柔,却吹不散莫老邪眼中的锐利与忙碌。 他一边安排着手下安置休整,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第62章 南诏王陵(一) 媚娘带着身着僧服的山口纯子,前往白崖的定西岭,找到了正在研究李根源撰写的《定西碑》的莫老邪 。 莫老邪瞧见二人前来,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山口纯子满脸焦急,赶忙说道:“大当家,今天我在谷女寺的禅房里,收到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纸条……”说完后,山口纯子毫无违和感的把纸条递给了莫老邪。 莫老邪打开纸条一看,上面仅写着日文“清华洞(せいかどう)”几个字,他不禁眉头紧皱。 清华洞不是在祥云吗? 为何小日子不让山口纯子去大理,反而让她折返? 难道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难道化妆成小日子的猛子,被发现出了什么问题了? 为什么日本人一直没和猛子联系? 如今却找上了山口纯子…… 莫老邪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不过很快,他便开口说道:“明天,你们三个,渡边淳一、猛子,还有山口纯子,按照纸条上的要求折回清华洞。我会给你们安排马帮,放心去吧!” 山口纯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应道:“知道了,大当家的。” 语毕,便准备拉着媚娘返回谷女寺。可刚走几步,就听到莫老邪在身后补充道:“山口纯子,你得提醒猛子,他现在的身份是小日子,叫大岛一郎。另外,你平日里要多教猛子一些日常日语和小日的生活习惯,千万别露馅了。” “嗨!大当家的,纯子记住了。”山口纯子连忙应道。随后,她与媚娘一同离去。 而莫老邪在她们离开后,又重新将注意力转回李根源所写的《定西碑》上,继续他的研究。 彼时,林杰于大理的五华城门楼子下,邂逅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莫雨瑶。 只见他一脸冰霜,穿着一袭白色的旗袍,撑着一把遮阳的油纸伞,袅袅婷婷地走着。 一瞬间,林杰的心都化了,也顾不上一同前往《德化碑》的吴忠源,失了魂般地跟了上去。 远远的,莫雨瑶就从眼角余光瞥见了林杰,心中暗自思忖:这不是特科的林杰队长吗? 他们会不会掌握了,那五架小日子水上飞机,降落在洱海周边的线索?要不找机会套套他的话 。 莫雨瑶有意稍稍放慢了脚步,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杰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微微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脸颊泛红,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兴奋与紧张,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莫……莫姑娘……真是你,这可真巧啊!居然能在大理遇到你。” 莫雨瑶神色依旧冰冷,只是微微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反问道:“怎么,我就不能来大理吗?” 莫雨瑶轻描淡写的一个反问,便让林杰慌了神。他脸颊涨得通红,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慌乱的比着,口中结结巴巴地回复道:“不,不,不是这样的,莫姑娘,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莫雨瑶对他的解释置若罔闻,眉梢轻挑,眼神透着丝丝寒意,冷冷问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林杰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无措。 莫雨瑶看着一脸无助、局促不安的林杰,神色稍缓,语气轻描淡写:“好了,好了……我没不怪你的意思。对了,那么你来大理做什么呢?” 莫雨瑶心里当然清楚,林杰此番前来是为了追查降落在湏池的那五架水上飞机的去向,她这么问,不过是找个由头,想从林杰口中套些话罢了。 林杰见莫雨瑶向自己搭话,一颗心瞬间狂跳起来,所有的矜持与克制都烟消云散。面对心心念念的姑娘,他再也藏不住心事,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来大理的缘由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这些天……我满脑子都是那五架水上飞机的事儿 ……天天泡在洱海边找……”林杰的声音微微发颤,情绪激动,“发动了好几拨人寻找,可到现在,连个毛都没找着。”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奈,却又带着见到莫雨瑶的欣喜。 莫雨瑶听着,神色淡淡的,嘴角勾起一抹随意的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漫不经心地开口:“那……还不是没有找到嘛?”她微微歪头,语气里透着几分慵懒,像是只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在意答案。 林杰一听,忍不住叹息道:“哎……是啊!那么大的飞机,在云南府的滇池让那么多人看到,可是这洱海,我们问了洱海里那么多渔民,洱海边村庄的民众,没有一个见到过的,现在我们都肯定那几架飞机没有在洱海里降落过。” 林杰一听,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无奈道:“唉,你说怪不怪?那么大的飞机,在云南府的滇池出现时,好多人都瞧见了。” “可到了洱海这边,我们前前后后问了不知道多少洱海里的渔民,还有在洱海边村子里居住的老百姓,愣是没一个人说见过。现在我们肯定,那几架飞机压根就没在洱海里降落过。” 莫雨瑶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脸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语气随意:“那你忙……”话落,她利落地转身,脚步轻快,瞬间就融入了熙攘的人群,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 林杰看着莫雨瑶离去的背影,顿时像被一盆冷水浇头,满心懊悔。他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心里直骂自己傻。 “我这都干了些什么呀!”他暗自嘟囔,“怎么就跟一个姑娘,聊起我那枯燥乏味的工作了呢?这下好了,把人都聊跑了。” 回想起刚刚的对话,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满心都是对自己的嫌弃和无奈。 但林杰心中那簇炽热的爱火,并未因莫雨瑶的离开而熄灭,反而像是被风一吹,烧得更旺了。他望着莫雨瑶离去的方向,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双脚也不受控制地想要跟上去 。 第63章 南诏王陵(二) 寂照庵。 隐匿于大理苍山圣应峰南麓,是一方超凡脱俗的佛家净地。 这里松柏万株,郁郁葱葱,古木参天,将整个庵堂温柔环抱 。 不同于其他寺院,寂照庵不烧香,独以花供佛。 彼时,一乘小轿稳稳停在寂照庵寺门前,轿身轻晃,却惊不起一丝尘埃。 莫雨瑶素手轻抬,缓缓掀开轿帘,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地从轿中迈出。她一袭月白锦裳,清冷气质仿若霜雪。 眼尖的知客僧慧心早已候在寺门前,满脸笑意,热情招呼道:“阿弥陀佛,莫施主,您又寻你师父啊!” 莫雨瑶闻声,原本清冷的面容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浅笑,恰似暗夜昙花一现,而后轻轻点头,“有劳慧心师父,我此番特来拜见恩师。” 慧心满脸笑意,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莫施主,实在对不住。你师父还未到小庵挂单呢 ?估摸着还在路上,您要不先进来喝盏茶,稍作歇息?” 莫雨瑶闻言,脚步猛地顿住,心中一惊,暗自忖道:“怎会如此?师父比我早十多天就动身来大理了,莫不是途中出了意外?不然为何还没到?” 忧虑瞬间涌上心头,她秀眉微蹙,眼神中满是担忧。 站在寺门台阶上的慧心,将莫雨瑶的迟疑看在眼里,嘴角含笑,温声打趣道:“阿弥陀佛,莫姑娘,瞧你这反应。难不成非得是你师父来了,你才肯进庵里喝杯茶?” 莫雨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温婉地对知客僧慧心说道:“那就有劳师父了。” 语毕,莫雨瑶抬脚上了寂照庵的山门台阶。 心中暗自思忖,也罢!既然已经和龙叔说好在此处等候,那就安心等他吧 。 莫雨瑶却未曾留意,自己身后,林杰亦步亦趋。 见她迈入寂照庵,林杰抬手理了理长衫,又用手指当梳子,将略显零乱的头发捋顺,嘴角噙着笑意,也来到了寂照庵寺门前。 他抬眸打量,那“寂照庵”三字,镶于寺门门头的大理石匾额之上,古朴而庄重。目光又落至寺门的对联“佛光普照,慈颜遍覆”,默默念诵。 此时,知客僧慧心也注意到了林杰。 她身着素净僧袍,面容白皙如玉,眉眼间透着一股出尘的灵秀,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那双眼眸,澄澈如碧潭,盛满了慈悲与宁静。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光临敝庵,有什么可以帮您?”慧心的声音清脆而柔和,似山间清泉流淌。 林杰闻言,微笑回应:“小师父,既已到了此处,自然是要拜拜佛,再讨杯茶喝。” 慧心笑意更甚,侧身相让,轻声道:“施主请……” 正当林杰面带笑意踏入寂照庵之际。 一阵风岩奉手持一张急电,神色匆匆地在“德胜碑”旁找到了正在研究碑文的吴忠源。 甫一见到吴忠源,一阵风岩奉便急切问道:“老吴,林队长在哪儿?龙军长发来急电。” 吴忠源神色一紧,急忙问道:“电报上写了什么?” 一阵风岩奉赶忙将电报递过去。 吴忠源迅速拆开,只见电报上清晰写着:“据报,在云南驿上空曾发现五架水上飞机飞过,航向不明。望速查探,谨防有变。” 吴忠源看完电报,难掩欣喜,激动地笑道:“太好了!找了这么久,可算有那几架飞机的下落了。岩奉,你立刻带着金鑫前往云南驿,摸清楚详细情况,队长和我们随后就到。” 岩奉点头应道:“行,我这就去找金鑫,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说完,便匆匆转身,快步离去准备执行任务。 夕阳西下…… 余晖洒落在客栈的屋檐上。万人迷冷婉清与巧手孙穆奔波了一整天,从海东探寻五架飞机的下落归来。一踏入客栈,就瞧见吴忠源正弯腰忙碌地收拾着行囊。 孙穆满脸疑惑,快走几步上前问道:“老吴,这是咋回事啊?怎么突然收拾起东西了?” 吴忠源直起身,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扬了扬手中的电报说:“龙军长加急电报!说那五架飞机在云南驿出现了。我刚查了地图,那儿有个青海湖,依我看,飞机极有可能在那儿降落。” 孙穆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地一拍手,笑着说道:“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下终于有线索了。” 几人正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讨论接下来的计划。这时,客栈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杰一脸疲惫地走进来,神情低落,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抬眼,瞧见手下们都在忙碌地收拾行囊,不禁愣了一下,满脸惊讶地大声问道:“唉唉……各位,先停一停!这是在做什么呢?咱们连飞机到底落在哪儿都还没摸清楚,怎么就开始收拾东西了?这是打算去哪儿啊?” 吴忠源看到林杰,满脸嫌弃,没好气地说:“林大队长,您可算回来了,我找您好半天了。军长刚发来急电,您瞅瞅吧。”说着,便把电报递到了林杰手中。 林杰接过电报匆匆扫了一眼,神色骤变,急切问道:“老吴,这电报是什么时候发来的?” 吴忠源撇了撇嘴,回道:“中午发的。” “啊?都这个时候了,那咱们还不赶紧收拾东西出发!”林杰急得直跺脚。 “这不都在收拾了嘛。”吴忠源小声嘟囔着,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不屑。 夜色笼罩着大理。 马帮驿栈内烛火摇曳。莫雨瑶正对着窗外的洱海出神,忽闻檐角传来一阵“咕咕”声。 她抬眸望去,只见一只白鸽扑闪着翅膀,稳稳落在窗台上,脚边绑着一只小巧的竹筒。 莫雨瑶心中一动,快步上前解下竹筒,抽出里面的纸条。 展开一看,是莫老邪的飞鸽传书。只见上面写道:“别在大理寻觅那五架水上飞机的踪迹了,我已获情报,小日子大概率要在祥云的清华洞有所行动,请速前往。” 莫雨瑶柳眉轻蹙,神色凝重,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她低声呢喃:“祥云……看来今次是要有一场硬仗了。” 言罢,迅速起身,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奔赴下一场未知的挑战。 第64章 南诏王陵(三) 清晨, 熹微的晨光率先点亮了苍山的轮廓, 而后,第一束阳光倾洒而下,温柔地笼罩着整个大理城 。 此时,莫雨瑶与龙叔正带着马帮,走出大理的城门楼子…… 可巧的是,金家老四与记者郑逸的身影正在走进大理城。 二人毫无征兆地闯进莫雨瑶的视野时,莫雨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大脑瞬间宕机。 这怎么可能?她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在这异乡的孤独中产生了幻觉。 然而,下一秒。 金家老四那熟悉又热切的呼喊,直直地穿透熙攘的人声,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瑶瑶……” 这一声呼喊,瞬间敲碎了她所有的怀疑。 莫雨瑶那冰冷的心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热情,那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激动。 让莫雨瑶这么多年,再次感觉到一种汹涌的情感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 真的是他们!在这陌生之地,竟能与故人相逢,这种喜悦简直比中了头彩还要让人眩晕。 只见莫雨瑶满脸惊奇,脱口而出:“金老四,郑记者,怎么会是你们……” 金老四一脸得意,昂首挺胸地说道:“瑶瑶,这次我可是以《滇声报》特约记者的身份来大理的。” 说着,他转向郑逸,脸上带着一丝炫耀的神色,“郑记者,我没说错吧!” 听到金老四这么说,郑逸连忙点头,证实金老四所言属实。 这一下成功勾起了莫雨瑶的好奇心。她虽没开口询问,但眼中满是疑惑,目不转睛地盯着金老四。 金老四像是突然被灵感击中,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对莫雨瑶说道:“瑶瑶,你要是请我们吃早点,我就把缘由告诉你。” 莫雨瑶沉思片刻,侧头对身旁的龙叔说道:“龙叔,你们先走吧,我晚点去追你们。” 目送龙叔离去,莫雨瑶转头看向金老四,豪爽地说道:“行,想吃啥尽管开口!本姑娘请了!” 没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一家供应家常便饭的小馆子。金老四一推开门,扯着嗓子就喊:“店家!来一份过江饵丝,要快点啊!” 郑逸听闻,眼中满是惊奇,疑惑不解地问道:“我只听过过桥米线,怎么还有过江饵丝……” 金家老四在小馆子的条凳上落座,笑着调侃:“郑大记者,你这可就孤陋寡闻了。过桥米线那是前清时候的事儿,可这过江饵丝,讲的是南诏开国皇帝细逻奴与三公主的故事,这二者的渊源,可是天差地别。” “哦?还有这等典故!”郑逸恍然大悟,微笑着回应 。 这时,小店店家接过话茬:“这位先生说得没错。这过江饵丝啊,来历可不一般。南诏王的妻子三公主,每年从巍山回大理白崖的娘家过年,都会带上扒肉饵丝。” “为了保证口感,就把饵丝和扒肉分别装在两个汤碗里。食客吃的时候,把饵丝夹到装着肉的汤碗里,后来大家就把这种吃法叫做‘过江饵丝’。” 郑逸听店家这么一介绍,笑着说道:“听起来很有意思,那我也来一份尝尝!” 金老四这时轻声问旁边的莫雨瑶:“瑶瑶,你要点什么?” “一样吧。”莫雨瑶语气平淡,神色清冷,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 店家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应道:“好嘞,三份过江饵丝!马上就来!” 三人刚一坐定,还没等莫雨瑶开口询问此次来大理的缘由,金老四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瑶瑶,你听说了吗?半月前,有五架飞机降落在滇池里。” “《滇声报》报道了这件事之后,整个昆明都轰动了,报纸供不应求,瞬间卖脱销。” “我们这次来大理,就是为了跟进这条新闻、寻找更多线索。据小道消息说,那五架飞机最后在大理的洱海降落了……” 莫雨瑶听闻,心中暗自思忖:“好家伙,又来一伙冲着那五架飞机到大理的。算上自己,这飞机都吸引三拨人了 。” 紧接着,金老四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追问道:“瑶瑶,你比我们先来大理,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和那五架飞机相关的消息?” 莫雨瑶轻轻摇了摇头,动作轻柔而干脆。 看到她的反应,金老四脸上的神情瞬间黯淡下去,难掩失落。 郑逸目光紧锁着莫雨瑶,问道:“那,莫姑娘,你见过林冰的哥哥林杰吗?” 莫雨瑶还没来得及作答,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啊!莫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三人循声望去,郑逸顿时喜出望外,来人正是林冰的哥哥林杰和他的队友。郑逸难掩兴奋,“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热忱地招呼道:“林大哥,这可真是太巧了?” 林杰笑着走进来,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莫雨瑶身上,微微颔首示意。 “怎么?你们也是在这吃早餐。”说着,他身后的队友们也纷纷走进店内,和众人点头打招呼。 莫雨瑶看着林杰几人,只见他们风尘仆仆,行囊还背在身上,一副刚赶了远路的模样。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好奇,昨天这家伙还满脸无奈,抱怨自己像没头的苍蝇似的,四处寻觅那五架飞机的踪迹,怎么一夜之间就像是有了方向? 难不成和自己一样,也迅速获取到了什么关键消息? 想到这儿,莫雨瑶暗自思忖,看来得找机会好好套套他的话,说不定能从他那儿挖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 想到这儿,莫雨瑶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语气轻描淡写:“哟!林先生,瞧你们大包小包的,这是打算上哪儿去呀?” 林杰一听是莫雨瑶在发问,眼中瞬间亮起光来,不假思索地开口就答:“莫姑娘,我们准备离开这儿了,要去……”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吴忠源眼疾手快,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打住。可林杰像是没察觉似的,嘴巴跟不受控制了一般。 “我们要去云南驿……” 林杰话一出口,吴忠源一脸懊恼,只能无奈地暗自叹气。 莫雨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祥云!他们要去的云南驿不就在祥云吗? 一种难以名状的紧张感瞬间攥紧了她的心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飞速揣测他们前往云南驿的目的…… 第65章 南诏王陵(四) 金老四满脸欣喜,赶忙说道:“林大哥,可算把你盼来了!咱们这采访总算是有着落了……” 林杰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采访?这些可都是机密内容,什么时候能对外接受采访了? 金老四一直留意着林杰的表情,见他眉尖微微颤动,立刻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点困难可难不倒他。 莫雨薇传授过利用媒体处理公共事务的方法,他打算用这知识来说服林杰。 金老四迅速回忆起那个下午,莫雨薇教他们如何为“薇念慈善机构”在媒体上树立正面形象的情景。 那些知识实际上是苏俊教给莫雨薇的 “未来知识”,但金老四牢记在心,此刻他在心里默默梳理着要点:一、信息公开与传播;二、公众参与和互动;三、舆论引导和监督;四、危机公关与应对 。 对!当务之急得让林杰明白,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危机公关与应对,得让他清楚那五架飞机在昆明民间已经引发了多大的谣言。 果然,金老四话锋突然一转,一脸严肃地看向林杰:“林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昆明民间的情况有多离谱。” “每天天还没亮和傍晚的时候,滇池边上全是烧香许愿的人。” “这还不算完,现在外面还在传一本《无字天书》,里面的内容那叫一个邪乎,充斥着各种恶意和煽动性的说法,简直跟邪教宣传的东西一样恐怖,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 林杰一听,脸色瞬间微微变色。 要是真有人借着这件事煽风点火,鼓动民众去搞破坏,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不会真有这种事吧?要是属实,龙军长知道了,自己肯定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林杰心急如焚,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急忙问道:“真有这事儿?”那眼神里满是焦虑与难以置信。 金老四胸脯一挺,回答得斩钉截铁:“千真万确!林大哥,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不信,随便问问郑逸记者。为了这事,他还专门跑去采访了警察局长和城防孙司令呢!” 坐在金老四身旁的郑逸,也赶忙接上话茬,神色颇为焦急:“林大哥,我去的时候,警察局长急得满头大汗,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踱步,嘴里嘟囔着警力完全不够用,四处都需要人手去维持秩序,可还是顾此失彼。” “警备司令部那边,孙司令已经派兵加强了全城巡逻,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士兵的身影。” “但谣言这玩意儿太可怕了,传播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就跟春天的野草似的,刚压下去一片,又在别的地方冒出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再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那后来到底怎样了?”林杰心急如焚,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颤抖,满脸焦虑地追问着。 郑逸见状,赶忙摆了摆手安抚,紧接着竹筒倒豆子般讲起来:“后来啊,我瞅着这情况不对,就赶紧建议孙司令召开一场记者招待会。” “当时会上,孙司令对着一众媒体,清清楚楚地解释这是大型水上飞机,所有情况都在把控之中。这么一来,沸沸扬扬的流言才慢慢平息下去。” 郑逸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可老百姓心里的疑惑哪能这么容易就消除干净?报社每天都收到好多来信,大家都在问,既然孙司令之前说飞机飞大理了,那么到底是去了还是没有去?” “都盼着我们报纸能追踪报道后续进展。” “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林大哥,你对这事了解肯定不少,所以我特别希望能采访你,给昆明老百姓一个交代。” 林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眉头紧锁,内心权衡着各种利弊。 恰在此时,店家热情地端上了三份过江饵丝。 吴忠源见林杰有些为难,赶忙出来打圆场,笑着对郑逸说道:“郑记者,您瞧,您们的过江饵丝来啦,先趁热吃,吃完咱们再慢慢聊。” 郑逸点头致谢,目光被眼前的过江饵丝吸引。 只见一端是一碗洁白似雪的饵丝,它们根根分明,粗细恰到好处,如同精心排列的银丝,散发着淡淡的米白色光泽,仅是看着,便能猜到是选用了上等好米精心制作。 另一端的汤碗中,浓郁的汤汁里浸泡着色泽诱人的扒肉,肉皮泛着温润的油光,似乎在无声地宣告着它的软糯香甜。 周围还点缀着翠绿鲜嫩的葱花、颜色醇厚的褐色蒜末等佐料,色彩搭配相得益彰,让人瞬间食欲大增。 郑逸学着金老四的样子,体验这独特的“分碗盛装,合碗而食”吃法,其中的趣味和仪式感让他兴致盎然。 他手持筷子,小心翼翼地将饵丝一点点夹入盛着肉的汤碗中,看着饵丝慢慢吸收肉汤的浓郁精华。 随后,依照自己的口味偏好,依次添加精盐提味、油辣子增添火辣、花椒油赋予麻香、葱花增添清新、蒜汁增添醇厚。 自由把控饵丝与肉料的搭配比例,尽情享受调配美食的乐趣,期待着一份专属美味的诞生。 当第一口饵丝滑入口腔,那软糯爽滑的奇妙口感瞬间征服味蕾。 米香在唇齿间悠悠散开,饵丝自身的韧性也带来恰到好处的咀嚼感,轻轻咀嚼,便能感受到丝丝甜味在舌尖释放。 再尝一口扒肉,更是令人叫绝,经过长时间精心炖煮,肉质酥烂得入口即化,肥的部分不腻人,瘦肉部分鲜嫩多汁,每一丝肉都饱含汤汁的鲜美。 与饵丝搭配在一起,口感层次丰富,相互映衬,堪称完美组合。 而那汤汁浓郁醇厚,咸淡拿捏得恰到好处,各种调料的味道相互交织,辣而不燥的油辣子与麻香四溢的花椒油,更为这道美食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丰富的层次感在口中不断蔓延…… 沉默半晌,林杰神色凝重,脸上的纠结慢慢褪去,仿佛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依次扫过郑逸与金老四,认真且诚恳地说道:“二位,这件事牵涉太广,关系重大,不是我能擅自做主的。还得向上请示,得到明确指示后,我才能给你们答复 ,还望二位体谅。” 第66章 南诏王陵(五) 大理白崖竹园村。 茂密的竹林似一片绿色的海洋,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宛如大自然演奏的神秘乐章。 莫老邪负手而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盯着这片竹林,神色冷峻得仿佛能凝霜成冰。 一旁,虎叔满脸谨慎,房屋主人杨致和则毕恭毕敬地陪着,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莫老邪终于打破沉默,看向杨致和问道:“老杨,这附近的土匪,除了焦作洞和赖毛那两股人数较多的,还有其他的吗?” 杨致和闻言,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大当家的,小股土匪实在太多了,多如牛毛。他们没什么名气,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上来。” “有些人平日里看着一脸忠厚老实,可一旦瞧见落单的商旅,就会顿生歹念。这情况乱糟糟的,很难一下子说清楚……” “虎兄,把地图打开吧。”莫老邪语气平淡,神色平静地说道。 “好嘞,大当家。”虎叔应了一声,动作麻利地将一张比例失调、十分简陋的简易地图挂了起来。 莫老邪缓缓踱步到地图前,目光紧紧锁住地图,旋即陷入了沉思,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 突然,一个年轻人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大声喊道:“杨老爹,不好了!赖毛血洗祥云城了……” “什么?”杨致和瞬间站起身,满脸焦急,“四伢子,你快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被唤作四伢子的年轻人喘着粗气,连忙说道:“杨老爹,昨天,匪首赖毛带着大批匪徒从沙龙街西南的迤马鞍山下来,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他们先是下令火烧沙龙街,从东山庙开始,一直到沙龙街、花园村等地,大火迅速蔓延 ,整个沙龙街顿时沦为一片火海。” “村民们吓得纷纷往洪营附近的山里逃去,动作稍微慢点没来得及躲开的,很多都被匪徒残忍杀害,还有不少被抓去当了人质。” 四伢子顿了顿,脸上满是悲痛,接着说道:“这场灾祸,估计被烧毁的房屋有400多间。” “清海湖周围的禾大、石壁、红土坡、程官厂、严家、白石岩这些地方,也损失惨重。” “数十名无辜村民惨遭杀害,受伤的人数都数不清,那些地方的房屋几乎全被烧毁,如今是一片废墟啊。” 莫老邪听闻后,立刻在地图上将这些地方一一标注出来。待仔细查看,他不禁诧异,为何这些遭土匪肆虐的地方都在青海湖边上?这未免太巧合了! 紧接着,莫老邪又丈量起清华洞到青海湖的距离。刹那间,他心中一动,似乎猜到了其中缘由。 然而,莫老邪就像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思维,僵在原地,陷入了漫长且深沉的思索 ,眉头紧锁,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打破他内心的沉思。 良久,莫老邪才开口说道:“虎兄,待会儿你带上你的二百人队伍,再加上彪子和莽子各自率领的二百人队伍,总共六百人进驻祥云。” “务必注意,人马千万不能分散,谨防被敌人各个击破。” “从四伢子所说的情况来看,清华洞到清海湖一线近百里的范围之内,应该藏匿着有小鬼子支持的土匪。” “这些土匪装备想必十分精良,不然也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般在诸多地方横冲直撞 。” 虎叔听闻,连忙应道:“知道了,大当家的,我这就去安排。”言罢,抬脚便要走。莫老邪在他身后高声叮嘱:“虎兄,行军的时候多派些尖兵探路!” 虎叔脚步一顿,转过头来回应:“唉,好嘞,大当家的!” 望着虎叔离去的背影,莫老邪转头对杨致和说道:“杨老庄主,你安排几个人,带上咱们独立支队的印信,到周边县府通告一声,让他们清楚咱们的身份。” 杨致和微微点头,轻声应道:“知道了,大当家的。” 杨致和出去后…… 莫老邪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有关小日子(日军)的大致计划。 他推测,小日子肯定把五架水上飞机降落在了青海湖,而赖毛杀人,不过是为了封口,消除五架水上飞机降落带来的影响,又或许是那些被杀的人知晓了某些关键事件,比如看到了飞机上装载的东西? 莫老邪暗自思忖,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小日子如此不择手段? 他们在这片区域到底有什么图谋? 看来,这一切都只能等化装潜入小日子内部的猛子传回情报,才能真相大白了。 念及此处,莫老邪不禁为猛子的安危默默祈祷,盼他一切平安。 莫老邪最后又看了一眼地图。 随后走到一旁,拿出一个小册子翻阅起来。 册子里记载的是三三制战术,是他女婿苏俊写的。 看着三三制战术的示意图及相关解释,莫老邪兴奋不已。 他深知,若是手下学会这套战术,部队战斗力必将大幅提升。 而且,女婿还说,会再写一份关于军制编制改革的小册子。 如此一来,他莫老邪的队伍,就能彻底摆脱土匪气息,不再是旧军队的模样了 。 莫老邪沉浸在对队伍未来变革的美好遐想中,脑海里满是采用新战术、完成军制改革后,队伍焕然一新、战力飙升的画面。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 莫老邪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媚娘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媚娘脸颊泛红,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脆生生地说道:“老爷,老爷……二小姐和龙叔到啦,咱们快去迎迎他们吧!” 莫老邪一听,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原本深邃的眼眸里也多了几分温情,忙不迭起身道:“哎呀,可算把他们给盼来了!”说着,便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便传入耳中。 抬眼望去,只见远方尘土飞扬,一大群马队正井然有序地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打头的骑手身姿矫健,稳稳地驾驭着高头大马,缰绳在他手中灵活地摆动。 马队的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骑手们神色专注,马蹄声整齐划一,仿若一阵黑色的旋风,迅速拉近与门口众人的距离 。 第67章 南诏王陵(六) 清华洞。 猛子与渡边淳一、山口纯子刚抵达此处,在洞口小憩时。 刹那间,一群土匪便从四面八方围涌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猛子心中一惊,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掏腰间的王八盒子。 然而,当他看清周围那一支支三八大盖黑洞洞的枪口时,动作陡然一滞。 在这悬殊的对峙中,反抗已毫无意义,无奈之下,他缓缓松开握住枪把的手,任由手中的武器滑落,束手就擒。 毫无征兆地,土匪群里猛地爆发出一声呼喊:“梭嘎,好样的!” 这声音好似一道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土匪的目光,原本嘈杂的土匪群瞬间安静下来。 山口纯子闻声,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紧接着,惊喜与兴奋瞬间涌上脸庞,她清脆的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雀跃:“榴莲叔叔,榴莲叔叔……真的是您吗!” 这一声呼喊,让同行的猛子与渡边淳也忍不住纷纷侧目。 二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矮小结实的中年男人从土匪群中走出,身形像被岁月夯实的木桩般敦实有力。 他的脑袋光秃锃亮,只有后脑勺孤零零地竖着一小撮头发,仿佛是一片在荒地里顽强生长的荒草。 蒜头鼻下,精心修剪过的两撇上翘八字胡格外醒目,透着一股别样的滑稽与狡黠。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的金牙在日光下格外晃眼,开口说道:“小纯子,怎么就不能是我呢?哎呀,都长这么大啦。” “榴莲叔叔,您之前不是在台湾总督府中央研究所任职吗?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呀!”山口纯子微微歪着头,脸上满是疑惑,双手不自觉地交叠在身前,用带着几分娇憨的语气问道 。 “唉……小纯子哟,这世间之事,总是难以预料呐!好了好了,叔叔可算接到你啦。走吧,跟叔叔来。”那个被山口纯子称作榴莲叔叔的小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微微欠身,语气里满是关切 。 猛子随着这一行人,跨上他们备好的马匹,沿着山涧小道前行。 日光倾洒,猛子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凭借太阳的方位判断着方向,这群人始终朝着东南而去。 几个时辰的骑行后,前方出现一个山丫口。当猛子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脏猛地一缩。 只见一群土匪在此设下哨卡,尤为扎眼的是那一排二三十个站笼,每个站笼里都关着一名国人。 他们衣衫褴褛,破布勉强遮掩着瘦骨嶙峋的身躯,皮肤干裂起皮,脸上满是尘土与血污。 有的低垂着头,脖颈无力地弯折,只剩微弱的气息;有的半睁着眼,眼神空洞涣散,嘴唇干裂,喃喃着不知是求救还是呻吟的话语,干裂的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土匪们一见到“榴莲”,瞬间满脸堆笑,腰弯得像虾米,一味点头哈腰,活脱脱一副谄媚的哈巴狗模样。 猛子望着站笼里同胞凄惨的模样,只觉一阵心酸,胸腔中燃起愤怒的火焰,他紧紧咬着牙,强忍着情绪通过哨卡。 然而,哨卡的严密防守让他大为震惊。哨卡两侧制高点的掩体内,各有一挺锃亮的机关枪,黑洞洞的枪口牢牢锁定着通路,只要稍有异动,便能瞬间喷射出致命的火舌。 周围还散落着一箱箱子弹,木箱上的铜钉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土匪们腰间别着手枪,手中握着长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严密守护着这个山丫口的哨卡,戒备森严,如同一只凶狠的恶兽,让人不寒而栗。 骑在马上的猛子,看到眼前景象,瞬间呆愣。他心里满是疑惑:这些日本人究竟在这儿搞什么名堂?投入如此巨大,到底这里藏着什么,值得他们下这么大血本? 没等缓过神,刚通过那个哨卡没多久,一行人又来到了一处山谷哨卡。 这处哨卡与之前大不相同,站岗的似乎全是小日子。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猛子没有见过的军装,神色冷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哨卡周围拉起了一圈猛子从未见过的铁线,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铁丝上还挂着尖锐的倒刺,稍有触碰便会皮开肉绽。 哨卡旁的犬舍中,几条身形壮硕的狼犬来回踱步,它们目光凶狠,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让人不寒而栗。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些狼犬便能瞬间发动攻击。 当队伍靠近,护送他们的土匪被毫不留情地阻拦在外。只有化妆成大岛一郎的自己、山口纯子、渡边淳一,以及“榴莲叔叔”被允许通过那座晃晃悠悠的吊桥。 吊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山风呼啸而过,吹得吊桥左右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 猛子望着眼前这戒备森严的哨卡,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预感,即将踏入的地方,藏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 三人跟随着“榴莲叔叔”,在繁茂的山林间又跋涉了一段路程,终于来到了一排简易的茅草屋前。 “榴莲叔叔”微微欠身,脸上挂着礼貌性的笑容,对着猛子和渡边淳说道:“啊,二位,就请在这里稍作休息吧。这边会有人接待二位的。”他的语气平缓,带着几分客气与疏离 。 猛子和渡边淳听闻,一齐点头示意。可当猛子看到山口纯子还要跟着“榴莲叔叔”继续往前走时,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着山口纯子,脸上满是疑惑与不安。 “榴莲叔叔”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看似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她呀!二位不必操心。” 言罢,便带着山口纯子转身离去,脚步不紧不慢,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 二人刚走到草房前,一位身着素色和服的女子便从屋内款步走出。 她微微俯身,双手交叠于身前,恭敬地行了个鞠躬礼,声音轻柔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是渡边君和大岛君吧?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房间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床铺柔软舒适,还望二位能好好休憩一番。” 说罢,她直起身,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眼神中满是恭顺与殷勤 ,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见渡边淳利落地行礼,猛子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但他反应极快,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依葫芦画瓢。 因太过紧张,他的动作显得极为生硬,腰板像是被木棍撑着,僵硬地弯折下去,手臂也不知该如何摆放才合适。 猛子的心跳如鼓,胸腔里似有一面急促敲响的战鼓。 他暗自祈祷千万别露馅,眼睛时不时地偷偷瞟向渡边淳一,仔细捕捉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极力模仿,从身体的倾斜角度,到头部的低垂幅度,都力求做到一模一样 。 猛子知道,哪怕只是一些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让自己卧底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第68章 南诏王陵(七) 猛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破局之法。这次的状况完全出乎了他和大当家的预料,毫无预兆,也没有任何应对预案。 但猛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便危险如影随形,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他也绝不能有一丝退缩。 自踏入敌营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他肩负的使命重于泰山,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生死荣辱,更牵系着整个团队的命运。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他都必须将这里的情报安全送出去,交到大当家手中。 这一趟滇西之行能否成功,所有的希望应该都寄托在了他一人身上了,他没有退路,也不能有退路。 想到这儿,猛子瞬间打了个激灵,大脑清醒得如同被寒夜的冰水泼过。 此刻,暴露的风险如影随形,他的神经被紧紧绷起。 为了寻得一丝生机,他强迫自己沉下心,努力回忆腾野三郎——那个以乞丐身份卧底的人,他的种种细节。 在脑海中翻江倒海般地搜寻后,他终于理出了头绪,紧绷的神情里透出几分坚定,在心底默默念叨,眼下这几个要点,自己必须时刻铭记,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首要的是谨言慎行。 猛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一句话、一个口音,都可能成为暴露身份的导火索。 他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务必少说话,多做事,把每一次开口都当作一场生死考验,让自己的言行成为最坚固的伪装。 其次,情绪管理至关重要。 无论遭遇怎样惊心动魄的突发状况,还是受到怎样不堪的挑衅与刺激,他都要做到心如止水,绝不能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行为。 面对他人的怀疑与质问,必须镇定自若,用冷静的头脑和巧妙的言辞化解危机,绝不让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从表情或语气中流露分毫。 最后,是人际关系的处理。 渡边淳一和山口纯子,这两个交了投名状的人,如今既是他在这龙潭虎穴中的护身符,也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与他们相处,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咬一口。他必须万分小心,拿捏好分寸,既要利用好彼此的关系为自己提供掩护,又要时刻提防,避免被他们抓住把柄。 仔细梳理完这三点后,猛子在心底将它们刻下了深深的印记,每一个字都像是烙印在灵魂深处,成为他在这场危险游戏中生存的准则 。 猛子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可这异常的平静,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渡边淳一喘不过气,莫名的恐慌在心底滋生。 渡边淳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每一次转身,床板都跟着“嘎吱”作响。 他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想着猛子要是被敌人抓住了可怎么办。 炼象关,那些被彪子凶狠的审讯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他仿佛已经看到猛子在严刑拷打下,不堪折磨,最终将自己供了出来。 到那时,自己也会被牵连,等待他的将是性命不保。 一会儿他又担心猛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准备抛下自己独自跑路。 如果猛子逃跑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他一定会抓起来审的?一想到审讯,他就浑身颤抖,他怕了……怕死了! 就这样,整个下午,恐惧的阴霾始终笼罩着渡边淳一,他瞪大了双眼,丝毫不敢合眼,生怕一闭上眼,那些可怕的场景就会变成现实 。 刚入夜,天色暗沉,月色如水般洒在寂静的茅草屋。 一阵轻柔脚步声传来,身着素色和服,为他们准备食宿的百合子,来到猛子和渡边淳一的房门前,她身后跟着一名荷枪实弹、表情冷峻的士兵。 百合子微微欠身,双手交叠在身前,轻声细语,带着歉意对着门房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二位休息。‘深渊’那边现在人手紧缺,上头吩咐,还得麻烦二位过去支援一下。” 猛子目光与渡边淳一在床上对视,传递默契后,连忙起身,而猛子则放慢脚步跟在其后。 渡边淳一打开门房后,百合子再次深深鞠躬,额头几近触膝,发丝垂落挡住半边脸,恭敬道:“一路上,还请二位多加小心,此次任务,就拜托二位了,真是辛苦你们了。” 百合子说完,士兵立刻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恭敬地弯腰行礼,随后直起身,神色急切,朝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速略快地说道:“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便迈开大步在前头带路,步伐急促,似乎在催促二人跟上 ,不容片刻耽搁。 猛子与渡边淳一紧紧跟在士兵身后,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跋涉了半个多时辰。山路难行,月光被枝叶筛下,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好几次险些让他们失足滑倒。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人工开凿的洞穴前。 洞穴被夜色笼罩,隐隐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一个持枪的哨兵站在洞穴前十几米的地方,拦下了他们的去路。 带路的士兵赶忙上前,与哨兵低声交涉,只见他神色焦急,语速飞快,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回头看向猛子和渡边淳一,还抬起手比划着。 一番交涉后,哨兵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些许,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枪,抬手朝着洞穴的方向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职业性的生硬,却又刻意添了些客气:“二位,请进吧。” 渡边淳一闻言,微微点头示意,旋即带着猛子,稳步地朝有光透出的洞穴内走去。 猛子一踏入洞穴,洞壁边沿那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灯泡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到这些灯泡,猛子心里不禁暗自咒骂:小日子,看来你们这次是下了血本,到底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走出多远,前方就传来一道略显急切的呼喊声:“来的可是渡边君和大岛君?” 第69章 南诏王陵(八) 猛子赶忙随着渡边淳一,用日语应了声“はい(嗨)”。这时,里面的人,带着几分急切,用日语催促道:“早く来てください 、あなたたちを「深渊」へ连れて行きます(快点过来,我带你们去‘深渊’)。” 这句话,猛子听明白了。 毕竟为了执行这次卧底任务,莫老邪安排他跟着山口纯子和渡边淳一,集中强化学习了七八天日语,这些努力可算没白费。 很快,两人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人。 只见那人身材矮小精悍,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露出光洁的额头,两鬓的头发已微微泛白。 脸上一道从眼角斜至嘴角的细长疤痕格外醒目,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几分冷峻与沧桑…… 但是,他一见到猛子与渡边淳一身上穿着的僧袍,一下就怒气冲冲的说道:“百合子是怎做事的嘛!穿这种衣服,怎么下‘深渊’。算了,今天你们二人就当搬运工了,拜托了。” 可他一瞧见猛子与渡边淳一身上穿着的僧袍,顿时火冒三丈,怒声质问道:“百合子是怎么办事的!穿成这样,还怎么下‘深渊’?算了,今天你们俩就当搬运工,辛苦一下了。” 说罢,便带着二人穿过一条长长的洞穴。猛子一边走一边观察,这洞穴大部分是天然生成的,只有一小部分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个天然形成的空间。那人快步走到一大堆木板前,对着渡边淳一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这些话猛子一句都听不懂,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渡边淳一身后 ,假装一副明白的样子,心里却暗自警惕。 很快,那人带着渡边淳一和猛子,从这里搬起木板,送往指定地点。 随后,又让他们从放木板处的洞穴里,搬起一个有军人守护的木箱,送到木板搬运起始处、同样有军人看守的洞穴里放下,如此周而复始。演示一遍流程后,那人便离开了。 这份看似简单的工作,实则能把人累垮…… 从搬木板的地方到放置木板处,得穿过狭长的洞穴,途中还要不时在洞穴里爬上爬下。 有些路段极为狭窄,只能容一人缓慢爬行,先把自己挪过去一点,再一点点把木板拉过来,那速度简直和蜗牛无异,一趟下来,人就疲惫不堪了。 爬行时,渡边淳一心生警惕,侧过头,小声又急促地对猛子叮嘱道:“猛子大哥,你一定要紧跟着我。这洞穴就像个迷宫,一旦走错,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猛子听后,神色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谨慎,紧紧跟着渡边淳一的脚步。 本以为搬小箱子会轻松些,可猛子刚抱起箱子就察觉到不对。 这抽屉大小的箱子,竟比木板重得多。他憋红了脸,使出浑身解数,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猛子费了半个时辰,才艰难完成一趟搬运。他才把箱子码放在那一大堆木箱上时,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疲惫的颤音。 稍作缓神,猛子看着眼前的箱子,满心疑惑,忍不住暗自琢磨: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呢? 这时,他瞧见渡边淳一正吃力地扛着木箱走来,便强撑着站起身,上前帮忙,将渡边淳一扛的木箱也稳稳码了上去 。 渡边淳一累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便悄悄凑到猛子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还带着几分神秘:“猛子大哥,你猜里面装着什么?”猛子一脸茫然,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渡边淳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用故作深沉却又难掩激动的语气说道:“是黄金……” 猛子没有搭话,目光紧锁着堆满洞穴的木箱,内心震撼不已,暗自思忖:这么多金子,这些小日子是从哪儿弄来的? 就在这时,一名日本哨兵突然挥舞着手中的三八大盖,朝他们怒声吼道:“八格,这里不准休息,赶紧走开!” 猛子被这吼声吓了一跳,来不及细想,赶忙扶起瘫软在地上的渡边淳一,匆匆忙忙地朝着扛木板处的洞穴走去 。 猛子躺在木板上,试图休息片刻,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那些堆积如山的黄金究竟从何而来?要塞般坚固的防御情报,又该如何送出去?一想到大当家可能会因不知内情、以卵击石,猛子就心急如焚 。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搅得他心烦意乱。他目光呆滞地望着洞穴上方的岩石,绞尽脑汁,却依旧毫无头绪。 最终,猛子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扛起一块木板,继续往洞穴深处爬去。 就在刚才,他下定决心,只有尽快熟悉这里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细节,才有机会找到破局的办法。 同一时间,郑逸与金老四抵达了祥云。 此前,郑逸和林杰达成了一项君子协定:郑逸所撰写并准备发表的所有稿件,都必须先经林杰审查,只有获得林杰的同意,稿件才能顺利发表。也正因为这一协定,几人如今算是站在了同一阵营。 然而,他们刚踏入祥云县衙,便听闻土匪赖毛下山劫掠祥云的消息。此时,县长正忙于组织民团登上城墙布防,全力抵御,以防赖毛攻破城门、杀入祥云城内。 林杰瞅准时机,向正忙着调度的县长提出请求:“县长,您能不能帮我找几个人,我得去云南驿一趟。五架飞机降落在祥云青海湖,我得去了解下情况。” 县长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神色慌张地说道:“林队长,使不得,使不得啊!那儿到处都是土匪赖毛的人。” “也不知道咋回事,赖毛手下那帮土匪战斗力强得吓人。” “原本驻守那一片的保安团,连一个时辰都没扛住,就四散逃命了。” “据逃回来的士兵讲,赖毛的人居然还有机关枪,那火力压制得保安团根本抬不起头!这时候去云南驿,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第70章 南诏王陵(九) 县衙内,县长背着手,眉头拧成个“川”字,在堂上来回踱步,对着林杰大倒苦水:“你说说这赖毛,三天两头来祸祸百姓,真当我这县长是摆设,我还能怕他不成!”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差役小吕满脸通红,跑得气喘吁吁,人还没站稳,就激动地嚷嚷:“大老爷,大老爷,可算有好消息了!天大的好消息啊!” 县长一听,双眼瞬间瞪大,几步跨到差役小吕面前,连声追问道:“到底什么好消息!快说!” 小吕胸脯剧烈起伏着,努力平复着呼吸,扯着嗓子喊道:“咱们有救啦!有兵了,有兵来保护咱们了!” “有兵了?!”县长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双手紧紧抓住小吕的胳膊,“兵在哪里?快,快带我去!” “他们在门口,在门口……”小吕伸手指向门口,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听闻此言,县长心急如焚,几步便跨出了县衙大门。 他匆匆从身着长衫马褂的虎叔、彪子和莽子身旁掠过,向着大门的方向高声呼喊:“小吕,兵在哪里?那儿有兵……” 差役小吕慢了县长一步走出来,只见县长大人并不理会虎叔、彪子和莽子,径直走到门口,一味地左顾右盼,却独独不往后瞧。 没看到想见的人,县长便不耐烦地怪叫小吕:“兵呢?” 小吕满脸堆笑,先恭恭敬敬唤了声“虎爷!”,才转身对着县长说道:“县长,这兵不就在您后面吗?” 