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衍生)澜沧江上+皇城根下》 第1页 [楼诚衍生]澜沧江上 作者:你看我不到看我不到 1边境小镇上的接头 【 一进阳历五月,镇子里中午就安静下来了,几条破拖布一样脏旧的老狗趴在树荫下,舌头吐出半尺长,急急捯气儿,嘴角垂下晶亮的涎水,砸在红土地上带起一蓬尘烟,哪怕一脚踹在它们肚子上也不带动弹的。这时候人都缩在屋里歇晌,没有空调至少还有电扇,就算连电扇都买不起也比在外头晒化了强。只有精力过剩的小崽子们吆喝着去镇外的澜沧江游野泳,每年都要淹死个把倒霉鬼,运气好的能找回尸首,爹娘儿一声肉一声地哭,好在家里也不止一个伢,剩下的格外看紧些就罢了。 季白架着副占了半张脸的雷朋拐进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饭馆,在玻璃门上看了眼自己的影子,觉得应该改名叫季黑。他来了大半年,肤色和脾气都跟本地马仔差不多,等凉拌米线的时候有个人多瞄了他几眼,脸上的表情有点看不起的意思,他干脆晃过去拍对方桌子:“看我给是?你咯是想我挺你两托才好过!” 小店老闆是个眉眼通透的精明人,赶忙上前劝架,三哥长三哥短地陪了半天不是,说那是出门打工才回来的老乡,本来就有点憨,还请三哥抬抬手。季白满脸蛮相斜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瞪着那人,往地上吐了一口,骂了句狗日的,米线也不吃,就那么推开门出去了。 再往前几十米,镇派出所隔壁有家网吧,门口支了个遮阳棚,放两张旧撞球桌,也没招牌,据说是派出所所长小舅子开的。季白熟门熟路地进去兑了两百块钱的零钱,更加熟门熟路地推开往里间去的门,里头有三四台老虎机和一个中年赌客。那人掂掇着自己手里的硬币,怪心疼似的往老虎机里塞了两枚,迟迟不按按钮,盯着那些花里胡哨的水果发呆。季白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来,大喇喇地踢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连着塞了五个硬币进去,手指一屈一放灵活的跟变魔术似的选了加倍,然后把老虎机拍得哐哐响。 “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我大概快混到头马了,但是头马也未必能跟着老大,更别说摸帐本儿了。” 老虎机轮转如飞的红灯停了,一个7一个樱桃一个花。季白的硬币被吞下去,机器欢天喜地播了段电子合成的恭喜发财,几乎把那男人的声音盖下去。 “努把力呢?” “……操,和你没法沟通了。这就不是努力的事,马仔的圈子顶天也就是头马,打手而已,就算全扫光了,奈温分分钟可以再招一批好吗。” 季白看也不看旁边的人,嘴角微微撇着一点,像吃葡萄吐籽儿似的把话吐出来,难得的是居然还说得挺清楚。他使劲拍一把老虎机,嘴里又骂了几句不干不净的,拿余光一直留意着门口, “哦,还有个事,”男人把硬币摞在机子边上,让季白顺手抓了差不多一半过来,他肉痛地吸口气,牙疼似的,“……据说这边国安也要来个卧底。” “诶?那帮牛逼哄哄的傢伙也看得上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季白乐,又塞进去十来个硬币,带着赌徒的豪狠一拳头砸在按键上,“7!给老子出三条7!——来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 “妈的,到底要你何用。说真的,再这样呆半年我就成土匪了,”又输了一把,季白摸出烟盒来,检查过密封完好,撕开了递男人一根,“到底什么时候这活儿能完?” 云南出好烟,但马仔们平常也就抽个红河,便宜有劲,抽惯了再抽别的都不对。季白过来之前突击上了半个月的课,知道现在拖人下水的招儿多了去了,比如往菸捲里掺四号,所以这些小事上头格外小心,男人也不看他,飞快地接了烟别在耳朵后头:“……快了快了,上面要收网我头一个告诉你。” “我日!”季白自打进来就没赢过,愤愤踢了一脚老虎机,不知道是骂谁,没头没脑地爆出句脏话,“最后一件事,我们家老头子找你麻烦没有?” “还行吧,我现在还没撂……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你出事了,我肯定一撸到底,估计警服也得扒。” “老头儿不至于的,”季白玩儿得快,转眼手里就剩二三十个硬币了,他噼手把男人手里剩下那一半也给抢过来,“行了,你输没了,赶紧走你的!” 男人看他一眼,起来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保重。” 季白把手里剩的硬币一股脑儿塞进老虎机,叼着烟站起来随手在开始上一拍,红灯滴滴转了好半天居然真的停在三个7上,底下出币口开始哗啦哗啦地往外涌硬币,吓得他嘴里的烟都掉了,随后酝酿了一下情绪大笑道:“板扎!老子今天么运气好呢!” 大奖是1888块,一年前也就够季白喝顿酒,现在当然又不一样了。他大笑得合情合理,招的外间逃课上网的小崽子们呼啦啦围了一片,都知道他是跟着奈温混的,又不敢凑得太近。季白把刚打开那盒烟散给小崽子们,在前台把硬币兑回纸钞,刚走到门口,看见网吧打杂的佤族姑娘缩肩弓背地猫在角落里,又羡慕又难过地看着自己。 他折回去,把几张零头顺手一叠,颇为放肆地伸手去摸她脖颈,姑娘僵住了,由着季白把那叠零钞塞进自己胸衣里。油腻腻的钞票贴着皮肤的感觉绝对算不上好,她咬着嘴唇,眼泪汪汪又满怀希望。 “拿着,别给你那个吃毒的阿哥还帐了,你这辈子也还不完的给是?这钱么你克划碗米线,整饱唦,”季白轻佻地摸了一把姑娘黑黄瘦小的脸蛋儿,下一句话又损得要命:“啧,这么平,就算你想出来卖都卖不出克。” 姑娘这回是真哭了。季白摇摇头,知道她前面的路也就那么几条,每一种可能都令人发指,而他的目的,正是为了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 2卿本佳人,奈何不去傍富婆也真是可惜了 奈温差不多可算是中缅越三国交界处的土皇帝。虽然真正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但他的名字确有止小儿夜啼的效果。关于他的生平和发迹史有各种传说:有人说他在缅甸出生,是果敢头人的私生子,把亲生父亲的家业谋夺到手之后害死了自己的所有异母兄弟;另一种说法里他是个几年前刚从内地来的汉人,像所有汉人一样狡猾,靠僱人——通常是怀孕的或者抱娃娃的女人——往内地运白粉起了家。 季白拿到的资料上关于这部分同样语焉不详,他知道的并不比本地的佤族人来得更多,只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奈温目前是整个缅北最大的毒枭,贩毒的目的也不是单纯为了钱,他和一年多以前那场从果敢蔓延到境内的乱子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大概这就是国安也盯上他的原因。 奈温的保镖大概有四五个,都是壮硕高大的白种人,带着空气耳机嚼着口香糖,看着倍儿专业,让季白原本打算混到他身边去做心腹的念头落了空。从行事风格上能看出他是个相当谨慎的人,单线联繫,每个人负责整个流水线上的一环,季白的任务是把“快递”从边境带到镇里来,然后交给一个瘦小枯干的本地汉子,所以这半年来他只远远见过奈温一两次,没有再进一步接触的机会。因此当他接到奈温要亲自见他的电话之后有点不可置信,他原以为自己这次的卧底任务就要这么不咸不淡地结束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转机。 第2页 从镇上去果敢也就是一个来小时的功夫,季白穿过最繁华的鸡街,转了个弯拐进小巷,去敲赌场的后门。他来过这边几次,都是在发了奖金的时候跟着其他人一起来赌百家乐,这条瀰漫着臭味的巷子他还是头一回进。穿着荷官制服的中年女人给他开了门,指指门边的楼梯,季白沿着台阶刚上到二楼就被两个白人保镖拦下来搜身,搜得很直接,也很无礼,一个人负责把他浑身上下摸索了个遍,包括大腿内侧和脚踝,另一个人则始终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看着,手一直没离开腰间的枪套。 他知道这是个下马威,应该忍下来,但他的暴脾气比理智更快地命令身体提膝去撞鬼佬的脸,另外那个马上拔出枪来瞄准他。季白缓缓举起了双手,骂了一句:“瞎鸡巴摸什么,老子裤裆里的枪又打不死人!” 厚厚的红木门后面有人在笑,温和磁性的男声,而且说的是普通话,季白从中听出了一点儿微乎其微的北京口音:“年轻人嘛,脾气不好也是难免的……”然后是另一个声音,粗糙沙哑:“让他进来。” 房间很大,但没有窗子,唯一的出入口是门,季白忍不住想,这可太适合瓮中捉鳖了。主位上坐着的是奈温,国字脸,肤色深褐,眼睛不大,看人的时候有点像蜥蜴或者是蛇,那路冷冰冰的凝视容易把人看得心里起毛。季白照着规矩向他鞠躬问好,然后用余光扫了下另一个人,比起奈温来,这人生得就体面多了,尤其一管鼻子,又直又高,戴着副玳瑁眼镜,嘴角总是带着点笑似的,看着特别有文化特别儒雅的样子。 ——操,长成这样还至于来当犯罪分子?赶紧的傍个富婆去啊! 季白内心默默槽了一句,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也差不多,混合着欣赏和鄙视,品评和挑剔,还有那么一丢丢绝对不会看错的嫌弃。 “阿季,你普通话地道,身手也好,以后你就跟着洪教授吧,跟着洪教授前途只会好,不会差。”奈温常年嚼槟榔,一开口嘴里血红血红的,笑起来尤其骇人,偏偏今天他格外高兴似的,一直在笑,“洪教授来了,我生意就好做了。” 那儒雅男人点头笑道:“互惠互利,双赢嘛,奈温将军给我的条件也很好。” “洪教授就住在果敢吧?这里的安全可以绝对放心的,”奈温眯着眼睛,大包大揽地保证,“哪怕政府军要来,我也能提前知道。而且现在还不到收成的日子,安全得很。” “还是人多眼杂,反而不好。这样吧,我带着——”洪教授转头看着季白,很平和地问他:“你叫什么?” “我姓季,都叫我季三哥。” 男人沖他点点头,又向主位上的奈温和煦地笑笑:“奈温将军,我带着季三儿在边境找个地方,僻静一点,这样出货也容易保密。” 这儿化音流利得跟鸽哨儿似的那么好听,可真有日子没听到了,但三哥秒变三儿还是让季白颇为不慡,又不好表现出来,趁奈温不注意狠狠挖了洪教授一眼,男人浑若未觉地继续和奈温说了些器材原料之类的话,季白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讨论合成“冰”。 05年之后缅甸这边的生意并不好做,一来罂粟也是要靠天吃饭的,连着几年都赶在割烟之前下暴雨,产量受了不小的影响,再一个原因是目标客户少了许多,许多以前的瘾君子不是量太大熬不住死掉了,就是被抓去强制戒毒,新一代的年轻人喜欢熘冰和吃麻古,海洛因成了过气货色。马仔们自己内部流传的笑话说,现在是挂着卖白粉的罪名,只能挣卖白菜的钱,当然这是夸张,然而传统毒品确实在慢慢衰落下去。话说回来了,要是在金三角最猖狂的九十年代,哪儿能轮到奈温这样的小角色做大?如果在边境制冰的话,最大的好处是销售运输渠道都是现成的,整个华南地区都在辐射之下。 这是条大鱼!季白马上抓到了关键点,自觉站到洪教授身后去,奈温满意地点点头,拉开抽屉拿了支手枪出来给他,“阿季呀,一定要保证洪教授的安全,知道吗?这件事只要你做得好,我一定不亏你。” 季白咧嘴一笑,把枪拿过来大咧咧地别在后腰上,份量是熟悉的五四大黑星。他拍着胸口下保证:“将军放心,我在,洪教授就肯定在!” 3 金鸡百花坎城奥斯卡在等着你们! 他们一前一后地从房间出来,季白估摸着这屋子的位置,最后得出结论,只要扼住楼梯,想攻进这里只有用火箭筒打才行。下楼梯的时候洪教授问季白怎么回去,能不能带上自己,季白在赌厅传来的喧譁声里推开后门,和他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不住果敢?” 洪教授抬起手来揉揉自己太阳穴,很疲惫的样子:“这里太闹了,我不适应。” 输得脸色发青的赌客从他们身边兔子似的蹿过去,差点撞倒洪教授。从这条巷子到鸡街最快,不知何时起赌场里流传开一种说法,输了的人去找个女人泻泻火就能同时带走霉运,在扑克牌九骰子上倾家荡产的可怜虫们似乎也真的相信这点,把翻本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身体上短暂的那一哆嗦。 “我也不大习惯这里。”季白说,眼光落到墙根的弹痕上,“我有辆摩托,可以带你回那边镇上,就是颠了点儿,坐吗?” 那是辆挺破的嘉陵125,过了好几道手,小毛病不少,但还能骑。洪教授推推玳瑁眼镜长腿一偏上了后座,特别何不食肉糜地说:“头盔呢?” 季白撇撇嘴跨上车,怒踹了一脚把机器踹出突突突的动静来:“没有,老子骑了十几年摩托就没带过那玩意儿。” 他们从鸡街里穿过,女人们坐着塑料方凳列在门前等着生意,一色一样的浓妆,有些特别憔悴打着呵欠的大概是犯了瘾。粉红色的灯光也没法完全挡住墙上密密麻麻的弹孔,虽然那些屋子已经用油漆粉饰过了,偶尔还是能从女人搔首弄姿的fèng隙里看到屋里破碎的镜子。 “你你你赶上去年打仗了?” 摩托车从灯光暧昧的那一个果敢冲进夜色里的另外一个果敢,洪教授上来就被颠得屁股离座两寸,双手往后抓住摩托车后面的钢架,问了季白一个问题,你字碎成八瓣。 “没有,今年在老家那边犯了点事呆不住了才过来的。”季白顺口说出标准回答,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位风度翩翩的教授缓缓点头,脸上还露出一点非常讨人厌的惋惜神色,好在他尚算识相,没再往下问。 车前大灯在树丛和曲里拐弯的小道上最多能照出四五米,季白想快也没法快,如果不是因为想从这厮身上套出有用的情报,他真的挺想把这个狗屁教授直接甩下去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 ——calm down!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遇见傻逼! 季白深呼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又能心平气和了。这时前方车灯照出个阴影,他灵活之极地一歪车头让了过去,整个摩托车在窄窄的山路上画了个s型,车把已经插进路边的树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手掌那么大的叶子从两个人脸上划过去。 第3页 “咳咳,这路太要命了!”洪教授咳嗽起来,又呸呸吐了两口,“三儿啊,我扶着你点儿行吗?不然老觉得马上要掉下去。” 话音刚落,他已经很自觉地握住季白的侧腰。云南天气热,季白的t恤已经被汗溻透了好几回,又湿又软地裹在腰上,洪教授刚上手就觉出这截腰相当不俗——细还在其次,关键是韧,带着爆发力的韧,他一点也不怀疑这腰的主人能平地鲤鱼打挺跳起来,或者来一个270度的回旋踢。 他垂下眉毛看着季白腰后正中别着的五四,光线不好,只能看见黑黝黝的一坨。他拿大拇指轻轻摸了一下,保险没打开。 “洪教授,咱打个商量成么。”季白倒是没留心这点小动作,在岔道口径直拐上往镇子里去的路,“让你叫我三哥是不老合适的,我也没那么大脸,但你能不能别三儿三儿的叫,特别扭……要不你叫我阿季也行啊。” “我觉得叫三儿挺好,”洪教授在他背后微笑起来,后视镜里能看见扬起来的眼角,“我知道你为什么别扭,家大人也这么叫你吧?” 他猜对了。季白像所有惹了祸跑路还思乡心切的浪子一样沉默下去,还吸了下鼻子。洪教授在他背后沉沉嘆息一声,拍了拍他侧腰:“同是天涯沦落人,有家归不得啊!你行三,想必家里有兄姐照顾,还算多少放心点,我……唉。” “洪……哥。”季白就坡下驴,马上改了称呼,声儿都有点哆嗦,一听就是动了真感情,“我大哥跟你岁数差不多,打小最疼我了……” “诶,三儿啊,你就保护好我,洪哥保证送你一场大富贵,到时候让家里人也打着滚儿的花钱!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洪教授顺杆就爬,只差没有拍着胸口赌咒发誓,季白不屑地在心里嗤了一声,我要是图富贵还他妈来干卧底? 已经快到半夜了,镇里稀稀拉拉亮着些灯,季白一路突突突地开到自己租的房子门口停了车。这是幢两层小楼,季白租的是二楼,有单独的楼梯,和房东共用一个院子。房东睡得早,一楼的灯已经灭了,院子里拴的狗呜呜了两声也安静下去。洪教授从车上一瘸一拐地下来,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说:“可惜啊,还是不够清静,邻居太多,到时候味儿大瞒不了人,看来得在镇子外头才行。” “明天再说吧,这大半夜的,先歇一宿。”季白把摩托车推进院子里锁了,回头招呼洪教授,“我这儿还有方便面,回头咱俩泡点对付对付——” 从猪圈和楼梯之间的阴影里呼啦跳出个人,手里举着雪亮的刀朝着季白噼头盖脸就砍,洪教授吓得“妈呀”一声坐倒在地,好悬没把季白绊倒了,季白脚下踉跄不稳,上半身借势一扭,惊险地躲过了这头一下,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子削过去的。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到腰后掏出五四,大拇指一扳打开保险,抬手就是一枪打在那人拿刀的手腕上,尖刀噹啷落了地,季白脚尖一拔把刀踢得远远的,伸手去拉洪教授:“洪哥你没事吧?” 洪教授哆嗦着摇头。 妈的,弱鸡。季白想。 4 细节决定成败,有时候帅大了也露馅儿 季白确定洪教授确实连点油皮儿都没擦破,心才放回肚子里去,掏出钥匙告诉他先上楼去把门口的灯打开,同时枪口始终没离开过捧着手腕惨叫着在地下翻滚的人影。过了一两分钟,院子里的白炽灯泡亮起来,季白立刻认出这满脸骷髅相的人是谁:镇上有名的败家子,抽白粉,赌钱,气死爹妈之后败光了家里的房子田地,还欠了一屁股债,据说正打算把妹妹卖到果敢去——就是昨天季白给了她点零钱的女孩儿。 “想来打抢老子?” 季白咬着牙的样子很凶,腮上咬肌鼓起一块,枪把子在败家子后脑勺上狠狠楔下去。 “……做,做做好事!我捱不住,捱不住啊……”犯了瘾,男人牙关打得格格响,眼里却还冒出野兽样的光,抱住季白的小腿不放,鼻涕眼泪横飞,看着不像个人,倒像是堆烂泥,“你有钱!借,借我千把块,我让、让我妹子,陪你睡!” 大概是从妹妹那儿知道了自己在老虎机上赢了一笔,所以打算来抢。季白费了点力才踢开他枯黑干瘪不成人样的手,去把刚才踢到一边的刀捡了回来,拎着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还挺好使的。 “有些钱拿着烫手,就别他妈瞎寻思,老子给你长长记性。” 本地民风凶悍,当场拿住的偷牛贼十有八九都被剁掉一只手。季白觉得剁手还是有点过分,干脆用刀尖在他手掌上划了一个大大的×,血肉翻卷着往两边绽开来,男人叫得比杀猪还惨,圈里几头猪也跟着尖叫,邻居家的狗开始汪汪地咬,然后一家一家传开去,整个镇子都是狗叫声。 洪教授从二楼门口踱出来,站在栏杆边往下看,略微提高了点声音说:“太吵了,让他闭嘴。” “让他闭嘴”这句话的理解方式就太多了,季白抬头对着他做个割喉的手势,问:“尸体丢到江里去?” “不不不!”洪教授立刻摇头,“就是……就是闭嘴,闭嘴懂不懂!让他别再叫了!” 两个极其响亮脆生也足够大力的耳光下去,那人还是叫个没完,季白捏住他两腮一扭一带,直接把下巴卸掉,刺耳的惨叫终于变成嗓子眼儿里压抑的哼哼。季白抬腿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还没等说话,院门口就冲进来一个瘦小的女人,挡在自己哥哥前面颤抖地大声喊:“别杀了他!” 季白把刀子在自己鞋底上蹭了蹭,送到兄妹两人眼皮子底下,那是把本地人用来杀猪的刀,细长锋利,捅进人身体里就会开出一个血槽:“只许你哥哥拿刀捅我,不许我杀了他?” 姑娘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伸开胳膊,乞求地看着季白:“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别杀我哥哥!” “这种人早死晚死没什么区别,我也没心情杀他,赶紧拖走,以后让他离我远点就行。”季白听见身后洪教授好像是笑了一声,“哦对了,过两天你哥哥卖你去鸡街,到时候我会给你介绍生意的。” 洪少秋从头到尾饶有兴味地看完了这齣戏,觉得这个季三儿还真是有点不一般。作为一个犯罪分子来说,他的心肠未免太软了些,还有点滥好人——刚才他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手心里的两刀只是血糊糊地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筋骨,养些日子就能好,更别说最后听着恶毒、其实是在提醒女孩子的那几句话了。而且开枪动作也过于熟练,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新手,至少他以前玩儿过枪,会是退伍军人还是军迷? 季白走上楼来对洪教授笑笑,解释道:“吃四号吃成那个样子,也没几天活头了,犯不上沾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做得挺好的。”洪少秋也笑,冷不丁地挑起眉毛问他:“以前当过兵?” 第4页 季白摇摇头:“我家老爷子是部队上退下来的,他倒是想让我去当兵,我受不了那个管,没去,差点给我腿打断了。” 洪少秋往后退了半步,把门口让出来:“明天就去找个镇外的房子吧,”他手指向下点点楼下的房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楼竟然连灯都没开,静悄悄的,“这儿实在是……” 季白了解地点头:“怕事呗。”他进屋把t恤脱了甩到一边,抓了条毛巾擦前胸后背的汗,洪少秋的眼神趁机在他身上扫了好几个来回,又看不出什么大的破绽来。季白的身体用一个字形容就是瘦,两个字是结实,整个上半身的线条都特别流畅,胳膊和后背明显是两个色,看起来确实在云南晒了很久。 “洪哥你什么地方人?北京?”季白一边擦着一边去开空调,站在出风口正下方让凉风第一时间吹着自己,问得很随意。 洪少秋的掩护身份确有其人,是一所高校里不得志的化学老师,平常通过网络远程指导制毒,不过是个讲师,离教授还差着老远,外号叫“教授”大概是个自我安慰的意思。当初选人来做这个任务的时候原本洪少秋是不在考虑范围内的,一来他的长相看着就正气凛然,不“挂相”,再一个他作为大队长,也无需亲身犯险。但这回的掩护身份需要精通制毒技术,除了洪少秋之外,其他人还真就没背下来那些化学反应式和各种反应条件,最后洪少秋自己给自己拍了板,力排众议直接去了缅甸,上来就在奈温那里刷到了好感度,这套说词他自认绝不会有问题,因此说得也很自如。 “哦,老家不在北京,但是一直在北京工作,——教书的。” “诶,真好,我就崇拜文化人。”季白转身对他笑,洪少秋的视线焦点很自然就落到从季白牛仔裤里伸展出来的人鱼线,他想这裤腰未免也太低了一点,简直连毛都要露出来了,但说实话,低得真他妈好看。 洪少秋把眼光移开,给自己敲了个警钟——想什么呢,丫是犯罪分子,犯罪分子啊! 5扮猪吃老虎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他俩各怀鬼胎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季白醒得特别早,蹲在院子当间刷牙,嘴边一圈白色牙膏沫。洪少秋刚想说话,季白咕噜咕噜漱完口把水吐掉,从牛仔裤后屁股兜里扯出把新牙刷戳到他下巴跟前:“镇上超市买的,三块五,我就不收你跑腿费了。” 洪少秋从随身的电脑包里点了一摞子钱给他:“待会拿这钱租房子去,周围没邻居的最好,还得有水电。”他食指在粉红色的钞票上点了两下,“缺什么就去买,不够了你来找我要。” 季白瞄了眼鼓鼓囊囊的电脑包,且不忙着伸手,嘴角勾起来一点要笑不笑的,问:“你不怕?昨晚来找我拼命那个,为了两千块钱不到就把自己豁出去了。” 洪少秋淡淡一笑:“我能给你的,比这点儿钱多得多。你也不像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季白挺满意地嗯了一声,接过钱来塞自己兜里。北回归线的阳光炽烈地撒在他的脸上,洪少秋发现季白的瞳仁比常人似乎要浅淡些,阳光下尤其显得清澈,脸颊还有一点点绒毛感,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小,更像是个正在向年轻男人蜕变的大男孩。他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此刻欣赏多于审视的眼光,把话题拉回正轨:“对了,最好房子能大一点。” 满足各项条件的房子不太好找,地点偏僻的要么没上下水,要么就一间吊脚楼,太小,综合算下来只有镇外江边的一处废弃的养猪场最合适。养猪场是80年代初镇里用财政拨款盖起来的,水电俱全,离镇上骑摩托车要十多分钟,一排七间房子,连澡堂都有。本地人还是喜欢自家散养的土猪,说养猪场的肉猪不好吃,养出来的猪没人要,几年功夫就倒闭了,空置到今天。季白去江边炸鱼的时候路过几次,不过没有进去,最后讨价还价之下只花了很少一点钱就租了一年,便宜得和白给似的。 等到真搬过去的时候季白傻了眼,七间房子和养猪的地方紧挨着,大概搬走的时候就没清理过,风吹日晒雨淋地过了这么些年,猪圈底下的稻糙和排泄物早就不分你我化成乌黑的农家肥,那个味儿吧……怎么形容呢,像是往锅里倒了七八瓶带着汤儿的王致和臭豆腐,一边搅和着一边拿猛火咕嘟,等开锅了之后再往里兑陈醋似的。 洪少秋捂着鼻子支使季白,瓮声瓮气的:“去,铲猪圈去!” 季白被熏得眼泪汪汪,瞪圆了眼睛愤愤看着洪少秋摇头。他好歹是个官二代,不说锦衣玉食也差不多,这辈子还从来没闻过这么刺激的味道,感觉自己分分钟能哕洪教授一脸。还铲猪圈?他现在能站在这儿没跑出去就算意志特别坚强了。 洪少秋斜着瞥他,眼尾垂低,声音很危险地拉长了许多:“怎么?你不爱干啊?” 季白耷拉着脸扭头就往外走,打算去镇上雇两个老乡来,洪少秋给他的钱剩下不少,足够派这个用场。他刚走出两步,洪少秋飞起一脚踹在他膝窝里,季白猝不及防诶呦一声就栽倒下去,幸亏反应还算快,两手及时撑住了,不然鼻子直接着地的话估计得破了相。 “你他妈……”季白甩了两下手上的黑泥,回头恶狠狠瞪洪少秋,“洪哥,我叫你一声哥,别驳了兄弟的面子!” 洪少秋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沖他勾勾手指头:“我替你翻译吧——你是想说‘可别给脸不要脸’对不对。我今儿是不是得把你打服了你才能老实干活?” 季白本来就不是那种脾气好的人,一听这戗火的话就摁不住暴脾气,朝着洪少秋那张脸的正中间挥了一拳,说实话他昨天就有点想这么干了。洪少秋抬手迎住他,掌心包着季白的拳头顺势往里攥,刚攥实了就发力顺着逆时针的方向扭了一圈半。季白从肩到肘咔咔一串脆响,立刻顺着洪少秋的劲儿转过身,胳膊在背后扭着,整个人投怀送抱似的贴住洪少秋,虽然他抿着嘴唇不肯喊疼,脸上的汗已经大颗大颗地往下淌,沿着鼻窝滑到人中上。 ——昨晚看走眼了?这个反应,这个力道,这个角度的把握,无论如何都是练过的!季白想起之前队里前辈说过的话,说缉毒警也有抗不住诱惑反水的,也有卧底最后真成了毒贩子的,这样的人最难对付,因为咱们用的那些招儿他也会。莫非自己就碰上了一个?那么自己卧底的事儿会不会对方已经知道了?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得先下手为强!念及此处季白赔了个笑脸:“洪哥,您抬抬手,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他夸张地诶呦了两声,“您不是还让我干活嘛,再这么拧着我胳膊就废了,到时候想干都干不了……” 洪少秋一笑松了手,他看着挺轻松,其实心里也是惊涛骇浪:这迎面而来的一拳看着只是街头斗殴,应对起来也不费太大力气,但随之而来的转身贴近是套军体拳里的动作,专门对付近身擒拿的,自己绝不会认错,可他又说没当过兵? 第5页 “服了没有?我这人啊,处久了你就知道了,最不喜欢强迫别人。”洪少秋见季白面露不慡,干脆又加了把火,想再探探他的来路。 “操你妈——”季白呸了一口,抬腿侧踹过来,这下又有点像跆拳道又有点像北派谭腿,迅捷无伦,洪少秋不敢直撄其锋,侧身躲过后竖掌成刀在他膝盖上一剁,趁机在季白失去重心往前踉跄的时候大力在他背心推了一把,又把他推倒在地,刚好跌进一滩秽物里,气得季白脸色发青。 这几下应对极巧妙,完全是借力打力的路子,洪少秋弯腰揪着季白的领子把他揪起来:“你可以随便骂我,操我爹也行,但是不许说‘操你妈’,听见一次打你一次,记住没有?”看见季白含恨点头,他满意地松了手,“好,现在你可以铲猪圈去了。” 6 士可杀而不可(花式凌)辱 季白拿铁锹的手势和拿高尔夫球桿看上去差不多文雅,干起活来动静却大得像要拆房扒屋。他在心里抑扬顿挫地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操你妈,到底还是没有指着洪少秋鼻子骂出来,傻逼才在打不过的情况下坚持耍横呢,他觉着自己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想想还是因为太轻敌了,谁能想到弱鸡突然变了一个画风——而且他还比自己壮!回想起来,扭住胳膊那一下子,如果双方在一个重量级上,季白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挣脱甚至反制的。 汗珠子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挤出来,他停下手擦了一把,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仍然晒得不行,靠近地面的空气在高热里有点扭曲,黑色的黏稠半固体被铁锹驯服地切开,然后被装到旁边的独轮车里,最后直接倒在江边——至于会不会把游野泳的小崽子们都熏晕了,季白才不在乎。贫道都死了谁还管道友死不死,他现在鼻子里全是那个要命的味儿,觉得自己大概从里到外都他妈臭了。尽量避免深呼吸的同时,季白扭头往房间里看,发现洪少秋眯着眼睛也在看他。老式的木头窗格把投注过来的视线分成好几个部分,这眼神并不像奈温那样盯一眼就让人冷到骨髓里去,但也绝对称不上温和,似乎要把他身上的每个地方拆开来一一审视和评判。季白忍不住嘴唇微微动了一动,很轻很轻地秃噜出一句操你大爷,心里想,妈不行,操个大爷还是可以的吧? 洪少秋从季白嘴唇的起伏上读出了不满,但这点不满也并不足以让他不再看他。他的视线在季白的小臂上略微停留了一会儿,又近乎毫不遮掩地转到腰际,t恤汗湿之后贴在皮肤上,能看出用力的时候侧腰里的肌肉怎样绷紧又松开,像张调校到恰到好处的弓射出了势在必得的那一箭。洪少秋垂下眼睛沉吟了片刻,再抬头的时候正看见季白把最后一点黑泥铲走,推着独轮车去倒掉的背影。车子有点分量,季白个儿又高,得微微佝偻了腰双手才能牢牢握住车把,背后蝴蝶骨支棱着,在衣服上顶出两个鲜明不过的凸起,又和那些吸毒经年、骨瘦嶙峋的瘦法完全不一样。 这好像有点不大对头,或者说,太不对头了。 季白直接把那辆独轮车扔在江边,自己空着手回来,蹲在院子中间研究了会儿机井的水泵怎么使。洪少秋没再看他是怎么扯出根水管来沖地的,自己糙糙收拾了两个房间,最后犹豫了那么三两分钟吧,把两张床摆在了同一间屋子里,甚至不打算费心找个合理而正当的理由让季白接受这一点,不过好在他也没有拒绝。 洪少秋凭鼻子就知道季白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了,他在行李里翻出两件t恤,朝各种意义上都是一张臭脸的季白扬了扬:“洗澡去?” 这个建议特别应景,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和他唱反调的季白也没法拒绝。澡堂是当初给养猪场的职工准备的,地方倒是不小,但锅炉早就被拆走了,原先安装的喷头也全是铁锈,根本没法用。季白干脆把院子里刚才用来沖洗地面的水管子从门口拖进来,解恨似的对着洪少秋就是一通喷。洪少秋半句“卧槽”被噼头盖脸浇来的水流噎回了肚子里,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遍,白色衬衫湿透了变成半透明,隐隐透出里头皮肤的颜色。季白丢了水管,任它在地面上汩汩地往外淌着水,顺手扯掉自己的t恤团成一团扔了,对着同样脱了上半身的洪少秋从上看到下,眉毛轻蔑地挑一挑:“嚯,真他妈白。” 洪少秋没恼,慢条斯理扳开腰带扣笑笑:“刘关张结义的时候有个人给他们看相来着,说大爷刘备是面白而心白,如中秋之月,皎洁圆满,”他拉下裤链,动作几乎算得上优雅,吸饱了水的西裤掉落到地上,季白看了眼他大腿,发现这人大腿比上半身还他妈白。洪少秋往前迈了一步,接着往下讲:“说二爷关羽呢,是面红而心红,一腔热血,满身忠义,三爷张飞嘛……这个面黑……”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和季白之间的距离大概连半米都没有,水管子在他们脚下弹动了几下,洪少秋看着季白,恍然大悟似的笑开来,特别气人:“诶哟,对不住,一时忘了,你也行三啊?” 季白气得牙根痒痒,心想上回是我轻敌,就不信这次还治不了你?他也上前一步,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你说谁呢?” “我就是说刘关张啊,没别的意思,”洪少秋笑眯眯的,一点也不肯退,“三儿啊,你不要太敏感……” 季白提膝对着洪少秋裆里就撞,这下说起来相当阴损,又颇为突然,洪少秋却像是早有防备似的并腿屈膝,把他膝盖夹住了动弹不得,跟着便举拳去打季白的下巴。季白上身往后略微仰了点想躲过这一下子,洪少秋变拳为爪准准扼住他喉结,把季白掐的直翻白眼,下盘一个扫堂腿把人撂倒在地,顺势坐在他腰上,拎起水管从头到脚浇了他个透心儿凉,嘴里还道貌岸然地做惋惜状:“三儿啊,你这人哪儿都好,就是这脾气,啧,你说说,怎么就这么暴呢?” 季白简直要气死,腰腹使劲往上拱,把平时学那点反制的技巧都用上了,两手攥着洪少秋脚脖子想把人掀倒。奈何洪少秋坐得稳如山岳,他就是那压在山底下的孙猴子,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 “你他妈让我起来!” “万一你起来打我怎么办?”洪少秋说得煞有介事,“这儿就咱们俩,你就算一刀攮了我都没人知道,我可不敢。” 挣扎中季白的下巴颏儿在粗粝的水泥地上蹭破了,在水洼里漾开一点血渍,洪少秋也看见了,赶紧从他身上起来:“我就是和你闹着玩儿的……” 季白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呸了一口,凶巴巴地抹了下蹭破的地方,瞪洪少秋:“再敢这么闹着玩,老子真他妈攮了你!” 7季三哥,脑洞太大也是病,抓紧治…… 一天之内打了两回架,洪少秋和季白之间的关系进入了相当微妙的新阶段。季白从小到大没吃过这样的亏,缓了一宿没和洪少秋说话,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第二天开始就差不多表现正常了,一口一个洪哥的叫着,表面看着特别乖,其实心里劲劲儿的憋着股邪火。洪少秋知道这一点但并不挑破,他觉得自己保持一点上位者的震慑是没错的,就算在单位他也是这个风格,先打服了再说。现在的小朋友们——不管是出来混社会的还是国安内部那些——都养成了天老大我老二的性子,不教训教训真是要上天。 第6页 安顿下来之后过了一两天,奈温派车送来了许多烧杯量筒之类的器皿,还有几个用黑笔潦糙画着骷髅标志的箱子,边境上这样的军绿色板条箱很常见,特别是在去年闹过炮击之后——它本来是装弹药用的,除了外表的木条之外内部还有一层金属内衬。这天刚巧赶上洪少秋去镇里,季白开门的时候发现送东西来的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当天在楼梯上搜他身的那个鬼佬,两人照面的时候鬼佬森然咧嘴一笑,牙齿出人意料的小而尖,有点像辱牙,笑容看起来便愈发残忍天真。季白让他笑得有点瘆得慌,上前接过箱子垒在卧室墙边,顺便掂了掂份量,不算太重,肯定不是弹药。 送走了鬼佬,季白偷偷打开箱子看了一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装在棕褐色窄口瓶里的化学试剂,有些有英文标籤,有些没有,在瓶盖上随便贴了个便签,画着不同的记号。每个瓶子都用报纸裹了许多层。他找了个标籤还比较清楚的瓶子,掏出手机照着上头的英文查,百度慢悠悠的跑了半天才弹出页面来:potassium dichromate,重铬酸钾,有毒且有致癌性的强氧化剂。 再往下查就是些不疼不痒的用处了:配铬酸洗烧瓶?不,不是这个;做火柴头?媒染剂?检测司机是否喝了酒?哪个都不对啊!季白烦躁地抓抓头发,把瓶子小心翼翼放回去,在重铬酸钾后面又加了制毒两个字,这回搜出来的虽然同样语焉不详,掺杂着大量“您搜索的结果根据当地法律法规不予显示”,但在寥寥数条还算有用的信息里,季白发现重铬酸钾指向的不是原以为的安非他命,而是甲卡西酮,俗称浴盐的那玩意儿。他在公安内网上看过相关案例,美国有个吸浴盐的瘾君子走着走着把别人的脸给啃了,当时还和队里同事啧啧称奇,说现在的毒品越出越邪性,因此印象十分深刻。如果洪教授是打算做浴盐的话,在案子性质上没什么差别,危害性却更大了。 “看什么呢?快来接把手,你们这一代人啊,就跟手指头粘手机上似的。” 洪少秋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身后两三步的地方响起来,季白镇定地退出浏览器清掉缓存,然后一边把手机揣兜里一边回头去接他手里的东西,还不忘抱怨:“洪哥啊,我刚把姑娘照片要出来就让你搅和了!再说,我们这代人怎么啦?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算起来和我还算是一代人呢。” “什么姑娘?”洪少秋饶有兴致地伸出手,“好看吗,给我看看。” “不怎么好看,凑合吧,就一柴火妞。”季白满嘴跑火车地往下编,其实他好几年没约过姑娘了,“少数民族的姑娘都差不多,又黑又瘦的,我有点脸盲了要。” “……我以为你说你自己又黑又瘦呢。”洪少秋乐了,从购物袋里抽出包薯片在他面前晃两下,“吃不吃这个?” 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孩打发了?季白腹诽,又觉得应该可以从他嘴里套点话,起码要确定奈温收货的日期,更好的选项是能让奈温亲自到这边来。清理周边环境的时候他看了,院子周围糙深林密,藏个百八十号武警不在话下,而且从镇子过来只有一条路,是打埋伏的好地点,与其穿便衣越境去果敢抓人,不如在国内动手。 “洪哥,云南这么潮热,你能受得了吗,我都快发霉了。”季白咔嚓咔嚓嚼着薯片,盘腿坐在自己床上,语气十分单纯。洪少秋看了他一眼,把几个箱子一一打开看过,再搬到另外那间收拾干净的屋子里,都整理好了才转头回来坐在他对面:“受不了也得受啊,不然还能去哪儿?” “你有技术,去哪都能过好日子,”季白捻了几片薯片,把剩下半袋丢给洪少秋,“和我这样刀头舔血的可不一样,说不定哪天一颗枪子儿就玩完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抓住了都是掉脑袋。”洪少秋摇头苦笑,“五十克就够枪毙,我这罪过,够拖出去拿机关枪扫射五分钟的。” ——对刑法还挺熟悉的哈?季白眼睛转转换了个话题:“洪哥,你这技术是自己研究出来的?能不能……嗯,教教我?就当你收了个徒弟,我觉着自己还不算笨,打个下手帮个忙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这是唯恐自己身上的罪名不够多啊!洪少秋还在考虑怎么答对他,没说话,季白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洪教授不会是那方面不行吧?跑路的时候不带老婆还可以理解,现在已经算是大体安全了,还不找个情儿什么的,这事就透着有点蹊跷。尤其奈温的手段他是知道的,最常用的办法就是送女人拉关系,表示宠信重用的同时也起到监视的作用。像洪教授这样的外来户,又是单身,不安排个女人在身边,完全不是一贯作风啊!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洪教授不喜欢女人,要么就是他没法喜欢女人。季白想了想自己和他相处这几天的情况,看也看了,摸也摸了——如果打架时的身体接触也能算摸的话。要是他喜欢男人,按理说或多或少总会露出点苗头吧?情场上无往不利的季三哥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挺有自信的。 唉,真看不出来,长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不但是直的,还他妈不行,简直暴殄天物啊!季白在心里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洪少秋的肩膀:“没事洪哥,我知道徒弟对你来说意义不一样,我不强求。” 8不凉的啤酒和马尿之间的区别?前者是拿瓶装的。 一般来说,洪少秋的睡眠质量还可以,但喝了啤酒的晚上就免不了半夜想走个肾。他迷迷糊糊翻身坐在床边,后嵴樑上都是汗,心想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挺能喝,喝啤酒跟水似的,一箱子澜沧江自己喝了最多也就三分之一吧。 他们今晚在院子里生了堆火烤肉喝酒,没有瓶起子,季白举起啤酒瓶子,歪着头拿牙咬开瓶盖,然后手心满不在乎地一搓瓶口递给洪少秋。嘴唇拂过瓶盖边缘的瞬间洪少秋看见他嘴唇内侧的颜色,带点湿润的红,在火光下还有点闪亮的意思,于是笑着接过啤酒先吹了一个。季白说洪哥你可真给我面子,这不是让我也得吹嘛,说着又咬开一瓶仰脖一口气喝净,喉结滚动得像是皮肤下面藏了个小耗子,酒瓶外壁冷凝的水珠顺着瓶颈流到他下巴上。 喝到最后啤酒已经不够凉了,夜风透着燥热,在火堆上舔过就噼噼啪啪地捲起火星子。洪少秋皱着眉头喝掉最后半瓶,啤酒浑浊又带点苦涩地一路流到胃里去,略微一震荡就要起泡,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变成颜色差不多的另外一种液体,胀得人下身发硬。他靸着拖鞋想过去把季三儿薅起来,迈出去脚没等落地就觉着不对,季白不在床上,薄被隆起来那块儿是往里塞了个枕头。 洪少秋挺淡定,把手插进薄被里试了试温度,热气还没完全散尽,季三儿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他贴着墙走到窗边侧身往外看,院墙下方模模糊糊有个穿背心的人影,看身条儿就是季白,低着一点头,胳膊好像是举起来的——他在打电话。洪少秋定了定神,开始猜他和奈温会汇报什么,说自己进度太慢了?很可能,奈温表现出的迫切比预期中强烈得多。这样的话明天开始也不是不可以——他需要个足够份量的诱饵,奈温确实是条大鱼,但不是他要的那条。 第7页 季白其实是在和上级汇报奈温这边的最新进展,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问他:“能确定是浴盐?” “我觉得是浴盐,但还没出成品呢,不好说死,最起码也是冰。”墙根底下是他们这儿信号最好的地方,然而电话仍然有点失真,季白几乎觉得和他对话的是个机器人。 “那就等出了成品再说,你盯紧点。原则上同意你把奈温诱至国境内的想法,但是需要提前至少三天通知……太偏僻了,调人得少量多批。” “如果失败了,驻军能支援吗?那边火力很强。” “我的权限最多能调来一个中队的武警,不然你和你家里……” “那,到时候再说吧。” 季白挂了电话,把裤子扯低了些放水。他不太想和家里联繫,起码在立功受奖之前不想。如果当了公安部一级英模的话,倒是可以戴着奖章回去给老爷子看——季白刻意忽略了部分事实:一级英模十有八九是追授的。他和洪少秋说的话基本都是真的,包括他不想当兵差点被打断腿的事,现在当兵的99%都没有仗打,像他大哥那样熬资历往上爬的话,当兵和当公务员又有什么区别。 等他蹑手蹑脚回去的时候洪少秋依旧睡得很香。季白松了一口气,轻轻把腿缩到床上,尽力不发出声音,但棕绷床还是吱嘎了两下。洪少秋翻过身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然后站起来出去了,季白听见水流打在糙叶上的啪啪声。过了两三分钟洪少秋从外头回来,重新钻进蚊帐里,他这才觉出脚背上钻心的痒,大概是刚才被蚊子咬了。 第二天一早洪少秋就像模像样地找出全套装备,手套口罩护目镜一样不少,而且都是双份。季白看他一眼:“洪哥,你肯教我了?” “也要看你能不能学会。”洪少秋拎起口罩的包装盒,按着季白的肩膀让他转了半圈,“来,我给你戴。” 实验室级别的口罩要求能防酸性气体,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放大了许多倍的鸟喙,上端硅胶贴合着鼻樑,下方凸起带一点弧度,把嘴严严实实的罩在里边,两侧各有一个过滤包。洪少秋把怪模怪样的口罩扣在季白鼻樑上,又略微调整一下位置,理顺了系带绕到他脑后扣上,话音含笑:“唔,像不像生化危机?” ——生化危机都是多少年前的片了? 口罩下面,季白嘴角也勾出个笑,开始还是玩味的,后来就带出一点下定决心的狠来。好在洪少秋也并看不到,认认真真地给他把口罩带调整好,指尖游移到他耳廓上,似有意似无意地捏了一捏。耳缘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洪少秋手指迟迟不肯拿开,季白扭头看着他,圆眼睛在口罩上方扑闪着:“闷。” “过会就习惯了。”洪少秋收回手,指指边上的护目镜,“这个压在口罩上边,尽量别留fèng隙。” 奈温送来的东西中,有一包白色的药片,洪少秋让季白把药片捣碎了,自己融化提纯,最后分离出半烧杯淡黄色的结晶来。窗子全关着,没有空调,季白热得满头汗,更觉得口罩里头憋闷得不行,喘不上气,干脆把口罩偷偷掀开一条fèng隙。空气里带着极难闻的苦味,洪少秋封好结晶体回身敲了季白头顶一记,隔着口罩吼他:“脑子有病吧你?” 季白干脆冲出房门扯下口罩大口大口喘气,两手按在膝盖上,腰弯下去,从背到臀到腿,一个漂亮的九十度角。他的护目镜上凝了雾,看什么都是浑浑沌沌,也拿掉,但方才那一种苦像是已经沉淀在舌根,咽口唾沫都是苦的。又过了几分钟,洪少秋从屋里出来,也是一头一身的汗,季白喘够了直起腰来问他:“那什么玩意儿?你成功了?” “万里长征第一步,这是麻黄硷,还有好几步手续呢。”洪少秋拿掉口罩,鼻樑上留下一个顶清晰的勒痕,季白想那大概是因为鼻子太高的缘故,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遗憾地发现勒痕比洪教授浅多了。 “庆祝初步成功,我们去镇上吃饭。”洪少秋把护目镜也摘下来,“你骑摩托带我。” 9 严正声明:勿谓言之不预也 ? 镇上生意最好(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最贵)的酒店在主干道边上,和镇政府对门。一二楼干餐饮,上面四层都是客房,来来往往的从气质上看也大半是吃公家粮的。季白载着洪少秋从站着迎宾小姐的门口经过,同时转头看了一眼里头觥筹交错的人,几乎是同时轻蔑地甩出一个哼。最后季白选了个破破烂烂的小馆子钻进去,识途老马似的给洪少秋介绍,说这家菌子做得特别好、现在这个季节菌子最多了、来云南不吃菌子等于白来什么的,口风儿活脱就是等着拿回扣的导游。 ? 洪少秋绕了半圈对着门口坐下,从桌上筷筒里取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了蹭掉毛刺,抬抬眼皮问季白:“有没有不吃的?” ? 季白笑得特别发自肺腑:“四条腿的不吃板凳,两条腿的不吃人,剩下的都行!” ? 小店能做的菜名都歪七扭八写在墙上,后面跟着表示价格的数字,洪少秋伸出手气壮山河一划拉:“这一熘都要,再给先来两瓶啤酒,冰的啊。” ? 老闆乐得够呛,朝后厨大声吆喝了一长串,又麻利地送上酒和杯子。这小店开的地方挺不错,能看见镇上最热闹的十字路口,等菜的当儿季白夹了一筷子送的泡萝蔔,酸得嘴里全是口水,牙都软倒了,洪少秋有一搭没一搭地看野眼,眼神从季白的头顶掠过,看见了几个带小白帽的男人成群结队地走过去,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个蓄着浓密的鬍鬚,微微低着头,偶尔抬起来向四周张望一下。 ? 洪少秋若有所思地抿了口啤酒,从碟子里抢出最后一片泡萝蔔嚼着,果然味道很好,脆韧酸辣,回味里还带一丝丝甜。这时候点的菜也上来了,季白运筷如飞埋头刨饭,洪少秋吃得慢,一碗饭的功夫又看见两三群带白帽的男人往同一个方向走,等到他们快吃完的时候还没见这些人回来。 ? “三儿,把车借我兜一圈,”洪少秋从桌子上摸起摩托钥匙,顺手扔下两百块,“待会儿你吃完了自己买单。” ? 顺着那些人行动的方向,洪少秋很快发现了有处院子不太一样:院墙很高,且新刷了雪白的涂料,在周围灰扑扑的邻舍中很是显眼。院门紧紧关着,他停下摩托凑过去看了一眼,从门fèng里看到屋门口整整齐齐排列着至少几十双鞋。洪少秋大致数了一下鞋子,掏出手机来发了条信息就掉头骑回饭馆门口,季白已经结完帐了,坐没坐相地大喇喇反骑着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下巴支在椅子背上,嘴里还咬着支烟,菸灰结了有一寸多长,要掉不掉地耷拉着。 ? 洪少秋从另外一张桌子上拿了个干净菸灰缸过来墩在他面前,季白嬉皮笑脸地把烟掐了,抬眼看着洪少秋问:“洪哥,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去捏个脚什么的放松放松?——我请你。” 第8页 ? 捏脚也好,洗头也好,最后都太容易发展成大保健了,洪少秋嘴角一勾,心想这是打算和自己往四大铁的路子上奔啊。少数民族小妹他没有什么兴趣,这个犯罪分子倒是挺符合自己审美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为了老大牺牲一下屁股。他觉得一早碰到季白耳朵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地对着搓了两下,回味似的,即使是耳廓上的软骨季白都要比别人硬些。 ? 洪少秋微笑时嘴角微微翘起的样子相当勾人,负责端茶倒水的老闆娘好像被雷噼了个正着,喊了句“买买三三”就脸红了。季白大笑,搂着椅子背前仰后合的,差点把脚上的人字拖踢掉,好容易笑够了站起来往外走,搭着洪少秋肩膀忍不住又乐了:“洪哥,以后这家老闆娘肯定给你打折,信吗?啧,帅哥就是有面子。” ? “帅吗?要是我年轻十岁估计还差不多,现在不行了,赶不上你了,”洪少秋指着眼角给季白看,“都有褶子啦。” ? “这算什么!”季白比洪少秋矮了点,要搂他肩膀还得费点劲,季白不屈不挠地要搂,大半个人挂在洪少秋肩上似的,他简直都想腿弯下去配合了,但季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沖他丢出一个“你真没经验”的眼神儿,“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不会玩玩嫩的,会玩的玩老的’啊。走走走,我带你按脚去。” ? 洪少秋几乎是一路被他拖到足疗店的,还没来得及感慨镇子这么小居然还有这个配备就让徐娘半老风韵一点渣渣也不剩的大妈按在沙发上脱了鞋,两脚浸在深红色的木桶里,热水裊裊冒着白气。季白在他边上的另外一只沙发上坐下,用本地话和大妈说了几句,洪少秋听不明白,有点懵,但看季白脸上的那个贼兮兮的笑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赶紧拉过来严正声明。 ? “咱可说好了啊,光按脚,别的一概不行,听到没?” ? “没事儿,这哪有什么不行的,”季白挤眉弄眼地痞笑,语带双关,“行不行的也得试试啊,再说了,一般情况下不行都是因为太熟了,没激情,今儿给洪哥换个不认识的,你就当是吃菌子嘛!” ? “季老三!找打是不是?”洪少秋板下脸来,右手握掌成拳,左手拢在拳面上一摁,顿时骨节咔吧咔吧脆响了几声。季白一缩脑袋,估计自己这一套行不行的话伤着洪教授了,毕竟男人对这个不行的问题都是最忌讳的,赶紧招呼大妈给换两个手上有劲的来给好好按脚,好好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洪少秋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许多。 ? 季白被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洪少秋问他:“你以前常来这儿?”他眼睛都没睁,乐得不行又不能露在脸上,觉得洪教授虚伪到一定程度了,简单地回答道:“来,但也就是按脚。这边乱,我可不想带一身病。” ? 洪少秋咂摸了一下,觉得这人说的大概是实话,还有点挺欣慰的。???? 10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 从麻黄硷到甲卡西酮需要一系列的化学反应,其中颇有几样原料属于危险系数高的,比如乙醚,和空气混在一起分分钟可能爆炸,再比如磷酸,洪少秋不小心滴到鞋面上两滴就把顶厚实的登山鞋咬出个乌漆麻黑的大窟窿,还有必须现场制备的干燥氯化氢气体,总之不是有腐蚀性就是易燃易爆,性质稍微稳定点的重铬酸钾还有毒。这几种东西互相之间发生化学反应的味道比提纯麻黄硷的时候难闻多了,刺鼻不说,要是护目镜没带好留了个fèng儿的话,不用五分钟保准涕泗横流,比切洋葱还好使。 季白这天就让那股子比辣椒水刺激好几倍的味儿熏哭了,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还有点儿肿,眼泪哗哗的往外淌,看着别提多可怜了,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洪少秋手里正干着活没注意,等忙完这一波称重配平才看见季白眼泪都流下巴上了,赶紧把他手里的烧瓶拿走,推着他后背催他出去。过了十几分钟洪少秋也出来了,先把手套摘掉,又洗了手,这才取下护目镜和口罩,顺手捏了捏口罩的过滤包:“都有点变硬了,明儿换一个。”又扬声招呼季白,“三儿,听见没有?你的别忘了换啊。” 季白蔫搭搭地坐在堂屋门槛上,举起胳膊来挥了一下表示知道了,还抽了两下鼻子。洪少秋过去扣住下巴逼着他抬了头,左右好生端详了几眼:“哟,这小伙子哭的,梨花带雨啊!” 季白恶狠狠沖他龇牙:“放屁!老子七岁以后就他妈没哭过了!” “那这是什么?”洪少秋大拇指按在他外眼角蹭过去,残存的湿意顺着指纹湮开。他下手一贯挺重,季白的圆眼睛被扯出个带点妩媚的眼梢儿,配着浓黑的眉毛有种介于英挺和脆弱之间的好看,尤其是才哭过还有一抹动人的红。洪少秋经手过无数犯罪分子,他这行和医生差不多,经多见多之后心肠就硬了,再怎么哭喊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满月孩子他都可以无动于衷,此刻竟然觉得惋惜——天下有那么多好人走的道儿,季三儿却偏偏选了这一条。 他的手指就这么停在季白眼角,劲儿似乎小了点,并没松开。季白垂下目光瞥了一瞬洪少秋的膝盖,又扬起视线对上他的脸,一只眼睛仍旧很圆,另一只眼睛被扯得走了样,细看眼神里居然有点柔情蜜意的意思,像是季白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同时看着洪少秋。气氛介于暧昧和尴尬之间,沉默黏滞厚重,洪少秋觉得最好说点什么,最后直接伸手覆住了季白的上半张脸。他也说不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动作里的亲昵有点越了线,但如果再让那种眼神看着,大概还会干出点更出格的事儿来。 季白挺没心没肺地甩开他的手,乐:“洪哥你干嘛呢,这是文化生活太贫瘠开始想玩捉迷藏了?上回去镇上的时候没想起来,其实应该买个电视,装个卫星锅也没多少钱。” “流泪的时候最好别见光,伤眼睛。”洪少秋若无其事收回手,在自己裤子上蹭了一下,“哦,你跟老闆问问,烘干器什么时候能到,该蒸发水分出成品了。” “就这点量,不用上烘干器了吧?”季白掏出烟盒来叼了一支,刚才那屋里易燃易爆的东西太多没法抽菸,他算是有点菸瘾的人,半天不抽就觉得嘴里发涩。“拿个盆倒上,这鬼天气,有三天功夫晒也晒干了。” “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盆,我去买吧,你还要什么不要?”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嗡嗡,嗡嗡。他滑开屏幕看了看,心想来的正是时候,神色如常地删掉信息,好像那只是条例行的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正好。” “烟快没了。”季白把只余几根的烟盒给他看,“哦,顺便打包一份上次我们吃饭那家的酸辣鱼。” 镇子里的主干道上扯着横幅,“热烈欢迎省领导莅临指导”,穷地方都这样,盼着上面来人,能要下来点拨款更好。洪少秋把摩托车扔在脏饭馆儿门口,要了两个菜说自己一会来取,便径直走进了镇政府对面那家酒店。已经差不多过了饭点儿,大堂里只有几个司机模样的人聊天打瞌睡,洪少秋目不斜视穿过大堂往二楼包间走,在楼梯上擦肩而过的服务员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准是和省里领导一块来的,还颇为尊敬地给他让了路。 第9页 洪少秋推开三号包间虚掩着的门闪进去,两个基层公务员打扮的年轻人站起来叫了句洪队,洪少秋点点头,手指一点靠门口近的那个:“调一组人来,镇边有个聚集点,24小时监视。” “是,进出人员要跟吗?” “跟,他们很可能大部分不住在那儿,而且应该有女性,几十个成年男的长期过集体生活很难维持的。”洪少秋扭脸看着另外一个年轻人,表情不太满意,“才毕业的吧?谁批准你出外勤的,胡闹!” “报告洪队,我精通排除爆炸物!”年轻人腰板一挺敬了个礼,洪少秋嗤之以鼻:“精通?书本上精通吧!回头你跟着排查去,重点是快递和货运有没有夹带。” “洪队,什么时候动手?局长说让我们都听你的。”先前被洪少秋点了去监视的年轻人兴奋不已,“咱们这回是个大案子啊!” “等我通知,急什么。”他面色缓和了点儿,摆摆手就要往外走,“别打糙惊蛇,谁出了错等着回去挨批吧。” 与此同时,季白再次戴上口罩和护目镜摸进那间满是实验器皿的屋子,拿滴管取了十几滴今天刚做出来的黄褐色浓稠液体滴在昨天吃剩的面包上,然后在树林里把面包扔给了被主人遗弃的老狗。他餵了它好几天了,什么剩饭剩菜它都肯吃,但今天老狗很是犹豫了一阵,最后才吞下了面包。季白站在离它十几步的地方观察它,这确实是条老得不能再老的狗了,连吃了东西摇尾巴的心气儿都没有,趴在树荫下头懒得动,任凭苍蝇在自己嘴边转悠。过了差不多十分钟,老狗突然莫名兴奋地蹦起来,绕着树疯跑了两圈,跑着跑着动作就不协调了,四条腿互相打着绊,最后一头栽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舌头长长拖出来舔着土,肚子抽搐着吣出刚才吃下去的食物残渣,断断续续叫个不停。 季白嘆口气站起来,看来他已经成功了。 11睡了可以,放了不行,这也是个默契 雨季来临前的阳光丰沛得十分慷慨,三指深的浓稠液体几天功夫就晒的只剩个盆底,像鱼塘底下翻出来的泥浆,甚至连气味也差不多,只不过泥浆可卖不出几万块一盆的好价钱。站在满地塑料盆中间的洪少秋觉得自己有点像丰收在即的农民,或者渔民——收网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了。 季白蹭到他身边递根烟过来,讨好地早早摁着了火机:“洪哥,咱们什么时候和老大交货?照我看不如让他们上这儿来取,也看看咱们这艰苦条件!” 洪少秋接了烟深深吸一口,焦油味冲进肺里,猛烈得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看着季白想: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啊。假如现在把他打发走呢?或者能救下一条命?不不不,还是睡了他吧,睡一下属于徇私,但还够不上枉法,倒是可以给他找个好律师,试试看能不能轻判,也算仁至义尽。 他眉头皱得太厉害,季白也发现了不对:“我没别的意思,就随便提个合理化建议……” 洪少秋眯着眼睛笑一下,拍了拍季白肩膀:“说得挺有道理的。”他顺手摁平了季白后脑勺上一绺翘起来的头发,可惜心里那份儿躁不但摁不下去,还愈演愈烈,烧得他简直没法用脑子思考,“今儿洪哥请你,洗浴中心,一条龙直落,怎么样?” “这是什么好日子啊?”季白也笑,眼睛里浮起两条活泼泼甩着尾巴的鱼儿,“洪哥给面子,那我不能不接着啊对不对!” 既然存了这份心,洪少秋就开始有点肆无忌惮。镇上的洗浴中心在洪少秋眼里就是个土鳖至极的澡堂子,但他的用意本来也不是洗澡。两个人各自脱了衣服放进箱子里锁好,洪少秋发现季白的动作快得和自己不相上下,想起他说过家里有个堪比暴君的退伍军人的爹,猜着这人小时候大概是按照新兵营的标准训练出来的,也就释然。衣箱的号码牌和钥匙用一个皮筋拴着,季白拎在手里就要往雾气烟霭的里间走,洪少秋啧了一声把人的手腕子握住,大拇指指肚紧贴着皮肤下的动脉摩挲过去,季白竟觉得自己心跳都格外蓬勃了些,后背上激起一排鸡皮疙瘩。 “洪哥怎么了?” “这么拿着回头再掉了,不如套手上的好。”洪少秋松了手,从季白手里拿走那根不剩多少弹性的皮筋,指尖顺着他指fèng一路滑到掌心,停一停,再接着往腕脉上走,一连串的动作缓慢而清晰,清晰得简直能辨认出其中那点光明正大的亵玩和试探意味。 季白没抗拒,很乖地由着他捉住自己的手,像爱抚什么小猫小狗似的从腕脉又摸到手背,青色的血管在浅麦色的皮肤下面微微凸起,然后从虎口绕到感情线上去——是叫感情线吧?他不太信这些,然而在洪少秋翻来覆去玩儿他的手的时候,季白有点希望感情线上有个小分叉能代表这一天,命中注定,在劫难逃,这样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放纵一回也没关系。那些浴盐大概有个十来公斤重,具体数量没有意义,反正超过50克都是要枪毙的,可惜了这一副好皮相——他习惯性地舔舔嘴唇,眼神落在洪教授的肩膀上,然后觉得什么地方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太对头。 “没看出来,你手上还有老茧呢,”洪少秋笑着放了手,“我本来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没吃过苦。” ——那是枪茧。 季白镇定地撒了个谎:“本来在家里的时候是挺娇惯的,当时跑出来的时候太急了,身上一分钱没有,我在工地打了半年多的工呢。” “细皮嫩肉的,没看出来。” 洪少秋的眼神是肉铺里的钩子,径直穿进他咽喉之后再毫不留情地往上一提,扯得心肝脾胃肾都跟着揪起来。这种眼神他常常见到,每次跟了大案子他在镜子里都能看见自己踌躇满志势在必得的眼神,只是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了那个被捕猎的角色。他吞了口唾沫,扯住腰间浴巾叠在一起的部分,拿不准到底是要立刻扑过去啃洪教授的嘴唇,还是干脆随遇而安由着他摆布就好。 两个人洗澡洗得都有点心不在焉,洪少秋建议去泡一会儿,浴池不大,他们对面坐着,洪少秋浴巾敞开,有意无意地把腿间那个东西露给季白看,就算在放松的状态下也能看出尺寸相当不错,像一条在海糙里被缠住的鲨鱼。季白垂着睫毛看起来快睡着了,两条胳膊搭在浴池边上,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会倒下来似的,洪少秋知道他其实看到了,合掌鞠了捧水往他胸口泼,季白果然就盒盒盒盒盒地笑着躲开:“洪哥你别闹,水脏。” “那不泡了,这回做个大保健去?”洪少秋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沖他伸出手,湿透了的浴巾贴在他大腿上,隐隐约约能看出器官的轮廓。季白坐在原地没动,嘴边带着点笑仰脸问他:“全套么?那你可得给我找个好看的。” “保证好看,”洪少秋把人从水里拽起来,“高鼻樑大眼睛,还白,满意吗?” 他们随便找了两个小妹按摩,在同一间房里。小妹们按的荒腔走板,一直在介绍本店的特服,娇滴滴地说自己是从东莞学了全套莞式服务回来的,“就算待会交叉换人也可以,保证老闆哥满意唦!”洪少秋听得不胜其烦,干脆说自己想睡觉把小妹打发出去。季白趴着没说话,脸埋在按摩床的孔洞里一动不动,只有呼吸越来越重。洪少秋精赤条条地下了床走到季白边上,掀开盖在屁股上的窄窄一条毛巾,手指直接摸到大腿根里去,那儿隐约露出一点满是皱褶的松软皮肤。他放肆地搓揉着里头两颗小球,季白的呼吸声反而突然消失了,洪少秋笑笑,低头在他那个又紧又翘的屁股上大大咬了一口。 第10页 12 极上男体の大保健。flv 洪少秋咬得不算重,牙齿浅浅地嵌进臀肉里一点儿,很快就松了口,又觉得不过瘾,舌尖沿着牙印儿湿乎乎地舔了一道。季白终于知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头了,这哪有半点不行的意思,分明他妈是个老手啊!他觉得有种一脚踩空的懵逼感,屁股绷得紧紧的,隐约能看见皮肤下头臀大肌的轮廓,洪少秋的嘴唇吻到腰窝上去,手指继续捻弄着鼓胀的阴囊,含含糊糊地问:“害怕了?以前没做过?” 季白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好像是笑了一声,也可能是被弄得有了反应,总之听着和洪少秋印象中的季三儿不太一样。他把脸从按摩床的洞里拔出来,手垫在下巴底下喘了口大气儿:“我?怕你?开什么玩笑,我开始还……”他差点一时嘴欠把以为洪少秋不行的事儿说出来,好在最后关头生生剎住了车,心想我他妈但凡早知道你丫是端着装大尾巴狼,估计早就睡了好几回了,还用得着哥们儿今天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捨身从贼? 洪少秋听他就说了个半截话,手从阴囊上往前挪了点,在阳物根部掐了一把:“开始还什么?” “嘶……还以为洪哥看不上我呗……”季白又疼又慡地抽了口气,他好久没勃起得这么快过,像十五六岁那会儿刚学会看毛片似的,血液自动自发地往两腿之间涌,硬得趴不住,必须把屁股抬起来一点,看着就跟主动送给洪少秋玩一样。洪少秋也以为他是等不及了,斜着在按摩床上坐了个边儿,伸手把旁边小推车上的精油拿过来拧开了就往季白臀沟里倒,黄腔说得特别顺口:“哪能呢,像你这么标緻懂事的小伙子上哪儿找去,哥哥早就看上你了,今儿咱好好推个油,”他手指蘸着精油揉搓季白穴口周围的肌肉,用了点力破进去一个指节,转着圈儿地刺激肠壁,灵活得过分,“里里外外给你都推到了,好不好?” 手指动了两下洪少秋就觉出紧来,估计有日子没做了,原本打算意思意思扩两下就开搞的,现在肯定是不行了。但紧又有紧的好处,他饶有兴致地硬加了第二根手指进去往前列腺上按,比预期中好找很多,季白的反应也足够热烈,一按上去就张着嘴啊啊地叫出声来,腰和屁股都软下去。他扭着脸偏头看洪少秋,这个角度看过去洪少秋格外英俊,从绷紧的下巴到翕动的鼻翼都带着种说不出来的英挺,剎那间季白觉得这一炮要是不打自己能遗憾死。他反手去捉洪少秋裆里雄姿英发的阴精,虎口在下面卡着根部,大拇指捋着柱身上的青筋,撸到顶端的时候让龟头窝在手心里,然后再重重撸下来,铃口被扯开一线又合上。 只撸了几下洪少秋就喘得像个野兽,按着他胳膊不让他再动,爬上极窄的按摩床跪在季白大腿中间,光凭两根手指就插出扑哧扑哧的动静。这个姿势穴口清清楚楚露在洪少秋眼前,从两指故意分开的fèng隙里能看见深红浅红的肠肉和黏膜湿答答地堆叠着。他从推车上拿了个铝箔包装的套子,牙齿撕扯着咬开,单手糙糙给自己带上,在穴里的那只手一点没闲着,又戳又捣地往季白最抗不住的地方招呼。季白被他弄得要疯,小腿蜷起来使劲踢洪少秋,拿脚后跟磕他的屁股,声音沙得发颤:“你他妈……有完没完,要是不行,咱可以换换……我——啊!!” 饱满的前端楔进穴口,刚进了一小半就胀得季白直哼哼,腰拱得更高了些,勃起的性器疼得也有点软。洪少秋小腹贴在他臀尖上,沾满了精油的那只手绕过季白软塌塌的腰身给他打了两下前边,季白就在他身子底下一耸一耸地把自己送上来,好像他还进得不够深似的,拼命往里吸他嘬他。洪少秋最近连晨勃都是尿完尿等它自己下去,冷不丁受了这个刺激差点没控制住当场缴枪。他发狠使劲拍了两下季白的屁股,臀肉涌起微浪,带得肠壁也跟着一起颤个没完,裹在yáng句上慡得能让他忘了自己姓什么。 于是洪少秋再也顾不上别的了,死命干进去,粗大的肉棒整个塞进肠道里,不管季白能不能受得了——再说他不就是想要这个么。深处手指够不到,闭合在一起的肠肉完全是被龟头撑开的,酸胀从季白小腹和嵴椎中间的某个点蔓延开来,如同顶到了什么开关,他抻着脖子长声呻吟,敏感到能感觉出那根又粗又热还油唧唧的鸡巴怎么破开自己,怎么把所到之处的肠壁都刮擦得软熟。进出之间的扯动在酸胀之外带来微弱的痛麻,然而快感从酸胀痛麻后头冉冉升起,像一场盛大隆重的日出,他眼前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嗓子都叫得变了音,腰臀扭拧着迎合操干,那个浪劲儿简直没法看。 洪少秋整根进去又整根出来,让季白在饱胀和空虚之间一天一地受折磨,龟头离开穴口的时候带出点殷红的肠肉,再立刻被塞回去。季白整个后背像满弦的弓似的绷着,嵴椎骨从上到下把皮肤顶出一串珠链的形状,洪少秋伏上去用牙齿嘴唇挨着个儿地嘬舔咬吻,下头动得慢了点,季白就喘着咽着要他多给几下狠的,勾得洪少秋不要命一样猛捅,阴囊拍打着季白狼藉一片的屁股啪啪脆响,操得季白脑子里电光乱闪,那种马上就要射、就要高潮的感觉一浪一浪把他拍倒,像走在悬崖边上,谁都知道下一秒就要掉下去,然而就是那失重的片刻才是极乐,哪怕立刻要在地上死成面目模糊的一滩也无所谓。 可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洪少秋手劲很大地捻着季白的阴精,那根玩意儿硬邦邦地挺着,前端在身下铺着的浴巾上蹭出湿痕,季白哼唧得又委屈又急切,他退出来一点,拿龟头顶着前列腺周围不停摩擦戳刺,以他的尺寸都进去反而就只能贴着那点地方蹭过去了,他自己倒是更慡,但季白就会来得慢一些。洪少秋打算让身下的青年先射一次再说,前后夹击着弄他,季白哆嗦着往下软,洪少秋一条胳膊揽着腰把人搂住了不许倒下去,又快又狠地操在那个快肿起来的地方。季白拼命摇晃了几下头,呻吟着射了洪少秋一手。他后穴紧缩着吸吮埋在里面的阴精,慡得洪少秋不太好,干脆整根拔出来,把套子撸了顺手扔地上,搂着季白的腰顺势把人翻过来,掰开大腿架在肩膀上抠挖了一把穴口,再次整根插进去。 季白这次射的太慡,差不多等于死了一回,浑身还软着,洪少秋操得比刚才还猛,面对着面,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他脸上掉,按摩床吱吱嘎嘎响得要散架。季白看着即使在兽性时刻也还是好看得要命的这个人,多少心里有点别扭,又有点后悔:要过多久才能忘了这一天的疯狂和快活?洪少秋以为他还有余力想别的,拉着他两条腿往胸口反折过去,季白整个人腰臀一多半离了床面,后穴被操得大敞着,恨恨盯着洪少秋,喘息着放话:“有本事……唔……你操死老子……” “那怎么行,”洪少秋喘得也没好多少,他快射了,下身一阵阵的苏上来,腰眼酸得要命,而且几乎想低头亲季三儿一口,那个眼圈泛红嘴唇湿润还犟得不行的小模样太招人疼了,“你死了下回我操谁去?嗯?” 第11页 两个人沉默着看了看对方,其实想的是同一个问题,不知道还有没有下回了。 又尽力抽插了几十下,洪少秋也交代了。他从按摩床上翻身下来,点根烟抽了一口,想想又伸长胳膊塞到季白嘴里:“小心点,菸灰什么的,别烫着。” 季白就那么捯着气儿抽了一半,菸灰竖着要掉不掉的,洪少秋刚想去给他拿菸灰缸,菸灰跌落下来,一路顺着季白的脖子滚到床单上。看不出烫到了没有,季白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哑着嗓子笑:“洪哥,挺行啊,这他妈都快一个小时了,咱俩还得加个钟。” 13捨身从贼也好过以身试毒啊 季白拖着两条酸软的大腿从按摩床上下来,拧着眉毛瞪洪少秋,眼神很是不善。没想到洪少秋恶人先告状,叼着烟满脸慡完了没够的样子开口:“诶,三儿啊,咱实话实说,你没什么脏病吧?” “操,我还想问你他妈身上有没有病呢!”季白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吃了这厮,要不是这时候打不过……操他妈,平常也打不过!他一步一捱地蹭到屋角的洗手盆那儿去,姿势极其别扭地给自己清理,修长手指挖进刚才洪少秋一顿好操的那地方,把里头黏糊糊的玩意儿排出来——这甚至比床事本身更让人羞耻,洪少秋还带点得意地曼声吹了个口哨:“哥哥帮帮你?” 季白朝他竖起中指,套在手腕上的皮筋差点甩飞出去,没等他进一步骂街电话就响了,洪少秋很不见外地接起来,然后表情变了一点,声调也庄重了不少,季白几乎觉得看见了某些时候的自己。 洪少秋说:“将军,我和季三儿在一起,他暂时不方便接电话。” 季白一僵,脑子飞快地转,想奈温这时候联络自己做什么,但毫无头绪。洪少秋在空调微弱的嗡嗡声里平铺直叙接着往下说:“好的将军,我们马上回去。” 他说得十分简短,连再见都没有就挂了电话,起身在屋里踱了两三步,肩上的浴袍大敞着,露出肌理停匀的胸膛。季白糙糙收了尾也去拿自己那件,洪少秋停下,盯着他的眼睛:“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聪明人。” 季白把自己裹在浴袍里,毫无心机地笑,除了颊腮眼角上还有点红,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最后一点罪证刚被水沖走。他坦然回望洪少秋,伸手拉开门:“走吧洪哥,让老大等久了不好。” 他们回去得很快,一路骑摩托车回来对季白来说是个折磨,偏腿下车的时候膝盖还是软的,洪少秋在身后不露痕迹地扶了他一把。养猪场的门本来是锁了的,现在已经被砸开,两辆越野车在院子里停着,本地牌照,季白很自然地扫了两眼,尽可能记住数字。 奈温负手站在塑料盆摆成的九宫八卦阵中间,脸色看不出好恶,遥遥对着洪少秋一点头:“教授,成果不小啊。” “如果生产规模上去了,用上反应釜和机器烘干的话,品相还会好不少,”洪少秋走过去,脚尖踢踢盆子,里头的半固体晃悠出一点微弱的涟漪,“现在这批就是看着不太好看,纯度效果都是够的。” “够不够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奈温指指洪少秋又指指自己,眼珠子阴狡地转,“顾客至上,得让顾客满意,来吧教授,我给你介绍个朋友。”他抬手示意了一下,保镖拉开车门,洪少秋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车里那人鬍鬚非常浓密,挡住了下半张脸,而且一直垂到胸前。 “投资人,我的投资人,不插手我们的事,只要求投资回报率。”奈温笑得有些古怪,转了个身秃鹫似的盯着季白,“所以教授,我们得试试你的成果,给投资人看看,——就阿季怎么样?我看你和阿季处得不错,也让他尝个鲜。” 季白站在一边,想起前两天自己用来试验的那条老狗,觉得自己和它也没什么分别。骑回来的时候他就出了汗,这会儿汗珠子更止不住,淌进眉毛里有点刺痒。季白口干舌燥地望了眼洪少秋,但洪教授根本没看他,正含笑看着奈温,还在频频点头。这是卧底生涯中最他妈惨的事,要求你磕点什么以示是“自己人”。投奔奈温的时候他带了点面粉加色素压的药片,看着和麻古差不多,吃完了在果敢赌场里推了一天一宿的牌九,表现得亢奋又疯狂,他们果真以为季白是个毒虫,还有人因为看他瘦得过分,劝他少吃点,“提提神就行”。后来他一直很小心,确保自己进口的东西里头没加料,但看来这回是躲不过去了。 他短暂犹豫了一下,身边立刻围上来两个白人保镖,手里提着枪,不怀好意地推搡他,枪口硬邦邦顶在肋骨上。季白马上扯出个识时务的笑脸:“将军,我是在想,这还没干透,放锡纸上根本烤不出烟来,没法‘烫’,得想个别的办法试。” 奈温哈哈哈地笑起来,用小指做了个往鼻孔里抹的手势:“直接黏膜吸收就行,比烫吸有劲,你试试,试完了你以后就不想烫了。” 洪少秋两条胳膊抱在胸前,表情放空,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该说,什么也不能做,但拿季白试毒这事确实让他不舒服。这只是个巧合吗,还是奈温在试探自己?或者季三儿本来就不受奈温待见,这是杀鸡儆猴?理智上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用管,都不是什么好鸟,十个里有九个枪毙都有富裕,然而感情上……他不想看着季三儿因为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哪怕只是因为他们刚刚睡过一次。 枪口又一次戳过来,季白瞪着身边的俩鬼佬,用口型骂了个fuck you,蹲下去小指轻轻蘸了点盆里的东西,心想老子这回栽得真他妈憋屈,这要让家里老头子知道了能把我大卸八块再给拼起来送强制戒毒所去。他带着点孤注一掷抬手要往自己鼻子里抹,洪少秋在边上开了腔,说将军您还是换个人试吧,第一这小子跟我干活从来不带口罩,这味儿他早就习惯了,再试也试不出一次成瘾的牛逼效果,再说了,黏膜吸收这么猛,他死了也算干净利索,要是没死,半夜把我啃了怎么办? 奈温看着季白的后背沉吟,天热,他又紧张,t恤的后背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洪少秋有意无意地凑近又小声说了一句:“一个有点爱好的投资人,总比铁面无私的投资人好,将军您说呢?”说完他踹了脚季白的屁股,口气和使唤他清理猪圈那天差不多,“三儿,去,把我昨天存的那点晒好的拿给将军!” 季白乖乖去了,不多久端出全套东西来:装在小盒里的褐色浴盐颗粒,锡纸,火机,刀背很宽的折刀,还有几张明显被卷过不止一次的硬挺钞票。奈温点点头,钻进车里之前随口说了一句:“看样子你们关系不错。” 洪少秋笑笑:“还行。——将军,最多再有三天您就可以提货。” 季白目送着两辆车开出去,觉得裤衩都要被冷汗浸透了,但也不是很想和洪教授说谢谢,看着他也不稀罕这声儿谢。 14当灯泡的都没有好下场! 第12页 他俩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茂密的热带植被里,心才算是真放下了。季白觉得自己小手指头火烧火燎的热,没过脑子就抬起手在t恤衣摆上蹭掉了那点泥浆似的东西。洪少秋拽着他手腕子拉到井边去洗,顺手呼噜一把他的头发,季白闷个头不吭声,头发硬撅撅地支棱起来,扎得洪少秋手心有点痒,可头发根是湿漉漉的,头皮上全是汗。他蹲得离水井远远的,洪少秋干脆把胶皮管子扯过来,自己把水泵打开。 “没事,就那点量污染不了井水。”他不自觉地把声音放柔和了些,连自己都没觉察出来,“刚才吓着了吧。” “你知道我不沾那个?”季白洗了好几遍,连指甲fèng里都拿水冲过。 “本来觉得你大概多少抽一点。”洪少秋实话实说了,奈温手下的人黄赌毒都占着的人不多,一来是没那么些钱糟蹋,二来是身体也扛不住,但是一样也不占的人更少。他原以为季三儿这样瘦,不是贪色就是吸粉儿,但刚才两个人还裸裎相对来着,季白身体的状况他再清楚不过,洪少秋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小瞧了这个人。 男人要是对自己不够狠,就太容易在各色各样的欲望里沉迷,吃喝嫖赌抽有一样算一样,都迷上了那也就该进炮楼去改造思想了。