县长听小吕这么一说,这才转过头去看。 此时,衙门里的人也纷纷走了过来。金老四跟在郑逸身旁,一眼瞧见虎叔、彪子和莽子,顿时激动得眉开眼笑,大声喊道:“虎叔,彪子哥,莽子哥……” 三人也冲金老四点了点头。 县长却走到虎叔三人面前站定,侧身转头,向差役小吕问道:“小吕,这几位是……?” “马锅头啊!”差役小吕赶忙回答。 县长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没好气地横了小吕一眼,恶狠狠地说道:“我问的是兵!你竟胡乱通报,谎报军情!” 差役小吕被吓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大声喊道:“县长,您见过哪个普通马锅头,能有六百个全副武装的赶马人?这是马锅头吗?” “什么?”县长听到这话,直接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 但是,心里却想着这是些什么人啊!这么多武装力量,难道这是要造反的节奏了…… 这般念头闪过,县长的眼神瞬间变得异样,脚步不自觉地慢慢往后退,双腿也微微颤抖起来,喉咙里已经准备好了呼喊 “来人啊!” 可就在他犹豫之际,吴忠源却面带笑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县长,您或许还不清楚,他们可是咱们省独一家的持枪马帮。民国11年6月唐督军进行军制改革的时候,还特意给他们编了个第一独立支队的正式编制,您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查证一番……” 吴忠源的话音刚落,县长脸上的紧张与戒备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堆满的笑容 ,热情说道:“三位贵客,快请进里面喝杯茶!” 虎叔看向吴忠源,嘴角含笑,率先打起了招呼:“老吴,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们怎么也来了?” 吴忠源瞧了瞧身旁的林杰,半开玩笑地感慨道:“嗨!不都说吃人一碗,被人所管嘛,身不由己呀。倒是你,虎兄弟,你平日里马帮生意那么忙,怎么有空来这儿?我实在好奇。” 县长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在一旁连连催促:“各位,站在这儿说话多不方便,快进屋里面说,里面请!” 众人刚在屋内落座,虎叔就单刀直入地说道:“县长,诸位!我们这次来,就为一件事。土匪赖毛在那青海湖周围闹事,把我们马帮的商路给阻断了。所以特意来,想听听县里打算怎么处理这事。” 听到这话,县长内心瞬间叫苦不迭。怎么又是来问清海湖赖毛土匪这事的! 他心里直犯愁,自己守着县城,整日提心吊胆,就怕被这伙土匪给端了,哪有什么办法处理。 真想直接告诉他们,你们都这么有能耐,要不直接去找赖毛解决算了 ,还用得着来问我?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县长思虑再三,觉得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于是坦白道:“实不相瞒,各位。关于土匪赖毛在青海湖的情况,本县一概不知。想必各位也看到了,眼下本县正忙着组织青壮登上城头,全力筹备,就怕赖毛哪天突然来攻城啊!” 虎叔一听,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唱的是哪出糊涂戏? 倘若土匪真要攻城,还城门大开、任人自由进出,那土匪的内应说不定早就混进来了,轻轻松松就能把县城一锅端了。 现在组织青壮上城,简直是多此一举。 虎叔琢磨透土匪不会攻城的意图后,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失落。 看来在这儿是找不到有力的援助了,想要解决土匪赖毛,弄清楚青海湖有没有五架飞机降落,还得靠自己。 这些县衙里的官僚,看来真像大当家说的那样,找他们也无济于事 。 林杰一听虎叔是为赖毛的事儿来的,瞬间来了兴致,主动凑过去跟虎叔套近乎。 没聊几句,两人就像两个精明的小商贩一样,迅速达成了协议:林杰他们负责收集情报,虎叔负责带人去收拾赖毛。 这事儿就这么三言两语定下来了,两人麻溜地带着各自的手下潇洒离开。 只留下县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巴,活像一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风中凌乱。 回到客栈后,林杰顿时感到焦头烂额。他在房间里像只困兽般不停地来回踱步,嘴里唉声叹气,那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直让同屋的吴忠源忍不住直摇头。 终于,吴忠源无奈地开口劝道:“队长,您先别发愁了。想要搞到情报,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杰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说道:“老吴,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 第71章 美人计(一) “走,你请我去茶馆喝茶,我就告诉你……”吴忠源躺在床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 林杰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连忙应道:“老吴,没问题!别说请你喝茶了,就是请你吃龙肉都成,只要能找到那情报!” 吴忠源嘴角微微上扬,笑着从床上爬起身,调侃道:“呃……驴肉?这我可不吃。换点别的吧!那队长你先等会儿,我约个人,咱们马上就去。”说完,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留下一脸茫然、满脑子问号的林杰。他呆立原地,实在想不明白,刚刚还说龙肉,怎么突然就扯到驴肉上去了,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 没一会儿,吴忠源就把“顺风耳”金鑫约了出来,脸上挂着神秘的笑,说道:“队长,咱出发!” 这边林杰还在原地发愣,像被点了穴似的。吴忠源瞧他没反应,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嗓子:“队长,赶紧的,别磨蹭啦!” 这一嗓子总算把林杰从“发呆宇宙”拉了回来,他忙不迭地回应:“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二人麻溜地跟着吴忠源,本以为是奔赴茶馆,结果到地儿一看——好家伙,竟是个豪华青楼,门口莺莺燕燕的姑娘们娇声喊着:“客官,您可算来啦~” 林杰当场就傻眼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拽住吴忠源,压低声音却难掩怒火:“老吴,你搞什么飞机?不是说喝茶吗,怎么把我带到这烟花之地,你可别坑我啊!” 听到这话,吴忠源一下子乐了,脸上笑意肆意蔓延,毫不掩饰地调侃起来:“队长,您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这些地方都没涉足过?要知道,不去这些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所,想找土匪情报,那可就是没一点指望啦!”说着说着,他笑得前俯后仰,腰都直不起来了。 听到吴忠源这么一说,林杰先是愣了一瞬,随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说道:“反正我就出请你喝杯茶的钱,其他花销你自己解决。” 吴忠源又笑了起来,转身对着金鑫打趣道:“听到没,老大这话你可得记好了。” 话锋一转,他又揶揄道:“不过你小子一到这种地方,耳朵怕是没法安分了。” 话音刚落,几个莺莺燕燕的女子就簇拥上来,拉着他们走进了青楼之中。 与此同时,在距离此地五六十里的大理白崖竹园村,莫老邪作为坐镇之人,正带着龙叔,给手下的赶马人开展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术训练——三三制战术训练。 莫老邪深知自己女婿苏俊,这套单兵战术动作的厉害,在自己理解了这套战术思想后。 今天,便开始言传身教的,教起了自己的手下这帮“赶马人”,于是他以身作则,亲自担任起示范教官的角色。 “大家都围过来!”莫老邪扯着嗓子喊道,黝黑的脸上透着一股认真劲儿,“这三三制,讲究的是团队配合,可不是一盘散沙往前冲!也不是原来那种散兵线那种打法!”说着,他抬手招来身旁的三个赶马人,站定在一处缓坡上。 “你们看,咱们三人一组,呈三角站位。”莫老邪边说边挪动脚步,与身旁两人组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前面这个人是尖兵,负责探路、观察敌情,两侧的人要时刻留意左右方向,保证没有敌人偷袭。”他一边讲解,一边做出观察四周的动作,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虚拟的“战场”。 “前进的时候,也不能一股脑地冲。”莫老邪接着演示,他微微弓着身子,迈着小碎步向前移动,“尖兵向前跃进一段距离,比如二十到六十步,停下观察,确认安全后,另外两人再交替跟上。” 他回头看向其他赶马人,“大伙都明白了吗?就像接力一样,轮流掩护,轮流前进!” “那要是遇到敌人咋整?”一个年轻的赶马人举手问道。 “问得好!”莫老邪赞许地点点头, “一旦发现敌人,尖兵马上找掩体隐蔽,同时发出信号。这时候,另外两人迅速散开,从不同角度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记住,咱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是一个小组在协同作战!” 说着,他模拟了一个发现敌人、迅速卧倒、举枪射击的连贯动作,动作干净利落,看得赶马人们目不转睛。 “来,大伙都分组试试,龙叔,你帮忙盯着点,纠正下他们的动作。”莫老邪招呼着众人,一场热火朝天的实战演练,在这片山地间正式展开。 莫老邪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一大群人热火朝天地演练。 他的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旦发现有人动作有误,便立刻扯着嗓子大声提醒,声音在空旷的场地回荡:“注意间距!别挤在一块儿!保持三角站位!” 随着演练的持续,莫老邪眼中三三制的精妙之处愈发清晰。他心中暗暗思量,这三三制若运用得当,简直是战场上的神兵利器。 只需少量人手,凭借着默契配合与灵活走位,就能成功攻下一个山头。 更妙的是,不管麾下有多少赶马人,都能依照三三制有序展开,有效避免战场上士兵扎堆、混乱无序的局面,让每一个人都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如此一来,队伍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都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莫老邪心中一阵狂喜,对女婿的敬佩之情,真是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回想起女婿交给自己三三制小册子时的情景,莫老邪那不屑的心情。如今看来,这次是打脸了。 他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自家女婿年纪轻轻,竟有这般卓越的军事见解,实在令人折服。 与此同时,远在课堂上正专注授课的苏俊,毫无征兆地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心里暗自纳闷,怎么突然就打喷嚏了,难不成是谁在念叨自己? 全然不知,此刻远在异地的莫老邪,正因他传授的小册子上的战术,对他敬佩万分 …… 第72章 美人计(二) 金鑫独自坐在雅间的一角,面壁而坐,耳朵紧贴木板墙,脸色涨得血红。 墙板上传来的是,一间间雅间阵阵“嗯……嗯……啊……啊”的靡靡之音,声声入耳,令他坐立难安。 这声音如同一把把火,撩拨着他的神经,让他既觉得羞耻又无法忽视。 此刻,他满心都是对吴忠源的恨意,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陷入这般煎熬的境地。 然而,那令人血脉偾张的声音却像是有魔力一般,他即便满心抗拒,却又不得不听,因为这是今天吴忠源安排给他的工作。 此时,吴忠源那原本摆在面前的茶,早已换成了酒。 几杯酒下肚,他已有了几分醉意,整个人半躺在女孩身上,一副醉卧美人怀的模样,好不快活。 并且,他还与身旁的两个女孩,玩起了“飞花令”,时不时发出畅快的笑声,沉醉在了这醉生梦死的温柔乡中。 此刻的林杰,则与吴忠源的放浪形骸截然不同,他正襟危坐,周身散发着一种伟岸的谦谦君子之风。 他身旁的女孩想尽办法想要与他亲近,可他却始终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不为所动。 这可把女孩急坏了,一门心思地想“吃他的豆腐”的女孩,各种暗示和小动作不断,林杰却视而不见,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端庄姿态 。 突然,一个在床榻上抽大烟的男人,冷不丁冒出一句:“这玉镯子,可是我从土匪土狗儿那收来的,这不就赶忙给你送来了。 听到男人这么说,女人坐在一旁,手上熟练地摆弄着烟具,正为男人烧着烟泡子。听到这话,她眼皮都没抬,随口应道:“这么说,土狗儿他们这次抢了云南驿,想必是发了笔横财?” 男人深吸一口大烟,缓缓吐出个烟圈,脸上露出艳羡之色:“那还用说……我在他家可瞧见了不少黄白之物,真叫人眼馋。” 此刻,贴在墙板上偷听的金鑫,一听到这番对话,眼睛瞬间瞪大,“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碰翻了一旁的物件 。 金鑫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口中高呼:“我找到了!找到他们了!” 林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毫不犹豫地说道:“在哪?走,赶紧去抓人!” 说罢,他伸手随便一拽,便将还醉醺醺的吴忠源拉了起来。吴忠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嘴里嘟囔着:“咋回事啊,这么急……” 金鑫不敢耽搁,迅速在前面带路。三人脚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金鑫根据声音判断出的那间雅间外。 林杰神色冷峻,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脚踢开了雅间的门。“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重重撞在墙上。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那扇紧闭的雅间门被林杰猛地一脚踹开,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得床榻上赤身裸体抽大烟的男女瞬间魂飞魄散。 女人惊恐地尖叫,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身体,拼命往床角缩去,试图用那凌乱的被褥遮挡自己的身躯;男人则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恐惧,大烟枪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林杰面色冷峻,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如洪钟般响彻屋内:“穿上衣服,走!”他一步跨进房间,眼神如炬,紧紧盯着床上的两人,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他们内心的每一丝恐惧。 这时,金鑫也快步走进来,迅速扫视一圈房间,确保没有其他异常。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衣物上,一把抓起扔向床上的男女,厉声喝道:“动作快点!” 吴忠源也摇摇晃晃地跟了进来,虽然还有些醉意,但此刻也强打起精神,站在林杰身后,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势。他手指着床上的男女,舌头还有些打结地说:“你们……你们可跑不了啦!” 床榻上的男女哆哆嗦嗦地开始穿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恐惧与不情愿。 男人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扣子都扣错了位置;女人则一边抽泣,一边慌乱地穿着衣衫,头发乱成一团。 等两人勉强穿戴整齐,林杰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冷冷地说:“别耍花样,乖乖跟我们走!” 随后,金鑫和吴忠源一左一右,押着女人,一行人朝着门外走去 ,青楼的老鸨子带着龟奴们,在门口想阻挡时。 醉鬼吴忠源,在电光火石间掏出一支盒子炮就顶在她的头上,吓得她“妈啊!”一声就瘫在了地上”。 县衙的一间屋子里,很快这对男女就供出二狗儿的家…… 很快,一阵风岩奉与巧手孙穆就把家在城西的二狗儿抓了回来…… 醉鬼吴忠源,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掏出盒子炮,瞬间就顶在老鸨子的头上。惊恐得她瞪大双眼,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妈啊!”,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县衙审讯室内,气氛压抑而凝重。光线昏黄,映照着这对男女惊恐的面容。在林杰和金鑫等人的严厉审讯下,这对男女很快就供出了二狗儿的住址。 得到消息后,一阵风岩奉与巧手孙穆不敢耽搁,立刻行动。 他们径直朝着城西二狗儿的家奔去。 抵达目的地后,二人默契配合,迅速控制住现场。 还没等二狗儿反应过来,就被成功抓获。 在反抗无果后,二狗儿只能垂头丧气,乖乖就范,被二人押着,一路带回县衙 。 林杰踱步至墙边,伸手取下那根皮鞭,缓缓将它展开,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又在空中比划出抽打的弧度。 皮鞭还未真正落下,只是这一系列动作,便已让二狗儿肝胆俱裂。 只见二狗儿双眼圆睁,脸上写满了恐惧,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仅仅一瞬,一股刺鼻的臭味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竟被吓得屎尿失禁。 被绑双手的二狗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身体瘫软如泥,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叫嚷:“大人饶命!我说,我什么都交代……” 第73章 美人计(三) 县衙大堂里,林杰紧握着二狗子的口供,目光紧锁其上,逐字逐句地反复研读,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吴忠源在一旁瞧着,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队长,别看啦!您都盯着这口供半个时辰了。” “真没什么可再琢磨的,这二狗子就是个专门替土匪搜罗女人的‘送香郎’。” “不管您再怎么看,内容都不会变出什么新花样。” “他交代的罪行,就是从如何寻觅目标女人,到怎样与土匪交易,再到最后把人送上山,桩桩件件,全都一五一十地招供清楚了 。所以现在要的是让你做出决定。” 在吴忠源的连声催促下,林杰迟疑了一瞬,开口道:“老吴,那依你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忠源嘴角一扬,笑着回应:“这还用问?队长你心里肯定也有数。当务之急就是把这‘万人迷’送上山。而且啊!也该让万人迷露露脸了,总不能一直让她拿块黑纱遮着脸吧。” “老吴,这‘美人计’确实有它的巧妙之处,”林杰满脸忧虑,眉头拧成了个结,“可要是稍有差池,我们恐怕会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万人迷’是我们的战友,这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得慎之又慎啊!” 吴忠源脸上挂着自信的笑,摆了摆手道:“队长,这可不是你心软的时候。你尽管下令,我马上联系马帮的虎叔,让他调派人手协助。安全方面,你放一百个心,我都安排妥当。” 林杰还在犹豫,这时,一道轻柔婉转、恰似黄莺初啼的声音从角落里悠悠传来:“队长,让我去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缓缓抬手,轻轻扯下脸上的黑纱 。 刹那间,一张令人窒息的绝美面容展露无遗。 她的肌肤赛雪,细腻得如同羊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 双眸恰似一泓秋水,眼波流转间,顾盼生情,藏着无尽的故事与坚毅。 弯弯的柳眉下,长睫轻颤,仿若蝴蝶振翅。 鼻梁挺直而小巧,恰到好处地镶嵌在这张脸上。 那如樱桃般娇艳欲滴的双唇,不点而朱,微微上扬时,带着一丝无畏的倔强。 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衬得她楚楚动人,却又隐隐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英气。 顺风耳金鑫和一众队友,被冷婉清的绝美姿容震撼,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仿佛直面这份美丽是一种冒犯。 林杰见冷婉清主动请缨,微微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冷姑娘有此勇气,愿意充当这次行动的诱饵,那我们务必精心谋划一番,确保万无一失。” 林杰话音刚落,众人便热烈地讨论起来。巧手孙穆满脸关切,抢着说道:“我给你做一套夺命袖箭,关键时候能防身,小冷,你放心,我连夜赶工,绝对好使!” 话语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笃定和热忱。 林杰看着心急的孙穆,笑着摇摇头,随后从中山装衣兜里掏出柯尔特雌雄双枪中的雄枪,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冷婉清面前,认真地说:“冷姑娘,这枪你拿着,真碰上危险,它能护你周全。” 冷碗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如牡丹绽放般明艳又动人的笑容,轻声说道:“谢谢队长。” 声音轻柔,却满含感激。 一阵风岩奉瞅着这情形,笑着打趣孙穆:“老孙呐,看来你的袖箭派不上用场咯!” 言语里带着熟稔的调侃。 孙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笑着说:“嗨,只要能帮上小冷,用啥都行!” 质朴的话语里满是真诚。 这时,冷婉清却神色平静,语气坚定地说道:“孙大哥,要不你给我做一套爆炸背心吧。”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讨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特科的队员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担忧。 过了好一会儿,林杰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冷姑娘,这太危险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孙穆也回过神来,急忙摆手:“不行不行,这可太危险,我不能做!” 一脸焦急,显然是把冷婉清的安危放在了首位。 队员们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劝阻,每个人的话语里都透着浓浓的关心和对战友的珍视 ,满是不愿让冷碗清涉险的坚决。 万人迷冷婉清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语气笃定:“孙大哥,你就放心做吧!我心里有数,这‘爆炸背心’,我会注意安全的。” 巧手孙穆有些为难地看向林杰,眼神里满是询问与犹豫。林杰思忖片刻,最终无奈地笑了笑,点头说道:“行吧,老孙,既然冷姑娘主意已定,你就动手做吧。” 当特科成员们还在热烈商议“美人计”的细节时…… 做牛马的猛子终于从深渊的洞穴中走了出来。 刚一踏出洞口,那强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直射而来,好似无数根针,直直刺向他的双眼 。 猛子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紧紧眯成一条缝,可即便如此,眼皮依旧被光线刺得生疼,眼前金星乱冒,根本无法视物。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努力适应着这突如其来的强光 ,眼球酸胀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而一旁的渡边淳一更是狼狈不堪,双腿像是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不停地从额头冒出,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 猛子沉默不语,眉头紧锁,艰难地将几乎脱力的渡边淳一扶起,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朝着茅草屋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泞之中,费尽了全身力气。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挨到茅草屋时,百合子脸上堆满了看似热情的笑容,小碎步轻快地迎了上来。 她微微欠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操着带着浓重日语口音的中文说道:“二位辛苦啦!你们的工作服已经放在床上咯,只是大岛君身材魁梧,这件工作服,或许会稍稍有些紧小,还请多多担待呀。” 说罢,她又挺直身子,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准式的笑容,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 猛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百合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警惕,思索着这看似平常的话语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陷阱或是暗示,自己又该如何巧妙应对。 第74章 美人计(四) 大理白崖竹园村。 最近这段日子,莫老邪整日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浑身总是裹满了泥巴。 手下们看到大当家这般拼命地操练,深受鼓舞,训练起来也更加起劲了。 莫雨瑶既心疼自己的老爹,又怜悯那些赶马人。 终于,莫雨瑶按捺不住,嗔怪地抱怨道:“爹,您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少操练会儿嘛!” 莫老邪却满脸笑意,语重心长地说道:“傻闺女,你不懂,‘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啊!这道理还是你姐夫总结得到位。” 说着,便又准备接着去操练。 就在这时,负责照料信鸽的老刘头,手里挥舞着一封信,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喊道:“大当家的,圆山寨来信啦!” 莫老邪一听,赶忙接过信,转身往庄子里走去。 莫雨瑶望着父亲的背影,满脸无奈。她心里清楚,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圆山寨的姐夫苏俊,能让父亲言听计从了。 回到庄子里,莫老邪拆开信鸽送来的信件,瞬间,愉悦的神情就爬上了脸庞。这封信是大女儿莫雨薇寄来的 。 展开信纸,莫雨薇那兴奋的话语仿佛跃然眼前:“爹爹,‘启思阁’工业园区进展十分顺利。苏俊对您送去的那些财宝及劳动力感激不尽。” “不过,让女儿吃惊的是,苏俊除了同意动用金银钱财外,其他的艺术品和天然财宝一律不准动。” “他说那些都是整个民族的瑰宝,要留着以后建博物馆用作展品。”读到此处,莫老邪深感欣慰。 更让莫老邪激动的是,女儿还提到苏俊在东陆大学的那次演讲。 演讲内容被一位名叫马丁的教授发表在欧罗巴的物理学期刊上,让苏俊一夜成名,那期刊物也变得洛阳纸贵,现在已经有西洋人要前来洽谈出书的事宜。 且,国外、国内的知名大学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纷纷伸出橄榄枝邀请苏俊前去讲学任教,可是爹爹你的女婿,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看到这,莫老邪连连说道:“好,有骨气,像我莫老邪的女婿。”)。 不仅如此,苏俊建议东陆大学开设的电影专业,报名准备参加考试的人数,全世界已经超过了五千人了。 莫老邪看吧!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心中满是欢喜。 莫老邪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畅快,扯着嗓子朝着门外喊道:“老杨!今晚吃饭给我备上酒,我可得好好喝两杯!” 莫老邪正沉浸在喜悦之中,虎叔派出的赶马人匆匆赶来,赶马人带来一个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猛子在清华洞失踪了。虎叔他们不仅搜索不到猛子,留下的任何标记,就连一直暗中保护他的赶马人,也把人跟丢了。 前来汇报的赶马人满脸愧色,声音发颤,“我们二十多号人,一路都小心翼翼的,可一进清华洞那一带森林茂密,地形错综复杂,人看着看着就突然不见了。我们追着猛子最后出现的方向找了老远,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还把自己绕迷了路,等好不容易出来,猛子已经没影了。” 听到这番话,莫老邪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吃了一颗老鼠屎般恶心。二十多个赶马人,竟然把三个大活人跟丢了! 莫老邪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冲,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心里杀意翻涌,恨不得立刻将这些办事不力的家伙碎尸万段 。 莫老邪怒目圆睁,脸上的青筋暴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最后猛地暴喝一声:“还不滚!”那声音仿佛裹挟着无尽的愤怒与厌恶,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颤了一颤。 实际上,莫老邪压根没考虑过,这些个赶马人已经拼尽全力。 他们并未接受过专业的跟踪与反跟踪训练,在清华洞那种复杂环境下跟丢猛子三人,实在是情有可原。 而,这几个赶马人,一直都是猛子的手下,如今却遭大当家一顿臭骂,只觉颜面尽失,羞愧得满脸通红。 几人凑到一起小声商议,越说情绪越高涨,最后一拍大腿,决定带上兄弟们,重返清华洞!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的马锅头猛子找回来! 几个赶马人神色焦急、脚步匆匆地赶回祥云。 才到驿栈,映入眼帘的便是马锅头彪子率领着二百人队,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带着手下的赶马人浩浩荡荡地奔出驿栈。 马蹄声阵阵,扬起一片尘土,那宏大的气势和整齐的阵容,令他们心头一阵酸涩。他们望着这场景,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找回自己的马锅头猛子。 几人脚步匆匆,赶到虎叔处,将面见大当家的详细情形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他,而后又恳切地说出了,几个人的后续行动的想法。虎叔认真听完,略作思忖后,点头表示同意。 此刻的彪子骑着马,寸步不离地跟在吴忠源身后。此次行动,虎叔特意叮嘱彪子,一切听吴忠源指挥,所以彪子什么也不多问,一门心思跟着吴忠源赶路。 不多时,他们便抵达了县衙。就在这时,一乘小轿从县衙里缓缓抬出。吴忠源定睛一看,抬轿的两个轿夫竟然是一阵风岩奉和巧手孙穆 ,而二狗儿则被队长林杰与顺风耳金鑫一左一右押着。 吴忠源见状,急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向林杰简单打了个招呼。待他再上马时,那乘小轿已带着轿夫、被押解的二狗儿以及林杰等人,迅速消失在了街巷转角,只留下空荡荡的前路,不见一丝踪迹。 与此同时,郑逸和金老四也赶紧的跟上了吴忠源,骑上了自己的马儿。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二人就是跟着吴忠源的马队一同行动的。 小轿之中,冷婉清面色平静如水,手中握着一把手枪,正专注且细致地摸索熟悉着,纤细的手指轻轻滑过枪身,时不时拉动枪栓,查看弹仓,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 第75章 美人计(五) 小轿轻轻晃动着,冷婉清坐在其中,心情逐渐放松下来。 轿身悠悠的颠簸像是温柔的摇篮曲,不一会儿,她便忍不住打起哈欠,随后沉沉睡去。 不知时光流逝了多久,小轿缓缓停下。巧手孙穆来到轿边,对着轿帘轻声呼唤:“冷姑娘,冷姑娘……” 见冷婉清有了动静,他接着说道:“这下得委屈冷姑娘了!我们得把你绑起来,不过你别担心,这是个活扣。绳子的这一头你拿好,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你用力一拉,绑在身上的绳子便能解开。” 冷婉清抬手掀开轿帘,声音轻柔却透着坚定:“好的,孙大哥,你绑吧。” 说罢,便微微起身,做好了准备 。 过了一会儿,大约离城十里地左右的地方。 小轿稳稳停在了一座海子旁的庄子前。 在云南,人们习惯把小水潭称作海子,这座海子波光粼粼,四周草木环绕,倒有几分静谧。 二狗儿满脸讨好的神色,凑到林杰身边说道:“大人,我每次弄到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是送到这儿。” 林杰抬眼打量着这座宅院,只见院墙高耸,大门紧闭,周围绿树成荫,隐蔽得很。 他心里暗自感叹,这群土匪还挺会选地方,若不是有人带路,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找到此处。 林杰微微点头,示意二狗儿前去叩门。二狗儿连忙乖巧地跑过去,抬手敲门,一边敲一边喊道:“和老爷,和老爷……” 没敲几下,那扇紧闭的木门 “吱呀” 一声打开了一道缝,一个驼背的老头探出头来。老头目光鬼精,警惕地打量着眼前众人,半晌才对着二狗儿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二狗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说道:“老爹,我是二狗儿啊!和老爷在不在?这次可有好货……” 驼背老头神色冷淡,目光如刀般扫向林杰等人,质问道:“那几个面生的人是谁?” 二狗儿脸上堆着笑,赶忙上前解释:“老爹,您听我说。这次弄来的可是个千金大小姐,身份金贵得很。要不是有他们帮忙,就凭我二狗儿,哪有本事把人带这儿来呀!” 驼背老头听完,没搭话,只是把门又开大了些许,侧着身子挤出门外,迈着碎步径直朝着轿子走去。 他抬手掀开轿帘,只往里看了一眼,脸上顿时绽出一抹得意的笑,压低声音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进去!” 林杰几人终于踏入了这座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庄园,小轿稳稳停在照壁前的小院。 驼背老头请他们稍作歇息,不一会儿,便请出了二狗儿口中的和老爷。 和老爷脚步匆匆,肥胖的身躯都带出一阵风。他径直走向小轿,连跟他打招呼的二狗儿都全然不顾 。 和老爷伸出那短粗且带着金戒指的手指,心急火燎地掀开轿帘。 刹那间,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轿内,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哈喇子都快流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叹:“妙啊!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绝色的女人。” 紧接着,他猛地转身,脸上堆满了贪婪的笑意,对着二狗儿说道:“二狗儿,说说吧!要多少钱……” 二狗儿刚要张嘴,林杰就抢先一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疾不徐地说道:“一万大洋。”这报价出口,语气笃定,仿佛这价格便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那姿态,仿佛在这场交易里,他才是掌握绝对主导的一方 。 和老爷一听,顿时像被鱼刺哽住了喉咙,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缓过神后,他扯着嗓子,冷笑出声:“一个臭娘们,镶金边啊?也敢卖这么离谱的价钱,真当我是冤大头!” 林杰听到这话,神色未动,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袖口,斜眼瞟了瞟和老爷,悠悠开口:“二狗儿,你可诓我们兄弟几个了,还说这儿的人出手阔绰不差钱。看来是寻错了地儿,兄弟们,咱们走,去别处碰碰运气。” 言罢,林杰手潇洒一挥,抬轿的几人立刻会意,稳稳将小轿抬起,作势就要离开。 这时,和老爷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扯着嗓子冷笑道:“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话还没落音,庄园里瞬间涌出一群手持棍棒的家丁,将林杰等人团团围住。和老爷一跺脚,恶狠狠地吼道:“都给我上,今天谁也别想踏出这庄园半步!” 林杰扫视一圈,见围上来的不过是些手持木棒、面露凶光的乌合之众,并未持枪。不禁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那笑容仿佛在嘲讽这些人的不自量力。 他微微仰头,语气里满是不屑,高声说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敢在我面前撒野?真不知天高地厚!也配拦我的去路?” 林杰话声未落,一个带头的家丁满脸横肉,挥舞着手中的粗棍,率先朝着林杰冲了过去,棍风呼呼作响。 林杰眼神一凛,不慌不忙侧身一闪,轻松避开这迅猛一击,同时伸出手臂,精准扣住家丁的手腕,用力一扭,“咔嚓”一声,家丁手腕脱臼,粗棍“哐当”落地。 另一名家丁见状,从背后偷袭,高举棍棒狠狠砸下。 林杰似有所感,猛地转身,抬腿一脚踢在对方膝盖上。 家丁吃痛,身体前倾,林杰顺势一个肘击,重重砸在他后背上,家丁闷哼一声,扑倒在地,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抬轿的一阵风岩奉与巧手孙穆,也不是吃素的,撂下小轿,赤手空拳与家丁们搏斗起来。 一阵风岩奉身形灵活,左躲右闪,趁家丁们攻击的间隙,出拳如闪电,拳拳打在家丁的要害部位。 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家丁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倒在地。 驼背老头看着家丁接连倒下,气得暴跳如雷,亲自抄起一木棒,加入战团,他挥舞着木棒,朝林杰砍去。 林杰目光一沉,捡起地上一根木棍,与他的木棒碰撞在一起,“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看不出一个驼子的攻势,也竟然是这猛烈,但林杰身形敏捷,总能巧妙化解,还不时寻机反击,让驼子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林杰眼神一凛,手中木棒陡然一抖,施展棒化枪的绝技,枪尖般凌厉的棍梢直逼驼子手腕。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驼子手中木棒被精准挑飞,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林杰顺势反手一棒,重重敲在驼子脖颈侧边。 驼子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和老爷原本还在一旁叫嚣助威,见势瞬间脸色煞白如纸。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二话不说,转身就想脚底抹油。 然而,一阵风岩奉哪能让他如愿。只见一阵风岩奉周身似有疾风环绕,一个眨眼便如鬼魅般瞬移到和老爷身旁。 他出手如电,施展精妙的小擒拿手,稳稳扣住和老爷的手腕,稍一用力,和老爷便疼得“哎哟”直叫,整个人像被钳子夹住一般,动弹不得,口中直叫:“好汉饶命’”。 而林杰却喊了声:“绑了……” 第76章 美人计(六) 听到林杰那一声“绑了”,冷婉清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抬手缓缓掀开轿帘,身姿轻盈地走了出来。 此时,巧手孙穆正手脚麻利地捆绑着那些家丁,见冷婉清出来,笑着打趣道:“刚刚打得这么热闹,你也不来搭把手。” 冷婉清笑意盈盈,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说道:“孙大哥,就这些小喽啰,哪用得着我插手?你们随便伸伸手就能收拾了。我可留着力气呢?我琢磨着,等上了山上的土匪窝,那儿方才是我使力的地方。” 巧手孙穆闻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温和地说道:“如此,冷姑娘你可得小心些……” 此时,林杰一边绑人,一边向同样正在绑人的顺风耳金鑫问道:“金鑫,你再听听,这宅院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金鑫侧耳细听片刻,回复道:“有,还有不少。好像有很多女人,我只听到了她们的哀嚎声。男人就剩两三个,不过声音都是从地下传来的。” 林杰闻言,一把揪住一个已经绑好、扔在地上正哼哼唧唧的家丁,厉声问道:“想死还是想活?” 那家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恐地瞪大双眼,连连说道:“想活,想活啊!” 林杰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冷冷开口:“那带我去找你的那些同伙。去还是不去?”说罢,不容对方有丝毫犹豫,一把抓起家丁的衣领,强硬道:“少废话,跟我走!” 林杰一把拎起家丁,径直朝着房后走去。冷婉清见状,急忙喊道:“队长,我陪你去!”话落,还没等林杰回应,她便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房后的一个小院。这里是典型的四合五天井布局,静谧幽深。家丁哆哆嗦嗦地走到一间房子前,抬起手指了指,声音发颤,轻声说道:“就在里面……” 林杰闻言,手上力道加重,拎着家丁,抬手用力敲门。然而,许久过去,屋内一片死寂,毫无回应。林杰正准备再次敲门,家丁战战兢兢地提醒道:“他们在地下,估计听不见……” 林杰略一思忖,觉得家丁所言在理。外面都打得昏天黑地了,这边却毫无动静,屋里的人大概率是真听不见。 他眼神一凛,面露凶光,恶狠狠地逼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家丁吓得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地哆嗦,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只知道,一般都是他们自己出来。” 林杰听后,低声咒骂一句:“麻烦!”旋即猛地抬起腿,一脚踹向房门。“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 。 接着,林杰进入了这间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木质雕花床。 床架质朴,有着岁月打磨的温润质感,床帏是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印花布,虽不崭新,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地挽在两侧。 床边摆着一张小小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煤油灯,玻璃灯罩上落了些薄灰,灯旁是一本折了角的线装书,纸张泛黄,像是被反复翻阅过。 房间另一角,一张方桌和几把木椅围在一起。方桌上摊着几张旧报纸,字迹已然模糊,还有一个粗瓷茶壶和几个缺了口的茶碗随意摆放着。 墙壁是灰暗的泥坯墙,挂着一幅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的驼背穿着朴素,坐在这家人中间,而且驼背的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 看到这林杰冷笑一声,又看着地面是未经打磨的青砖,因为长久踩踏,有些地方已经微微凹陷,缝隙里还长出了几株顽强的小草。 林杰刚要张口询问家丁,人藏在哪里?家丁就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主动伸出手指向床铺,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与畏惧,赶忙说道:“好汉,掀开床板,下面就是通道。” 林杰听闻,不假思索地解开了家丁被绑在手上的绳子,神色冷漠地命令道:“你,去把它打开。” 家丁段老三回头怯生生地看了林杰一眼,哆哆嗦嗦地走到床边,动作熟练地掀开床垫。果然,一条黑洞洞的通道出现在眼前。段老三小心翼翼地对着通道喊道:“胖婶,是我,段老三……” 瞬间,从通道下方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女人声音:“哦……是老三啊!下来吧!” 林杰紧紧盯着家丁段老三,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通道。紧接着,通道里传来声音:“老三,你来找我有啥事儿?” 然而,下一秒,通道深处骤然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 “啊……” 惨叫声,那声音瞬间划破寂静,紧接着,周遭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再无半点声响 ,仿佛一切都被这声惨叫吸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听到那声惨叫,林杰神色平静,转头对冷婉清说道:“有点意思……”话音刚落,他便快步走到床边的通道旁,伸手一把扯下床帏,毫不犹豫地往通道里塞。 冷婉清看着林杰动作迅速地把布、被子一股脑儿往通道里塞,满是疑惑,不禁开口问道:“队长,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杰闻言,故意提高音量,大声说道:“熏老鼠!” 冷婉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林杰是在故弄玄虚,肯定是想借此掩饰真实目的,混淆通道里那些人的视听。 她心领神会,没有多问,而是迅速环顾四周,寻找着可以协助林杰的东西。 此时,通道里依旧死寂一片,那声惨叫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让人毛骨悚然。 林杰塞完床帏和被子,又将目光投向屋内的桌椅,他费力地抬起一张椅子,作势要往通道里扔。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快速移动。 林杰和冷婉清对视一眼,两人都绷紧了神经,全神贯注地盯着通道口。突然,一道黑影从通道中飞速窜出,直扑林杰。 林杰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同时挥出一拳,重重地打在黑影身上。 黑影吃痛,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竟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狼犬,它的眼睛闪烁着凶狠的光,龇牙咧嘴,再次向林杰扑来。 就在林杰与狼犬缠斗之时,通道下方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肆意张狂的“哈哈哈……”的笑声 ,那笑声在狭窄的通道里不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恶魔发出的戏谑挑衅,令人脊背发凉。 第77章 美人计(七) 突然,一道寒光在林杰手中一闪而过,一把匕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到了他手里,手法那叫一个绝! 紧接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一黄二黑三花四白,嘿,这自动送上门的‘香肉’,可就别怪我不客气啦,收了! ” 话音刚落,“汪——”的一声惨叫传来,那只狗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胸前的血汩汩往外冒,没一会儿就没了生气。 林杰笑嘻嘻地看向冷婉清,调侃道:“这还没开始熏老鼠呢,倒惊出一只‘吠天犬’!行嘞,我倒要下去瞅瞅,看看下面有没有二郎神。要是真有,我非得跟他比划比划,那可就热闹咯! ” 林杰说着,麻溜地走到桌子边,一手抄起一把椅子,嘴里喊着“嘿哟”,就朝着通道里使劲丢了下去,仿佛在丢两个超大号的飞盘。 一时间,通道里“乒乒乓乓”响成一片,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开一场疯狂的打击乐演奏会呢。 嘿,让这两把椅子先去探探路!这么半天过去了,也没听见枪声,没枪的话,咱林杰可一点都不带怕的,毕竟他可是“你没枪,要你命!”的白刃格斗王。 紧接着,林杰动如脱兔,嗖的一下就冲下了通道,那速度,就像屁股后面装了火箭。 冷婉清见状,“啊”地叫出了声,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喊道:“队长,小心!” 冷婉清的话还在半空中飘着呢,林杰就已经“嗖”地一下冲到了通道下面,活脱脱像个从天而降的“幽灵”。 这毫无征兆的出现,可把下面的四个人吓得不轻。 其中一个人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有一个直接跳了起来,嘴里发出惊恐的叫声; 另外两人也是脸色煞白,呆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直勾勾地盯着林杰,仿佛在看一个来地狱的煞神。 林杰哪能给他们反应的机会,脚下生风,瞬间就冲进人群。 刹那间,过道里响起“噼里啪啦”的激烈声响,拳拳到肉的闷响、身体碰撞墙壁的钝声交织在一起。 只见林杰身形如电,左勾拳、右摆拳,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下都精准有力。 “咚”的一声巨响,一个身形壮硕、几乎占了半个通道的女人像一堵墙似的重重砸在地上。 不过眨眼间,四个人全被撂倒,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疼得“哼哼唧唧”直叫唤。林杰扫了一眼,心里清楚,这几个人,不是腿折了就是手断了,短时间内是别想再站起来折腾了。 解决完这四个小喽啰,林杰拍了拍手,顺着通道没走几步,就来到一个地下牢房。可当他看清牢房里的景象时,脸色骤变,忍不住破口大骂:“这群禽兽!” 林杰在牢房里小心翼翼地搜索了一圈,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确定没有潜在危险后,这才对着通道扯着嗓子大喊:“冷姑娘,放心进来吧!安全啦!” 冷婉清快步走进牢房,目光触及厅内景象的瞬间,凤目圆睁,周身怒气翻涌,紧接着爆发出一声怒吼:“姑奶奶我今天非杀了这群王八蛋不可!” 此时,林杰正忙着解救一个被绑在木架上的女人。那女人遍体鳞伤,衣不蔽体,虚弱地瘫倒着。林杰见冷婉清呆在原地,心急如焚,忍不住大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救人!” 林杰那声“救人”,这两个字像打开了悲伤的开关。 刹那间,那些被囚禁在牢笼、捆绑在刑具上,衣不蔽体的女人们,情绪瞬间决堤。 她们浑身颤抖,压抑许久的痛苦与绝望化作声声悲泣,在空气中蔓延。 她们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又无助的哀求:“救我……”,那声音,揪人心弦 ,令人不忍听闻。 林杰和冷婉清在庄子里开启了一场“衣物大搜寻”行动。 他们翻箱倒柜,把屋内的衣柜、箱子,甚至是角落的储物间都翻了个底朝天,不放过任何一件能穿的衣物。 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搜罗到了足够的衣服,他们小心翼翼地给那些衣不蔽体的女人们穿上,动作轻柔,生怕弄疼她们。 随后,又耐心地搀扶、背抱,一个接着一个,将女人们带出了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女人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有解脱,更甚的就是她们只会一味的哭。 看着眼前二三十个满脸泪痕、瑟瑟发抖的女人,哭声交织成一张悲伤的大网,沉甸甸地压在林杰心头。 他眉头紧蹙,神色凝重,迅速转头看向冷婉清,语气急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冷姑娘,这些被绑来的苦命女子就拜托你了!你安抚一下她们受惊的心神。” “我已让一阵风岩奉,去通知吴忠源前来救人了,而且,我们还得快点到达匪窝。” 冷婉清听完,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投身到安置那些受害女子的工作中。 她的身影迅速隐没在一众慌乱的人群里,只留下利落的背影,像是给这些饱受苦难的女人们带去一丝安心的曙光。 而林杰这边,在冷婉清转身离去的同时,脚下生风,大步流星地朝着一间临时审讯室赶去。 审讯室门口的二狗儿,笑咪咪的让林杰进了房间。 房间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顺风耳金鑫正一脸严肃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像是要把地板踩出个窟窿;巧手孙穆则紧紧盯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庄主和老爷与老驼背,目光锐利得如同两把利刃,仿佛要直接穿透他们的心思。 林杰猛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庄主跟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眼睛死死地瞪着庄主,一字一顿地说道:“别想着耍花样,老老实实交代怎么能找到土匪赖毛,否则,你们面对的,可就不是现在这点苦头了!” 庄主被林杰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一哆嗦,眼神闪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驼背却还在那嘴硬,冷哼一声:“哼,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金鑫见状,几步跨到驼背面前,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怒吼道:“都到这时候了,还敢嘴硬?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尝尝苦头!” 驼背被金鑫这一揪,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但还是强装镇定,别过头去不说话。 孙穆皱了皱眉头,走到林杰身边,低声说道:“这两人油盐不进,我们审了好一会儿,都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林杰直起身子,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看来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别怪我们来硬的了。” 第78章 美人计(八) 林杰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驼背老头身上,嘲讽一笑,“你那全家福我瞧过了。” “真是让人感叹!你这老驼背,坏事做尽,居然还能四代同堂。” “这天道可真是没长眼!就给你一个驼背的惩罚,我看啊,这也算不得什么惩罚,简直跟没有一样。