而能对自己狠下心肠的,要么是英雄,要么是枭雄,洪少秋尚且拿不准季三儿属于哪一种,然而身体的记忆永远比理性思考更直击本质,他伸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搂在怀里,摸了摸他汗津津的后背,感觉到急促潮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耳朵,就突然觉得……大概,好像,也许,应该再做一次? 他有把握季三儿不会拒绝自己,故而很是光明正大地撩开了t恤探手进去,季白怕痒似的一扭,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洪少秋变本加厉,揉着牛仔裤裹住的翘屁股说荤话:“要是刚才你死那儿了,一辈子就和我干了一回,亏不亏?” “这话得看怎么说了,”季白垂着眼角的样子很温驯,嘴下毫不留情反唇相讥,“我要真死那儿了,你一辈子就干了我那么一回,你亏不亏?” “那可真是亏死了……”洪少秋狠狠拧了一把季三儿的侧腰,真假难辨地笑,“所以我也没捨得把你豁出去啊。” 俩人搂抱着转了身就要往屋里走,洪少秋冷不丁抬头发现院门口站着个人,背了个不小的登山包,表情冷峻,就是上次来送原料的那个保镖,几个白人里只有他能说点简单的汉语,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听到什么没有。洪少秋想,奈温大概还不知道季三儿出淤泥而不染的事。 “将军让我来,等,拿货,三天。”将军和拿货这两个词他说得特别顺熘,还带点本地口音。 “好,没问题。” 洪少秋痛快应下来,猜着这是奈温起了点疑心,派个人来盯着他俩。这人的身手大概和季三儿在五五之间,估计自己制服他不在话下。倒是刚才车里那个所谓的投资人让他心生疑虑,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自己的重点目标之一,在镇上看到的大鬍子,那伙人的头目。然而第一次距离太远,他只注意到了鬍子,这次光线又不好,总不能单凭鬍子认人吧?他最害怕的就是对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大批人员在国安没收网之前化整为零越境缅甸。在这边出个国比赶集还简单,只要翻过一个山头就行,他手下只有两三个小组,根本没那么多人手盯着,如果被这些在中东受过训练的傢伙熘了,意味着整个行动一败涂地。 所以要不要提前动手?这样可以保证现在还在镇子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唯一的问题是大鬍子,如果他只是跟着奈温去果敢兜一圈参观的话,那现在动手等于打糙惊蛇,反而会让他就此留在缅甸。洪少秋权衡过利弊之后,决定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试试看能不能顺便把奈温也钓上来,到底是谁在奈温和大鬍子两个本来不可能有瓜葛的人中间牵了线,国安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也很大。 季白低头滑开手机,现在不是联繫时间,但如果把刚才那两辆车的牌照及时报上去,说不定在口岸能拦下奈温——摩托车越境随便什么小道都行,越野车还是得走口岸。他点开微信上一个叫二舅的头像,一边留心着鬼佬的动静一边输入了几个数字,是车牌号的后三位,又糙糙打了几个字,刚发送出去洪少秋就过来了,甚至来不及删掉那一行聊天记录。 “又长手机上了?”洪少秋过来小声问他,“你说那洋鬼子不会和咱们住一屋吧?” 季白乐:“俩人住一屋和仨人住一屋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那还是有的。”洪少秋沉吟片刻点头,“玩过两床仨人的游戏么?这回咱俩得睡一张床了。” “就玩过两人三足,还是幼儿园的时候。”季白垂手,用最小的动作直接把微信程序删掉,抬眼沖洪少秋笑笑,“不过和你睡一张床上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鬼佬果然理直气壮占了季白的床,表示其它屋子太脏,而且反正你们可以睡一起,这话说得还真没法反驳。 夜里洪少秋抱着季白挤在一米二宽的单人床上,翻个身都得俩人一起翻。贴得这么紧,就算不上手摸也有点要擦枪走火的意思,但谁也没有现场表演给别人看的兴趣,所以蚊帐拉得很严不说,还盖了条被单。下半夜对面床的洋鬼子早已经高高低低扯起了鼾,洪少秋知道季白也没睡着,膝盖抵在他大腿上蹭两下,又低声逗他:“怎么样,先让我收点利息?” 季白呵欠连天地摇头:“洪哥,你不困我还困呢,好好睡觉行不行?”说完就没了动静,大概是真熬不住了。 洪少秋侧躺着把人又搂紧了一点,嘴角的笑意收起来,不见了。 15同志们啊,信息透明化是夺么重要啊 那鬼佬基本不说话,季白觉得他大概是普通话不行,第二天早上起来用不太标准的英语加上手势和他聊天,除了问出个一听就是假名的mike之外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反馈。洪少秋则根本不做这个无用功,一早就独自把几十个塑料盆全都搬了出去,在院子里一列列排开,季白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着他,犹豫自己要不要去帮把手。mike的浅色眼珠子像两粒硬邦邦的劣质糖果,对面坐着死死盯着人的感觉格外瘆的慌,季白聊不下去,干脆找了个由头出门,只说要去镇里买吃的。洪少秋没说什么,等他已经把破摩托踹着了火才抱着胳膊让他早点回来,肩膀的线条非常有力而清晰——今天早上他醒的时候眼前就是这么个汗涔涔的肩膀。天热,略微一挨着点什么就满身汗,和昨天做出来的汗又不同,至少那个汗比较痛快,比较……慡。 等着老闆打包的工夫季白给上级打了个电话,头儿和他通了个气,说昨天口岸得到消息的时候两辆越野车已经出关了,监控里只拍到了前排的司机,不能确定奈温在不在车上。季白沉默了半天,头儿说你就见机行事吧,别多想,至少你给的这俩车号是对的,这就比别人强!下回再过口岸的时候咱们就扣车,只要你保证自己安全就行。这回要是逮不着他不还有下一回呢么,卧底大半年能混到你这样的不错了,你想想无间道里的梁朝伟。 第13页 ——问题是我也不想左三年右三年的继续卧下去啊。季白差点把手机摔了,斜靠在餐馆门前的摩托上抽菸,嘬得恶形恶状,腮帮子都陷下去。他知道这批货送到果敢去大概自己和洪教授的位置都会坐得更稳一点,像昨天那种几乎是逼着试毒的事估计也不会再有了,以后大规模生产还会重用他,接近奈温的机会比现在要多得多,但他最后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批浴盐流出去,得在奈温到手之前毁了它。这不是个足够冷静或者理智的选择,然而对他来说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警察应该把人从火坑里拉出来而不是推下去。季白把菸头呸掉,用这句话彻底说服了自己,然后又挺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起来当警察也不是个足够冷静或者理智的选择,可他还不是选了。 下午的时候西南面起了厚云,黑沉沉地压得很低,空气里潮得能拧出水来,原本结晶得差不多的浴盐又有点想要溶解的样子。洪少秋抬头看了看天色,招呼着季白把院子里的塑料盆搬回屋里,mike站在门口屋檐下头把眉毛挑成显而易见的问号。 “要下雨了,”洪少秋指指云彩,解释得合情合理,“雨季没法晒,剩下的只能烘干,这边缺烘干机。” “好。我带走。现在。”mike做了一个转圈的手势,眼神转到季白身上,语气平平,没有要商量的意思,“车给我。” 他们把半成品的浴盐倒进水桶里,装满之后拿塑料布盖住桶口,再用绳子绑紧了,防着水渗进去。mike站在一边监工,背上的包像骆驼似的隆起来,边沿上戳出半截细长的轮廓,季白扫了眼,确定那是把微沖,除此之外应该还有手枪,他自己手里就一把五四,一个缺了两发的弹夹。事发突然来不及调人支援,如果是一对一的话,有胜算,没把握,很大程度上是看运气,不过季白向来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他拎着桶出去牢牢地绑在摩托车后座两边,身体背对着门口挡住mike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扯出车钥匙,用上面拴着的军刀戳了后轮附近的剎车制动管几下,位置十分隐蔽,不留神根本注意不到。这时一滴水珠落在他脸上,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哗哗而落,拍在嵴背上的雨水像鞭子抽人似的重,在泥地上打出一个一个小坑,跑回屋檐下这几步路已经淋得季白浑身湿透。 “雨太大了,不然等小一点再走?”季白抬手把脸上的雨水抹去,心里想的是山雨路滑,用剎车的次数想必会更多。mike像是没听见一样笔直走向院子里的摩托车,看了眼油表,又检查两个桶是不是绑结实了,然后上车走了。 “连个拜拜都不说啊。”季白撇嘴,很瞧不上的样子,“所以说洋鬼子没人味呢,仁义礼智信,一样没有。” “行啦,他只需要讨好将军就行,确实犯不上给咱们好脸色。”洪少秋指指两人脚下聚起来的一小摊水,眼睛在季白半透明的白色t恤上停住,季白觉得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下意识地跟着低头看了眼自己,洪少秋把头转开,“你去沖一下,换个衣裳,别再淋病了。” 他等的就是这个空档。季白回屋套了件带帽子的冲锋衣直接从后窗翻了出去,怎么和洪教授说他还没想好,干脆先干完这一票再说。雨天其实不利于追踪,尤其在林子里,好在摩托车负重大,车轮留下的印子深,他又出来得很快,故而还看得比较清楚。果然,十来分钟以后他就看到被丢在路边的摩托车,尾灯可能是进了水,明明灭灭地闪,后座两边的桶不见了,两行深深的脚印延伸出去。季白深呼吸一口气,把五四的保险开了提在手里,尽可能不发出响动地继续往前追,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可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伸过来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白一惊,肩膀顺势向下一沉让过对方的手,半转身提手出指,拇指食指中指呈鹰爪型直奔那人哽嗓咽喉而去。这招锁喉是小时候他打架打输了,老爷子教给他的,基本上还没失过手,然而来人像是早有防备似的一偏头,原本应该扣住喉结的手指就只捏住了侧颈上的肌肉,季白拿枪的那只手也被他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你是谁?”季白低喝,那人脸上套着个滑雪面具,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声音却是惊喜的:“三儿?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洪教授? 季白脑子里一阵晕,我他妈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 16官大好几级压死人 有时候季白都佩服自己,反应怎么就这么快!比如现在,他看着满脸就露出俩眼睛的洪少秋脱口而出:“洪哥……你也想黑了这批货?” “……你说你要早和我商量一下多好,咱俩刚才在院儿里就能把他摁住了,”可惜洪少秋的表情挡在滑雪面罩底下,不然一定精彩纷呈,“到时候咱俩二一添作五,不比在他们手里要点残羹剩饭强?” “就这么定了!”季白拽住洪少秋继续往前跑。mike拎了两个十几公斤重的桶,背包也不轻,速度肯定快不了,想了想他还是没憋住,夹枪带棒地槽了一句:“洪哥还是你想得周全,装备就透着专业!” 洪少秋当然听得出好赖话,滑雪面罩湿了水简直要把人憋死似的重,他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傻逼了,然而要是现在拿下来似乎更加傻逼。他心里一直觉得季三儿有点神神叨叨,像是背着不少秘密,奈何一直没有真凭实据,又没抓着现行,也不好妄下结论,毕竟国安的宗旨里也有这句: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过一个坏人。不管季白是好人还是坏人,今天似乎都要在他面前真相大白了,洪少秋又有点怪忐忑的,他在后面看着季白熟练地拨开小路两边的树枝又低头辨别脚印的时候,这种忐忑尤其明显——我他妈到底是睡了个什么人哪? 季白突然弓下腰,像只捕食的野兽似的冲进路边的灌木丛,洪少秋没犹豫,也跟着进去。柔嫩的树枝拍打在人脸上,嫩叶婆娑的潮湿绿影中面无表情的mike已经端起微沖,黑黝黝的枪管在大雨中对准他们,似乎下一秒就要喷出足以把两个人拦腰截断的火光。这么近的距离连瞄准都不需要,洪少秋心里咯噔一声,还没得来得及想遗言是什么党费让谁交,就看见季白孤注一掷飞扑过去,把mike压在地上扭打起来。 79式微沖快到80厘米长,一旦贴近到身边就无法发挥作用,季白等于是用身体撞开枪口,然后强拖着mike进入近身格斗阶段,他和mike互殴得拳拳到肉,两个人用的招式虽然不尽相同,但本质上却有点奇妙的相似,都是奔着尽快制服对方去的,大部分都对着神经密集甚至致命的地方招呼,洪少秋看得眼熟极了,他自己和人动手也是这样。 俩人很快就打出了真火,动作完全变了形,在灌木丛底下的泥浆里不停翻滚着厮打,那支没派上用场的微沖斜着夹在两个人中间,枪口一会儿指着mike的脚背,一会儿指着季白的侧腰,洪少秋担心这么下去迟早会走火,立刻拔出后腰上别着的匕首去给季白帮忙。这个忙帮的正是时候——两个人都死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眼睛凸起,太阳穴鼓着,脸孔涨红甚至于发紫,却谁也不肯松手,还是洪少秋横着割在洋鬼子颈动脉上的一刀解决了问题,季白非常熟惯地一偏头,躲过了从伤口里直直喷溅出来的鲜血,然后两手紧捉住mike的下颌狠命一扭,确认把颈椎也拗断了才松了手爬起来,用没沾上血的大拇指恶狠狠地抹了把自己的嘴角。 第14页 洪少秋在mike裤子上擦净了刀上的血痕,顺手又插回自己后腰上,向灌木丛里又走了几步,mike发现他们在后面跟着也就是一两分钟之前的事,不会把浴盐藏得太远。他很快发现了那两个桶,还有mike的背包,它们匆忙之间被扔在一棵略微粗点的树后头,洪少秋扯开绳子,撕掉上面盖着的塑胶袋,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个细长的大号试管,他刚才不敢扑过去近身就是因为这个,要是碎了估计他就得当场肠穿肚烂——里面是强硷液。洪少秋极其小心地把试管里的滑腻液体分别倒进两个桶里,马上向后退了几步,正好撞在季白身上。 才扭断了别人脖子,季白的身上杀气十足,连问话的声音都像把才出鞘的刀:“洪哥,你当我是傻逼吗,真要二一添作五还他妈往里放东西?你到底是谁?” 洪少秋回手向后推了推他的腰,顺手就捏了一把:“你呢,也当我是傻逼?从窗户跳出来还留个fèng,怕我不知道你从哪儿跑的怎么着。”他转回头带点笑地看季白的眼睛,露在外面的眼睫毛被雨水淋湿了,更显得又浓又黑,几乎要戳到季白鼻樑上去那么近,“季三儿啊季三儿,你敢不敢跟我说句实话,你又是谁?” 季白脑子一热,上手拽住洪少秋下巴颏底下滑雪面罩的开口,手劲很重地把那个黑色的倒霉玩意儿揪了下来。洪少秋头发湿漉漉乱糟糟地蓬着,还有几绺沾在额头上,很快就被雨水彻底浇透。他鼻尖上有一点织物的纹路,可能是因为鼻樑太高,又勒得太紧。季白很认真地看了他几秒,圆眼睛里有挣扎有试探,还有点不自知的紧张:“我确实姓季,确实行三,所以季三儿也不算是假名。” “嗯。”洪少秋点头,“还有呢?” “礼尚往来,轮到你了。” “好吧,我也确实姓洪,要不咱俩再重新自我介绍一回?”洪少秋态度从容地伸手,高度在胸腹之间,“你好,我是洪少秋。” “季白。”季白迟疑着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处,手指冰冷有力,“省缉毒大队的副大队长。” “幸会,我是国安三处的,正,支队长。”洪少秋笑得特别招人恨,握着季白的手上下直晃荡,跟领导慰问劳模似的,“同志啊,咱们可算是胜利会师啦。” 季白想起头儿上次和他说的国安有人要来卧底的事,简直气得要吐血,合着斗智斗勇捨身从贼都他妈用自己人身上了?他冷着脸抽出手来,攥紧了拳头就往洪少秋肚子上锤,洪少秋手疾眼快地刁住他手腕,“诶诶诶你干嘛?我真是国安的!我都没怀疑你!” “不干嘛,”季白挑着一边嘴角笑,“我这人最恨官僚主义,看见比我官大的就不顺眼,忍不住想教育教育。” 17到底交什么,很值得深思啊旁友们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里窝火,要打我也等办完正事的好吧。”洪少秋攥着季白手腕子晃两下,也不在乎他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就要搂着肩膀往怀里带,嘴上还特别大义凛然,“你放心,到时候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操,打不还手那还有个屁意思。”季白挣出手来搡了他一把,横眉瞪眼的,很有些个流氓风采,洪少秋被推的脚下一趔趄,“我都卧薪尝胆半年了,你们国安一来就要抢摘胜利果实,像话么?” “我来也不是为了缉毒的事儿啊。”洪少秋弯腰在mike尸首上摸了一遍,翻出用保鲜袋套着的手机,还有一把手枪两个满弹匣,钱包揣在胸口。他随手翻开看看,只有几百块人民币,还有枚不知道哪个国家的金币放在夹层里。季白撩起衣襟找了块没有血迹的地方糙糙擦了擦脸,把洪少秋扒拉开:“一看你就没搜过几回身,边儿去边儿去,让专业的来。” 鞋底里藏着几张银行卡,袖口的夹层里有两把钥匙,军刀倒是和洪少秋一样别在后腰上,季白最后从mike的衣领里扯出一条项鍊,下面坠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吊坠,里头是张很小很小的全家福。 “这个就留他身上吧。”洪少秋拍拍季白肩膀,把人提熘起来,“后续的我让人来处理,咱们先回镇上,原来的地方不能呆了。” “你得坦白交代你为什么来的,”季白脏得像个泥猴,只有脸上刚刚擦完那一小块还算能看,抿着嘴唇犯了犟脾气,看看洪少秋挺为难的表情又加上一句,“少蒙我,不涉及保密内容的总能说吧。” “那就真没什么能说的了。”洪少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斜着瞥了眼季白,“倒是得问问你,今天出来是自作主张吧?主要目标总不会是这个洋鬼子,任务完不成,你怎么办?” “就跟你不是自作主张似的。”季白嘟囔,脚下刚迈了两步就差点滑倒,情急之下伸手去抓洪少秋的胳膊,洪少秋干脆搂住他的腰,季白横他一眼,洪少秋装没瞧见。 “我这叫行动计划临时调整,懂吗,”正色起来洪少秋还是挺有领导样儿的,“毕竟我和你不一样,整个行动我说了算。” 季白连回嘴都懒得回,翻了一个老大的白眼过去。 他们互相搀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山,三四个穿着雨衣的年轻人过来小声叫洪队,沖在最前头的那个手里还拎着副铐子,满脸跃跃欲试。洪少秋很是威严地一瞪眼:“眼瞎了?这是兄弟单位的同志!行了行了,你们赶紧收网去,利索点啊,别放跑了,完事派一个组上山,处理一下后续。” 小伙子们四散而去,季白要笑不笑地沖他挑起大拇指:“真有当官的派头啊洪队。” “你还叫我洪哥就行,”洪少秋变脸还挺快,“你又不归我管,是吧……” 两人就近开了个房,小镇上的宾馆往高里说也就是招待所级别的,门口大字写着全天热水和钟点房两小时一百块,典型炮房的最低配置。洪少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季白头发梢上还能看出泥浆痕迹来,拿了钥匙就自己往楼梯上走,不耐烦地朝前台指指身后的洪少秋:“他给钱。” 浴室很小,季白刚把脏衣服脱光了洪少秋就跟着挤进来,两个大男人几乎是紧贴着站在一起,花洒里的热水噼头盖脸打在他们身上,像另一场大雨,只是更温暖些,也更暧昧些。季白背对着洪少秋,肩膀上有个断断续续不太明显的弧形伤疤,很像是牙印,洪少秋伸手轻轻摸了摸,柔声问:“这怎么弄的?” “才进队里的时候,在高速公路出口守卡,”季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声音低低的,肩膀上被摸到的地方莫名有点颤慄,“其实算最安全的了,现在用汽车夹带毒品的基本没有。但是那天有个人体藏毒的,就,装在套子里,然后吞下去,到了地方再排出来……” “嗯,我知道,”洪少秋手掌展开覆在伤疤上,和热水完全不同的暖意从那一小块皮肤染进季白的身体,“然后呢?” 第15页 “查身份证的时候,对方以为被发现了,要下车逃跑,我拦着,就被咬了一口,万幸,她没有传染病。是个岁数很小的小姑娘,大概还不到20岁,后来判了死缓。”季白说得轻描淡写,感觉自己肩头的手掌顺着后背一路摸下来,最后停在腰上。他想这种感觉大概洪少秋是能明白的,身为警察,外人看着只觉得威风帅气,或者特别刺激过瘾,对他们来说却是每天的危险日常,洪少秋把反角演得足够精彩,他自己还不是一样骗过了所有人?卧底本身就是个如履薄冰的事儿,某种程度上,他也明白洪少秋。 洪少秋抬手揉了揉他后脑勺:“你的目标是将军。” “嗯。……大概要失败了。”季白拆了洗发水往手里倒,说得有点无奈,也有点不甘心,“王八不出洞,没辙。”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洪少秋调了调水温,有点烫,浴室里全是白茫茫的水汽,季白的蜜色皮肤泛起点红色来,“我们明天去果敢。” “我们?”季白停下揉搓头发的手,半信半疑侧了头看他,水汽里隐隐约约能看见洪少秋的嘴唇微微扬起,是个胸有成竹的笑,让他想起在果敢头一回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收网了么。” “最大那条鱼跟着将军,不在这里。”洪少秋伸出一根手指抹掉他鼻尖上的泡沫,“这边都是小虾米。” “到底有什么是我能知道的啊?”季白闭着眼睛抱怨,水柱打在脸上,“你们国安就是爱玩神秘,一个一个的都他妈以为自己007。” “能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洪少秋摸到他两腿之间去,在泡沫和热水里揉搓着他,“待会和领导交交心呗?” 季白粗鲁地骂了句交个jb还差不多,转身把洪少秋压在墙上。 18不能满足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洪队,你刚才是不是说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季白的鼻尖几乎和洪少秋的对在一起,两个人上半身紧紧贴着,下半身也离得不算太远。 “嗯,我说了。”洪少秋看着眼前这人一脸恶狠狠想要把自己剥皮吮血的凶相,伸出手去顺顺季白的背嵴,态度倒是挺好的,问什么说什么。 “这话算数吗?” “要打要骂,你尽管来。” 季白黑眼珠又黑又亮地盯着他,冷不丁在洪少秋嘴唇上咬了一下子,新鲜热辣的疼:“要是我想睡你呢?” 洪少秋嘴角扬起来,带点稀奇地笑,像是得了个真正喜欢的宝贝,声音故意拖长一点儿,又气人又招人:“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实践出真知嘛。” 于是季白缠抱着他跌跌撞撞地从浴室的窄门里挤出去,双双倒进房间中央那张床。俩人身上还是湿的,带一点洗发水或者香皂的味儿,就这样也还遮不住热气腾腾的迫切渴求,男人的身体结实紧緻,从胸到大腿都紧紧贴着,什么反应也藏不住。季白伸手从床头够了个套子过来拆开,压住洪少秋的大腿吞吃他,吃得很深,一边吃一边把油腻腻的手指伸进他里面去打转。洪少秋被吃得全身发软——当然,除了某个地方以外——这才想起这人上回其实挺疯的,没想到还能更疯:他吃得太投入,像吮吸一根化了一多半的冰棍,牙齿几乎是在咬,字面意思上的那种咬,疼,可是十分刺激,连身后的异物感都变得可以忽略不计。 他干脆往身后塞了两个枕头,半坐半靠的直起来一点,季白口活的样子专注得要命,从上面能看见眉尾快要挑到鬓角去。洪少秋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头顶,潮漉漉的头发竖着,宁死不屈的硬,扎得人手心和大腿内侧都痒起来。季白大概是误会了这一下抚摸的含义,猛地将他几乎全数吞下去,含了几秒钟吐出来之后和洪少秋碰了一下眼神儿,嘴边有点晶亮的水痕,不知道是口水还是别的:“操,你的点也太难找了。” 但最后还是找到了。 季白的手指将将碰上去的时候,洪少秋表情没变,大腿根却猛烈搐动了一下。季白又摁了几回,带点志得意满的高兴,抽开手指换上了自己的那东西,还挺周到地又问了一句:“你要还手趁现在啊,再晚可就来不及了!”洪少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捂着眼睛挥了挥手,季白钳住他的腰冲撞进去,像个被牵到最高点蓄足了力的攻城锤,憋着劲儿把他撞开。 在上面的时候季白进攻性非常强,按着洪少秋的小腹不让动,连点躲闪的余地都不留给他,一边往深处钉进去一边给他打着,手劲也重,洪少秋喘得厉害,两手捏着季白的大腿不知道该让他慢点还是轻点,最后都压抑成胸腔里的闷哼,眉心拧起川字,顶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又舒展开,闷哼变了音调,是轻飘飘发着抖的嘆息。季白干脆压到他身上去吻他,下身还是动得又快又猛,洪少秋的大腿根撕扯得太开,酸疼得让他恨不得把那块儿切下来丢掉,但另一种快感势不可挡地袭来,和酸疼混在一起,轻飘飘如在云中漫步。他伸手去勾季白的后脖颈,两个人都汗津津的,洪少秋用手掌盖住他脖子,又松开,拇指揉他耳朵尖儿,没用劲,就是一遍一遍捋过去。 季白觉出这人八成是在让着自己,越发不管不顾地折腾,仗着年轻体力好,到底折腾得洪少秋先交代了才肯罢休。倒是没弄在里头,最后快到了的时候季白咬着牙退出来,弄得两人小腹上一片狼藉,紧接着毛茸茸的脑袋就栽到洪少秋胸口去,胡乱揩一把汗,边喘边笑:“操,慡死了。” 洪少秋嗯了声儿,抬手给他顺两下背心,尽量让自己喘得平静些才开口:“这回满意了?” “诶我说,下回还是你来吧,”季白从他身上滚下去,四仰八叉瘫平在他身边儿,“公平合理,一人一次,我也不占你便宜。” “要不你让我多占点便宜?我还真不在乎。”洪少秋推他肩膀,“往那边点。” 季白懒洋洋挪了能有两寸远,顺手一拍洪少秋大腿,清脆响亮的哌唧一声:“别他妈净想美事了啊,占便宜没够不是共 产 党 的好干部。” 洪少秋伸手在自己腰上揉了几下,特别艰辛地从床边磨蹭下去,抻了抻腰腿往浴室走:“我待会儿得去预审,你来吗?” “不去,你们国安水太深……”季白想了想,到底好奇心占了上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跟到浴室门口去,“内什么,我警校的时候预审成绩可好了。” 洪少秋正拎着花洒沖自个儿呢,点点头:“那行,我这边大概人手也不够。” 门口有人敲门,非常规矩的三下,季白顿了顿,抄起洪少秋的匕首两步闪到门边贴墙站好,神经绷起来,随时可以给进门的不速之客冷不防来上一下子。他等了半天,又是三下敲门声,然后就没动静了,过了一两分钟,屋里的电话炸响起来,季白攥着刀的手明显一紧。洪少秋围着浴巾满不在乎地瞥了季白一眼,接起电话嗯了两声就挂了,径直走到门边扭开把手走出去,又托着一叠干净衣服回来,塞进季白怀里,口气带点揶揄:“刚才看你勇于和领导交流的劲头,不像是个胆小的人啊?” 第16页 “你们国安吧……” 洪少秋打断他:“少地图炮啊,我们国安怎么了,信不信回头我把你调国安来,就搁我手底下干内勤,天天扫地擦桌子整理资料。哦,刚才看你作风问题说的那么熘,我的心得体会也归你负责写,怎么样?” “以权谋私,公器私用,”季白嘟囔了两句转开话题,“我待会负责审谁啊?总要给我看看案卷吧。” “不用,案卷我都记着呢,”洪少秋从他怀里的衣服里挑出件衬衫来,“我审,你给我做笔录就行。” 19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跟着洪少秋做了六个多小时的笔录,审了七八个人,季白才算是摸到一点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想越觉得心惊胆跳,这里头的事比他想的还要乱。刚才这几个人里,有的负责把观点激进的男人走陆路送到中东,有的负责把这些在海外受过训练、有组织有纪律还见过血的“中坚力量”再偷渡回境内,有的负责在国内控制住他们的家人以防反水,有的负责从管理不严的私人矿山偷买雷管炸药,有的则专精把这些爆炸物做成各种容易携带威力巨大的“包裹”,还有一些人正在被洗脑成随时可以把包裹绑在自己身上引爆的人弹——这是个规模庞大分工明确的恐 怖组织,而且只怕露出水面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呢。 ? 洪少秋递过来杯浓茶,又问他饿不饿,季白才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了。他做记录的时候生怕遗漏了什么,注意力高度集中,这下回过神来才觉得嘴里干得要命,五脏庙也闹着要造反,懵着接过茶杯上来就喝了一大口,差点被烫得跳起来。洪少秋倒笑了,夸他一句:“打字真快,没白长着这么长的手指头。” ? “让我知道这些算是犯纪律吧?”季白捧着杯小口小口吸熘,茶叶搁得太多了,苦,喝一口下去浑身都跟着瑟缩一下,特别提神,就是越喝越饿,能听见茶水在胃里直咣当。 ? “我什么也没告诉你,你就是协助兄弟单位做个笔录,保密纪律再严,也管不着你脑子里想了什么。”这个擦边球玩得相当高明,季白撇了撇嘴,下一秒钟洪少秋的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不过你放心,大体上咱们的目标还是一样的,只是在细节方面有点……” ? “能不打官腔么?”季白把杯子放下,垂着眼睛看显示器上的报告,眼角扫了一下时间,离天亮还有两三个钟头,不知道够不够用。 ? 他们刚才“谈”完的最后一个嫌疑人,穿从头蒙到脚的黑色长袍,眼睛都藏在窄窄的fèng隙后面,内向,话很少,因此谈的时间也特别久。其实季白也不算白干活,洪少秋引导话题的技巧很高明,听着像是闲聊天,其实该问的都问出来了,多少学一点就够他受用的。比如方才这个女人,是跟在奈温身边那个头目的三个妻子中最年轻最坚定的,将近半个小时完全不肯开口,后来洪少秋还是套出了一点儿有用的线索——虽然季白觉得他完全是靠着自己那张脸的杀伤力,但好歹是问出来了——她丈夫不管在什么地方,每天晨礼的时候会和他们联络一次,以前是电话,最近几天都是视频,这意味着天亮之后对方就会知道这些人被抓住了。最要命的是,mike也是在几乎同一时间失联的,以奈温的多疑大概很快就会猜到是怎么回事,现在再去果敢等于是眼睁睁把自己的脚往大开着的捕兽夹里踩,但看洪少秋的架势又是非去不可。 ? 季白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是真头疼,这人看着斯文儒雅的,怎么比自己还疯! ? “洪队,给根烟抽。” ? 洪少秋摸出烟盒来,递到一半又把胳膊收回去:“你应该叫我什么?” ? “你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是吧?非得占个大辈儿。”他不给,季白也不要了,拍拍大腿站起来,“我要是不去的话,这个锅你帮忙背一半?结案报告上就写‘因为国安参与其中导致行动失败’——你要让这么写,别说叫哥了,叫大爷都行。” ? “行啊!”洪少秋乐,“你豁的出去脸,我怕什么的。”他心里有数,季白要是那种没肩膀的人,也不会非得追回那两桶浴盐不可了。 ? 季白虎着个脸瞪他,瞪着瞪着又觉得底气不是很足:奈温没钓上来这事也不是洪少秋的错,真算起来这人还救了自己一回,而且还他妈互相睡过…… ? 洪少秋像能看穿他在想什么似的,把烟和火机一块儿递过来,手指还在他手腕上轻轻勾一下:“都是党员,这点觉悟还没有?命里註定我们不该在果敢这么个破地方死得轻如鸿毛,起码还得为建设国家奋斗个五六十年啊。” ? 这话刚入耳很有道理,仔细一琢磨全是漏洞,季白笑得差点坐地上去,抹着眼角盒盒盒盒盒瘫在椅子上:“洪哥我服你了,你告诉我怎么能做到一边坚持无神论一边命中注定呗?” ? 外面的雨小了很多,洪少秋一开窗,斜风细雨就吹进屋子里来,把沉积了一夜的气味打散。他原就生成个风流俊逸的长相,侧脸尤其挺拔,鼻子又直又挺,季白看了几眼忍不住又要笑:“洪哥,你猜猜刚见你的时候我怎么想的?” ?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得,趁早别说了。” ? 他越是不让说,季白偏要凑过去和他咬耳朵,说得又轻又快,夹在一串盒盒盒盒盒中间。洪少秋听完了也笑,回手在他屁股上随随便便拍了两下,打完了手且不拿下来,揉搓着往自己怀里摁:“合着那时候你就敢编排领导,该打。” ? 他们都知道这是临出发前仅有的一点轻松时光,季白丝毫不加抗拒地被洪少秋搂过去,便自然而然亲他嘴唇,洪少秋手掌从季白腰上一路顺着后背攀到他肩膀上,手心贴着他肩胛骨往上一点儿的地方扳住,像不抓牢了季白就会飞了跑了似的。季白一边亲吻一边走神嘟囔了句,说你干脆拿铐子把我铐起来算了。洪少秋舔了舔他嘴唇,上头还存着点儿烟糙的苦味,心想真铐起来也不坏。 ? 他们在天亮之前再次出发去果敢。洪少秋手下的小青年儿们给俩人身上装了不少零碎儿,比如可以卫星定位的纽扣,可以当手雷用的火机等等,季白看着手里的手机翻来覆去的研究,满脸格物致知的问号,只差没把手机大卸八块,最后拿着去问洪少秋:“洪哥,按着你们的作风这个得能当地雷使吧?” ? 洪少秋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他:“这就是普通手机,三儿啊,你想多了。”???? 20指鹿为马什么的果然是公务员用得最纯熟了 果敢的清晨瀰漫着雾气,山坳里的晨雾自不消说,几家小店门口临街支起来的大灶下头也冒着白烟。季白和洪少秋天亮时分到了果敢,现在就一身泥水地正坐在这么间黑洞洞油腻腻的小店门外,捧着两个大碗唏哩呼噜地喝——碗里是肉丸胡辣汤,做的还挺地道。 第17页 “没想到能在果敢吃上这个,”洪少秋擦了把脸上的汗,“老闆是陕西的?” “大概吧,在这儿你能看见全国各地的人,”季白丢下一张十块钱人民币,示意洪少秋可以走了。他俩刚站起身,立刻有个单薄矮小的女人冲上来把碗底儿那点残羹倒进嘴里,手里抓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衣裳,身上一股恶臭。季白眼神从她脸上扫过,边往街角金碧辉煌的赌场走,边给洪少秋介绍:“这女的是广东那边的,据说以前也是身家几千万的老闆,赌得血本无归,家里房子车子都填了窟窿还没还完,最后拉到鸡街去……”他顿一顿,“没等还上高利贷就疯了。” 洪少秋沉默,赌博生意自然也是奈温的,除了他果敢这几年也没有别的像样势力了。 “这算是运气好的,至少活着,还有些更惨。”季白推开赌场大门,自己后退一步让洪少秋先进去,声音压得很低,“奈温大概已经知道你们抓了人,赌场保安明显多了。” “就按咱们说的来。”洪少秋嘴角微动答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把一楼进门的赌厅扫了一遍,然后立刻发现除了明面儿上穿制服的保安之外,还有伪装成赌客的暗桩,分布最多的地方就是靠近主楼梯附近那一圈。 “告诉将军,洪教授想见他。”洪少秋直接往楼梯上走,被保安拦住了,他满脸气愤地恨恨一跺脚,地毯立刻印上两个清晰不过的泥脚印,“快点让我上楼,我有重要消息告诉将军,耽误了你负得起责吗?” 季白闷声不响地走近,攥住保安的食指中指往手背方向使劲一掰,掰完了又拧,疼得他咬牙切齿却还是不服软,季白抬脚蹬在保安膝窝里,当时就把人踹跪了。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大,赌厅里鏖战一夜眼圈青黑的赌徒们霎时间安静下来,有几个还没从赌局中回过神,一句“干你娘”骂到半截生生噎住。 “我也要见将军,”季白面无表情在保安小腿上又碾了一脚,“你们既然做不了主,为什么不去告诉能做主的?” 见奈温之前例行搜了身,他俩身上都没有枪,只季白大腿上挂了把匕首,也被取了下来。洪少秋嘟嘟囔囔不乐意,季白冷笑,声音故意放得极响亮:“越有钱越惜命,可惜啊,连身边有个钉子都不知道。” 搜身的鬼佬也跟面瘫似的,不管季白说什么,坚持按程序把俩人都搜了,然后才把那间别无出口的小客厅的门打开。 奈温盯着季白笑微微的,十指交握着抵在下巴上,像是解释,又像是自白:“谨慎点总是没坏处的,人的命只有一条,不该惜命吗?” 洪少秋冲上去重重地拍了桌子,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你的人前脚坚持把半成品的浴盐带走,后脚就有警察来抓我们,将军,您这是打算一锤子买卖拉倒是吗?” 季白抄着兜补充:“我在那边呆了多半年都好好的,将军您带了个生人过去,第二天就被条子抄了,这么巧的事,可真是少见。” 奈温思考了很长时间,缓缓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是和mike说过天气有变就提前回来,但我没见到浴盐,也没见到mike。第二,我没有给条子通风报信,就算我说了,中国那边的警察会信我吗?” 洪少秋脸色稍霁,一屁股坐在奈温下首的沙发里:“将军,不怪我们多心,这之前季三儿天天去镇上也没事,昨天mike前脚带着两桶浴盐走了,还不到两个小时条子就来抓人,要不是下大雨,估计就得……”他抬起糊满泥巴的小腿亮给奈温看,唏嘘不已,“将军啊,我们这是死里逃生啊!” 季白并不坐,两道浓眉拧着,洪少秋看他一眼,奈温眼神在洪少秋脸上只略微一扫,又去盯季白:“阿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以为是将军要灭我们的口,但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季白缓缓摇了摇头,“按照现有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mike做了叛徒,拿到浴盐之后去找条子自首,然后出卖了我和洪哥……” 他余光里看到奈温幅度很小地摇头,知道把黑锅栽给mike难度太高,马上自如的接下去,“但mike反水能拿到什么好处?他还能找到比将军更好的老闆吗?我觉得还有第二种可能,将军您身边一定有条子的卧底!能知道mike在天气不好的时候会先走的,也知道我和洪哥在什么地方的——将军,两者都知道的就有嫌疑!” 洪少秋心里暗暗点头,这小子随机应变的能力还真不赖,原本他们商量的是把黑锅通通丢给mike,反正死无对证,但季白这一下临场发挥,虽然没有挑明了是谁,明里暗里都把矛头对准了那个所谓的投资人,也就是自己的目标。他知道凡毒枭大都生性狐疑,干脆再加了一把柴火:“三儿,别乱怀疑别人,如果真有条子卧底,为什么不连将军一起抓了?” “因为当时他没条件报告呗——等报告上去将军早就不在那儿了。”季白和洪少秋对视一眼,想起夜里讯问出来的情况,对方每天早上和国内联繫的事,顺口又暗搓搓黑了一句,把那人的嫌疑又砸实了几分。 “抱歉啊洪教授,让你受惊吓了,”奈温开始说场面话,洪少秋明白这是打算结束谈话的意思,冲着奈温一点头便起身,奈温赶忙伸手过去,“下一个实验室就建在果敢,我们的合作仍然有效……”他打量了下季白和洪少秋俩人的黑眼圈,“你们先休息休息,等机器到了再说。” 洪少秋一笑,领着季白出了房间,奈温在后面盯着俩人汗湿的衣服背面犹豫了片刻,叫了个保镖进来嘱咐了两句。 21其实也就是一盒子土特产嘛 下楼梯的时候洪少秋走得不快,带点蹒跚,季白伸手搀了他一把:“洪哥?” “没事没事,走了大半夜有点累。当时不觉得,这一放松下来啊,”洪少秋苦笑,“诶,还是平常缺少锻鍊。” 奈温的保镖赶上来扶住洪少秋的另一边胳膊,说话的语气听着略微有些生硬,但脸上是笑着的:“洪教授,将军说要为您安排果敢最好的房间,请跟我来。” 季白和洪少秋极隐蔽地对视一眼,乖乖跟着保镖上了赌场四楼,拐进并不太长的走廊,最后停在楼道中间靠后的一扇门外。保镖踮着脚从门框上取下钥匙交给洪少秋,笑道:“整个四楼都是贵宾才能住进来的,教授您放心。将军平常就住在楼上,”他指指头顶,脸上露出一点艷羡来,“这是整个果敢戒备最严的地方。”洪少秋嘴里应着,推开门看了一眼,配置和国内的四星级差不多,估计在果敢就算是第一流的了,至于奈温会不会在屋子里装监控……防着点总是没错的。 季白刚想进去,保镖把他叫住了:“阿季,最近我们人手缺得厉害,将军说让你先排进巡逻队里,等订的材料机器到了再来给教授帮忙。”洪少秋动作很小地往那保镖手里塞了两张张湿漉漉的粉色钞票,笑得特别自己人:“拿着买盒烟抽,”他顺手把季白推进屋里去,“我们一宿没睡觉从那边走过来的,又累又困,先补个觉再让三儿找你去,行吗?” 第18页 奈温仍然待“洪教授”以上宾之礼,名为优待实则控制活动范围,这种情况他们事前预计到了,不算最好,但也说不上坏,有些时候还能多少管点用,比如说现在。保镖并不是很坚决地把钱推回来一点,洪少秋立刻大包大揽把事儿应承下来:“将军要问,你就说我留三儿有点事,我亲自跟将军解释。” 保镖犹疑着向屋里张望一回,最后看在钱的面子上勉强答应,又嘱咐洪少秋,说是晚上的巡逻十点开始,让阿季千万别耽误了——毕竟两百块钱能买到的面子也就那么大一点儿而已。 打发走了人,洪少秋进屋关门,回身就看见季白上半身瘫在床上俩腿儿还支在地下。他打了个大呵欠提熘着季白t恤领子把人薅起来踹去洗澡。季白梦游似的拖着脚往浴室里走,肩膀重重磕在门框上,整个人一趔趄,歪斜着晃进浴室,洪少秋乐完了自己也跟过去,伸手去搂季白的肩膀揉揉:“累坏了?” 季白眨着眼睛,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明白他说了什么,呵欠连天地嘴硬:“还行,不怎么累,就是困。” 洪少秋搂着季白把花洒开到最大,借水流声掩护和他咬耳朵,看上去像极了调情:“还在防着我们,所以想把咱俩调开,唔,也算是试探。” 季白扭头也去吻他鬓角,情意绵绵的:“没关系,我可以每天结束巡逻来找你,不过要到下半夜——估计咱俩这点事将军已经知道了,就假装恋jian情热呗。” 洪少秋啧了声去脱他裤子,大拇指贴着腹股沟往下走,带起一阵令人满足的颤慄:“假装?我还以为我们是真的恋jian情热。” 季白闭着眼睛小狗出水似的一通甩头,后脑勺咚地磕到洪少秋脑门上,疼得咝咝吸气:“我是说我们假装‘jian’的那部分好不好!” “我觉得那部分我们也不用假装……”洪少秋还要往别的地方摸,季白手劲儿很大地拍开他,压着嗓子又哑又低地说:“洪哥,点到为止差不多得了啊,我晚上还得熬半宿,先让我睡一觉。” 洪少秋捏捏他颈子后面那几节凸起老高的骨头,又蜷了手指用指节刮过去。季白本能地一缩头,回头瞪他,洪少秋遂特别满意地说:“就现在这个状态,保持住,太情热了也不对。” 季白糙糙洗了一遍就扯下浴巾往身上裹,听了这句笑出一排白牙,嘴角尖翘着沖洪少秋扬起来:“您放心,现在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话虽这么说,两个人还是光熘熘搂抱着睡了十分踏实的一觉,甚至踏实得有点儿过分。季白平常只睡两小时就足够,缉毒大队里有名的充电两小时待机一整天,这回居然睡到闹钟响了还不想起,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找手机想把闹钟按了。洪少秋皱着眉毛把人彻底推醒,季白瞄了眼时间,一骨碌翻起来往身上套衣服,裤腿上沾了泥,干透了硬邦邦的,拍两下就哗啦哗啦往下掉土渣子:“洪哥你接着睡吧,我估计天亮前回来。” “我打算去赌场转转。”洪少秋坐起来,顺手拉开床头柜往里看了一眼,眉头拧得更深了。抽屉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一熘“用品”,除了套子之外,还有裁成长方形的一沓子锡纸和打火机,用彩色玻璃做的冰壶,吸管是一次性的,长短不一码在旁边,也有密封的医用注射器,再往边上是只古色古香的红木盒子,打开来里头是各色各样的药片和粉末,都装在小小的密封袋里,一个挨一个的排着。 季白瞥了一眼,笑了:“洪哥,将军确实给的是果敢最好的房间,”他近前翻了两三下,修长手指从里头拎出十来粒微微泛黄的药片,“这可是好货色,往广州香港走的,单这一点儿在夜场里就要千把块呢,你算算这一盒子要多少钱。”他把那个装着药片的小塑胶袋轻飘飘往洪少秋脸上一掷,“慢慢嗨啊。” 洪少秋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抱,腰往前拱了两下,腿间那个东西便隔着裤子撞在季白屁股上:“我要是现在嗨了,待会儿赌桌上还不输死我?出来的急,一共也就这么点钱了,不赢点儿怎么行。” 季白要笑不笑地掰开他手腕子:“听说鸡街新来了泰国朋友,洪哥不去试试?” 洪少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我要赢了给你吃红,现在滚吧。” 22赌场得意就会什么来着? 赌桌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洪少秋不算好赌,但各种玩法他都会一点,常见那几样还玩得相当不错。他兑了一叠筹码掂在手里,并不急下注,慢悠悠绕着整个大厅转了一圈多点,发现这里的人还真是天南海北五花八门,玩法也有许多澳门赌场里没有的。比如几个河南湖北口音的人就聚在一张桌子上扎金花,边上站着个黑瘦的女孩子,每次赢家都从收来的筹码里分出几个来交给她,洪少秋看了两次,用不着心算就得出结论:庄家抽一成——某种程度上还算是厚道。他知道有些地方直接抽三成的水,一晚上抽成就是几百万。 大概是这种旁观的态度和整个大厅里狂呼滥叫呼卢喝雉的气氛太不搭了,或者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太过醒目,洪少秋很快注意到有好几个保安都时不时要往自己身上瞟两眼。他笑了笑,轻松地靠上一张人不那么多的桌子,在大厅角落里,角度很好,可以看到大半个赌场和楼梯口,所以尽管这张桌上玩儿的是他并不精通的牌九,洪少秋还是选了这个位置。 荷官是个同样黑瘦的青年人,手伸出来的时候只有九根手指,左手无名指是断的,洗牌倒还是很利索。洪少秋顺手扔了个最小的筹码,荷官发来两张牌,牌面朝下扣在他面前已经有点发黑的绿色毛毡上。旁边输急了眼的几个赌客是山西口音,个个脖子上挂了小指粗的金鍊子,面前筹码只剩下一小摞,刚拿了牌就迫不及待大力拍在桌上,好像拍的越响牌面就会越大似的,结果都是不成对子的杂牌,又输了。荷官手腕灵巧地一抹,把自己面前两张牌也翻开,一对黑色十点,梅牌。他不理会那些唉声嘆气互相抱怨,开出牌面来便面无表情地收走他们面前的筹码,歪着一点头看迟迟没开牌的洪少秋。 洪少秋掏出烟来点上,右手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在牌背上一推,两张牌翻过来的瞬间旁边的赌客就“啊”了一声,拉着他的袖子说要沾沾运气,原来他的牌面是两张么三,和牌,刚好比庄家的梅牌大那么一点。年轻荷官仍旧面无表情地扣下几个筹码,剩下的都推到洪少秋面前,手势却谨慎了许多。 虽说不是故意的,但这也太招摇了……洪少秋脑子里飞快转了几个念头,先是脸上惊喜交加地哈哈哈大笑几声,嘴里的烟都没叼住,一路滚下去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弹出几粒火星子,然后他把筹码揣兜里,眉飞色舞地又点上一根:“运气旺了挡都挡不住!——这玩意儿是成对的点小的赢?是不是两个一点最大?” 于是从荷官到快输掉了底的老西儿,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点淡淡的不屑,以为这张上来就通吃的生面孔是全凭运气的新手羊牯。洪少秋不乐意地撇撇嘴,从兜里掏出两个筹码往桌子上一丢,想了想又把红色那个面值稍微大点儿的摸回来,在手里搓着玩儿,挺不忿的样子:“再来一把!”这回从庄家到闲家都开出了杂牌,按着赌场规矩庄吃闲,洪少秋顺势把牌往桌子中间一丢:“不玩了,一点他妈技术含量都没有!”说着起身往外头走,口袋里筹码哗啦啦地响,背后不知是谁啐了一口,羡慕又嫉妒地:“求大个东西,崩个咋!”洪少秋装着没听懂,把筹码掏出来又换回人民币。 第19页 兑筹码的地方边上杵着个保安,肩膀上背一支老掉牙的五六半,呵欠连天的,一看就是犯了瘾。洪少秋从兜里掏出个小密封袋打开,从里头捻了粒药片出来往嘴里一扔,看得那人干吞了口馋唾。他把vc泡腾片放好了,咂咂嘴问道:“街上最好吃的涮羊肉是哪一家?” “涮羊肉没听说,有家雷州羊肉煲。”保安指给他看,“就在快到鸡街那儿,现在还没关门。” 果敢的硬通货是人民币,街上的招牌是汉字的,连手机信号也是明晃晃的中国移动,交流起来毫无障碍。洪少秋一边走一边给国内的小兵们发了条消息,问预审还有什么成果,没过几秒就有人回信,说是目标已经确认就是前两年上了红色通缉令的“拉苏尔”,改头换面又留长了鬍子,和通缉令上的照片已经出入很大了。洪少秋笑笑回了句知道了,几乎同时另外一条信息也跳出来,说有两个女的交代,她们的丈夫/兄弟和拉苏尔在一起,不在镇上。洪少秋让他们按原计划带着所有嫌疑人转移到省城,分别关押羁留,随后把信息记录彻底删除,推门走进了羊肉煲那家店。 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概就是这样,本来他只是想打包个宵夜,却迎头遇见了拉苏尔的两个跟班正在吃饭——高鼻深目的长相实在是太突出了,想漏过去也不容易。洪少秋看了会儿墙上的菜单,点了个大份的羊肉煲,挑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来若无其事地等,这样待会儿俩人出去了也能看见是往哪儿走的。可惜没看见正主,不然……不然也没办法,一挑三他倒是不会输,但万一拉苏尔趁机跑了,下一次有机会逮住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要是季白也在就好了,洪少秋遗憾地想,那小子动起手来像条疯狗,短时间内一对二不在话下,他就可以从容地把拉苏尔控制起来——但这样又没办法把人带回境内,奈温要是会老老实实任他们上演擒贼先擒王的戏码,那他这个位置早就坐不住了。 规划了半天,洪少秋觉得最好还是能摸清楚拉苏尔住在哪儿,调一支小分队过来解决问题也就是半小时之内的事,短时间小规模越境还不至于引起两国交恶,尤其是在果敢这样缅甸政府控制力近乎为零的地方。他注意到那两个人大概快吃完了,赶紧招呼老闆快点做,打包,终于勉强赶得及远远缀上了他们,方向和他来的时候正好相反——那两个人一路走到赌场后门的小巷里,然后熟门熟路地开门进去。 洪少秋咬着后槽牙心想,三十六计玩儿的挺熟练啊,灯下黑都学会了。 23兄弟单位的墙角就是用来挖的! 季白下半夜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股很奇妙的味道,闻起来有点焦糊,带些甜腻,却又令人懒洋洋地放松,四肢百骸都轻飘飘的。如果硬要形容那感觉的话,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后的余韵,绵长而愉悦。洪少秋抽着鼻子深呼吸了两下,立刻猜到那是什么,眉毛抬起来一点儿,用询问的目光看他,伸出手招了招。 季白脚步还是很稳,眼睛亮得出奇,在直接去浴室和往洪少秋这边走之间犹豫了一两秒,最后摆摆手,含糊地说了一句“洗完澡跟你说”进了浴室,门都没关就开了花洒。洪少秋几乎能听见热水奔涌而下时他终于放松的嘆息声,想了想还是过去,倚在浴室门边问他:“打包了羊肉煲回来,吃吗?” “……吃。”季白仰着脸接了两口水,在嘴里漱了几个来回又吐掉,转过头来已经清醒了好些,笑得有点坏,“据说果敢的火锅特别香,料足——怎么样,还敢吃吗。” “我不吃,然后都你吃?想得美,我赢钱买的我干嘛不吃?诶我跟你说啊三儿,”洪少秋打个哈哈显摆了一句,“今天我运气特别旺,一注就赢了好些呢。” “这里头猫腻可多了,说不定是你碍了人家的事,让你赢一笔赶紧走。”季白弓着腰往腿上打香皂,扭头看一眼洪少秋,“第一把就赢了吧?” 洪少秋抱着肩膀乐:“照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身边当时都是煤老闆。” “那就对了,先让他们赢两把,然后就是输多赢少,把手里的钱都输进去之后有专门的人借高利贷给他们,”季白一边说话一边沖干净身上的泡沫,坦荡荡地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洪少秋,“……最后让家里拿钱,还不上的保不齐什么零件就被卸下来快递回去。所以你悠着点儿玩吧,别弄得还得家里来人给你还债。咱可先说好了啊,我家里可没什么钱,到时候别跟我借。”他前后几句话都提到“家里”,且这俩字说完了还特意顿一顿,洪少秋一下子明白了季白的言外之意,俩人又想到一起去了。他在国安向来以思路飘忽作风粗暴闻名,能跟上他脑电波的寥寥无几,季白这几句话让他心思有点活动,要是能和这小子搭档着干活应该是个挺痛快的事儿吧? “三儿啊,你干脆跟我混得了。” 季白从水流里支棱出半拉脑袋:“我现在可不就跟着洪哥混呢嘛,要不凭我还能住进这房间?啧,你可不知道他们住那地方,闻一鼻子连饭都吃不下。” “我说的是以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季白看着是真饿了,腰上糙糙围了条浴巾就直奔桌上的羊肉煲而去,筷子都顾不上拿,直接上手拎起来块大的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唇上薄薄一点油光。洪少秋扯了张纸巾抬手想给他擦了,季白没让他动手,接过来自己蹭了两下抹干净。洪少秋笑道:“就那么好吃?我也尝尝。”说着掰开方便筷子也夹了一块,有点凉了,不过味道确实还行。季白连吃了十来块,算是缓过来一点,拧开纯净水灌下去多半瓶,很是感慨:“洪哥,我知道平常你不碰四号,咱实话实说,刚才我带进来那股味儿,怎么样?” “将军有新合作伙伴了?”洪少秋也放下筷子,想了想怎么形容最准确,“异香异气的,新配方里加了香精?” “这哪有加香精的,”季白自己坐到洪少秋身边去,两个人在床沿上并排坐着,洪少秋发现季白的眼神似乎有点散了似的,伸手在他手心里用指甲狠狠揿进去,季白一凛,瞳孔猛烈收缩成针尖大小,深呼吸之后接着往下说,“就是老办法——柴锅烧着,才割的浆倒进去熬,蒸发掉水份,‘古法大烟’,产量很少,不过肯定能卖得不错。” 洪少秋沉默良久,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季白脸上的表情在沉迷和清醒之间走马灯似的变了几次,牙尖磕在嘴唇上咬出一排牙印,最后抱着洪少秋的腰很乖地偎上去,倒闹得洪少秋有点受宠若惊,给他顺了两把后背,嘴唇贴着嘴唇问他:“你试了?” 季白低声答没有,舌尖舔了一下洪少秋的上唇轮廓,丰满清晰的,天生就该用来接吻,或者含着点别的什么——这些念头在脑子里无序膨胀开来,季白昏沉中咬住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迷迷糊糊地摇头:“没有,我没试,可能就是闻那个味道有点久……以前没闻过。” 第20页 他说得很费劲,眉头皱着,手指揪着浴巾攥紧了不放,洪少秋干脆拉过薄被来把两人盖在底下,搂着季白轻声问:“你确定没事?” 季白闭着眼睛摇头:“没回来的时候有点晕,但是也还好,我觉得洗个澡把味儿冲掉就行了……” 洪少秋嘆气:“得想办法让你走,再闻几回我就得给你买烟枪了。” “今天他们说了,第一次去的都这样,”季白居然还笑得出来,睁眼去找洪少秋的眼睛,“洪哥?” “嗯,在呢。”洪少秋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季白上头是没人撑腰吗?就这么个对毒品一点耐受性都没有的体质还偏偏让他来卧底,缉毒大队怎么想的!发展个线人不行吗?他摸了摸季白额头,有点汗,顺手拿被角给擦了,“难受?” “不难受,挺……挺舒服的,”季白朝他贴过来,洪少秋也分不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下意识往他腰里一环把人抱紧了,季白说的话就灌进他耳朵去吹得直痒痒,“要是难受谁还抽这个啊,不都是,为了舒服么。” 他妈的。洪少秋伸手往浴巾裹住的、更隐蔽的地方摸去,季白笑得不行,突然把薄被一掀翻身而起,骑着洪少秋,又俯身下来讨要一个更加深入湿润的吻。 这当然要满足他。 24whisper in darkness 洪少秋知道季白现在状态不对,未免有点乘人之危的嫌疑,故而内心还有一点点挣扎,但很快那点仅存的良心发现就被他丢到九霄云外——看这意思不来一次季白是肯定过不去了,战友之间互相帮个忙而已,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把薄被稍微拉回来点,搂着季白的腰把手指塞进某个地方,季白摇摇欲坠地前后直晃,咬着嘴唇喘得非常厉害,洪少秋柔着声气儿同他打商量:“要不你躺下我来?” 季白反应有点迟滞,手没什么劲地按在他胸口上抓着捏着,过了会儿才摇头表示不肯,但别的地方进入状态倒是比上次快,很快就被扩到足够吞下洪少秋的程度,于是提起腰不管不顾地对准了坐下去。他骑在洪少秋身上像骑一匹尚未驯服的野马,颠簸得连声音都是破碎断续的,不过骑了几下就偷懒不肯再动,脖颈软绵绵向后仰过去,从下巴到胸口拉出条反弓的弧线,任由洪少秋在下头把他弄得东倒西歪,如在潮头。季白一边胡乱随意地扭着腰一边往下倒,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洪少秋怕他倒下来磕碰着,握住腰一回回地往里头送。刚弄了会儿季白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叫,口齿含糊,并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这时候原本也是用不着那么明白的,只要能听出每一声里都是至高无上的欢愉就足够了。 两个人都到得很快,季白是因为那点似是而非的药劲儿,洪少秋纯属是让季白浪的。完事了季白也差不多清醒了八九分,抹一把洪少秋小腹上自己个儿的东西就真倒下去,靠在洪少秋颈窝里喘一阵儿,又忍不住要笑。不是平常慡朗明快浑身共鸣的笑法,更像是小孩子搞了个高明恶作剧又没被大人抓住那种窃笑,吐息热烘烘喷在洪少秋脖子边上,明明刚做完还是让人觉得从心里往外痒得慌。 “这他妈要真有监控,我可就亏大了。”季白伸了舌头舐去洪少秋脖子上一滴汗,“热死了,我还得去洗澡,算了等会吧,懒得动。” “刚才我遮了一下,最多能看见你后背,放心,”洪少秋揉了一把他湿漉漉的头发,“现在好了?” 季白舔舔嘴唇:“本来问题也不大——硬忍忍估计就过去了。” 洪少秋含笑嗯了一声,伸手把人拖下来,又搓两下尾巴骨那儿,季白呲牙咧嘴地喊疼,洪少秋问:“要不明天我去跟将军说说,巡逻又不少你一个人,这是颠着了?” “破车减震太差。”洪少秋刚才的问话是正常音量,季白也把声音放大了些,支起半边身子去床头摸烟,点着了猛嘬两口就开始咳嗽。洪少秋把烟拿过来自己叼着,眯着眼看天花板出了会神,伸长胳膊把抽了一半的烟潦糙地摁灭在菸灰缸里,搂着季白关了灯:“睡吧,不洗了,明天再说。” 黑暗里的耳语比空调的嗡嗡声还轻,季白听完洪少秋“灯下黑”的结论,默默在他肩膀上点头,语气肯定:“他们应该住在楼上。”停了几秒补充道:“在二楼的可能也有,但是最大的可能还是我们楼上。” “那等于我们随时可以告诉家里了,都是现成的,军区那边打好招呼了。”洪少秋无声笑起来,胸膛轻轻震荡着。季白撇撇嘴,等他笑完了才扔出一个重磅消息:“恐怕不行。将军在替别人训练士兵,就在‘古法大烟’那个村子里,离国境线很近。重点是我看到有人留大鬍子,但是天太黑了,没法确认是不是你的目标,他们很多人都留鬍子的。” 洪少秋没言语,季白把自己腰上那条胳膊拿掉:“汇报完了,是不是能撒开了啊?你不热吗?” 他翻了个身,滚到床边去窸窸窣窣地拽了个枕头塞在脖子下边,就那么半趴着睡了,姿势极其粗放,两条腿大喇喇叉开占了一多半的床,整个后背在黑暗里像山脉起伏,很快就呼吸平稳规律地熟睡过去。洪少秋回忆了下他们各睡一张床的时候季白的睡相有没有这么不拘小节,怎么想都只能想起这人仰卧着双手交叉在小腹上,姿势标准得跟图坦卡蒙差不多,一晚上都不带动的。有了对比才知道,估计那时候季白做梦都睁着一只眼提防着自己,当然自己也差不多,谁能想到在敌人内部俩卧底撞一块儿去了呢?洪少秋伸手给季白搭了一角被子,指腹触到后背上的皮肤,留恋地停了停才移开。 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季白说的情况,这下真睡不着了。除了小镇上那批人,拉苏尔还有别的计划?这么看来,几十号人大张旗鼓去镇上也未免太惹眼了些,哪怕是化整为零也一样。 ——化整为零。 洪少秋简直立刻就想打电话查实一下最近有没有目的地是东南亚的旅游团少了团员的事。国内旅行团往东南亚走的太多了,随便报一个,然后中途离开,从泰国到越南再进缅甸难度都极低,和被严防死守住的从国内往返中东或者土耳其的两条路线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再从缅甸回流入境也更容易。他明白过来自己是吞了一个拉苏尔预备好的饵,估计那几十号人只是外围的小角色,再审也审不出什么油水来,而且用两个随从保持自己在果敢的存在感也是神来之笔,怪不得得来全不费工夫,幸亏季白发现了问题。 他扭头看了一眼季白,觉得更想把这人挖到国安来了,福将啊。勉强也算是一个系统的,调动起来没有那么难,最好特招进来能升半级,不然平调进来也不错,管人事那个谁回头我得跟他好好聊聊…… 洪少秋想了半天,终于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25雄性动物的本能也真是没法弄了 来到果敢的第二天,他们的作息时间就像此地的大多数人一样昼夜颠倒了,不过颠倒得还不算厉害,尚能来得及在中午之前起床吃早饭。雨季的第一场大雨让狭窄的街道上泥泞不堪,太阳一晒便蒸腾起挥之不去的土腥味,下一场雨的阴翳已经在山后头等着,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带到头顶。季白给自己和洪少秋买了两双十块钱的人字拖,当场就把又脏又湿的登山鞋换了,踩着拖鞋弯下腰去,把裤腿挽到膝盖下面一点。洪少秋注意到他的小腿线条像一切以速度着称的动物,瘦而长,隔着皮肤能看到下面的肌肉交替着收缩紧张,笑道:“你短跑成绩大概不错。” 第21页 季白理所当然地点头:“是挺好,我想追的人还没有追不到的。” 洪少秋正在弯腰挽裤腿,手上的动作如常不变,只声音微微带出点儿戏嚯:“追上了是不是还得送点什么纪念品?”他手腕相对一碰,正是个戴手铐的标准姿势。 “……一看你这两条白腿就是外地人,”季白换了个话题,拿脚尖踢踢他腿肚子,“在这边再呆半个月,保证颜色就不一样了。” 他们穿过鸡街,并肩向生意正旺的早点铺走去。两边的门面大多数捲帘门还是拉下来的,这条街最热闹的时候还早得很,但是已经有心急或是瘾大的赌客和他们擦肩而过了,有些干脆就是从捲帘门里钻出来的。季白趁着前后都没有人的时候说:“那个村子从这里往东北方向,大概不到10公里,路况很差,我打算吃完饭去看看,你身上的gps待会给我。” “我觉得一起去更好。” 洪少秋摸出烟盒,里头还剩最后一根,他递给季白,季白摆了摆手。 “我更像当地人,而且我昨天那个状态……大可以说是想偷偷弄一点大烟过瘾,就算被抓了现行也算是有个可信的藉口,要一起去反而不对了。而且……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啊洪哥,”他扭头看洪少秋,嘴边挂个挺淡的笑,“要是我失了手,还指望你把我保下来呢。万一保不下来,好歹咱俩总有一个人是安全的,能把任务完成了。” 洪少秋三两口把烟抽了大半,眉心纠结着往脚下看,一不留心就踩进一汪积水里,浅浅的水坑底下翻起棕褐色的淤泥漫过脚面,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季白伸手拽了他一把,借着半转身的动作眼神飞快地往身后扫过去,确认没有人在跟着他们,几个小时之前曾和他忘情相吻的两片嘴唇微微张合着贴近他耳尖:“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只是假设啊,要是我——”季白抬手在自己喉间极快的一抹,“——奈温肯定要怀疑你,到时候你就说被我骗了,或者别的什么理由都行,随便编,比如被我美色所惑什么的,总之都推到我身上。” 这个套路洪少秋相当熟悉,当头儿的,偶尔背个把黑锅不算啥,他也老是和下属拍胸脯,说你们放手去做,出了事儿往我身上推就行,今天差不多是一模一样的话,竟然被季白抢了先。 于是季白发现他最烦的那个洪教授又突然回来了,笑得非常笃定自信,也可以理解成装逼,所以也格外可恨,带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感:“你还是争取全须全尾儿的回来吧,我今天打算去楼上看看将军的行宫到底住着谁。先考虑最坏的情况,只是假设啊,”他手指比出手枪的形状,轻轻点了下季白额头,嘴里biu的一声,嘴唇併拢来一翘,又随即分开,更像是个没来得及落到他脸上的吻,“你也可以说是受了我的骗。” 他妈的,半点亏都不肯吃,逞英雄也要和人比,这什么臭毛病。季白边腹诽边隐蔽地丢过去一枚巨大的白眼,他肯定洪少秋看见了,但这人笑得就像那不是个白眼而是个媚眼似的。该说国安的逻辑果然和正常人有点区别么,季白挠挠后脑勺,向他伸出手去:“gps先给我。” 洪少秋拍了一下他手心,笑:“现在没法给你,是我牛仔裤的裤扣,我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就脱了吧。” 半个小时之后洪少秋站在四楼窗口目送季白开着巡逻队那辆破车一路喷着黑烟蹿出去,看着和拖拉机加了顶棚也差不多。下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想办法上五楼去看看了,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手腕上的表,里头有个电磁干扰装置,废掉走廊上的摄像头不在话下,但问题是自己刚出门摄像头就坏了,傻子也能猜到和谁有关,得把自己从这事里摘干净了才行。他的视线慢慢落到街道两边的电线桿上,如果这时候停电的话那可就太好了。 给果敢来一次计划外的停电,洪少秋还是办得到的。 他给手机换了块电池下楼去买烟,刚出小店门口就拆了整条烟的包装,硬纸壳子在手里用点劲揉成一团。脸上不笑的时候洪少秋就格外冷漠英俊,近乎天下万物与我何干的凉薄,格外招人。对面才开门的按摩店里伸出来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偷看他,那种带着点倾慕的眼神还是十几岁少女的,面孔却憔悴得像三十多岁。她看了几眼就缩回头,只有按在门上的手爆出青筋来,簌簌地抖,能看见手腕上几串佛珠都遮不住的暗红色狰狞伤疤,不像是刀伤,更像是牙咬出来的。洪少秋看见了,但他没有救风尘的爱好,只歪着头按着打火机点了根烟,然后把拆开的纸盒子和菸头随随便便扔在电线桿下头就回去了。 三分钟后,洪少秋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回赌场,分了门口的保安支烟,然后走上楼梯。两分钟后他拐进四楼的走廊,突然嗡的一声头顶的灯灭了,从楼梯底端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喧譁。 停电了。 26 洪队就算扮猪吃老虎也是最英俊的……那啥 洪少秋掏出电池装到手机里,这回是真的电池,不是刚刚用来炸倒电线桿那种塑胶炸 药压缩块,果敢停电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估计赌场应该有备用的柴油发电机,至多一刻钟后供电就会恢复,机会也就在这十五分钟里。他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声音响亮地上了五楼,开机的同时也按亮了手电筒。这一层比楼下小了一多半,只有寥寥三扇门,洪少秋在门口略一打量,马上判断出昨晚见到的那两个人住在最西边的一间,因为只有那扇门前的脚垫上沾着许多泥水,说明曾有人在雨停后出过门。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放弃了冒充服务员的想法:这地方就没见过什么服务员,更别说什么客房服务,那么自己就是赌输了钱来找奈温的,这两个人也才来没多久,奈温手下有什么人不可能都知道。洪少秋电光火石之间决定了说辞,站在门口开始敲门,拍了几下里头就有人应了声,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是谁?” “将军!将军我知道你在!给我条活路吧!”洪少秋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完全两样,带点撕心裂肺的意思,里面好像有人小声商量了几句,门打开了条fèng,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鼻樑高,眉毛和鬍鬚都很重:“将军不住在这里!” “将军一直都住在这里!将军!将军!”洪少秋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喊,门里的人皱着眉,不胜其扰地把门开大了些,让他能看到屋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我给你说了嘛,这里没有住着将军……” 他惊诧地瞪大了眼,随即翻出眼白缓缓软倒,洪少秋收了砍在他喉结上的手刀,还顺势扶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咣当一声栽倒在地,然后对着屋里声音不大地喊:“诶,诶,你们这个伙计是不是抽了羊角风了?”另一个人把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放下走出来,一看就脾气很坏的嚷嚷:“你说谁有羊角风?胡说八……” 洪少秋不由分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勾拳,打在胃上,没来得及出口的“道”字噎在嗓子里变成半声痛呼。紧接着洪少秋迎前半步提膝撞他小腹,趁他不由自主弯下身子的时候一肘敲在后脑,把这一个也放倒了。 第22页 “还行。”他看了一眼手錶,从敲门到现在刚过去两分钟多点,还来得及。 与此同时,季白也到了昨天那个村子附近。敌众我寡的情况还去硬碰硬,那不叫英雄叫送死,季白没想着做孤胆英雄,很谨慎地把车停在一公里以外的树林里,自己穿过树林朝着传来神秘香味的方向前进。 来边境之前头儿反覆跟他说,如果毒贩子让你试毒就马上撤,出了事没法和老领导交代。他当时只觉得老头子的阴影无远弗届,为了抓住奈温就真做出点让步也不算什么,队里也有老侦查员卧底验毒的例子不是没有,三个月半年戒完了又是一条好汉。然而昨天还不是真的试毒,仅仅是闻了几个小时鸦片提炼时的味道就那么……他有点恐惧感,那种失去对自己完全掌握的感觉太不好了,精神飘忽肉体软弱,好在是洪少秋,如果昨晚是别的什么人,趁热打铁再给他点麻古,或者是冰,大概非栽了不可。季白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愿意再闻那令人眼饧骨软的异香,直到肺都快憋炸了才浅浅吸一口气,在潮热的林子里走得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直到看到村口兼有岗哨作用的吊脚楼才侧身躲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头。 他掏出小巧的高倍望远镜往村子里看,这也是洪少秋刚才给他的,还自带拍照功能,他们国安的装备比缉毒大队配发的那些傻大黑粗的玩意儿强多了。季白调了调焦距,毫不意外地发现吊脚楼上的哨兵就蓄着醒目的大鬍子,身上的装束是中东地区常见的白袍,胸前交叉挂着两条子弹带,手里拿的不是五六也不是五六半,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才按下快门,那是是美式的m1a1,火力强度更猛一些,想避免伤亡最好能让火炮平推一波——二哥是肯定不敢下这个命令的,绕来绕去还得老头子同意,季白头疼地想。 他在蚊虫猖獗的林子里呆了差不多五个小时,拍了大概几百张照片,期间对方换了一次岗,看样子m1a1和子弹带都是哨兵才有的配备。除此之外他还发现村里不停有严严实实穿着黑袍的女人抱着柴火走动,脚步虚浮,有几个还不断踉跄,穿着白袍的男人们闻到那种香味的表情介于习惯和陶醉之间,有一个甚至挥着手想要冲进村子中间正向外散发着香气的吊脚楼去。季白昨天就见识过了,那里头有两排四口熬制鸦片的大锅。 但是他没能进去。吊脚楼里响起一声沉闷的枪声,男人向后跳了一步,转身悻悻要走,又被里面出来的一个大鬍子中年男人喊住,两人交谈了几句,先前的男人像是有点狂热地仰天大喊着什么。 季白好像有点明白了,最后一次按下快门,小心翼翼地清理掉林子里有人来过的痕迹,顺原路一路颠簸回果敢。赌场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有人在放声痛哭。他顾不上看今天又是谁输得倾家荡产,一路跑上四楼,推开房门刚想说话就记起屋里有摄像头的事,愣是把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伸手去开灯——没亮。 “下午停电,把四楼电路烧了,还没修好。”洪少秋在窗边说。季白听出话里那份得意,就知道停电什么的肯定是他搞的鬼,刚要张嘴说话又被洪少秋打断了:“不过有什么消息你还是和我悄悄说吧,我们暂时有两个客人。” 客人?季白有点懵。洪少秋点了根蜡烛——天知道他从哪儿弄的——掀开靠窗口那张床的床罩,季白在床底的fèng隙里看见两个蜷成一团的人。 “拉苏尔的跟班,没死,不过该说的都说了,”洪少秋把床罩放下,“他就在你去的那个村子里,用毒品间接控制自杀性 攻击 人员,你再补充一点细节就行,总之,我们这回可以收网了。” 27口嫌体直季三儿,以及一个註定不平静的夜 雨季里人稍微一动就是一身黏汗,更别说在林子里猫上几个小时了。季白关上门打算去沖个澡,上半身的t恤顺着领子扯下来丢到洗手盆里,刚想解腰带又停住手,沖床下努努嘴:“彻底昏了吧?” “醒了再照后脑勺来一下就行。”洪少秋新点了两根蜡烛要往浴室里送,经过季白身边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语气也变得不怎么好,“你就没觉出疼?” 季白愕然,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短促地“啊”了一声:他出发的时候考虑到林子里可能有蛇,特意换回登山鞋,大概是鞋和裤子交界的地方没扎紧,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七八条蚂蝗,现在都已经吸饱了血,足有季白的大拇指粗细,可还是叮在他小腿上不放,看着多少有点渗人。 洪少秋没再说什么,蹲下去拿着蜡烛挨个蚂蝗燎过去,这玩意被火烧几秒就蜷曲着掉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季白垂下胳膊去摸他后脑勺,顺着毛哄他,且认错态度特别好:“我真没发现,这东西叮人一点感觉也没有,也不疼也不痒的……诶卧槽你干嘛呢……疼!”洪少秋手上使了老大的劲把伤口周围的污血挤出来,挤完了站起来在季白腮帮子上使劲咬一口:“让你疼一疼长点记性,下回别他妈犯这种低级错误。” 季白笑:“什么,洪哥你别吓我,还有下回呢?” 洪少秋官威甚重地哼哈了几声,掏电话联繫国内,乍一听内容没什么出奇的,不过就是有人结婚随多少份子钱的事,最后定下给一百五十块就行,可必须是新票子,省支行才取出来的,明天一大早去接新娘子,越早越好,接完了再来男方家。翻译过来就是省特警大队支援一百五十个战士,先去村子那边把目标控制了再来果敢。季白边听边乐,眉毛扬得快飞进鬓角里去了,压着嗓子槽他:“你们国……过日子也忒傻逼了,现在一百五十块钱够干嘛的?谁家随份子还有整有零的?一听就透着那么寒酸,好容易人家结一回婚,是吧,你倒是也大方点儿啊。” 洪少秋这头说完了电话一扔沖季白瞪眼:“你有能耐你弄个大方的出来,我反正兜里就这一百五十块钱。” 季白也掏出电话拨号,刚一通就懒洋洋拉着长音不耐烦地叫了一声哥,洪少秋过来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那意思是你他妈怎么逮谁都叫哥,季白抬腿蹬他,不出声但是口型特别夸张地说:这是我亲哥!亲的! 洪少秋拍在他屁股上那只手立刻变成揉,季白毫不领情,又踹了他一脚。 “哥啊我想搞一票大的。不是开玩笑……不不不也没有那么大,我要是真有那个出息老头子还不得弄死我。”季白盒盒盒笑了一气儿,洪少秋心想妈的亲哥就是不一样,手底下用了点劲儿拧了两把,季白干脆靠到他怀里去,皮肤热而黏,浑身汗味里还带着点糙叶树林的青翠,洪少秋就有点血往下半身涌的趋势。 “我当然得打你的主意了,谁叫你是我哥呢对不对,再说反正就是个参数的事……对,保证在合理误差范围附近。具体数字我待会儿发你……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他突然停了下来,洪少秋隐约觉得那边是换了个人在讲话,具体的他也说不出,就感觉声音要更苍老也更有威严一点。季白从他怀里坐直了,半天没说话,最后低低说了个好。停一停又睁大了眼睛满脸被吓到的样子:“你亲自来?求你了你可别亲自来……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好吗!” 第23页 电话挂了之后季白有点意兴阑珊,发了条语音信息报出经纬度就起身去洗澡,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告诉洪少秋:“你让你那边随份子钱的人一定等放完鞭炮再进去啊。” 鞭炮?洪少秋有点懵,刚才说的就是暗语而已,又不是真的有人要办婚礼,哪儿来的鞭炮?但季白也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人字拖踢踢踏踏踩进浴室去了。 没有空调,房间和蒸笼也不差什么,洪少秋冲过澡了还是满身汗,抽了半根烟之后晃荡到浴室门口,水声刚好停下来,季白的皮肤挂着水珠,映着角落里蜡烛的火焰,细细碎碎地闪烁微光。有颗水珠流星似的从他胸口一路滑下去,吸引人的眼神也情不自禁跟着一路从胸膛追到下腹,直到流星最后消失在浓密耻毛里面。洪少秋清了清嗓子,又有点忘了自己本来要问什么,季白把脸埋在毛巾里使劲搓了两下:“真他妈热……哦我忘了说具体时间了,明早大概四点半就有人放鞭炮,你那边随份子也不用太赶。” 洪少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甩掉菸头把季白压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吻。天热,他们早上都是刮过脸的,这时候耳鬓厮磨已经能觉出一点微硬的鬍渣,然而这样更好,洪少秋想。他把手插进季白后背和墙壁之间,顺着嵴樑中间那条浅浅的沟一路抚摸上去,舌头在季白嘴里放肆地搅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水声,又缠着季白的舌头勾进自己口腔里吮咂,裹吸,含挑,吻得季白有点乱了方寸,想躲开他,头向后猛地一仰就咣一声磕在坚硬的瓷砖上。 “害臊什么,又不是没亲过。”洪少秋松开他又有点捨不得,追上去啄了一下嘴唇,抬手去揉他后脑勺。 “那不一样。”季白推他肩膀,床上的吻是慾海里的浪头,再汹涌也会平息,刚才这个吻却有些不同,像烧山的火,借着风势不可收拾,不到把一颗心烧成白地绝不会灭。