干脆,把你这驼背的‘惩罚’也取消了得了。” 老驼背一听,顿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可真是承你的情了!要是真能行,也让我在这世上能十全十美一回……来吧!把我这老驼背给理直咯!” 林杰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道:“行,我这就如你所愿……” 老驼背嘴角一勾,冷笑出声:“真能如此?我倒要看看。 ” “老孙,金鑫去找两块板子来……”一脸笑眯眯的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老驼背已经被“哐当”一下夹到两块木板中间。 两头的老孙和金鑫嘿咻嘿咻地,一点点把绳子绞紧。这一下,老驼背可炸开了锅,在两块板中间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哎哟喂!你这个挨千刀的,这种损主意你也想得出来!你这是要遭报应的,不得好死啊!” 林杰不紧不慢,脸上挂着一抹坏笑,悠悠说道:“大爷,您可别忘了,嚷着要变直的是您呐!我这可是在为你的十全十美,完全按您要求办事呢!您这抱怨,可就有点没道理啦,怪啥怪呀!” 老驼背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扯着破锣嗓子喊:“你……你这不是瞎搞嘛!我变直了那还不得散架咯,直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啦!” 林杰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啊,只负责把驼背弄直,至于生死,那可是阎王爷说了算,我可管不着。” 说完,他迈着悠闲的步子,晃到胖子和老爷跟前。只见他“唰”地抽出匕首,那锋刃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寒光。 他将匕首轻轻贴在和老爷脸上,慢悠悠地来回比划着,似笑非笑地说:“和老爷,听闻土匪张结巴最爱吃人心肝,还总念叨着人心肝口感爽滑脆嫩,我一直没机会尝尝。” “要不这样,心肝我也懒得费事儿去吃了。您瞧您,白白胖胖的,一看就养尊处优。要不我割您点肉尝尝?您给我指点指点,您身上哪块肉最嫩呐?” 和老爷一听这话,眼睛瞪得滚圆,差点没直接蹦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带着哭腔喊道:“好汉呐,好汉!您可千万别冲动!人肉那味道,酸不拉几的,就跟放久了的酸菜似的,难吃死了,真不是人吃的玩意儿啊!” 林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拖长了音调:“哟?是吗?可我这人就有个怪毛病,别人说不好的东西,我就越想试试,说不定我口味独特,就好这口呢 。”说着,还故意把匕首在手里抛了抛,那寒光晃得和老爷心里直发毛。 就在林杰摩拳擦掌,准备真给和老爷来个“开膛破肚烤腰子”,来一场“舌尖上的冒险”时,老驼子那边杀猪般的嚎叫一声高过一声,和老爷又感受到腰间被匕首轻轻划过,那股冰冷的刺痛,就像一条小蛇钻进心里。和老爷脸上的冷汗“噼里啪啦”地直往下掉,跟下雨似的。 突然,和老爷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我说!我说!赖毛在青海湖!”那声音,估计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 林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收起匕首,一脸轻松地说:“早说不就完了嘛,何必遭这罪呢,你说你,非得让我差点犯下‘贪吃’的大错 。” 冷婉清与一众被抢来的女眷依依惜别,那场面,仿佛一场古代版的“姐妹情深大告别”。 而二狗儿呢,也被林杰“委以重任”,摇身一变,成了女眷们的专属“护花使者兼超级护工”,负责一路上的大小事务,那模样,还真有点像个尽职尽责的大管家。 紧接着,林杰带着特科一众成员,吃完巧手孙穆煮的狗肉扒烀。 在黄昏时分,一顶小巧精致的轿子,又晃晃悠悠地从庄园里抬了出去。 仔细一瞧,嘿,轿子边被押着的可不是之前的二狗儿了,竟然变成了和老爷?也不知道和老爷,这一趟是去“度假”还是另有隐情,看他那忐忑的小眼神,估计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另一边,彪子的二百人精锐马队也开始行动起来。只见他大手一挥,分出三十人护送女人们押送家丁回祥云城,那架势,就像在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剩下的人马则像一群悄无声息的暗夜幽灵,偷偷摸摸地押着老驼背,朝着青海湖方向潜伏而去。 并且彪子与林杰约定好了,只要一看到天空中升起信号火箭,就像听到冲锋号角一样,彪子的人马就会如猛虎般,朝着赖毛在青海湖的营地杀过去。 彼时,猛子于深渊之中酣睡,这一睡,仿佛忘却了世间的纷扰,直至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这片神秘之地,才悠悠转醒。 百合子身着素雅和服,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头。 她迈着细碎的小步来到门前,微微欠身,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轻声呼唤道:“渡边君、大岛君,该起床咯。 美味的饭菜已经准备好,再不起来,可就凉啦。吃完了,咱们还得准备上工呢。” 猛子听到动静,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抄起放在床边的工作服往身上套。 刚一上身,他就察觉到这件衣服有些古怪。 这工作服的材质硬邦邦的,穿上后把他裹得密不透风。 连带着的帽子上,还蒙着一层细密的防虫网 。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暗自思忖:这小日子,怎么突然给我发这种东西? 满心疑惑的猛子穿戴整齐后,大步走到床边,伸手用力推醒了仍在酣睡的渡边淳一。 渡边淳一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映入眼帘的是那如血的夕阳,他不禁愣了一下神,随即嘴角耷拉下来,满脸不满地嘟囔着:“怎么又是从夜班开始,连上三天班,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79章 天渊玄杓(上) 猛子和骂骂咧咧的渡边淳一,再次来到了‘深渊’的洞穴入口,又遇到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小日子。 渡边淳一,马上堆笑着脸,一副谗媚像的拉着猛子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前辈好!”。 这次,这小日子一眼见到渡边淳一与猛子,戴着网状头套,身着一身工作服。 便兴奋地提醒道:“约西,渡边君、大岛君,一定要记住,千万别让皮肤暴露在外面……” 渡边淳一一听,急忙问道:“前辈!这是为何?” 那人倒也毫不隐瞒,爽快地说道:“渡边君,你刚到此处,还不了解情况。再往洞穴深处走,会出现一种甲虫。这种虫子浑身带毒,一旦爬到人身上,皮肉便会开始腐烂,一直烂到骨头……所以啊,在洞内干活可得千万小心!” 渡边淳一听罢,赶忙低头鞠躬说道:“非常感谢前辈的指点,真是受教了。” 看到渡边淳一如此彬彬有礼,那人整理好衣着,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好了,渡边君,是时候带你们去工地了。” 渡边淳一毕恭毕敬地跟在其后,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地问道:“实在不好意思,还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往后还得多仰仗前辈关照,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那人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微微颔首回应:“免贵姓佐藤。初来乍到,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此地的活儿虽说辛苦,但大家相互帮衬,总能顺顺利利的。在这做事,安全最为要紧,切不可掉以轻心呐。” 渡边淳一听罢,连忙再次鞠躬,说道:“佐藤前辈,太感谢您了。我初来乍到,往后肯定有诸多不足,还望您多多包涵,多多指点。以后前辈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请尽管吩咐,我一定竭尽全力。” 猛子跟在渡边淳一身后,二人讲的日语于他而言,就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不过,当听到“佐藤”这个名字时,他倒是还听得明白了。 三人一路前行,来到了之前猛子和渡边淳一抬木板的地方。 佐藤示意他们一人扛起一块木板,便继续往前爬去。 洞穴极为狭窄,他们几乎是贴着洞壁一寸一寸挪动,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粗糙的洞壁擦过衣服,发出沙沙的声响,稍不留意,手肘就会撞到尖锐的岩石,疼得人直皱眉。 好不容易爬过了当初他们抬黄金箱子的地方,佐藤才让他们放下木板。 可还没等喘口气,又得继续往更深处爬去。 猛子看着洞穴里布置的电灯,灯光昏黄暗淡,在这幽邃的洞穴中摇曳不定,投下一片片诡异的影子。 他心想,若不是有这些勉强照亮前路的灯,自己恐怕真没勇气再往前走一步,每挪动一下,都感觉黑暗中藏着未知的危险在窥视。 正当猛子满心被前路未知的危险所笼罩,心脏砰砰直跳时。 刹那间,一方如梦似幻的浩瀚星空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那一瞬间,时间仿若静止,他所有的恐惧都被这壮丽的景象瞬间涤荡一空。 身后那些原本昏黄微弱的电灯,在这片璀璨星空的映衬下,竟变得如同夏夜草丛里闪烁的点点莹光,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这星空像是一块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巨大穹顶,每一颗星辰都散发着柔和且迷人的光芒,或明或暗,交相辉映。 猛子只觉自己的身躯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渺小,却又像是被这整个宇宙温柔地拥抱着。 星辰的光辉倾洒而下,将他全身包裹,他好似置身于宇宙的中心,只要轻轻一伸手,便能摘下那近在咫尺的璀璨星辰。 这震撼人心的美景让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惊叹与沉醉:“好美……”那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轻轻回荡,仿佛是对这自然奇景最虔诚的赞美。 猛子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星空中,脚步不自觉地缓缓向前挪动。 随着与那神秘光源的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景象愈发清晰。 突然,一座宏伟的乳白色啊嵯耶观音像闯入他的视野。 观音像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若一位遗世独立的女神,周身散发着宁静祥和的气息,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神圣威严,让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这尊观音像巨大无比,头部几乎快要顶到洞穴的穹顶,猛子站在其脚下,犹如蝼蚁般渺小。 观音像的每一处细节都雕琢得精妙绝伦,线条流畅自然,无论是慈悲的面容,还是衣袂的褶皱,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会飘动起来。 她微微低垂的双眸,带着悲悯众生的慈爱,俯瞰着世间万物,目光似乎也落在了猛子身上,让他的内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填满。 在星空的映照下,观音像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与周围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愈发显得圣洁而超凡脱俗。 那光晕如同流淌的银河,围绕着观音像缓缓流转,似乎在诉说着千年的古老故事,又似在传递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 猛子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呆立当场,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绝非世间凡物。 与此同时,渡边淳一满脸震惊,身体微微颤抖着,连退数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与惊叹,朝佐藤前辈喊道:“佐藤前辈,这、这究竟是何处……?如此美不胜收的夜空,怎会出现在此地,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啊!”说罢,他双手捂住脸颊,眼神中满是震撼与迷茫,似乎还未从这冲击性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 佐藤看着眼前这一切,又瞧了瞧二人震惊的反应,身子微微前倾,脸上挂着谦逊的笑,语气恭谨又带着几分内敛,轻声说道:“其实,我们在洞穴深处。” 说着,他迅速低下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微微欠身,一副生怕惊扰到谁的模样 ,似乎这神奇景象的出现是自己的过错一般…… 第80章 天渊玄杓(下) 佐藤置身于这片浩渺无垠的星空之下,周遭万籁俱寂,唯有浩瀚星河在头顶无声流转。 他仰头凝视着那遥远的天际,忽然,唇齿轻启,竟说出了流利的汉语,那声音微微发颤,满是抑制不住的崇敬与惊叹。 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叹息后,他缓缓说道:“渡边君,大岛君,你们想象不到,这个洞穴的穹顶,已经深陷地下300日尺(约99米)。” “而这穹顶,据我们了解,它是由一整块浑然天成的巨大水晶形成的,然后用人工雕刻出了,南诏的创世神话《九星噬月》的星空图!” 话落音毕,他仿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迈出脚步,朝着那尊近百米高的阿嵯耶观音像走去。 每一步都沉稳而缓慢,像是生怕惊扰到这片神圣之地。 走到像前,他缓缓低下头,双手缓缓合十,手指微微颤抖,那是内心深处涌起的澎湃情感所致。 他紧闭双眼,开始默默祷告,嘴唇微微蠕动,似在向观音诉说着无尽的敬畏与恳切的祈愿。 与此同时,猛子早已被这尊观音像散发出的神圣气息深深震撼。 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这尊大理地区独有的细腰阿嵯耶观音像前。 这尊观音像,在他心中,岂止是一尊普通的雕像,它是南诏大理的守护神,是近千年岁月里无数人心灵的慰藉与依靠。 此刻,猛子抬起头,双眼饱含热泪,凝视着观音慈悲的面容,在内心深处虔诚呼唤,渴望得到它的庇护与指引 。 渡边淳一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嘴巴大张着,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双眼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好似被定住一般,呆立在原地。 则彻底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像个疯子似的上蹿下跳,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叫嚷:“前辈!前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那尖锐的声音在洞穴中不断回荡,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兴奋,神色扭曲,脚步踉跄,仿佛随时都会被自己的情绪吞噬 。 佐藤完成祷告后,脸上一片平静,一字一顿地说道:“大唐奇嘉王、南诏皇帝细逻奴的陵墓……” 话刚落音,一个声音从亮着灯的洞穴前传来:“小纯子,听到了吧?知道他说的是谁了吗?”紧接着,那人又扬声招呼道,“佐藤教授!真巧啊,又碰上您了,平时一天也难得见您一面。怎么,这段时间还在忙着找通往墓穴第二层的通道吗?” 佐藤还没来得及开口,渡边淳一就激动地大声喊道:“诶?真的是纯子吗?好久不见啊!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山口纯子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抬手微微示意,笑着回应道:“渡边君,还有大岛君,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重逢 。” 猛子一边热情地和纯子寒暄,一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佐藤与那个被叫做“榴莲”的人的对话。哦对了,听这二人交谈才知道,“榴莲” 居然还是研究华夏文明的教授,姓山下。 他们的对话里藏着不少关键信息,猛子听着听着,便弄清楚了这些小日子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又为何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 原来啊!早在在1900年,八国联军悍然入侵华夏大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日本趁乱从圆明园的皇家藏书馆中,野蛮劫走了一批珍贵无比的南诏文献,其中就有《南诏图传》的《图》与《传》。 一同被抢走的,还有南诏画家张胜温的一幅画作,其画法奇幻,充满了东方的神秘色彩,令当时的日本学者们一头雾水,无论如何钻研都无法理解。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日子的黑龙会人员,在1910年盗走的《南诏德化碑》的拓片后,让他们恍然大悟:原来张胜温画的并非凭空臆想的玄幻之作,而是精妙绝伦的写实画。 画作中的一部分,描绘的正是南诏开国皇帝细逻奴陵墓的第一层——“天杓层”。 那由九九颗水晶星辰组成的壮丽星图,是千年前南诏的璀璨夜空,是华夏文明独有的浪漫与智慧。 这些强盗行径让珍贵文物流失海外,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华夏文明的伟大光辉。 历经岁月,它依然在那里,等待着重归故土,再次绽放光彩 。 至于图中的第二层——“噬月层”,乃是一座利用溶洞、暗河巧夺天工地建造而成的“幽冥镜宫”。 然而如今,在这密如蛛网的庞大溶洞群里,它却如人间蒸发一般,踪迹全无。任凭这些盗墓贼们!如何四处探寻、费尽心思,也再难觅得其影踪 ,仿佛它已随着历史的洪流,隐匿于无尽的岁月尘埃之中 。 这群盗墓贼,连第二层都遍寻无果,就更别提画面上的第三层“渊墟层”了。 那可是主陵墓的地宫。 传说中,一座房形铜棺悬浮于滚烫的岩浆热流之上,充满了神秘与未知 。 但是,这些盗墓贼仅仅在第一层,便掠夺了大量金银财宝,还有无数价值连城的南诏艺术品。 这些承载着华夏历史与文化的瑰宝,就这么被他们肆意窃取。 猛子听着这些,内心犹如刀绞,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他。 此刻,他无比真切地理解了大当家对日本人那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们表面上是人,实则是一群毫无底线、丧心病狂的强盗,在华夏的土地上烧杀抢掠,犯下了滔天罪行,将无数珍贵文物带出华夏,给华夏文明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 此时,猛子满心悲恸,胸腔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翻涌:他一定要把此地的情况带出去,交到大当家的手中。 让这些盗墓贼,在华夏大地肆意妄为,吸食着华夏文明的恶魔,一个都不能放过! 猛子不由攥紧了拳头,目光坚定,暗暗发誓,绝不让这些强盗得逞…… 第81章 十面埋伏(一) 那乘晃晃悠悠的小轿,最终在青海湖边的一座本祖庙前停了下来。 庙前,在数堆篝火照耀下,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手持枪械,拦住了林杰与顺风耳金鑫等人。 土匪们只允许冷婉清与和老爷进入小庙。冷婉清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月光下的队友们!眼神中满是不舍,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迈进了这个匪窝。 一路上,土匪们都嬉皮笑脸地冲着和老爷叫嚷:“和老龟,啥时候再去你那山庄里乐呵乐呵啊!”那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薄与肆意,丝毫没把和老爷放在眼里 。 和老爷满脸谄媚,堆着笑说道:“随时欢迎各位好汉爷赏光……” 二人走进庙中,只见数十盏油灯,照得小庙通亮,而庙里那些原本的泥塑木雕的佛像,都被搬走了,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摆放着八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八个土匪,他们模样各异,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却都透着一股匪气。和老爷一见到这些人,顿时恭敬得如同尘埃里的一粒黄土 ,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属下见过各位头领,见过赖大当家……” 和老爷说完,坐在中间位子上的男人,像是刚从睡梦中缓过神来,慢悠悠地开口:“老龟,起来吧!” “谢赖大当家!”和老爷满脸堆笑,谄媚地站起身来,腰杆都不敢挺直。 他刚站起来,就有个土匪大大咧咧地,扯着嗓子嚷道:“老龟,大晚上的,巴巴跑这儿来干啥?” 和老爷脸上的笑愈发讨好,眼睛眯成了缝,点头哈腰道:“兄弟!走大运,得了个绝色美人!这不,一刻都不敢耽搁,赶紧给赖大当家送来,让各位兄弟也乐呵下!” 说着,他猛地拽过被绳索捆绑的冷婉清,“唰”地一把扯掉蒙在她脸上的黑纱 。 顿时,冷婉清那绝世容颜展露无遗。 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土匪瞬间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个直接吹起了口哨,叫嚷道:“好家伙,这妞儿可真俊呐!” 另一个搓着手,满脸邪笑:“今晚可有乐子咯!” 坐在正中间的男人,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任由底下这群人咋呼个不停。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随意又冷淡:“行了行了,别嚷嚷了,把这女人给中川先生送过去。” 这话一出口,坐在赖大旁边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可不干了,“噌”地一下站起身,扯着嗓子吼道:“凭啥啊?老子不同意!大当家,这美人儿我要定了!谁敢把她送走,老子跟谁拼命!” “二牛,给老子坐下!” 赖毛声如洪钟的吼道。 这一嗓子,像一道炸雷,把二牛吓得一哆嗦,原本还梗着脖子的他,瞬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可刚坐下,二牛又不甘心地往前探着身子,双手抱拳,脸上满是哀求:“大当家,您就把这个美人赏给我吧!只要能把她给我,今次抢来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我一样都不要,全都归兄弟们!” 赖毛脸色一沉,大手不耐烦地一挥,扯着嗓子咆哮:“都他妈别嚷嚷了!来人,把这个女人,麻溜给中川先生送过去!” 冷婉清只觉自己仿若一件货物,被塞进一乘小轿里。晃晃悠悠间,轿子又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 她透过轿帘缝隙向外张望,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门口站岗之人,全然没有土匪的散漫随意,个个身姿笔挺,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精气神。 冷婉清瞬间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军人!很可能,就是那五架水上飞机的主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着实让冷婉清心中一阵窃喜。 双方完成了敷衍的交接,冷婉清被带到一间卧室。 屋内陈设简单,在如豆的灯光映照下,墙面的斑驳、家具的破旧都无所遁形,处处透着简陋与寒酸。 冷婉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在心底暗自冷笑道:“折腾一天,可算有点正事了,该干活了。” 没多会儿,房门“砰”地被撞开,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男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着:“花姑娘……花姑娘……” 脚步踉跄地朝着冷婉清扑去。 冷婉清神色平静,仿若未闻。就在男人快要近身的瞬间,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身上原本捆绑的绳子,竟如灵蛇般悄然滑落,无声地堆在床上。 男人见状,酒意瞬间醒了几分,刚要张嘴呼喊,冷婉清已然出手。只见她化拳为掌,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千钧之力,如闪电般切向男人的脖颈。这一掌速度极快,空气中甚至传出轻微的呼啸声。 刹那间,男人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想要呼救却又被瞬间扼住了喉咙。紧接着,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些许灰尘。 冷婉清低头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叹息道:“太弱了。” 那语气,仿佛刚刚只是挥了挥手,赶走一只无关紧要的蚊虫。 趁着男人昏迷不醒,冷婉清手脚麻利地将原本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解下,三两下就把男人捆了个严严实实,手法娴熟得如同一位经验老到的猎手在捆绑猎物。 做完这一切,冷婉清直起腰,舒展了一下筋骨,骨节间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为接下来的“游戏”热身。 随后,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紧接着,她蹲下身子,白皙的手掌猛地挥出,“啪”的一声,重重地打在男人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道不小,男人的脸瞬间红肿起来,整个人也被这一巴掌扇得悠悠转醒。 男人刚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意识还未完全恢复,干裂的嘴唇刚张开一条缝,想要发出声音呼救。 冷婉清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二话不说,另一只手裹挟着呼呼风声,如同一记重鞭,“啪”的一声,又重重地抽在了男人的脸上 。 这一巴掌的力量极大,直接将男人的头扇得偏向一侧,男人的脸颊迅速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手掌印,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第82章 十面埋伏(二) 男人刚吐出一个“臭……”字, “啪啪……”两声, 两个重重的耳光便抽到了他脸上 。 冷婉清或许是打累了,抬手从又黑又密的发髻上抽出一支发簪。 她那柔嫩的小手轻轻一按,“嗒”的一声,竟弹出一片薄薄的、泛着寒光的柳叶小刀。 此时,男人的脑袋像是被打晕了,半天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冷婉清手持小刀,在男人的脸上轻轻比划,声音轻柔却透着丝丝寒意:“嗯……实不相瞒,我这小刀不算锋利。就说割耳朵吧!老是被软骨卡住,试了好几只耳朵,都不太顺手。要不,人家在你这儿再试试?” 男人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魔鬼!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快来人啊!救命……” 恰在此时,一个哨兵听到房间里传来“救命”声,立刻飞奔过来。他凑近房门,屏息细听。 却只听见一个女人娇柔软糯的声音传来:“人家不过是想在你脸上画朵花,你叫嚷什么呀!乖,别叫啦……” 男人吓得肝胆俱裂,扯着嗓子拼命大叫:“别……别啊……我真的不要!”那声音里满是恐惧与绝望,仿佛正遭受着世间最可怕的折磨。 可冷婉清依旧一脸温柔,声音如春日微风般轻柔,脸上笑意盈盈:“不要就不要嘛!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怪吓人的。” 那语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在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在闲话家常。 门外的哨兵把这一切听得真真切切,他满心疑惑,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心里想着可能是小两个闹着玩的,便转身离开了。 哨兵的脚步声刚消失,冷婉清便轻声娇嗔,带着几分埋怨:“瞧你,谁让你乱动的。刚落第一下,就被下颌骨挡住了,这下可好,没画好。咱们得重新开始!。” 男人扯着嗓子大声哀嚎:“哎哟,疼死我了!” 冷婉清柳眉轻蹙,眼中却带着几分促狭,“啧,一点小伤都受不住,叫什么叫!要不这样,不画了,咱们玩我问你答。你说真话,我就放过你,要是说假话,或者不回答,那就别怪我再补上一刀,怎么样?” 说着,她拿起那把还带着血的小刀,在男人的衣服上随意地擦拭着,刀刃划过布料,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略显寂静的空间里,无端添了几分寒意 。 冷婉清收起了眼中的不耐,换上一副轻柔的模样,开口问道:“别叫了,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三秒钟过去,对方没有给出丝毫回应。冷婉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紧接着,锋利的刀刃在对方脸上快速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啊!”男人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冷婉清像是对这惨叫充耳不闻,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发问:“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依旧紧闭着嘴,选择沉默。 这一次,冷婉清不再留情。寒光一闪,男人的一只耳朵被她干脆利落地割了下来。男人再也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那声音仿佛要冲破这禁锢他的黑暗空间 …… 哨兵隐隐察觉到情况不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他双手紧紧握住枪,端在身前,脚步急促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同时大声呼喊:“中川君,你没事吧!”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传出冷婉清温柔似水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声音:“哟……瞧你问得,有事没事,进来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这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蛊惑的力量,让哨兵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他刚冲到门口,那扇紧闭的门便轻轻晃动,缓缓打开。 哨兵端着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入目便是满脸是血、口中塞着布团的中川。 “不好!”哨兵心中暗叫,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扣向扳机,准备开枪示警。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一道寒光如闪电般划过,一把锋利的小刀直直地刺向他的脖颈。 只听“噗”的一声,小刀精准地划破了他脖颈处的大动脉血管,鲜血瞬间如喷泉般“崩”地喷涌而出。 哨兵瞪大了双眼,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瘫软下来,重重地倒在了门口。 冷婉清神色淡定,就像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俯下身,双手抓住哨兵的脚踝,不紧不慢地把尸体拖进房间。 随后,她轻轻合上房门,嘴角挂着和颜悦色的笑,步伐轻盈地走到男人跟前,声音轻柔得如同叫春的小猫:“瞧,他多乖,一下就安静了 。” 说罢,她手里把玩着小刀,轻轻戳了戳男人那鲜血淋漓的耳根。 紧接着,她伸出手,动作看似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下拔掉了男人口中塞着的布团,依旧笑意盈盈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男人疼得“哼唧”了几声,像是生怕再受折磨,忙不迭地快速回答:“中川启介……” 冷婉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轻声细语道:“这就对了嘛,乖。再接着回答,你是来自小日子哪个地方的人?” “东京上野……”男人中川启介不敢有丝毫迟疑,忙不迭地回应。 冷婉清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说道:“哦!我知道那儿,上野的樱花可美了。在那么美丽的地方生活多惬意,中川君怎么舍得离开,跑到这儿干什么呢?回答我!” 中川启介的嘴唇瞬间紧闭,再度陷入沉默,空气里只剩下他疼痛的哼唧声。 冷婉清依旧一脸温柔,轻声细语,可话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唉,看来是我太心急了。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坏不得。既然中川君不肯说,那就只能委屈你的另一只耳朵咯 。” 中川启介瞳孔骤缩,恐惧瞬间攥紧他的心脏,刚想开口求饶,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寒光一闪,冷婉清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划过,他的另一只耳朵便脱离了身体。 “啊——” 又一声尖锐又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冲破房间的死寂 。 冷婉清看着眼前痛苦挣扎的中川启介,脸上笑意未减,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谈论天气:“呀,中川君,这下两边对称了,看着顺眼多了。下一次,你可得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哦 !” 第83章 十面埋伏(三) 门前的另一个哨兵,心里满是狐疑。 一直很奇怪今天晚上呼天喊地的人,怎么从超级女声变成了男高音了。 再想到和自己一同站岗的哨兵,去里面探查情况,都去了老半天了,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心里 “咯噔” 一下,暗叫不好。 这么一想,他下意识地拉枪上膛,脚步放得极轻,慢慢靠近中川启介住的房间。刚到房间附近,一声痛彻心扉的嚎叫声传了出来。 他急忙冲到门口,问道:“中川君,你怎么了?” “救命……救命……这个女人要杀我……”中川带着哭腔,慌乱地呼喊着。 紧接着,一个温柔得如同潺潺溪水的声音悠悠传出:“呀!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人家这不是正在给你疏通血管嘛,你看这血流得多欢……” “魔鬼……你是魔鬼……”中川启介近乎绝望地嘶喊着,声音里满是恐惧 。 哨兵听罢,心急如焚,猛地一脚踹开中川启介的房门。 入目便是中川启介瘫倒在地,在那昏黄如豆的油灯映照下,全身血迹斑斑,场面触目惊心。 哨兵瞳孔骤缩,刚脱口一句“你怎么……”,话还未及说完,一道寒芒陡然闪过。 那是一把小刀,快若闪电,带着凛冽杀意,以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速度,直直划向他的大动脉。 这小刀的攻势迅猛至极,空气中似乎都残留着它划过的凛冽痕迹。 仅仅眨眼间,锋利的刀刃便精准无误地割破哨兵的肌肤,殷红的鲜血瞬间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 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缓缓倒下,生机迅速从他体内流逝。 冷婉清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哨兵, 随后缓缓转过头,脸上瞬间换上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对着同样倒在地上、惊恐万分的中川启介轻声细语道:“你就乖乖地在这儿流会儿血,好好琢磨琢磨。我出去瞧一瞧,等我回来,咱俩再接着玩……” 那语气,仿佛在谈论一场轻松有趣的游戏。 言罢,冷婉清不紧不慢地俯身,捡起哨兵掉落在一旁的枪,动作优雅而娴熟。 紧接着,她的身影如同一缕鬼魅,在黑暗中悄然隐没,未发出一丝声响,只留下房间里中川启介绝望的喘息和满室的血腥气息 。 月光下 林杰与几个特科同志成功混入土匪当中,入乡随俗地大口吃着肉,还喝了不少当酒的水,和土匪们称兄道弟,一派热络模样。 在众人吃喝闲聊之时,巧手孙穆悄然施展精湛技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下了许多枪栓撞针。 趁着无人注意,他迅速将这些撞针交给一阵风岩奉。 岩奉则快步走到水井旁,抬手一扬,将撞针尽数丢入深井之中,溅起几串细微水花后,一切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金鑫的耳朵就像一台精准的人肉雷达,凭借多年练就的敏锐听力,迅速判断出了对方的人数。 他微微凑近林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 此刻,一切似乎都按照林杰预想的剧本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叭叭叭……” 毫无预兆地,一阵尖锐刺耳的枪声骤然响起,瞬间划破了原本静谧的夜空,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惊得人心头一颤 。 林杰迅速召集起几名队员,神色凝重,语气急促而有力:“大家听好了~金鑫,我们会全力掩护你,你抓紧时间判明现场情况。尤其要留意冷婉清发出的求救信号,一旦发现,立刻汇报,绝不能有任何疏忽!明白吗?” “队长,明白!”队员们齐声回应,声音坚定而洪亮,在空气中回荡。 金鑫瞬间被队员们紧密护在中间,与此同时,林杰带领着其他人迅速且有序地撤往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到达目的地后,众人迅速进入防御状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金鑫紧闭双眼,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听觉上。 刹那间,金鑫的耳朵,就仿佛成了一个人形声纳。 周围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都被他自动过滤,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对细微声响的捕捉,一切有用的声音都统统进入了耳朵内。 很快,金鑫眉头一松,开口报告:“报告队长,已查明,刚刚的枪声源于赖毛内部冲突。” 林杰闻言,立刻下达命令:“金鑫,密切留意冷婉清的消息。我们先蛰伏在此,一方面随时准备引导,吴忠源所率人马的进攻,另一方面准备救援冷婉清。都清楚了吗?” “明白!”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回应道,声音中透着坚定与果敢 ,划破了紧张的空气。 此刻,冷婉清隐匿在黑暗之中,动作轻巧得如同鬼魅。 她手中的小刀寒光一闪,迅速且精准地划过几头小日子的脖颈大动脉,一切发生得那么悄无声息,让熟睡中的小日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便已倒下。 解决完此屋的小日子,冷婉清又悄无声息地潜入另一间房屋内,目标还是是那个熟睡在床上的小日子。 她脚步极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缓缓靠近床边,手中的小刀高高举起,准备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就在小刀即将落下的瞬间,突兀的枪声骤然响起! 这声枪响犹如一道惊雷,冷婉清的手猛地一抖,原本必杀的一刀偏离了些许。 床上的小日子发出痛苦的闷哼,显然这头小日子,临死时受到较多的痛苦。 这让冷婉清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但她还是心生“歉意”。 但是枪声也让冷婉清迅速放下手中的小刀,一把抓起旁边的枪,利落地躲到木窗格后,双眼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不多时,一阵嘈杂鼎沸的呼喊声,如汹涌潮水般朝着这个院子席卷而来。“赖毛死了!赖毛死了!” 来人的叫嚷声尖锐又急促,在夜空中不断回荡 ,每一声都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慌,瞬间打破了院子原本的宁静。 第84章 十面埋伏(四) “哒哒哒……” 突然,一阵密集的机关枪火力,朝着人群疯狂扫射而来。 刹那间,人群如遭狂风吹拂的麦子,纷纷颓然倒下 ,哭喊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冷婉清身处黑暗之处,目光被那一道道划破黑暗的子弹曳光紧紧吸引。 恍惚间,冷婉清仿佛看到了那个,要用自己全部物品换取自己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身形壮硕,强壮得近乎可怕。 然而此刻,一颗颗子弹无情地穿透他的身躯,数十个血花在他身上夺目绽开,殷红的鲜血肆意飞溅。 可即便遭受如此重创,他竟如同一棵大树,倔强地挺立着,没有丝毫倒下的迹象,并且,口中还在呢喃的说着什么? 冷婉清再也无法忍受这残酷的一幕,她迅速端起手中的枪。 目光如炬,精准地瞄准那喷吐着火舌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一声枪响,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安静了下来,冷婉清也知道她藏身之地暴露了。 一枪之后,冷婉清身影便如暗夜灵猫一般,以惊人的敏捷瞬间转移。 几乎就在她离开的同一秒,身后传来尖锐的呼啸,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至,打得周围木屑横飞,碎木片四溅。 一根石柱后,冷婉清后背紧紧贴着石柱,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尘土中。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紧张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新的危险。 生死一线之际,冷婉清心中涌起一股决绝。她来不及思索,双手猛地抓住旗袍裙摆,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声响,被束缚的双腿瞬间得到解放。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向着机关枪的射界奔去。 子弹从耳边呼啸而过,擦出死亡的火花。她身姿矫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枪林弹雨中飞速穿梭。 终于,她成功抵达房屋的基础之下,迅速蜷缩身体躲了进去,暂时寻得了一丝安全。 冷婉清的手数次不自觉地探入手袖,指尖轻触那响箭的拉环,只要轻轻一拉,队友便能收到信号赶来支援。 但每一次,在即将拉动拉环的瞬间,她的动作都会猛地顿住。 她望着四周险象环生的场景,心中清楚,一旦发出信号,队友们定会毫不犹豫地奔赴而来,与她一同直面生死。 可她又怎么忍心将队友们拖入这危险的旋涡? “我要靠自己闯出一条生路!”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翻涌,如熊熊烈火般炽热而坚定 。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满是孤勇,毅然转身,扛着哨兵的长枪,身形隐于这些房屋中的转角阴暗处,小心的在这个青海湖边上的小村庄里替行着。 没一会儿,冷婉清便到了一处地方。这里被围墙环绕,只在中间位置设了一道木栅栏门。 她屏气敛息,脚步轻缓,像一只警觉的野猫,沿着围墙边缘悄然挪动,每一步都谨慎小心,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终于,她来到了木栅栏门与围墙的接合处,缓缓探出头,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心生疑惑。 只见这片空地中央,立着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周围是大片空旷之地,一览无余。 更让她感到异样的是,房子周边守卫众多,巡逻的身影频繁往来,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冷婉清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这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光芒自远方冲天而起。 一枚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直上云霄,紧接着“嘣”的一声炸裂开来 ,强烈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如同一朵盛开在夜空中的巨型烟花。 冷婉清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吴忠源他们发出的行动信号。 果不其然,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大地开始微微震颤,由远及近,沉闷的震动感愈发强烈。 月光之下, 急促的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迅速响彻整个夜空,朝着这里奔腾而来 。 刹那间,小村里一片混乱,众人呼天喊地,慌不择路地奔逃。 冷婉清趁着这混乱劲儿,再度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里面张望。 这一看,让她大为诧异,里面的人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有说有笑,对即将兵临城下的危机浑然不在意,仿佛即将到来的危险与他们毫无关系。 正当冷婉清满心困惑时,一阵熟悉的嗥叫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她心里猛地一沉,“怎么,这个中川居介命这么硬?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一想到中川居介,冷婉清心里警铃大作,当机立断,准备立刻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转身,准备沿着围墙溜走的瞬间,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声大喝打破了寂静:“谁在那儿!” 冷婉清心里暗叫不好,她被那些急速赶来的人发现了 ,身体瞬间紧绷,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脱身之计 。 就在此刻,一群人簇拥着一副担架匆匆赶来,担架上躺着一个形如鬼魅的人。 突然,他扯动嘴角,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就是她!这个臭女人,是她把我害成这副惨样,帝国的十一个勇士也丧命在她手上……给我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说话的正是中川启介,他满脸鲜血,干涸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那扭曲的笑容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周围的人瞬间如恶狼般朝着冷婉清围拢过来 。 冷婉清见状,不慌不忙,玉手轻扬,将手中长枪随意丢在一旁。 随后,她莲步轻移,朱唇轻启,声音温柔得的让人沉醉其中的说道:“中川君,瞧你这话说的,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明明是我们之前玩游戏的小意外,你可不能冤枉人家~” 她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波流转,看似柔弱无害,实则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局势,寻找着脱身的时机 。 第85章 十面埋伏(五) 冷婉清被押到中川启介跟前。 此时的中川启介,满脸血肉模糊。 他竭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狂喜,强行控制面部肌肉,不敢露出丝毫笑容,生怕牵动伤口。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他一时没忍住,那短暂的笑容已让脸上的伤口再次崩裂,细密的血珠子不断渗了出来,布满了整个脸庞 ,看上去格外恐怖。 银色的月光如水般倾洒而下。 冷婉清乖巧得犹如一只毫无攻击性的小猫。 她微微欠身,声音轻柔得似拂面的春风,缓缓说道:“中川君,你瞧你,怎么还生气啦?咱们不过是闹着玩罢了~。” 冷婉清的话音刚落, 中川启介顿时双眼瞪得滚圆,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躺在担架上,用手指着冷婉清,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胡说八道!给我……抽她的嘴巴!” 中川启介的话还在空气中回荡,押在冷婉清身旁的日本士兵立刻扬起手,对着冷婉清的脸狠狠地连扇了几巴掌。 那尖锐的耳光声响彻四周。 看到这一幕,中川启介脸上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他脸上的血珠也随着这阵晃动,一滴一滴地落下,在衣服上晕染开。 冷婉清缓缓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抿了抿嘴角的血迹,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坚毅,冷冷地回视着中川启介 。 中川启介紧盯着神色平静的冷婉清,内心满是狐疑。 按照他惯常的认知和以往的经验,在遭受这样的羞辱和暴力对待后,对方理应吓得鬼喊狼叫的跪地求饶才对。 可眼前的冷婉清,却如此镇定自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让中川启介心中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心里直犯嘀咕:这剧本不对啊!事情怎么会是这个走向?太不对劲了! “中川君……中川君……” 一群黑压压的人呼喊着中川启介的名字,慌不择路地朝这边奔逃而来。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枪声,每一声都敲在人心上,让人愈发紧张。 中川启介正满心疑惑地皱着眉头,一脸迟疑。 这时,一名日本士兵快步跑到他跟前,恭敬地汇报道:“中川阁下,那些是赖头领和他的手下。” 中川启介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这么多人一股脑涌过来,还不得瞬间把我这边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 中川启介见状,心急如焚,忍不住大声喊道:“快让他们停下来!” 士兵们接到命令后,迅速行动起来,一边朝着天空鸣枪示警,一边扯着嗓子呼喊:“停下!都停下!” 或许是听到了鸣枪声和呼喊声,人群的脚步渐渐放缓,最终停了下来。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竟然是赖毛!传言中已被杀死的他,此刻却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 “赖桑……”半卧在担架上的中川启介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那声音里满是急切与兴奋。 突然,冷婉清像是被电击中了大脑一般,脸上瞬间带上了笑容,一个“反客为主”的计谋在大脑中闪过。 刹那间,冷婉清猛地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拼命大喊:“赖大当家的,救命啊!救命……” 那尖锐的呼喊声在空旷的环境里不断回荡,每一声都饱含着她对生机的强烈渴望。 赖毛在远处,只能模糊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中川启介的担架旁,由于距离远,加上情况不明,他压根没搞清楚状况。 冷婉清急切的呼救声传过去,竟让他误以为她是在求自己救中川启介。 他毫不犹豫地大声回应:“别怕!有我在呢!”那声音同样穿透空旷,带着十足的底气和担当,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完全会错了意。 听到冷婉清与赖毛的对话,中川启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凶光,仿佛被激怒的恶狼。 紧接着,他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咆哮道:“全体都有,对前方之敌开火!” 刹那间,小日子的机关枪、三八大盖纷纷吐出火舌,密集的子弹如暴雨般向赖毛等人射去。 毫无防备的土匪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一片片地倒下。赖毛也陷入了绝境,多亏手下们拼死护着,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遭受攻击的赖毛迅速镇定下来,强压着内心的震惊与愤怒,立刻组织人手展开反击。 此刻,他满心都是懊恼,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 平日里,手下们人手一杆枪,可不知为何。今天,竟有一半人的枪,撞针莫名丢失了,根本无法击发,这无疑让他们在战场上沦为了活靶子。 然而,赖毛根本没时间去细究缘由。后方,还有不知名的骑兵紧追不舍,他腹背受敌,就像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每一秒都充满了生死考验,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 赖毛怒极反笑,仰头大笑一声后扯着嗓子大声质问道:“中川小儿,为何偷袭老子!”那声音裹挟着满腔怒火,在枪林弹雨的嘈杂中依然格外响亮。 中川启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寒光闪烁,毫不示弱地回怼:“你的二当家二牛,又为何偷袭我?”