他不是不喜欢这火,只是有点不确定,掉开视线把话题强行扭到正事上:“你赶紧和家里人说一声,别让鞭炮崩着,不是好玩的。” 洪少秋凑过去蹭蹭他鼻尖:“懂了,这是和咱哥打完电话不好意思了。” “热死了,别贴着我!”季白推开他夺门而出,洪少秋噗地吹灭了蜡烛,在黑暗里胸有成竹地笑起来。 28 有惊无险和炮火支援 他俩谁都没想到奈温会突然出现在门口,还挺有兴趣似的踱了进来,军靴后跟嗒嗒地磕在地砖上。季白正在设闹钟,本来以为是洪少秋,然而立刻从声音上反应过来不对,飞速做了个判断之后仍旧开口叫道:“洪哥,太热了,今天分床睡吧?”他说着就躺到那张下头藏着两个活人的床上去,扭头看到烛光里奈温的脸,情真意切地大吃了一惊:“将军!您怎么来了?” 洪少秋从浴室里出来,t恤是湿的,表情从容:“诶,不过是停电,克服一下也就过去了,还麻烦将军亲自过来,洪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教授太客气了,我是经过,顺道来看看。五楼有电,你们可以去楼上将就一晚。” 奈温比他俩都要矮不少,腰上也没有枪套,季白琢磨了一番现在扑上去把人按住的可能性,洪少秋使了个眼色制止:“停电了有停电的好处,”他指指蜡烛跳跃不定的火苗又指指季白,“年轻人爱浪漫,哪怕浪漫要热出一身汗。” 奈温大笑,笑得过于慡朗,季白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是已经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只是顺路。他两条长腿腿无意识地蜷了蜷,做好随时从床上弹起来的准备,洪少秋把蜡烛放在靠墙的桌子上,好整以暇地和奈温讨论合成浴盐的细节,具体到烘干器的型号。亲切友好地说了半天,奈温突然冒出一句:“教授,你见到五楼住的人没有?” “不是您住五楼吗?”洪少秋大惑不解地反问,“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和我们说了。怎么?” “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有两个朋友停电之前还在五楼,之后就不见了。”奈温盯着洪少秋的表情,“所以来问问你们见到没有。” “我们……不太有时间注意别的。下午三儿帮我办了点事,大概两个小时?除此之外我们都在房间里。”洪少秋眼神落到皱巴巴的另一张床上,奈温跟着看过去,沉吟了一下便转身往外走,洪少秋送他出去,两个人又站在门口说了几句,声音不大。季白生怕这时候床下的人醒了扑腾出动静来,提心弔胆竖着耳朵听外头的说话声脚步声,直到洪少秋自个儿进来又把门锁好了,他这颗心才算稳稳落回腔子里,用口型问洪少秋:“走了?” 洪少秋的脸色这时候也不大好,点了个头就过来掀开床罩,挨个补了一下狠的。季白闷声笑:“你这黑手下的,这俩哥们脑震荡都算运气好。” “刚才要是被发现的话,咱俩估计就得盖着国旗进八宝山——哦不行,你估计级别不够。”洪少秋抹一把头上的汗去把窗户开了,回手把季白薅起来推自己床上,“刚才你说什么,分床睡?反了你了是吧?” 季白无声翻个白眼,没忍住秃噜出一句:“你胆子大不大?” 洪少秋随口开了个黄腔:“胆子大小不知道,不过该大的地方都挺大。” 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把人看了个遍,季白无视他暗示又撩骚地挺胯动作:“你是说头大么盒盒盒盒盒!” “对,两个头都大。”洪少秋气定神闲就着蜡烛的火苗点了根烟。季白撇撇嘴躺下,拍拍身边剩出来的半张床,“快睡吧,一共也就不到五个小时了。” 可能是心里有事,也可能是天气太闷,或者果敢的蚊子太厉害,总之洪少秋睡得并不好,没等闹钟响就醒了,并且再也睡不着。窗户开着,夜风把窗帘鼓成一张拉满了的帆,远方蓊蓊郁郁的群山在黎明之前看着像蹲伏的凶兽,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今天就可以回到山那边的云南境内去。洪少秋轻轻动了一下,季白迷迷糊糊问几点了,他动作很轻地摸过手机来看了眼,三点半刚过,就低声哄着:“再睡会儿。闹钟响了起来也不晚。”季白努力要睁眼又不大睁得开的样子看得洪少秋想笑,也想亲亲他,毫无理由想去拥抱亲吻一个人的感觉虽然有点陌生,但洪少秋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他甚至开始满怀信心地假设了一下如果见到季白的亲哥哥该说什么。 ——你好,我打算把季白同志调到国安来……好像不太对。 ——你好,季白同志在这次行动中表现突出……更不对了。 他低头看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的季白,还是去吻了吻他的头顶,季白咕哝一声别闹翻了个身,洪少秋洗漱回来把他推醒,闹钟也刚好响了。 “咦,开始了吗?”季白坐起来往窗外看,夜色沉沉,天边微露出一点青色。 “到底是……”洪少秋不必再往下问了,地面微微震颤着,从远处传来有什么撕破空气的尖锐声响,然后是震耳欲聋的隆隆雷声,持续了很久,却没有半滴雨落下来,他听得出那其实并不是打雷。 第24页 季白冲到窗前往村子的方向看,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举火烧天似的一片红,他看了一两分钟就回头和洪少秋说:“好了,你那边随份子的我看可以进去了。” 洪少秋没搭理这茬,审慎地问:“三儿啊,我自认为对你不错……” “还行吧。”季白洗了把脸,“人先扔这儿,咱俩下楼守住出口,有什么话等抓住人再说行不行?” “两个出口,咱俩再分开那就没法守了。”洪少秋把心里那点疑问扔一边去,“正门太宽,没有重武器没办法。” “你在后门等我,”季白拍拍他肩膀,“找个能火力交叉覆盖的地儿,我马上就去。” 他一熘烟跑下楼梯,洪少秋没听他的,一路跟在后面,看着季白跳进那辆破车的驾驶位,原地把油门轰到最大冲上台阶,车头怼进赌场正门,方向盘上的气囊弹出来,季白咳嗽着下了车,揉着胸口从后腰上摸出匕首狠狠戳破油箱,汽油在地上汩汩流成一小滩。然后他往洪少秋这边跑了几步,洪少秋心领神会地点了根烟扔过去,车子蓬地炸开,烧成巨大的火把。 “好,我们去后门。”季白回头看了一眼正门,“奈温怕赌输欠债的人跑了,三楼以下的窗户都有栏杆,现在只要控制住后门出来的小巷就行。” 29直接叫哥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在黑影里绕过半幢建筑物,能听到楼里的人声,非常乱,有用普通话喊救命的,更多的人只是直着嗓子嚎叫。季白腿长,跑起来很快,用墙角做掩护敏捷地探一下头,确定没有人才两大步跨到巷口另一边,压低声音朝洪少秋伸出手去:“你那能炸的打火机呢?赶紧给我一个。” 洪少秋掏出打火机来扔给他,季白伸手刚要捞住的当儿,自他身后突如其来地飞起一只脚,毫无偏差地蹬在季白的屁股上。这一脚又准又狠,季白趔趄着往前沖了两步,差点脸先着地。洪少秋立刻把人拽着胳膊稳住了往自己怀里带,搂着季白的腰沖对面那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发作起来:“你他妈活腻歪了?上来就动手,你谁啊你?” 对面那人比他还狂还横还不讲理,傲得一直拿鼻孔看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是男人中算得上美艷的那路相貌,眼睛细长微挑,就是现在板着脸的时候也像含着点笑意似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洪少秋一遍,哧地冷哼出声:“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我管教我弟弟,你算哪棵葱?” 巷子里杂沓的脚步声稀稀落落地开始往这边来,季白有点急眼了,从洪少秋怀里挣出来压着嗓子沖那人凶:“你能先让我把任务完成了吗!” “真是你哥啊?”洪少秋又问了一遍,“亲的?” “我不是他亲哥还你是啊?”季二哥瞪了季白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老头子来了,在我那儿呢,你自己乖乖承认错误,别再连累我了啊。” “这我二哥。”季白一个头两个大,亲哥来了就够麻烦的了,再添上向来信奉“爱的教育”的亲爹……他看看洪少秋,开始切实思考自个儿到底有多少事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的。 这时墙头上噗噗几声闷响,巷子里脚步声变成此起彼伏的惨嚎,季二哥在季白后脑勺上不轻不重扇了一下子,顺手又拍一巴掌后背:“从小就是麻烦精。——要不要活口?” 季白犹豫:“按理说吧,这种大案最好能尽量都逮捕,但是人数恐怕会很多,只要主犯别跑了就行……” “抓大放小是吧?”季二哥从腰上拿下对讲机,简洁命令道:“全体注意,全体注意,射击避开致命部位,等待我方人员辨别!收到请确认!”对讲机里没人说话,只是先后传来了好几次轻微而有节奏的敲击声。洪少秋是懂摩斯密码的,听出他们敲的是ok两个字母,而且起码有五六个人。知道这回自己这边多出这么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援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掉链子了,他干脆摸出根烟来递过去,摆出个示好的态度:“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 季二哥没理这茬,抬手勾着季白脖颈就往自己怀里搂,小臂卡住他下巴那儿咬牙切齿边说边晃悠:“你能耐大了啊,学会偷偷摸摸了,妈的老头子上来就问我为什么没看住你,我他妈替你背了多大一个黑锅!” 季白半真半假哀哀叫了两声,和巷子里的惨嚎此起彼伏互相辉映,其实他嘴角始终是扬着的,还有心思给洪少秋甩了个没事别怕的眼神,等他哥出够了这口恶气才嬉皮笑脸地问:“老头子打你了?” “你肯定也躲不过去,”季二哥把上身黑色t恤的袖子直推到肩膀,给季白看肩上的一道淤青,“老头儿这两年身体见好,抡起拐棍儿抽人的劲头我看能活到九十九,回头打你的时候别傻乎乎的不知道跑,听见没有?” 季白很自然地把洪少秋手里的烟接过来叼上,也没急着点,就那么歪着衔在唇角,吐字有点含糊:“知道啦,小棒则受大棒则走,让他打两下过过瘾就行。” “打你使狼牙棒我都没意见。”季二哥侧耳听了几秒钟,一直没有枪声再响起来,倒是对讲机里沙沙地有人在讲话:“是否清理楼房内部,是否清理楼房内部,请指示!” “十五分钟内清理完毕,”季二哥看了眼季白,暂时松开对讲键,“有什么要注意的重点吗?” 季白又去看洪少秋,洪少秋立刻开口:“目标原本住在五楼,有佣兵保镖,可能有爆 炸物。” 季二哥好像这时才注意到除了他们兄弟俩还有别人似的,伸手和洪少秋握了一下,季白给介绍:“这是洪少秋,国安的同志,我这次的搭档。”季二哥点点头,摁着对讲机把他刚才说的话原样转达过去,对面回了个明白就没了动静。他放下对讲机看看表:“你俩谁去抓紧时间把外头这些人过一遍,看看有没有混在里头的大鱼。” 季白看洪少秋:“洪哥你级别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你去。” 洪少秋看季白:“这是你的目标,我不能抢功,你去。” 季二哥饶有兴味地看他俩,注意到他家老三好像还有点怕洪少秋的样子,眼神碰一下马上飘开,干脆插了句嘴:“别推了,三儿你去,”他拔出自己的配枪递过去,“小心点啊。” 等季白走出去十来米,他斜睨了洪少秋一眼:“没少欺负我家三儿吧你?” ——这得看欺负俩字怎么理解了……洪少秋完全没把自己拐季白上床的事儿当成是欺负,答得不卑不亢问心无愧:“没有,我和三儿合作的特别愉快。” 季家三个儿子出名的伶牙俐齿,是打小斗嘴抬槓练出来的。他们的爹原来也曾经试图做个以德服人的新派家长,但三个男孩子调皮捣蛋还能找出听着特别合情合理的原因来,并且当爹的居然还说不过!那就只能揍完了再说了。故此三兄弟的感情十分深厚,季二哥刚才听着三儿叫那人洪哥就觉着说不出的别扭,这回听他叫三儿更加恼火,简直想立刻扁他一顿,但是时间地点都不允许。自觉弟弟肯定受了欺负的季二哥勾起嘴角凉凉一笑:“行啊,感谢你照顾三儿,回头我请你吃个饭。” 第25页 30 八卦作死小能手 巷子里满地都是人,季白从流血的肢体中间跨过去,认真辨认每一张脸,好在天色慢慢亮起来了,不需要贴得太近也能看清楚。他一路过去走得很快,有时候还需要把堆叠在一起的人分开,最早出来的那批人被压在最底下,血在他们身下积成黏滞的一摊,他身后一排血脚印,热腾腾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让人多少有点生理反应,胃酸不受控制地往上涌。季白回头看看巷口正说话的洪少秋和二哥,挺欣慰地想至少到现在为止俩人还没打起来,看样子尚有可为。 走到后门门口的时候,他听见楼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随后是中文和缅甸语轮番喊出来的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再之后几声枪响,没加消音器那种,听起来像过年时的大号炮仗。不是二哥带来的人,季白想。他握住手枪打算冲进去帮忙,刚上了五六级台阶就迎面遇见两个穿迷彩服的从楼上下来,都全副武装,中间还夹着一个始终低着头的人。其中一个迷彩服薅着那人后脑勺上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问季白:“是你要找的人吧?”季白和奈温对视了一下,奈温一边脸已经肿起来,恶狠狠朝他面门啐了口带血的吐沫,季白侧身躲过,点点头说:“就是他。” 奈温看到洪少秋也和这伙人站在一起时,眼睛里的怨毒浓得快要流出来了,季白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半步,挡住那种让人后嵴樑发麻的视线。洪少秋并不在意败军之将是怎么看自己的,奈温回国之后也逃不过一个死,但季白这半步让他心里挺高兴,也挺暖和,全然没有注意到季二哥打量玩味的目光。 季二哥他们从国内开了两辆车来,一辆越野一辆卡车,都是迷彩涂装,车门上的油漆明显是新的,洪少秋猜那儿本来应该是部队番号。奈温被捆得结实,丢进卡车车厢里由战士们看守,越野车季二哥亲自开。洪少秋上了越野就小声问季白:“诶,你二哥级别不低啊?” “那是,”季白得意,“我哥两毛二了!” 季二哥在驾驶位上咳嗽一声:“两槓就好好说两槓,什么两毛二两毛二的,再说,我都升了好几个月了,你那是去年的老黄历了好吗。” “两毛三了?艾玛,升官挺快啊你!”季白从后头趴在椅背上,拿额头去顶亲哥后脑勺,“加油,争取早日赶上老头子!” “没戏,眼下的世界主流是和平与发展——没仗打啊。一听能实战,特务大队这帮人都疯了,哭着喊着要来,不过大哥倒是有指望。”季二哥瞥了眼后视镜,洪少秋笑盈盈地也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洪队家是哪儿的?” “原籍山东,现在嘛,家在宿舍。”洪少秋抖了个机灵,季白盒盒盒盒盒地笑倒在他身上,从表情到身体语言都是全然放松的,他忽然就有点……大概是羡慕吧。季白本质上和他还不一样,季白就是个渴望证明自己的乖小孩儿,成功了当然好,失败了也至少有个窝儿可以躲回去。有个哥哥或者弟弟是什么感受?洪少秋有点走神,季白凑过来和他交代家庭情况,说是悄悄话,其实音量一点不小:“我是不是和我二哥特别不像?” 洪少秋点头,老实承认:“我不太看得出来。” “我像我爸,二哥像我妈,我妈年轻的时候啊,特~~~~别好看,不知道怎么就便宜我家老头子了……”季白说的眉飞色舞,季二哥在前排警告式的咳嗽几声,季白撇嘴,“本来就是嘛!” “有本事你当着老头儿也这么说一遍。”季二哥开车和季白倒是颇有共同之处,都是能冲过去就绝不减速的那种开法,“他要是不往死里修理你,我叫你二哥都行。” 洪少秋笑起来,偷偷去握季白的手,嘴上问:“那你大哥像谁?” “老大谁也不像,”季白兴致勃勃地八卦自己的亲哥,“也不像老头子,也不像我妈,哪儿哪儿都不像,我觉得吧,八成儿是当年抱错了……” “季白!再胡说八道我揍你了啊!”季二哥在后视镜里瞪他,季白做了个拉住嘴上拉链的动作,紧紧抿着嘴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就是线头,让人想揪住线头把藏在里头的笑扯出来。洪少秋捏住他手指轻轻摇了两下,季白对他使眼色,那意思是我哥在呢你别那么明目张胆,洪少秋似笑非笑地看他,指尖在他掌心里画了个圈,一路摸到手腕上去:“你二哥说要请我吃饭呢。” “吃吃吃,吃穷他最好,挑贵的点,别给我面子!”季白兴致勃勃地出主意,季二哥不冷不热地插进来一句:“三儿啊,你在洪队跟前还挺有面子的?” 季白圆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又趴回椅背上去,下巴支在亲哥肩膀上:“多少有点儿,怎么——诶我操!” 越野车突然间爆了右后胎,车子失去控制猛烈颠簸着往山路底下滑,几个人的屁股都被颠得腾了空。季白正说话呢,冷不防咬了舌头,疼得直吸凉气,季二哥踩住剎车的同时握住方向盘往回打,好不容易在翻下山道之前稳住了车子,左边前轮已经悬了空,整辆车全靠左后轮和右前轮岌岌可危地保持着平衡。 好在后边卡车的驾驶员反应极快,几乎是越野车爆胎的同时就踩死了剎车,才没有直接把他们撞下去。季二哥抄起对讲机,先提醒后车注意警戒,防止舌头逃跑,然后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的两个人。季白和洪少秋都算得上镇定,尤其是洪少秋,正在一点点往右边车门的方向挪,试图让重心更稳些。季白皱着眉头:“不像是自然爆胎,刚才我好像听见两声动静。” “手榴弹改的地雷。”季二哥满不在乎地朝后排丢过去盒烟,“没事,这种土办法八成儿是游击队,看见迷彩以为是他们的政府军了。” 卡车里这时已经跳下来三个人,两个交叉警戒,另一个把钢丝绳拴在越野车的车尾,另一头连在卡车车头上。卡车倒车把越野车从山道边拖了回来,季二哥从工具箱里翻出钳子递给洪少秋:“帮忙换个胎?” 季白不满地去拍他哥后背:“诶,不带你这么使唤外人的!” 洪少秋觉得三儿突然变笨了,厚着脸皮笑道:“好嘞二哥,千斤顶在哪儿?” 31亲哥用来顶缸,洪哥用来……慡 洪少秋利索地用千斤顶把车支起来,季白打下手,从后箱里往出拿备胎。季二哥把他拽一边,下巴颏扬起来指指洪少秋,上来就问关键问题:“我怎么老觉得哪儿有点不对似的……你和他特别熟?你俩认识多长时间了?” 季白挠挠下巴,没敢太琢磨二哥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打算避重就轻外加撒个小谎应付过去:“对啊,认识小半年了可不挺熟的嘛,俩卧底在犯罪分子堆儿里碰上了,也挺戏剧化的。” “就这样?当我看不出来你俩老眉来眼去的?你小子肯定有事瞒着我!”季二哥眉梢一剔,季白心里直打鼓,二哥从小眼尖,别是真察觉了点什么吧?“你是不是真染上瘾了,求着人家给你打掩护?!” 第26页 ——原来是为这个。季白松了半口气,指天誓日保证自己清白无暇一口那玩意儿都没碰过,还急中生智把洪少秋保住他没试浴盐的事给说出来了,大大渲染了一番自己当时如何危险,试了就身染毒瘾,不试就立刻玩完,多亏洪少秋挺身而出把自己救了。说完挤眉弄眼去搂季二哥:“哥,你说,咱老季家的爷们儿得知恩图报不是?” “哦,怪不得一口一个洪哥的叫着,我看你对我和老大也就那样了。人情最好别欠,国安那边老头子熟,回头看看能不能帮点忙。”季二哥脸上的表情松了些,翻出盒烟给他,“抽不抽?”季白从小见惯了这种过滤嘴差不多占到一小半的白盒特供,知道是二哥从老头儿那里昧下来的,当下扥出两根来和亲哥一人一根,剩下的自己揣兜里了。这时洪少秋已经换好了胎,找了块破抹布低头擦手上的油污,季白看着他侧面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心想幸好老子随机应变宁死不屈,要不然这个长相要是被二哥揍一顿挂了彩才亏呢。 季二哥是用拉练的名义连夜把军区特务大队拉出来的,也没在镇子上多停留,直接把两个人连同奈温一起捎回昆明。到了昆明洪少秋就说要先回去写这次行动的报告,在某个十字路口拉开门下了车。季二哥等下个红灯的当儿回头看了眼有点心不在焉的季白,伸长了胳膊敲了他一记脑门:“诶,想什么呢你,跟我回去吃饭,老头儿等好几天了。” “那什么,哥,我也得先把结案报告写了,”季白顺口抓了个理由,“再说了,最好等他气消点我再回去,你先帮我解释解释啊哥。” 他推开门跳下去,穿过车流往路边跑,速度飞快,几乎是人影一闪就看不见了。季二哥刚想下车去追,红灯转绿,后头的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他快开。“这小子……”他嘟哝一句,有点头疼:今晚老头儿的拐棍大概又要雷霆万钧地敲下来了。 季白没追上洪少秋。他像是一条回到了海水里的鱼,在这个燥热杂乱的城市里消失无踪。为什么要追他,追上了又要说什么,这些季白统统都没想好,大概可以归结为某种习惯作祟?他在洪少秋下车的那个十字路口站了一会儿,冲动渐渐平息,打了个车回队里写报告。 队里没几个人,最近赶上626国际禁毒日,人人都忙到飞起。季白的办公室还是老样子,桌面也还干净,他开了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地敲。怎么取得毒枭信任,怎么在边境经手“快递”,几次和其他马仔去果敢的情况,对奈温的印象,然后就需要写到洪少秋了,季白沉着脸打拼音,输入法默认的第一选项是红烧球。他没绷住,对着画风明显不对的红烧球乐了会儿,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再来。 洪少秋。 那些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都不能写,没法写。季白拉开抽屉,里头放着个烟缸,这大半年下来他菸瘾见长,刚抽了没两口,有人敲门。 “进来!”季白狠狠嘬了一大口,本来就没多长的特供烟烧到过滤嘴自己灭了,他漫不经心扔进菸灰缸里,抬头发现推门进来的是洪少秋,公事公办一本正经地拿着份装订好的卷宗:“季副大,协助兄弟单位调查,需要你签个字。” 他觉得有点昏头昏脑,但洪少秋不给他昏下去的机会。卷宗摊开在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右手里被塞进一支笔。他低头找签字的位置,洪少秋已经从后面贴着他,搂着他的腰往下摸。 季白被摸得受不了又挣不开,老实说他也并不太想挣开,反应来得很快,洪少秋大概也差不多,轻轻喘着去啜他脖颈耳后,牙齿磕一下耳尖又放开,手指伸进他裤子里去,隔着内裤爱抚他,指尖点在那话儿顶端不依不饶地揉,指甲覆着布料划在开口处,些微的疼,然而却让人硬得更厉害。 “你怎么知道……我回队里了……” 季白两只手抓着桌沿,卷宗仍然在他面前,但他什么字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都是花的,耳朵里血液奔流的声音像江水发了汛,膝盖发软,必须抓住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留住最后的清醒,不然就会被汹涌而至的欲望拖到水底下去,再也别想上来。 “想知道就能知道。”洪少秋插进他裤子里那只手掌从前面沿着腰侧转了半圈,指尖这回摁住更要命的地方。 “办公室……不,不隔音……”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洪少秋在他耳根子底下笑得又低又磁,整个胸腔贴着他后背震:“你别出声不就行了?”然后又恍然大悟似的,“差点忘了,估计你控制不住。” 季白的拉链终于被拉开,裤子扯到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洪少秋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他半张的嘴唇,吐息里是诱惑也是命令。 他说:“不管多慡也不许叫!” 妈的,怎么有这么……脸大的人! 32 世界上最小的湖 季白撑着桌沿好容易站住了,洪少秋又推了两下他的后背,手心火热。他咬着嘴唇顺从了暗示,身子往前折过去,前面那根硬得要命的东西就直戳戳抵在桌面上。办公桌贴了一层木皮冒充实木,纹理粗糙,赤红的龟头在木纹上蹭过去,顶端的孔眼摩擦之间扯开了些,被刺激得像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往外淌着水。其实也就两天没做,而且和洪少秋做的次数说起来并不算多,季白觉得自己不应该、也不至于这样渴,但身体不管那一套,会阴连同囊袋都绷着,刺激着更后边一点的入口,那里期待得甚至有点发紧。然后就是两根手指蘸着润滑一路滑进臀fèng里去,按压穴口周围的褶皱,指节破进去一点,绕着圈又揉又摁,打个转又出来,滑腻浓稠的润滑带点凉意,很快就被慾火暖成温热的,顺着会阴往下淌,又被洪少秋的手指压着抹到大腿根上去。 “腿并好了……”洪少秋舔他耳朵后头,“夹着我。” 下一秒洪少秋就把阴精捅到他腿根儿那条窄fèng里去,玩儿似的动了几下,弄出一点很轻微的水声。季白嗓子里干得快冒烟了,大腿内侧的皮肤足够嫩,也足够敏感,精身在大腿和会阴上慢条斯理地磨,龟头戳在鼓胀的阴囊上又滑开,腿根湿淋淋的热,像要被磨出火。洪少秋每动一回都忍不住在他耳根边喘,腿间被性器不停抽插让他莫名有了点被亵玩的羞耻感,想去咬这人的手心泄愤,但洪少秋把他的嘴捂得特别严,他试了好几回也咬不着,洪少秋湿漉漉地吻他耳朵下方的颌角,舌头从青色的血管上舔舐过去:“……想咬?待会用这儿咬我,咬断了算你本事——” 他说着的时候,两根手指终于完全进到后穴里去,穴口本能地含着手指吸啜,竟真的像是另一张嘴。洪少秋抠挖戳弄着肠壁,下身也按着同样的频率在他的大腿中间抽插,季白浑身发烫,忍不住伸手下去握着自己胀痛的阴精,来回动了好几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连他动作的频率也和洪少秋完全一致。 他短暂的出神被洪少秋抓住了,三根手指并起来揉上前列腺的位置,力度不大,更像是稍微重一点点的抚摸,但勾起快感是足够了。季白嗓子里滚出微不可闻的短促呻吟,整个人从腰到腿根都在抖,背上的t恤被汗水慢慢湮湿,两片蝴蝶骨的地方湿得尤其厉害。洪少秋含住他后脖颈上一小块皮肉吮出红印子,手指在他身体里翻搅拨弄,搅得季白脑子里全是浆糊,屁股有意无意地向后贴着洪少秋小腹,蜷曲的耻毛扎在臀尖那点地方上,却连骨头fèng里都痒起来,每个细胞都叫嚣不已。他渴得不行,迷迷糊糊去舔洪少秋的手心,舌尖潮热,舔了一下就收回去,隐忍里带着那么点儿引诱。洪少秋粗喘着把自己从季白腿间拔出来,沿着臀fèng一寸一寸向上,最后停在入口处。 第27页 “其实我刚一下车就后悔了……” 顶端楔进去一半,胀得厉害,季白听到洪少秋在说话,然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进得更深了些,上次也是这么大么?他伸长脖子深呼吸,肠壁翕张着绞住入侵的性器,软热滑腻的黏膜自发蠕动吸吮着yáng句,洪少秋舒服至极的嘆气,又往里头缓缓推了一截,“我想……可能应该和你再多待一会儿,”他干脆松开捂住季白的手,把人彻底压倒在桌面上,两手掰开紧实的臀肉让肉棒尽根而入。季白嘴唇无声开合了几下,洪少秋把他t恤撩上去一点,大拇指按在腰窝里掐住他的腰固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笑,笑得很温柔,又伸手擦过他湿漉漉的两片薄唇,在唇角轻轻揉一揉:“不过,就一会儿……好像也不够。你懂吗?” 洪少秋动作不算激烈,然而深重缓慢,硕大的龟头贴着最要命的地方碾过,停一下,后退,然后再来一次,精身上的青筋血管像是要嵌到肠肉里去。季白里头紧而软,洪少秋几乎控制不住,掐着他的腰退出来一点,额头上全是汗,滴滴答答落到季白腰臀交界的地方,季白觉得那汗热得像铁水,能把自己烫出窟窿来。他反手去摸洪少秋的大腿侧面,肌肉硬硬的,紧绷着隆起老高,洪少秋倾下身子吻他汗湿的后背,声音很低:“实在忍不住就叫出来吧,不怕,以后咱们不在这儿混了,我打报告调你去国安。” 洪少秋这回算是知道他不怕快,反而更怕一下一下的慢来,再顶进去的时候就格外慢,咬着牙忍着不肯上来就顶到最里面,擦着前列腺磨过去,慡得季白在桌面上直发抖,手指使劲抓住洪少秋的大腿,嘴唇翕动了一下又把所有呻吟吞下去,连喘息也刻意控制,憋得整张脸又红又涨。洪少秋皱了眉去捏他脸颊,季白鼻息火热,两片薄唇紧抿着,洪少秋捏住了要他开口的时候坚决地摇了摇头。 ——真犟。 洪少秋伸手下去想帮季白打出来,他自己也快了,想让季白先射出来再说,然而触手所及的地方一片凉湿滑腻,季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了一次。他笑得得意,重新噙了季白耳缘,把每个字都用气声儿餵到他耳朵里:“在办公室,所以季副大特别来劲?” 季白闭着眼睛没理他,洪少秋越发猖狂,手指按着季白顶端的小孔揉搓:“让我看看射干净了没有……”季白含混地呜咽了半声,后穴紧紧裹着肉棒吞吃,洪少秋头发根儿都是麻的,犹豫了一两秒之后狠狠挺腰抽送了两回就拔出来射在季白后腰上。他射得很多,白浊从铃口里一注一注地涌出来,把季白的腰窝填成世界上最小的湖。 他想独占这个湖。 33 才好上,亲嘴儿这事哪有个够啊 季白反手摸了一把后腰上的狼藉,他还没缓过来,身上软得厉害,干脆在桌子上又趴了一两分钟。洪少秋从裤兜里变出包纸巾给他前后收拾干净,细緻得跟伺候祖宗似的,他也心安理得地受着。等擦抹完了起来动动胳膊腿觉得没什么大事,季白眼角耷拉着点了根烟,并不看洪少秋,有点虚张声势的不耐烦:“见好就收啊,操也操完了,不走还等着我请你吃晚饭是怎么着?” 他眼睛生得圆,平常看人的时候就显得真诚单纯,眼角微微垂下来是思考,或者为难,哪怕俩人刚认识他沖洪少秋耍横的时候也从没像现在这样,不高兴明摆在脸上,还带着点心灰意冷的意思。洪少秋伸手去捏他下巴,季白偏头想躲,犹豫了一下,还是被洪少秋捏住,硬生生给扭回来让他抬头和自己对视:“怎么了?这是嫌弃我不该来?” 季白不吭气,闷头抽菸,洪少秋大拇指在他嘴唇上蹭过去,挪到嘴角的时候往上轻轻扯成个近似微笑的角度:“说话,平常你不是话挺密的吗。”他想到一种可能性,干脆把季白嘴里的烟拽下来自己抽了一口,“还是说你怕你哥知道了打你?” “要打那也是打你啊,还得是往死里打那种,怕了吧?”季白龇了下牙,洪少秋没看出凶来,只觉得可爱,嘴里的烟还没吐完就吻了过去,季白这回没躲,搂着洪少秋的脖子好好亲了一回,舌尖送到他嘴里去,主动勾着洪少秋的舌头缠在一起。 “那就打呗……”洪少秋手托在他屁股上,俩人亲到那点尼古丁的苦味都散了才意犹未尽地分开,“打我个半死也算值了——诶这什么烟?” 指间那根烟没有任何标识,过滤嘴长到占了整根烟的一小半,菸丝金黄芳醇,洪少秋烟龄很有些年头了,这么够劲又不辣嗓子的也就抽过一回而已,还是沾了别人的光。那时候他比现在的季白还小好些,是个才进国安的生瓜蛋子,只有在门口执勤的份,半夜的时候首长的大秘出来抽菸,也分了他一根。 问题在于,那位的级别……洪少秋又抽了一口,烟叼在嘴上,俩手把刚才往前挪了半尺的办公桌拖回原处,重新翻开前头几张被抓得起了皱的报告递给季白:“先把这个签了。” 季白低头签在最后一页,手上力道没控制好,笔尖几乎要把纸给划破,签完了又翻抽屉去找印台,自觉在签名上捺了个鲜红的手印——审犯人录口供的时候也是这套程序,他习惯了。洪少秋弹掉最后一截菸灰,把菸头往地下一扔,踩上去重重碾了一脚,抱着季白的腰犯浑:“我不管你爹是谁,官有多大,我认识的是季三儿,睡的也是季三儿,和别人没关系——好我说完了,该你说了,愁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了哥哥不是还比你高那么点儿嘛,我给你顶着。” “说得轻巧,”季白拍拍他勒在自己腰上的手,“我哥知道了最多打你一顿,哦,两顿,我有两个哥哥。要是老头子知道了,”他停了停,不怎么情愿地说下去,“大概得一枪崩了你,再反手崩了我,谁先谁后不一定,但估计咱俩得死一块儿。” “那不行啊,咱俩还得为建设祖国至少奋斗五十年呢。”洪少秋蹭着他的屁股,言外之意昭然若揭,“再说不审就毙也不符合依法治国的政策啊。合着你家老爷子是个暴君,就没人揭竿而起反抗强权什么的?” “什么暴君,那是我爸。”季白掰胳膊,“热,办公室空调不好,你撒开。” “好容易抱上大粗腿了,一撒手你跑了我上哪儿找人去。”洪少秋去亲他脸颊,“我说真的,你调国安来吧,我想办法弄个编制。这案子完了我最多能在云南待一礼拜,我们纪律严,一集中两三个月不让联繫外人是常事,内什么……我想多跟你待着。” 这大概是洪少秋说过最近似于“我爱你”的话了,说完自己都有点牙根酸得直哆嗦。季白心里忽如其来地软了一下,余光里洪少秋的眼睛十分坚定,虹膜上满满地映着个小小的人影,那是自己。 “要是咱俩没有结果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怎么会没有结果,努力过了肯定有,但结果好坏就不一定了。最好的结果呢,老爷子被咱俩一番真情打动,我跟着季三公子吃香喝辣,火箭式升官,等于少奋斗二十年,不,三十年。”洪少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说到最后自己都绷不住要乐,季白干脆盒盒盒地踢他脚踝小腿,洪少秋美滋滋吧嗒嘴,“啊,前途光明!” 第28页 “那最坏的呢?”季白灼灼地盯着他,眼睛出奇的亮,洪少秋于是又来吻他,嘴唇逡巡过眼睑下头微颤的眼球,巡视汗津津的鼻樑,最后停在季白鼻尖:“先别想坏的——你本身就是最好的结果。” 内线电话非常不合时宜的炸响,季白不假思索抬手拿过话筒,几句话下来脸色就有点变。夜场例行检查的时候正赶上有人械斗,那一组还基本都是坐办公室的文职,现在局势已经演变成一百多人的群殴,在现场的同事打电话回来请求支援,然而队里在家的外勤只有季白自己。 “我跟你去。”洪少秋毫不犹豫,“你一个人去了也是送人头,有我至少不用担心后背有下黑手的。” “表现好点儿啊,”季白已经想到个把二哥拖进水里的办法,“能不能建立统一战线,你的表现很重要。” 洪少秋没多问,跟在季白后头沖向停车场。他们一路拉着警笛往出事地点赶,眼看再过两三个红灯就要到了,可前面大概是两车剐蹭,堵得跟便秘似的。 34把我乖巧可爱的弟弟还给我! 他们在车里面面相觑了两分钟,堵死的车流一点动弹的徵兆都没有。季白暴躁地长按了几声喇叭,伸手抓过车里的手台开了扩音模式:“前车靠边!紧急公务!” 前面堵着的suv里伸出个脑袋态度极差地嚷嚷:“警车嘛,牛逼哄哄呢,你飞过去唦!靠边靠边,靠你麻痹……” 季白气得要命,扳开车门就要跳下去,洪少秋看他脖子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手疾眼快一把薅住他胳膊:“你现在是人民警察,冷静点,把匪气收一收!”季白瞪了一会儿前面那人,心烦意乱地搓了搓脸,把脸埋在手掌里,声音闷闷的:“干脆跑过去算了。”他抬起头的时候脸有点红,“跑慢点估计我没问题。” 不过等他们跑到现场的时候,械斗也打得差不多了。最外围的地上散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和不成对的鞋,大部分人已经各自散开,季白扫了一眼乱糟糟的现场,发现他们缉毒大队硕果仅存的那么一朵警花被砍红了眼的小年轻勒着脖子当人质,队里的后勤文职捂着胳膊跟他掰开了揉碎了的讲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指fèng里汪着血。嫌疑人靠在身后的墙上不停地拿刀子往女警身上拍,也往自己身上比划,时不时挥着手攻击空气中莫须有的假想敌。 和犯了瘾的人讲道理一点用都没有,季白估摸了一下角度,如果正面开枪的话,他打中嫌疑人的可能性不到一半,又没法绕到背后去。洪少秋拍他的后背:“枪给我,你吸引他俩注意力,我从侧面靠近开枪。别和我争,你看着没什么威胁感,他狗急跳墙的可能性也小。” 季白掏出枪来拍他手里,洪少秋挺嫌弃:“64?这他妈三枪都不一定能打死人的玩意儿……有没有54?92也行啊。” “照头打!挑三拣四的,你怎么不说要沙漠之鹰呢?”季白剜他一眼,“你们国安事儿真多。” 他双手摊开走过去,远远招呼着,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一些:“兄弟你要吃一口嘛给是?我带的有!就一样,你把小姑娘松开点……”架在女警脖子上的刀似乎松了点,季白把手伸进裤兜里作势要往外掏,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不敢分神看洪少秋到哪儿了,怕打糙惊蛇,机会也就这么一次。警花咬着嘴唇含着眼泪看他,季白做了个稍微下压的手势示意她冷静,慢慢把拳头从裤兜里掏出来,嫌疑人的眼神里都流着馋涎,直勾勾盯着季白的手。 ——怎么还不开枪。他妈的自己兜里就半包烟,待会难道给他敬一根? 季白又往前走了一步,和嫌疑人之间最多有两米,这个距离就算飞扑上去也是可以的。 “兄弟,我……” 枪响了。64的击发声像是大号爆竹受了潮,闷乎乎的,季白听到枪声的同时就扑了过去,扯着女警的胳膊把人拽出来。嫌疑人手指抽搐着松开,刀子掉到地上哗啷一声响,然后自己软绵绵地往下倒,眼睛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错愕,就那么大睁着眼瘫在墙根没了动静。季白过去确认他断了气没有,发现这一枪准头惊人,从侧面打断了颈椎,嫌疑人连挥出最后一刀都来不及。 洪少秋脸上蒙了个口罩跟过来,把已经关了保险的枪还给他,有那么点光明正大的得意:“枪法是不是比你好?” 季白顺手撩开t恤后摆把枪插进去,指指自己的脸,皮笑肉不笑地问:“……还有功夫买口罩是吧?” “有人在拿手机拍视频,我们有纪律,不能留下影像资料,”洪少秋说得竟然很有道理无法反驳,“正好旁边有个便利店……” 季白立刻就找到了当初那种很想打他的感觉。 “你先带队回去,我把文件送回去之后去找你。”洪少秋的声音似乎挺严肃,可眼角弯弯地屈曲着,几道笑纹藏也藏不住,“听说有那种吃了能看见小人儿的蘑菇,你带我试试?——饭总是要吃的吧。” “贵着呢!行吧,我找二哥请客,他工资高。”季白烦躁地低头嘆气,“开枪之后回去还得写报告,解释为什么要开枪,为什么让你开枪,要命。” 洪少秋特别理解地点头,季白低头的当儿瞥到他右边脚踝外侧好像鼓出一块,弯腰伸手一摸,果然是把枪,这下更想打他了:“你带着还跟我要?!” “用你的,我就不用写报告了……诶诶诶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洪少秋躲开季白当胸飞来的一拳,“我弹匣里是穿甲弹,打中了头都没了,没法用啊!” 网络时代资讯发达,等到季白对付完了报告,终于能和二哥还有洪少秋三个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最帅警察临危不乱救人质”的视频早就在网上传开了。 “英雄救美啊,怎么着,那是你女朋友?”季二哥并不在乎被他宰一顿,饶有趣味地把图片放大,“长得……好像还行?啧,谁爆的头?准头儿不错啊。” 季白耐心等着他亲哥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解释:“那女的不是我女朋友,就一般同事。”他哥挺遗憾的哦了一声,季三儿回手扔出个王炸:“但是一枪爆头那个,是我男朋友。” “你再说一遍?”季二哥露出“我的耳朵一定出了错”的表情,洪少秋……洪少秋看着还挺平静的,季白遂重复了一遍:“一枪爆头的那个,是洪哥,也就是我男朋友。” 季二哥瞠目结舌。季白开始娴熟地耍赖放刁:“哥,你得和我站一头儿,要不然等老头子发现了我就说你早知道这事,就是知情不报,到时候你想想后果……” 季白像模像样的哆嗦一下,洪少秋憋不住要笑,这坑人都坑出花儿来了。季二哥连着被炸了两回,脑子里乱糟糟的,终于捕捉到话里的破绽:“那我直接跟老头儿坦白这事,把你交出去,不就不是知情不报了?” 