语气冰冷刺骨,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 赖毛被这一问,脑袋一热,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还不因为一个臭娘们!”话一出口,他就瞬间回过神来,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果然,在持续不断的枪炮轰鸣声中,中川启介那充满杀意的怒吼声传了过来:“赖桑,好你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去死吧!”声音中满是被欺骗后的愤怒与必杀的决心。 两人这番针锋相对的言语交锋,如同往熊熊烈火中又浇了一桶油,瞬间让原本就激烈的战场氛围愈发剑拔弩张。 双方士兵像是被点燃了斗志,眼神中透着凶狠,手中武器宣泄着怒火,枪炮声交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死亡乐章,火力愈发猛烈,战场硝烟滚滚,仿佛要将天地都吞噬其中 …… 第86章 十面埋伏(六) 奔驰的骏马上, 顺风耳金鑫正驭风疾驰。 倏然,裹挟在呼啸的风声里的,一声声凄婉的“救命”刺破长空,如泣如诉,直击心魄。 这一声,让金鑫浑身血液瞬间沸腾,猛地勒紧缰绳。 马前蹄高高扬起,长嘶声中他转身朝着队伍方向疾呼:“队长!是冷姑娘!她就在前面!” 林杰目光锐利如鹰,大手一挥:“加速!全速救人!” 话音未落,特科众人,策马如离弦之箭,朝着呼救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硝烟弥漫的村落,彪子猛然勒转马头,寒光凛冽的马刀划破长空。 他带领着赶马人,以林杰率领的特科队员为锋锐箭尖,组成一道铁流般的冲锋阵型。 马蹄声如滚滚惊雷,裹挟着肃杀之气,朝着枪声最密集的方向疾驰而去。 枪响,冷婉清就第一时卧倒,头紧紧的贴在了地面上,子弹则\"啾啾……\"擦着她的头皮飞过,掀起的尘土扑进她的口鼻。 她用眼角的余光,瞅着厮杀的这些人,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这场狗咬狗的戏码,也该落幕了——而她,早已打好了怎么退场的主意了。 冷婉清想到这,就用穿着绣花鞋的脚,狠狠踹向两名小日子。 直到他确认这两头小日子再无声息,她才小心翼翼爬近,将一具尸体翻转当作掩体,借力翻身滚到尸体后。 此时,两头小日子的血腥味,混着脏器的腥臊直冲鼻腔,她却利落地扯下死者腰间的手榴弹,指尖翻飞的拧开了木柄的铁盖。 而后,引线崩断的脆响接连炸开,浑圆的弹体如黑燕般划破血色长空。 硝烟裹挟着破片炸响,紧接着一枚手榴弹,不偏不倚地落在土包后的中川启介的担架上。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地面发颤,随着爆炸声响起…… 冷婉清想着,这个丑陋的男人,终于大概可能下了地狱了吧! 爆炸声也如同惊雷撕裂了战场,让正在对射的枪声戛然而止。 小日子们连滚带爬地缩进了木栅栏的大门内,土匪赖毛的手下,则慌不择路地朝围墙两侧溃散。 因为此时,一阵震人心魄的马嘶由远及近,寒光凛冽的马刀裹挟着腥风,贴着土匪赖毛手下的后颈呼啸而来。 复仇的铁蹄,踏碎了霜月下的黑色硝烟。 硝烟散尽的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冰冷的尸体,再无一丝活气。 冷婉清攥紧染血的衣襟,踩着满地狼藉,迅速闪进一处坍塌的土墙后。 她后背紧贴残垣,警惕地扫视四周,将自己隐入阴影之中,只余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中回荡。 须臾,林杰率着彪子和他手下的赶马人,如铁流般合围了圆形的围墙。 马蹄声惊起的寒鸦,在硝烟未散的半空盘旋。 冷婉清拍了拍沾满尘土的旗袍,从断墙后款步走出,微笑着大声叫道:“林队长,你再来晚些,我可要把小日子的这个据点改造成烟花铺子了!” 说罢,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榴弹,硝烟熏黑的指尖还沾着硫磺,话语里却带着劫后余生的俏皮。 硝烟尚未散尽,彪子麾下的赶马人已迅速散开,熟练地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有人清点缴获的枪械,有人将敌军尸体拖拽至角落,受伤的让俘虏去安顿。 刹那间,金属碰撞声及粗粝的吆喝声,交织在这血腥的空气中。 吴忠源则抄起草纸卷成的大喇叭,跨步逼近木栅栏,声如洪钟:\"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顽抗只有死路一条,速速缴械投降!\" 他话音未落,栅栏后突然腾起一串火舌,密集的子弹擦着耳际呼啸而过,在身后的土墙砸出一排蜂窝状的弹孔。 吴忠源一个踉跄躲进墙垣中,惊出满身冷汗。 他扯下沾满尘土的帽子狠狠摔在地上,暴怒道:\"狗日的小日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便开始命令自己身旁的巧手孙穆,带着赶马人,绕过木栅栏大门,用手榴弹炸这些小日子,并且口中还骂道:\"小日子,老子今天就给你们尝尝铁西瓜的滋味!\" 硝烟裹着血腥气还未散尽,林杰却铁青着脸,立在冷婉清面前。 他攥着染血的马刀刀柄,指节泛白:“冷婉清!你当我们是摆设吗?被掳走到了另一个地点,为什么不发信号?出发前教你的四种示警方式,全当耳旁风了?学个虫鸣、猫头鹰叫有这么难吗?” 冷婉清敛了笑意,胸脯还因剧烈喘息起伏着,却挺直脊背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用慌乱的眼神,看着林杰说道:“报告队长!当时情况紧急,赖毛的人拿枪抵着我后脑勺......下次保证把暗号刻进骨头里!” “还敢有下次?” 林杰刚要发作,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数颗手榴弹在围墙根炸开,砖石混着木屑冲天而起。 一阵风岩奉带着赶马人,借着硝烟掩护,如猛虎般扑进缺口。 在爆炸声中,晕头转向的小日子还没来得及举起枪,就被绳索套住脖颈,成了瓮中之鳖。 夜色沉沉的压在残破的围墙之上,当众人踹开那间布满弹孔的屋子时,空气里还浮动着未散尽的硝烟。 巧手孙穆蹲下身,指尖拂过包裹里的奇形怪状的金属物件——齿轮咬合着的玻璃管,泛着幽蓝的金属光泽,刻度盘上歪扭的日文符号像蠕动的蜈蚣。 特科队员举着的煤油灯,在玻璃管上折射出诡异蓝光,孙穆的瞳孔随着光影收缩,队员们渐渐的围拢了过来,光影在那些精密零件上摇晃,映出一张张困惑的面孔。 \"这些铁疙瘩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有人用枪管戳了戳其中一个形似望远镜的装置,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屋内格外刺耳。 被反绑的日本兵耷拉着脑袋,脸上还沾着血污,无论怎么逼问,都只是机械地重复“不知道。” 彪子啐了口唾沫,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满是划痕的桌上:“管他娘的!先看好,别乱动,等大当家的来了再说!” 接着,他转头吩咐手下,“备两匹快马!给大当家的和虎叔报信,就说咱们端了个小日子的老窝,还逮了活口!” 夜色中,两骑快马如离弦之箭冲出营地,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月光下宛如霜雪,载着这场胜利的消息奔向远方…… 残月如钩,将硝烟未散的村落染上了银霜。 彪子攥着还在滴血的马刀,粗粝的嗓门在废墟间回荡:\"把沙袋堆到巷口!机枪架上土坡!\" 他踢开焦黑木桩,碎石在靴底作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处掩体缺口。 手下的赶马人扛着弹药箱穿梭如织,将绳索缠绕在断墙上,马刀寒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整个村子在忙碌中化作一座严阵以待的堡垒…… 第86章 战骨埋荒外(上) 东京 陆军参谋本部内气氛凝重。 参谋总长河合操,紧攥着参谋二部呈递的绝密情报,他的目光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他深知这份文件中的内容足以改写小日子的战略布局,随即他吩咐副官备车,亲自前往总理大臣官邸。 内阁总理大臣加藤高明正在批阅文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便见河合操匆匆而入。 不等对方落座,河合操便将文件推到他面前:\"加藤阁下,这是支那滇西南诏王,细逻奴皇陵的最新勘探情报,可堪称帝国百年难遇的天赐良机!\" 加藤展开泛黄的情报纸,目光瞬间被罗列的数据牢牢吸引:\"黄金63吨,白银100吨,翡翠玉石宝石数量惊人,更有无数青铜器、石刻珍品......\" 他不自觉地提高声调,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的墨痕,\"如此规模的宝藏,若能收入帝国囊中......\" 两人对视一眼,会议室里沉默片刻后,压抑的兴奋在空气中迅速蔓延。 过了一会儿,加藤嘴角扯出一抹贪婪的笑,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扶手,半晌后慢条斯理开口:“河合君,这些宝藏的价值,抵得上两艘长门级战列舰了。要知道,举帝国之力,也才造出那两艘海上巨兽,想把这笔横财平安运回来,怕是要费些周折吧?” 他眯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钢针,将“举帝国之力”五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看似忧虑的话语下,暗藏着对财富垄断的勃勃野心。 河合操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满谄媚的笑意,眼中闪烁着讨好的光。 他微微欠身,语气中满是邀功的急切:“加藤阁下目光如炬!卑职岂敢懈怠?已派出陆军中的精锐——中川启介少佐,让这位被誉为‘陆军之花’的佼佼者全权负责此事,定能万无一失!” 说罢,还不忘搓了搓手,仿佛那宝藏已稳稳落入囊中 ,丑态毕露。 加藤突然抚着下巴,似笑非笑地拖长尾音:“河合君,我倒想起件事——参谋本部那个石原莞尔……” 他故意停顿,镜片下的目光像毒蛇般审视着对方的反应,续道:“大正九年时(1920年),他不是在那片区域执行过秘密任务?当时积累的经验,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尾音带着隐晦的威胁,枯瘦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仿佛在敲打河合操的神经。 河合操神色瞬间紧绷,旋即堆起讨好的笑,腰弯得几乎要贴到膝盖:“阁下记性真是令人钦佩!正是如此!当年石原君从四川赶赴叙府(云南昭通),神不知鬼不觉地,清理了那个窃取帝国机密的工科博士陈显禹。那雷霆手段,堪称典范,至今都让属下佩服不已!可遗憾的是石原君去德国了。” 加藤半阖着眼,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座椅扶手,良久才慢条斯理开口:“原来如此。” 他缓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你转告中川启介,帝国的财富不容有失,务必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 话音未落,他便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仿佛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满脸的倨傲与冷漠,尽显侵略者的贪婪与专横。 此时,窗外暮色中的东京铁塔,在余晖中若隐若现,而这一场关于掠夺与野心的密谋,也正随着这份情报的出现悄然展开。 此刻,同一天空下, 阳光斜斜漫进阳台,松下幸子将织锦坐垫挪向竹藤摇椅的阴影处。 她戴着金丝眼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艺春秋》微微卷起的书页,最新刊载的《雪国》,正读到驹子在雪夜中翩然起舞的段落——作者笔下簌簌飘落的雪粒子,仿佛透过铅字落在她素色麻布和服的袖口上。 \"啊,真美。\"作为日文教师的敏锐审美被瞬间触动,她轻声呢喃着将茶杯凑近唇边,蒸腾的热气却在此时模糊了眼镜镜片。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的招呼声,两个参谋本部的军人,送来了一份电报。 电报单上面是\"平安\"二字,字的墨痕似乎还带着爱的温度,而发报人正是远在他乡的女儿山口纯子。 松下幸子将电报夹进书页,窗外的紫藤花穗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恍惚间竟与小说里雪国的银白世界重叠出奇异的光影。 因太阳运行的规律,这时候大理的天际线被朝阳撕开一道血口。 金色的光如同融化的铅水,沉甸甸地浇在这片浸透血污的土地上,却暖不透浸透晨露的死亡气息。 郑逸与金家老四的脚步僵在原地。 昨夜厮杀的战场在晨光下褪去了混沌的面纱,显露出狰狞的真容——赶马人的尸身整齐的摆放着。 彪子跪在尸堆旁,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那双曾握过缰绳、挥过长刀的手此刻正微微颤抖着,蘸着清冽的井水,为兄弟们擦拭脸上凝结的血痂与尘土。 每一次抬手,水珠都会顺着指尖坠落,混着泥土渗进土地,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泪是水。 他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这些再无知觉的躯体,仍是前日与他谈笑对歌的鲜活生命。 晨风掠过,掀起死者破碎的衣襟,发出簌簌声响,像是亡魂未尽的低语,重重压在生者心头。 晨雾未散,一名赶马人跌跌撞撞地扑到彪子跟前,粗重的喘息裹着未消的惊惶:“大当家……大当家问,给兄弟们备的棺材……可都齐全了?” 他低头时,额角的血痕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如蛇,那是昨夜厮杀留下的印记。 彪子跪在浸透露水的泥地里,手中攥着的湿布早已被血水染成暗褐。 他缓缓抬头,通红的眼眶里滚着未落的泪,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没备齐。” 喉结剧烈滚动两下,他望向身旁横陈的尸体,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仿佛那些未说完的话卡在胸口,化作尖锐的刺。 赶马人急得直搓手,压低声音又道:“大当家说了,无棺不得入殓!还、还让您即刻派人去详云水目山,务必请高僧来给兄弟们超渡......”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乌鸦的嘶鸣,惊起一片尘埃,落在死者未阖上的眼睫上…… 第87章 战骨埋荒外(中) 记者郑逸与金老四踩着满地瓦砾,在焦黑的断壁残垣间穿行。 死寂的村庄里,唯有风掠过荒草的呜咽声。 本该炊烟袅袅的灶台如今积满灰烬,歪斜的木门在风中吱呀摇晃,晒谷场散落的稻穗早已腐烂生霉。 他们望着空荡荡的巷道发怔——本该扛着锄头的农人、倚着墙根晒太阳的老人、追逐嬉戏的孩童,竟如人间蒸发般踪迹全无。 郑逸的喉头发紧,他盯着地上半埋的褪色虎头鞋,那是孩子常穿的样式,此刻却孤零零卡在砖石缝隙里。 金老四踢开一截焦木,惊起几只乌鸦,嘶哑的叫声更添几分诡异。 “人呢?”郑逸蹲下身,指尖抚过墙上干涸的血迹,声音发颤,“就算是逃难,也该留下些痕迹...” 郑逸猛地举起相机,取景器扫过废墟时,坍塌的祠堂映入视野。 半截残破的红绸悬在梁柱间,在阴风中翻卷,宛如凝固的血幡。 他毫不犹豫按下快门,胶卷转动的咔嗒声在死寂里格外清晰。 就在镜头即将移开的瞬间,转角处掠过两道身影。 他眯起眼睛聚焦,一身军服的冷婉清,正虚扶着一个身形单薄如豆芽菜的男孩。 那孩子脖颈缠着渗血的绷带,苍白的面容下,双眼却像深潭般毫无波澜。 透过取景框对视的刹那,郑逸心头突然泛起一阵没来由的悲哀,仿佛窥见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宿命。 而身旁的金老四早已收敛起平日的散漫,恭谨弯腰行礼:\"冷先生。\" 金老四的声音裹着敬畏,却被呼啸的穿堂风撕得支离破碎。 冷婉清微微的点点头~ 可郑逸却几步跨上前来,眉梢带着几分愠色:“冷姑娘!咱们好歹打过几回照面,算得半个熟人。” “可你们倒好,把我和金老四当贼防着,这也不许踏足,那也严禁窥探,留个空落落的村子,难不成是想让我们数房梁解闷吗?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采访……” 冷婉清闻言,眼底闪过狡黠笑意——这小记者倒真憋了一肚子委屈。她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存心逗弄他,也让他见识些真相背后的荆棘:“想看?” “想看!”郑逸不假思索,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干脆。 冷婉清拖长尾音,似笑非笑追问:“不后悔?” “绝不后悔!”郑逸梗着脖子,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跟我来。”冷婉清语气冷淡,话音落下便转身带路。 四人沿着曲折的村中小巷折返,很快抵达了出村方向的一处哨卡。 两名赶马人见她到来,立即恭敬行礼:“冷中尉。” 冷婉清朝两人颔首示意,将身旁的小男孩往前带了带:“劳烦二位照看这孩子,我稍后便来接他。” 两个赶马人连声称是,伸手欲牵男孩。 小男孩却急得眼眶发红,挣扎着发出含混的呜咽,死死拽住冷婉清的衣角不愿松手。 冷婉清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指尖不知何时已捏着块红糖。 她蹲下身,眉眼难得弯出柔和弧度:“乖,含着糖等阿姨回来,好不好?” 小男孩抽噎着,盯着那抹甜腻的红色,颤抖的手指刚触到糖块,便迫不及待塞进嘴里。 带着泪意的小脸泛起满足,他攥着冷婉清的袖口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转角。 一行人刚踏出村口,郑逸便瞥见路边水洼旁,一群赶马人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往地上洒生石灰。 扬起的白色粉末在阳光下飘散,他不禁皱眉问道:“冷姑娘,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冷婉清神色凝重,没有丝毫隐瞒:“这是彪子的莫大当家,今早下达的命令。但凡发现有尸体腐烂的地方,必须立刻用石灰消毒,以防疫病蔓延。” 郑逸刚要开口解释这小山坡并无尸骸,耳畔突然炸开密集的“嗡嗡”声。 成群绿头苍蝇如黑云压境般扑面而来,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钻入鼻腔。 才迈出几步,腐臭味便呈几何倍数攀升,几乎凝成实质的腥甜在喉间翻涌。 郑逸瞥见冷婉清不知何时已戴上口罩,而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金老四,突然在坡头扶着树干弓着腰,剧烈干呕了起来。 而不远处,赶马人正闷头挖坑,石灰粉簌簌洒落,在刺鼻的腐臭中又添了几分呛人的辛辣。 郑逸连忙走上坡顶,但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虽说是太阳笼罩下的山谷,但山谷也宛如被掀开的地狱,横七竖八的尸体如破碎布偶般散落,腐烂的肢体与发黑的泥土粘连成一片。 被麻绳捆缚的双手仍保持着挣扎的姿态,野兽啃噬过的伤口里翻涌着蛆虫,绿头苍蝇群聚成黑色旋涡,将腐肉里渗出的黏液搅成粘稠的白雾。 血腥味、尸臭与泥土的腥气在潮湿的空气中发酵,化作一记重锤直捣胸腔,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这哪里是什么人间,分明是阿修罗道具象化的修罗场。 郑逸一个踉跄着扶住树干,指节深深陷进粗糙的树皮,胃部翻涌的酸水灼烧着喉咙。 身旁的金老四早已瘫坐在地,口腔中不断滴落呕吐物,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郑逸艰难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冷姑娘...这些人...” 冷婉清摘下口罩,苍白的脸上写满悲戚,眼眶泛起血丝。 她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哀痛:“一共一百六十七人,有垂暮老者,有襁褓稚子,还有怀着身孕的妇人,还有年轻女人...除了未见青壮外,村民都在这里了。” 她望向尸横遍野的惨状,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们终究是来晚了...” 郑逸喉间发紧,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砸进沾满泥土的衣领。他死死攥住大树,声音几近破碎的问道:“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他们在哪?” 冷婉清别过脸去,颤抖的指尖死死掐住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呜咽声混着夜风传来,她艰难地挤出字句:“林队长带着人...在村西头的破庙里正审问呢?”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再也撑不住,捂住嘴跌坐在地,肩膀剧烈起伏,仿佛整座修罗场的悲恸都压在了她单薄的脊梁上。 第88章 战骨埋荒外(下) 郑逸得知林杰在村子西边的小庙后, 先对着眼前的尸骸,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礼,辞过冷婉清,随后一把拉住金老四,朝着小庙的方向飞奔而去。 两人匆匆赶到小庙,却被守门的赶马人拦住去路。心急如焚的郑逸顿时火冒三丈,站在庙门口扯开嗓子大喊:“林杰!林杰!你给我出来!” 半晌,林杰面色阴沉地走出庙门,劈头就问:“村民的遗体看了?” 郑逸攥紧拳头,喉结滚动:“看了。” “报道思路有了?”林杰目光如刀,直刺过来。 “有了。”郑逸猛地抬头,字字铿锵,“实事求是,揭露真相,让罪恶无所遁形!” 郑逸与林杰两人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这句话,声浪撞在斑驳的庙墙上,惊起檐角几只寒鸦。 林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抬手重重拍在郑逸肩头,一张稿纸却滑落在了地下,说道:“那你就按我写的这份稿子报道。”随后便又转身回小庙去了…… 记者郑逸,连忙捡起来掉落在地上的稿子一看,顿时大骂道:“林杰,你让我这么报道,你不是让我当骗子吗?” 第二天清早 云南府广聚街, 保田洋行的办公室内。 洋行二楼办公室里,山本隼人将鳄鱼皮皮鞋嚣张地跷在檀木办公桌上,锃亮的鞋尖点着空气打着节拍。 他戴着金丝眼镜,漫不经心地抖开《滇声报》,扫过标题便嗤笑出声:“‘终于采访到目击者’?”刻意拖长尾音重读,喉间溢出带着鼻音的轻蔑。 读到“渔民段家树”的段落时,他突然拍案狂笑,震得水晶镇纸在文件堆里叮当作响。 “编得倒像模像样!”报纸被揉成卷狠狠戳向渡边雄介,后者立刻哈腰低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谄媚:“支那人最擅长用谎言混淆视听。” 山本隼人抓起雕花威士忌杯灌下半杯,酒液顺着嘴角滴在真丝领带上。 “立刻给总部发密电——五架飞机的闹剧彻底落幕。” 他将酒杯重重砸在檀木桌面,溅出的酒液在文件上晕开深色痕迹,“在这片土地上,连新闻都只是谎言,成事那简直易如反掌!” 嘴角勾起阴鸷弧度,他转动着镶有黑龙会徽记的戒指,眼中泛起豺狼般的凶光。 而此刻, 正午的阳光灼烤着焦土。 莫老邪跪在新掘的墓坑旁,指尖颤抖着为赶马人阖上未瞑的双眼。 他用清水洗净逝者脸上的血污,将染着硝烟的粗布头巾轻轻裹好,又摘下腰间酒壶,洒在坟前:\"兄弟,这碗送行酒,喝得痛快些。\" 十五个坟包整齐排列,新铲的黄土在日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木碑上\"山川异域同悲鸣,年年战骨埋荒外\"的挽联猎猎作响,墨迹被汗水晕染得模糊,却更显苍劲。 莫老邪将马帮头骡的银铃铛系在碑顶,风过时清脆声响混着山下传来了一阵阵礼敬的枪声,惊起几只盘旋的乌鸦。 \"埋!\"随着一声暴喝,三十余名马帮兄弟同时挥锹。 黄土簌簌落下时,又一阵密集的排枪炸响,震得林梢的枯叶纷纷坠落。 莫老邪猛然直起腰,将染血的马帮徽记重重按在胸口,眼中腾起两簇火苗:“今日送你们归山,明日我便提刀踏平贼窝!” 话音未落,他已抽出腰间的马刀,马刀刃迎着烈日划出雪亮弧光,惊得众人热血沸腾。 随后,一阵高僧开始在此地诵读经文,超渡亡魂…… 日头西斜, 村里的小庙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莫老邪阔步踏入小庙,身后跟着挎着马刀的龙叔、虎叔,女儿莫雨瑶一袭玄衣,腰间银铃随着步伐轻晃。 林杰立在斑驳的香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褪色的壁画上,忽明忽暗。 \"莫当家,这仗要这么打——\"林杰指尖重重叩在铺满地图的供桌上,烛芯爆出火星,“莫大当家,此时,敌人的情况还未明,咱们还得再进行大规模的侦察” 话音未落,彪子开口说道:“当家的,虽说情况未明,但是咱们也得兵峰直指土匪的老巢!来个敲山震虎……”龙叔虎叔同时按住刀柄,目光如炬。 莫老邪的拇指缓缓抚过马刀鲨鱼皮鞘,刀刃在袖中发出细微嗡鸣。 他抬眼扫过庙中众人,目光在林杰与彪子身上停留片刻:\"兵分两路。\"声线如淬了冰的钢,“林兄弟带精锐摸清楚土匪的布防,彪子领着马帮在土匪寨下扎营。” 话音未落,龙叔已抽出腰间响鞭,虎叔的开山刀在烛火下映出森冷寒芒。 莫雨瑶玩着手中的枪的说道:“要让那些龟孙子,夜夜听见马帮的铃声!” 莫老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弯刀出鞘半寸又猛地归位,震得香案上的烛火剧烈摇晃:“何时收网,听林兄弟号令。” 他重重拍在供桌上,震落的香灰扑簌簌落在作战地图上说道:“马帮的刀,专斩豺狼!\" 庙外暮色四合,惊起的寒鸦掠过残破的飞檐,远处传来零星犬吠,与众人腰间兵器的碰撞声交织成即将出鞘的战歌…… 庙门吱呀推开,莫雨瑶玄色裙摆扫过斑驳门槛,鬓边银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金家老四早候在阶下,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腰间酒葫芦随着动作晃出清脆声响:“我的小姑奶奶,可算把你盼出来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指了指远处炊烟袅袅的方向,“瑶瑶,青海湖的活鱼已经让我与郑逸捞上岸了,灶台早煨好了菌菇汤,就等你去尝鲜啦!” 金老四话音未落,莫雨瑶本刚泛起暖意的面容瞬间凝结。冷冷的对金家老四说道:“你这么闲吗?” 说完后,莫雨瑶转身追上了自己的父亲莫老邪…… 莫老邪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转身时目光扫过女儿发间微乱的银饰,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说道:“看来,金老四的鱼鲜,留不住我们家的女儿的胃啊?” 莫雨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狠狠剜了莫老邪一眼说道:“爹!你就会打趣我!”话音未落,她别过脸去,耳尖却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第89章 图穷匕见(一) 今夜, 昏黄的油灯在案头摇晃,苏俊咬着笔杆,眉头紧锁。 此刻他正试图撰写一份银行章程,可这领域于他而言完全是陌生的盲区,手机里也找不到任何可用资料。 苏俊的脑海中的那点金融学,也仅仅如军事这类型的知识一样,是从那些报刊,网络上得到的知识体系,而要面对需要严谨规范的章程撰写,那就是实在是力不从心了。 苏俊只觉得,这些条款仿佛隔着薄雾,明明就在眼前若隐若现,可笔尖触及纸面的瞬间,所有思绪又都消散不见,空留满纸空白,让他陷入深深的焦灼与无奈之中。 夜露渐重, 油灯芯爆了又剪,剪了又爆。 苏俊的稿纸堆得越来越高,每一页都布满删改的墨痕,橡皮碎屑簌簌落在腕间,与汗渍晕染成灰。 窗外的梆子声从一更响到三更,鸡啼二遍时。 他终于将笔重重掷在案上,衣不解带地栽倒在床上,被褥裹着满手油墨气,很快便坠入沉沉梦乡。 晨光刺破窗纸时, 莫雨薇的叩门声惊醒了浅眠的苏俊。 她望着案头堆叠如小山的稿纸,指腹抚过那些被反复涂改的字迹,眼眶瞬间泛起红意:\"哥哥,你又一夜未合眼?\" 苏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眼底血丝密布却仍挂着笑意:“这次实在耽误不得。原以为引进设备、招募工人就能建起工业体系,却忽略了最关键的——没有金融活水的浇灌,再宏伟的工厂也不过是座没有血脉的空壳。” 他抽出最上面的一页,纸页间还带着未干的墨迹,“银行章程不仅是借贷规则,更是要搭建起整个工业化的造血系统。” “只有让资本像血液般循环流动,才能盘活原料采购、技术研发、扩大生产的每一个环节。” 莫雨薇慌忙伸手捂住耳朵,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般晃着脑袋,杏眼瞪得圆圆的:\"不听、不听!什么金融、血液统统不许说!\" 她揪着苏俊的衣袖来回摇晃,发间的珠钗随着动作轻颤,“我只要哥哥能好好睡足四个时辰,天大的章程,都比不了哥哥眼睛上的黑眼圈!” 莫雨薇蹙着眉、撅着嘴,满脸不依不饶的模样,却让苏俊心底泛起阵阵暖意。 望着眼前较真的人儿,他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胸腔里满是被珍视的熨帖。 苏俊匆匆洗漱完毕后。 两人便到了厨房,餐桌上金婶婶已经为两人准备好了,两碗冒着热气的卤鸡米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被对方逗得轻笑出声。 待吃过早餐,两人并肩踏出了金家药铺,药铺房檐角上的铜铃,一阵风吹过,那叮咚作响声,似在为这对身影送上一路清越的祝福。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 两人刚转过街角,苏俊便瞥见巷口闪过几道熟悉的身影。 疤脸安排的四名警卫如同暗夜里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缀在身后。 他望着地上重叠的人影,苦笑着摇头:“原以为能做展翅的鹰,没想到倒成了被圈养的金丝鸟。” 话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也藏着不甘被束缚的倔强心理。 莫雨薇刚要开口解释…… 疤脸气喘吁吁地从拐角处冲出来,脸上的刀疤因笑意皱成扭曲的纹路:\"姑爷!小姐!可算追上你们了!大当家有急信!\" 话音未落,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缠着红绸的小竹筒——那是信鸽专用的密报容器,筒口还沾着几缕灰白的鸽羽。 苏俊接过竹筒的瞬间,指尖触到筒身残留的体温。 拧开密封的软木塞抖出信笺,泛黄的宣纸上墨痕未干,寥寥数行力透纸背:\"水上飞机着陆点已勘定,现场现不明器械数件。俘获倭方守备十二人,正突击审讯,详情待续。\" 字迹边缘洇着暗红印记,不知是干涸的血迹还是朱砂,在字句间凝成惊心动魄的红痂。 \"小日子...果然就是他们!\"苏俊攥着信纸的来回翻看,纸角在乎中搓揉出细密的褶皱。 他望着远处翻滚的云层,瞳孔里映出信纸上\"倭方\"二字,耳边仿佛响起了炮火轰鸣。 这片荒僻的水域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引得这些人不惜动用水上飞机,甚至部署武装守卫? 他的思绪如脱缰野马般飞驰,百年间的历史画卷在脑海中快速翻页:沉船宝藏、军事要塞、失传古籍...可无论如何检索,都找不到能与眼前状况对应的答案。 相反,随着思考的深入,那个悬而未决的疑问愈发沉重——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足以颠覆局势的存在? 冷汗顺着脊背滑入衣领,苏俊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正站在一场巨大阴谋的边缘。 想到这,苏俊连忙说道:“疤脸叔,走到学校,我给你写回信。” 疤脸展开信纸,只见字迹工整苍劲: 岳父大人尊鉴: 展信如晤。 接获手书,深感关切。自小日子特务悉数就擒,至近日大量小日子陈兵部署,种种迹象表明,此番敌军兴师动众,必有所图。 依婿愚见,其目标绝非寻常,恐攸关小日子重大战略布局,还望大人务必谨慎应对,多加提防。 您以一人之躯,力抗千钧之重,其胆识魄力令婿钦佩不已。 无论局势如何艰险,婿必与您同心协力,共御外敌。望珍重自身安危,切勿以身涉险。 顺颂 时祺! 婿 苏俊 谨上 苏俊将莫雨薇抄好的信,郑重交到疤脸手中的瞬间,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封带着墨香的手书上。 泛黄的宣纸、工整的小楷,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般古老的传递方式竟显得如此脆弱。 他突然意识到,在此危急的严峻局势下,这种传统通信手段随时可能成为致命短板,军事通信效率亟待提升。 沉吟间,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浮现——英吉利的马可尼公司,以精密工艺着称;还有大洋彼岸的西屋公司,其无线电发报机性能稳定可靠。 这两家公司的设备或许能打破当前困局。若能购置一批无线电发报机,不仅能大幅提升情报传递效率,更可为岳父的防线筑起一道无形的信息屏障。 想到此处,苏俊暗自下定决心,必须尽快着手此事。 第90章 图穷匕见(二) 晨光顺着教室木格窗的纹路流淌, 在斑驳的讲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苏俊立在光晕边缘,目光扫过挤满课桌的教室——两个班级合并后的大课,连过道都见缝插针摆着加座,学生们挺直的脊背与发亮的眼神,像等待浇灌的青苗。 这种授课方式对苏俊而言,是场精准的时间革命。 原本需要重复两次的课程内容,此刻在同一空间完成,相当于为他解锁了半天黄金时间。 日头西斜时,一间从小学校中借来的教室里,那间被称作“启思阁”的临时办公室,已笼在暖橘色的夕照里。 推门而入,粉笔灰混着油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东陆大学的工程技术专家们正围坐在铺满图纸、计算尺的长桌旁,笔记本扉页沙沙作响。 这场名为“讨论”的会议,更像是一场面向苏俊的求知盛宴。 苏俊抓起粉笔的瞬间,黑板即刻化作思维的战场。 公式符号如星子坠落,数据与方案如藤蔓疯长,转眼间整块黑板爬满精密的架构。 每当有人抛出疑问,他便旋身疾书,粉笔灰簌簌落在藏蓝中山装上,直到对方紧锁的眉头舒展成顿悟的弧度。 那些排列整齐的数字、反复推演的条文,看似冰冷枯燥,实则是撬动工业变革的支点。 从钢材的硬度标准到流水线的操作规范,每一次敲定都如铸造齿轮,牵一发而动全身。 窗外蝉鸣愈躁,屋内的讨论声却愈发激昂,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些凝结着智慧的字符,终将成为托起华夏工业大厦的钢筋铁骨。 在围坐的专家群像里,一道年轻身影格外醒目。 他身着藏青色工装,脊背挺得笔直,清朗的轮廓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当苏俊的粉笔在黑板上沙沙游走时,他的瞳孔里跃动着专注的光芒,手中钢笔悬在笔记本上方,时而快速记录,时而微蹙眉头思索,连鬓角滑落的汗珠都无暇顾及,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块海绵,贪婪汲取着知识的甘霖。 此人便是苏俊在“启思阁”任命的唯一助手一一彭维伦,也是那位张大设计师的小助理, 但因为彭维伦凭借诚实正直的品格与好学不倦的态度,迅速赢得了苏俊的信任。 在“启思阁”工业园区的庞大体系中,他成为了连接各方的关键纽带。 无论是传达苏俊的指示,还是反馈园区的实际情况,他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正因有他在繁杂事务中穿针引线,苏俊得以从琐碎的沟通协调中抽身,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核心工作中,推动各项计划高效运转。 暮色漫过窗棂时。 莫雨薇的身影第三次出现在临时办公室门口。 她轻轻探进半张脸,目光扫过油灯闪亮的屋内——黑板已被各类公式填满,专家们正全神贯注盯着自己手中的图纸,连窗外渐浓的夜色都未察觉。 她咬了咬下唇,叹息声混在蝉鸣里消散,转身时绣花鞋与地面碰撞出细碎声响。 这抹转瞬即逝的衣角,却被讲台上的苏俊余光捕捉。 粉笔在指尖顿了顿,他望着走廊尽头消失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不安:莫雨薇向来沉稳,此刻三番五次徘徊,莫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当最后一行《铁路支线与工厂中设计》的注意事项讲解完毕,苏俊将粉笔轻轻搁在木槽里,抬手掸去袖口的粉尘。 “维伦,”他转向始终认真记录的彭维伦,“你来主持收尾,收集大家的补充意见。今天就讨论到这里。”话音未落,他已快步走向门口,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比往常急促了几分。 当苏俊才走出教室门时, 莫雨薇就快步迎了过来说道:“你那两个找你学医的女弟子林芳与李穗来了,在校长室等好久……” “啊!来了,那你安排不就行了?怎么教,我不是早与你商量过了吗?我还当有什么要紧事呢?”苏俊笑着说道。 “我安排了,可是这两个人就是那么固执,一定要见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嘛!”莫雨薇无奈的说道。 苏俊走进会客室的瞬间。 林芳与李穗几乎同时起身,素色碎花的裙摆扫过藤椅发出细微声响。 林芳垂眸敛衽,声音清亮:“弟子林芳见过师父。” 一旁的李穗微微屈膝,发间木簪随着动作轻晃:“弟子李穗拜见师父。” 两人脊背挺直如翠竹,眼中满是期待与敬重,将连日等待的急切尽数化作恭敬的礼数。 苏俊望着眼前躬身行礼的两个弟子,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抬手虚扶,喉结动了动,连说了两个“好”字,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地补上一句:“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话音未落,苏俊已带着笑意上下打量两个弟子:“看这脸色,定是饿坏了?走,咱们先吃饭去!”他伸手示意引路,残月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食堂内蒸腾的热气中,翁书瑶正捏着怀表来回踱步,发梢沁着薄汗。 见众人终于出现,她快步迎上来,杏眼嗔怪:“苏先生,再不来可就误事了!今晚剧社排《桃花扇》,小伍那暴脾气,我要是迟到......”尾音还带着颤,却被莫雨薇轻快的笑声打断。 “书瑶别急!”莫雨薇揽过林芳与李穗的肩膀,鬓边珍珠发夹随着动作轻晃,\"给你带新伙伴来了!往后她俩的饭食可就仰仗你这位大管家啦!\"说着朝二女努努嘴,\"这是翁书瑶,食堂的大小事儿找她准没错。\" 林芳与李穗对视一眼,同时福身行礼,清脆的嗓音撞碎在瓷碗相碰的叮当声里:“记住了!师母!” 翁书瑶先是一愣,随即红晕漫上脸颊,指尖绞着围裙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莫雨薇笑得前仰后合,食堂里顿时漾开一片融融暖意。 须臾后,青瓷碗碟在木桌上错落摆开,蒸腾的热气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 林芳与李穗握着竹筷的指尖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箸青菜送入口中。 软糯的米粒混着鲜香的汤汁滑入喉间,舌尖上炸开的滋味让她们恍然如梦。 两人对视一眼,眸光中皆是藏不住的惊惶与欣喜。 瓷勺轻碰碗沿的脆响里,那些跋涉求学的艰辛、等候时的忐忑,都化作了此刻眼眶里打转的温热。 她们悄悄掐了掐掌心,生疼的触感却仍让人心生恍惚——难道真的就这样,叩开了梦寐以求的师门? 第91章 图穷匕见(三) 晚上, 苏俊居然领着两个年轻姑娘,前来登门拜师。 金老爹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措手不及,目光扫过眼前两个骨瘦如柴的女孩——她们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枯黄的发丝下,一双双眼睛却倔强地盯着他。 他下意识地拧紧眉头,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纠结,喉结上下滚动,却始终没能吐出一个字。 心里却想着,这学医得讲究精力充沛、耐力十足,这两个弱不禁风的丫头,能扛得住这份苦差事吗? 他实在想不通,苏俊为什么要将她们收为徒弟? 以她二人这样的条件,都能通过药铺的收徒考核?那药铺门口,必然会挤满求学者,门槛都得被踩烂了。想拜师的人排起队来,恐怕能从堂屋一直延续到南盘江边。 金老爹喉头滚动,想说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因为,苏俊曾与他提过收徒的事,当时他是一口应承下来的。 此刻,望着眼前两个姑娘,金老爹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怎么就没先见见人再应承呢? 可木已成舟,人都带到跟前了,总不能当场驳了苏俊的面子。 他重重叹了口气,只得把满心不情愿都压进肚子里,硬着头皮认下这两个徒弟。 眼看两个姑娘屈膝准备行拜师大礼,金老爹急忙抬手拦住:“且慢!既入我门下,中医门道我自然倾囊相授。但这医理艰深、药性复杂,能悟透多少、学成几分,全凭你们的造化与功夫。”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语气里带着三分叮嘱七分敲打,似是要将这沉甸甸的话,一字一句砸进她们心里。 两位姑娘对视一眼,挺直脊背,齐声应答。林芳双手交叠于腹前,目光坚定:“金师傅放心!我虽身子骨单薄,可学医的决心比南盘江的磐石还硬,再难的医书也啃得动,再苦的药香也熬得住!” 李穗则屈膝半蹲,声音清亮:“若学不成济世救人的本事,甘愿在药庐舂十年药、守二十年药柜!”话音落下,两人双双深深一拜,发梢几乎触及青砖地面。 金老爹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起身,又正色叮嘱道:“我和你们苏先生商议过,想要把你俩培养成新一代的医生,那就是往中西医结合的路子走。” “中医的望闻问切、草药配伍,我自会倾囊相授;但西医的解剖药理、器械使用,还得跟着苏先生学。” “往后每日下午有一个时辰的西医课,你们可别偷懒,两门学问都得下苦功夫!” 两人急忙躬身应诺:“徒儿记下了!定不负二位师父教导,中西医两门都要学出个模样来!”话音带着年轻特有的朝气,在堂屋里久久回荡。 金老爹盯着始终沉默的苏俊,不轻不重地开口:\"小苏,杵在那儿发什么愣?有话直说。\" 苏俊闻言,扯出一抹苦笑,眉间拧成个结:\"老爹,实不相瞒,我正发愁呢。那几套日文医学教材得尽快译成中文,可最近诊所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抽不出空。\" 这话像是根松筋的针,金老爹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 他暗哼一声,心里的闷气散了大半——敢情这烫手山芋也把苏俊难住了?合着不是自己一人在火上烤,想到这,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弧度。 金老爹心情稍霁,正端起茶盏准备示意送客,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苏俊的一个警卫,领着个精瘦汉子疾步而来,那人一到药铺门槛外,便扯开嗓子喊道:“阿穗!爹爹来了!” 声音穿透暮色,带着无尽的喜悦。 苏俊闻声抬眼一看——来者不正是\"黄瘪老鼠\"吗? 还未等他开口招呼,一旁的李穗已像只雀儿般蹦了出去,眼尾漾着惊喜的光:\"爹爹!您怎么来了?\"清脆的嗓音裹着雀跃,连药柜上的铜铃都跟着轻轻晃了晃。 黄瘪老鼠满脸堆笑,弓着背快步跨进药铺。 他先是恭敬地冲金老爹作了个长揖,又对着苏俊抱拳颔首,脸上褶子里都挤出讨好的笑意:\"金郎中、苏先生一向安好!小的来得唐突,给二位请安了!\" 话音未落,他的腰板仍弯成谦卑的弧度,粗布衣衫随着动作簌簌轻响。 金老爹目光落在来人身上,语调波澜不惊的说道:“黄瘪老鼠,许久不见。你总来我这卖药材,倒不知这是你家闺女。”话音带着几分熟稔。 黄瘪老鼠忙不迭点头,佝偻着背赔笑。 金老爹扫过他泛着油光的脸,笑意爬上眼角:“今个儿瞧着红光满面,莫不是发大财了?”尾音上扬,带着长辈打趣晚辈的轻松。 黄瘪老鼠慌忙摆手,干瘦的脸上浮起讨好的笑纹:“可不敢当!不过是撞大运找着条谋生路而以……” 金老爹闻言,目光微沉,缓缓点头叹道:“也好,如今这世道,活着能把人种传下去,就是福气啊!” 黄瘪老鼠弓着背,脑袋点得如捣蒜,干瘦的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话音未落,金老爹忽然神色一动,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追问:“说起来,你家老母亲背上的疽疮,如今可见好了?” 黄瘪老鼠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几分,眼角笑出层层褶皱,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托您老惦记着,我娘的疽疮是彻底好了!” 说到这,他搓着布满老茧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微光,仿佛这成了他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功绩。 金老爹瞳孔猛地收缩,喉结上下滚动,喃喃自语:“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太师椅扶手,仿佛要从木纹里寻出答案。 突然,他“嚯”地站起身,带得椅腿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黄瘪老鼠面前激动的说道:“黄瘪老鼠!你母亲那背疽究竟怎么好的?快说!一个字都别漏!” 黄瘪老鼠似乎被金老爹骤然的举动,惊到了。喉间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黄瘪老鼠身旁的李穗,突然用纤细的手指直直指向苏俊,软糯的红河腔划破凝滞的空气:“奶奶这条命,是苏先生救回来的!” 第92章 图穷匕见(四) 金老爹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苏俊,声音发颤:\"贤侄,难道是你救的......\" 被众人七嘴八舌挤兑得,始终插不上话的苏俊。此刻正在把玩着老人医案上的镇台,听到老人询问,便神色自若地应道:\"老爹,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机缘巧合?哪有这么简单!\"金老爹激动地搓着双手,花白胡须都跟着微微颤动。 \"你知道吗?当年明朝开国功臣徐达,贵为魏国公,就是得了背疽才丢了性命!这病一旦到了后期,连太医院的圣手都束手无策。我那日给黄瘪老鼠他娘瞧病,明知药石难医,开方子也不过是尽医者本分,听天由命罢了......\"说到这里。 老人忽然凑近,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叹,\"贤侄,你到底是怎么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苏俊嘴角含笑,温声解释道:“老爹,这法子咱们先前闲聊时就提过。关键在于消炎灭菌,其实中医典籍里早有记载——像鱼腥草清热排脓,大蒜解毒杀虫,都是天然的良药。只是传统用法里剂量偏小,难以应对重症。” 他抬手比划着,眼中闪过一丝神采,“西医就高明在提纯技术,把药材里的有效成分浓缩成精华。别看一次用量不过指尖大小,却抵得上十几斤原生药材的药力。这就好比千军万马凝练出的精锐部队,对付病灶自然一击即中,和几克药材的效力不可同日而语。” 苏俊有意避开\"抗生素\"这个晦涩概念,毕竟药理提纯的现代医学理论,恐怕一时难以让金老爹理解通透。他巧妙地以传统药材为引,用老人熟悉的知识体系搭建解释框架。 话音落毕,苏俊眼中忽然闪过狡黠的光芒,半开玩笑地抚掌道:\"说来,倒提醒我了,正好有了给这两个丫头这个期末的考题——让她们试试,从大蒜里分离出有效杀菌成分。\" 想到让这两个,让自己头疼不己的女弟子,钻研时抓耳挠腮的模样,苏俊忍不住扬起嘴角,带着几分师长的得意。 然而此刻的金老爹却全然没注意到苏俊的调侃。 老人眉头紧锁,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太师椅的边缘,嘴里反复呢喃:“用量......难道症结真在剂量上?” 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思索的涟漪,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沉浸在对传统医术革新的遐想中。 而此时,黄瘪老鼠佝偻着背,悄悄把女儿李穗拉到角落。 他粗糙的手指微微发颤,在打着补丁的衣襟里摸索良久,终于掏出七枚泛着冷光的大洋。 掌心的老茧蹭过硬币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某种郑重的仪式。 “穗儿,”他声音沙哑,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疼惜,“现在你跟着苏先生念书,也是有学问的体面人了。” 他把大洋塞进女儿掌心,又轻轻合拢她的手指,仿佛在护着易碎的珍宝,“去裁几尺好布,做身新衣裳。别总穿这些补丁摞补丁的......” 话未说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些没说出口的愧疚与心疼,都化作指尖颤抖的温度。 李穗的瞳孔猛地睁大,指尖触到大洋的凉意让她惊得后退半步:“爹!这钱哪来的?” 话到嘴边,滚烫的泪珠已顺着脸颊滚落。她盯着父亲凹陷的眼窝和肩头新添的补丁,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出父亲重操旧业、在山路上持刀抢劫的画面,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黄瘪老鼠望着女儿惊恐又痛心的眼神,突然意识到那个总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如今竟能看穿他所有隐瞒。 他慌乱地摆摆手,干裂的嘴唇急促翕动:“穗儿别怕!这钱干干净净的!爹在石头村帮人开山凿石,天天抡大锤呢!” 他扯起衣袖露出磨出血痕的手掌,声音里带着讨好的沙哑,“你摸摸这茧子,是不是比以前更硬了?” 李穗的哭声突然决堤,泪水混着哽咽在脸上蜿蜒:“爹!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那些做工的人,自己都饿得面黄肌瘦,哪来闲钱攒大洋?” 她攥着大洋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钱女儿不能要,你若真疼我,就别再......”话未说完,她猛地将大洋塞回父亲手中,转身捂住脸抽泣起来。 黄瘪老鼠急得额头青筋暴起,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蹭了蹭,突然转身扑向坐在太师椅上的苏俊。 他几乎是将七枚沾着汗渍的大洋拍在桌上,掌心的老茧与桌面撞出闷响:“苏先生!您给评评理!” 老人通红的眼眶里闪着倔强的光,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我在石头村搬了整整二十天石头,手都磨得见骨头了!这钱,这钱绝对......” 他声音突然发颤,转头望向女儿单薄的背影,\"穗儿,爹再没本事,为了你,也再不会去当那土匪啊......\" 苏俊望着黄瘪老鼠涨红的脸和微微发颤的肩膀,那是一位父亲急于证明自己的焦灼。 老人眼中蓄着的泪水,让他心头一紧。 他连忙起身走到李穗身旁,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穗儿,这钱确实来得清白。你父亲在‘启思阁’工业园区的修路工程里当工头,带着班组日夜赶工。” “这次他们不仅提前完工,质量还得了头名,维伦还特意批了三十块大洋的奖金。”苏俊指了指黄瘪老鼠布满老茧和结痂的手掌,“你看这些伤口,都是日夜操劳的证明。这是你父亲拿血汗换来的体面,你就安心收下吧。” 苏俊的话音刚落,李穗望着父亲佝偻的脊背,眼眶瞬间又红了。 她轻轻上前,指尖颤抖着触上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声音里带着愧疚与心疼:\"爹,是女儿错怪你了......\" 这一声软糯的道歉,却像打开了闸门的洪水。 黄瘪老鼠粗糙的手掌猛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的泪水打湿了沧桑的面庞。李穗慌了神,踮脚想去擦拭父亲的眼泪:“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女儿......” “傻丫头!”黄瘪老鼠吸了吸鼻子,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笨拙地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的皱纹,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爹这是高兴!高兴……” 话未说完,他又忍不住别过脸去,肩头微微耸动,却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咧开嘴笑了…… 第93章 图穷匕见(五) 皎洁的月光下, 圆山寨的烧豆腐摊升起袅袅烟火。 油亮的豆腐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焦香混着辣椒面的气息,在夜风中飘散。 黄瘪老鼠攥着衣角,带着女儿李穗,平生头一回驻足摊前。 李穗的小姐妹林芳从金家药铺出来后,善解人意地先行告退,踩着月光回圆山小学宿舍休息去了。 待林芳走远,黄瘪老鼠才鼓起勇气,领着李穗在烧豆腐摊前的条凳上坐下。 他挺直脊背,佯装镇定地冲摊主喊:“来十个烧豆腐,再温一壶酒!” 又转头看向女儿,眼神里满是温柔,“再给姑娘来碗鸡丝米线,多搁些鸡肉!” 摊主应了一声,麻利地将豆腐翻面,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豆腐,在炭火的烘烤下,体积逐渐膨胀起来,颜色也由白变黄,诱人的香味也随之出来,金黄酥脆的模样看得李穗直咽口水。 摊主手脚麻利,片刻功夫,便将十块金黄酥脆的烧豆腐和一壶清冽酒水摆放在黄瘪老鼠面前。 他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 随后,他有样学样,学着邻座食客的样子,在小碟里调配蘸水——鲜红的辣椒碎、翠绿的香菜段、蒜末姜末错落点缀,再淋上酱油、撒上细盐,简单几样佐料,便调出了令人垂涎的浓香。 黄瘪老鼠夹起一块滋滋冒油的豆腐,轻轻一蘸,温热的豆腐裹满鲜辣蘸料,送入舌尖的瞬间,豆香与辛香轰然炸开。 焦脆的外皮裹着软嫩内里,混合着佐料的层次滋味,在口腔里翻涌成浪。 他眼睛一亮,喉头发出由衷赞叹:“好味道!”这从未有过的味觉盛宴,让他忍不住又夹起一块,细细品味。 自从黄瘪老鼠摸索出“烧豆腐配小酒”的绝妙吃法,眼前的烧豆腐便如风卷残云般消失殆尽。 十块烧豆腐连同那壶醇香小酒,片刻间便被他一扫而空。 余味在舌尖打转,馋意勾得他食欲大动,来不及回味,便又向摊主追加了二十块豆腐和一壶酒。 几杯小酒下肚,黄瘪老鼠的脸颊泛起红晕,平日里藏在心底的话也跟着酒意涌了上来。 瞥见女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吃得正香,他清了清嗓子,扯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地吹嘘起自己的工作。 女儿捧着米线的手微微顿住,听到“石头山快被削平”时,杏眼瞪得滚圆,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她放下筷子,怯生生望向父亲:“爹爹,真能把山铲平吗?平了之后要做什么呀?” 黄瘪老鼠胸脯一挺,酒气混着唾沫星子飞溅而出:“这有啥难的!等山推平了,咱们就修大马路,铺钢铁火车道,再盖起大工厂!到时候啊!火车鸣笛,汽车跑,十里八乡都要来这里看稀奇啰!” 黄瘪老鼠唾沫横飞,正把往昔“壮举”说得天花乱坠时,街角阴影处突然泛起一道冷光。 一双阴鸷的眼睛从墙根转角探出,像毒蛇吐信般死死锁定他的一举一动。 那人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半张脸上爬满刀疤,下颌还沾着鸦片烟熏出的青灰色——正是黄瘪老鼠曾在土匪窝里朝夕相处的“大烟枪”,这个打不死的小强。 此刻,“大烟枪”正舔着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咒骂着他黄瘪老鼠,但“大烟枪”瞅见到了巡逻的警卫,就急忙隐身于黑暗之处。而后,鬼鬼祟祟地走向江边船帮的烟馆。 今夜的月光 像是特意为黄瘪老鼠铺就的舞台灯。 他坐在摊前高谈阔论,唾沫星子随着得意的笑声四处飞溅,引得周围四邻不断的侧耳倾听。 小酒顺着喉咙滑下,竟甜得像蜜浆,醺醺然的暖意裹着虚荣心在胸腔里鼓胀,让他恨不得把每个毛孔都撑开,好尽情吸纳这份被注视、被惊叹的快意。 当第二壶酒见底,他醉眼朦胧地又要招呼摊主添酒时,女儿李穗突然止住了他。 她柳眉紧蹙,杏眼里满是担忧:“爹!您都喝了这么多了,快别喝了!”清脆的嗓音穿透酒气,黄瘪老鼠看了一眼微怒女儿…… 犹豫片刻,他重重放下酒壶,喉间溢出一声带着酒气的饱嗝。 黄瘪老鼠眯起泛红的双眼,似醉非醉地朝摊主挤了挤眉:“嗬!老哥,在你这摊子前坐半个时辰,怕是抵我半天工钱咯!” 说着晃悠悠摸出几枚铜元,重重拍在油腻的木桌上,“结账!咱父女改日再来!” 说罢踉跄起身,衣摆扫过桌边的空碗,叮当作响中,牵着女儿的手融进了夜色中。 没走出几步,黄瘪老鼠已将女儿送到圆山小学门口。 李穗望着父亲蹒跚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追上前轻声道:“爹,你能找到驿栈吗?要不我送你过去……” 黄瘪老鼠摆了摆手,嘴角挂着笑意,踉踉跄跄地哼起小曲,踏上青石板路。 他的脚步东倒西歪,身影在月光里摇摇晃晃。 没走多远,他便来到一道大门前,眯起昏花的老眼辨认许久,随后攥起拳头,重重地砸向门板。 在意识混沌的边缘,黄瘪老鼠恍惚觉着有人替自己推开了门。 等他跌跌撞撞躺下时,身下的床板沁着刺骨寒意,粗粝的草席蹭得皮肤发疼。 黑暗中,蚊虫的嗡鸣声逐渐清晰,成群结队地在耳边盘旋,尖利的口器时不时扎进皮肉,搅得他在半梦半醒间不住拍打,却始终无法驱散这黏腻又恼人的困意。 醉意裹挟着黄瘪老鼠沉入混沌,凉硬的石板突然化作温热软榻。 他下意识伸手一揽,怀中竟真的环住熟悉的柔软——是孩子他娘的体温,带着记忆里灶台边蒸腾的烟火气。 恍惚间,她鬓角的碎发扫过脖颈,耳畔传来亲昵的呢喃,他咧开嘴笑出了声,醉意朦胧的手臂搂得更紧。 “黄瘪老鼠!黄瘪老鼠!”尖锐的呼喊刺破美梦,粗糙的手掌猛地摇晃他的肩膀。 黄瘪老鼠睫毛颤动,酒气上涌的脑袋被夜风一吹,眼前的景象碎成光斑。 他茫然睁眼,只见巡夜的警卫举着灯笼,昏黄光晕里,自己歪斜地倚在城隍庙的石狮子旁,怀里死死抱着石狮的大腿,口水正顺着嘴角滴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第94章 图穷匕见(六) “呵呵呵……” 黄瘪老鼠揉着惺忪睡眼,嘴角还挂着未消的傻笑,看着唤醒自己的乡党警卫。 突然,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踉跄着被按倒在地下。 “你们干什么?我可没犯法……” 他疯狂扭动着身躯,脖颈青筋暴起,尖细的嘶吼声在城隍庙前回荡。 此刻,黄瘪老鼠双目瞪得浑圆,瞳孔里满是惊恐与慌乱,胡须也因剧烈挣扎而剧烈颤动。 “一身血还想狡辩?” 警卫猛地扯开他沾满暗红污渍的衣襟,溅满血迹的前襟,随着动作簌簌掉落细碎血痂。 “说!挑水巷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粗粝的质问声里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麻绳已在黄瘪老鼠身上勒出深痕,将他捆成紧绷的虾米状。 此时,黄瘪老鼠再也没了先前的慵懒模样,扭曲的面孔因窒息涨成猪肝色,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呜咽,四肢徒劳地在空中扑腾,活像只被缚住的困兽。 须臾后,黄瘪老鼠就被拖拽着跌撞前行着,脖颈的麻绳几乎要勒进皮肉。 他用力扭动着身体,双脚在青石板上划出凌乱的血痕,凄厉的哭喊刺破初秋微凉的夜幕。 “冤枉啊!冤枉……我没杀人……” 嘶哑的嗓音带着哭腔,尾音被夜风撕成碎片,惊起枝头栖息的寒鸦。 他绝望地挣扎着,浑浊的泪水混着鼻涕糊满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狼狈,可回应他的只有警卫冰冷的拖拽和巷口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今天, 本该出现在课堂上的苏俊却失约了。 此刻,他坐在卧室里的书桌前,烦躁地抓扯头发,原本浓密的发丝凌乱不堪,几乎要被他抓秃。 一旁的莫雨薇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时不时为他斟上一些茶水,试图缓解这压抑的气氛。 门外,疤脸叔笔直地伫立着,宛如一棵苍劲的松树。 作为莫老邪手下,第一个按照苏俊建军方法,编制的连级部队的连长,他身姿挺拔,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忠诚,默默守护着屋内的人,等着他的指示。 死寂的空气突然被苏俊沙哑的嗓音划破。苏俊捏着发烫的茶杯,重重的砸在书桌上,喉结剧烈滚动:“中川启介的笔记本,什么时候能送到?”话音里裹着冰碴,震得莫雨薇心尖微颤。 “……三天。”莫雨薇垂眸着杯沿的裂纹,不敢直视对方猩红的眼底翻涌的暗潮。 苏俊突然一拳砸在檀木桌上,茶盏里的水泼溅而出,在桌面上蜿蜒成血色溪流。“三天?” 他扯着自己蓬乱的头发,鼻腔里溢出压抑的冷笑,“整整八年,我们脚下的南诏王陵,被人家在眼皮子底下,盗了整整八年的墓!成百上千的人进进出出,运出来的全是祖宗的血!” 他踉跄着站起来,看着墙上泛黄的地图说道:“八年……这群兽生的吃饭、给养、运输……是那些人给这些小日子当狗杂碎的,这些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窗外迅雷炸响,映得他青筋暴起的脖颈如同扭曲的藤蔓。“立刻让老泰山彻查周边三县!挖地三尺也要揪出那些吃里扒外的畜生!”他抓起砚台狠狠砸向墙壁,墨汁在电光雷鸣下飞溅。 “哈哈哈……” 苏俊毫无征兆地仰头大笑,笑声尖锐得像把生锈的钢锯,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来回切割。 苏俊猛地收住笑容,眼底翻涌的寒芒几乎凝成实质:“好啊,真是好手段!‘启思阁’工业园区才破土动工几天,小日子的爪子就伸过来了?还闹出人命了?” 他重重拍了拍桌面,震得茶杯里的茶水剧烈摇晃:“这片土地到底谁说了算,他们怕是忘了!既然想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自不量力!” 话音未落,苏俊攥紧拳头,指节不住的“嗒嗒”直响,随后说道:“那个黄瘪老鼠先别放,正好用他当鱼饵,好好陪小日子玩玩!” 狂风裹挟着沙砾在窗外肆虐,将窗棂拍打得哐当作响,却掩不住苏俊话语中刺骨的寒意。 他眼神如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利刃:“传我命令,从即刻起,让疤脸叔全面戒严‘启思阁’工业园区。没有保人担保,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苏俊骤然旋身,目光如鹰隼般,盯死了在书桌上的那封绝命书。六个刺目的大字“杀我者,黑龙会”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把利刃直插他的心脏。 “通知唐家,来领他们老长掌柜的遗体。”他喉间滚动,声音低沉得几乎要渗出血来,“下葬那日,你我都去。” 苏俊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焰与悲怆,“这位老人家,用命给我敲响了警钟。他走得惨烈,却也让我看清了前路有多少豺狼虎豹。这恩情,我记下了!” 莫雨薇望着苏俊眼底青黑的阴影,喉间发紧,只能轻轻点头:\"哥哥,别太苛责自己...\" “这不是苛责。”苏俊抬手按住额角,指节在突突跳动,“薇薇,咱们输了第一局。” 他忽然转身,窗外呼啸的风卷着沙砾拍打窗格,映得他的轮廓棱角分明,“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咬碎钢牙,蛰伏着把场子找回来;要么夹着尾巴,逃得远远的当缩头乌龟。” 莫雨薇眼中骤然腾起烈焰,纤弱的身躯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扑进苏俊怀中,攥紧他衣襟的手指几乎掐入皮肉:“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哥哥的,哪怕是要去菜市口挨上那砍头的一刀,我也陪着哥哥……” 她仰头望向苏俊,发梢被窗外狂风卷起,眼底锋芒比刀刃更利,“哥哥尽管下令,我的心,我的命,全由你拿去!” 苏俊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揽住莫雨薇单薄却滚烫的身躯,眼中迸发出野狼般的狠厉光芒。 他连道三个“好”字,字字如重锤砸在地上:“得妻如此,我苏俊还惧什么?”他猛地扯开领口,脖颈青筋暴起,对着窗外呼啸的狂风嘶吼:“小日子!想在这块地盘撒野,那就来吧!今日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95章 以彼之道(一) 今日, 苏俊的助手维伦,领着德国洋行的马克斯夫妇及其随行人员踏入圆山寨。 米娅挽着丈夫马克斯的手臂,浅金色卷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而马克斯一身笔挺西装,皮靴擦得锃亮,举手投足间带着西方商人特有的傲慢。 可寨内众人的反应让苏俊心头一沉。 维伦殷勤地侧身引路,脊背弯成谦卑的弧度;平日里侃侃而谈的专家们此刻噤若寒蝉,握着图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嗒嗒”作响,连对视时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躲闪。 他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马克斯的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讨好与惶恐,仿佛对方身上自带某种令人震慑的威压。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文化不自信,如同荆棘般刺痛了苏俊的双眼——他深知,越是怯懦迎合,越难在平等的对话中争取尊严。 望着众人在洋人面前瑟缩的姿态,苏俊的耳畔骤然响起辜鸿铭掷地有声的箴言。 老先生那根花白的辫子曾在风雨中飘摇,却始终固执地垂在肩头——正如他所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可你们心中的辫子,早已在崇洋媚外的风气里生根,成了无形的枷锁。” 此刻,寨中众人躬身逢迎的模样,不正是被这无形辫子缚住了脊梁吗?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专家竟在旁敲侧击,试图“教导”众人如何讨好洋商。 苏俊冷眼扫过那人谄媚的嘴脸,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过是商业合作,大家各取所需,利益往来罢了。用不着卑躬屈膝,这马屁,不拍也罢。” 苏俊说完,周遭瞬间陷入死寂,只余他掷地有声的话语,重重砸在众人脸上。 刹那间, 苏俊如醍醐灌顶,恍然参透了未来那场立国之战的深远意义——当一只“兔子”单挑十七个“堂口”,那炮火中淬炼的不仅是军魂,更是一个民族的脊梁。 硝烟散尽后,华夏人被屈辱压弯的脊梁终于挺直,那些曾深埋在血脉里的怯懦与自卑,在枪林弹雨中被彻底焚毁,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骄傲与硬气。 这场仗,打出了尊严,更打出了一个民族真正的精气神。 谈判桌上,马克斯指尖转动着钢笔,蓝色的眼睛泛起笑意:“苏先生,我佩服你的勇气,佩服你想让这个古老的文明理解工业。” 他忽然倾身,将安南咖啡推过桌沿,瓷碟轻碰发出脆响,而后淡淡的说道:“就像教骆驼跳芭蕾——或者说,教紫禁城跳康康舞?” 苏俊垂眸,轻轻用盖碗茶的盖子,荡了荡盖碗中的茶沫,让茶叶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沉浮。 他忽然轻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桌面:“马克斯先生,您大概忘了,我们的祖先铸造司母戊鼎时,贵国还在用燧石敲打火种。” 黑色的眼眸抬起时,带着三分冷意说道“工业文明的齿轮,仅仅是一种技术,技术是可以学习的。” 谈判室内的空气一瞬间似乎冻住了,苏俊的回复,让马克斯的钢笔,在会议记录上划出歪斜的墨迹。 苏俊却端起茶杯轻抿,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缅桂花香,在剑拔弩张的空气里漫开。 见到苏俊毫不犹豫的怼了过去,坐苏俊身边的助手维伦喉结滚动,偷偷用余光观察着马克斯的反应。 对方西装口袋里的手帕棱角笔直,此刻却随着起伏的胸膛微微颤动。 他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生怕下一秒马克斯就会摔门而去,让这场筹备月余的谈判彻底破裂。 死寂的空气突然被马克斯低沉的笑声划破。 他松开紧握的钢笔,金属笔身滚落在摊开的合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先生的伶牙俐齿,倒是比蒸汽机还带劲。”蓝眼睛里的冷意化作狡黠的光,他指尖划过合同里的金额条款,尾音拖得极长,“不过这技术转让......” 停顿间,他伸手端起凉透的咖啡,杯沿抵在唇边时终于露出锋芒,“可得真金白银来换。” 苏俊将后背靠向太师椅,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的缠枝纹:“马克斯先生,我请您来可不是听冷笑话的。” 他抬起眼眸,深褐色瞳孔倒映着谈判桌上摊开的合同,“贵方的技术与设备,我方的诚意——这桩生意,总得让双方都能尝到甜头。” 马克斯的笑声,在安静谈判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露出眼角笑纹:“苏先生这话可算说到点子上了。” 他将钢笔笔尖精准戳向合同末尾的金额栏,“我们的报价,应该是三天前就摆在您的办公桌上了,要是觉得数字还算合眼,”蓝眼睛突然迸出锐利的光,“现在就可以签字。” 苏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目光看着马克斯,缓缓开口:“若真是如此,咱们今天的会面岂不成了无的之矢?” 他修长的手指突然停驻在合同关键条款处,指尖重重叩击着“技术服务费”几个字,“实不相瞒,如今水泥生产技术早已遍地开花,贵司还坚持收取这笔费用,恐怕有些不合时宜吧?” 尾音未落,他的指节已在谈判桌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似是为这番质疑画上不容辩驳的句点。 马克斯听闻苏俊的质疑,忽然仰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地直视着苏俊:“苏先生,这可不是玩笑话。您不会真以为,把石头和泥土一股脑丢进机器,就能产出合格的水泥吧?”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片刻,语气陡然变得郑重,一字一顿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从原料配比到烧制工艺,从温度控制到质量检测,每个环节都藏着门道——” 他特意加重“门道”二字的尾音,拖长语调,“这些,才是真正的技术核心。” 马克斯的话音刚落,眼中还带着胜券在握的锋芒,却见苏俊徽神态自若地往后靠向椅背,唇角扬起一抹从容的笑意。 “马克斯先生不必多虑。” 他指尖轻轻划过合同上“技术服务费”的条款,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不如我们做个干脆的决定——删去这部分费用,即刻签约。马克斯先生意下如何?”说罢,他将合同推过桌面,似在无声宣告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归属。 第96章 以彼之道(二) 谈判室内, 马克斯盯着合同上被红笔划去的\"技术服务费\"条款,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这位金发碧眼的洋行经理攥着羊皮纸的手指发响,精心梳理的背头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先生,这......\"他刚开口就被对方抬手打断。 此刻坐在对面的苏俊,正慢条斯理地将钢笔插回笔套,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合同上的修改痕迹,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笑意。 马克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份由法律顾问团反复打磨的合同,此刻竟成了缚住自己的枷锁——条款里的确没有禁止删减服务费用的硬性规定,而那个看似随意的红叉,却像一柄利刃,精准地剖开了整个交易的核心利润区。 “马克斯先生,”苏俊的声音带着丝绸般的温润,“技术我们自己做研究吧!就不劳贵行费心了。” 这句话轻飘飘落下,却让马克斯后颈泛起阵阵凉意。他突然意识到,从踏入这间会客厅开始,自己就像被引入蛛网的飞虫,看似天衣无缝的合同,早已成了对方手中的提线。 镶着铜饰的落地自鸣钟,发出沉闷的报时声,马克斯机械地伸手去够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杯壁摇晃,倒映着他逐渐涣散的目光。 那些精心设计的利润条款,此刻竟成了自缚的茧,而对面那个微笑的华夏人,正在用最合规的方式,撕开他引以为傲的商业防线。 马克斯竭力劝说苏俊全盘接受,喉咙里翻涌的词句,却像浸泡过的棉花般绵软。 那些堆砌的理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他能清晰感知到每句话背后都藏着漏洞,越辩解越像心虚的狡辩。 反观苏俊,始终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双臂抱在胸前,目光平静地望着他徒劳挣扎,任由那些支离破碎的解释在空气里碎成齑粉。 马克斯的喉结重重滚动,意识到若想促成这笔交易,只能咬碎钢牙咽下自酿的苦果。 正当他准备妥协时,苏俊忽然打破僵持,笑意漫过眼角,声音裹着恰到好处的温和:“马克斯先生,关于这笔生意,我恰好有些新想法。不知能否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听一下呢?” 马克斯僵着脊背,像被缚住双蹄的羔羊般机械点头。 苏俊指尖叩着桌面,节奏沉稳得如同敲打在人心上的鼓点:“起初规划里,本没有钢铁厂的位置。”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马克斯紧绷的脸,笑意里掺着几分深意,“可如今这形势,没了钢材,连栋像样的建筑都立不起来。既然如此——” 话音戛然而止,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他眼底,折射出锐利的锋芒,“马克斯先生,不知贵方对钢铁厂项目,可有合作意向?” 苏俊抛出钢铁厂提议的刹那,谈判室里骤然响起几声惊讶的惊呼声。 马克斯喉结上下滚动,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浑圆;彭维伦的指节死死抠住太师椅的扶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木纹里。 他望着苏俊气定神闲的模样,后槽牙咬得发疼——唐督军批下的启动资金本就杯水车薪,这段日子他为了节省开支,连办公用纸都要裁成四半使用,如今竟要贸然进军烧钱如流水的钢铁产业? 冷汗顺着彭维伦的脊梁滑进衣领,无数个问号在脑海炸开。 直到看见苏俊将茶盏重重搁在檀木几上,清冽的茶香混着笃定的笑意漫开来,他才惊觉对方周身气场已截然不同。 他哪里能想到。 早在几天前,莫老邪已经把在炼象关,得了杨天福的那笔财富,悄悄的送交到了苏俊的手里了,现在苏俊有钱了,胆肥了…… 苏俊这才说完,马克斯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状,双眼泛起狼见到猎物般的幽光。 战败后的德国正深陷经济泥潭,马克斯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钢铁厂项目不仅是桩生意,更是能吊住国家命脉的救命绳索。 他猛地前倾,西装袖口蹭过桌面,连领带都歪斜得不成样子:“苏先生!” 喉间溢出的急切几乎破音,“我们...我们愿意!立刻组建团队跟进项目,所有技术和设备都可以优先调配!” 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生怕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从指缝溜走,沙哑的嗓音里裹着劫后余生的狂喜,“苏先生,请您相信,德国工程师的效率和质量,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苏俊端起茶盏轻抿,水雾氤氲间,将马克斯骤然紧绷的神情尽收眼底。瓷盏与杯托相触发出清响,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打算将钢铁厂分作三期建设。” 指尖叩着桌面,节奏沉稳如鼓点,“第一期以年产一万吨线材为主,专供建筑所需——毕竟万丈高楼,都要从钢筋铁骨搭起。” 茶水在杯中晃出涟漪,他目光扫过马克斯微微发亮的瞳孔,续道:“到了二期,产能至少要翻三倍。” 苏俊说完,马克斯连忙用钢笔把苏俊说的记录在了笔记上,接着他又听到苏俊说道:“届时不仅能满足滇省需求,更能辐射到川,贵,黔及西康省的市场。马克斯先生,贵方觉得这样的规划,是否可行?” 马克斯喉结急促滚动,后背几乎要贴上椅背,脸上堆满谄媚笑意。 作为在商海沉浮多年的老手,他比谁都清楚此刻该如何回应。“苏先生高瞻远瞩!”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如此循序渐进的规划,既符合市场规律,又留有充足发展空间。” 他刻意停顿半秒,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冒昧揣测——到了三期,年产量该直指十万吨大关了吧?”眼睛死死盯着苏俊,像在等待某种神圣的谕示。 苏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弧度。 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滚烫的茶水滑入喉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底锋芒。 半晌,他缓缓放下茶杯,瓷底与桌面相触发出清响,笃定的颔首让马克斯几乎听见自己心跳漏拍的声音…… 第97章 以彼之道(三) 苏俊颔首,肯定了马克斯关于钢铁三期工程需达年产十万吨目标的规划。 就在苏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可他的思绪却早已飘向后世——在记忆深处的祖国。那个钢铁年产量攀上十五亿吨,人类历史终极巅峰的国,相较之下,眼前的十万吨目标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就在他沉浸于跨越时空的对比时,身旁传来急促的惊叹声。 .小助手维伦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目光像灼热的探照灯般落在他身上,仿佛在质问这个数字背后是否藏着什么疯狂的秘密。 \"十万吨……\"马克斯默念着这个数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目光灼灼地看向苏俊:\"苏先生,如此规模的钢铁厂,不知您计划何时建成投产?\" 苏俊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在短暂的沉默后抬起头,目光如炬:“我的计划分三期推进——1926年内建成年产一万吨的一期工程,1928年完成二期三万吨产能扩建,到1930年左右实现十万吨总产能。以贵公司的技术积累与建设经验,这个时间安排是否可行?” 马克斯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语气中满是热忱:“苏先生的规划堪称精妙!时间节点安排合理妥当,完全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不知除了工期要求外,苏先生在技术规格、设备配置方面还有其他特别需求吗?” 苏俊摩挲着手中的钢笔,目光在图纸上游移片刻后抬起头:\"既然要建,就要建当世一流的钢铁厂。” “贵公司可参考美国钢铁企业的成熟技术——采用焦炭作为主燃料,配备机械鼓风系统,重点在热鼓风装置上下功夫,利用预热空气提升冶炼效率。\" 马克斯身体前倾,迅速掏出笔记本记录要点,连声称是:“苏先生的专业眼光令人钦佩!我们一定将焦炭燃料配比、机械鼓风参数和热鼓风预热系统作为核心设计指标,保证工程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苏俊颔首示意,转而看向助手维伦,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安排马克斯先生团队核算报价,争取早日在圆山寨敲定合作细节。” “至于签约仪式,你去东陆大学操办吧!务必办得隆重些。若是东大陆主人(唐督军)有意参与,不妨邀请其一同签署见证。事情办妥后,后续事宜按部就班推进便是。\" 维伦立刻挺直身形,恭敬回应:“先生我明白!我这就去协调,保证将签约仪式办得圆满周全!” 苏俊沉稳地点了点头,向在场众人颔首致意后起身告辞。皮鞋踏在城堡的走廊的木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刚转过谈判室雕花木门,一道身影从阴影中快步迎上。疤脸叔面上带着了然的笑意,眼角疤痕随表情微微牵动,压低声音道:\"姑爷,抓住一个人......” 苏俊眼神骤然一凛,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疤脸叔:“关在哪里?” “地牢。”疤脸叔言简意赅,喉结滚动了一下。 “审过了吗?”苏俊双手抱臂,指节无意识地轻敲手臂。 疤脸叔无奈地摇头,脸上沟壑间满是挫败:“试过各种法子,那家伙嘴硬得很,半个字都撬不出来。” 苏俊转身便走,长衫带起一阵风:“带我去看看。” 踏入地牢的瞬间,潮湿腐臭的气息裹挟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 苏俊望着空荡荡的牢房,铁栏杆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曾经关押嫌犯的位置如今只剩零星稻草,疤脸叔已将大部分人送去“启思阁”工业园区劳作去了。 就在疤脸叔带着苏俊往审讯室走去时,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 锈迹斑斑的镣铐映着壁灯昏黄的光晕,蜷缩在墙角的身影缓缓抬起头。 “苏先生!苏先生救命啊!”尖锐的嘶吼突然撕破地牢死寂。 蜷缩在铁栏后的身影猛然扑到门边,铁链哗啦作响。那人蓬头垢面的脸上,鼠目般的三角眼满是血丝,两颗暴突的门牙随着哭喊不停打颤。 苏俊脚步一顿,瞳孔因这熟悉的面容骤然收缩——竟是两天前刚打过照面的\"黄瘪老鼠\"。此刻对方正扒着铁栏,浑浊的眼睛里翻滚着近乎癫狂的求救渴望。 苏俊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不是李老哥吗?怎么落得这般田地?\"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黄瘪老鼠突然瘫坐在地,涕泪横流地拍打着地面,“他们非说我杀人,可我没杀啊!苏先生您可得替我做主!” 疤脸叔跨步上前,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砸在铁栏杆上,震得整个牢房嗡嗡作响。 他俯身逼近,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黄瘪老鼠,声如冷铁:“血口喷人也得有个限度!你告诉我——你浑身血污是从何而来?” 黄瘪老鼠喉间滚动两下,先前歇斯底里的辩解戛然而止,灰白的嘴唇紧紧抿成一道线,浑浊的三角眼不安地躲闪着。 疤脸叔见状冷哼一声,粗糙的手掌抹过下巴的疤痕,朝苏俊偏了偏头示意。 两人踩着牢房里潮湿的苔藓往外走,穿过两道厚重的铁门,一股刺鼻的铁锈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审讯室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腐锈气息,昏黄的油灯在蛛网间摇晃,投下阴森的光影。 墙面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污渍,铁架上悬吊着锈迹斑斑的老虎凳,尖锐的铁钉泛着冷光。 墙角堆着带血的皮鞭与竹签,刑架上还残留着碎布条,地面蜿蜒的水渍混着干涸的血痕,在青砖缝隙间凝结成暗褐色的痂。 铁栏杆后,审讯桌堆满泛黄的笔录,煤油灯忽明忽暗,将审讯者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昏暗的油灯下,刑架上的身影在血泊中微微抽搐。 那人的后背皮肉翻卷,凝结的血痂混着碎布条黏在木架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苏俊皱眉打量着眼前惨状,这时疤脸叔突然上前,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戳向木架:\"姑爷,在他栖身的房子里,我们搜出了那把捅死唐家老掌柜的匕首。\" 第98章 以彼之道(四) 苏俊打量着犯人,听到疤脸叔在嫌犯住处,找到杀害老掌柜的凶器,眼底寒芒顿现,压低声音问道:“他招了? 疤脸叔踱步至案几前,粗糙的手掌捏起泛黄的供状,凑近苏俊耳畔低语:“蹊跷就蹊跷在这儿——这小子不仅认了,还把作案经过掰扯得一清二楚。” 说着,他将供状卷成筒状塞进袖中,朝门外扬了扬下巴:“姑爷,咱们借一步说话。” 审讯室隔壁的休息室里,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晃的暗影。 疤脸叔反手闩上门,从袖管里抽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带着墨香的供词还在微微发烫。他压低声音,将纸卷塞进苏俊掌心:“姑爷,这是按字三的原话记的口供。” 苏俊接过泛黄的供词,指腹摩挲着纸页上未干的墨迹。 疤脸叔见状,转身从樟木箱底抽出两卷油纸包裹的卷宗,郑重地摆在苏俊身侧斑驳的酸枝木小几上。 牛皮绳捆扎的尸检报告边角微微卷起,凶器鉴定书下压着染血的布包,裹着的匕首刃尖透出冷光,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煤油灯芯“噼啪”炸开火星,苏俊逐页翻过皱卷的口供,手指在尸检报告染血的折痕处反复摩挲。 当最后一行仵作的签字影沉入眼底,他将案卷整齐放到几,端起凉茶润了润喉,侧头望向正就着水烟筒吞云吐雾的疤脸叔说道:“叔,您老火眼金睛,您怎么看?” 疤脸叔将竹制水烟筒抵在膝头,猛吸一口,水烟筒里的水“咕噜咕噜”作响。 突然之间,这口吸的劲道有些大,水竟一下从烟锅头冲了出来,带着烟丝“嗤”的一声喷出,那烟丝准确地溅落在一旁的铜质痰盂里。 他微微皱了下眉,吐掉口中的烟气,抬起那双看似平和,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睛看向苏俊,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姑爷,这字三不是凶手。 疤脸叔的话让苏俊面露疑惑,那双写满不解的眼睛直直盯着对方。 敏锐的疤脸叔立刻从这目光中捕捉到了诧异,随即笑着开口解释:\"姑爷,您之前仔细看过仵作的尸检报告。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老掌柜是被锐器连续刺入胸口,直接贯穿心脏,才导致失血过多身亡的,没错吧?\" 苏俊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确认疤脸叔所言不虚。 见苏俊点头认可,疤脸叔紧接着抛出新的推断:“既然是用匕首连续正面刺向胸口,那就绝不可能是从背后下手——这角度根本使不上力。” 苏俊没有急着回应,而是下意识地抬手比划起来,模拟不同的行凶姿势。 片刻后,他眉头微蹙道:“叔,还有一种可能。要是老掌柜被人扑倒在地,凶手骑在身上连续捅刺,也能造成尸检报告里的伤口形态。” 疤脸叔眼中闪过赞许,由衷感慨道:“姑爷不愧是大当家挑中的人!心思缜密到连倒地遇刺这种细节都能想到,我倒是疏忽了。”他坦然承认自己推理的缺漏,言语间满是欣赏。 苏俊连忙摆手,脸上泛起谦逊的笑意:\"叔言重了!快别打趣我,您接着往下说。\" 说罢,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专注地看着疤脸叔,等待着他往下讲。 疤脸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喉结微动咽下茶水后,压低声音道:\"姑爷,若真是正面行凶,凶手必定会被死者喷涌的鲜血溅得满身。” “可当我询问凶手犯案时所穿衣物,他竟说‘被抓时都没来得及换’。我们也搜遍他的住处,也没找到半件沾血的衣裳——您想想,近距离杀人却没血衣,这说得通吗?姑爷……\" 苏俊眉头紧锁,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确实蹊跷,难道他把血衣藏起来了?还是......” 疤脸叔重重放下茶盏,瓷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这只是第一桩怪事。那其二就是,老掌柜衣角中,用血写着今‘杀我者,黑龙会’——若真是黑龙会的人作案,何必留这种让人一眼就看穿的局呢?他们想要干什么?想试探什么?一切都是这样子的鬼异。” 苏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重重叹了口气:“疤脸叔,这案子像团乱麻,越理越头疼。” 疤脸叔手肘撑在桌沿,手指叩了叩桌面,眼神锐利如鹰:“字三,即便不是黑龙会的人,背后也绝对脱不了干系。咱们这顿刑,就是要撬开他的嘴,把这团乱麻的线头扯出来!” 苏俊神色凝重地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边缘:“叔,除了继续审字三这条线,老掌柜遇害前的行踪也得彻查。最后见过他的人、说过的话,任何细节都可能藏着关键线索,容不得半点疏漏。” 疤脸叔将茶盏重重一搁,语气笃定:“姑爷放心,这桩差事我岂敢懈怠?负责追查老掌柜生前行踪的,正是我前清衙门的老同僚——‘判官笔’陆沉沙。此人断案如神,有他盯着,定能挖出关键线索。” 苏俊闻言眼前一亮,笑意爬上眉梢:\"原来叔是前清老吏,难怪心思这般缜密!\" 疤脸叔却苦笑着摇头,浑浊的眼珠泛起一丝怅惘:“好汉不提当年勇咯。大清亡了,我们这些吃官饭的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要不是大当家雪中送炭,我一家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说罢,他摩挲着杯沿的手微微发颤,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 苏俊望着陷入回忆的疤脸叔,缓缓起身。太师椅发出吱呀声响,他在逼仄的休息室来回踱步,皮靴底蹭过青砖的沙沙声与案头铜炉的袅袅青烟交织。 黑龙会的意图如迷雾笼罩心头,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还是李代桃僵?种种计谋在脑中盘旋,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他攥紧腰间莫雨薇送的玉佩,手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轻的声响。 这案子如同乱麻,越理越乱,但苏俊生性执拗,岂会轻易认输?目光扫过墙上泛黄的舆图。 他猛地驻足,心里想道:“好!既然巧计行不通,便用笨功夫!圆山寨不过千余户人家,我就让挨家挨户盘查,我就不信揪不出黑龙会的狐狸尾巴!” 第99章 以彼之道(五) 苏俊踱步慢行,思绪翻涌。户口一事看似平常,却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他深知,在工业化浪潮的冲击下,这个松散如散沙的社会结构亟待重组,这是个重要的问题,特别是那些士绅对工业文明的阻碍。 此时,也得借警察这个个力量来稳定社会。 眼下,这一切正可借建立户口管理的契机,搭建起全新的警察机构,其核心职能将聚焦于户籍管理与治安维护。 至于机构命名,苏俊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派出所”三个字。 这简洁有力的名称,仿佛自带秩序感,与即将成立的机构职责完美契合,恰似一把精准的钥匙,能开启社会治理的新锁。 苏俊在寨中踱步时灵光乍现,这想法既已成熟,也确实势在必行,那就果断付诸行动! 他倏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旁的疤脸叔,目光坚定:“叔,我打算在圆山寨设立派出所,专门管理户籍和治安。有没有合适人选推荐?最好能尽快到岗主持工作。” 疤脸叔一听这话,差点没把后槽牙笑掉,心里疯狂os:“好家伙!莫大当家的这眼光绝了,他这个老丈人在山寨折腾学校,女婿直接要开派出所,这土匪窝都快变文化教育示范基地加治安模范单位了?合着我们这是要从‘土匪天团’原地转型成‘基层公务员预备役’?” 他憋笑憋得脸都扭曲了,毕竟自己当年也是从土匪摇身一变成连长的“转型先锋”,这会儿要是笑出声,实在太没“前辈”风范。 电光火石间,他连推荐词都想好了脱口秀版本,大手一挥:“还挑啥!就陆沉沙!这老小子之前当过前清的捕快,管户籍抓治安这老小子不专业对口吗?” 苏俊点点头,语气沉稳:“那就这么定了,叔,明天中午让陆沉沙到学校找我。” 疤脸叔应了一声,随即开口:“好,姑爷,我这就跟他说。但现在咱们是不是再去审审字三?” “叔,你去审吧!我就不参与了。一会我得携大小姐去参加德国人的宴会,实在抽不开身。” 苏俊说完,转身走出了地牢的休息室,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通道尽头。 初秋傍晚, 莫老邪城堡后院的草坪泛起柔和的金色光晕。 马克斯的妻子米娅,身着洁白围裙,裙摆沾着面粉,刚结束在圆山寨集市的采购。 她穿梭于圆山寨的古老街巷,挑选新鲜食材,最终将德式烹饪的浪漫与热情,化作盘中滋滋冒油的脆皮烤猪脚、蓬松绵密的蜂蜜蛋糕,再配上几扎泡沫翻涌的醇香啤酒…… 雕花长桌上,雪白桌布铺展如流云,银质餐具折射着晚霞。 娇艳欲滴的野蔷薇、鸢尾错落摆成花束,为这场露天晚宴增添几分馥郁芬芳。 苏俊倚在二楼莫雨薇闺房的雕花窗边,望着草坪上忙碌的身影与精致的陈设,不由得感慨这些异国来客,总能将寻常时光,酿成诗意的酒。 暮色渐浓,草坪上德国人的身影在烛火与暮色间穿梭忙碌,银器碰撞声和德语交谈声混着食物香气飘来。 苏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窗台雕花,思绪却已跨越时空——1944年的诺曼底海滩此刻正暗流涌动。 盟军登陆计划如悬在欧陆头顶的利刃,而德军防线固执地锚定在加莱。 他喉间泛起苦涩,若能找到个合适的信使,向那个掌控战争机器的\"希某人\"递出预警,是否能改写历史的齿轮转动方向?让那些参战国的血多流一下,似乎更符合咱们华夏的利益…… 夜风 卷着蔷薇香掠过耳畔, 他望着楼下谈笑的异国面孔,这个大胆的想法,让他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忍不住嘴角露出了那一抹诡异的微笑。不一会,他的脑中似乎又想到了,1941年的乌克兰。 “哥哥,哥哥……” 清甜软糯的呼唤声在他的耳畔响起,苏俊猛地回神。 转头望去,莫雨薇正仰着小脸,杏眼盈满笑意,发梢还沾着几缕晚霞。 他垂眸注视着少女澄澈的目光,心底翻涌的时空往事的波澜悄然平息,语调不自觉染上温柔:“怎么了,薇薇?” 莫雨薇晃着苏俊的胳膊,娇嗔道:“哥哥又在想什么呀?快来帮人家瞧瞧,今晚这么穿合不合适嘛~” 她原地转了个圈,水红色旗袍上绣着的并蒂莲随着动作轻颤,衬得整个人宛如从水墨画卷中走出的佳人。 苏俊目光柔和,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女,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薇薇这一身可真是把江南韵味都穿在了身上。不过这双皮鞋倒是有些违和,若是换上绣着金丝缠枝纹的软缎绣花鞋,怕是连天上的仙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呢?” \"就会打趣人家!\"莫雨薇轻哼一声,杏眼弯成月牙,手揪着旗袍下摆佯装嗔怒,发间珍珠步摇跟着轻晃。 心却早已按捺不住雀跃,人也转身从雕花鞋架上捧起那双绣着金线玉兰的软缎绣鞋,素白足尖灵巧地套进去,玉腕轻提裙摆转了个圈,调笑着说道:“这下可要迷倒宴会上所有人啦!” 暮色彻底漫过城堡尖顶时…… 莫雨薇的绣鞋已踩上缀满灯笼的青石小径。 她亲昵地挽住苏俊手臂,腕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水红旗袍掠过蔷薇花篱,惊起几缕甜香。 远处草坪上,暖黄光线如星河坠落,将这场德式宴会衬得如梦似幻。 “苏先生!”随着清亮的呼唤,苏俊的助手维伦快步穿过人群,深灰色西装上别着银质袖扣。 他身旁的洋行经理马克斯摘下礼帽致意,浓密胡须下的笑容带着东道主的热情,两人身后浮动的烤猪脚香气,与此起彼伏的德语交谈声,瞬间将苏俊拉回现实。 晚风掠过草坪时,米娅提着珍珠白的绸缎裙摆轻盈转身。 残月的银光,流淌在她蓬松的卷发间,银质发饰折射出细碎的光,宛如缀着星辰的夜幕降临人间。 看见莫雨薇挽着苏俊走来,她琥珀色的眼眸瞬间亮起,裙摆翻飞如蝶,带着馥郁的玫瑰香气张开双臂:“噢!莫小姐,今晚你比城堡外的月光还要动人!” 第100章 以彼之道(六) 苏俊目送莫雨薇的身影缓缓融入人群,待她彻底消失在一众妇人之中,才在助手维伦和马克斯的陪伴下,随手取了一杯啤酒,浅尝一口,就与身边的马克斯闲聊了起来。 就在二人,在那无聊的用外交词令聊着“啊!今晚天气真好。” “对啊!你看天空真蓝!” 的这些毫无营养的话术时…… 远处传来的低语声中夹杂着“慕尼黑的啤酒馆……冲锋队的褐衫……” “斯巴达克派又在印刷煽动传单……” 这些带着硝烟味的词汇像锋利的匕首,让空气中飘浮的外交辞令,瞬间变得透明而脆弱。 就在尴尬爬上马克斯的脸上时,苏俊却微笑着对马克斯说道:“您瞧,德国历史的齿轮啊,总需要俾斯麦那样的铁腕来推动。当容克贵族的马车碾过莱茵河畔,正是他用三场战争让欧洲听见普鲁士的炮响——这样的政治智慧,放在今天依然值得回味。” 马克斯喉结动了动,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酒精让他多了几分洒脱的说道:“俾斯麦?那是个属于上一个世纪的神话。如今的德国千疮百孔,《凡尔赛条约》的枷锁套在脖颈,马克贬值成废纸,那些魏玛政客只知道在国会里互相攻讦......” 他突然顿住,警惕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苏先生,您难道认为,铁血政策能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重现?” 苏俊转动着手中的啤酒杯说道:“或许时代需要新的‘铁血’。俾斯麦懂得何时亮出獠牙,何时递出橄榄枝——就像现在的德国,既要在谈判桌上争得喘息之机,也该让世界看到复兴的决心。” 苏俊忽然又说道“听说慕尼黑的啤酒馆里那个小胡子,正在监狱里酝酿着新的风暴?” 听到苏俊这么说,马克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刚取的玻璃杯几乎差点脱手而出,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压低声音道:“苏先生,您竟然也听说了?看来,那兰茨贝格监狱的铁栏杆,是关不住那头‘褐衫野兽’。他在狱中写的那些手稿,正像瘟疫般在支持者中流传,‘我的奋斗’——倒像是在为他加冕了。” 马克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心里不得不承认,那些煽动性的言论,确实让无数在废墟中挣扎的德国人找到了方向…… 苏俊若有所思地想着:“一个国家在绝望中寻找出路时,往往会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兰茨贝格的高墙困得住希特勒的身体,却困不住某种危险的思潮。当人们开始崇拜‘领袖神话’,历史的车轮就驶入了他的轨道了。” 苏俊指尖轻轻叩击杯柄说首:“马克斯先生,您是否听说过华夏战国时期的吕不韦?” 马克斯摩挲着酒杯上的花纹,眉头微蹙:“苏先生,抱歉,我对遥远东方的历史知之甚少。” 苏俊望着宴会厅的一排灯笼,声音带着说书人般的顿挫:“这位吕不韦本是商人,却以稀世珍宝为筹码,扶持落魄公子登上王位。他深谙‘奇货可居’之道——把看似无用的政治弃子,雕琢成改天换地的棋子。” 他忽然转头直视马克斯,目光锐利如鹰,“如今兰茨贝格监狱里的那个人,又何尝不是某些人眼中待价而沽的‘奇货’呢?” 灯笼中的光晕,在马克斯苍白的脸上摇晃不定,他握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轻洒出的酒珠顺着杯壁滑进掌心。 “苏先生,”他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难道你让我支持那个人......”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一声声欢快的笑声,让马克斯觉得有些刺耳了些。 苏俊将啤酒肚一饮而尽,琥珀色液体顺着杯壁留下蜿蜒痕迹。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马克斯先生,你看你们柏林街头那些举着红旗的工人,再看看银行门口挤兑的人群——德国需要一场风暴。” 苏俊突然按住马克斯的手背,力道大得令人窒息的说道:“而阿道夫·希特勒,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马克斯猛地抽回手说道:“但他是个疯子!”他压低声音嘶吼,却被宴会中爆发的哄笑淹没,他不甘的对苏俊吼道:“啤酒馆暴动已经证明他的极端主义行不通!” “失败者才需要证明。”苏俊从中山装衣兜里袋掏出一个文件夹,牛皮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模糊的万字符号。 而苏俊却说道:“马克斯先生,您知道吗?在兰茨贝格监狱的访客名单里,正悄悄聚集着巴伐利亚最有权势的人;您知道吗?他的演讲稿已经被誊写成二十多种版本,在容克贵族的沙龙里传阅。” 苏俊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着牛皮纸文件,低沉的声响混着远处的音乐节奏。 随后,苏俊就将文件递到马克斯的手中。而封皮上的万字符号,在灯笼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黑色,“支持他,不是因为他正确,而是因为他有用。” 马克斯的视线死死钉在文件上,喉间泛起苦涩的酒意。他艰难地吞咽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苏......这......是什么?\" 苏俊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一万金法郎。足够在兰茨贝格监狱外租下最好的印刷作坊,足够让《我的奋斗》的铅字铺满慕尼黑的大街小巷——拿去支持他。” 他忽然倾身向前,对着马克斯大声说道:“记住,乱世中的每一枚硬币,都可能成为撬动帝国的支点。” 马克斯的指尖触到文件袋粗糙的麻绳封口,掌心沁出的冷汗很快洇湿了牛皮纸。 灯笼的光在他眼前碎成无数光斑,宴会的笑语声、杯盏碰撞声突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他望着苏俊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咽喉。 手中的文件袋沉甸甸的,仿佛装满了铅块。 一万金法郎的支票在夹层里窸窣作响,混着万字符号的墨气息扑面而来。 马克斯想起啤酒馆里那个挥舞手臂的身影,想起街头飘扬的褐衫与燃烧的旗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下都震得肋骨生疼。 他张了张嘴,却只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这……这太……”话未说完,就被苏俊不容置疑的目光截断…… 第101章 还施彼身(一) 莫老邪将中川启介的笔记本,派人送给苏俊后。即刻照对方的建议,对南诏王陵周边的小日子后勤补给线实施封控。 最令莫老邪恼火的是,与女婿苏俊通信的难题始终无解。 信鸽传书太慢,消息往往贻误时机;有线电报看似便捷,实则不切实际——全省仅有的四条电报线路(滇东线,滇东北线,滇西线,滇西线)故障频发,能否顺利收发全凭运气,时而如断线风筝般毫无音讯。 眼下,莫老邪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苏俊身上,盼着他能尽快买回无线电报机,打破这令人焦灼的通信困局。 与此同时,在林杰的统筹下,一场针对附近县城的调查行动迅速展开,重点摸排数年来为日方提供后勤服务的人员。 大理弥渡。 这座流传着“到了弥渡,不想媳妇”浪漫传说的小城,也是这场行动调查的目标。 冷婉清戴着面纱、扣着草帽,与巧手孙穆组成一组,一同踏入了这座静谧的小城。 这天,二人骑马行至县城外的东狱宫,孙穆利落地将马匹拴在拴马石上。 冷婉清的目光忽而被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一群孩童正围在飘着香气的稀黄粉摊前,尽管被辣得直吸凉气,却仍大快朵颐,吃得稀里哗啦。 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瞬间勾起了冷婉清的食欲。 冷婉清快步走到摊前,掏出几枚铜元,放在粗粝的木板上叮咚作响。“大姐,来两碗!”她鬓角沾着赶路的薄汗,藏青色劲装还略带着晨露的湿气。 摊主抬头打量眼前利落的姑娘,笑意漫上眼角:“好嘞!姑娘稍坐,马上就好。” 冷婉清冲着不远处拴马的巧手孙穆,扬声招呼道:“孙大哥!这边!快来尝尝这摊子的稀黄粉!”孙穆闻声回头,笑着应道:“来啦冷姑娘!” 待孙穆在摊前竹凳落座,目光扫过蒸腾热气中忙碌的摊主,笑着寒暄:“大姐,您这生意看着红火得很啊!” 摊主闻言直起腰,用围裙擦了擦手,眼角笑出细纹:“哎哟,这不过是讨口饭吃罢了。” 孙穆微笑着,朝摊主摆摆手打趣:“大姐放心!我可不是来抢生意的!” 摊主被逗得直乐,边应着“大兄弟又打趣人”,边将盛满稀黄粉的粗瓷碗稳稳放在两人面前。 她指了指桌角摆放的调料罐,叮嘱道:“作料随喜好放,要是吃不得芥末和辣子,少搁些!” 冷婉清盯着调料罐里那抹鲜黄,满脸新奇:“大姐,这芥末到底是啥?吃碗稀黄粉怎么还用上它了,倒像是吃日本料理似的。” 摊主闻言,手中添醋的动作顿了顿,眼角笑出细密纹路:“姑娘这话可把我问住了,日本料理我听都没听过,但咱们这儿的稀黄粉,打老辈儿起就是这么个吃法!” 冷婉清眉眼弯弯,兴致勃勃道:“那我可得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话音未落,她抬手取下轻纱面纱,用筷子沾了点芥末撒在稀黄粉上。 浅尝一口,呛得直眨眼,忙不迭放下筷子:“果然是日本料理里那股冲劲儿!太辛辣了,我实在消受不起!” 摊主见状,赶忙递过帕子,笑着安抚:“吃不了就别放了,葱姜蒜配着酱油醋,调点咸淡味儿也爽口!” 这番对话轻飘飘掠过耳畔,巧手孙穆却若有所思。 他慢条斯理地尝了口芥末,辛辣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眸光微闪——这味道,的确是小日子喜欢的味道!他默默将此事记在心底。 竹筷轻叩碗底,孙穆抹了把嘴角,忽然压低身子,笑着向摊主探问道:“大姐,您这芥末实在对胃口!城里哪儿能买到?我想带些回去做调料。” 摊主停下收拾碗筷的动作,围裙蹭过掌心,爽朗笑道:“城里头杂货铺都有,不过小北门那几家老字号更地道些,货色新鲜,您去那儿准没错!” 孙穆笑着朝摊主拱手致谢:“多谢大姐指点,我这就去瞧瞧。” 话音刚落,他便与冷婉清并肩离开摊位。待行至东狱宫无人处,孙穆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冷姑娘,我瞧着这次咱们能立大功!” 冷婉清闻言,目光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孙穆嘴角勾起神秘笑意,轻声吐出两个字:“芥末。” 霎时间,冷婉清瞳孔骤缩,面上浮现惊喜之色:“孙大哥!你是说......” 她急切地抓住对方衣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还等什么接我们的人?咱们现在就进城,亲自去查个清楚!” 孙穆望着冷婉清跃跃欲试的模样,收起折扇,悠然笑道:“冷姑娘,八年时间都过去了,何苦急这一时半刻?咱们等人。” 她抬眼望向灰扑扑的城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道:“孙大哥说得在理,心急反倒误事,按计划等人吧!” 青石板路上,一袭墨色长衫的林锦程踱着方步靠近,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游蛇般在两人身上逡巡。 他忽然驻足,伸手虚点空中:“二位头顶祥云隐现,却又笼着层黑雾......”话尾拖得老长,指尖绕着袖口的银链子晃了晃。 巧手孙穆挡在冷婉清身前,话音带着警惕:“阁下是?” 林锦程猛地拍手大笑,震得瓜皮帽上的红绒球乱颤:“林锦程,木秀于林的林,前程似锦的锦程——可惜这锦程啊,早被命运撕成了碎布片!” 他突然凑近,呼出的热气裹着龙井茶香:“二位可知这城里哪条巷子的老鼠会说人话?又哪口井半夜会冒青烟?” 见两人皱眉后退,他这才抚着绣云纹的马褂,慢悠悠拱手:“省城来的冷调查员、孙调查员,让二位久等了。方才不过试你们胆量——毕竟接下来要查的事,可比市井怪谈凶险百倍啊。” 冷婉清看着这人摇头晃脑神神叨叨的模样,哪像个接头的正经联络人? 她暗自腹诽,上面莫不是弄错了? 派这么个满嘴怪谈的家伙来,真能指望他配合查案? 可看孙穆神色如常,又不敢贸然发作,只能强压下满心疑虑,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幸会。” 第102章 还施彼身(二) 倘若,苏俊听到林锦程提及“老鼠开口说话、井水无故冒青烟”这些异象,必定会立刻联想到地震灾害。 毕竟,这些正是1925年3月16日,大理大地震发生前夕,曾出现过的典型异常征兆。 话不多说,让我们回归故事正题。 面对巧手孙穆说的“幸会”的话音都未落,林锦程突然甩下句“不会,告辞!”转身便走。 他迈着夸张的八字步,长衫下摆扫过青石板路,活像只受了惊的大白鹅。 孙穆握着僵在半空的手,盯着对方背影直眨眼:“这……这是唱的哪出?” 正要抬脚追赶,身后传来摊主憋笑的抽气声:“大兄弟快别追啦!” 卖稀黄粉的大姐用围裙抹着笑出的眼泪,“他是县太爷家的傻侄子,脑袋被马踢过三回,见人就尽说些疯言疯语!” 孙穆收住脚步,突然又拧眉回头。 他解下腰间马鞭递给一旁的冷婉清:“冷姑娘,劳你照看马匹,若是接我们的人来了,烦请稍作等候。”说罢撩起长衫下摆,朝着林锦程消失的巷子快步追去。 冷婉清接过马鞭颔首应允,却见方才还笑弯了腰的摊主,此刻正盯着孙穆的背影,眼底笑意未散,嘴角却噙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弧度。 冷婉清望着孙穆远去的背影,手掌无意识摩挲着马鞭,突然瞳孔微缩——方才林锦程那句漫不经心的招呼,竟精准道出了她和孙穆的身份来历。 省城公办来人的信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里,本应是隐秘,怎会被一个“傻子”轻易知晓? 她抬眼扫过熙攘的街市,小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诡异。 耳畔突然响起方才摊主那刻意夸张的笑声,此刻回味起来,倒像是藏了钩子的诱饵。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冷婉清轻嗤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她解下胸前的佛珠,随意把玩了起来,借此机会平复一下自己心情。 看来这小小的弥渡县城里,一定藏着他们要找的人。看来这场戏,已经鸣锣开场了,自己也得注意了。 想通其中关节,冷婉清反而松开了紧绷的肩线,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将佛珠戴好。 她微微仰头,做出一副闲赏街景的姿态,可垂落的发丝间,那双眸子却如淬了冰的利刃,不着痕迹地扫过街角交头接耳的客人、假装忙碌的货郎,还有屋檐下徘徊不去的身影。 晨雾未散的青石板路上,看似寻常的市井百态,在她眼中都成了暗藏玄机的棋局。 冷婉清佯装低头整理衣服,余光却如蛛网般将四周尽收眼底——街角捧着旱烟袋的老者烟杆始终朝着她的方向、货郎扁担两头的筐子随着她的步伐刻意调整角度,就连远处茶楼二楼凭栏的公子,扇面上的墨迹都透着新未干透的湿气。 薄纱下的冷婉清,唇角凝成冷硬的直线,刺骨寒意顺着面纱边缘漫开。 她轻轻转动腰间玉佩,将周遭暗桩的方位、距离、人数在心中汇成一张活地图。 手指摩挲着藏在袖中的袖箭,盘算着如何在这看似平静的街市中撕开一道缺口,将身后这些如附骨之疽的盯梢者,彻底甩进这喧闹的人潮。 东狱宫前的青石板路突然炸开一声尖叫。两个身着玫红绡纱、鬓插金步摇的艳丽女子当街对峙,一个扯着对方珍珠耳坠尖叫“狐狸精敢偷我汉子”,另一个反手揪住鬓发狠命拉扯。胭脂水粉混着青丝在空中纷飞,围观人群如潮水般迅速聚拢,将狭窄的街巷堵得水泄不通。 冷婉清被推搡得踉跄半步,正要待要骂人。突然,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从人缝中探出,枯瘦手指像鹰爪般扣住她的手腕。 老妇人灰扑扑的头巾下露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眼珠闪过精芒:“跟我走!” 不等冷婉清反应,对方竟拽着她侧身钻进街角破庙。随着一声木梁断裂的巨响,方才还喧嚣的人群被彻底隔绝在纷飞的尘土之后。 你很快,二人就到了一座青瓦飞檐在滇西的艳阳下勾勒出苍劲的线条,这座三坊一照壁的白族民居宛如水墨画里走出的建筑前。 迎面的照壁以白灰抹面,砖雕\"紫气东来\"四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四角镶着蓝白相间的蝴蝶图案,正是白族人家\"风花雪月\"的隐喻。 老妇人推开雕花大门,领着冷婉清到了天井,这里的石缸养着睡莲,红鲤穿梭在莲叶间。 冷婉清看着正房三开间的木质格扇门精雕细琢,花鸟虫鱼与几何纹样层层嵌套,鎏金铜环在门框上泛着微光。 两侧厢房的二楼设着美人靠,雕花栏杆将庭院与远处苍山的雪色框成天然画卷。 老妇人在前穿过垂花门进入后院,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至月洞门,墙头探出的三角梅开得正艳。 