第29页 “那我就说你栽赃陷害,咬紧牙关不承认,就说我们是生死之间结下的战友情,”季白笑眯眯的,“你说老头儿信不信?他自己就有那么多战友。” 季二哥发现弟弟学坏了,有气还撒不出来,只能使劲瞪洪少秋。洪少秋笑吟吟给他把茶满上:“二哥,喝点水,去去火。” 35暴起伤人一定是因为吃了菌子! 季家兄弟三个里头数老大性子最好,季白鬼点子最多,季二哥虽然长相随妈,脾气却是百分之百随了爹,一言不合就要翻脸走人的。洪少秋倒了茶推到他面前,季二哥并不喝,阴着脸把酒杯端起来,杯底重重往桌上墩出咣地一声响,眼神垂着谁也不看:“今天不说别的,就吃饭。三儿,这事我替你暂时先瞒着,你听好了,是暂时瞒着,回头你自己和家里说去。洪队,招待不周,先干为敬。” 他不等洪少秋和他碰杯就先扬手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个干净,沖桌子对面亮亮杯底儿。洪少秋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多少有点尴尬,到底去碰了下季二哥的空杯,才收回手来自己喝了。季白居心不良地看一眼洪少秋,又看一眼二哥,坏笑着去和洪少秋看似亲热地咬耳朵:“你猜,今天你会不会挨打?” 洪少秋给两个人的杯子都满上酒,感觉对面季二哥眼里歘歘地往外飞小刀子,忍不住掐了一把季白大腿,心想本来大概还不至于非打不可,这回你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这顿揍估计是跑不了了。 ——手感挺好,掐了还想掐。洪少秋还没来得及再掐第二下,季二哥的眼刀子就又来了,他干咳一声往季白碗里夹了好些菌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赶紧吃了见小人儿去吧——我看你就是个小人。” 正是菌子应季的时候,见手青鲜嫩肥甜,用蒜和辣椒爆炒得特香,季白端碗往嘴里划拉了好几大口米饭,嘴里塞得满满的,还不忘乖巧地给亲哥顺毛:“哥我给你盛碗这个汤,汽锅鸡可香了。” 季二哥接了汤碗,越看越觉得自己弟弟懂事可爱,旁边的洪少秋就显得格外不顺眼。他把汤里的鸡腿夹回季白碗里:“今儿怎么捨得把腿给我了?从小到大哪回鸡腿不是你霸占去的。” 季白笑嘻嘻的:“心里有愧呗,给个鸡腿贿赂你,要嫌不够再添个翅膀。”他从汽锅里又捞出条鸡腿来夹给洪少秋,态度特别自然,好像做过无数次了似的:“吶,这是表扬你今天枪法好。” 洪少秋本来想调笑一句我枪法哪天不好,想想季二哥那怪吓人的冰凉眼神,到底没敢说出口,刚想闷头吃,灵光一现也放季白跟前:“你吃吧,我不爱吃鸡腿。”季二哥看他一眼没说话。 总而言之,这顿饭吃的十分艰难。季二哥喝一杯,洪少秋就默默陪一杯,在俩人都没直接搭几句话的情况下喝了将近两箱啤酒。季白除了吃还要负责分别和他俩说话,最后干脆筷子一放:“到底能不能让我消消停停吃个饭了?”洪少秋苦笑,季二哥冷笑,季白把锅里剩的汤都舀出来泡了米饭,一大碗里头分给亲哥三分之一,又分给洪少秋三分之一,最后每人手里塞了把勺:“喝酒能饱吗?都给我吃饭!” 这顿饭终于吃完的时候,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季二哥掏出钱包来让季白去结帐,自己沖洪少秋扔了个眼神,洪少秋跟着他走到饭店外头,特别有礼貌:“二哥,有话您说,我一定照办。” “我要让你离三儿远点呢?” “就这个不行。”洪少秋笑一下,“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要是三儿不乐意了让我走,我二话没有,别人说的都不算。” “你知道我们家老爷子什么脾气吗?他要知道了,扒了你的官衣都是轻的。” “和三儿一比,这身官衣扒了也就扒了,我不心疼。干什么不能吃饭?”车水马龙在他们面前流淌过去,雨季里的空气湿而重,洪少秋偏了脸很诚恳地去看季二哥,这两兄弟面貌上并不像,但骨子里那份傲劲儿可真是亲哥俩。“二哥,还有什么要问的,趁三儿不在一併都说了吧。” “你俩……”季二哥想了半天这话该怎么问,问太露骨了不好,不问又他妈憋得难受。“你俩到哪一步了?” “……每一步。”洪少秋又笑了,或者不如说,他自己其实并没意识到自己在笑,只是想到季白嘴角就自然不过地扬了起来。然而这个特别温柔的笑容在季二哥眼里简直可恨,借着两三分酒意,他挥拳对着洪少秋就是一顿好打,专找肋下腋窝这种打上特别疼的地方,而且握拳的手法挺特殊,拇指扣住食指的指甲,让食指的骨节格外突出一块儿,这个拳叫凤眼拳,说白了就是把整个拳面的力集中到一点上,压强更大,所以就更疼。洪少秋咬着牙忍了一阵,左支右绌地躲,他也喝了点酒,脚步有点不够灵活,连着被打中,拳头挨到身上就知道季二哥一点没留手,真是下了死劲打自己的,疼得让人脑子都清醒了。 他估计着季白这会儿也快出来了,索性在季二哥下一拳打过来的时候猫了下腰,拳头本来是沖肩膀去的,这回打在他颧骨上。洪少秋顺势捂脸躺倒,小臂併拢来挡住脸,腿缩到胸腹之间蜷好,整个人这回真的弓得像个球了。 季二哥一愣的功夫,季白从饭店正门出来,刚好看见洪少秋缩着身子在地上团着,一声不吭,嵴背都疼得发抖,亲哥的拳头还攥得紧紧的提在半空。他原意是让二哥意思意思打洪少秋几下出出气拉倒,可没想到二哥下了狠手,洪少秋还光挨打不还手,一点也没有和自己打架的时候那个狠劲儿了。 “洪哥,洪哥?”他跑到洪少秋身边儿蹲下,伸手去拽他起来,“打哪了我看看。”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洪少秋捂着半边脸不给他看,抬手摸他耳朵,“二哥打起架来比你厉害多了。” 季白到底把洪少秋的手拿开看了一眼,眼睛下头老大的青。“回去拿热水敷敷,”他拍掉洪少秋身上的土,“我哥不是故意下重手的。” “嗯,我知道。”洪少秋越过季白的肩膀沖季二哥笑,“没事的,就闹着玩呢,对吧二哥?” 季二哥点头,心里恨恨:他妈的,笑得更讨厌了。 36 海水咆哮着快速倒退 季白被二哥拽过去单独说话,洪少秋远远站在树下,手里还握着刚才季白给他的半盒烟。他叼了根烟点着,翻来覆去地看了会儿,白色软盒,没有任何标识,过滤嘴占到一小半,和他当年抽到的那次还不太一样,大概是部队特供?季白背对着这边,正低头乖乖挨训——挨训是肯定的,是不是乖乖的可就不一定了。洪少秋看着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还要拧着脖子争辩几句,又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地笑起来,合着苦肉计效果这么好!嘴角刚一扬,扯着颧骨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捂着脸心想:多少年没被打脸了,这笔帐还得算在三儿身上,回头那是必须要讨回来的。 第30页 “……不是,哥,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大街上动手啊?” 季白的声音忽然高了些,洪少秋听到他后半句为自己打抱不平,赶紧捂着脸呲牙咧嘴地抽气,像是犯了牙疼。他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俩人可能也听见了,季二哥脸上表情一僵,季白回头看他一眼,圆眼睛在夜色里闪闪烁烁的,洪少秋觉得他眼睛可真亮啊,好像里头有盏灯照着自己似的。然后季白很快地说了几句什么就走到他这边来,嘴角待笑不笑地抿着,歪着脑袋上上下下看他:“苦肉计挺下本儿的啊?打我那会儿的能耐呢?” 洪少秋面不改色地扯淡:“那不是你亲哥嘛,我要还手了多不好。只要不伤筋动骨的,打了就打了,你放心,我不记仇。” “嘁,我还当你能给我报仇雪恨呢,”季白懒得找打火机,干脆凑过来和洪少秋对火,叼着烟猛嘬一口愤愤不平:“我比老二小一岁,所以从小就受欺负,一直到念了警校学了擒拿格斗,觉得可算能打回来了吧,结果还是干不过他,上次咱俩不是打了一架嘛,我以为……”他又端详端详洪少秋脸上已经开始泛青的拳印,连笑带呛地直咳嗽,“我说实话你不生气吧?” 洪少秋摇头,季白于是兴高采烈地说下去:“我其实也早就想打你脸来着……盒盒盒盒盒二哥这拳的位置还挺好!”看洪少秋的脸有点儿变黑的趋势,季白指尖轻轻在他挨打的地方碰了碰,“洪哥你别生气啊,不是说不记仇么!回去我给你热敷。” 缉毒大队的单身宿舍是个很不起眼的五层楼,没有电梯,看着挺旧。季白没搞特殊,和队里所有没家室的大小伙子一样,住着不到二十平的单间,满满当当塞着床、衣柜和桌子,半年没人住,桌面上落了老厚的一层灰。屋里剩下的地方就那么一巴掌大,根本容不下他们俩,洪少秋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坦荡荡地掀开床上盖着的旧床单,坐着把鞋脱了,躺平笑道:“进门就上炕,我喜欢。” 季白在桌子下边翻出个没开封的电水壶,哼了一声:“我哥还是打你打得轻。”洪少秋大笑,挥手示意他赶紧去烧水。 他出门以后走廊上就热闹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惊喜交加的,这个说三哥你回来啦,好傢伙一出差就是半年多!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另外一个接茬,说网上的视频我们可都看了啊,三哥这回你要泡上警花你得请我们吃顿好的!洪少秋侧耳听着,发现季白人缘也不错,没什么官二代的架子,满楼的人似乎都和他挺熟,那架势眼瞅着就要在楼道里开起欢迎party似的。 过了半天,季白一手拎着壶,另一只手拖着满满当当一个大号购物袋进来了,洪少秋在床上翻了半圈,眼神玩味:“真有人叫你三哥啊?” “那当然了,我在队里也算是一呼百应好吧。”季白把水烧上,找出两条新毛巾扔盆里:“条件不行,这边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你将就着擦两把得了。” 洪少秋伸手招两下,季白刚走到床边就被拉倒在他怀里,喉结上热辣辣地压过来两片形状温度都极其性感的嘴唇:“早知道这么艰苦还不如就近开个房呢……”洪少秋舔着他t恤领口露出来的半截锁骨,“你这儿大概连个套都没有。” 季白使劲咬了一口洪少秋的耳朵:“好像你坚持带套了似的,这话你说着不亏心么。” “有没有是一回事,用不用是另一回事啊!”洪少秋笑得特别无赖,季白刚想还嘴,水壶已经响了。他起身把热水倒进盆里浸湿毛巾,又尖着手指捞出来拧了七八分干,往洪少秋脸上一扔:“快点敷,待会就凉了。” “毛巾凉了就凉了,”洪少秋一手把毛巾摁在脸上,另一只手插进季白膝盖之间,顺着大腿往上揉,直到手背贴着他两腿中间那点地方才停下,“——你是热乎的就行。” 快天亮的时候季白醒了,趿着拖鞋去了趟水房隔壁的厕所,放完了水要出来的时候遇见隔壁住着的小刘,搞预审的。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怕小刘昨晚听到了动静,没想到小刘比他更不好意思,眼神躲闪了一阵,磕磕绊绊地叫了声三哥,看那表情又不像是听见了什么。 “你还怕我?半年没见着就他妈不认识了?”季白拧开水龙头洗手,像模像样的吓唬他,“等着我发配你去检查站啊。” “三哥你别往心里去,”小刘急急开口,“你做的没错,那帮键盘侠就会瞎几把逼逼,不用听他们的!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季白没听明白,甩着手上的水问:“你这说什么呢?废话,你们不跟我站一头还去和犯罪分子站一头啊?对了奈温撂了吗?”小刘脸上明显纠结起来,季白起了疑心,“到底怎么了?说。” “就昨天击毙那人的事儿……三哥你没上网?” 季白没再问,回宿舍划开手机看到好几十条微信和电话,都是让他别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他皱着眉头点开朋友圈,第一条是以前别人介绍给他相亲的女孩发的,口气义愤填膺:“微博看来的,真的必须当场击毙吗?光天化日,一条人命啊!科科,都小心点,说不定下次逛街的时候就要吃枪子!”下面跟着个小视频,是他靠近人质和犯罪嫌疑人的时候拍的,手揣在兜里,看起来确实像在掏枪。 他嘆了口气,觉得心好累。 37被侮辱的和被损害的 网民的好恶大概是世界上最琢磨不透的东西,季白下午把报告交给头儿的时候网上的风向还夸他是随机应变处置得当的警界精英,少女们在视频下头哭着喊着要当他女朋友,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后就被众口一词地说成糙菅人命心狠手辣的垃圾败类,在无数个转发里被恶毒地问候了祖宗八代和所有直系女性亲属。当时洪少秋带着口罩,又是在外围开的枪,拍视频的人没注意到,真正露了脸能看清楚动作的只有他自己,所以口诛笔伐全对着他来了。 ——不是不委屈的,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那些恶意都藏在网线后头,他们压根不认识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挥舞着人性的大旗噼头盖脸地砸下来,每个人都说得有理有据,好像有一千种不开枪的选择,季白却偏偏选了那颗子弹。 他拇指按着屏幕快速地往上翻,被手机屏白惨惨的背光照得脸色发青。洪少秋一手捂着眼睛一手过来捏他腰:“干嘛呢还不睡,大半夜的,看毛片呢?来来让我也开开眼。” “看看新闻,就睡了。”季白把手机掖进枕头底下,贴着洪少秋躺下去,抬手按按自己胸口,能觉出心脏紧贴着肋骨扑通扑通地跳,比平常要快,但还没到胸闷气短的程度。洪少秋在黑暗里瞅了会他的侧脸,声音哑哑地笑:“你特别不会撒谎,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了知道吗。” “扯淡,你要说我演技不如你,兴许我哪天心情好就承认了,”季白嗤之以鼻,“不会撒谎还干个屁卧底啊。” 第31页 “那就是你当着我才这样?要这么说的话我还挺荣幸的。”洪少秋把季白手机掏出来亮在他眼前,背光灭下去的瞬间季白看见了一张沮丧的脸,“你自己照照,是不是脸上写着心里有事。” 季白搓搓脸,说了,顺手翻出微博上转得最厉害的一条给洪少秋看,那是个挺有名的女演员,挂着黄v,措辞文艺:“请对生命多一点敬畏,多一点尊重!为什么没有鸣枪警告?为什么不能瞄准躯干,或者四肢?今天又有一个母亲失去了儿子!又有一个孩子失去了父亲!”下面一边倒的喝彩贊同。季白干脆把菸灰缸拿过来搁在自己胸腹之间,烦躁地点了一根:“按正常处置程序,确实要先示警,但是……你做得对,他当时毒瘾发作了,根本没法思考,示警也没用,更大的可能会刺激他甚至激怒他,反而……” 他没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一个警察——尤其还是女警——被当街劫持再割喉这种事如果真发生了,网上会不会又要说警察都是白吃干饭的?估计那会儿骂的比现在还难听。洪少秋把胳膊从季白脖子和枕头之间的fèng里硬塞过去,揽着他肩膀拍了拍:“我觉得可以不用理这事。大部分人的记忆力和金鱼差不了多少,过几天有新的热点出来了就不记得这茬了。”他想了会儿,嘆口气:“这也就是你,换一个没根底的,基本上前途就毁了。” 季白碾灭了烟,带点赌气地把菸灰缸墩在床头柜上:“我从小到大就没拿老头子的名号唬过人,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啧,是吗?那你哥还不如你呢,吃饭的时候他拿你们家老爷子吓唬我来着,可吓人了。”洪少秋从背后贴过去搂着他,呼吸吹在背上,“别想了,睡吧,你在现场处理得很好——真闹大了我找舆情那边删帖。” 第二天季白上班的时候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昨天救下来的警花请了病假没来,平常和他关系不错的几个人本来昨天还说他出差回来了要找个地儿喝酒去,今儿看见他就多少有点尴尬,匆匆点个头就装忙躲开。季白看着窗外的灰沉沉雨云,有点压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又搜了一下“当场击毙”。这回下面有了点不一样的声音,有人说美国警察年年击毙好多拘捕的,这都拿刀了还不开枪难道等着过年吗?这点异议马上被更多的评论淹没,有人说警察光罚款不干事的,有人骂警察是黑皮狗的,季白这时候倒是不在乎了,在看到一条问他为什么不去给嫌疑人家属道歉的评论时盒盒盒地笑出了声。 不是只有做错了才需要道歉吗?他不觉得自己犯了任何错误。 但事情一路向着更荒诞的方向狂奔而去。下午头儿召唤季白去他办公室,季白敲门进去发现等着他的不是头儿,而是两个戴白色头盔的督察。他们要求他详细说明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重点问了他为什么把枪交给别人而不是亲自开枪。季白捺着性子一点点地讲,督察突然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停下,问:你把枪交给什么人了? “报告里有。”季白指指桌面上的报告,“洪少秋,国安的,之前的卧底中我们配合的很好。当时需要有人吸引他注意力,我主要负责这一部分。” 督察反覆问了季白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用完了,随时会爆出操你妈来。最后结束的时候他本来真心实意地高兴着,其中一个更严肃点的白头盔站起来很正式地宣布:“季白同志,鑑于你在突发事件的处置过程中确有不当之处,警务督察部门决定对你进行调查。在此期间……”他脸上露出一点不忍,很快又恢复到庄严的状态,“在此期间你暂停工作,要求是不要离开云南,保持手机畅通。现在,请交出你的配枪。” 季白愣住了。 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手指攥紧了又松开,终于按到枪套上去,扳开枪套,拔枪,卸下弹匣和保险,季白把枪放到桌子上,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调查要持续多久?” “不会超过两个星期,”督察让他在刚才的谈话记录上签字,“你当是放假就行。” 季白挑着嘴角笑了一下,凉丝丝的。 38开房喝酒不那啥!人干事! “你——你没告诉他们你是谁?”头儿在办公室里来回来去地转了几圈,满头是汗,脸上先是纠结,然后苦笑起来,“大家都明白你没有问题,但是省厅的压力很大……而且我以为你身后的人足够保住你了。” “我是谁?我是缉毒大队副大队长呗。”季白收回一直停在头儿脸上的眼神,从沙发上起来去拉办公室的门,还挺轻松地笑了下,“得了,我就是等你回来说一声这个事。让他们查吧,我问心无愧,对得起头上的国徽。不是说当是放假吗,那咱就放半个月的,进了咱们大队我还没放过假呢。” “这个事……你还是应该和家里说一声。不然传开了也不太好,你说呢?”头儿犹豫了一阵,追过来和他推心置腹,表情真诚。季白嘴角一勾,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谢啦,正好我刚回来手上也没有什么案子,就多休几天,辛苦领导了啊。” 下楼梯的时候他摸出手机,手指在通话记录最前面的几个名字上方停了一会,终于没有点下去——这种时候他不太想听唠叨教训和人生感悟。所以最后电话还是打给洪少秋,说今天自己准时下班要不要去喝点酒开个房,洪少秋楞了两秒,直接问他:“是直接处分了还是调查?” “先调查,有没有处分不好说,”季白这一句没控制声音,平常人来人往的走廊这会儿半个人都没有,空得说话自带回音儿,“咱俩先说好了,今天不喝啤酒,干喝不醉光他妈尿尿有什么意思。” 洪少秋那边倒是挺安静,背景里还能听到音乐声,显得这人说什么都像配乐诗朗诵似的往人心里头去:“你要是就为喝醉了散德行,在外边喝就不合适了,干脆直接开房买酒叫外卖,爱怎么喝怎么喝,我陪着。” 洪少秋还没来,他已经喝了四五分醉。酒是街边小超市里的本地白酒,很便宜,也很容易上头,下酒菜是麦当劳买的薯条,凉了之后有点软趴趴的。一根薯条用一大口酒冲下去,劣质白酒辣得像是未经打磨的粗粝刀刃,一路刮过舌头喉咙食管,进到胃里就炸成一团火。季白喝的就剩个瓶底才仰头长出了口气,好像要把那些不平通通呼出去一样。 等到洪少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地上坐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季白,薯条吃了差不多一半,酒倒是喝了快一瓶。他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季白没看他,但身体放松了些,靠在他肩膊上捂着眼睛:“你能什么话都别说吗。” “能。”洪少秋拿过酒瓶子把最后那点都倒进嘴里,拧巴着脸呸了一口,“我就说一句啊,这酒真难喝,你居然也喝得下去。” “好喝的酒谁不会喝,就是要不好喝,才能借酒浇愁。”季白拈了根薯条塞他嘴里,分不清到底是醉了没有,说话还挺有逻辑的。“打个比方,要是你身边有个同事,升得特别快,五年就混到你二十几年才到手的位置,眼看着就要和你平起平坐,你会不会特别恨他?” 第32页 洪少秋摇头,季白眉心皱着捉住他两边的耳朵牢牢按定,姿势像是端起一只双耳锅:“别晃脑袋,我看着晕,你还是说话吧。” “那有什么可恨的,各凭本事呗,我一年破十八个大案子,不升我升谁?”洪少秋张嘴就来,说完了咂摸咂摸话里话外的意思,“让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好像是挺招人恨的。”季白就着姿势啃了洪少秋一口:“要是那人家里还挺有路子呢?你惹不起,也躲不开,到那时候你会怎么样?” 洪少秋嘆口气把人搂怀里,季白眼神有点飘忽,焦距怎么对也对不准似的,由着洪少秋一下一下从后颈顺到背心,喃喃道:“洪哥,我是不是特别傻逼?谁都以为我就是下来镀镀金,就我自己当真了。” “你们大队长给你小鞋穿了?”洪少秋声音冷下来,“挺有胆子的。” “也不能说是穿小鞋吧,他不敢。”季白醉醺醺地笑,脖子软着,全凭下巴抵在洪少秋肩窝里支着头,“最多是眼看着我往沟里跳,即没伸手拉一把,又没告诉别人而已。”他伸手去摸他下身,隔着裤子攥住那个玩意儿撸了两下,侧过头去吻洪少秋嘴角,“……想做,来不来?”性确实很重要,但他们之间不该只有这个,至少不该只靠这个来彼此安慰。洪少秋把人搂得更紧了点,季白低声重复一遍,近乎恳求,嗓子又哑又黏,“洪哥,我想做。” “我不和醉鬼上床,你先醒醒酒再说。”洪少秋吮他耳后的皮肤,牙尖叼起一点来又松开,皮肤下面的淡青色血管搏动得很快,下半句话在吮吸间隙里断断续续的,“——要是那时候你还能说出想做俩字儿,操哭了别赖我。” “他妈的,老子酒后乱性你都不配合,没劲。”季白憋不住了,盒盒盒地笑着撒开手,这回货真价实地亲在洪少秋嘴唇上,觉着不过瘾又啃了一口,“洪哥,我再说句醉话吧……现在我是真有点喜欢你了。” “这句肯定不是醉话,这得算酒后吐真言!”洪少秋摸摸他后脑勺,和哄小孩差不多,“调查得多久啊?要不跟我回北京玩两天得了。” “不去,有什么好玩的,从小到大看腻了都。再说,我要是现在走那就更落人口实,肯定以为我是回去搬救兵了。”季白哼唧了两声靠在洪少秋怀里装死,“这酒真不怎么样……头疼。” “下回喝点好的,”洪少秋给他揉太阳穴,手指有劲又温柔,“这酒估摸着都不到二十块钱,咱们季三哥怎么喝的惯啊?” “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季白站起来,把牛仔裤脱了,光着两条腿倒在床上,闭着眼睛沖洪少秋勾勾手指头,舌头在嘴唇上很快地舔了一下,“过来陪我躺会儿,难受。” 洪少秋又开了瓶白酒,季白一共买了五六瓶,这是真打算过要喝死个谁。他仰头喝了几大口,差不多有个四五两的样子,然后满身酒气躺在季白旁边:“睡一觉吧。我知道你昨天没睡好。”季白嗯了一声,靠进他怀里去。 39旁友们,开门收快递拿外卖一定要小心! 季白连着两天都没回宿舍,手机倒还是按要求二十四小时开着,不时嗡嗡响一下,是队里宿舍的微信群,有人在商量宵夜去哪家,下面讨论得热火朝天,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没人提到他。以前季白特别喜欢住宿舍,觉得热闹,有人气儿,随时随地在群里吆喝一声都有人立刻响应,不管是紧急任务还是下楼吃烧烤,他都是带头的那个。今天他才算明白,有些热闹不过是个虚影罢了。 洪少秋在他面前竖起一根手指,季白浑身上下都酸软透了,腰里密密层层的指印子,旧的还没消新的又摞上去,这时候只懒洋洋抬了下眼皮:“不识数了?我教给你啊——这是1。” “我是说,最多一年内勤。直接跟着我的那个组外勤现在满了,都干的不错,总不能随随便便把人踢出去不是,所以先委屈你两天,我想办法要编制,顺利的话争取三个月拿下,”洪少秋在季白鼻子前边晃了两下手指,觉得自己特别体贴,“知道你不想靠家里的关系,我去办,拼死拼活这么多年,这点面子我还有。” “靠老头子的关系是靠,靠你的就不是靠了?”季白把他那根手指头扒拉下去,打了个老大的呵欠,“别闹,好不容易放半个月假,让我睡够了再说,他们查完了屁事没有,我还得回去接着镀金去呢。” “睡够了不要紧,可以换个姿势嘛。”洪少秋知道这是反话,故意往歪里解释,手掌插进他大腿中间捏了两把,手指摁在腹股沟上一路揉下来。季白扭腰逃开,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裹得密不透风,眼睛圆熘熘地声讨他:“不是才刚做完!” “吃饭还要一天三顿呢,”洪少秋抱住被子卷,箍紧了不让他乱动,又吻下去,“你摸着良心说话,哪天咱们做三回了?” “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想着一天三回,不要命了?”季白腰上发力一翻,连被子带人压在洪少秋身上抢回了主动权,浓黑的眉毛不怀好意地挑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一人一次的么,不如……” 话刚说到一半,洪少秋的手机响了,季白撇撇嘴,又从他身上翻下去。洪少秋安抚地拍拍他后背,接起电话嗯了一声,那意思是有什么事你可以说了。听了大概两三分钟,洪少秋说了句好吧就挂了电话,低头捧着季白的脸吻了一下,有点遗憾的样子。 “要不你再睡会?我得出去一趟,有点事儿。”他蹭蹭季白鼻尖,笑,“下次赔给你,让你来,好了吧。” 保密纪律季白从小就听熟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但亲总是可以亲一下的。他勾着洪少秋脖子吮他嘴唇,趁机提条件:“那就得让我两回才公平,第一回是补上现在这次,第二回才算是赔我的。” 洪少秋被他得寸进尺的劲头逗笑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动作麻利地起来穿衣服,倒是真觉得腰里有点酸。于是他反省了一秒钟,这两天是不是过得太荒yin无度了点儿,最后得出结论:用进废退,物竞天择,这不过是欢愉带来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副作用,歇一天就行。关门的时候洪少秋出于职业本能往走廊两边瞄了两眼,已经是中午了,电梯旁边停着辆推车,上面放着摺叠整齐的床单浴巾,是服务员正在整理客房。他顺手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好下楼去,在大厅里看到了一整个旅游团,可能是从丽江或者版纳刚回来,大包小裹的,有好几个年轻女孩穿着扎染的裙子,叽叽喳喳地又笑又闹。 国安九局的安全屋在昆明硕果仅存的城中村里,被洪少秋暂时当成办公室用,好处是不管什么人出现都不扎眼,缺点当然也有,比如除了摩托车之外大部分车都开不进去。他在村口刚下车,立刻有一对年轻夫妻围过来和司机商量去火车站能不能便宜点,有个五六岁的小孩站在行李边等着,嘴里咬着半截甘蔗。几件行李中最显眼的是比孩子还高的大旅行箱,装得满满的,大概是怕拉链崩开,外头又用绳子绑了好几道。洪少秋扫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往城中村的深处走,然而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隐约的不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是真要去想的时候又毫无头绪。 第33页 与此同时。 季白似睡非睡地窝在被子里,听见有人敲门,几乎马上确定不可能是洪少秋,洪少秋带着房卡,就算没有房卡,他想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套上白t在猫眼里张望了一下,是个很瘦的年轻男人,不太高,头上带了顶棒球帽,手里拎着外卖的塑胶袋,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满脸不耐烦。 大概是洪少秋顺道叫的外卖。季白摸摸肚子,感觉还真的有点饿了,开门问他:“多少钱?” “六十八,火腿炒菌子。米饭和饮料,送的。”外卖小哥又加了一句,“有零钱给我零钱哈。” 季白扭头想去裤兜里找钱包,刚回身后颈上就开始刺痛,开始只是刺,针头扎进皮肤里不算太疼,但推进来的药剂疼得火烧火燎,血管像是要一寸寸崩裂。这不是送外卖的!他用力想把门关上,想喊人,然而都办不到,指尖和舌头已经麻痹得使不出力也说不出话,这是什么针?季白跌跌撞撞冲去床边拿手机,对方的动作比他快得多,手机被踢到角落,啪地一响,在耳朵里激起漫长微弱的回音,好像整个人都淹没在水里,除了自己逐渐变缓的心跳声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视野从四周一点点黑下去,最后终于化为一片浓稠的黑暗。意识沉到黑暗深处之前,季白听到有人呸了一口,闻到了槟榔被嚼过之后那种带点硷味的青糙气。 他似乎抓到了一点头绪,但是已经来不及留下任何线索了。 40关心则乱,越乱越完蛋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根烟的功夫,洪少秋终于想起那个让自己不安的细节是什么——酒店大厅的旅行团里有人很费力地推着半人多高的旅行箱。这不符合常理,国内旅行很少有人会带这种尺寸的行李,何况云南现在的气温并不需要太多的衣服,几件单衣足矣。他立刻想起太多个用旅行箱抛尸的例子,霎时间冷汗如浆,手指不太听使唤地拨了季白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最后变成单调平板的女声: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这绝对不是季白的作风,只有一种可能,真的出事了。最残酷的那些画面在脑子里随机出现,洪少秋方寸大乱,觉得五脏六腑全都被揪着挤着拧着,绞成血淋淋的一团,甚至没法多在椅子上坐一秒。 他噌地跳起来冲出门,肩膀撞到门框上很响地哐当一声,屋里五六个小脑袋齐刷刷地扭过来看他。这次带来的大部分人已经先行押送嫌疑人回北京了,留下这小半组人马在昆明收尾而已。“洪队,您……怎么了?”离他最近的是精通爆炸物那小子,感觉洪队今儿就很像是个引信正在哧哧冒烟的火药包,最后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问了句。 洪少秋定定神,尽可能用理智而不是情绪去思考眼下的情况:他只是直觉上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并且严格来说这算是他的私事,然而一个人连控制酒店的所有出入口都做不到。于是他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决定,公器私用也好假公济私也好,回去背什么处分都认了。 “全体都有,携带武器,立刻出发!”洪少秋多少冷静下来一点,但眼里的杀气更浓,像利刃出鞘,简短的命令里每个字单独拎出来都能切金断玉。几个组员立刻跳起来立正,齐声答道:“是!” 路上十几分钟足够布置行动方案,洪少秋安排四个人分别守住前门和员工通道,还有地库两个出口,剩下两个负责楼梯间和天台。队里唯一的女孩子把弹匣啪地推进枪柄里去,杀气腾腾地问:“洪队,咱们这是去逮谁啊?” “不是抓人,是救人。目标男性,身高一米八二,体态偏瘦,长相……”洪少秋愣一下,发现自己连一张季白的照片都没有,急中生智把那段闹出乱子的视频群发出去,“就是视频里这个警察,每个人都看一遍,认清楚了。我重复一遍,任务是救人,目标可能受伤或者被挟持为人质,不论何种情况,第一优先是保证目标安全。谁还有疑问?” 他们冲进酒店大堂的气势和打家劫舍也相去不远,穿民族服装的前台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洪少秋拍出证件,大约是亮晃晃的国徽起到了点作用,小姑娘总算没当场哭出来,嘴唇哆嗦着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洪少秋立刻表示要看楼层监控,然而得到的答覆是只有大堂和电梯里有24小时监控,楼层监控通常不开,只是装样子的。这种事不算稀奇,洪少秋也没办法,只好先用八倍速拖了一遍大堂监控,季白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体积异常的行李出过酒店的门。他转而去看电梯监控,拉着巨大旅行箱的是个带墨镜的男人,挺瘦,中等身材,头上还扣了顶棒球帽,走出电梯门的楼层正是他们住的那一层。 他来不及多说一个字,飞奔着上楼,路过他们房间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门——万一季白只是睡懵了没听见电话呢?万一电话静音了呢?但他的预感果然成了真,房间里情慾气味尚未完全散去,人已经不见了。洪少秋重拨了一次季白的号码,铃声在角落里响起来,他挂了电话,走过去捡起手机下意识地摩挲了两回。屏幕上是他自己的照片,季白趁睡着时偷拍的,背光亮了几秒又暗下去。洪少秋面无表情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去敲走廊里每一扇门。 大多数房间里的人都给他开了门,看了国安证件也同意让他检查一遍。无人应门的空房间洪少秋干脆用磁卡直接刷开进去看,他不会熘门撬锁,但有张优先级很高的授权卡,等于万能钥匙。敲到靠近走廊末尾的时候才找到那个带大旅行箱的男人,洪少秋进门之后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做好了当场把他拿下的准备,装作不经意地扶了把竖在门口的旅行箱,问:“这是什么啊,这么大。” “婚纱还有相机,我是个独立摄影师,来云南跟拍的。”男人把箱子拉开,层层叠叠的白色裙摆从拉链里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洪少秋始终提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泄得干干净净——不是他。 怎么会不是这个人?洪少秋懊恼地想,自己在错误的方向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季白分开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那么如果我要绑走一个人,我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季白下手?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他把自己完全代入了对方的视角,重新回到他们喝过酒也做过爱的房间。门锁是完好的,不是暴力进入,是季白自己开的门。钱包打开了扔在地下,钱一分不少,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不是为钱。洪少秋注意到灰色的地毯上有块暗红色湿乎乎的印子,还很不小,不由得心里咯噔一沉,季白挂彩了?他用指尖碰了下那块痕迹,又闻了闻,没有血腥气,但有糙汁的生青味道,闻着有点呛鼻子,这是……槟榔?洪少秋马上想到奈温一笑时露出被槟榔汁染成鲜红的牙肉,难道他出来了?怎么可能呢? 他在房门口站住脚沉思,门并没有关,服务员推着装满床单的推车过来怯生生敲门:“先生你好,客房服务。”洪少秋眉头一抖:“你们中午不是换过了吗?” 第34页 “不是的,如果客人没有特别要求,我们酒店是中午退房的时候收走床品,统一送到外包的清洁中心洗涤消毒,下午三点办理入住的时候再换新的。” 洪少秋想起在走廊上那辆几乎一模一样的推车,心跳快了好几拍,掏出手机打给守在员工通道的那小子:“给我把往清洁中心走的车拦住!” “……洪队,我们还没来的时候那车就已经走了啊?” 洪少秋挂了电话大步下楼,拦不住,那就去追吧。 41 机会永远留给那些长得帅的人 在省会城市里想要追踪一辆已经开出去很久的普通箱式货车,如果毫无线索全靠老天眷顾的话,难度大约和在稻糙堆里找到一根针差不多,但洪少秋本来就没打算赌运气。他一早注意到酒店正门挨着装了摄像头的十字路口,员工通道开在侧面,出门之后不论怎么走都要转上主路才行,监控就算看不清车里情况,至少能确定车往哪个方向去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可货车离开的准确时间服务员也说不上来,洪少秋压着心里的急躁好声好气地又问了几遍,终于能把时间节点大致确定在下午两点半左右。 他快速打了几个电话,和昆明市的天眼中心搭上了线,希望能够取得调看全市范围内道路监控的权限。国安在地方上说话还是相对管用的,对方答应得也挺痛快:视频可以随便看,不过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帮忙核查了。又好心提醒了一句,说最好能有具体时间地点缩小范围,否则光是昆明市区主干道上就有千把个摄像头,如果再算上二级道路和小区自行安装的,一下午的视频时长加起来会是个天文数字。 洪少秋立刻应承下来,马不停蹄带上手底下这几个人往天眼中心进发。路上谁也不敢说话,他平常不能算是多和气的人——干这行的也没法天天笑容可掬——但这么情绪化是头一次,身边三米之内的气压都低得可怕。年轻组员们悄咪咪用眼神互相交换意见,洪少秋咬着牙和自己较劲,腮上的咬肌跟着努起来,太阳穴上血管嘣嘣地跳个没完。他下意识地按按胸口,季白的手机在那里像块烙铁似的烫着他,让人忍不住后悔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虽然洪少秋比谁都清楚后悔毫无作用,现在最该做的是争分夺秒查出那辆车的去向,可总有些情绪是理智没办法控制的,任凭他怎么深呼吸都还是憋得慌。 而且还有一件为难事要做。于情,季白失踪了应该告诉他家里人,而且这件事就算瞒大概也瞒不住多久;于理,如果能在监控里尽快发现线索,及时设卡封堵,还存在把人尽快救出来的可能。洪少秋的级别不足以调动全城警力,但是如果军区派人的话那就又不一样了,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和季二哥说,以及……他也不知道季二哥的电话号码。洪少秋掏出季白的手机按住home键,打算猜一把锁屏密码是什么,但季白没有设密码,手机一划就开了,完全不设防。这下连最后一个藉口都混不过去,洪少秋抿着嘴唇点开通话记录,犹豫两秒,拨号。 “三儿?”季二哥语声轻快,“正好,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 “二哥,我是洪少秋。” 电话那边噎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冰渣,“洪队你好,我弟弟呢?让他接电话。” 洪少秋觉得声带发涩,说一句话都痛,嘴唇无声翕动了两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季白不见了。我正赶去天眼中心查监控。