厢房外墙以鹅卵石镶嵌成八角纹样,搭配水墨风格的山水壁画,粉墙黛瓦间流淌着白族匠人的巧思。 檐角悬挂的铜铃随风轻响,混着廊下阿婆纺车的吱呀声,将岁月酿成了一首静谧的歌。 拐进巷道深处的老妇人突然停步,沙哑嗓音骤然清亮:“公子,公子……我回来了!” 枯槁的指尖灵巧地扯下灰白假发,剥落的皱纹面皮如蝉蜕般滑落。阳光掠过她新露出的面庞,菱唇朱红,杏眼含星,分明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 巷道尽头,巧手孙穆与林锦程二人倚着斑驳砖墙负手而立,巧手孙穆也笑着说道:“冷姑娘,你也到了。” 冷婉清面纱下的唇角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她望着不远处的孙穆,眸光清冷如洱海水,声音裹挟着不满传来:“孙大哥,这县城里的戏码一出接着一出——装傻充愣的公子、化妆的女人们、暗藏玄机的盯梢,我倒想听听林先生的解释?” 巧手孙穆也对着林锦程笑着说道:“巧了,我也想听听……” 第103章 还施彼身(三) 林锦程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抬手指向廊下茶桌:“这故事说来话长,二位若是不介意,咱们边品新茶边聊?” 冷婉清与巧手孙穆交换了个眼神,二人默契地朝茶香氤氲的茶桌走去,红木椅面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不知即将展开怎样一段往事。 “呃……其实吧!这是一个很滑稽的故事,正常人听到了,完全觉得这根本不可能,但是这事就是能在当下的民国发生了……”林锦程喝了一口茶就对二人说道。 可是这一开场,就让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的,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锦程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微微滚动。 他抬眼扫过对面屏息以待的两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们知道吗?有些事荒诞得,连说书先生都不敢这样编段子,可偏偏就发生在了这民国。” 话音未落,对面两人的后背已经不自觉挺直,茶杯在茶托上轻轻碰撞出脆响。 蝉鸣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衬得屋内静谧得近乎凝滞,仿佛连空气都在等待下文。 林锦程指尖摩挲着杯沿,瓷面沁出的水珠在他虎口晕开深色水痕:“这事得从我福建老家说起。” 他忽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我爷爷离家时,我父亲才三岁,叔叔尚在襁褓。南洋的海风一吹就是二十多年,等他带着几个橡胶园的家业回来时,连祖宅门牌号都得现打听。” 茶汤在杯里晃出细碎涟漪,倒映着他眼底忽明忽暗的神色:“那时候南洋的商船刚靠岸,码头上全是攥着侨批的人。我爷爷却提着樟木箱,西装革履地站在林家祠堂前,把满手茧子往祖宗牌位上一按——这钱,是他在橡胶林里拿命换来的。” 林锦程忽然收住话头,将凉透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 清脆的碰撞声里,孙穆与冷婉清对视一眼,却见他已垂眸摩挲着杯沿裂痕,喉结滚动许久才继续开口:“老爷子衣锦还乡第一件事,就是圈地盖楼。我爹从泥腿子成了穿长衫的东家,连祠堂匾额都新刷了金漆。可谁能想到——” 他突然苦笑,指节敲了敲桌面:“家里最金贵的二少爷,放着橡胶园少东家不当,偏要削发为僧。” “我爷托了十八个说客,祠堂跪到膝盖渗血都没用。那夜暴雨冲垮半面院墙,我叔就是趁着雨幕跑的,等在寺里找到人时,他已经披上了袈裟。” 窗外的蝉鸣陡然喧嚣起来,林锦程抓起铜壶添茶,沸水冲得茶叶在杯底翻腾:“老爷子气得一病不起,临终攥着我爹的手,非要把南洋三块橡胶园划到我叔名下,还希望我爹能劝我叔还俗。‘哪怕供在祠堂里,也得是林家的产业’——这是他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锦程喉结剧烈滚动,指节捏得发响,连声音都泛起沙砾般的粗粝:\"我爹揣着分产文书往庙里跑了三年,鞋底磨穿了七八双。” “起初我叔还隔着门缝说两句,后来连木鱼声都不再应。直到那天晨雾还没散,寺里住持捧着我叔的袈裟出来——人早就翻墙走了,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他忽然抓起茶盏猛灌一口,滚烫的茶水呛得眼眶发红:“我爹蹲在山门前,攥着那封没送出去的分产文书,像个被抽走脊梁的木偶。那天的日头像浸了血,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就这么钉在青石板上......” 巧手孙穆听闻此言,神色淡然,只缓缓道:“如此看来,令叔向佛之心愈发坚定了。” 林锦程忽而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玩味:“恰恰是这点,后来的事才最叫人觉得蹊跷的。” “什么?难道不是这样吗?”巧手孙穆不解的问道。 “对,三年前,我叔居然来了封信,向我父亲索要这三片橡胶林的这十几年的收入,说什么他买了个县长来当……”林锦程说道。 孙穆眉头微蹙,满脸疑惑:“什么?难道事情并非如此?” 林锦程神色凝重,低声音况且道:“可不是嘛。三年前,我叔突然从云南寄来一封信,张口就要这三片橡胶林十几年的全部收入。更离谱的是,他竟说自己要花钱买了个县长的职位……” 这个意外的结局让巧手孙穆怔在原地,良久才吐出一个字:“这……” 林锦程长叹一声,继续说道:“我父亲听闻消息,激动得恨不得立刻去见弟弟,可他早已瘫痪在床,行动不便。” “无奈之下,他将寻亲的重任托付给了我。可我对叔叔的模样实在没有印象——他出家时我才三岁,六岁那年他又远走他乡,这些年过去,脑海里连个模糊的轮廓都留不下。” “没办法,最后只好让家里的老仆人陪着我一同踏上这寻亲之路。”说罢,他将自己的来龙去脉一口气道了出来。 廊坊下的茶室里,茶香袅袅。 一直沉默不语的冷婉清,轻抿一口茶后,突然放下茶杯,眼神锐利地看向林锦程,开口说道:“林先生,你家的那些事我不想听。我只想弄清楚,今天盯梢我们的是什么人,他们都是什么来历?痛快点,告诉我你的目的,还有你究竟是什么人?别磨磨唧唧的,我们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听你东拉西扯。” 林锦程听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脸上露出吃惊的神情,目光直直地看着冷婉清。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冷调查员,你信吗?那些人都是英、法两国的暗线。” “什么?”冷婉清手中的茶杯差点滑落,一旁的巧手孙穆也惊得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两人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小小的县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势力掺和进来,难不成是国联要在这儿开会不成? 林锦程端起茶盏轻吹浮沫,慢条斯理饮下一口,瓷杯与茶托相碰发出清响:“冷小姐不必如此失态。” 他手指摩挲杯壁,目光透着洞若观火的冷静,“你们因那五架飞机而来,那些人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们的情报网更庞大些,早前就布下了眼线,而你们来晚了些。” 或是见两人仍满脸戒备,他将茶盏重重搁下,发出闷响:“别把县城当清净地,现在这里的每阵风,都带着各国谍报机构的硝烟味……” 第104章 还施彼身(四) “啪啪……” 掌声响起,声音不算热烈,倒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巧手孙穆,手掌只是轻轻拍了几下,便停了下来。他目光冰冷地看向林锦程,眼神中满是不屑,随后转头对身旁的冷姑娘说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冷姑娘,咱们走,去县衙,让官府来收拾这摊子事。” 说罢,孙穆便和冷婉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林锦程脸上浮起一抹冷笑,他的眼神中透着愤怒与不甘,说道:“好,好啊,孙调查员,你大可以不信我。不过我把话撂这儿,那县衙里,可全是小日子的势力。你们就这么去,能讨得了好?” 孙穆脚步顿住,回头看向林锦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被坚定所取代:“休要危言耸听,我倒要看看,青天白日旗之下,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哈哈哈……” 林锦程仰头大笑,笑声里满是讽刺与悲凉,他直视着巧手孙穆的眼睛,字字如刀:“青天白日之下,有人竟敢盗用我叔叔的名号,仅凭几箱银元就坐上县长宝座。这世道,当真是黑白颠倒,滑天下之大稽了!” 孙穆倏然转身,眉峰如刀般蹙起:“空口白牙就想颠倒黑白?拿出证据来!” 林锦程指尖叩击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小环。\" 方才一直垂首添茶的青衣少女应声而起,水袖轻扬间隐现腕间旧疤:“公子稍候。” 她身形如燕掠过雕花屏风,不过盏茶功夫便捧回一只檀木匣。 孙穆打开檀木匣,拿出泛黄的羊皮卷宗,粗粝的指腹抚过凹凸不平的朱砂指纹。 福建府衙的文书上,左手拇指纹呈斗型;而云南民政司的存根里,同一根手指却分明是簸箕状。 两种纹路在暮色中诡异地重叠,像两道永远无法闭合的伤口。 冷婉清探身查看时,银簪坠子扫过桌面发出清响。 孙穆喉结滚动两下,将文书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里的残茶泼溅而出:“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林锦程已经拈起文书轻轻摇晃,纸页间飘出半枚残缺的火漆印,在阳光之下泛着暗红的光。 孙穆摩挲着文书边缘的褶皱,沉默良久后抬眼直视林锦程:\"就算这些文书是真的,你大费周章引我们入局,到底想做什么?\" 林锦程猛地扯开领口,脖颈处狰狞的烙铁伤痕赫然可见,他攥紧拳头砸在桌上:“合作!为那些死在小日子手里的亲人报仇——为我叔叔,为小环的爷爷!”少女闻言双肩微颤,低头时发间银铃轻响。 “凭什么认为我们会与你合作,蹚这摊浑水?”孙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配枪的雕花纹路,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 “就凭这个。” 林锦程突然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叠泛黄的剪报,每张都用红笔圈出关键段落,“昆明驻日使馆前停尸、洋行物资失踪、河口法军军火库起火……这些悬案背后都有你们的影子。” “而我蛰伏在这里三年,摸清他们的底细,也才敢以真面目来见你们。”他将剪报推过桌面时,阳光在“锄奸行动”的铅字上晕染开来。 孙穆指尖轻叩着那些斑驳的剪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锦程:“你在此蛰伏三年,大概应该有点东西吧!”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暗含试探的锋芒。 林锦程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伸手整了整歪斜的衣领,语气笃定而自信:“孙调查员果然目光如炬。今夜子时,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那座藏着‘小日子’见不得人勾当的仓库。到时候,二位自会知晓,我有没有合作的资格。” 说罢,他抬手招来小环,低声耳语几句,少女领命而去,裙摆掠过青砖地面,无声无息。 孙穆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冷婉清则将鬓边的玉簪取下又别上,两人正陷入沉默的权衡。 这时,小环迈着细碎的步子无声走近,素色裙摆扫过青石板,只泛起极轻的窸窣声。 “公子,客房已收拾妥当,二位贵客可以去歇息了。”她垂眸敛手,声音轻柔得像春日的柳絮。 林锦程抬手抚过袖口暗纹,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忽然展眉笑道:“今夜的路可不太平,二位且先养精蓄锐。” 他微微侧身,伸手虚引向回廊深处,廊下阳光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养足精神,才能看清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阳光下 青海湖 粼粼波光, 苍凉的呼喝声骤然划破寂静。 莫老邪负手立在高坡之上,看着坡下尘土飞扬的演练场——经他“三三制”特训的赶马人结成三角阵型,刀光交错间,龙叔带领的队伍如灵蛇般缠住虎叔与彪子的人马。 “着!” 随着一声暴喝,龙叔的长鞭卷住彪子的枪杆猛地一扯,后者踉跄着跌坐在地。 虎叔挥刀来救,却被三个赶马人前后包抄,腰间皮带不知何时已被人抽走,长刀当啷落地。 “不算不算!” 彪子涨红着脸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叫嚷, “老子刚才分神了!再来!” 虎叔也跟着跳脚,头发凌乱地竖成鸟窝:“大当家的!你这鬼训练法子肯定使了阴招!” 莫老邪摩挲着腰间铜烟锅,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不服?明日卯时三刻,还是这地儿。输家把那批小日子的货,乖乖给龙叔。” 他话音刚落,湖面忽然卷起一阵狂风,将众人的叫嚷声裹着沙尘卷向远处。 马蹄声裹挟着扬尘骤然逼近,传令兵翻身下马时,腰间铜铃撞出凌乱的声响。 “大当家!圆山寨急电!” 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电报纸——密文经过二次转译,墨迹在暮色里泛着暗红。 莫老邪展开电报的瞬间,指节捏得纸张簌簌作响。 远处传来赶马人收队的呼喝,却掩不住他喉间溢出的冷笑:“就这点人手,啃不动小日子的据点。” 烟袋锅在鞋底磕出闷响,火星溅落在荒草间,转瞬熄灭,“看来得去会会大理镇守使,借些兵啊!” 第105章 还施彼身(五) 朦胧月色透过薄云, 将银纱轻覆在大理弥渡的护城河上。 粼粼水波映着树影摇晃,林锦程与小环并肩缓行,踏碎满地斑驳。 孙穆突然扯了扯冷婉清的衣袖,下巴朝远处努了努——夜色下,回龙山山巅上的古塔刺破云层,白灰粉饰的塔身泛着微光,密檐如层层叠叠的符咒悬在半空。 “那塔有点邪乎。”孙穆压低声音,喉结跟着夜色滚动,“听说是座明代的文笔塔,专门镇风水的。” 冷婉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风裹着落叶擦过护堤,古塔下晃动的阴影,倒真像随时要展开什么古老秘语。 此时, 林锦程骤然收住脚步, 漆黑的瞳孔警惕地扫视四周, 旋即转身压低声音对孙穆与冷婉清道:“这塔山脚下有他们的流动哨卡,务必保持安静,紧跟我的步伐。” 四人屏息前行,月光在林间投下斑驳暗影。 不知过了多久,此起彼伏的狼嚎声撕开寂静,前方乱葬岗后突然显现一道阴森山谷。 当那堵爬满枯藤的高耸院墙撞入眼帘时,林锦程示意众人停下,喉间溢出的话音几不可闻:\"二位调查员,这里就是小日子藏匿物资的仓库。\" 夜色下, 四人贴着墙根缓缓挪动,连呼吸都敛成游丝。 孙穆与冷婉清望着三丈高的青砖墙犯难时,小环突然蹲下身,手指灵巧地拨开层层缠绕的枯藤。 藤蔓断裂的细微声响里,一个四四方方的出水口露出真容,但冰冷的铁条横在洞口,像一排森然的獠牙。 巧手孙穆正想着这铁条,是不是得用钢锯锯断,余光却瞥见小环已欺身上前。 少女掌心托住铁条底部,腕间陡然发力,只听\"咔嗒\"轻响,铁条顶入了墙上面的洞内,下面的铁条已经脱离固定的位置,而后小环又轻轻的向下,就抽出来了一根铁条。 他动作利落,如拆解精巧机关,不过片刻,铁条便被整整齐齐摞在一旁,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通道。 暗青色的墙根下, 林锦程目光扫过豁然洞开的通道,压低嗓音对小环吩咐:“守住入口,随时准备接应。” 话音未落,少女从身上掏出一把手枪,猫腰隐入带刺的灌木丛,漆黑的枪口如同毒蛇信子般探出枝叶间隙。 林锦程率先俯身,脊背紧贴着粗糙的砖石墙面滑入通道。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而他手中却紧握着一柄泛着冷光的匕首,警惕地探查着前方动静。 “冷姑娘,跟紧我。” 孙穆的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他轻巧地翻过铁条缺口,转身伸手扶住冷婉清,掌心的老茧传递着沉稳的力量。 两人一前一后没入黑暗,只留下簌簌作响的藤蔓在夜风中摇晃。 潮湿的砖石硌得膝盖生疼,林锦程率先从排水沟中探出半截身子。 月光将院内景象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棋盘——灰扑扑的平房整齐排列,旷地在月色下泛着冷白,像块毫无遮掩的靶场。 “盯着我的路线。” 林锦程沾着污泥的手指在墙根虚点, “数到三,跟紧! 话音未落,他猛然翻身滚出沟渠,沾满泥浆的布鞋在地上擦出闷响。 林锦程身姿矫健如离弦之箭,借着夜风卷起的枯叶作掩护,几个箭步便掠过开阔地,后背紧贴着墙角凹陷处隐入阴影,动作利落得像道转瞬即逝的黑色闪电。 冷婉清背靠潮湿的砖墙,将自己蜷缩进最深的阴影里。 粗粝的墙皮硌着脊背,她死死咬住下唇,压抑住胸腔里几乎要喷涌而出的喘息。 夜风裹着哨兵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逼近,两道黑影在月光下拖得老长,随着每一步晃动的枪托几乎要扫到她藏身的墙角。 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她连眼睫都不敢颤动。 月光下,哨兵扛着支几乎与他等高的长枪缓缓踱步,腰间铜铃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像是死神摇晃的招魂铃,每一声轻响都重重叩击着冷婉清紧绷的神经。 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哨兵身上刺鼻的烟草味,几乎要渗入她的鼻腔,而她只能将呼吸放得比游丝更轻,祈祷着黑暗能将自己彻底吞噬。 此刻, 孙穆盯着紧闭的仓库铁门暗自想着,林锦程究竟要如何带他们进到仓库内。 就在这时,巡逻的哨兵刚转过墙角,林锦程便压低声音: “跟上!” 三人如离弦之箭,贴着墙根疾行至仓库背面。 昏暗月光下, 一座仅及仓库半数高度的配房赫然在目。 林锦程熟稔地踩着配房墙沿凸起的砖棱,三两下便攀上屋顶,又伸手将二人拉了上来。 瓦片在脚下发出细微的脆响,孙穆躺在冰凉的瓦面上剧烈喘息,回想前方轻车熟路穿梭的身影,心底暗自思忖:这姓林的对地形如此稔熟,怕是没少往这儿跑。 夜风卷着瓦片缝隙里的尘土,三人在屋顶稍作喘息。 林锦程已半跪起身,指节扣住青瓦边缘,动作轻缓却利落,瓦片在他手中如同精巧的拼图块,依次被卸下。 月光顺着逐渐扩大的洞口倾泻而下,照亮了下方堆积如山的木箱铁匣。 “踩着箱子就能下去。” 林锦程压低声音,将最后一片瓦片倚在椽木旁。 堆叠的货箱几乎与洞口齐平,形成天然的阶梯,泛着冷光的金属箱角与裹着油布的木箱交错堆叠,在月光下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正等待着闯入者。 当三人双脚稳稳落在仓库地面,灰尘在月光中翻涌起舞。 孙穆摩挲着掌心的老茧,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木箱,铁箍在暗处泛着冷光;冷婉清手指轻触箱面斑驳的油布,夜风卷着霉味掠过鼻尖,箱内似有金属碰撞的闷响。 两人对视一眼,这些层层叠叠的箱匣里,究竟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旁,林锦程已单膝跪地,匕首刃口楔入木箱缝隙,手腕骤然发力。 随着\"吱呀\"一声裂响,箱盖应声弹开。 月光顺着掀开的缝隙倾泻而下,映出箱内影影绰绰的轮廓。 孙穆与冷婉清下意识凑近,瞳孔瞬间因箱中未知的物事猛地收缩——那些层层包裹的油纸下,蛰伏的至宝仿佛破开虚界,让周遭空气骤然泛起万千流霞,细碎的光晕如星屑游弋…… 第106章 还施彼身(六) “迦楼罗” 冷婉清脱口而出。 刹那间,一只通体鎏金的迦楼罗跃入眼帘——它振翅欲飞的姿态凝固在玄铁底座上。 羽翼边缘流转着熔金般的光晕,十二根尾羽末端垂落着鸽卵大的夜明珠,在暮色中幽幽流转,恍若星辰坠入人间。 更惊人的是那双镶嵌着帝王绿翡翠的眼眸,冷冽而威严,仿佛随时会穿透虚空,将窥视者的灵魂灼烧。 “这可不是寻常金翅鸟。” 冷婉清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指尖抚过鸟喙处镶嵌的碎钻,冰凉的触感混着金属特有的温度。 “你看这翎羽间暗藏的缠枝莲纹,夜明珠里凝结的星芒,还有这对足以让皇室倾国相求的翡翠瞳仁……” 话音未落,迦楼罗突然折射出一道刺目光芒,惊得三人同时后退数步,空气中似有龙吟低鸣,余韵悠长。 顿时,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过了许久,那只金翅鸟依然保持着振翅欲飞的姿态,纹丝不动。 见此。 冷婉清、巧手孙穆与林锦程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再次围拢到金翅鸟身边。 冷婉清伸手轻轻抚摸着金翅鸟的羽翼,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这家伙每次出现,总要闹出些动静。” 孙穆与林锦程一脸疑惑,目光齐刷刷投向她,等着下文。 冷婉清敛起笑意,娓娓道来:“你们可知道,这金翅鸟与南诏国的渊源极深。相传,当年白王张乐进求主持祭柱仪式,金翅鸟突然飞临祭祀的铁柱之上,稍作停留后,竟径直落在了参与祭祀的九人之一——细逻奴的肩头。自那之后,细逻奴便被视为天命所归,最终成为了南诏国的开国皇帝。” “这我知道!”林锦程眼睛一亮,急忙接过话茬,“那根祭祀用的铁柱,现在还供奉在弥渡铁柱坪的铁柱庙里,可是难得一见的南诏物件!” 巧手孙穆的目光突然被身边的木箱子牢牢吸引,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道:“能与这金翅鸟一同封存的物件,其他箱子里还藏着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三人的目光瞬间在空中交汇,默契如闪电般掠过彼此眼底。 冷婉清已经摸出腰间短刃,林锦程再次挥起匕首,孙穆更是直接将袖子挽到手肘。眨眼间,三人各自扑向自己身旁的箱子,很快撬木箱的“咯吱”声与粗重的喘息,就混在了一起。 随着结实的木箱箱板缓缓开启,刹那间,幽暗中腾起令人窒息的光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足有一米多高的翡翠阿嵯耶观音像,通体莹润的翠色流转如碧波,观音呈“s”形立姿,腰肢纤细若柳,头戴华丽宝冠,眉眼低垂间尽是悲悯神色,薄如蝉翼的袈裟随风轻扬,每一道衣褶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紧接着,一柄纯金打造的金刚杵显露真容,沉甸甸的金质在微光下泛着庄严的暗芒,杵身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密宗纹样,棱刃交错间透着摄人心魄的威严,仿佛轻轻挥动就能劈开世间一切烦恼。 而那尊一尺高的金释迦佛坐像,更是令人惊叹。 佛陀结跏趺坐于莲台之上,面容祥和,唇角微微上扬,似在微笑。 鎏金的法衣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光线折射下闪烁如星辰,莲花座边缘刻满缠枝莲纹,每片花瓣都纤毫毕现,将南诏工匠的精湛技艺展露无遗。 随着箱子逐一开启,更多千年的南诏珍宝重见天日,每件器物都承载着古老的信仰与精湛的工艺,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气息。 冷婉清用短刃撬开木箱盖的边缘,露出了半尊羊脂玉佛像。胸腔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冲破喉咙:“都别撬了!”沙哑的嘶吼惊得另外两人手中的鎏金佛塔险些坠地。 她颤抖着抚过佛像脖颈处的断痕,声音像淬了冰:“这些挨千刀万剐的小日子......这是盗了南诏王陵了!不用再看了,回吧!” 此刻, 夜色将群山染成铁灰色时,八匹健马踏着碎石疾驰而出,马蹄扬起的尘烟在茶马古道上拖出长长的尾巴。 莫老邪伏在马背上,掌心沁出的冷汗将电报边角浸得发皱。 圆山寨女婿苏俊的密电在他眼前不断闪过——中川启介的日记里竟藏着惊天秘密:日军一个步兵大队悄然进驻此地,它们配备了4门四一式75毫米山炮、数十掷弹筒,轻重机枪架无数。 诚然,苏俊也从中川启介的日记里知道,真的小日子只有二百头左右,别的都是他们指挥的华夏人。 但是,如此规模的武装,单凭圆山寨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此刻,唯有大理镇守使麾下的兵力,或许才能与这股敌人抗衡。 想到这,他越发狠狠甩了下马鞭,朝着大理城方向疾驰而去,夜风卷起他的粗布衣襟…… 马蹄声碾碎夜色, 也不知奔过多少个山坳与溪流。 当莫老邪终于瞥见那座飞檐翘角的巍峨建筑时,胯下的战马已口吐白沫、浑身汗透。 这座曾作为清朝云南提督府的府邸,朱漆斑驳的匾额虽已更换,但青灰色的砖墙仍带着往昔的威严——如今,它正是大理镇守使的驻地。 莫老邪身形疾掠,借着战马前冲之势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落地时靴底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他顾不上整理歪斜的衣襟,径直朝着驻地大门冲去。 两名荷枪实弹的哨兵见状,立刻举枪拦在门前,枪栓拉动的金属声响划破夜空:“站住!擅闯者格杀勿论!” “哈哈!” 莫老邪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大笑起来,夜色中白花花的胡子跟着颤动,“去通报李镇守使,就说圆山寨的莫老邪,带着要命的消息来了!让他披好衣裳,别怠慢了故人!” 哨兵的刺刀泛着冷光抵住莫老邪胸口,枪托粗暴地撞在他肩头。 “滚出去!” 年轻士兵脖颈青筋暴起,另一名老兵扯住他后领,却也将枪口死死抵在莫老邪太阳穴:“老家伙,镇署重地岂容撒野?” 莫老邪被推搡得踉跄后退…… 第107章 还施彼身(七) 凶狠的哨兵, 横在镇守使驻地的大门前, 月光掠过哨兵那泛着冷光的刺刀。 让莫老邪,因辛劳而充血变成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被哨兵喝止的脚步不过虚晃半步,莫老邪的手枪已如毒蛇吐信般,从衣袖里滑入掌心。 “呯!呯!呯!” 几声枪响,子弹精准地打在两个哨兵的脚下,碎石飞溅。 那两个哨兵顿时被吓得呆若木鸡,脸上满是惊恐。 莫老邪眼神如淬了冰的寒刃,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笑意,枪在掌心缓缓转动,金属摩擦声混着夜风吹过。 他周身萦绕的肃杀之气似有形之物,将“宁惹阎君,休遇莫邪”的名号,化作实质般压向哨兵。 枪声,瞬间也让整个镇守使驻地如临大敌。 尖锐的哨声、士兵们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交织在一起。 不过十几分钟,一群士兵便将大门口持枪而立的莫老邪团团围住。 莫老邪却丝毫没有惧意,还将枪收了起来。 目光如鹰般扫视着周围的士兵,身上那股邪性与霸气展露无遗,仿佛在向这些人挑衅:看你们能奈我何! 死寂中, 莫老邪猛地仰头大笑,声浪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李选廷!缩在龟壳里当缩头王八,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话音未落,一道张狂的回应撕裂夜幕,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由远及近——“莫老邪!放眼天下,也只有你这混世魔头敢在老子地盘撒野!” 大门里脚步声如频频踏响,李镇守疾步到了门口!他滇军将官服上的将星闪闪,腰间将军剑未出鞘已泛起森冷寒芒。 李镇守使冷睨莫老邪:“深更半夜,你莫老邪不待在你马帮驿栈里,却跑到我大营门口撒野,所为何事?” “借兵。”莫老邪声如沉铁,单字砸地。 李镇守使挑起眉,语气带着打趣:\"怎么,你那条骡马道上也有搞不定的事?打算借几个人手?\" 莫老邪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根手指:\"一个团。\" 镇守使差点笑出声,眼神满是难以置信:“一个团?莫老邪,你知道一个团多少人吗?就你那条巴掌大的烂路,用得着这么大阵仗?” 莫老邪垂眸摩挲着手中的翡翠扳指,声线像浸了冰碴:“五万大洋。” 李镇守使面上浮起不耐烦:“老邪,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 “十万。”莫老邪抬眼,目光扫过镇守使腰间的鎏金枪套。 镇守使喉结动了动,嘟囔着笑着说道:“莫老头,你清楚一个团的人马意味着什么?” “十五万。”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镇守使的手指无意识摸索着身上的黄金枪套,半晌憋出句:\"老莫……你要借多久?\" “二十万大洋。”莫老邪终于露出笑意,眼角细纹里都浸着算计,“现银交割,即刻点兵。” 镇守使猛地对身边的卫兵喊道:“传令兵!叫汤翀团长即刻来见!” 莫老邪望着镇守使涨红的脸,慢悠悠抿了口茶:“早这般痛快,何苦绕这些圈子。” 此时, 月轮坠入西山, 夜色如墨浸透窗棂。 圆山寨苏俊的那间房间里,油灯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 苏俊揉着发红的眼眶,指尖捏着薄如蝉翼的绢纸,手腕悬在半空轻轻勾勒线条。 若是有懂行的军迷在场,定会一眼认出——纸上蜿蜒的草图,分明是解放战争中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没良心炮”结构图。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渐渐稀疏,苏俊的头重重磕在桌面上,便睡了过去。 沾着炭灰的图纸被夜风吹起一角,盖住了他半张疲惫的脸。 而窗外, 黎明前的黑暗正悄然褪去。 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斜斜洒在斑驳的木桌上。 莫雨薇握着铜环轻轻推开房门,屋内浮动的尘埃在光束中起舞。 她一眼望见蜷在桌前的身影——苏俊的额头抵着摊开的图纸,手臂环着未干的墨迹,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呼吸凝滞在喉间,少女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眼眶瞬间泛起水雾。 踮着脚尖绕过散落的工具,她从床头取来叠好的青布衫,动作比晨风还轻。 布料滑落的瞬间,带起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想将沉睡的人温柔裹住。 可青布衫刚触到肩头, 苏俊便已从混沌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他睫毛轻颤,带着血丝的眼底还残留着未褪的困意,却在看清眼前人时,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你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刺,扎得莫雨薇眼眶发烫。 晶莹的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滚落,她攥紧衣角,声音发颤:“哥哥,别再这样熬夜了,好不好?”颤抖的尾音像受惊的雏鸟,带着藏不住的心疼与委屈。 苏俊望着满脸泪痕的莫雨薇,指尖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珠,嗓音沙哑却坚定:“薇薇,不是我要熬,是小日子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他翻开泛黄的笔记本,指腹重重压在密密麻麻的日文记录上,“你看,中川启介的这本笔记本,记下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军火走私?我怎能眼睁睁看着老泰山,拿血肉之躯去挡枪炮?” 莫雨薇攥住苏俊冰凉的手腕,泪珠砸在他手背:“哥哥,我想父亲也盼着你好好的……” 她仰起脸,睫毛上还凝着碎钻般的泪花,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沙哑,“你若累垮了,那该怎么办?”颤抖的指尖抚过他眼下的乌青,滚烫的泪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蜿蜒而下。 苏俊微笑着,挥挥手说道:“别说了,薇薇,叫疤脸叔进来吧!快用信鸽把这图纸带给老泰山。虽然说我现在造不出洋枪洋炮,但这些土法子,还是能让小日子有吃不尽的苦头。” 疤脸叔将叠好的绢纸揣进怀里,布满老茧的手紧了紧腰间的牛皮绑带,大步跨出房门。 不料刚转过回廊拐角,便与神色匆匆的彭维伦撞个正着——对方额头沁着薄汗,衣襟半敞,显然是一路疾跑来寻苏俊的。 第108章 还施彼身(八) “先生……先生……德国人离开了。” 话音未落,苏俊的助手彭维伦已大步跨进房门,脚步带起的风掀动了桌上的纸张。 苏俊抬眼望向这位素来沉稳的助手,此刻对方鬓角微湿,胸膛剧烈起伏,眼里跳动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别急,坐下慢慢说。”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彭维伦这才惊觉自己莽撞,扶着椅背微微喘气,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先生,实在是兴奋过头了。” 他顿了顿,平复了下呼吸,继续说道:“德国人今早带着钢厂建厂协议离开了。” “临走前,马克斯特意让我转告您,他将即刻返回德国,着手聘请顶尖的钢铁工程师来华支援。” “另外,他还应您的提议,承诺会免费向每个德国人赠送《我的奋斗》一书,说是要让德国民众都能读到这部着作。” 对于这些早在意料之中的进展,苏俊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沿,神色波澜不惊。 彭维伦望着这位素来沉稳的上司,心底泛起一丝诧异。他斟酌片刻,又往前半步,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急切:“先生,还有件要紧事!董校长已经应允出席签字仪式,唐督军也会一同前来。” 闻言,苏俊终于抬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起身整了整衣襟,对着镜中理了理袖口:“知道了。维伦,你稍等片刻,我去收拾下。” 说罢,拿起毛巾牙刷转身往门外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望着苏俊从容离去的背影,彭维伦满心疑惑,快步走到正在整理书架的莫雨薇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大小姐,这么多大好消息,先生怎么一点都不激动?按说钢厂合作敲定、军政要员出席签字仪式,哪件不是大事?” 莫雨薇指尖拂过书脊,将一本泛黄的典籍轻轻归位,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他一贯如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或许在他心里,这些不过是计划中的必经之路。” 她转身时发梢轻晃,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维伦,不必太过在意,先生心里自有筹谋。” “那,大小姐我这里还有好几件事情要请示先生,大小姐你看这些小事还要跟先生说吗?”助手彭维伦说道。 莫雨薇停下手中动作,目光转向彭维伦,神色郑重:“维伦,有句话你务必记着——无论发生何事,都别瞒着先生。” 彭维伦背脊绷得笔直,话音刚落,便见苏俊带着浅笑推门而入。他下意识迎上前半步,神色郑重道:“先生,还有几件事务需要向您请示。” 他迅速翻开随身记录本,指尖划过纸面:“‘启思阁’工业园区的窑炉今日竣工,原定明日验收,几位东陆大学专家特意询问您是否到场指导。” “另外,后勤部门按照您的要求,已备好中秋物资——除了发放月饼,还计划举办茶话会,想请您作为主宾出席。” 说到此处,他抬眼观察苏俊的神色,又补充道:\"还有就是,还有好多份全国各个大学,邀请你去讲学的邀请函。\" 苏俊闻言,眸光瞬间一亮,笑意从眼底漫开:“没想到砖厂这么快就落成了!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厂子,意义非凡,验收我必须到场。”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正在整理文件的莫雨薇,“大小姐也一起去,让大家都见见咱们的主心骨。维伦,你安排马匹,把行程细节列出来。” 说到中秋茶话会,他抬手松了松领口,语气轻快:“茶话会我也去,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才好。工人们辛苦了这么久,正该借着节日聚一聚。” 他嘴角噙着笑,眼中满是期待,“到时候我亲自给大伙儿切月饼,也听听大家对厂子的想法。” “至于,全国的那些大学的邀请函,礼貌的退了吧!” 彭维伦应声点头,正要退下,却见苏俊忽而抬手示意他留下。 “对了,从美国洋行订购的五十辆卡车、配件和汽油,还有负责培训驾驶员的教练,何时能到工业园区?”苏俊指尖轻轻叩击桌面,目光灼灼。 彭维伦立即翻开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快速扫视几行潦草记录:“史密斯先生今早发来急电,说货运船已经到了关岛,预计很快就能抵达海防港。” 他眉头微蹙,语气带上几分凝重,“不过马丁教授那边传来消息,法国越南总督对咱们申请的关税豁免仍在犹豫,暂时没有明确答复。” 苏俊摩挲着下巴沉思片刻,沉声道:\"你告诉马丁教授,务必再去催促总督。若是关税问题拖延,恐怕会影响我年初在越南的讲学行程。\"他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彭维伦应声点头,指尖悬在笔记本上方迟疑了一瞬。心里想着,这关税减免与讲学怎么看都风马牛不相及,可是彭维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工整记下指令。 “还有件事。” 苏俊突然想起什么,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圈出两点,“启思阁工业园区到圆山寨的公路,现在由谁负责修建?让工程队日夜赶工,总不能等卡车到了,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他的目光扫过蜿蜒的路线图,指节重重敲在地图上,“必须尽快完工。” 苏俊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彭维伦:\"对了,东陆大学那边,董校长负责招募的驾驶员学员进展如何?\" 彭维伦迅速翻查备忘录,语气带着几分欣喜:“出乎意料地顺利!昆明当地报名十分踊跃,目前招生人数已经超额。按照计划,学员们预计二十天后就能到岗报到。” 他合上本子,补充道:“听说不少年轻人,都是冲着咱们的卡车队来的,都盼着能成为第一批驾驶员。” 苏俊听闻此言,微笑着说道:“好,好啊。”他低喃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欣慰,“年轻人有这份劲头,咱们的路就走得通。” 第109章 还施彼身(九) 苏俊手指刚触到教室门, “吱呀”声响中, 原本像煮沸汤锅般喧闹的教室骤然沉寂。 后排几个男生猛地把桌兜往怀里搂,前排女生们交头接耳的动作僵在半空。 正当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弄得发怵时,一缕甜腻气息钻入鼻腔——那股味道黏糊糊裹着焦糊味,像是融化的太妃糖掉进了火堆。 他顺着气味搜寻, 只见后排角落的实验台上, 本该用于加热试管的酒精灯,正托着团黑黢黢的东西。 袅袅青烟里,红薯焦糖化的甜香混着酒精燃烧的气味,在教室里晕染开来。 苏俊望着狼藉的实验台,喉头滚动着叹了口气。 他蹲下身子捡起倾倒的酒精壶,指尖摩挲着壶身斑驳的铜绿,苦笑道:“馋烤红薯跟我说一声,校门口张大爷的炭烤的不比这强?”尾音里裹着三分无奈七分疼惜。 “你们可知这酒精来得多不容易?是翁校长徒步三十里,从云南府用铁皮桶背回来的,一路磕磕碰碰还洒了小半。如今每回做实验,我都得拿量杯精确到毫升......” 话音未落,他忽然噤声,目光扫过学生们低垂的脑袋,最终化作一声绵长叹息消散在空气里。 他的手掌缓缓抚过酒精壶表面,声音低沉而喑哑:“跋山涉水运送的辛苦,不过是皮肉之累。可你们看——” 指尖重重叩在壶身,发出沉闷的声响,“堂堂民国,竟连这小小酒精都要漂洋过海运进来!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哪样不是舶来品?我们缺的何止是这一壶燃料,是整个国家的工业脊梁啊......”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目光穿透教室的窗户,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际,“当别国的实验室在用自产试剂,我的学生却要用校长背回来的酒精烤红薯,这才是刻在骨头里的痛!” 话音落下,苏俊将自己擦拭得纤尘不染的酒精壶,轻轻放入木柜,金属壶盖与内壁碰撞发出细微轻响。 他转身走向讲台面对着学生,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击讲台,声音忽而变得沉郁:“诚然,年轻人有调皮捣蛋的天性,这是你们的任性。可同学们——”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喉结微微滚动,“你们却生在了一个社会动荡的大时代,由不得你们拥有岁月静好的日子了,唉……这或许是上天为你们打开了一扇苦难的门吧!。” 教室里寂静得能听见窗外枯叶飘落的声音。苏俊突然抬手抹了把脸,似要挥去眼底酸涩,重新绽开一抹笑意:“罢了,这些暂且不提。今天咱们换个有趣的——” 他变魔术般摸出枚黑陶罐,轻轻晃出细碎声响,“来聊聊老祖宗传下的火药,这可是我们用来娱乐,洋鬼子用来攻城略地的东西!” 说完后,苏俊利落地转身,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脆声响,c、s、kno?等化学符号依次排列。 “火药最早由炼丹术士发现。” 他目光扫过台下,指尖轻点那些化学的字符, “比如东晋的葛洪,就在不经意间打开了这道科学之门。” 他转身拿出古朴的黑色陶罐,陶罐表面的裂纹诉说着岁月痕迹。 小心翼翼地倾倒罐口,深灰色粉末如细沙般簌簌落入铜碗,在空气中扬起一缕若有若无的尘雾,仿佛将千年前的神秘配方重新呈现在众人眼前。 苏俊手中打火石的火星刚触到铜碗,火药便“嗞——”地腾起幽蓝火苗,细密的颗粒在火焰中炸开金色碎屑,刺鼻的硝烟瞬间弥漫在教室内。 “……7000∽8000米\/秒的爆轰速度……音速的二十倍,这就火药的爆炸……” “……能在极短时间内释放巨大能量,产生强烈冲击波与破坏力,无论是摧毁坚固工事,还是在开山裂石的工程爆破中,都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高效与威力……” 苏俊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从古代火药的配方与工艺娓娓道来。 忽而,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话锋陡然一转,拿起一旁的玻璃试管轻轻摇晃:“但真正让火药进入新时代的,是诺贝尔的天才创造——” 说累,苏俊从一旁的试验仪器台里,拿出来了一支玻璃试管,试管中透明的甘油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轻轻晃动试管,让甘油在管壁上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迹:“这是前天从猪油中提取的甘油。诺贝尔正是以它为原料,开启了炸药革命的新篇章。” 说着,他目光转向实验室的仪器,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与郑重,\"今天,我们就复刻这一伟大发现——制取硝化甘油。\" “但同学们,硝化甘油这种液体看似平静,却蕴含足以开山裂石的能量;还有硝化纤维,柔韧的外表下藏着暴烈本性;硝酸铵在特定条件下能释放千钧之力,而雷汞,哪怕最轻微的震动,都能瞬间点燃毁灭的导火索。”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试管壁, “那些物质,也彻底改写了人类对力量的认知……” 苏俊正指着黑板上的化学方程式,准备深入讲解诺贝尔炸药的应用原理,清脆的下课铃突然穿透窗户。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上,他意犹未尽地合上教案,刚将教具收好,教室外就传来急切的呼唤:“苏先生!” 循声望去,疤脸叔和派出所所长陆沉沙并肩立在门口。 疤脸叔黝黑的面庞堆满笑意,陆沉沙警帽下的眉眼也透着几分兴奋,两人肩头还沾着细碎的晨露,显然是匆忙赶来。 苏俊心头一动,方才讲课的疲惫瞬间消散,快步穿过课桌间的通道,在此起彼伏的桌椅挪动声中迎了上去。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行至学校池塘边,水面泛起细碎涟漪,倒映着垂落的柳枝。 疤脸叔按捺不住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苏俊跟前,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兴奋:“姑爷!陆所长带着兄弟们日夜摸排,终于找到那帮人的老窝了!就在城西废弃石灰窑里,要不要动手?”他攥紧腰间的枪柄,目光灼灼地盯着苏俊。 陆沉沙摘下帽.了抹了把汗,帽檐上还沾着草屑,沉声道:“我们盯了两天,他们在里面倒腾不少可疑货物,八成他们要干什么大事?” 苏俊望着池塘里游动的红鲤,眉头紧锁。片刻后,他猛地转身,眼神坚定如铁:“抓!事关安全,宁可错抓,也不能放过任何隐患。马上就行动,务必一网打尽!” 话音落下,一阵风掠过水面,惊起涟漪层层,仿佛也在呼应这场即将展开的行动…… 第110章 还施彼身(十) 石灰窑, 疤脸叔和陆沉沙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炸药与雷管,瞳孔骤缩,僵在原地。 呼啸的山风卷着细碎的石灰掠过他们凝滞的面容,半晌才撞碎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疤脸叔喉结剧烈滚动,率先打破死寂:“审!必须撬开这些人的嘴!” 陆沉沙早已攥紧腰间配枪,阴沉的目光扫过炸药堆,两人同时转身冲向城堡里的地牢。 马蹄声踏在大地的声响混着急促的呼吸,在暮色里惊起一群寒鸦。 初秋的夕阳斜斜洒进教室,苏俊手中的教鞭轻点黑板,正逐字逐句的讲解着,自己从日文版译出的《解剖学》。 李穗与林芳两位弟子伏案疾书,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鸟鸣,构筑出难得的宁静。 突然,教室门被轻轻叩响。疤脸叔的传令兵弓着腰,压低声音:“苏先生,借一步说话。” 两人移步走廊,暮色将青砖地染成黛色,传令兵凑近他耳畔,气息急促, “城西破石灰窑,发现几百斤炸药,雷管引线无数……人逮住五个,一个咬碎藏在衣领里的毒囊,舌头都黑透了......人也死了” 苏俊的手猛地一颤,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指骨节间发出“特特”的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远处李穗与林芳两人的书写声隐隐传来,却掩不住苏俊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沙哑的声音才从喉间挤出:“……告诉疤脸叔,我……我一会便到。”尾音被穿堂风扯得支离破碎。 潮湿的青苔在石阶上蜿蜒生长,苏俊的布鞋踩在略显潮气的青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地牢里蒸腾的霉味裹着寒意钻进衣领,他焦急地跟着狱卒前行,目光涣散地扫过滴水的石壁。 忽然,一道佝偻的身影从铁栏后闪出来,正是绰号“黄瘪老鼠”的犯人。 那人便是在地牢里好吃好睡,此刻挂着谄媚的笑,含混不清地打着招呼。 可苏俊恍若未闻,眼神里带着一个“急”地快速往前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拐过三道弯,审讯室斑驳的木门半掩着。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扑面而来,还未等他看清门上斑驳的血痕,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撕裂空气。 那声音像是被生生掐住咽喉又强行扯出,在潮湿的甬道里激起阵阵回响,惊得头顶横梁上的蜘蛛慌忙逃窜,悬着的蛛网在阴风中不住摇晃。 审讯室的铁门半开着, 昏黄的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疤脸叔背对血腥的刑具,正对门口踱步,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浑浊的眼睛陡然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他脸上蜈蚣状的疤痕随着喘息微微颤动,粗粝的手掌下意识在衣襟上蹭了蹭: “姑爷......可算来了。” 苏俊顾不上擦拭额角的冷汗,喉结上下滚动:“怎么样,交待了没有?”他的目光越过疤脸叔,瞥见审讯椅上血肉模糊的身影,血腥味猛地冲进鼻腔。 “刚动刑。” 疤脸叔压低声音,钢钳般的手指捏得关节发白, “这杂种骨头比石灰窑的石头还硬。” 他侧身让出半道,煤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血迹斑斑的地面上交织成网。 煤油灯在墙上映出摇曳的鬼火, 苏俊跨过门槛的瞬间,目光如淬毒的匕首,狠狠剜向审讯椅上蜷缩的几个身影。 这些“矮大紧”的人犯浑身血污,却仍梗着脖子与他对视。 他胸腔剧烈起伏,牙缝里迸出冷硬的字句:“今日我便守在这里,倒要看看,是这些杂碎的嘴硬,还是这烙铁烫不穿皮肉!” 话音未落,他已抓起案头烧得通红的铁钳,火星溅落在青砖缝隙里,滋滋冒着焦糊味。 此刻。 定西岭的暮色将白崖染成铁青色,莫老邪斜倚在虎皮椅上,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地图。 林杰弯腰扑在桌子上,用一旁的烛光仔细的看着地图上的标注。 冷婉清、巧手孙穆与林锦程三人呈扇形肃立,军靴底的泥渍在青砖地上洇出深色痕迹。 山风卷着枯叶撞进营帐,吹得烛火剧烈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宛如张牙舞爪的巨兽。 “那些小日子,这次应该可以肯定的是,盗了南诏开国皇帝细逻奴的陵寝!” 冷婉清话音未落,莫老邪手中的茶杯“砰”地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翻倒,茶水混着烛泪在地图上蜿蜒成血色溪流。 他暴起时带翻座椅,虎目圆睁怒视帐外的群山,络腮胡随粗重的喘息剧烈颤动:“小日子!我操你祖宗!?!” 林杰一把稳住摇晃的烛台,就见寒光一闪,莫老邪已抽出腰间短刀,手起刀落,案几一角轰然断裂。 飞溅的木屑中,他的怒吼震得岩壁簌簌落石,惊起满崖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山谷间回荡。 “不必多言!” 莫老邪踹开脚边的残木,猩红的目光扫过众人, “即刻分兵!” 他抓起案上染血的地图猛地展开,枯瘦的手指重重戳在祥云与弥渡交界处 “林队长、莫雨瑶率三百赶马人、一个营兵力从弥渡出击!我自祥云压下,南北夹击!”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记住!你们负责钳制合围,我率主力撕开缺口!一个活口都不许放!” 话音未落,他已将短刀狠狠插回刀鞘,震得营帐帷幔簌簌作响。 很快莫老邪借来的军队在此分了兵,莫老邪带着人马急匆匆的往祥云赶去…… 山道上骤起的夜风卷着枯叶, 老刘头骑着的灰驴喘着粗气,铃铛声由远及近。 莫老邪正要翻身上马,就见这老汉从驴鞍下抽出油纸包,抖落一只沾着鸽血的竹筒: “寨主!圆山寨加急信!” 火把噼啪爆开火星,莫老邪扯开绢纸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绢纸上“没良心炮”四个朱砂大字在火光中如泣血般跳动,他喉间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头顶松枝簌簌落雪。 “天助我也!” 攥着绢纸的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这四字刻进血肉, “快!传令队伍暂缓行动,给老子把队伍里的木匠、铁匠的全动起来!” 第111章 还施彼身(十一) “殴らないで、私は白状する!”(别打了,我招) 小八格被皮鞭抽得浑身抽搐,带血的嘴角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沾着辣子水的鞭梢刚要再次落下,苏俊抬手示意。 他微笑的对疤脸叔道:“停,他招了。” 疤脸叔立刻收住力道,皮鞭“啪”地甩在青石地面上。 他冲一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上前解开木架上的铁链。 小八格瘫软如泥,重重摔在铺满稻草的地面,带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两名壮汉架起瘫成烂泥的小八格,脚步匆匆地穿过幽暗的甬道。 当吱呀作响的木门推开,暖黄烛光照亮休息间,他们将人轻轻安置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 狱卒捧着粗陶水杯凑近时,小八格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杯沿,浑浊的水顺着嘴角滴落,在浸透血渍的衣襟晕开深色痕迹。 苏俊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掸去鞋面上的尘土,忽然屈身,手肘撑在椅把上,与小八格平视:“现在,该聊聊你们做的那些勾当——别让我再把你送过来。” 尾音拖得极缓,却像毒蛇吐信般令人脊背发凉。 小八格喉咙发紧,强撑着挺直佝偻的脊背:“はい、かしこまりました。”(“好的,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苏俊陡然拍案,震得案头墨砚溅出几滴黑痕。“听不懂鸟语,说人话!”他垂眸擦拭指尖的墨渍,声线裹着冰碴。 冷汗顺着小八格的额角滚进衣领,他慌忙扯松勒出血痕的领口:“好、好!” 喉结剧烈滚动间,余光瞥见狱卒已展开宣纸,蘸墨的狼毫悬在半空。 苏俊屈指叩击桌面,节奏逐渐加快:“姓名,籍贯,小日子的住址,华夏的住址,一五一十交代。” 烛火在他眼底投下深影,如同张开獠牙的兽口,“记住——敢乱讲半个字,我会让皮鞭让你再长长眼。” “ 佐藤一郎,大板人,大阪市浪速区日本桥2丁目3番10号,上海法租界霞飞路123号。” 苏俊闻言,眉头微蹙,在心中默默思忖片刻后,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抵达此地的?” 对方不紧不慢地答道:“我是一个人先从上海乘船前往香港,接着辗转到安南海防,而后搭乘火车抵达圆山寨附近的车站,最后骑马至此。” 苏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目光看似平静,心底却在反复掂量着小八格这番话的真实性与可信度。 须臾,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缓缓开口道:“瞧你这刚到便有马骑的架势,一路上想必是有人全程接应吧?不妨说说,都是哪些人负责接待你的?” 小八格忙不迭点头,语气中难掩兴奋:“我到香港时,接待我的山本一木可是个作家!他写的《雪国》我读了不下十遍,做梦都没想到能得到他亲自接应……”说到这儿,他双眼放光,脸上满是陶醉的神情。 苏俊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他暗自思忖:这《雪国》不是莫雨薇寄给他同学了吗?难道,莫雨薇同学的丈夫就是山本一木,而且还是个黑龙会成员!这无疑是个极为关键的情报。 至于自己抄的小说被冒名发表一事,苏俊反倒不放在心上——毕竟那本就不是他的作品,得失之间,远不及眼前这个秘密来得重要。 这个意外收获让苏俊对小八格的态度明显缓和。 他刚准备继续追问,小八格却主动开口交代:“山本一木十分尽责,亲自将我送上前往海防的船只,一路顺风顺水。抵达海防后,纺织专家北川成先生热情相迎,还带我游览了安南海防的秀丽风光。” 小八格顿了顿,接着说:“等我们四人在云南府河口会合时,负责接待的正是后来服毒自尽的山浦航平。至于在圆山寨火车站接我们的,是个华夏人,但具体姓名我并不清楚,因为都是山浦先生出面接洽的。” 苏俊微微眯起眼睛,小八格条理清晰的叙述已让他心中信了几分,但他谨慎习惯,仍让他无法完全卸下防备。 短暂的沉默后,他目光如炬地锁定对方,语气平静却暗藏锋芒:“你们一行四人,彼此姓名总该清楚吧?” 小八格佐藤一郎忙不迭点头,腰板不自觉挺直,赔着笑应道:“清楚!当然清楚!” 苏俊双臂抱在胸前,微微向前倾身,目光如鹰隼般盯着佐藤一郎:“那就一个个说来,从最先和你碰头的开始。除了山本一木、北川成、山浦航平,还有谁?”他刻意将已知的名字清晰吐出,像撒下的网,等着对方的回答是否能严丝合缝。 佐藤一郎喉结滚动了一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声音不自觉拔高:“还有...还有木村健太!他和我在香港就认识了,说是做清快丸生意的,一路上都和我同船。” 他说得飞快,像是急于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末了还补充道,“他说话总带着东京口音,特别好认!” 苏俊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突然话锋一转:“山浦航平服毒前,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什么?比如接下来的安排,或是警告之类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冷箭,直插关键。佐藤一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支吾道:“没...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让我们别乱跑...” “别乱跑?”苏俊重复了一遍,语调里带着嘲讽,“从上海到圆山寨,跨了大半个中国,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你们‘别乱跑’?” 他猛地拍在桌上,惊得佐藤一郎浑身一颤,“佐藤先生,你最好想清楚,现在说真话,可比我查出你撒谎的下场,要轻松得多。” 佐藤一郎像被抽走骨头般瘫软下来,额头冷汗大颗滚落,声音颤抖得不成调:“我说!全说!山浦航平确实交代过,让我们随时待命,等指令一到就去炸毁‘启思阁’工业园区!他说那是云南府的工业摇篮,只要炸掉,小日子就永远是的可以从产业上压制华夏……” 话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捂住嘴,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泄露出了惊天秘密,眼神里满是绝望与懊悔…… 佐藤一郎话音刚落,苏俊瞳孔骤然收缩。“启思阁”工业园区几个字如重锤般砸在他心上——他表面却强撑着镇定,可眼底翻涌的惊怒,像暴风雨前压抑的乌云,随时会掀起滔天骇浪。 这个消息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心中蛰伏已久的怒火,也让他意识到,一场守护家园的生死博弈,已然迫在眉睫。 第112章 还施彼身(十二) 面对苏俊的审讯, 佐藤一郎又将另外三名同伙的信息和盘托出。 苏俊迅速掌握关键情报——其中两人是结构工程师,另一人则与佐藤一郎同属爆破领域的行家。 得知这些重要线索后,疤脸叔与陆沉沙立即展开行动,凭借丰富的审讯经验和刑具的折磨,迅速突破剩余三人的心理防线,让他们如实交代了全部情况 。 根据这些情况,苏俊理清了案情:老掌柜是被那个服毒自尽的小日子杀害的。 整件事的起因,是这个小日子威逼利诱老掌柜,要求他将一批炸药雷管混在每日送往\"启思阁\"工业园区的蔬菜中夹带进去。 老掌柜严词拒绝后,恼羞成怒的小日子便杀害了他。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字三将这些小日子引荐给老掌柜的。 但令人费解的是,包括他们四个小日子在内,都没人知道为何那个自杀的小日子要将杀害老掌柜的凶器——那把匕首,故意丢弃在字三家中。 这个蹊跷的举动,仍是本案未解的谜团。 \"小日子\"们一系列丧心病狂的行径,彻底点燃了苏俊心中的怒火。 此刻,他的脑海中仿佛燃起燎原之火,一个针对小日子本土的“第五纵队”的“赤军”的反击方案。 正在他思维的熔炉里反复淬炼,如同即将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冽,誓要以牙还牙,让那些作恶的小日子也尝尝这种滋味。 苏俊决意寻找1923年小日子大镇压中遭驱逐、逮捕的堺利彦、市川正一、渡边政之辅、德田球一等百余名小日子布尔什维克的骨干。 他计划邀请这些有着坚定信仰与斗争经验的布尔什维克人,为自己掌控的小日子人员开展理论培训,帮助他们深刻理解革命理念与斗争策略,进而潜回小日子本土。 发动群众组建“赤军”,以武装斗争的方式对抗穷凶极恶的军国主义势力,在小日子列岛点燃反抗的烽火 。 同一时间, 大理弥渡的氛围骤然紧张。 莫雨瑶与林杰率领的队伍迅速展开行动部署。 为防止关键人员外逃,他们将从大理镇守使处借调的潘传阶营,尽数安排至区域外围执行封锁任务。 潘传阶得知任务安排后,心里一下暗骂道:“妈的,这一对狗男女,这抄家的美差,真的是一点不给我沾边了。” 但也只有皱着眉头提出质疑:“外围防线范围太大,人手根本不够用,这样守不住的!” 但莫雨瑶态度坚决:“所有出入口必须严密封锁,哪怕是只老鼠也不能放出去。” 林杰也补充道:“潘营长,你只管把防线扎紧,有任何异动立刻上报。” 在两人的军令下,潘传阶只能指挥全营,在各个路口设置路障,安排士兵三班倒轮流值守,对每一个试图离开的人进行严格盘查,全力构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围堵防线。 暮色四合,弥渡城内暗潮涌动。莫雨瑶与林杰当机立断,兵分三路展开雷霆行动: 第一路由林锦程与小环率领,百名身背马刀、手持快枪的赶马人组成精锐小队。 这些常年在茶马古道闯荡的汉子,熟悉地形且行动敏捷,他们借着夜幕掩护,如鬼魅般摸向伪县长宅邸。 队伍呈三角阵型推进,前锋侦察、两翼警戒,确保悄无声息完成包围。 林锦程歪着脑袋,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胡话,跌跌撞撞扑向伪县长宅邸大门。 守门卫兵半掩大门,刚要驱赶,瞥见他腰间露出半截刀穗,正要细看时,木门“砰”地被撞开。 三个赶马人借着惯性持枪突入,枪口精准抵住门房咽喉,未等惊叫出口,便被捂住口鼻拖进阴影。 宅邸内灯火骤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重物倒地闷响。 林锦程抹了把脸,眼中寒光乍现,带领众人如鬼魅般穿梭回廊。 五分钟后,整座宅邸陷入死寂,唯有犬吠声在夜色中回荡。 “哗啦”一声,正厅门被踹开。 伪县长被两个赶马人架着踉跄而入,绸缎睡袍沾满泥污,发髻散乱歪斜。 他瞪大惊恐的双眼,看着端坐太师椅上擦拭佩刀的林锦程,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小环把玩着缴获的官印,冷笑一声:“大人这觉睡得可安稳?” 第二路以冷婉清与“巧手孙穆”为核心,带领百人小队直扑物资仓库。 冷婉清手持双枪,指挥队员分作五组,分别控制仓库大门、侧墙、制高点与周边的山头。 夜幕笼罩下,孙穆带领着机枪手与爆破组,借着那条熟悉的下水道,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仓库里。 又继续沿着下水道,在腐臭的污水漫过头颅的下水道里,屏息凝神,避开排水口的巡逻岗哨,如毒蛇般爬行着,潜入各个仓库附近。 随着数声闷响,孙穆与赶马人,用炸药炸开各自附近的检修口。 机枪手鱼贯而出,枪口喷射的火舌瞬间撕裂仓库外的警卫。 孙穆也端着机枪,并在不住的开火,带领赶马人呈扇形突进,子弹如雨点般打在他的身旁,尘土飞扬。 在他们一路狂飙突进下,将试图阻拦他们的守卫纷纷撂倒。 当仓库厚重的铁门轰然洞开,冷婉清早已率领百名赶马人如潮水般涌入。 这些身经百战的汉子手持长短火器,迅速控制住各个关键点位。 驻守仓库的“小日子”们从睡梦中惊醒,还未及抄起武器,便被密集的弹雨压制。 他们瞪大双眼,满脸惊恐与困惑,至死都没能明白,这支神兵天降的队伍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夺取了这座戒备森严的仓库。 而,莫雨瑶与林杰亲率主力直取县衙。队伍采用钳形攻势,两队人马从东西两侧包抄,利用夜色贴近县衙高墙。 林杰麾下神枪手率先解决岗哨,随后众人架起云梯翻墙而入。 莫雨瑶手握指挥刀,压低声音下达指令:“控制通讯室,封锁所有出口,务必生擒林锦程提供名单上的人犯!” 三支队伍如三把利刃,同时刺入敌人要害,一场决定战局走向的突袭就此展开。 第113章 王陵血战(一) “轰……” 一声巨响。 沉闷的爆炸声撕裂空气, 硝烟裹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旷野中激荡。莫老邪双目圆睁,枯瘦的手指因激动微微发颤,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嘶吼: “木匠老三!你他娘的真成了!” 话音未落,他已踉跄着冲向烟尘弥漫的方向, “走走走!瞧瞧那些猪崽子在''没良心炮''下还能剩几口气!” 穿过弥漫的硝烟, 一片狼藉的场景闯入眼帘。 原本圈养肥猪的栅栏已被炸得七零八落,断裂的木桩像被折断的枯枝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几头体型庞大的肥猪血肉模糊地瘫在泥土里,断肢和内脏散落四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硝烟混杂的恶臭。 莫老邪踩着焦土快步上前,浑浊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弯腰仔细查看被炸得惨不忍睹的猪尸,嘴里还念念有词 “啧啧,这威力,可不比火炮差多少了!” 他伸手用力踹了踹身旁一头还在抽搐的肥猪,转头冲着气喘吁吁赶来的木匠老三竖起大拇指, “老三,你小子不愧是十里八乡最灵的手艺人,这‘没良心炮’真是绝了!” 木匠老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眼前血腥的画面,眉头微微皱起,声音有些发虚:“大当家的,这玩意儿威力太大了,要是用在人身上……” “想那么多干啥!”莫老邪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眼中满是胜利的渴望,“有了这‘没良心炮’,以后在这地界上,还有几个敢跟咱们作对?走,赶紧回去再多造几门,中秋凑那些王八蛋去。” 说着,他用力拍了拍木匠老三的肩膀,转身大步朝营地走去,留下满地狼藉与刺鼻的硝烟。 莫老邪这边正紧锣密鼓地筹备各项事宜,与此同时,以吴忠源为首的审讯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开展。 自青海湖一战后,他们对抓获的土匪及小八格展开持续审讯,大量有价值的情报如溪流般源源不断地汇聚到莫老邪的指挥部。 每次获取情报后,莫老邪都会安排莽子带领人手,对信息进行细致查证。 经过不懈努力,莫老邪已大致摸清土匪与小日子的活动范围——这片区域从青海湖延伸至青华洞,再平行延展至弥渡县境内的群山之中。 而在这一广袤区域内,土匪重兵把守的飞鸟关,以及天然形成的猴子箐山涧,成为了土匪与小日子扼守的关键要道。 然而,猴子箐防线却如同横亘在莫老邪面前的铜墙铁壁。 越过此地后,防线便落入小日子手中,区域内的情报彻底中断,地图上大片区域皆是未知的空白。 莫老邪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种情报真空的状态下贸然推进,每一寸土地的收复都将伴随着战士们的鲜血。 任何一个未探明的暗堡、一处隐藏的雷区,都可能成为致命陷阱,意味着每前进一步,都要用生命去试探未知的危险。 中秋的圆月悬在天际, 清辉洒在指挥部斑驳的地图上, 却照不暖莫老邪发凉的心——今夜,正是他与林杰约定发起总攻的时刻。 面对猴子箐后那片深不可测的未知区域,莫老邪忽然一拳砸在桌案,震得茶盏哐当作响。 他盯着地图上刺目的空白,喉间迸发的怒吼裹挟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管他妈的情报死角!今晚就是要把那帮小日子的老窝掀个底朝天!” 今夜, 银盘似的月亮在如白莲花般的云朵间穿梭。 金家老四端着酒杯仰头长叹:“把酒问青天,不知瑶瑶的心,就似这天上月,阴晴不定……” 郑逸看着他喃喃自语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金家老四闻声转头,醉眼朦胧地瞪着他:“你笑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也整日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薇薇?” 郑逸眼眶泛红,猛地灌下一口酒,声音带着几分自嘲:“你说得对!我心里清楚,这辈子或许都没机会站在她身边。可那又怎样?难道连在心底偷偷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吗?” 金家老四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有就有呗,你可别笑话我。” 话音刚落,绰号“顺风耳”的金鑫推门而入,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扬声道:“好了……俩位,我和其他人该出发了,这家就交给你俩照应了。” 郑逸神色骤变,一把抓住金鑫的衣袖急声追问:“你们到底要去哪?!” 金鑫却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豪迈:“哈哈哈……八月十五杀家搭子!”话音未落,他便甩开郑逸的手,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夜色中。 金家老四醉眼迷离,踉跄着扑到了门口,追着金鑫的背影含糊喊道:“一窝金!等等!你刚说‘八月十五杀家搭子’?杀什么家搭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逸几乎在金家老四话音落地的同时,急切地大喊出声:“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他跨步上前,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决意。 金鑫脚步未停,只是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既有赞赏又有忧虑:“前方是九死一生的战场,不是你们该涉险的地方。”说罢,他转身加快步伐,身影很快融入沉沉夜色之中。 郑逸发了疯似的追出去,却在院门口被两个身形魁梧的赶马人拦住去路。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稳稳地将他往回推搡。直到重新被按进院里,郑逸才恍然惊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软禁的困局。 “你凭什么?”他涨红着脸,对着赶马人嘶吼。 其中一人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大当家有令,得护着郑记者周全。那刀山火海的事儿,不是您能掺合的,为了安全,您就安心待着吧!” 郑逸怒视着两个赶马人,双拳紧握却又无力松开。 僵持片刻后,他泄了气般垂下头,脚步沉重地转身回到屋内。 屋内,金家老四仍瘫坐在原地,醉意朦胧的双眼失焦地望着虚空,嘴里不停嘟囔:“搭子,到底什么是搭子……”那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汉特有的执拗与迷茫。 第114章 王陵血战(二) 郑逸没好气地瞪着对方,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杀鞑子的典故都忘了?元末汉家儿郎把密信藏进月饼里,借着中秋分发联络起事,这么要紧的事儿也能忘?” 金家老四醉眼朦胧,脑袋耷拉着含糊应了声 “原来是这样”。 又伸手去够酒盏。 郑逸见状猛地拍开他的手,提高嗓门喊道:“别喝了!队伍马上就要出发,就你还在这儿醉醺醺的。你再这么下去,别说莫雨瑶瞧不上你,连我都看不起你!” 或许是“莫雨瑶”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醒了醉意,金家老四瞬间挺直脊背,眼睛里迸出亮光:“出什么事了?” 郑逸斜睨着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和不甘:“部队要开拔了,目标是小日子。人家压根没打算带咱们……还把咱俩软禁在了这里……” 金家老四神色骤紧,追问道:“到底怎么个情况?” 郑逸狠狠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嗤笑:“长着眼睛是摆设?自己到门口看去!” 金家老四应声“喔”了句,趿拉着鞋晃到门边,探身朝外张望。 片刻后,他竟咧开嘴笑了,转身时眉眼间满是不羁:“我当多大的事儿!他们不带咱们玩?咱们偏要自己闯过去,难不成还能拦得住?” 郑逸狠狠剜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呵,说得轻巧!你打算怎么去?门都被守住了,你还能插翅膀飞过去?” 金家老四满不在乎地一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这有何难?翻墙出去,神不知鬼不觉!以前干的‘梁上君子’勾当还少吗?”他挤眉弄眼,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郑逸先是一愣,随即被逗乐,收了笑意后认真道:“还真没试过这法子……” “等着!”金家老四大大咧咧地往椅背上一靠,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满脸得意,“哥先眯一觉养养神,待会带你上演一出‘越狱’好戏!” 那一轮满月, 正静静的挂在山岗上。 郑逸佝偻着背,肩上的大包小包随着步伐晃荡,压得他直不起腰。 汗水顺着额角不断滑落,浸透了衣衫。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踉跄前行,扯着沙哑的嗓子朝前方喊道:“老四!等等我...实在走不动了!” 金家老四弓着腰,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粗重的喘息声混着山间呼啸的风。 他猛然回头,眼中满是焦急:“还磨蹭什么!部队早就往前面开拔了,再拖下去连影子都见不着!”说罢,转身又迈开大步,踩碎枯叶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刺耳。 猝不及防间, 一道刺目白光撕裂夜幕! 金家老四本能地抬手遮挡,郑逸踉跄着被气浪掀翻在地。 紧接着,惊雷般的爆炸声如连珠炮炸响,脚下的土地剧烈震颤,碎石混着枯枝劈头盖脸砸落。 “趴下!” 老四嘶吼着扑过来,将郑逸死死按进泥坑。 远处山坳腾起数十米高的火柱,橘红色的烈焰中,山岗弹药箱接连殉爆,如同地狱之门轰然洞开。 黑暗里,机枪喷出的火舌如毒蛇吐信,曳光弹织成猩红的死亡密网,子弹擦着头顶飞过,在岩石上迸溅出点点火星。 硝烟裹着焦糊味直冲鼻腔,混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山对面的喊杀声如汹涌浪潮, 一波波撞进耳膜。 金家老四喉头发紧,掌心全是沁出的冷汗,双腿像被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地发颤。 他死死扒住岩石,却连半步都挪动不得。 恍惚间, 莫老邪的暴喝穿透枪炮轰鸣:“木匠老三!慌什么!快让你的人放没良心炮!” 这声怒吼裹挟着熟悉的江湖气,惊得金家老四浑身一震。 他抬眼望去,对面山头正炸开朵朵硝烟,人影在火光中跌撞奔逃——有人抱着炸药包翻滚躲避,有人被气浪掀飞后又挣扎着爬起,子弹犁过的土坡扬起串串烟尘,宛如死神的镰刀在收割生命。 而他身旁的郑逸却恍若换了个人,双眼发亮,握着相机如离弦之箭般在掩体间穿梭。 快门声混着硝烟此起彼伏,他时而单膝跪地抓拍爆炸瞬间,时而踮脚捕捉冲锋的身影。 就在这时,十数声巨响突然撕裂长空,震得山岩簌簌落石。 原本密集的机枪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死寂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炸响:“冲啊——!” 金家老四浑身一震,那是彪子的声音!宛如惊蛰的雷鸣,裹挟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紧接着,万马奔腾的轰鸣自山后席卷而来,大地为之震颤。 尘土飞扬间,一道矫健身影一骑当先,手中长刀寒光凛冽,身后数百骑兵如黑色洪流,朝着敌阵倾泻而下。 转眼间, 铁蹄如雷的马队已撞碎敌军防线。 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鬃毛在风中狂舞, 铁蹄无情地踏碎鹿砦与拒马, 扬起漫天泥尘。 嘶鸣声、哀嚎声、兵器相撞的铿锵声轰然炸开,锋利的马刀划破夜空,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土地上,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有人被掀翻落马,瞬间被后续马蹄踏成肉泥;有人挥刀猛砍,却被受惊的战马一口咬碎喉管。混乱中,生命如风中残烛般脆弱,转瞬即逝。 金家老四死死盯着山对面绞肉机般的战场, 当骑兵如利刃撕开敌军防线的刹那, 他脖颈青筋暴起,猛地撑着岩石踉跄起身。 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他扯着嗓子嘶吼:“给老子往死里冲!” 嘶哑的喊声混着马嘶人嚎,在硝烟弥漫的山谷间炸开。 然而转瞬之间, 天边泛起不祥的血红色。 破空声骤起,数十枚炮弹拖着尖锐的尾音撕裂夜空。 金家老四瞳孔骤缩——那些黑黢黢的弹体竟直直砸向己方人马! 原本冲锋的骑兵阵型瞬间被炸开缺口,灼热的气浪掀飞战马,残肢断臂裹挟着泥土冲天而起。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小日子阵地上腾起的炮口火光,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畜生!连自己人都炸?!” 第115章 王陵血战(三) 明月高悬,硝烟未散。 金家老四与郑逸并肩立于高处,二人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远处厮杀正酣的战场。 呼啸的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未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两人屏气凝神,眼含泪花,却不忍放过战场上,任何一处的细微变化。 刹那,颈后骤起的森冷气息让郑逸瞳孔骤缩。 未及转身,三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灌木丛暴起,带着金属与皮革摩擦的锐响。 金家老四本能地旋身挥拳,却被人以巧劲扣住腕骨,反关节的剧痛迫使他单膝跪地。 郑逸侧身翻滚的瞬间,后腰被硬膝顶住,冰凉的匕首已经贴上喉结,指腹在扳机处轻轻摩挲,令人不寒而栗。 潮湿的棉布蒙住双眼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喘息——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些训练有素的人。因为,从突袭到制住自己,不过瞬息之间。 月色如霜, 将四周笼罩这朦胧的月光下。 金家老四被粗麻绳反绑着, 嘴里塞着浸透药汁的麻布,冷汗顺着下颌线不断滑落。 就在他拼命挣扎时,不远处的灌木丛突然传来窸窣响动,紧接着,一道沙哑而阴森的声音刺破死寂:“送大当家那......” 听到这声音,金家老四瞳孔骤缩,被束缚的身躯剧烈扭动。 喉咙里发出含混而急促的呜咽声,麻布边缘渗出的药汁混着血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就在莫老邪在飞鸟关被硝烟浸透,重机枪撕裂空气的锐响,混着炮弹的轰鸣此起彼伏时。 莫雨瑶正在尖兵的引领下,骑着一匹黑马,沿着弥渡的万花溪悄然行进。 溪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马蹄裹着棉絮,踏过碎石滩时只发出细碎的声响。 队伍如黑色游龙,隐入群山环抱的暗影之中,向着战火纷飞的前方突进。 马蹄溅起水花, 队伍行至天生桥时, 月色正将峡谷浸染上一片白霜。 莫雨瑶攥着从俘虏口中逼问出的情报,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张写满标记的渲纸——从这里开始,盗墓贼的游动哨如毒蛇般蛰伏在暗处。 她抬头望向两侧如刀削般的峭壁,抬手示意尖兵上前。 几个身影立刻化作灵巧的黑豹,贴着岩壁飞速隐入阴影,腰间短刃泛着冷光,每一步都精准避开枯枝,只留下几不可察的衣袂轻响,为身后队伍撕开通往迷雾深处的通道。 马蹄踏碎月光的残片,当队伍抵达天生桥腹地时,本该如鬼魅般逡巡的盗墓贼哨兵竟悉数消失。 夜色像被人拧上了静音开关,唯有远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如重锤般砸破死寂。 那声音裹着硝烟的气息,顺着夜风钻入莫雨瑶的耳膜,她瞬间攥紧缰绳——青海湖至青华洞一线,已然燃起战火。 莫雨瑶的心猛地悬起,父亲莫老邪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这位纵横江湖的老马锅头,此刻是否正陷入敌阵?她盯着天际炸开的橙红色火光,喉间发紧,扬鞭指向来路:“传令林杰,让全营加速!” 又转头冲赶马人厉喝:“再快些!” 此刻,中秋夜那轮银盘似的圆月突然隐入翻涌的云层,黑暗如潮水般漫过群山,唯有马蹄声在空谷中愈发急促。 马蹄叩击着嶙峋的山石, 当马队终于攀上天生桥制高点时,莫雨瑶猛地勒住缰绳。 北方天际突然撕裂夜幕, 橙红色的火光如妖异的花朵次第绽放, 炮弹炸开的闪光在云层间明灭不定,仿佛天空正在流血。 她抬眼望去, 连绵的山峦如巨兽的脊背般起伏延展,灰黑色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不等身后亲兵跟上,莫雨瑶一夹马腹,黑鬃马嘶鸣着腾跃而出,铁蹄卷起碎石飞溅。 风灌进她的衣领,发带在身后猎猎作响,身影很快化作夜色中一道疾驰的墨影,朝着那片战火翻涌的群山深处奔去。 很快,莫雨瑶就追上了前出的尖兵,这时的她抽出了马刀,会同尖兵向一个哨卡子冲去…… 莫雨瑶的马刀划出银亮弧光,将最后一抹天光劈成两半。 她翻身落马时,靴底碾过枯枝发出的脆响,惊飞了树梢栖着的夜枭。 \"杀!\" 她低喝着扎进敌阵, 刀刃与刺刀相撞的瞬间,虎口震得发麻。月光在交错的兵刃间明灭,敌方哨兵的刺刀泛着森冷的光。 莫雨瑶侧身避开迎面刺来的刺刀,反手削向敌人脖颈,温热的血溅上她的面纱,顺着额头蜿蜒而下。 亲卫的马刀在她身后寒光连闪,将企图包抄的敌人逼退。 她旋身挥刀,斩断另一名哨兵的咽喉,血柱喷涌而出,在她青灰色劲装上绽开暗红的花。 混战中不知谁的刀锋擦过她肩头,火辣辣的痛意反而让她愈发清醒。 当最后一名敌人倒地时,夜风卷起满地枯叶,将血腥气吹散在夜色里。 莫雨瑶甩了甩刀刃上的血珠,看着月光在刀身凝结成暗红的霜,莫雨瑶如一头凶恶的豹子,低吼一声。 “出发!” 马蹄声便再次在这群山间响起…… 此时, 莫老邪在护卫簇拥下,踏入了刚夺下的敌人指挥所。 墙角处,一名日军士兵倒在血泊中,僵直的手指仍死死攥着听筒,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咪西,咪西……川岛君……川岛君。”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莫老邪瞳孔骤缩,脖颈青筋微微跳动。他侧身贴近龙叔耳畔,声线压得极低:“传令所有人即刻撤进坑道,准备防备敌军炮击!” 说罢,他已经弓腰下去,用力掰开士兵僵硬的手指,夺过听筒。 喉结滚动间,他用流焦急的日语嘶吼道:“支那……支那……这里全是支那人!” 沙哑的嘶吼混着喘息,在听筒里炸开,听筒另一端传来慌乱的应答声。 此刻的莫老邪额角沁出冷汗,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摇曳的煤油灯,等待敌军的下一步动作。 果不其然,天边骤然亮起猩红的火光。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夜幕,日军的炮弹拖着灼眼的尾焰划破长空,如流星坠地般砸向飞鸟关。 土石崩裂的巨响与气浪掀起的呼啸交织成死亡乐章,指挥所的墙壁簌簌掉落泥灰,煤油灯在剧烈震动中熄灭,黑暗与硝烟吞没了整个阵地。 莫老邪倚着坑道石壁,望着远处腾起的蘑菇云在夜色中翻涌。 橙红色的火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炸响的余波掀起他凌乱的鬓角,却掩不住眼底燃起的笑意。 飞溅的碎石擦过他的脸颊,他伸手抹去血痕,低声呢喃:“弹药库里的存粮见底了吧?看你们还能打几轮。” 这场看似凶猛的炮击,在他眼中不过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第116章 王陵血战(四)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炸响, 莫老邪用沾满血污的手,抓起剧烈震动的军用电话机,那日语混着浓重喘息喷涌而出:“天皇万胜……败了,支那人败了!” 说完,听筒便他被狠狠挂了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一旁待命的彪子,沉声道:“立刻带本部人马,不惜一切代价夺下猴子箐的吊桥!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彪子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迟疑,转身便疾步离去。 仓促间。 彪子转头便跑着出了掩蔽所,眼瞅着拐弯处,他猛地一拧身,惯性推着他滑出半米远。 等稳住身形,才惊觉差点撞上正抬脚迈进掩蔽所的汤翀团长。 “小彪子!”身后传来汤翀黏腻的招呼,尾音还带着刻意的亲昵,“急什么呀?” 彪子连头都没回,狠狠剜了眼空气,闷声甩出一句:“执行任务!”三步并作两步扎进战壕深处,只留汤翀的假笑僵在原地。 汤翀踏入掩蔽所时, 就撞见莫老邪全神贯注地,在油灯下研究着一张泛黄的地图。 这是日军遗留之物,边角磨损得厉害,却依然清晰地标记着诸多隐秘之处。 莫老邪一边用手指反复摩挲着图上的标注,一边低声咒骂:“这小日本的地图,详细程度竟比老子手里的强上几十倍,真是见了鬼!” 话音里带着不甘与懊恼,仿佛被对手抢了先机般窝火。 汤翀团长见掩蔽所内一片寂静。 众人皆屏息伫立,神情凝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也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默默走到角落,与众人一同陷入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莫老邪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逡巡,余光瞥见汤翀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叩桌面:“汤团长不在你的指挥所坐镇,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汤翀闻言,脸上立刻堆起笑意,抱拳拱了拱手:“莫大当家!不瞒您说,兄弟这次来,是想讨样东西。” 莫老邪抬眼斜睨过来,眉梢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将地图缓缓卷起,手指摩挲着边缘泛黄的纸页,心里暗自思忖:这小子怕是还不知道,说好的二十万大洋早就送到大理镇守使手里了,这会儿又来伸手,难不成真当自己是冤大头? “哦?”莫老邪拖长尾音,语气似笑非笑,“什么宝贝这么金贵,能劳汤团长亲自跑一趟?” 汤翀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恳切:“大当家,实不相瞒,此番出兵首战就折了百来号兄弟。这点损失,兄弟实在肉疼。我寻思着,跟您要点东西,应该不算过分吧?” 他搓了搓手,目光紧紧盯着莫老邪,眼神里满是期待。 莫老邪神色未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沉吟片刻后,沉声道:“想要人?说吧,看上谁了?” 汤翀喉头微动,往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我不要人,就想要‘没良心炮’的技术!” 话一出口,他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威力巨大的火炮在战场上轰鸣的场景。 莫老邪目光如鹰隼般在汤翀身上扫过,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汤团长,好眼力!”笑声在掩蔽所里回荡,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戏谑。 汤翀连忙拱手,神情略显拘谨:“大当家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莫老邪收了笑,指尖重重叩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有什么不敢?能瞧上这玩意儿,眼光倒和我如出一辙。不过——”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冷冽如刀,“我这双能辨宝贝的眼睛,可是拿真金白银换来的。你说说,我凭什么轻易送人?” 汤翀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挤出一个“这”字,余下的话被莫老邪冰冷的目光生生噎了回去。 莫老邪冷哼一声,目光如淬了冰:“你那点功劳,连塞牙缝都不够。想要这技术?再去战场上多挣些实打实的战绩,拿命换来的功勋,才配谈条件!” 汤翀脸上的尴尬瞬间化作谄媚的笑,连连点头哈腰:“大当家教训得是!我这就去整肃部队,等立下新功,一定再来向您请教!” 说完后,他已转身疾步向掩蔽所外走去,靴底踏在泥土上的声响急促而慌乱。 汤翀的脚步声刚消失在拐角,莫老邪已旋身转向众人,目光如炬扫过掩蔽所内的亲信。 他伸手重重拍在斑驳的木桌上,震得地图边角簌簌作响:“龙叔,带?手脚麻利的兄弟,立刻去清扫战场!小日子惯用诈死伎俩,务必仔细甄别,武器弹药能捡多少算多少,一个时辰内必须撤回!” 话音未落,他又转向满脸络腮胡的虎叔,掌心狠狠劈向空中:“你领一队精锐抄小路,天亮前必须赶到猴子箐!彪子那小子性子急,八成要和小日子硬拼,务必做好支援他的工作,把人安全带回来!”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裹着绷带的媚娘身上,语气难得放缓:“医疗组就交给你了,重伤员优先用药,药不够就派人去采购。记住,能救一个是一个!” 随着指令如子弹般精准射出,众人迅速散开,只余油灯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映照着莫老邪紧绷的下颌线,仿佛一尊蓄势待发的战神。 莫老邪刚部署完任务,余光瞥见莽子在阴影里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喉结上下滚动。他眉头一皱,沉声道:“莽子,别杵在那儿当木桩子,有话直说!” 莽子慌忙跨前半步,粗粝的手掌蹭了蹭衣角:“大当家,兄弟们在山口逮着俩人——金家老四和那个叫郑逸的记者。我寻思这俩身份特殊,不知该押哪儿、咋处置,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话音发虚,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生怕说错半个字触怒这位雷厉风行的当家。 第117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一) 莫老邪神色冷淡,眉梢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悦:“两人怎么回事?我明明吩咐过,让他们在青海湖老实待着。” 莾子神色略显局促,连忙解释:“他们说……想去战场上看看,长长见识。” 闻言,莫老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几缕寒光:“好,好得很...既然想见识战争,那就把他们送去媚娘的医疗营,让他们好好体验!” 郑逸和金家老四被五花大绑着押到医疗处的帐篷时,麻绳深深勒进皮肉,在挣扎中蹭破的伤口还渗着血珠。 媚娘瞥见这副狼狈模样,柳眉微蹙,旋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这不是笔杆子郑记者,还有金家的小霸王老四吗?” 她手指抚摸着腰间配枪,冲一旁的莽子嗔怪道,“怎么把贵客捆成粽子了?还不快松绑——老四,让媚姨给你解开。”说着便伸手去解绳结,指甲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媚娘指尖灵巧地挑动绳结,麻绳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莾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莫老邪\"体验战争残酷\"的吩咐完后,便脚底抹油般转身消失在拐角。 金家老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立马耷拉着脑袋开始卖惨,带着哭腔抱怨:“媚姨,我的手被勒得生疼……” 媚娘闻言轻笑一声,指尖动作不停,带着几分哄小孩的语气:“知道啦,媚姨这不正给你解着吗?再忍忍,小可怜。”她垂眸时,发丝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玩味。 最后一根麻绳滑落,媚娘拍了拍金家老四的肩膀:“歇着吧,前方又有伤员送下来了,媚姨得去接应抬担架的民夫。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她转身要走,布靴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媚姨!”郑逸突然开口,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您先去忙,我想去伤兵营看看,方便吗?”他目光坦荡,却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执着。 媚娘脚步一顿,转过身上下打量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行,让小李带你们去。”她扬声朝门外喊道:“小李!进来一趟!”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战场特有的紧张气息。 很快,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已跨进门槛。一个年轻赶马人粗布衣衫沾着草屑,腰间还别着骑马用的皮鞭,他抬手抱拳,声音洪亮:“头领,唤我何事?” 媚娘扫了眼他肩头沾着的马鬃,下巴朝郑逸二人微扬:“带这两位去伤兵营转转,路上仔细些,别让他们冲撞了救治。” 小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在两人狼狈的装束上稍作停留,旋即爽快应下:“明白!两位随我来吧。” 桐油灯, 在穿堂风里晃荡, 映得帐篷里斑斑驳驳。 老郎中抖着手往陶碗里倒草药,蒸腾的热气混着腐肉味,呛得金家老四说道:“这不是‘柴胡解肌汤’嘛!” 他才说完,老郎中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郑逸却在端详着,用门板临时搭成的手术台上,伤兵的血正顺着缝隙渗进砖缝,在潮湿的泥地上洇出狰狞的花。 “按住!”老郎中的大喊一声。 助手攥着大剪刀,刀刃刚触到伤员炸烂的小腿,伤员就像被踩住尾巴的猫般剧烈抽搐。 烂肉连着筋膜被生生撕开时,刺鼻的腥气直冲脑门,助手踉跄着相互搀扶了一把,喉间泛起酸水。 伤员突然暴起,铁钳似的手掐住床板的大叫:“给老子个痛快……别让小日子人看见……” 帐篷外传来哭嚎, 担架队又抬进三个血肉模糊的人。 最年轻的那个胸口中枪,胸前一个洞用布条缠着,血还不住的往外冒。 助手学着师傅的样子往他伤口撒上云南白药,粉末落进汩汩冒血的窟窿,伤员疼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呼噜声。 角落里,老兵们用刺刀撬开酒坛,往截肢的残肢上浇烧刀子,皮肉焦糊的味道混着酒香,熏得人喘不过气。 送药的小郎中带来噩耗:药物还没有送来。师傅盯着见底的草药罐“省着用。” 他枯瘦的手指戳了戳伤员的伤口,“明天血再找两张门板来。”窗外突然炸开炮声,震得满墙的草药包簌簌掉落。 而这时候, 帐篷里骤然炸开激烈的争吵,金家老四攥着把带血的剪刀,涨红着脸几乎要把简陋的手术台拍得震颤:“这剪刀连洗都不洗,直接给下个人用?!你们不怕害死人吗!” 正在缝合伤口的老郎中手一抖,银针差点扎进伤员皮肉,抬头时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色:“小娃娃懂什么!哪有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狠狠戳向剪刀,“再说了,那个伤员不是一身血污,哪来那么多讲究!” 郑逸挤过围观的医护,从桌子上拿起剪刀,看着剪刀上暗红的血痂。 忽然,郑逸记忆里想起了,学堂课本曾提到的“细菌致病说”在脑海翻涌,但看着周围人茫然又警惕的眼神,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老人家,上次镇东头王屠户杀猪,刀具用完都要烧水煮过……这剪刀沾着脓血,给下个人用怕是不妥?再说洋人也说了要注意卫生,有细菌。” 郎中嗤笑一声,继续穿针引线:“洋人的歪理也能信?人是被邪祟缠上才烂伤口,清水冲冲、艾草熏熏就干净了!” 他猛地一扯丝线,伤员疼得闷哼,“要真按你说的,多少人得等着伤口烂穿!” 金家老四气得脖颈青筋暴起,猛地将带血的剪刀掼在桌上,金属撞击声惊得伤员担架都跟着一颤。“行!你们就这么草菅人命!” 他扯松歪斜的领口,眼底烧着两簇火,“我这就去找大当家!让他评评理,看谁担得起这干系!” 话音未落,他已踹开帆布帘子,粗粝的脚步声裹着飞扬的尘土,径直朝着营地深处走去。 郎中瞥了眼金家老四撞开的摇晃帐帘,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他随手将那把争议的剪刀丢进搪瓷盆,溅起半盆暗红的血水,指尖在染血的围裙上随意蹭了蹭。 继续埋头处理伤员的伤口,嘴里嘟囔着:“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懂个什么......” 帐篷外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却连头也不抬,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以为然的轻蔑。 第118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二) 莫老邪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站在医疗营门口剧烈颤抖着,突然扯开嗓子对着围在门前的一众郎中嘶吼起来:“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看看这满营的污垢血水,像是救人的地方吗?” 青筋在他暴起的脖颈上突突跳动,眼里烧着两簇赤红的怒火,“我把人交给你们,是让你们治病救人的!不是看着他们伤口化脓生蛆!” 突然,莫老邪突然“呛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刀,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将寒光凛凛的刀刃抵在最近一名郎中喉间,额角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虬蛇:“当我莫某的刀是摆设?!今日治不好他们,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营门!” 刀尖微微颤动,映得郎中煞白的脸上泛起青白,营内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在死寂中更显凄厉。 媚娘原本笔直挺立的脊背突然绷不住了,“扑通”一声重重跪在沾满血渍的泥地里,发间银饰随着动作剧烈晃动:“大当家!这些年咱们不都是这么救人的吗?草药不够就漫山遍野地采,人手不足就日夜轮班守着……”她仰起脸时,眼眶里蓄满的泪水终于砸在衣襟上。 莫老邪猛地转身,靴底碾碎地上半片带血的绷带。他望着营帐内横七竖八的伤员,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敌人的枪炮早不是当年的土铳了!” 他的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震得两人的心同时一颤。 他死死攥住腰间刀柄,“你听听!那些铁疙瘩落下来,弟兄们就像麦秆似的成片倒下……”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唯有急促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响。 莫老邪缓缓转身,目光在血泊中逡巡一圈,最终落在鬓角斑白的龙叔身上:“龙兄,刚刚抓到的那个东瀛军医,还活着吧?” 他声音发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把他带来,让兄弟们都听他调遣——管他用的是什么东洋法子,能救人就行。”暮色掠过他骤然佝偻的脊背,仿佛一夜之间抽走了浑身筋骨。 紧接着,他踉跄着抓住一旁立柱,冲蹲莽子吼道:“快!骑上追风马去祥云城!发报给圆山寨——”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话语,他抹去唇边血沫,字字如铁,“就说弟兄们折损过半,急需能在医疗救命的法子!误了时辰,唯你是问!” 莽子猛地挺直腰板,钢刀般的目光撞上莫老邪猩红的双眼,铿锵一声抱拳:“尊令!”话音未落,他已旋风般冲向马厩。 莫老邪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又缓缓转身。 沾满硝烟的手掌覆上媚娘颤抖的肩头,用力将她拉起:“别跪着了。” 他盯着女子苍白如纸的脸,指腹摩挲着她发间沾血的银饰,“等东洋军医来了,你寸步不离跟着学。记住——多学一分本事,就能多保住一条命。” 夜风卷着远处零星的枪声灌进营帐,他的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却字字重若千钧。 莫老邪的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扫过人群定格在金家老四身上:“你老子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金郎中,现在该你顶上。” 他上前一步,染血的手指重重戳在对方胸口,“伤员的命,你可得给我护住了。”话音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人群里的郑逸,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便要转身安排其他事宜。 “大当家!” 郑逸突然扯开嗓子,一步跨出人群,粗布衣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我留下!不管是熬药还是抬担架,什么活都能干!”他胸膛剧烈起伏,目光灼灼盯着莫老邪。 莫老邪沉思片刻,说道“那您也留下吧!” 暮色浓稠如血, 龙叔押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踏入营地。 那人军靴沾满泥泞,白大褂上还沾着暗红污渍,被反绑的手腕勒出青紫痕迹,却仍梗着脖子用生硬的中文嘟囔:“八嘎……野蛮……” 莫老邪斜睨了他一眼,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媚娘,沾着硝烟的手掌重重拍在她肩头:“盯着他。活人要救,死人的法子也得学透。”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踏入夜色,腰间的马刀随着步伐撞出沉闷声响,转眼便消失在营帐转角。 须臾,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撕裂夜幕。追风马嘶鸣着掠过营地,扬起的尘土里,莽子伏在马背上如离弦之箭,朝着祥云城方向疾驰而去。 暮色浸透帆布帐篷的刹那,医疗营突然炸开刺耳的嘶吼。 那个被押来的小日子军医挣开束缚,扯着嗓子用生硬的中文咆哮:“绷带!消毒!这些统统不行!” 他猛地掀翻案几,瓷碗碎裂声混着草药的苦涩在空气中炸开。 郎中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手忙脚乱。 陶罐碰撞声、木箱拖动声、慌乱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有人打翻了药碾,有人撞翻了火盆,蒸腾的药烟里,此起彼伏的“小心”“让开”声中。 几个学徒跌跌撞撞抱着药箱躲闪,身后还跟着被拽着白大褂的东瀛人,他挥舞着胳膊,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喊着:“止血带!快去找止血带!”整个营地陷入一场混乱却带着生机的旋涡。 媚娘跪坐在血渍未干的草席上,眼睛死死盯着东洋军医的双手。 对方粗糙的指节翻飞,白绷带在伤员破碎的肩头缠绕成规整的三角,她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将每个动作都烙进眼底。 “手!必须用石碳酸反复擦洗!” 军医突然将搪瓷盆重重掼在她面前,刺鼻的药味直冲鼻腔。 媚娘慌忙撩起裙摆,在冰凉的药水里反复揉搓,直到双手被消毒水浸得发红发皱。紧接着是头部包扎——沾满血痂的纱布裹了拆、拆了裹,她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耳边还回荡着军医不耐烦的呵斥:“不对!要压住动脉!重来!” 此刻,媚娘的世界里只剩下翻飞的绷带、泛着寒光的镊子,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她咬着嘴唇,在伤员痛苦的呻吟声中,将染血的绷带又一次缠绕在他们的头上…… 第119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三) 晨曦初露, 金色的阳光如画笔, 轻轻勾勒出圆山寨的轮廓。 这座宛如水墨画卷般的小镇,在晨光中渐渐苏醒。 与此同时, 在连接“启思阁”工业园区与圆山寨的未完工公路上, 一匹矫健的快马正飞驰而过,马蹄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而苏俊, 经过昨夜连轴转地奔波于,多场中秋活动和不同人家之间。 直至天快亮时才疲惫地躺下休息。 带着微醺的醉意,他沉沉睡去,全然不知外界的喧嚣与晨光的降临。 骑手风驰电掣而至, 将一封电报狠狠拍进疤脸掌心。 他展开电报纸,目光如炬扫过字里行间,确认是加密过的民用密电后,迅速摸出裹着黑布的密码本。 泛黄的纸页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翻飞,蘸着唾沫的拇指快速比对字符,将看似普通的电文进行二次译码。 译出的内容让他瞳孔骤缩,连密码本都来不及塞进怀里,转身便朝金家药铺狂奔。 此时, 金家药铺天井里, 金老爹正凝神练习五禽戏,身形如熊晃虎扑,刚完成一招猿提。 忽闻急促的拍门声惊破宁静, 他收势皱眉,暗恼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却也只能快步上前打开厚重的木门。 疤脸眉眼带笑,刚唤了声\"郎中\"。 便被金郎中没好气地截断:“来了,知道吗?这久我家狗都咬瘦了……”话音里裹着三分抱怨七分调侃。 疤脸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这是金老爹嫌他来得太勤,不由得尴尬地挠挠头,干笑两声,转身拔腿就往苏俊的住处跑去。 朦胧中, 苏俊半梦半醒间攥住那封急电。 泛黄纸页上\"伤亡惨重...救命的法子...\"几字如重锤砸在心头,困意瞬间消散。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砖地上,在逼仄的陋室里来回踱步,脑海中翻涌着百年后野战医院的急救图景。 伤员分级制的红黄蓝绿四色标签在记忆里格外清晰——濒死伤员用红色标记优先抢救,黄色代表次紧急处理,绿色是轻伤可延迟救治,黑色则是无力回天的逝者。 还有那些救命的输血设备,通过交叉配血检测,将温热的鲜血注入伤员血管,把生命从鬼门关拽回来。 他记得……创伤急救四大技术:止血带精准捆扎动脉,三角巾巧妙固定骨折肢体,体外心肺复苏术,还有用生理盐水清创消毒的标准流程。 这些曾在书上及影视上见到的知识,此刻在他眼前化作鲜活的画面。 他必须尽快将这些现代医学理念,迅速的转化成当下能实施的救命方案,可是他也没有办法飞到千里之外去教啊! 青砖沁着刺骨凉意, 苏俊赤脚在屋内来回踱步,脚底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疤脸叔望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急促的步伐,心疼地拾起布鞋追上去:\"姑爷,地上冷,把鞋穿上...\" 话音未落,苏俊忽然停下脚步,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着:“必须建立标准化流程……伤员分类要有规范,急救操作得讲科学……” 他攥紧拳头,仿佛要将那些现代医学准则从记忆深处拽出来,深邃的目光里燃烧着迫切与焦灼。 苏俊猛地驻足,双眼骤然发亮,像是被闪电劈中般豁然开朗。 他重重一拍大腿,声音里带着破局的兴奋:“物资!充足的医疗物资是关键!” 可转瞬眉头又拧成死结——在这战火纷飞的年月,常规西药和器械无异于天方夜谭。他急促踱步,突然眸光一亮:“中药!老祖宗的方子能解燃眉之急!还有安南,那里或许能打通物资渠道!” 时间容不得半点耽搁。 苏俊踉跄着冲向书桌,打翻的墨水瓶在案头洇开一片乌色。 他抓起钢笔,笔尖悬在宣纸上方微微发颤,脑海中飞速罗列所需物资清单:止血钳、消毒棉、消毒药水、简易输血装置......潦草的字迹力透纸背,写完最后一笔。 他立刻对着疤脸叔说道:“迅速按这个地址,发报给马丁教授,就说急需医疗器械,务必以最快速度采购!”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在他紧绷的后颈,蒸腾的热气在寒夜里凝成细密的水珠。 望着疤脸叔匆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苏俊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 他想起金老爹库房里那些熬制好的中成药,又想到前线亟待救治的伤员,此刻唯有传统中药能解燃眉之急。 而此刻, 最精通药理、能调配出这些救命药的,就只有金老爹的了。 苏俊胡乱套上长衫,纽扣都来不及系好就夺门而出。 他踩着满地霜花,朝着金老爹的药铺疾步而去,心里盘算着:得尽快让金老爹再筹备药材,再想办法改良熬制工艺,让药效更快发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在房屋间快跑。 晨光熹微, 小伍蹲在井边清洗小葱, 指尖沾着的水珠在青石板上晕开细小水痕。 忽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只见苏俊衣襟歪斜、发梢微乱,像被火烧着般直奔父亲的药铺诊室。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动作愈发利落,三两下将洗净的芫荽、薄荷码进竹篮,朝厨房喊了声“娘,菜放案上了。”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药铺木门半掩,药香混着炭火气息扑面而来。小伍刚把耳朵贴上门缝,就听见父亲沙哑的声音传来:“贤侄放心,我这就按祖传方子配红药,专治枪伤肿痛!” \"红药?\"苏俊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他的认知里,云南白药早已声名远扬,但这\"红药\"却闻所未闻。 金老爹端起粗陶茶碗,轻啜一口浓茶,苍老的面庞上泛起一抹微笑:\"世人只道云南白药独步天下,却不知它还有姊妹——黑药与红药。” “尤其是这红药,知晓者寥寥,却是专治外伤的良药。” “比起白药,它的药力更猛,止血生肌、活血化瘀的功效更胜一筹,只是制法繁琐,流传不广啊。\"说罢,他轻轻摇头,眼神中透着几分惋惜。 苏俊目光骤然锐利,急忙追问:“老爹既说红药功效更胜,如今全力配制,那有何难处?” 第120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四) 金老爹却没有回答苏俊的问话,只是在那里沉思,又似在计较着什么? 见金老爹迟迟不答,苏俊心急如焚,声音不自觉拔高:“老爹,这红药里是不是有什么特别难寻的珍贵药材?” 金老爹缓缓摇头,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关键不在药材,而是这红药的制作工艺实在太过繁杂,精通此道的制药师傅太难找了。” 苏俊急得直搓手,脱口追问:“究竟难在哪里?” 金老爹摩挲着胡须沉吟片刻,语调不疾不徐:“这红药的难处,归结起来有三桩。头一桩,是药材前期处理如同走钢丝——萃取时,选哪种溶剂、把控多久时长、维持多高温度,样样都得精准到分毫;浓缩环节更是容不得半点差池,稍有疏漏就会折损药效,毁掉整锅药材。”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凝重:“第二桩,难在炮制配伍。就说乌头这类毒性药材,光是炮制就得经过浸、漂、煮、蒸多道工序,火候稍过药效衰减,火候不足又暗藏毒性。待炮制完成,还得在特定时机掺入秘制解毒药,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最后,金老爹重重叹了口气:“第三桩难在调和成型。几十味药材要磨成不同细度的粉末,按比例调配时得用戥子称到厘毫不差,混合过程既要保证均匀,又得拿捏好湿度与温度。从成药到干燥,每个环节都像在解连环扣,稍有闪失,这药就成了废柴。” 苏俊原本因希望而亮起的眼睛,在听完金老爹的话后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颓唐地垂着头。 就在这沉默压抑的氛围中,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药铺的后门传来。 