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季二哥出人意料地冷静:“有人联繫你要赎金了吗?不管要多少都答应下来,不要还价。” “我觉得不是为钱,寻仇的可能性……更大。”甚至在今天之前洪少秋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季白有那么重要,可是他没法对季二哥这么说,因为他把季白丢了,更因为不知道事情会以什么方式结束,最坏的结果和最好的结果之间,差着季白的一条命和他自己的一辈子。“查到任何进展的话,随时通知你。” 十字路口一共有七个摄像头,洪少秋选了角度最好的四个,把视频同步到每个人面前的显示器上,时间从两点一刻开始,所有人分头用三倍速快进寻找一辆白色箱型货车。 两点二十五分,有一辆箱型货车从辅道并进东西向主道,停在一辆奇瑞后面。红灯变绿的时候这辆车从直行车道上左转向南,差点和正常行驶的后车追尾,车牌用污泥遮挡过了,基本无法辨认,开车的人戴着棒球帽,帽舌压得很低,也看不清容貌,车里只有他自己,另一侧的摄像头放大到极限,能看见车厢后门上了三道锁,和酒店说的特徵一致。洪少秋扔下自己在看的视频大步跨过来,指着那辆货车说:“就是它!盯住它查路线,下个路口看它怎么走!” 这样一个摄像头一个摄像头的接力下去,货车一路往南,毫不犹豫,洪少秋把地图调出来标记路线,鲜红的线条不停向屏幕下方伸长,像是往下淌的血痕。二十分钟后货车开下了福德立交桥脱离了摄像头的覆盖范围,他立刻把地图放到最大,蹙眉比较着周围的建筑,最后在水木花批发市场上重重一戳:“市场里的监控呢?快调出来!” “洪队,市场里没有我们的摄像头。” 洪少秋颓然坐回椅子里。要隐藏一颗沙砾,最好的办法是藏进沙漠里,还有什么地方比一家车流不息的批发市场更适合换车牌脱离监控么?或者……他盯着从市场大门不断开出来的各地牌照的货车,眼里重新有了光芒——不是换车牌,这是要把季白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到另外一辆车上!如果只是为了季白的命,大可以不用搞得这么复杂,打时间差,趁他们还没发现开到郊外在喉咙上割一刀就可以,如果他有同伙的话甚至可以在车厢里就动手,速战速决弃车逃跑才是最合理的选择,既然对方没有弃车,很大的可能是季白还活着!还活着!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跟着活过来了,立刻想到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出发,去水木花市场,不,直接去出市路口!” 与此同时。 季白在一片黑暗中恢复了意识。他费了很大的力气,但是无法抬手,也没法睁开眼睛,醒着,然而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连换个姿势都做不到。他用去一点时间才从微小的颠簸和震动里分辨出这大概是辆行驶着的车,不管他们是谁,至少看起来对方还没打算立刻杀了他,季白想,这就还有机会。 42猜猜谁来吃晚餐? 季白在车厢地面上躺了一会,五感六识渐渐回到身体里来。他闻到非常强烈的泥土味,听到另外一辆车快速超过去时捲起的呼呼风声,但是没有光。然后浑身都开始感觉到疼,肌肉内脏骨节神经无处不痛,像是被随便拆开了扔在那里的一堆肉,大腿冰冷潮湿,汪在一滩水里,血管里流着无数细小的刀子,非常渴,舌头粘在上颚上。他干咽了一下,努力用指尖蘸了点腿边的水,中间歇了两次才勉强把手收回到嘴边,闻到阿摩尼亚的气味之后苦笑起来——或者说试图做出苦笑的表情但没有成功。那不是水,他失禁了。 第35页 这不像是打了毒品之后的效果。毒枭最喜欢用的私刑之一是往静脉里推一针高浓度的四号,黑话叫“开大天窗”,几分钟内就完了,想救都没法救,见过的老警察说尸检开颅的时候整个脑子爆得像碗搅碎了的豆花,从没听说过还有人能缓过来的。季白伸手摁摁脖颈侧面被扎的地方,努力往边上挪了点,找回昏迷前的那个念头——这人是缅甸来的。云南本地人很少吃槟榔,偶尔有嚼槟榔的也都是烘干之后的制成品,用萎叶加石灰包着新鲜槟榔同吃是缅甸人的习惯,果敢满街都是卖槟榔的小贩。 那么,这是为了赎金铤而走险?不像。绑架目标一般都会选女人或者孩子,因为更好控制,没有对着大老爷们下手的道理。那么……难道是奈温的人?他想起当时巷子里横七竖八倒着的几十号伤员,那几乎是奈温所有靠得住的手下了,就算有人能活下来,这时候也绝对下不了病床,更别说从果敢到昆明长途奔袭算计自己。至于其他人,奈温威风的时候自然愿意给他当狗,他倒了台,狗群里就会打得不可开交,都想把最大块的肉抢到嘴里,谁会忠心耿耿替註定要死的人出头呢? 封闭的狭小空间容易放大内心的恐惧,想到註定要死的奈温,季白颇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他不是个怕死的人,但他害怕死得不体面、不值得,哪怕和嫌疑人同归于尽,也比死在车厢里谁也不知道的好。他歇了一阵,觉得体力又恢复了些,手指抠住车厢底部凹凸不平的焊点往车尾的方向爬。这种小型箱货的门都在车尾,其实只有几米的距离,平常两三步就走过去了,此刻显得无比漫长,每往前挪一点都疼得眼前金星乱冒。早知道有此一劫,回昆明的第一件事应该去见老头子的,季白想。最好让老头子打他一顿消消气,狠一点也无所谓,要是……以后就再也打不着了呢? 车速似乎渐渐慢了下来,季白也终于爬到车门边,整个人靠在冰凉的门上大口大口地喘,连撞门的力气都没有了。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拉动门栓开锁的声音,三次。不管对方一开始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不相信这时候开门是因为良心发现想放自己走,然而门确实打开了,季白失去重心从车厢里滚着栽到地上,肩膀又磕了一下狠的,额角也在水泥地坪上擦破了皮儿。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颤巍巍地努力了两次又重新摔回去,狼狈的姿势让对方嗤笑出声,但争取来的这点时间足够扫一眼四周环境的了,除了那个把自己绑来的年轻男人之外,从车和车的空档能看到远一点的地方有几个红色的加油机。 这是个服务区,或者是个附带停车场的加油站。季白低着头飞快思索: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警察,绑架只是个随机事件,那么贸然说出身份也许会被放走,但更大的可能性是被撕票;如果真的是奈温手下的人,那么说不说自己是警察都一样。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要试探一下对方,声音虚弱颤抖地问:“他们答应你的条件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去?” 年轻男人蹲下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帽檐下方的阴影里眼睛不怀好意,闪闪发亮:“我还没来得及提条件,这个条件得你来提。”他笑着,露出鲜红的口腔黏膜,像嘴里有血,口音是地道的老昆明,“你很像你父亲,我也是。用一个儿子换回一个父亲,对季将军来说,这笔买卖合算的很呢。” “你怎么知道的?”季白从他脸上确实看到了奈温式的疯狂,也笑了一下,“我从没有敲锣打鼓的宣扬这事。”年轻男人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用力很大,打得季白耳朵嗡嗡作响,可他还是要笑,“你在昆明呆了很久了吧,队里最近两年一直抓不到的大拆家就是你,对吗?可惜啊,聪明人也有犯蠢的时候,从昆明到果敢,多少个检查站,你觉得你能平安无事带人出境?” 又是一记耳光扇过来,季白嘴角淌出点血,红鲜鲜的:“好,就算你们回了果敢,你知道我们的炮营射程是多少吗?”他吃力地把拇指食指中指捏到一起晃晃,“七十公里。你算算你们的老窝离边境有没有七十公里?” 天空中响起一阵马达轰鸣,季白靠在轮胎上眯着眼睛心想,何况老头子也干不出拿罪犯换儿子的事儿。最多是你把我弄死了之后让你们爷俩死得更惨,给我报仇。 “我可以一路上带着你,直到我们上了飞机为止——”对方猛地停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天,直升飞机的悬翼把太阳落山之前最后一点余晖扯得七零八落,黑色的机身上漆着鲜明的八一标志。 季白脸上带着两个鲜明的巴掌印大笑:“武直10,你说的还真没错,我们大概就快要上飞机了。要么你现在投降,你和我可以都活着上去;要么你顽抗到底死路一条,相信我,我们不和任何人做交易,你父亲不行,你不行,哪怕是美国总统也不行。”他指指天上的钢铁怪鸟,继续给年轻人施加压力,“飞机扫射范围很大,最多两梭子过后咱俩都得被装在尸袋里,说不定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自己选吧。” 43如果有选择,谁他妈想当坏人啊 直升飞机的桨叶在半空中搅出巨大的气旋,地面上的糙叶纸屑打着转儿的往上飞,年轻男人头上的棒球帽也被风捲走,露出一张平常到有些平庸的脸孔。季白走了个神儿,心想这种吃瓜路人脸其实才最适合干卧底,像洪少秋和他自己这样的容易因为太帅受怀疑。奈温的儿子脸色极其难看,掏出匕首架在他脖子上,半转了身缩在车厢和季白之间,用季白的身体挡在自己前头当盾牌,自我安慰着狂吼出声,甚至盖过了飞机引擎的轰鸣。 “你是将军的儿子,他们不会开枪的!” 机舱腹部大口径机枪的枪口黑洞洞的,居高临下指着他们头顶,是威慑也是压制,双方之间不会超过三十米——这个距离别说是机枪,就是只有两把手枪也能把人打成血窟窿。 季白撇了撇嘴,心说我们对将军的认识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同好吗。缅甸的将军等于是当地实际统治者,有自己的地盘和直属部队,开罪将军——如果在缅甸的话——确实是件大事,不过这儿是我们的主场啊。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很狼狈又很开心地笑起来。飞机在空中左右摇摆着机动悬停,然后放下绳梯,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速降到地面,最前面那个虽然也带了战术头盔,脸上被迷彩掩护色抹成乱糟糟的一团,不过从露出来的下巴和眼睛就能认出是他亲爱的二哥。 季白暗自松了口气,沖亲哥挤眉弄眼,那意思是看在我这么惨的份儿上可别告诉老头子啊。季二哥眼神从上到下过了一遍,最后落在他脸上,表情没怎么变,气势却肉眼可见的狂暴起来,伸手指指天上的飞机,然后端枪做了个扫射的动作,最后往季白这边指了一下。季白冷静地喊道:“他说,飞机马上要开火了!” 身后传来一声类似野兽的嚎叫,听起来疯狂而绝望,冰凉的刀刃又往皮肤里压紧了一点,卡在他喉结下方。这情况有点熟悉,季白想,只不过几天前被刀架着的是别人,自己站在二哥那个位置,洪少秋……对了,洪少秋呢?二哥是从谁那儿知道自己被挟持了的? 第36页 他转了转眼睛,猜到大概洪少秋也在不远的地方,感觉还挺复杂。当然,感动是肯定感动的,但是他不太想让洪少秋看到自己现在狼狈到近乎羞耻的样子,眼里就带出点恳求的意思来。季二哥放慢脚步顿了顿,喊道:“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我——我要求交换人质!”奈温的儿子躲在季白身后喊回去,“一命换一命!你们把奈温将军放了,我就放了他!” 季二哥迟疑了一会儿,摇头:“我没有这个权限!需要向上级请示!”说完向后一招手,队员把卫星电话递过来,季二哥面色凝重拨出一个号码,扯着嗓子和对面开始扯皮。 ——演技也太浮夸了!季白觉察出这是在拖延时间,二哥这边大概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说不定狙击手早就瞄上了。好在身后这哥们儿大概真的以为有个什么领导在电话那头大发雷霆之怒,带着希望在他脖子后面说了句什么,也略微松开了一点对他的钳制,得以让季白低了低头,估算着待会怎么才能不让刀子把自己割了喉。 “报告,没有射击角度,重复一次,没有射击角度。”和季二哥通话的是伏在加油站顶棚上方的狙击手,反覆调整了很久也没找到机会。季二哥脸色不变,含糊其辞地追问:“真的吗?这很重要!” “头部被车厢遮挡,没有角度,打躯干无法瞬间致命,容易造成人质伤亡。狙击手请求撤回。” 季二哥放下电话,抱着大不了直接动手近身肉搏的想法向货车那边迈了半步,季白脖子上的刀锋立时收紧,奈温的儿子大叫起来:“别过来!你再抬一下脚,我就杀了——”季白后颈上突然一热,勒在脖子上的胳膊也瞬间松懈下去,他就势偏头躲开刀刃,勉强一滚离开了危险范围。再回头看时,青年嘴里正大口大口往外涌血,犹自想提刀来刺他,然而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那双大睁着的眼睛像个橱窗,展示着生命飞速离开躯壳的全过程,所有的野望、所有的光都在消逝和发散,让平庸的脸孔在最后一刻竟然光彩熠熠起来。几秒钟之后,他的眼神僵住了,永恒地望着无法抵达的前方,嘴边呼出最后一个带着血的气泡。 尸体边上钻出来张血糊糊的脸,大半个身子还在车底下,季白姿势不太体面地趴在地上,刚好和那人对上了眼,从五官轮廓认出是洪少秋,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到底说什么才好,脑子有点乱。季二哥蹲下摸摸他的头顶:“行啊三儿,挺尿性,”亲哥抽抽鼻子,“——不是,这是真尿了啊?” 这一嗓子大的,把飞机声都盖过去了。 季白很尴尬地解释:“他给我打药了……” 洪少秋终于从车底下爬出来,难为他那么高的身量匍匐在里头,衣服后背上全是车底盘蹭上的机油。他随手把手里一尺多长的三棱军刺扔到地上,撩起t恤擦了把脸上的血,过来当着季二哥的面把季白搂怀里了,染了血的手指在他脖子上一点一点摩挲过去,直到确认是真的没伤着才松开。 季二哥斜着眼看洪少秋,越看越不顺眼,从牙根到拳头全都痒痒,又碍着刚刚这绝杀的一下子确实是他的功劳不好发作。看了半天洪少秋还没有松手的意思,季二哥把拳头攥得咔吧咔吧直响,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揪着洪少秋领子咬牙:“先别忙着他妈抒情,咱俩现在能算算帐了吗?” “二哥,咱们之间有什么帐,我倒是不太清楚,该算的帐,”洪少秋遥遥一指地上倒着的那具尸首,“我刚才已经算完了啊。” 季二哥一拳闷到洪少秋的鼻樑上去,洪少秋痛哼了一声,拳头都抬起来了又放回去,季白干着急,去抱亲哥的腿:“哥你别打了!” “三儿你别管!”两人同时吼了一句,洪少秋往旁边呸了一口:“让你一拳,再打我可还手了啊!” 直升机在他们上空盘旋了一圈,把那些狰狞的机枪啊大口径器材枪啊都收了起来,悠闲地飞走了。 44弟婿和舅哥永远相看两厌 劝架劝不住,俩人越打越动真火。季二哥肚子上挨了好几拳,疼得像个虾米似的缩着,洪少秋趁机一个膝撞就过去了,到底顶在哪儿不好说,光看季二哥倒吸冷气的样子也知道有多疼;不过他自己也没讨着好,上次被打青的地方颜色刚变过来,这回眉弓上又破了条口子,虽然不大,但血出得不少,顺着眼角往下淌出个血道子来,不留神简直以为是破相了。 这俩人乌眼鸡似的互相盯着,都是随时要再扑过去动手的样儿,季白气得要命,感觉自己身上都他妈有劲了,吭哧吭哧爬起来,颤颤悠悠站住了,脚下和踩着棉花差不多,刚迈一步又差点倒下去,只好抬手沖边上看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该上去拉架还是帮手的战士一招:“来,帮个忙,找辆车开过来,越快越好,”他下巴扬扬,沖货车那边一指,“那个就行。” “三儿你干嘛?”季二哥捂着肚子一抬头,发现季白搭着战士肩膀正往出走呢,磕磕绊绊地直打晃儿,“诶,诶!叫你呢!哪儿去?” “上。医。院。”季白咬着后槽牙挤出仨字来,“你们俩打完了打痛快了再说,别停手啊,继续打继续打,我先走了。” 洪少秋赶紧跑过去,把季白的胳膊强行拉到自己脖子上搂着,分担了他一大半的体重:“这不是二哥先动的手嘛,我就寻思着陪二哥活动活动筋骨……”他们刚才打得激烈,洪少秋脸上的汗和血混在一块儿,在下巴上摇摇欲坠地挂着。季白没理他,但也没甩开他,洪少秋看着脸色又找补了一句,“二哥下手可够狠的,我要不是躲得快,这只眼睛估计都未必保得住。” “我还没说他手黑呢,”季二哥也追上来架着季白另一边胳膊,满脸油彩看不出太多表情,转头对着亲弟弟开始苦口婆心,“三儿啊,这小子心狠手黑,杀人和宰鸡似的,你离他远点。” 季白也没打算搭理他,晃晃悠悠蹭到尸体边上脚尖踢了踢:“伤口给我看看?” 季二哥和洪少秋又彼此瞪了一眼,最后洪少秋弯腰把尸体翻了过来。打眼一看已经看不出原始伤口在哪儿了,尸体后背的衣服染成了鲜红色,身下还汪着一小滩半凝的血。季白眯着眼睛看衣服上不正常的深色斑块,不太确定地问洪少秋:“两刀?还是三刀?” “三刀。其实一刀就够了,”洪少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比划了一下,“我是从肋骨fèng里斜着往上挑的,应该直接扎到心脏了,致命伤。当时心里没底,又加了两下。” “这人应该没户口,按无名氏处理吧,他也一直没和我说过他叫什么。”季白伸手把洪少秋鼻翼边干结的一小片血痂拿掉,头还是有点昏沉沉的,“这回报告可算是得你写了。” “我写我写。”洪少秋满口应承,季二哥在边上冷哼一声:“写个报告两张纸的事儿,为了让这架飞机飞过来老大得补多少份报告你知道嘛。” 第37页 “三儿的具体位置是我推测出来的,”洪少秋手搂到季白腰上去,“分毫不差。” 季二哥把那只碍眼的爪子拍掉:“你这就是拿三儿的命赌!” “是,可我赌赢了。” 季白怒吼一声:“你俩能不能消停点!”大概是喊猛了,他觉着自己脑子里有个过山车没完没了地俯冲下来,赶紧沖亲哥伸出手去,“电话呢?我得趁没昏过去之前打个120。” 这话说完,俩人总算不互相掐了,齐心协力把伤员扶上车一路送去医院。季二哥道儿熟,负责开车,洪少秋摸了摸季白的手,大夏天里凉得跟冰块儿似的,嘴唇也一点血色没有。他害怕是内出血,隔着t恤去按季白肚子:“他给你打的什么药,知道吗?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了?这么按疼不疼?” 季白闭着眼睛蔫蔫摇头,半天才吭气儿:“就是觉着累,没劲。” 洪少秋担心得要命,尽量柔着声儿哄他:“马上就到了,你闭眼养会神,别睡着了。”季二哥眼角往这边斜一下,不声不响地把油门踩到最底。 军区医院的效率很高,先是做了全套血常规,然后做毒物代谢分析,半小时之后就得出结果:季白体内的药物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毒品,至于具体是什么还不能确定。医生看着手里的检验结果摇头,说有点像麻醉剂,其中的几种成分明显有松弛肌肉的作用,但又似是而非,现在的治疗方案只能是建立深层静脉通路,血液净化,加快代谢,促进排出体内药物成分。等做完了颈静脉穿刺置管,躺在床上的季白看起来有点……脆,洪少秋亲吻过很多次的侧颈皮肤里埋进一根导管,各种药物源源不断地输进去。他手指半蜷着去勾洪少秋的手,小声说:“其实我觉得没他说的那么严重,没事的,你去买套衣服,回头我想洗个澡。” 洪少秋把涌到嘴边的“不能洗”咽回去,弯腰摸了摸他的头顶,问还想吃点儿什么,季白摇头,指指门口示意他快去。他知道这是季白把自己支开,有话想跟亲哥说的节奏,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要是万一我上瘾了,送强制戒毒,但是不能在云南,也别在北京。”季白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季二哥听得特别心疼,脸上还是在笑:“医生不是说了,不是毒品,你还想这个干吗。输两天液就好了,别想着赖在医院就能逃了这顿打。” “我才不逃呢。”季白圆眼睛转了两圈,“要打也是打你,怎么照顾弟弟的。” “可拉倒吧,你现在还用我照顾?”季二哥轻轻弹了下他脑门,“怕是我上赶着照顾你都看不上。” 季白眯着眼笑:“二哥,再帮我瞒两天,要是我好了,领他回去一块挨揍,打两个人感觉就没那么疼了。” “那我可帮不了你啦。”季二哥同情地摇头,“老头子刚才在飞机上,估计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吧?这会儿在家不定怎么火冒三丈呢。” “……”季白无语地瞪了会天花板,“可能,也许,大概,光看见你们打架了?” 45情深似海的不要脸,反过来说也行 洪少秋回来的时候屋里就剩季白一个人了。他屋里屋外的踅摸了好几圈,过来拉季白的手:“二哥这就走啦?” “怎么,不走等着和你再打一场?你俩肯定犯沖,不然怎么见一次掐一次。”季白注意到他眉骨上的伤口已经粘了个邦迪上去,脸也洗过了,还换了件t恤,清清慡慡的,越发觉得自己浑身刺痒,看了一眼半满的输液瓶,朝洗手间指了指,“你扶我一把,我去沖一下,身上脏,难受。” “洗澡肯定不行,”洪少秋从刚刚拎进来那个大购物袋里找出毛巾,“我给你擦擦身得了。” 看也看过,睡也睡过,按理说擦身这种程度的接触完全不算个事儿,但洪少秋那个擦法,又轻又慢,像季白是件什么名贵瓷器,劲稍微大一点就要碎了似的。毛巾湿了水,在皮肤上一寸一寸地擦拭拂抹过去,季白抿着嘴唇看了会儿就开始笑:“小时候每天晚上洗澡都是老大领着,一人发条毛巾发块香皂,规矩是五分钟内要洗好出来,”他看了看表,手腕在洪少秋手里晃荡了下,“这都十分钟了,你才擦了一条胳膊?” “急什么。”洪少秋把毛巾翻到还没用过的地方给他擦肩膀,“我还没伺候过人呢,享受去吧你。” “享受个屁,要不咱俩换换。”季白嗤之以鼻,没想到洪少秋冷不丁靠过来亲了下他的耳朵:“要是能换就好了,我宁愿现在是我躺着。” 妈的,突然放大招的人太可恨了。季白干咳了两声,觉出自己脸上有点热,顺口秃噜出一句:“光表态也不行,组织上主要还是看你以后的行动……” 洪少秋接得自然流畅:“请党和人民放心,时刻听从组织召唤!”说完,拿鼻尖和季白对了一下,“以后把你拴我裤腰带上得了,我才出门多大功夫,就惹出个大乱子来。” “又不是我存心的。”季白指指下半身,“主要是想换衣服,你先擦腿。” 洪少秋换了盆干净水,拿手试了温度合适,这才把毛巾打湿了给他擦抹,先是两边大腿外侧到膝盖,再是大腿内侧,最后拿毛巾裹着把那话儿也清理了一遍。季白嘆气:“感觉我像个废人。” “能别瞎想吗?活着比什么都好,”洪少秋帮他换上新买的内裤,是个骚蹦蹦的数码迷彩,感慨了半句之后马上又不正经起来,“再说了,你当我白伺候你啊?这都记着帐呢。” 等擦完身、换了衣服又换了床单之后,洪少秋趴在床边枕着季白的胳膊若有所思:“三儿,我怎么觉得这事里透着蹊跷呢。” “你也发现了?”季白舔舔嘴唇,手指动了几下,“不管怎么说,都太快了一点,也太准了一点。” “除了我和二哥,从宿舍搬出来的事儿你还告诉谁了?”洪少秋伸手把杯子拿过来,吸管递到季白嘴边。季白吸了两口又放下,摇头道:“二哥都没告诉,知道的就是你,还有宿舍那边的同事,但同事也不会知道我住哪家酒店啊。” “何况是精确到房间号。” 他们对视了一眼,突然同时想到了某个关窍,异口同声:“酒店前台的身份证登记?” 所有问题归结到了一处。用季白身份证号查酒店登记也好,或者是在酒店统一上传的身份证里发现了季白也好,都有个同样的前提,这人必须是警察。自己身边有个内鬼?季白的脸色越发青白,像是在问洪少秋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是……动机呢。” “万一没有明确动机呢。”洪少秋想了会儿,摇头。“或者就是看你不顺眼什么的。” “那就不至于把事儿闹得这么大。”季白沉吟,略微偏着点头,“毕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第38页 “谁说的,我就无缘无……”洪少秋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季白可以发誓他看见洪少秋去开门的时候耳朵后头也有点红,但转过来又一切如常,礼数周全地把门口的访客请进来。 “头儿?您怎么来了?”季白诧异之下动作稍微大了点,扯着了导管,那一小块皮肤疼得十分鲜明,他抬手碰了一下确定没有松脱,洪少秋注意到输液瓶里就剩个底儿了,沖他俩一笑:“你们先聊,我去找护士。” 队长像是好几天没回过家了,整个人灰扑扑的,从头到脚都写着疲惫:“我一个特情下午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和他高价买了两支麻醉药,马用的。特情说那小子不像养马的,还一直在看你那段视频,脸色很难看,”他做了个手势,很遗憾地想要抓住点什么一样,“我觉得有点不对,但一直联繫不上你……”队长嘆口气,去拍季白的手背,“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队长,这事,不怪你,”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像是舌头不听大脑指挥,“谁都,想不到。” 护士面无表情地进来,把打空了的五六个瓶子换成四五个满的。洪少秋问他累不累,队长知机告辞,还嘱咐了几句好好养着不要惦记队里。等队长出了门,洪少秋压低声音给了个评价:“可疑。” “说从特情那儿猜到的。”季白摇头,“我没法全信。” “如果说动机的话,三儿,刚停职那天你和我说的,要是有个人你拼背景拼不过,眼看三四年就升到你用了二十年的位置,”洪少秋记性好得很,说到这里眼睛暗了暗,“——这算不算合理的动机?假如你再升,他会怎么样?” “如果我原地升迁的话,那么队长大概是平调,政法委闲职的可能性最大。” “这就是动机,”洪少秋一锤定音,“或者至少是动机之一。我已经让人查他名下的存款房产了,如果他连你都敢卖了,那以前肯定还卖过更多消息。” 季白长长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想说话,想起本市始终抓不着的那几个拆家,现在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46那些年我们攒着不吹的牛逼 高干单间病房里一切条件都是最好的,除去消毒水味之外和宾馆房间也无甚区别,一日三餐都有专门厨师给做好了送来,滋味比没油少盐的食堂大锅菜当然是强出太多。洪少秋把床摇起来一点,又往季白背后塞了两个枕头,给他餵了些鸡汤米线,剩下的自己呼噜呼噜喝了,喝完了一抹嘴:“还真不错。” “业务很熟练啊,以前伺候过病号?”季白手里剥着个橙子,队长送的果篮里拆出来的血橙,殷红汁水顺着细长手指流出来一点。他歪头舔了去,舌尖在指fèng里滑一下:“这个甜。” “没伺候过病号,当过病号。”洪少秋接过橙子,找了把刀切开,“那时候住院没人陪床,打针的时候得自己看着打完没有,”他塞了季白一瓣橙子,“你多幸福啊,好好珍惜吧季三儿同志。” “不要自卖自夸,”季白吞下橙子打个呵欠,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听你吹牛逼我就犯困。” “那我以后有牛逼也攒着不吹,留着你睡不着的时候催眠使。”洪少秋把床又放平回去,伸手把季白的头发顺整齐了些,抬头看了看还差不少的输液瓶,“快半夜了,睡吧。” 病房墙边摆着个小沙发,身量苗条的人勉强能坐进去两个,到夜里拉开就是张单人床。这原本是为陪夜的护工预备的,洪少秋没找护工,这会儿轻手轻脚把沙发搬到床边上,自己窝在里头拿手机查邮件,时不时看一眼药水还剩多少。 他这一天也折腾的够呛,忙里忙外的时候还好点,屁股一碰软乎乎的沙发,上下眼皮就不由自主要往中间靠拢。怕真睡着了药水打完的时候不知道,洪少秋搓了搓脸站起来,在病房中间不大的空地上来回踱了两圈,最后觉得季白睡得太老实了,一动不动的,呼吸声几乎轻到听不见,于是又坐回床边,伸出一个手指塞进季白手心里。 睡梦中的人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洪少秋很满意。 半夜之前药总算是打完了,洪少秋关了灯,就那么坐在沙发里睡了过去。睡着睡着他好像听见有人敲核桃,一下一下的,不知道敲到什么时候算完,敲得人特别烦躁。洪少秋意识到这大概是个梦的同时也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屋里居然还有别人!他从沙发上悄无声息地弹起身,手指刚刚触到了刚才切橙子那把水果刀,腕子上就被一只鹰爪似的手紧紧扣住。那人手劲极大,洪少秋挣了两下没挣脱,立刻顺着对方胳膊扭转的方向贴过去,打算用背靠把人靠倒,只听那人半惊半喜地咦了一声,屋里的灯应声而开。洪少秋看见季二哥站在门口笑得发自肺腑外加幸灾乐祸,而刚才和自己电光石火间过了两招的人,是个鬚发皆白的老人。 “……季伯父好,我叫洪少秋。”洪少秋伸手出去的同时摆出标准微笑,心里恨不得正反抽自己四十个耳光:妈的好险!差点就喊出老丈人了! 季老爷子没伸手,打算把他晾在那儿,洪少秋特别自然地变握手为搀扶,托着老爷子的胳膊肘往身后的沙发上领:“伯父别站着啊,您快坐。” 季二哥撇嘴,在边上煽风点火:“我没说错吧,这人特坏,还虚伪,咱家三儿都是让他带坏的。” “闭嘴,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老爷子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咚地响了一声。季白这回也醒了,先是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看见季老爷子之后又猛然瞪大了,扯过被单把自己连头带脸地裹在里头,只留了半只眼睛,从fèng隙里往外偷着熘一眼,特别乖巧:“爸,你怎么大晚上的来了?” “怎么,老子见儿子是不是还得预约个时间?” 洪少秋评估了一下,老爷子说话中气十足,从刚才薅住自己手腕那招看,手上至少也有百八十斤的劲,这要实打实的挨顿揍可不是好玩的。然而都走到这一步了,该挨……那也得挨啊。他心一横眼一闭,斜着踏出半步挡在老爷子和季白中间:“您消消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三儿没关系,您有气打我一顿得了,不管怎么打都行,我保证不躲。三儿身上还有伤,别再打出个好歹来,回头心疼难受的还是家里人。” 季二哥跃跃欲试,拳头捏起来在洪少秋眼前晃:“要不我来?” 洪少秋看他一眼:“你?你动手我也肯定不躲,不过我是要还手的,”他沖季二哥勾了勾手指头,“咱们再来试试?” 季老爷子的拐杖带着风声在洪少秋眼前噼过,又在落到他小腿上之前稳稳停了下来,把洪少秋没说完的下半句话噎了回去。“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好啊,你错哪儿了,说我听听。” ——未经允许我就把你儿子睡了? 第39页 不不不这个说出来非得被打死不可。 ——我和三儿是两情相悦求求伯父不要拆散我们? 妈的,太噁心了说不出口。 他正苦苦思索怎么挑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错处,电话响了。他刚才让手下去查队长的资产状况,结果在一个不常用的帐户里——是用队长连襟的名字开的户头——发现一笔购买机票的支出,机票目的地是和中国并无引渡协议的欧洲小国,很明显是要外逃。负责监控的组员马上查到航班出发的具体时间,一面和其他组员往机场赶,一面通知洪少秋。 洪少秋放下电话,对着季老爷子啪地一併脚后跟,行了个极之标准的军礼,老爷子面容一肃,当即提手回礼,虽然上了年纪,依然肩平颈直背挺,季白有时候那种似枪似剑的神态就有点这个意思。 “报告将军,洪少秋请求立刻外出执行任务,防止嫌疑人外逃!” “去吧!”季老爷子挥手,“把人抓回来再说。” “是!”洪少秋再敬一个礼,转身往外就走,在门口又回头道:“伯父,我回来再让您使劲教育,保证不躲,成吗。” 洪少秋走了,季白感觉亲爹分分钟要海扁自己一顿,躺在床上演技浮夸地哼唧,说自己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头疼,季老爷子板着脸狠狠敲了一下他脑门:“还行,不算太丢老季家的人。这顿打暂时先欠着吧,要么让那个洪小子替你也行。” 季白挠挠头,视死如归地躺平:“那你还是打我吧。” 47 成年人的美好品质之一是学会不强求 季老爷子高高举起拐杖,季白眼睛闭得死紧,小脸皱成一团,身上每块肌肉都绷起来等着那下打,结果只听到了格外沉重的拐杖落地声。季二哥笑着呼噜几下他的脑袋:“看把你吓的,从小到大就你挨打挨得少,经验不足啊!爸要是高高举起的时候往往就轻轻放下了,一声不吭完全不给你准备时间的才是真打。” “以前总是担心你们交结些狐朋狗友酒肉朋友学坏了,管你们管得严,我脾气也不好,你大哥,你二哥,连你也算上,没少为小事受教育,现在我是想打也打不动喽。”季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仔细端详季白脖子侧面贴着胶布的地方,导管从胶布底下伸出来,他看了半天,想去摸摸又没敢,手掌摩挲着拐杖把手问季白:“还疼不疼了?” “要是不打,那就肯定不疼,”季白笑嘻嘻的,一脸赖皮相,“既然不准备打我了,那洪……洪队那边,您老也高抬贵手呗?” “听老二说,洪小子救你两次了?”下半夜有点凉,季老爷子咳嗽两声,“他伏击那下子我看了,稳准狠,是个好苗子,进了部队肯定是个好兵。对战友不离不弃,对坏分子一击制敌,这才是真汉子,好朋友,可交!你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长时间,又有过命的交情,就和自己弟兄差不多,以后多跟这样的朋友来往,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回头我也争取救他两回,有来有往,多好!”季白松了口气,老爷子没往别的方面想,那就一切好办。他看了眼二哥,嘴里继续说,“要不这人情算您欠的也行,哪天要是想起来了,您美言几句,给他提个三五级什么的。” “胡说八道。”老爷子笑骂一句,又问,“云南条件到底是不行,要不然还是回北京做个彻底检查吧?” “这些事您都甭操心啦,”季白翻身过来,掰着手指头数,“什么血压啊血脂啊血糖啊您控制好了就行,身体硬朗点儿比什么都强。比如现在大半夜的您就该回去睡觉,一熬夜血压明早又上来了。” 季老爷子扶着沙发两边的扶手站起来,要走没走的当儿回头看看季白,欲言又止的,最后终于开口说道:“下次这么危险的事少干点,自己多加小心。” “诶,知道了,我尽量。”季白沖老爷子点点头,“今天的事,也谢谢二哥。” “啧,你说个谢字可不容易,我明早得看看太阳打哪边出来。”季二哥过来给他把被子盖好,顺手拍拍他肚子,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心照不宣的那种。他们都知道这句谢谢是为什么。有的时候不完全坦诚、保留一点秘密,甚至善意欺哄,才是对家人最好的方式,有些事既然没有被摊在明面上说,那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下半夜季白睡得挺好,整个上午几乎也都睡了过去。洪少秋进门的时候他正吃午饭,右手抓着勺子从羊肉汤里捞烤到微焦的饵块,左胳膊整个儿伸给护士,那架势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胳膊就算豁出去了随便你怎么折腾都行。护士先是在指尖捅了一下採血测血糖,然后又用火柴那么粗的针头攮进肘窝中间的静脉,抽了老大一管血,洪少秋看着都替他疼得慌。 季白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进来,嘴里继续问护士:“美女,你说上午有人来看我,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当高干病房像超市似的,想进就进?”护士手势纯熟地拔出针来,拿根棉签按在针眼上。洪少秋想接手过去,被护士妹子瞪了一眼,朝卫生间方向一指,“先洗手!”然后把先前没说完的后半句接上:“待会我把访客登记本拿给你,一长熘人名,都是来看你的。” 洪少秋洗完了手,大拇指压住了棉签牢牢摁在季白肘窝里,俩人离得近,季白也不避嫌,勺子从碗里挑了一大块羊肉送到他嘴边:“张嘴。” “怎么不问我抓到没有啊?”洪少秋把勺子抿进嘴里,嚼着,问话就有点含糊。 “让你盯上了还能跑?我不信。”季白笑,他两天没刮鬍子了,下巴上冒出点胡茬,看着有点沧桑感,脸色倒是还不错,睡足了觉眼睛都格外亮些似的,“其实他要是不跑,我们还真没证据抓他。” “抓回来了,放心,已经移交给省厅的督察了。纸包不住火,做事再怎么滴水不漏,或多或少也会留下痕迹,何况他离滴水不漏还远着呢。”洪少秋把嘴里的肉咽下去,近前吻了下他嘴唇,语带双关:“嗯,好吃。” 季白笑笑,勺子在碗里转了两圈,决定还是不问具体细节的好。感情上,他绝不相信从他一进缉毒大队就爱护有加的头儿会是内鬼,但理智上这是唯一的可能,除了大队长,还能有谁清楚地知道全队每一次行动,包括临时决定的那些?他晃晃胳膊,示意洪少秋不用再压了:“省厅上午给我打电话了,取消停职处分,在没有新的人事任命以前,暂代大队长职务。” “挺好的,”洪少秋点头,“你看,他本来极力想避免的就是这个局面,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还不是一样。” “也一样,也不一样。”季白舔了下嘴唇,苦笑,“假如我是因为这回卧底行动立功受奖,顺理成章再提一级,那我应该会觉得很开心,觉得这是我应该得的,但是像现在这样——”他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其实我想了半天了,这算不算是拿别人的血染自己的红顶戴?就算是主观上我没有这个意思,今天来看我那些人,心里未必不是这么想的。” 第40页 洪少秋把碗拿到一边去,隔着小桌板抱抱他:“我还是那句话,来国安跟我混算了,离家近,而且我觉得你适合国安。当然要是你觉得在云南发展更好,那我也不拦着,毕竟在这边还有二哥能多少照顾照顾你。”他手指顺着季白嵴柱一下一下轻轻抚过去,像要在深海里捉起一尾鱼,“全看你自己选择,我不强求,你也别勉强自己。” 48wee to beijing 洪少秋第三天就回了北京,一周之后季白出院,谁也没告诉,自己熘熘达达地出了军区医院花团锦簇的院子,打个车回了宿舍。上班时间楼道里没什么人,季白得以不受打扰地在整个宿舍楼里转了两圈。他在云南呆的这几年基本都住在这里,有人结了婚热热闹闹地搬出去,也有人牺牲了,父母红着眼圈流着眼泪把遗物带走,季白以前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离开,然而此刻他觉得已经不再留恋这里了。很难说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停职那一天一反常态的安静,或者是从省厅让自己代理大队长开始就没断过的探视和打听,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队长。 前后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季白打开房门,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床重新铺过,很平整,枕头边上放着一摞衣物,是他扔在酒店房间里那些,最上头压着他的钱包。衣服叠的不怎么好,还不如他自己弄的,不过简直值得拍照留念。季白笑着拿过钱包,刚打算揣进兜里就觉得手感不太对,钱包鼓得好像过年前的小猪。他打开看了眼,洪少秋在里头塞了几千块的现金,一张背面写着密码的卡,还有张飞北京的机票。 要是洪少秋现在在这儿就好了。他想起拥抱的时候洪少秋箍在后背的手臂和贴在脸颊边的温度,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渴,需要很多很多水,或者吻也可以。