小伍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俏皮的喊道:“爹爹,苏先生,走,吃米线啰!再不吃可就凉啦!” 苏俊眉头拧成死结,拖着沉重的步子挪进厨房。 瓷碗里米线蒸腾的热气拂过他紧绷的脸,却暖不了眼底的阴霾。 他木然夹起一筷子米线,机械地往嘴里送,酸辣鲜香的汤汁在舌尖漫开,可满心满脑都是红药制作的重重难关,再美味的食物此刻也如同嚼着木屑,没了半分滋味。 金婶婶正擦着灶台,余光瞥见苏俊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盯着碗里的米线发怔,筷子在汤里搅来搅去,却没往嘴里送几口。 她放下抹布,笑着打趣:“小苏,莫不是婶子的手艺退步了?瞧你这吃法,倒像是在数米线的根数呢。” 苏俊刚要开口解释,金老爹却先一步开了腔,声音里带着几分叹息:“他哪是嫌米线不好吃,是为红药的事儿愁得没了胃口。” “红药?!”金婶婶惊得提高了声调。她猛地转头看向丈夫,目光里满是惊讶与了然,“当家的,你说的可是咱们家传的那盒?就是当年给莫老邪治枪伤的……” 金老爹沉沉地点了点头,眉头又不自觉地皱起:“可不是那药。” 金婶婶围裙上还沾着水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打起红药的主意了?” 金老爹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还不是为了救人。外头有人急需这药续命,实在没办法了。” “哎哟!”金婶婶手里的木勺“当啷”撞在锅沿上,“这药连爹那样的老把式,一辈子才做出几盒。你又不是不知道,光是炮制乌头那一步就得熬上三天三夜……你还真打算蹚这浑水?” 金老爹盯着碗里渐渐凉透的米线,喉结动了动:“总得试试。”话音未落,他又苦笑一声,摇头道:“可就算拼尽全力,一次也就能做出一二盒。苏俊要救的人多,这点药……怕是杯水车薪。” 苏俊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二老的对话如重锤般砸在心头。 他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婶,我这会儿实在没胃口,您先收着,等会儿饿了再来吃。” 瓷碗推到桌角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是他此刻破碎的希望。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回房间,木门“吱呀”关上的瞬间,整个人瘫坐在斑驳的木椅上。 窗外蝉鸣聒噪,可他完全听不见,满脑子都是红药复杂的工序——那些需要精准把控的温度、必须严格配比的药材,还有难以寻觅的熟练匠人。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头,他无意识地抓过纸笔,开始反复勾画着那些模糊的设想,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极了他内心的焦虑与挣扎。 此刻, 莫雨薇轻轻的走了进来。 她倚着雕花窗棂,银簪垂落的流苏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她没出声惊扰, 只是望着苏俊紧锁的眉峰, 阳光顺着发梢淌进那双盛满忧虑的眼睛里, 将他眼底翻涌的思绪映得纤毫毕现。 而此时, 苏俊握着钢笔的手指已被墨水染蓝,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纸上潦草的字迹,手指反复划掉又添上新的公式。 嘴里喃喃自语:“不行,这个年代哪来高精度研磨机......真空干燥箱更是天方夜谭......” 笔尖重重戳破纸面,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抓乱头发,额头青筋微凸,像是被困在时间牢笼里的困兽,空有满脑子现代技术,却被现实的枷锁勒得喘不过气。 莫雨薇看着苏俊反复扯乱头发、笔尖在纸上狂乱划动的模样,心口像是被揪住般发疼。她轻轻上前一步,声音里满是担忧:“哥哥......” 苏俊猛然抬头,看到莫雨薇盈盈站在光晕里,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下意识地将写满字迹的纸往身后藏了藏,却藏不住指尖的墨渍和眼底的血丝。 莫雨薇抿着唇点点头,目光扫过他眼下的青黑,睫毛微微颤动:“哥哥,今天难得休息。南盘江边的格桑花开得正好,咱们去散散步?中午再回家陪娘吃顿饭......” 她绞着衣角,声音越来越轻,生怕触碰到他紧绷的神经,“就当......就当是歇一歇,好吗?” 看着爱得如此卑微的莫雨薇,苏俊不由一阵心疼,伸手牵住她的手,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酸涩:“好,我们去。” 第121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五) 江面晨雾渐散, 天光与水波交融成澄澈的一色。 莫雨薇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舟影,唇齿间流转出一句清吟: “水天一色清,心愿舟行远。” 尾音被江风揉碎,随着粼粼波光一同飘向雾霭深处。 苏俊的指尖悄然扣住莫雨薇微凉的十指,手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细腻的纹路。 “薇薇又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裹着江风,像浸透晨露的棉絮般轻柔。 莫雨薇垂眸望着江面碎金般的波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她轻轻点了点头,喉间滚动着未出口的字句,最终只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苏俊见状弯起唇角,拇指轻轻抚过她泛白的指节,带着蛊惑般的温柔:“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说与我听。” 莫雨薇垂眸拨弄着衣角,忽然轻声开口:“哥哥,你还记得我把你写的《雪国》,寄给香港那同学了吗?” 陪着莫雨薇散步的苏俊,听到这话,他的脚步微微一滞。 脑海中瞬间闪过,抓获小日子那个矮大紧的招供里,这个薇薇同学的老公,就是黑龙会的爪牙山本一木,心中暗忖:难道这人要耍什么妖蛾子了? 苏俊不动声色的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随手采了一朵格桑花,递给了莫雨薇,语调轻松得仿佛就像在拉家常地说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怎么薇薇,突然说起这个来?” 莫雨薇忽然顿住脚步,贝齿轻咬下唇,一双杏眼泛起盈盈水光:“哥哥!今天收到香港同学的回信,信封里夹着张富滇银行的支票——一万大洋!” 她攥紧那朵格桑花,声音带着压抑的愠怒,“她说要买断《雪国》的版权,这分明是……分明是把你的心血当商品!” 江风拂过她泛红的脸颊,发梢随着激动的情绪微微颤动,“我明天就去退钱,一定要把稿子要回来!” 苏俊望着莫雨薇气鼓鼓的侧脸,忽然低笑出声。 “傻丫头,别折腾了。”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江面上往来的货船, “把这一万大洋捐给你的''薇念慈善机构'',不比要回稿子更有意义?” 莫雨薇急得眼眶发红,贝齿咬住下唇:“可那是哥哥熬夜才写完的……是哥哥的心血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潮湿的江风中微微发颤。 苏俊却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纤纤手指,眼底映着粼粼波光:“别可是了,薇薇能让灾区的老人,妇孺们吃上饭,比任何稿子都珍贵。” 苏俊握着莫雨薇冰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纹,“薇薇,你不是常说‘文字的力量在于传递善意?’这一万大洋,或许能救下更多人的命。” 莫雨薇垂眸绞着衣角,睫毛在眼下投出轻颤的阴影,半晌才轻轻点头:“那……好吧!”话音刚落,她又咬住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江风都染上了踌躇。 苏俊抬手用手指轻轻擦过她泛红的耳尖,语气温柔得能拧出水:“我的薇薇什么时候学会藏心事了?”他微微俯身,与她鼻尖相触,“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莫雨薇忽然攥紧苏俊的手,像受惊的小鹿般别开脸,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浪涛吞没: “她们……在信里说,想……想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 话一出口,她紧绷的肩膀陡然松懈,脸颊却烧得通红,连耳垂都泛起桃花般的绯色。 像受惊的小鹿般的莫雨薇, 脑袋迅速埋进苏俊怀中, 整个人紧紧依偎着,将脸颊完全藏进他温暖的胸膛,只露出小巧的后脑勺 。 苏俊眉温柔的用手臂稳稳圈住她,掌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语调里满是宠溺:“欢迎她们来啊!” 苏俊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下颌微收,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战意。 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心底暗暗思忖:“山本一木,放马过来吧。且看你究竟能搅起多大的风浪!” “嘿哟——嘿哟——” 这时,一阵纤夫扯破喉咙吼出号子传来,沙哑的嗓音混着江水轰鸣。 声音打断了苏俊的遐想,抬起头看着这一群纤夫。 只见他们脖颈暴起青筋,随着号子节奏同步蹬腿、俯身、前倾,每一步都像要将大地踩出深坑。 看着众人牵拉的纤绳,最终合到一根纤绳上,拉动帆船在逆水行舟时,苏俊的脑袋里似乎刹那间灵光乍现…… 这震撼的一幕如闪电劈开混沌,苏俊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瞬间沸腾。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苏俊扯开嗓子对着呼啸的江风嘶吼,额角青筋随着呐喊突突跳动。 望着纤夫们交织的身影,那些日夜苦思的精密机械图纸突然在脑海中碎成齑粉——自己怎么就钻进了牛角尖? 为何非要执着于,一步登天的药物制造高端设备呢? 苏俊也猛然想起二战时期美国twi团队破解光学镜头困局的往事:二十道磨镜工序中,并非每一步都需顶尖技术。 当新手专攻基础操作,老师傅聚焦精密研磨,将复杂工艺拆解成众人可及的模块,难题便迎刃而解。 此刻江心那股凝聚众人力量的纤绳,不正与这种化整为零、协同发力的智慧如出一辙?苏俊狠狠拍了下额头,眼底迸发狂喜的光芒,江水的腥咸里,一场技术革新的蓝图正悄然铺展。 灵感的火花在苏俊脑海中轰然炸开,他的思绪如离弦之箭,瞬间穿透江畔氤氲的晨雾。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莫雨薇发梢的动作骤然停滞,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魂魄已尽数沉入红药研制的浩瀚蓝图之中。 那些纤夫拉纤时凝聚的力量、二战镜头工艺拆解的智慧,此刻化作千万道灵光,在他脑内交织成精密的齿轮,飞速转动着勾勒出全新的设计构想 。 而此时,莫雨薇却将脸颊,紧紧的贴在苏俊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炽热的心跳。 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他胸前的衣襟,唇角勾起一抹柔若春水的笑意…… 第122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六) 东京, 陆军参谋本部作战室内, 气氛低得令人窒息。 河合操攥着电报的指节,一阵阵“嗒嗒……”的轻响,那份密电仿佛烫着他的掌心。 “哗啦——” 作战地图、文件被掀翻在地,瓷杯碎裂的声响惊得众人脊背发凉。 “八嘎!” 河合操踢开脚边的文件夹,猩红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下属, “立刻彻查!是谁走漏了皇陵机密?支那人如何得知?让中川启介,三天内查出结果,查不出来让他剖腹谢罪吧!” 参谋们垂首屏息, 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唯有河合操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回荡。 南诏王陵。 小日子指挥部内一片狼藉。 刺耳的枪炮声穿透墙壁, 在混乱的脚步声与嘶吼声中。 莫老邪率领的队伍,正从南北两个方向发起猛烈攻势,小日子防线摇摇欲坠,士兵们因缺少弹药而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发报机在角落里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山口纯子一袭黑色制服端坐在桌前,眼神冷冽如霜,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漠然注视着眼前的混乱。 这时,她的“榴莲”叔叔,面色涨红地冲了进来,拽住她的胳膊急促道:“小纯子!快准备,跟我们一起突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子与渡边淳一猛然朝着指挥部方向疾冲而去。 守卫门口的小日子卫兵见状,暴跳如雷,扯着嗓子用日语恶狠狠地呵斥道: “八嘎!出去!” 然而,话音未落,猛子眼神骤冷,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卫兵瞬间倒地,鲜血溅洒在指挥部门前。 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如同一记重锤,瞬间击碎了指挥部内的喧闹,原本嘈杂混乱的空间刹那间陷入死寂。 所有小日子都被这变故惊得呆立当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 枪音未落,一名军刀锃亮的小日子少佐拨开人群,踏着满地的文件缓步走到猛子前面。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目光如毒蛇般在猛子和渡边淳一身上游走:“军火库的冲天火光,各据点的混乱……这些都是你们的杰作?” 猛子指尖摩挲着枪栓,喉间溢出短促的冷笑,扬起染血的下巴:“眼力不错,不过聪明人都知道——”他故意停顿,扫过指挥部内如临大敌的小日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少佐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狂笑,猩红的眼白里布满血丝。 “蠢货!” 他唰地抽出军刀直指猛子咽喉,刀光映得众人脸色发青,“看看四周黑洞洞的枪口,该放下武器的,是你们!” 随着他的手势,暗处的小日子齐刷刷端起步枪,子弹上膛的咔嗒声此起彼伏,仿佛死神在叩击扳机。 少佐话音刚落, 猛子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刹那间, 他双手用力一扯,“哗啦”一声,上衣被撕裂开来,露出缠满全身的炸药与手雷。 黑色的引线密密麻麻地交织着,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随时都会吞噬一切。 猛子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决然,他一把扯住腰间的导火索,声如洪钟般怒吼道:“来啊!开枪啊!看看是你们的子弹快,还是我的炸药快!老子这条命,换你们十几个小日子,值了!”那声音中带着破釜沉舟的豪迈,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少佐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握着军刀的手剧烈抖动起来,刀刃无力地悬在空中。 他死死盯着猛子身上的炸药,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指挥部内的小日子也都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整个空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唯有猛子粗重的喘息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猛子攥紧腰间的导火索,青筋暴起的脖颈因用力而绷成铁索状,目光如淬毒的箭矢射向少佐:“渡边君!” 他的怒吼震得空气发颤,“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捆严实了!” 话音未落,早已蓄势待发的渡边淳一如同猎豹般窜出,寒光闪烁的匕首抵住少佐喉间,另一只手迅速掏出绳索,开始捆起少佐来。 就在猛子厉声发令的刹那,一抹森冷的金属光泽从他背后悄然浮现——角落里的日军曹长半跪着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几乎贴上猛子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凝滞的空气!山口纯子侧身扣动扳机,子弹擦过猛子耳际,精准穿透曹长握枪的手腕。 断手的惨叫与枪支坠地的闷响同时炸开,曹长瘫倒在地翻滚哀嚎。 指挥部内的小日子如遭雷击,所有人机械般僵住,枪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方才还嚣张的少佐被捆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滴在满是文件的地板上。 “放下武器!” 山口纯子踩着满地狼藉缓步上前,手枪在掌心划出危险的弧线, \"外面全是我们的人,你们想死几次?\" 她的目光摆扫过瑟瑟发抖的士兵,冰冷的语气像毒蛇吐信。 不知谁的手枪率先“哐当”落地,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此起彼伏的金属撞击声中,小日子终于崩溃,高举的双手如荒草般在硝烟里摇晃。 硝烟尚未散尽,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 山口纯子循声望去,正对上\"榴莲\"叔颤抖的瞳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震惊、痛心与难以置信交织翻涌,仿佛要将人吞噬。 “小纯子......你...” 老人的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握枪的手微微晃动,枪口不知该指向昔日的\"侄女\",还是满地投降的同僚。 山口纯子的枪口却纹丝未动,冷硬的金属泛着寒光。 她拨开垂落脸颊的碎发,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榴莲叔,放下武器。”话音未落,子弹已上膛的脆响格外清晰,“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死寂中,老人的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眼眶泛起水光。 握枪的手先是剧烈抖动起来,随后缓缓垂下。 金属落地的脆响惊起几缕尘埃,那把曾无数次对准敌人的枪,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彻底压垮了他最后的抵抗。 老人佝偻着背,如同一棵被狂风折断的老树,在满室投降的浪潮中,彻底卸下了武装…… 第123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七) 重机枪声戛然而止。 地堡内,小日子突然举起了白旗。 一直观察着前方的莫老邪愣住了…… 他喉结滚动两下,旋即扯开沙哑的嗓子:“停火!所有人停火!” 嘶哑的命令穿透战壕,子弹的尖啸声渐次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战场上的死寂。 瞬间,莫老邪的心里无数个想法突现,这些狗东西想干什么?难道是真心想投降,还是诈降…… 那种选择,让莫老邪脸上阴晴不定,因为他知道,他的每个决定,都是关系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刹那间,莫老邪的思绪如惊涛骇浪般翻涌。 这些狗杂碎,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是真心投降,还是设下陷阱假意投降?每一种可能性都像带刺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的脸色瞬息万变,时而凝重如铁,时而阴晴不定。 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抉择,每一个决定都如同悬在众人头顶的利刃,稍有不慎,便会斩断无数鲜活的生命。 那些信任他的兄弟,此刻都将命运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必慎之又慎。 此时,战场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 所有人的目光如灼热的火炭,沉甸甸地压在他莫老邪身上。 将士们紧紧端着枪,一个个的手指全抠在枪栓上,全身喉结随着紧张的吞咽上下滚动,无声的催促像潮水般将他包围。 “大当家!” 护在莫老邪身边的莽子,突然开口:“我带两个兄弟摸过去探探虚实!要是有诈,咱们也好提前准备!” 莫老邪眯起眼睛,目光仔细扫视战场片刻,随即朝着莾子点头示意。 得到默许后, 莾子将步枪往肩窝一抵,旋即翻身滚出战壕。 身后两名手下默契配合,三人呈三角阵型快速匍匐前进,膝盖和手肘在泥地里交替发力,身影在硝烟中时隐时现,如同三条蛰伏的猎豹,朝着地堡悄然突进。 硝烟未散的阵地上, 白旗在焦土间歪歪斜斜地摇晃。 见莾子进到了地堡坑道,猛子拍打着满身尘土,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咧着带血的嘴角笑道:“莽子哥,你们这‘没良心炮’可真够狠!刚才我在碉堡里,被震得耳朵嗡嗡响,连头都抬不起来。” 莽子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像被点燃的爆竹般蹦起来。 他挥舞着沾满硝烟的手臂,冲着不远处的莫老邪又喊又跳:“大当家的!我们赢了!胜利了!”粗粝的嗓音穿透弥漫的硝烟…… 欢呼声如同点燃的引线,从地堡向四周炸开。 战士们纷纷从弹坑、掩体里探出脑袋,抛掉武器互相拥抱,满是血污的脸上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整个战场化作沸腾的海洋,唯有莫老邪立在原地,望着眼前突然转变的局势,脑海里还回荡着未消散的轰鸣声——这就胜利了?硝烟裹挟着灼热的风掠过他的脸庞,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恍惚。 莫老邪怔愣的神情迅速被凌厉取代,他眼底燃起兴奋的精光,扬声下令:“猛子!立刻让据点里的日军,用电话通知北面防线投降!一个都不许漏!”话音未落,几个战士已架着惊魂未定的日军通讯兵冲向地堡内的电话。 随着电波穿透硝烟,北面防线接连传来缴械的消息。 莫老邪的队伍如铁钳般合拢,将整片南诏王陵地面牢牢掌控。 残阳为焦土镀上暗红,不同方向的战士们高举武器,在硝烟中相拥而笑,胜利的欢呼震落枝头最后几片枯叶。 当欢呼声渐弱,一抹窈窕身影拨开人群。莫雨瑶发丝凌乱却眼神明亮,她灵巧地穿过战士们的庆贺,稳稳停在莫老邪身前。 沾着尘土的脸庞漾开浅笑,仿佛带着穿透硝烟的暖意:“爹,我们胜利了。” 胜利的欢呼如潮水般翻涌,突然被一声急切的呼喊截断。 赶马人跌跌撞撞冲进人群,缰绳还缠在手臂上,喘着粗气喊道:“大当家!大事不好!汤团长的部队正朝着弥渡方向全速开进!” 莫老邪握枪的手猛地收紧,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战场的硝烟仿佛突然凝固,他望着远方扬起的滚滚尘烟,喉结上下滚动却未发出声音。 “爹!” 莫雨瑶脸色瞬间煞白,手指指向弥渡方向,“汤团长是冲着小日子,藏在弥渡仓库的南诏王陵宝藏去的!” 话音未落,林杰已“唰”地抽出腰间马刀。寒光在暮色中流转,刀刃映着他紧绷的下颌,锋利得仿佛能劈开凝滞的空气。 “大当家!” 他双手抱拳,刀柄重重磕在焦土上,“我们浴血奋战才拿下王陵,汤团长却想趁虚而入!我担心留守弥渡的巧手孙穆、冷婉清他们势单力薄,敌不过汤团长!请拨给我二百弟兄,定将这些贪心之徒拦在弥渡城外!” 众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碰撞的寒芒与压抑的怒喝。 莫老邪盯着远处越来越浓的尘雾,牙关咬得咯吱作响,胜利的余温尚未散去,新的危机已如毒蛇般缠上脖颈。 林杰攥着刀柄正准备听莫老邪下令,让他率人去追击。 可猛子突然拨开人群挤到莫老邪身边。 他压低身子,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凑到莫老邪耳边,声音混着喘息急促道:“大当家,弥渡仓库里那些南诏王陵的宝物,不过是些笨重的艺术品罢了” “真正值钱的玩意儿——那些几十吨金银,早被小日子熔成了碗碟、烛台!他们打算趁乱偷运回本土!” 莫老邪浑身一震,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亮如骤燃的火把。他一把扣住猛子的肩膀,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对方:“此话当真?!” 猛子脖颈暴起青筋,重重地点头。 莫老邪盯着远处渐渐隐入暮色的尘烟,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周围战士纷纷侧目。 他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眼底闪过狡黠的精光:“好!好!好!既然如此,何须大动干戈?一人,便能教汤团长,此行无功而返!” 第124章 工业思想的萌芽(八) 莫雨瑶神色骤变,语气中满是震惊:“爹!这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一旁的林杰与将士们也纷纷投来好奇目光,虽未开口,眼中的疑惑却不言而喻。 莫老邪环视众人,脸上笑意渐浓:“还能是谁?自然是无冕之王——记者郑逸!” “只要他将小日子盗掘南诏王陵一事公之于众,再点明所有被盗文物均由大理镇守使麾下汤团长成功查获,量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此事定会轰动世界,说不定百姓们还会自发为他们修建生祠呢!”言罢,莫老邪仰头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林杰听闻此言,瞳孔骤然睁大,像是被闪电劈中般猛然醒悟。 他一拍脑门,连珠炮似的说道:“对啊!我差点把这茬忘了!大当家,我得赶紧去通知弟兄们!不用再豁出命守着南诏王陵的文物了。” 莫老邪望着他火急火燎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手虚按示意他冷静:“这事,你派吴忠源跑一趟就行。你眼下有更要紧的差事——答应过郑记者的采访,可得好好准备。这事现在可是整件事的点睛之作。” 硝烟弥漫,林杰已策马疾驰至医疗员驻地。 身后,满载物资的马队鱼贯而行,其中不仅有刚缴获的军备器械,更裹挟着几名被押解的日方医护人员。 与此同时,担架如长龙般蜿蜒而来,上面躺着的皆是被俘的敌军伤员,他们或呻吟、或昏迷,在残中勾勒出一幅残酷的战地图景。 抵达驻地后,林杰脚步匆匆,目光在人群中急切搜寻,终于锁定了郑逸的身影。 他快步上前,眉眼带笑:“郑大记者,近来可好?” 郑逸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斜睨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瞧我这灰头土脸的模样,还用得着问?”语气虽带着几分嗔怪,却藏不住熟稔的调侃意味 。 林杰目光坚毅,唇角扬起自信的弧度,朗声道:“郑大记者,这一切都是为了这场战的胜利。如今大局已定,你想知道的,我必定毫无保留的接受你的采访。”他整了整衣襟,摆出一副郑重以待的架势,眼中闪烁着期待与坦然。 郑逸难掩喜色,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钢笔,指尖兴奋得微微发颤:“当真?那再好不过!我早就准备了一肚子问题!”说罢,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如炬地看向林杰,笔尖悬在纸面,“林队长,能否先谈谈,你们是如何发现日军盗掘南诏王陵的阴谋?这中间又经历了哪些惊心动魄的环节?” 林杰微微沉吟,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挺直脊背,缓缓开口:“一切要从一个月前的那五架水上飞机说起……” 随着他的讲述,那些暗夜里的侦查、险象环生的埋伏、与敌军的殊死搏斗,如同画卷般在郑逸眼前徐徐展开。 郑逸全神贯注地记录着,时不时追问细节,不时的在笔记本上划出每个关键信息,保证重点都不会遗漏。 采访进行到一半,阳光的穿透过营帐的缝隙洒进来,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色光晕。 林杰忽然停顿,目光望向远方:“其实,最让我感动的不是胜利本身,而是看到了南诏王陵的文物,又重新回到了国家的手中……”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泛起泪光。 郑逸的笔尖一顿,敏锐地捕捉到这抹柔情:“看来这场胜利,文物得到完全的回归才是制胜关键。那战后,您对南诏王陵的保护有什么计划?” 林杰握紧拳头,语气坚定:“我们会把现在被大理镇守使麾下汤团长守护的南诏王陵的文物交给相应的专家团队,并对王陵的这些文物进行系统性修复和保护。绝不能让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再遭贼人惦记!” 太阳西沉,营帐内的采访仍在继续,而这场对话,终将化作铅字,让更多人知晓这场扞卫文明的传奇之战。 采访甫一落幕,郑逸便迫不及待地抓起文稿。骑上马,在林杰的陪护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祥云的邮政局…… 他深知,这些浸透热血的文字承载着怎样的分量。 顾不上擦拭额头的汗水,他大步冲向电报室,将写满战况的稿纸郑重递给发报员:“加急!务必以最快速度传给《申报》《大公报》,还有《滇声报》!” 夕阳在窗外悄然浸染,郑逸却浑然不觉,守在发报机旁寸步不离。 随着电波“滴滴答答”划破长空,那些关于南诏王陵保卫战的英勇事迹、军民齐心的壮举,正化作跳动的讯号,穿透层层夜幕,飞向全国各个角落。 郑逸仿佛已经看见,明日清晨,无数国人捧着报纸热泪盈眶的模样——这是属于中国人的胜利,是文明与尊严的凯旋…… 郑逸此刻正在兴奋的守着电报员在发电报。 可是林杰却已铺开泛黄信纸,蘸墨的笔尖悬停片刻,终于落下遒劲字迹:“龙军长钧鉴:南诏王陵保卫战告捷,然战果颇丰之际,大理镇守使麾下部队突至,将缴获文物悉数接管。此中详情,容后续面禀。” 准备马上给龙军长发出电报,而自己看着这份电文则一声叹息。而这一声无声的叹息,也仿佛被他发了出去。 残阳如血,染透了小日子的临时洞穴的仓库前。 在猛子的引领下,莫老邪踩着满地狼藉踏入室内。 脚下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碗碟——那些曾被小日子熔铸的南诏王陵沙金及银子,此刻在火把下泛着冷冽的光,折射出扭曲的光芒。 莫老邪弯腰拾起一只錾刻着古老图腾的银碗,指腹摩挲着碗壁上斑驳的纹路。 良久,他直起身子,目光扫过整座“金山”,喉间溢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有了这些,咱们筹建工厂的钱,算是有着落了。”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金属相碰的轻响,在空旷的库房里久久回荡…… 第1章 割草喂车的女孩(一) 金家药铺 门前人声鼎沸, 青石台阶被往来脚步磨得发亮。 李穗握着狼毫的手腕发酸,墨汁在宣纸上洇开细小的毛边,她不得不加快动作——林芳正踮着脚,在拥挤人潮中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这些蜂拥而至的男女大多目不识丁,全靠她俩登记,给她们应工的条子,此刻条子竟成了他们美好生活的希望。 笔尖悬在半空顿了顿, 李穗忽然想起暮色里缠着小脚的祖母。 那些在油灯下翻开的《女诫》、《内训》、《列女传》,泛黄书页间絮絮叨叨的妇德训诫,当时只觉得枯燥,如今却化作生存的本领。 墨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她抿了抿唇,继续将工人的姓名工整落下,每一笔都带着对那位固执老太太隐秘的感激。 此刻, 地牢铁门吱呀开启的瞬间, \"黄瘪老鼠\"的膝盖突然发软。 可这次,陆所长却递来四个大洋,且还带着体温,及那声迟来的“误会了”,像把钝刀,在他结痂的伤口上又剜了一刀。 整整四天,他这在恶臭的稻草堆里,数着墙缝透进来的一缕月光,指甲缝至今嵌着审讯时留下的血痂。 此刻重见天光,刺眼的日光让他眯起眼睛,掌心的大洋被捏得发烫,仿佛要烙进皮肉里——这四个带着屈辱的大洋,是他拿清白换来的“误工费”。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地牢,草鞋在青石板路上磨出沙沙声响。 金家药铺的幌子在风中招展,女儿阿穂的麻花辫,仿佛已经在眼前晃动。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用粗糙的袖口狠狠擦了把脸,抓紧那四块带着体温的大洋,朝着记忆里的方向狂奔而去。 但是现在金家药铺前的青石板被挤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潮像沸腾的蚂蚁群,将\"黄瘪老鼠\"死死拦在门槛外。 他踮起脚,脖颈被粗布麻衣蹭得生疼,望着熟悉的药柜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挤不进去。 “这位爷,借问这是出啥事了?”他拽住个往门里挤的灰衣汉子。 那人不耐烦地挣开,捏着鼻子朝斑驳的土墙上扬了扬下巴:“自己去那边,找个认字的念给你听!” 顺着那人手指望去,半张毛边纸歪歪斜斜贴在墙上,被风掀起的边角卷着尘灰。 “黄瘪老鼠”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四个大洋在掌心硌得生疼——这铺子是女儿安身立命的地方,此刻怎么会围满了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墙根,挤开围观的人群。 一位头戴瓜皮帽的长衫中年人正摇头晃脑,拖着长腔念那张告示:“兹有金家药铺……”话音未落,“黄瘪老鼠”已踮起脚尖,死死盯着发黄的纸张。 幸好“黄瘪老鼠”有母亲教的几个字,他就眯起眼睛,逐字辨认歪斜的墨迹。 当“包吃住”“八个大洋”几个字撞入眼帘时,他不由想到自己在石灰窑干活一月包吃才有一块半块大洋,虽说现在“启思阁”的工地做的工资比这里高,可是那里是干一天有一天的钱。 而这小小的招聘告示上,竟写着一月八枚大洋,还是长工,旱涝保收……这怎么不让他动心呢? 人群推搡间,他被挤得踉跄了一下,却死死盯住告示,并记下了内容。 恍惚间八个大洋,仿佛化作女儿阿穗的笑脸——若是得了这份工,不仅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还能攒钱把老宅塌了的院墙补上。 他咬了咬牙,突然转身逆着人流挤出重围,攥着告示的手青筋暴起:这工,说什么也要试试! 风卷着碎纸屑掠过脚踝,\"黄瘪老鼠\"低头看着自己浸透汗渍的粗布短打——裤腿还沾着地牢里的霉斑,袖口磨得发白,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几个路人经过时,纷纷掩鼻侧身快步躲开。 他下意识扯了扯衣领,喉结上下滚动。金家药铺虽说是招伙计,但这般邋遢模样,怕是连门槛都跨不进去。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告示上“品行端正”几个字,突然转身往河边跑去。浑浊的河水里,映出一张胡茬满面、眼窝深陷的脸,那是被牢狱生活折磨得脱了形的自己。 “阿穗要是见了,得多心疼......”他喃喃自语,弯腰捧起冰凉的河水,用力搓洗着脸上的污垢。 衣摆被他浸在水里反复揉搓,直到刺鼻的气味渐渐消散。 上岸时,夕阳把他单薄的影子拉得老长,湿透的粗布衣裳在风中鼓起,他攥紧拳头,朝着圆山寨沽衣铺的方向走去——就算用掉那四个大洋,也得置办身像样的行头。 阳光在药铺门楣投下最后一抹余晖时,李穗正在整理招工人员报名的名单时,忽觉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转身刹那,她手中的毛笔险些滑落——那个立在柜台前的身影,穿着浆洗得笔挺的月白长衫,青布鞋纤尘不染,儒雅的气质竟让她恍惚以为是哪位新主顾。 直到对方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带着几分局促的老动作,才让李穗猛地回过神来。 她盯着那张被溪水冻得有些发红的脸,看着父亲刻意梳得整齐的鬓角,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爹?” 她用的那软糯的云南红河口音喊道,这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意,“你......你怎么来了?” 药香氤氲的铺子里,父女俩隔着半人高的柜台相望,新衣裳上的樟脑味混着草药气息。 “这不,你爹我也来应聘不是!”\"黄瘪老鼠\"——不,此刻身着长衫的李修文摸了摸后颈,被女儿打量的目光盯得发窘,粗粝的手掌在衣襟上蹭了蹭。 李穗手中的狼毫\"啪嗒\"磕在砚台上,墨汁溅出星点黑花。 她猛地抬头,望着父亲局促又期待的神情,突然笑出声来:\"爹你怎不早说!苏先生正在后院应聘,再晚半步可就走了!\" 话音未落,她已抓起案头的毛边纸,笔尖在墨池蘸得饱饱的。“李修文”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家庭住址的每一笔都带着利落的锋芒。 写完后,她将字条塞进父亲掌心,又拽着他往内院推搡:“快些去!莫让苏先生等急了!” 李修文被女儿的好友林芳,推得踉跄半步,怀中的字条还带着女儿指尖的温度。 他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抬脚跨过石门槛,微笑着走了进去。 第2章 割草喂车的女孩(二) “黄瘪老鼠”——哦不,应该是李修文,此刻正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旁人引领下踏入一间屋子。 屋内,苏俊端坐在正中桌前,其身旁的年轻后生见状,跨步上前,目光直勾勾地问道:“条子呢?” 李修文先是一愣,旋即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掏出女儿写的纸条,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苏俊目光在“黄瘪老鼠”身上逡巡片刻,又低头扫了眼纸条上的新名字,瞳孔忽地微缩——眼前这个身着长衫的男人,分明是那个曾被唤作“黄瘪老鼠”的家伙嘛!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暗自想着: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身行头一换,似乎连带着名字都跟着改头换面了,让从前那副蔫头耷脑模样的人,此时倒真生出几分文人的清俊气质来。 苏俊唇角微扬,浅浅一笑,稍作思索后,便迅速恢复到应聘的严肃氛围中。 他敛了笑意,神色一正,目光直视对方:“李修文,今年贵庚?” “黄瘪老鼠”连忙拱手,恭敬答道:“回苏先生,在下光绪十四年出生,算起来,虚岁三十七了。” 苏俊闻言心中微动,没想到这昔日被人轻贱的“黄瘪老鼠”,回答问题竟如此条理分明,比起今日前来应聘的众人,着实出挑许多。 这份意外的表现,让苏俊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不过,他并未表露分毫,紧接着追问:“那你可识得字?” “黄瘪老鼠”垂眸思忖片刻,拱手正色答道:“苏先生,在下虽未进过私塾,但家母自小便以先父遗留的《大学》《中庸》《尚书》《诗经》等经书为底,悉心教导。这字倒也认识一些。” 苏俊听闻此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名教子有方的老妇人。 在这个文盲率高达九成的年代,能教导孩子熟读经典、识字明理,绝非易事。 这份坚韧与远见,令他心头涌起一阵敬佩——寻常人家尚在为温饱奔波,她却能以单薄之力,为孩子铺就一条识字通文的路,这何尝不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 苏俊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黄帝内经》,让身旁的后生,递到了“黄瘪老鼠”手中: “你读来听听。” “黄瘪老鼠”双手接过古籍,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恭敬翻开《素问·上古天真论》,清朗的诵读声在屋内响起:“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字句铿锵,经文如潺潺流水般倾泻而出。 “好了。” 苏俊抬手止住尚未读完的诵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李修文,你明日便可来上工了。” “黄瘪老鼠”眼眶瞬间泛红,喉头滚动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接连躬身致谢:“多谢苏先生!多谢苏先生!”话音里裹着破茧重生的欣喜。 这一刻,“黄瘪老鼠”(不,如今该唤他李修文了)的心剧烈跳动着,胸腔里翻涌的喜悦几乎要破喉而出。 他满脑子都是女儿李穗的模样,恨不得立刻飞奔到铺子里,将这份喜讯告诉她。 想到女儿即将绽放的笑颜,他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连空气都染上了蜜糖般的甜意。 当得知父亲被录用的消息,李穗难掩眼底的雀跃,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对着自己的好友林芳说道:“阿芳!这儿先麻烦你照看一下,我陪我爹出去说一下话。” 话音未落,她已迫不及待地转身出了柜台,脚步轻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牵着父亲的手出了金家药铺。 李穗拉着父亲的手,一路小跑来到大青树下。斑驳树影里,她眼尖地寻到块平整的石头,忙扶着父亲坐下,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爹!快给我讲讲,到底是怎么被录用的?我都快急死了!” “黄瘪老鼠”(如今该唤作李修文了)胸膛还在剧烈起伏,难掩兴奋。 他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将从踏入屋子到被苏俊认可的每一个细节,连语气神态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讲给女儿听。 说到精彩处,父女俩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笑声惊起了大青树,树梢的几只鸟雀,扑棱棱飞向晴空。 此时,李穗目光落在父亲微微发白的嘴唇和因激动泛红的面庞上,这才惊觉:父亲忙了一上午,定是又渴又饿。 她忽地站起身,双手按住父亲欲起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急切:“爹,您就在这儿歇着,哪儿都别去!我去买点吃的喝的,眨眼就回!” 话未说完,人已转身小跑着冲向街角,发梢在风里扬起欢快的弧度。 没过多久,李穗的身影便在青石板路上晃动起来。 她一手稳稳托着粗瓷大碗,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睫毛;一手攥着草纸包裹的粑粑,疾步向大青树奔来,发间的碎发被汗水黏在泛红的脸颊上。 还未到跟前,她便扬着嗓子喊道:“爹!快尝尝,是你最爱喝的凉茶和糯米粑粑!”说着便将吃食一股脑儿塞到父亲手中,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期待。 “黄瘪老鼠”接过温热的粑粑,粗糙的手掌轻轻一掰,将较大的一半递到女儿面前,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穗儿,咱们父女俩分着吃才香。” 阳光透过青树枝桠洒在两人身上,碎金般的光斑映着他们嘴角的糯米碎屑。 李穗咬下一口软糯的粑粑,腮帮子鼓成可爱的弧度,边嚼边絮叨:“爹,中午和下午我都从食堂给你打饭,您就去找个客栈,好好在屋里歇着。明天头一天上班可得养足精神,红药厂里的活儿,咱们得干得漂亮!” 她眉飞色舞地描绘着未来,连带着树上的蝉鸣都变得轻快起来,父女俩的笑声混着茶香,在大青树下飘得老远。 第3章 割草喂车的女孩(三) 清晨, 天际泛起鱼肚白。 “黄瘪老鼠”李修文,已早早候在金家药铺后门,等着东家开门上工。 不知何时,他身边已悄然站满了人。李修文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与自己一样,是昨日新雇的工人。 生性活络的他,目光扫过身边的男男女女,随即笑着朝身旁的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道:“我是南盘江边李家大村的李修文,敢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汉子铁塔似的往旁挪了半步,瓮声瓮气笑起来:“嗐!打小光腚长大,哪有什么正经名儿?街坊邻里瞅我长得笨壮,都喊我罗大石头!昨儿来应工,东家瞅着花名册直乐,说‘大石头哪像个名儿’,大笔一挥给我改成罗柱石——” 他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口大白牙,“这下可好,往后我也是能写进红帖、按手印的体面人了!” 李修文刚要再搭话,只听“吱嘎——”一声,金家药铺的后门缓缓推开。 铁锈未脱的门轴发出刺耳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开工咯!”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吆喝。 众人你推我搡,布鞋草鞋在青石板上蹭出沙沙声响,眨眼间便如潮水般涌进后门。 罗柱石仗着魁梧身形一马当先,肩膀重重撞在门框上,震得门环“叮咚”作响。 李修文被人流裹挟着往前冲,衣摆还卡在门槛上,人已经跌进了飘着药香的中药晒场。 “都稳住!别挤!” 晒场中央突然炸响一声暴喝。 头戴瓜皮帽的管事抄起竹扫帚,朝着空中狠狠挥了两下,“排好队!一个个进!”尖锐的呵斥声刺破喧闹,众人脚步踉跄着收住。 推搡的人群如同被扎破的麻袋,顿时泄了劲。 有人弯腰喘着粗气,有人揉着被踩痛的脚,稀稀拉拉聚成几堆。 罗柱石抹了把汗,瓮声瓮气嘟囔:“差点把我肋骨挤断!” 李修文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望着晒场上横七竖八的人影,苦笑着整了整歪斜的衣襟。 管事的望着散成蜂窝煤似的人群,太阳穴突突直跳,竹扫帚“啪”地抽在石磨盘上:“磨蹭什么!排不好队,都别想端早饭的碗!” 话音未落,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罗柱石的粗布衣襟,像拎麻袋似的把这铁塔般的汉子拽到晒场中央。 “都给我看好了!” 管事用扫帚尖戳了戳罗柱石的后腰,“以他为头,前后左右对齐!谁再瞎晃悠,今儿工钱扣一半!” 一提到小钱钱,这话比什么棍棒打都还管用。 人群“嗡”地炸开锅,工人们慌得连草鞋都跑掉一只,争先恐后往罗柱石身边凑。 有人踮脚张望找位置,有人推搡着骂骂咧咧,晒场上顿时扬起一片尘土。 李修文却不慌不忙,掸了掸衣角的灰,稳稳站到罗柱石身旁。 他抬头冲这大汉咧嘴一笑:“大石头,看来你这柱石名号,往后要成咱们的‘定盘星’咯!” 雕花戏台上, 苏俊扶着朱漆栏杆,望着晒场上推搡的人群。 晨雾未散,工人们粗布短打的身影在薄雾里忽隐忽现,罗柱石的大嗓门混着管事的吆喝声,像煮沸的药汤般喧闹。 莫雨薇的绸缎裙摆扫过戏台青砖,轻声问道:“哥哥,您在忧心什么?” 苏俊垂下手,手指无意识叩着冰凉的栏杆。 叹息混着药香的晨风,在空荡荡的戏台上荡出回音:“这般散漫无序……往后华夏的工业,真能靠这帮人撑起来吗?” 一股失落感如冷冽的潮水, 刹那间,从苏俊的心底翻涌而起。 眼前这此人,让苏俊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担忧也如同被风吹起的乌云,不断翻涌聚集。 他愈发觉得,这套耗费心血设计的人力流水线,失败的可能性正变得越来越大。 戏台上, 苏俊额角青筋暴起,攥着的拳头重重砸在台柱上。 他扯开嗓子朝着后台喊道:“哎!真是够笨的,排个队也搞不好……快!再调几个人手,维持秩序!” 手持扫帚的管理员此刻早已慌了神,挥动着扫帚驱赶人群。 尖锐的呵斥声混着扫帚击打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被打到的工惊声尖叫着四散奔逃,原本勉强维持的队伍彻底溃散,此起彼伏的推搡声中,秩序彻底分崩离析。 见管理就只会用扫帚赶他们,工人们就像调皮的孩子。 可能是管理者,只是挥动扫帚驱赶,时间久了,工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完全不把管理当回事了。 现场一片混乱,大家嘻嘻哈哈地玩起“老鹰捉小鸡”——管理者往这边赶,工人们就往那边躲,将严肃的管理场面变成了游乐场,玩得不亦乐乎。 苏俊站在戏台上,看着场下混乱的管理场景,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攥紧拳头,抬脚就要往台下冲,准备亲自整治这群“刺头”工人。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刚跨过戏台边缘时,场下情形陡变——那些原本像受惊野兔般四处逃窜的工人,竟像被无形的定身咒束缚住,瞬间僵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俊心头猛地一震,眼底满是诧异。他死死盯着台下,目光如炬地搜寻着局势突变的缘由。 就在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的身影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正是“黄瘪老鼠”的李修文。 只见他眼神阴鸷,身后跟着罗柱石和几名膀大腰圆的工人。 几人如同老鹰捉小鸡般,动作利落地将那些四散奔逃的工人拽住,连拖带搡地把他们归拢到队伍里,现场的喧闹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见混乱迅速平息,管理人员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小跑着凑到“黄瘪老鼠”李修文跟前,语气里满是讨好:“兄弟,你可真是有两下子!就你刚才那一声吆喝,比我扯破嗓子喊十遍都管用!” “送到莫老邪的城堡地牢关起?这里的人谁能不怕!我可是亲身体验过那滋味。”“黄瘪老鼠”李修文撇了撇嘴,眼神里尽是不屑,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自嘲…… 第4章 割草喂车的女孩(四) 旭日初升, 新入职的工人们终于排着队去了食堂。 看着那支逐渐远去的队伍,苏俊紧绷的脊背终于松懈下来,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稳稳落回了实处。 但是,“黄瘪老鼠”李修文方才展现的急智,让苏俊深深的记住了他。 感觉到苏俊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莫雨薇揪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她轻缓地踱步到苏俊身侧,唇角带起一抹温柔笑意:“哥哥,这下您可以放心了。” 苏俊喉间溢出一声沉重叹息:“哎……若不是这批药,要赶在时限内,拿去救人性命。说什么?我也不敢这么仓促的启用未经培训的新工人。” 他的手紧紧的抓着戏台的雕花木栏杆,眼神里满是后怕,“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莫雨薇抬眼望向那冉冉升起的太阳,纤长睫毛轻颤:“工人们都去吃早餐了,哥哥,是时候去江边接金老爹了。” 她屈指在掌心轻点,语气笃定,“金老爹去江对面采买药材也该返程了,再晚些怕是要错过早上渡船靠岸的时辰了。” 苏俊一听,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们去江边接老爹……” 苏俊颔首应下,刚要迈步,就被莫雨薇拽住衣角。 只见她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杏眼弯成月牙:“去江边得路过六嫂的摊子,哥哥可不能小气——我要加双份肉酱的烧饵块!” 说话间,她晃了晃垂在耳畔的银铃铛,清脆声响混着少女特有的娇嗔,在晨风中漾开。 南盘江畔, 白帆如林般立在粼粼波光之上。 莫雨薇咬着热气腾腾的烧饵块,油亮的肉酱顺着嘴角溢出,她一边用帕子擦拭,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对岸即将启航的船只。 晨雾渐散,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破江畔的宁静,几匹骏马如离弦之箭飞驰而来。马背上的年轻挥鞭疾驰,粗粝的嗓音裹着风传来:“苏先生!我回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俊只瞥了一眼马背上起伏的身影, 便凭借熟悉的身形轮廓与那声独特的呼喊,瞬间认出是助手彭维伦。 紧绷的眉梢终于舒展开来,他眼底掠过一抹欣喜,不由在想:这员得力干将总算是回来了!有他协助,后续调配药材、跟进生产的重担便能卸下大半。那自己的晚上睡觉也能踏实几分了。 转瞬之间, 彭维伦的骏马已裹挟着劲风冲到跟前。 这位身形矫健的年轻助手半倾身子,利落地翻身下马,靴底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他随手将缰绳抛向苏俊身旁的护卫,发梢还沾着赶路的尘土,眼中却透着掩不住的干练与锐气。 彭维伦翻身下马时, 衣襟还沾着未掸去的风尘,眼底却烧着簇簇火苗。 他攥着苏俊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苏先生!钢铁厂的协议与水泥厂的合同都签了!德国人同意了您提出的水泥厂的价格!” 连珠炮似的话语让苏俊抬手按住他肩膀:“维伦,先喘口气。” 年轻人却按捺不住满腔沸腾,后退半步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又滔滔不绝道:“您是没瞧见签字那天的阵仗!董校长竟把唐督军请来了!” 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凑近,“您猜怎么着?当督军大人听说是要把钢铁厂建在安宁,当场就拍了桌子——军政府包下从昆明到安宁的铁路修建!还有,还有!” 他咽了咽唾沫,“我们在滇越铁路上的‘启思阁’工业园区,军政府已经和法方谈妥,要设四等站!”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一拍大腿,望着苏俊的眼神里满是敬佩,“先生,您早前说的每一步,竟都成真了!” 而此时, 一男一女也下了马并辔而来。 男人着深灰长衫,领口别着银质怀表链,身旁的女士头戴米色宽檐帽,旗袍下摆绣着暗纹山茶花。两人翻身下马时,衣袂带起一阵淡淡的雪松香。 苏俊微微眯眼打量,彭维伦已快步上前,掌心向上引荐:“苏先生,这位便是法国‘英仕的’洋行的华人经理马云龙马先生。”他侧身指向一旁的女士,“这位是马太太,张静如女士。” 马云龙摘下礼帽颔首致意,帽檐压出的褶皱还未散开:“久仰苏先生大名。” 张静如则轻轻屈膝行礼,珍珠耳坠在晨光中晃出细碎的光。 苏俊抬手虚扶,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指尖不经意扫过袖口的盘扣——这突如其来的会面,倒像是带着几分不寻常的意味。 待双方寒暄过后,彭维伦不着痕迹地往苏俊身侧凑了凑,压低嗓音道:“苏先生,马经理此番携夫人前来,是想揽下玻璃厂设备的订单。” 他顿了顿,目光瞥向不远处正在端详江景的马云龙夫妇,“对方承诺,设备报价可比美国洋行低一成。” 苏俊垂眸摩挲着长衫上的盘扣,喉间漫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江面吹来的风掀起苏俊长衫的下摆,眼底却翻涌着暗潮——这看似天降的馅饼,究竟是合作良机,还是裹着蜜糖的陷阱呢?这让苏俊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此时,江面上白帆缓缓破开晨雾,莫雨薇突然踮起脚尖,银铃铛随着动作叮咚作响。 她朝着那艘渐渐靠岸的渡船用力挥手,清亮的嗓音穿透水汽:“老爹!这儿——我们在这儿呢!”晨风扬起她的发梢,眼底盛满期待的光。 江风卷着帆船向岸边渐渐靠近,彭维伦突然侧身靠近苏俊,袖中滑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 他压低声音,喉结紧张地滚动:“先生,大事不好!昆明学生已经去日本领事馆和洋行抗议了......” 苏俊手指刚触到报纸边缘,目光便被头版刺目的标题钉住——《南诏王陵惊现盗掘!东瀛贼子狼子野心》,铅字下方印着郑大记者的署名。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报纸在手中簌簌作响,远处莫雨薇呼唤金老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