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些具有决定意义的关键时刻,属于季白的时刻之一就是现在。直到这时他才真的下定决心离开云南回北京去,更确切地说,是回到有洪少秋在的那个北京去。 做出决定之后的事就比较简单,季白抽出机票打算看看航班信息:国航,执飞738——嗯,还行;中午十一点多起飞,下午三点多落地——也凑合吧,正好到了之后收拾收拾吃晚饭;日期是……昨天?他哭笑不得地把机票甩一边去,掏出手机自己定了今天下午的航班。 这两天国安九局的办公室里气氛很不好。洪少秋浑身散发出一种“把你们的活儿都给我干利索了最好不要来烦我”的气场,对每个人的要求都格外严格。要是出了漏子,他也不训你,拿眼神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审视你一遍,把文件夹往桌子上啪地一扔,报出什么地方有什么错误,最后还加上个降调的结尾:“听懂了吗?” 哪还有人敢说不懂啊。 搞不清头头为什么从春天般的温暖一夜之间变成冬天般的冷酷,几个脑筋活络的小朋友简直想合伙集资送洪少秋一个大保健,又怕事情败露被修理得更惨,最后像所有拍脑门想出来的计划一样不了了之。 洪少秋以身作则,连着加了两天班,吃住都在办公室,到第三天下午终于有点顶不住了,下楼去买咖啡。 九局办公室秉着大隐隐于市的思路,在一幢普通的写字楼里,楼下不远就有家永远需要强调是多大杯的连锁咖啡店,供各路苦逼上班狗振奋自己。洪少秋出门右转,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连名带姓地、坦荡荡地、欢喜地喊他:“洪少秋!”他差不多是一格一格慢动作似的回头看过去,季白活蹦乱跳好端端地在那儿,两腿分开点儿骑在行李箱上,沖他笑着伸手挥挥:“洪少秋!” ——写字楼附近有家条件过得去的酒店非常必要,洪少秋想。 他们在电梯里就忍不住飞快互相吻了一下,洪少秋屈起食指敲敲季白的箱子:“还没回家?” “嗯,刚下飞机,先来见你。”季白做了个鬼脸,“完了,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你是不是特得意啊你?” “这还不应该得意吗?”洪少秋笑起来,拉住季白的手走出电梯,“是不是我一走你就开始想我,觉得这辈子非我不可,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来的北京?” “少看点电视剧,对脑子好。”季白做了个噁心要吐的表情,洪少秋利索地刷卡开门,揽着季白径直吻到床上去:“我得代表北京人民热烈欢迎你一回,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wee to beijing。” 至于到底热烈欢迎了几次,谁知道呢…… end [楼诚衍生]澜沧江上 之 销金窟 “我的亲三哥诶!我求求你了,要不是实在没别人,你说我哪敢麻烦你是不是,看在发小的交情上就帮兄弟一回吧……” “告儿你啊赵寒,少他妈跟我这儿灌过期迷魂汤,合着你小子吃喝玩乐的时候没我,堵枪眼的事儿想起三哥了?”季白眯着眼无声地乐,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来给自己点根烟叼上,颇有玩心地吐了个烟圈,口气可是凶得很。 “哎呦喂这话说得可太昧良心了啊,我们这小半年组的局哪回没叫你,你哪回出来了?”赵寒叫完屈又开始往外许条件,“顶天一个钟头完事,今儿你一切消费都我买单,怎么样,哥们够不够意思?” “行——吧。待会儿我联繫你,到时候再细说。”季白抬头看见洪少秋一手一杯咖啡地从电梯出来,罔顾发小儿还在电话那头叽叽歪歪地强调这次行动的重要性,迅速挂了电话又清了通话记录,第二口烟刚好喷在拉开车门的洪少秋脸上。 “……欠的你。”洪少秋在副驾上瞪他,季白略微有那么一丢丢心虚,抬手摘了菸捲塞进洪少秋嘴里,手指趁机在丰满的心形嘴唇上一按,笑道:“跟洪队请个假呗,刚才老爷子让我回一趟,不定到什么时候,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等我。” 洪少秋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痛痛快快地点头:“正好前边两站地有个稻香村,给咱爸再买点松仁小肚什么的?” “真有能耐下回你当面这么叫一声,你看‘咱爸’打不打死你。还没打大清门抬进来呢,这就咱爸了?可要点脸吧。”季白刚才那点心虚瞬间烟消云散,灌下半杯咖啡咂咂嘴,“走了啊。想着给我留门。” 洪少秋抽完半根烟刚开出地库,电话响了,这号码他没存,但瞄一眼就想起来了,那是季白家的座机。就算季白会飞,半根烟的功夫也到不了家啊?难道是季老爷子调虎离山?他半惊半疑地接起来一听,发现是季妈妈,说季白好久都没带他回去吃饭了,是不是这一段工作太忙,又委婉地问这周末他俩有没有时间。——嗯?!这里头有猫腻!洪少秋嘴里和季妈妈聊着,还强行分出一半脑子考虑季白打算玩什么花样,单手把笔记本打开调出定位程序,发现季白的手机正顺着四环一路往东,正好和回家的方向相反,速度还挺快,不禁恨恨地磨了磨牙:这小王八蛋,撒谎眼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第41页 此时此刻,轿车后座上正敞开衬衫往里藏摄像头的季白季三哥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赵寒从裤兜里左掏右掏,翻出张皱巴巴的纸巾,角上还有肯爷爷的头像。季白嫌弃地抽抽鼻子:“行了行了,先说正事,来接货的有几个人?” “两个到三个,可能带刀,应该没枪。”赵寒搓搓脸,从改不过来的狗腿小跟班模式切换到刑警队副队长,“这伙人够警惕的,我们通过拆零包的扒出这条线,本来要通过下家交易钓出来,结果那两天治安整治,把孙子惊了,怎么钓都不动弹,这不……” “这不就求着你三哥了吗。”季白借着后视镜左右照照,觉得多少还能看出来点儿走线的痕迹,灵机一动,“赵寒你去买个纹身贴来,大一点的,越花哨越好,快去。” 半个小时之后,季白叼着烟从车里下来,衬衫敞到第三颗扣子,露出胸口花里胡哨的纹身,脖子上半斤多的金鍊子底下坠块碧盈盈水汪汪的翡翠观音,腰里h字的皮带扣金光闪闪,手里还牢牢挽着只黑色的密码箱,看着又像个“社会人儿”,又像个做生意的。赵寒他们之前在网上冒充上家和毒贩子谈了好几天价钱,双方约好今儿交货,定的地方叫满庭芳休闲会所,季白一看门口两排旗袍开叉能开到股骨头的迎宾就知道这是个高级鸡窝,偏偏大厅还假模假式地装修成高级酒吧的样子。他挑了个靠墙又斜对着门的散座,用昆明口音叫了半打虎牌慢慢喝,桌面上一盒云烟随意扔着,烟盒上面还并排摞着两根,一根过滤嘴朝着自己,另一根指着对面的空位。 喝到第四瓶啤酒的时候终于有人过来搭话了,是个极瘦的中年人,三根筋挑着个风干的脑袋,嘴唇几乎包不住牙齿,冲着烟盒伸过来的手像一把枯枝。吸毒的人季白见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看这人都挂像成这样了,眼皮子掀了一半又落回去。 “老闆哪里发财啊?”那人问得谄媚,季白没理他,又从烟盒里拿了根烟放到原位,冷冷道:“克叫你家老闆过来,看你身板都糟了,未必除了烟不整点别样?” 他在云南呆了好几年,一口马场普通话能以假乱真,对方盯了两眼他身边的密码箱,掏出手机按到一半又停下,谨慎地问:“以前怎么不见老闆来北方玩?” 季白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又烦又傲:“你们求着我买,不是我求着你们卖,送到家门口的货不吃,你跟我回云南?” 季白这厢演得十分投入过瘾,就没注意到从员工通道熘进来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洪少秋穿着服务生制式的白衬衫黑马甲,半张脸隐在墙角处的黑影里,眼神先是惊讶,不知道季三哥这是被谁当饵使了,随即又转为笑意,心想季白扮毒贩子只有一点不像——犯罪分子哪有长这么好看的。 没等他感慨完,季白已经起身跟着那人往里面更隐秘的包间区域走了,洪少秋还观察了一下有没有人接应,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结果一个跟上的都没有。难道让三儿自己对付接头的?做饵也不是这个做法啊!洪少秋急了眼,顺着金碧辉煌的走廊就要往下追,追到一多半发现自己还是多虑了。走廊两边的包间里呼啦啦冲出十来个人,边跑边拔枪,看来是三儿那头已经发信号让兄弟们去抓人了,他停下脚步,果然不大会儿就从拐弯处的小包间里押出三个用衣服蒙着脑袋的,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出去,只没有季白。 季白也是,这有什么不能跟自己说的?洪少秋想起他刚才那个架势,那个不可一世又拽又diǎo的眼神儿,简直等不到回家再办他了。正心猿意马,身上的对讲机里传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068叫了至尊套餐,赶紧给上酒。” 洪少秋抬头看看拐弯处包间的门牌号。 068。 嚯,这不巧了么不是? warning:季洪瞩目 既然赵寒已经说了今晚“一切”费用都算他的,季白还真考虑了下要不要找几个妹妹来坐檯,主要是一个人喝酒实在没意思。自打从云南回来他就基本告别声色犬马的夜生活了,难得有重温旧梦的机会,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劲头。听见门板哒哒响了两下,季白还以为是妈咪带着人来给他挑呢,懒洋洋地往屋角的沙发里一靠,心想第一波来的肯定姿色不怎么样,结果门一开,进来个低着头的服务生,好像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前摆放着酒水的小推车上。 “先把那瓶皇禧开了,不要冰啊。”季白吩咐一句,就手从烟盒里弹出根烟,正找火机呢,眼前腾起一朵忽闪忽闪的小火苗。他心想这服务生还挺有眼力见儿的,反正赵寒报销,待会别忘了多给点小费,垂眼凑上去的当儿忽然发现举着打火机那只手……好像在哪儿见过,特别眼熟。 “好的,不加冰是吗,请问先生还需要什么服务?”洪少秋收了打火机沖他不怀好意地笑,“前台让我跟你推荐一下新来的美女,怎么样,来两个?” 季白被抓了现行,脸上不但没慌,反倒露出点嗔怪来,一边主动抬手解扣子一边埋怨:“哎呀真是的,你看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儿……” 他胸口临时贴上去的纹身贴颜色极跳脱,再加上大金鍊子翡翠观音,这份令人目迷五色的俗艷之下,洪少秋的注意力反而集中在显得格外白皙的腹肌上。他伸出手指去摁季白浅浅的肚脐,又顺着肚脐往下,指尖灵巧地挑开腰带扣,心不在焉地笑道:“我说了季三哥能穿成这操性?你别说,打扮打扮还真挺像犯罪分子的。咱商量商量啊,能不往我脸上喷烟吗……操你干嘛呢你?!” 季白方才趁洪少秋色令智昏往他脸上喷了口烟,随后不知从哪儿掏出副手铐把人结结实实铐在墙角的暖气管子上,此时一扬手把手铐钥匙丢到门口,洋洋得意地去挑他下巴颏:“你放心,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我操这句词儿太他妈邪恶了,带感!” “……三儿你先把我放开,”洪少秋晃晃手铐,发现这还是他们九局年初配发的升级版本,越挣扎越紧,“我也没说什么啊,咱俩之间还至于这样嘛?” 季白煞有介事地摇头:“太至于了!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都在上边多少回了?这做人啊,太鸡贼也不好……”他用虎口卡住洪少秋的脖子,笑嘻嘻亲了一口,又痞气十足地去搂腰摸屁股,“先让哥哥痛快痛快再说。” 洪少秋气极反笑,压着嗓子放狠话:“季三儿,咱可想好了再说,你是谁哥呢你!” 季白一巴掌斜着抽他屁股上,眼梢挑起来点:“想好了,谁在上边谁是哥。”洪少秋能动弹的那条胳膊被反扭过来摁在后背上,脸冲着墙,裤子从里到外扒到脚踝。季白咬着他耳朵说荤话,摸他两腿之间的玩意儿:“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洪队,从咱俩刚认识那天就想铐着你从后头操,操到你站不住为止,信不信?” 洪少秋也不知道这人的意思是“信不信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还是“信不信操到你站不住为止”,总之两个问题都没法儿答,干脆抿紧了嘴唇不吱声。可惜总有些地方是理智无法控制的,比如揉搓几下就半勃——其实还不止半勃——的阴精,季白满意地轻笑,语气轻佻得过分:“对,该硬就硬,伺候好了哥哥多给你小费啊……” 第42页 他妈的。洪少秋明知道手铐越挣越紧,还是忍不住又狠狠拽了两下。舌头又潮又热游进耳廓,手指圈住龟头下面一点的肉棱,后背感觉硌着个硬硬的什么,要反应一下才能记起是季白挂着的那块翡翠。这小王八蛋还越闹越起劲,掰着他命根子犯浑:“洪队你说,我要真是犯罪分子,怎么就把你弄这么硬了?我觉着,”手掌包住柱身摩擦了几次,洪少秋闭了眼睛,额头抵在浮夸的壁纸上,季白自顾自说下去,“——得比你操我的时候还硬吧?”洪少秋完全不同意这个判断,回头张嘴想反驳,季白立刻吻了上去,舌头强硬地在他嘴里搅了两个来回,又险险在洪少秋发力要咬之前退出来,季白脸上带一点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想咬我。” 这家休闲会所既然有小姐,安全套润滑剂什么的也当然少不了,季白撇下洪少秋在屋里翻了一气儿,果然找到几盒没开封的冈本,手指抹两下包装铝箔里的润滑就往洪少秋后穴里进,嘴里还虚应故事非常不走心地哄他:“忍忍啊,保证一会儿就舒服了。”完全是欺男霸女的京城阔少做派。正扩着,有人怯生生敲门,洪少秋倒吸一口冷气,季白手腕又转了多半圈,低声笑道:“怎么,洪队也怕让人瞧见屁股?” 他们对于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了,季白三根手指拢着往前列腺上发力一按,洪少秋便忍不住轻哼出声,尾椎向上捲起一波无法抗拒的快感,慡得他微微弓起了背,一时竟真的有些膝盖发软,但这还只是开胃菜,季白找对了地方便一下一下不停戳弄起来。洪少秋隐约听到重物掉在地上的声响,迟钝地意识到季白大概也脱了裤子,然后就被下一次有力的按压刺激到发抖。他一直忍着不肯出声,奈何季白今天下定决心要把犯浑当情趣,啜住他耳垂胡说八道的贫:“倒是叫两声好听的啊?不出声可不行,多不敬业你说,这你还能有回头客吗……” “季三儿……你给我等着……”洪少秋这会儿光剩下咬着后槽牙发狠了,季白脆生生诶了一声:“行行行我等着你的,诶你是不是快射了啊?先忍忍!哥哥还没进去呢……” 洪少秋喘得越来越粗重,他确实快到高潮了,感觉只差那么一点点,像走在悬崖边马上就要一脚踩空坠落下去,那种极乐让人既恐惧又期待,但却迟迟未至,他甚至觉得季白可能是有意在延长高潮之前的时间,然后就被毫不留情地填满了。季白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从容不迫,抽插的幅度和频率都带着狠劲儿,一手搂着洪少秋的腰不让他逃开,另一手始终在他阴精上爱抚,没几下就把洪少秋操射了,后穴痉挛着紧紧裹住深埋在肠肉里的性器,夹得季白往外拔都格外多用了两分力,然后再又深又重地插进深处,把因为高潮纠结在一处的肠壁重新噼开,龟头紧贴着前列腺剐蹭过去,还没软下去的阴精顶端就又淌出一点余精来。季白把满手白浊顺手抹在洪少秋小腹上,精液把浓密的耻毛湿成一绺一绺,又掐住洪少秋的腰逼他把屁股再翘高几分,攻城拔寨似的操得越来越猛,穴口渐渐磨出yin靡的水声。 季白这路弄法一般人估计受不住,又凶又蛮,慡也是真慡。软劲儿掺着麻从肠壁向洪少秋的四肢百骸过电一样蹿,他拿不准自己叫出声没有,可能是没有,因为季白还在不依不饶地抽插个不停,像是要把肠壁磨擦到烧起来,然而那烧灼里又升起令人颤慄甚至恐惧的快意。强压下去的呻吟在这场近乎疯狂的交媾里凝成了固体堵住咽喉,眼看要把他憋到窒息,季白摁着他的后脑勺强行吻上来,其作用差不多等同于人工呼吸,洪少秋热烈地撕咬着送上门的两片薄薄嘴唇,在吻和咬的间隙,季白搂住他的腰且喘且笑:“劳驾打听个事——你怎么找着我的?” 这回轮到洪少秋装没听见了。 季白射完今晚第二发的时候洪少秋确实有点站不稳,低声要求“让我歇会”,等季白捡回钥匙开了铐子,冷不丁看见他上身马甲背后一片花花绿绿的,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胸口,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是纹身贴掉了色。他顺手摘下金鍊子往洪少秋脖子上一套:“给,连出台带小费,够不够?” 洪少秋没好气,眼神瞄一眼从进来还没人动过的小推车,季白一拍脑门:“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儿有人出钱,皇禧这档次不行啊,让老闆换瓶李察咱俩回家慢慢喝?” 洪少秋特别不贊成地摇头。 而正忙着预审的赵寒没听见手机响——那是网银的消费提示信息:满庭芳的顶级套餐,再加一瓶李察。 [楼诚衍生]澜沧江上 之 吃瓜 上 “先对表,现在是北京时间15点25分,”洪少秋环顾一圈,身边站着坐着的都是他的精兵强将,可惜让三十多个小时火车折磨得一点看不出精气神儿来。“夜长梦多,火车18点左右到站,下车之后兵分两路,我去联繫当地同志配合,季白带人马上做入户摸排,——算了摸排让叶晗去,别打糙惊蛇就行,季白你跟我一路,争取干净利索来个瓮中捉鳖。谁还有问题?” 蔫头耷脑的同志们纷纷小鸡啄米式点头,季副队顺嘴往驴子前面吊了根胡萝蔔:“都精神点儿啊,任务完成了洪队请客,正宗烤全羊!” 乘警休息室里爆出的欢呼把外面推着小车卖盒饭的乘务员吓了一跳,洪少秋在大家吞口水的间隙里扭头和季白哭穷:“烤全羊太贵了,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咱俩领这帮小兔崽子撸串吧?不都是羊嘛!” 季白笑嘻嘻地答他:“没钱我借你啊!咱俩这交情,是吧,还不还无所谓,”洪少秋知道按他的脾气肯定有下半句等着呢,果不其然,“你写个欠条就行,按完手印我挂墙上,谁来都能比对洪队的指纹。” 一时间气氛轻松起来,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会儿,也精神了不少。他们这次的行动规模只能算中等,统共不到十个人,按理说洪少秋和季白也用不着一起带队,但他俩前几个月各自上了个大案,连见个面都难。季白前天才从专案组里撤下来,本来打算回家混吃等死好好休息两天,洪少秋硬是把收尾行动的难度说得天花乱坠,最后如愿把他也列进了抓捕小组里,还好意思跟局长说是季副队主动要求的。 抓个人季白没觉得能有多难,倒是洪少秋道貌岸然的水平明显见长,看这个不要脸的劲头,提副局大概指日可待。 祖国地大物博,这地儿和北京有两小时时差,下午六点太阳还毒得要命,从火车上下来一动就是一身汗。他们和市局打过招呼,叶晗便直接跟着社区警务站熟悉入户流程去了,洪少秋租了辆当地牌照的面包车趴在目标暂住的小区门口,车里塞满了被太阳烤到半熟的孩儿们。季白熘熘达达绕着小区转了一圈,发现这几幢六层居民楼周围根本没有围墙,地形十分复杂,尤其是一楼住户有不少还把住宅改成了门头房,且生意都很不错,进进出出的群众很多,光靠现在几个人肯定控制不过来。洪少秋对着地图上季白标出的出口和通道参详了半天,直接拍了板:“先撤吧,等叶晗那边的情况反馈回来再说下一步。” 第43页 “洪队,你不是说咱们要瓮中捉鳖么?” 新来的应届生最大的好处是不懂就问,最大的缺点是什么都不懂。洪少秋一边把车倒出去一边教育他:“瓮中捉鳖也有三种可能,抓住了当然好,要是王八跑了呢?万一更倒霉一点,王八吭哧一口咬了你手指头呢?”季白在副驾上噗地笑出声来,又从眼角斜睨他一眼,洪少秋让这一眼看得还挺美,大方地从兜里摸出张一百块来丢到后排,“那个谁,待会去给大伙儿买俩西瓜,解解渴。” 没多久西瓜就买回来了,最大的那个给了他俩,洪少秋掂掂分量足有二十斤。他们出差的住宿标准好几年没变过,撑死够住个快捷酒店的,洪队和季副队理所当然地住一屋,洪少秋捧着西瓜过来的时候季白正在玩手机,咔嚓咔嚓连拍了四五张,洪少秋还特别配合地摆了个丰收喜悦的姿势,跟年画里抱着鲤鱼的大头娃娃似的。季白盒盒盒盒笑倒在床上,当睡衣穿的t恤蹭得卷上去,半遮半掩地露出腰窝,洪少秋把瓜放到电视边上,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季三儿你特么存心勾我是吧?” 待会儿很可能还要行动,现在真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季白利索地翻身坐起来把下摆拽整齐了,结果领口里又露了多半截锁骨,一个多月没开荤的洪少秋忍无可忍,摁着季白后脑勺狠狠吻下去,膝盖很自然地楔进他两腿中间,顺着大腿一路向上,又在堪堪抵住关键部位的时候愣是停了下来。 “你那边……危不危险?”洪少秋哑着嗓子努力把话题带回正轨,季白摸摸他脸颊,低声道:“还好,没人受伤,算是运气不错。叶晗说你这一组已经伤了三四个了,天天提心弔胆的,又忍不住要跟她打听……” 于是他们又吻了一回,煞风景的是亲到一半有人锲而不捨地敲门,说给他俩送了西瓜刀来。洪少秋去开门的时候那倒霉小子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生怕洪队拿着现成的西瓜刀就把自己ko了一遍又一遍,至于门板差点摔在脸上这种事比起来那就不足挂齿了。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又去敲了门:“洪队,叶晗身上的摄像头已经发回图像了!” 本地社区入户调查是常事,主力阵容都是以女性为主,少则三人,多不过五人,所以叶晗混在里面并不显眼,目标的妻子很快给他们开了门,然后叶晗就吓了一跳。那大概是个年轻女人,但即使在家也裹着密不透风的黑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地上没铺地板也没有瓷砖,两个小一点的孩子光着屁股在水泥地上爬,最大的孩子躲在妈妈背后朝他们看,揪着长袍的小手脏得看不出本色。社区的大姐问她家还有没有别人,女人一脸没听懂的表情,问她能不能听懂还是那个表情,最后让维族同事和她说维语,女人结结巴巴地说了两个长句子,维族同事翻译说她丈夫去夜市做生意去了,她又做了个炒菜的动作,补充道:“polo!” 正看着现场直播的洪少秋摸摸下巴:“夜市人多吗?咱们看看去。” [楼诚衍生]澜沧江上 之 吃瓜 中 省会的夜市热闹得紧,马路两边的大排档一家挨着一家,拉面凉皮烧烤小龙虾一样不缺,锅铲声碰杯声笑语声此起彼伏,和任何一个城市的夜晚别无二致。洪少秋把手里的人分成三个小组撒出去,自己站在生意最好的烧烤摊边上,手里举了根大串慢慢吃着,脚边的那瓶乌苏空了一半。 “洞么洞么,目标刚才接了个电话之后正在收摊,有可能就此脱钩,请求立刻抓捕。” 耳机里是季白的声音,他刚才跟着前导小组走的,正是此刻最接近目标的人之一,但事出仓促,洪少秋看看周围的人流密度,沉声回覆:“暂停抓捕,马上后撤,”季白明显犹豫了,洪少秋又重复一遍,“马上后撤,执行命令!” 五分钟以后,一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三轮车经过他面前,推车的是个脸颊下巴都剃得青瘆瘆的男人,车上一大锅扑鼻香的抓饭还闪着油光。洪少秋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几步,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只有两三米,对方毫无察觉,嘴里喊着借光借光让一让,从人群里费劲巴拉地挤出去了。 叶晗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洪队,刚才目标的妻子抱着孩子下楼打车,我跟上了,好像是要去医院。”洪少秋立刻切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公共频道:“目标家里有突发事件,他本人没惊,具体的回去再说。” 前导小组的另外两个人若无其事地拎了几个打包盒晃悠过去,季白坠在他们身后不远,手里好像捏着什么,一转眼又没了。洪少秋把那瓶乌苏递过去,季白伸手来抢只剩最后一块肉的大串,吭哧一口从签子上拽下来,口气不善:“凭什么让我喝你剩下的?” “你喝几口我再喝,不就是我喝你剩下的了?”洪少秋笑,额头一层细汗,再开口就比刚才随意许多,“你自己看看这人群密度,就算王八咬不着你,那咬了别人也不行啊!”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季白刚才的位置确实很好,他在目标侧后方,扑过去摁倒也就是两秒钟的事儿,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强行后撤多少有点不情愿,刚才那句凭什么就问出了几分火气。 “三儿,你不可能总是沖在第一线,谁也不可能亲手抓住所有嫌疑人。”洪少秋当然看得懂他的表情,索性把话挑得更明,“咱们今天是来踩点的,没通知地方同志控制人流量,也完全不熟悉周围环境,最前面的就你们一个组,除了你之外那俩都没带枪,怎么保证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和你自己的安全?” 这番官腔有理有据有节,非常高明,季白拿过酒瓶子来仰头灌了一口,又是摇头又是嘆气:“唉,老话儿说得真对,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洪少秋笑着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季白先是板着脸呸了他一口,又绷不住也笑了,从兜里扥出两把明晃晃的不锈钢勺子:“吃瓜不拿勺,等于没吃着——赶紧开完会咱俩吃西瓜呗,热死了。” 说起来洪少秋的行动计划也没什么特别高难的环节:明天夜市上两个人在目标隔壁摆摊,负责控制液化气罐和菜刀;两个人去吃抓饭,负责给目标上铐子;两个人在后方包抄,防着对方逃跑;剩下俩人换身衣裳,就是清理非法占道经营的城管和协管员,负责挑起矛盾先下手为强,最好能当场制服;叶晗负责机动支援。总之思路还是瓮中捉鳖的那个思路,但捉得更加细緻科学。唯一悬而未决的问题是由谁来当城管,洪少秋手下的孩儿们很有眼色,一半说洪队另一半说季副,最后洪少秋一挥手:“叶晗明早去借城管制服,现在散会,该干嘛干嘛去。” 应届生走在最后头,耳听得背后咔嚓脆响,回头看见季白手里一尺多长雪亮的西瓜刀,切个瓜切出了砍人的气势,一缩脖子赶紧熘出去。洪少秋关好门把勺洗了,两个人盘腿对坐挖西瓜吃,季白一边噗噗吐籽儿一边提条件:“我可不当城管啊。” “那协管员?”洪少秋逗他,“协管那衣服更像狗皮。” 第44页 季白敏捷地从洪少秋面前的半拉西瓜里抢走了瓜芯最甜的那一勺,还挺理直气壮:“我去他隔壁摆摊不行吗,你带新来的那个。” “可拉倒吧,你是会摊煎饼果子还是会拉面?”洪少秋笑,“你家就没有一个会做饭的,基因里压根不包括这个。” 季白擦去嘴角的西瓜汁,不得不承认洪少秋说的对。他妈都做了小四十年的炸酱面了,至今还是咸得像打死了卖盐的,吃一碗面最少要配三杯水。他眼珠子转了转:“我可以……嗯,手机贴膜你看怎么样?多有技术含量!” “那你还不如在他摊儿对面要饭。”洪少秋又给他一勺西瓜芯,笑道,“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拿个饭缸子往那一坐就行。” “洪少秋。” “诶,干嘛?” “操你大爷的!凭什么让我要饭去?!” 季白想了下自己面前摆个饭缸子的场景,愣是让洪少秋气笑了,舌尖蜷起来顶着几粒西瓜子儿往他脸上喷。洪少秋一偏头躲开,伸长了腿拿大拇趾去挠季白脚心,眯着眼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嗯?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准赖。” 他这句话的重音落在“压”上,那个嗯是鼻音,又黏又腻地往上挑,话里话外全是暗示勾引。季白这二年下来对这人还是有了点免疫力的,叼着勺儿也伸腿踹他:“你充其量也就大我半级,这句话用在咱俩身上我看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就因为是半级,所以你才没死嘛。”洪少秋沖他眨眨眼,后半句话没说,但季白已经自行联想到欲仙欲死死去活来之类的限制级内容,吃了一半的瓜仿佛都化成小腹处沉甸甸的压力,像有只手正从肚子里头往外揉。他还是觉得不太对,想了想说:“等……等明天任务完了的好不好?” 洪少秋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是水汪汪的。 [楼诚衍生]澜沧江上 之 吃瓜 下 所以“男人用下半身思考”这句话真是毫无道理,洪少秋思考得出的结论确实最好还是等到明天,但下身根本不听他的,光顾着硬了。 “我想想……最少得有一个月了吧?”他捏着季白的手一根根的摩挲手指,带着枪茧的指尖滑进指fèng,“上次还是在家里做的——你跟我说实话,在专案组的时候自己弄了没有?” 季白想甩开他的手去洗手间,又有点儿捨不得,睫毛扑闪两下就垂下去:“我要是说没有呢,你信吗?” “啧,还嘴硬。真以为我不知道?上个礼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干嘛呢,是不是一边听我说话,”洪少秋把人拉过来搂在怀里吻着鬓角,舌尖又轻又慢地舔过耳廓,而且竟然还没耽误说话,呼出的热气灌了季白一耳朵,“……一边忍不住就摸这儿了,嗯?要射的时候还憋着不敢喘气,怕我发现,对不对?” 季白呼吸急促了些,不太明显,也可能是有意克制住了自己,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在那儿摆着,洪少秋揉一把他腿间的物件儿,对硬度很满意:“你这根鸡巴可比你老实多了。”说着拉开拉链,两根手指头勾进去摁在冠状沟上,指肚稍微来回刮几下季白就放弃了反抗,两条腿松松散散地敞着,反手勾住洪少秋脖子往前拉,乱七八糟地主动亲他,又很快被反过来含住嘴唇慢条斯理地吮,最后整个人都软瘫热化在洪少秋怀里,嘴唇半开半闭着喘息。洪少秋塞了根食指进去,季白就含住指节乖乖地舔,嘴里又热又湿。好歹他还自己撸过,洪少秋这一个多月过的可以说是和尚日子,龟头从内裤里放出来的时候就淌着晶亮的前液,硬得快杵到小腹上,季白掌心刚拢上来已经湿了满手。他吐出嘴里的手指,面红耳赤地俯身下去含住那根东西,连吸带裹弄得洪少秋两腿发软,哑声道:“再这么吃可真射你嘴里了啊……” 季白鼻音嗯了两声,洪少秋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让不让射嘴里,已经被接连的几次深喉慡得说不出话,紧接着就缴了枪。大概是憋狠了的关系,他这趟射得比往常多,也浓,呛得季白咳嗽了好几声,来不及吞咽的口水——也许还有精液——顺着下巴滴答到床单上,湮出杯口大的湿渍。 洪少秋喘息着勒住季白的腰亲他,从他嘴里尝到自己的味道,又抓捏着臀肉往两边分开,用刚才被舔得湿漉漉的指尖捻开穴口。季白配合地抬起条腿扣在他腰上,嘶地吸口气,舌尖在嘴唇上舔舔:“洪哥你先等等……” 可惜这时候叫哥已经没用了,洪少秋笑着吻他,指腹从前列腺上擦过去,带起一波浅浅的苏麻:“怎么了?位置不对?” 季白再说不出话来。太久没做了,光是前戏和扩张就难耐到令人疯狂,抵在前列腺上的从指腹变成更有力的关节,一下比一下重的按压让他大腿都跟着哆嗦。洪少秋加到两根手指,又翻了个身把他压在下头,滚热的嘴唇贴过来落下无数情话和亲吻,淋了半瓶润滑的穴口很快被手指搅得水声连绵,小腹又酸又胀,季白咬着嘴唇忍住呻吟,脚掌无意识地在洪少秋大腿上摩挲,像是某种邀请或是催促,于是洪少秋揽着他腿弯把人折起来,膝盖几乎顶到胸口,摆成任人宰割的姿势,只等着阴精彻底把后穴凿开。 他们没关灯,季白能看见柱身上膨出的血管和青筋,至于它们是怎么刮擦着皱褶都已经撑平的穴口,再摩擦过湿软紧緻的肠壁的,用不着看他也能感受得到。他甚至强行分了一点神去想隔壁住的是谁,会不会听到,喉间的呻吟就又压成了喘息,其实断断续续的喘比真的呻吟出声还勾人。 洪少秋刚进去一点就觉出肠肉裹着润滑四面八方地吸他,紧得要命,他没急着大抽大送,只覆在季白身上一寸寸把自己楔进去,季白反倒主动拧着腰往里吞吃粗长的yáng句,热情得过分。他托着手里的两瓣臀肉重重捏下去,表扬似的:“季三哥今天可真紧,”后半句话被刻意压低成气声,“……也真够浪的。” 季白自己也知道小腹酸胀至少有一小半是吃多了西瓜的缘故,看洪少秋大有一做半宿的架势,又要伸脚去踹他:“……你,你快点儿!” “刚才都射一次了,第二次肯定快不了……”洪少秋撤出来些再重新顶进里头,饱满火热的龟头贴着最敏感的地方碾过去,节奏特别稳,一下下干得既慢且重,又伸手去摸他翘得老高的阴精,把铃口流出来的前液抹匀了,“再说真快了你就该不乐意了好吧……” 季白两条腿被洪少秋扯着脚踝架在肩上,整个后背只剩肩膀还陷在床褥里,每次被顶到深处的时候小腹就涌起海浪,尿意和快感此起彼伏不相上下,倒让他比平常还要敏感许多,洪少秋刚从容不迫地开了个头就有点熬不住了,闭着眼睛急喘,一把细腰来回来去地拧个不停,把身下的床单揉得稀皱。 “是不是弄疼了?”洪少秋握着他小腿吻一下膝盖。 第45页 “不疼,但是……你先停会儿行不行……”季白嘴里让他停,后穴里又一直吸着不放,洪少秋只当他在玩欲拒还迎那一套,抽送得越发卖力,重重撞到最深处揉弄,操得季白连脖子胸口都是红的,喘息里带点呜咽,下身胀得快要爆炸,又不知道到时候出来的是精液还是尿液,只能死死忍着,忍得从腿根到小腹都在抖。 洪少秋的控制欲里并不包括不许射这一条,他也知道季白从来不是抖m,往常做到这样早就射了,今天却迟迟不见动静。他捻开铃口打算揿下去,季白瞪圆了眼睛喊:“别——”洪少秋又抽送了几下,季白呻吟着箍紧他,脸上快活煎熬迷醉痛苦羞愧挣扎什么表情都有,洪少秋觉出不对,咬着牙退出来,低声问:“三儿,到底怎么了?” “我……我要放个水……” 洪少秋脸上的表情和挨雷噼了也差不多。季白考虑过了,实话实说固然丢人,被洪少秋至少笑话一个月是跑不了的,但要是真尿床上了的话退房的时候该怎么解释!他趁洪少秋愣神的功夫从他肩膀上把腿放下来熘进洗手间,谁知到了这时候又他妈尿不出来了!他给自己吹了个口哨催尿,没用;默念“放松放松放松”也不灵;刚想把水龙头打开通感一下,洪少秋已经缓过劲来跟着进了洗手间,和他一块儿站到马桶边上。 “硬着能尿出来吗?”洪少秋看看俩人还挺精神的那玩意儿,又估算了下角度,“这得尿个抛物线出来吧……” 季白盒盒盒盒地笑出声:“别闹,你在边上看着我尿不出来,快出去。” 洪少秋吓唬他:“要尿快尿啊,尿不出来正好我接着干你——”他伸手掐了把季白的屁股,“我操我的,你尿你的,怎么样?操射不稀罕,操尿了没见过,要不咱试试?” 季白吓得一哆嗦,马桶里淅淅沥沥响起水声。洪少秋笑嘻嘻地把浴缸放满热水,从后头一把捞住解决了膀胱问题的季白丢进水里——他第二次才做了一半,想跑?门都没有。 至于次日抓捕行动的时候季副跑得竟然还没有应届生快的怪事,洪队表示那是季副高风亮节给新人机会,至于孩儿们信不信嘛…… 哎呀呀洪队买的西瓜真甜啊。 [楼诚衍生]澜沧江上season2 皇城根下 1 苦逼公务员的一天 这天季白早上起晚了,本来还迷迷糊糊的,摸起手机一看时间立马清醒过来,两条长腿踢腾着下了床,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衬衫。扣了俩扣儿,发现这件衣服是洪少秋的,码数不对,自己穿着直晃荡,又更加手忙脚乱地扒下来,噼手把衬衫扔到赖着不起装死狗的洪少秋脸上。洪少秋其实比季白醒得早,本着闷声发大财的原则上下其手揩了半天油,这会儿藏在衬衫底下不出声地笑起来。 洗漱的时候,季白发现脖颈侧面的印子实在太明显了,哪怕把扣子扣到最顶上那颗也挡不住,一边刷着牙一边从浴室里伸出半拉脑袋:“洪哥,你这儿有膏药吗?” 洪少秋依然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地搁床中间横着,两腿之间那个玩意儿还挺精神。季白腹诽:就跟昨晚上丫少折腾了似的!他甩了两下手上冰凉的水珠子,过去顺手从底部往上掏了一把,冻得洪少秋一个激灵,这回是彻底没法装睡了,诶诶诶地叫唤出声:“季老三!你他妈下黑手!” “快起来!领导干部起点表率作用行不行?”季白单腿跪在床边呼噜洪少秋乱糟糟的头发,发现不管用,又薅着头发往起拽,“为了下岗再就业,我都让你潜规则多少回了?不能头一天上班就迟到啊!” “你迟到不迟到,还不是我说了算。”洪少秋把人拽倒搂住,下巴颏垫在季白肩膀上,模样特别小人得志,“再说你这段时间都干内勤,真不用那么积极。” 季白恨得牙根痒痒,扣着这人小臂来了个腕缄锁制,整个身子横在他肩上往侧面掰肘关节和腕关节。动作荒腔走板,他也不可能真下死手,但足够疼得洪少秋嘶地吸了口凉气儿:“好好好,我错了行不行,三儿你先松手……”季白左边嘴角往上勾了个小弧度,带点痞劲儿的乐:“叫你一句领导是客气,还真和我打上官腔——卧槽你敢反抗!!” 洪少秋冷不防腰背发力把他掀开,胳膊从身子底下抽出来拍了把季白的屁股:“关节技学得不到家,回头还得多练,”顺便又亲了一口,“最好重点练练髋关节柔韧性。” 写字楼底下的咖啡不好喝,季白和洪少秋各自捧了杯温乎豆浆嘬着往大堂里走。电梯刚上去,洪少秋看了眼挤在电梯门口乌央乌央的人,默默推开了楼梯间的门,在季白跟进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勾了下他的手,指甲在掌心里拖出长长的一道,痒得厉害。 “先说好了,在单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带职场性骚扰的啊。”季白说得严肃,架不住洪少秋回答得更正经:“放心,我一定公事公办,所以局里批了你半年内勤,我绝不会偷工减料提前放水的!” 他们俩腿都长,一步两三级台阶不在话下,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已经上到三楼。季白眼角斜了洪少秋一眼,知道自己玩儿不过他,明智地选择暂时搁置这个话题,问:“几楼?” “八楼半——到了你就知道了。”洪少秋两大步超过季白,志得意满,壮怀激烈,“从此上班也能看着你,下班也能看着你,多好!” “可拉倒吧,上班的时候你是领导,我得听你使唤,下班还他妈让你睡,哪儿看出好来了,你不亏心啊?”季白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个事,“咱俩可说好一人一次的,你自己说,你都欠我多少回了?赶紧还上啊我告诉你,旧帐未清,概不赊欠!” “来来,咱们这就到了,先给你办手续,这个问题留着下班再讨论啊。”洪少秋打着哈哈在八楼和九楼之间的缓步台停下,径直拉开左边墙上配电间的门,里头还有一道全金属门,看着就很高科技的样子,通常是锁的地方没有锁孔,中间凹下去一块刚好够放手指的。洪少秋刷了指纹把门推开,带着他往里走,穿过一条两边都是门的走廊,进了间和普通公司也没什么差别的办公室,走道旁边的传真机正在往外吐纸,蓝色隔板搭起的格子间里零零星星坐着小猫两三只,键盘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怎么说呢,季白多少有点不太真实的感觉——这个飘着煎饼果子韭菜盒子香味的地方,就是国安九局? 洪少秋清了清嗓子:“在家的都来欢迎一下新同事啊。这位是季白,以前是云南缉毒大队副大队长,和咱们也有过合作的,这回正式调过来了,九局又多一员猛将!” 一个梳马尾辫的女孩子从显示器后头绕出来,冲着季白伸出手,笑盈盈的:“你好你好,我叫叶晗,上次在云南我们见过的,”她调皮地吐吐舌头,眼神从季白脸上跳到洪少秋脸上,发自肺腑地握上去使劲摇了摇,“我——不是,我们早就盼着你来啦!可惜江源和守成他们出任务去了,不然今天我们一定要请你吃饭!” 第46页 季白不是没有见识过女孩子的热情,但通常那些女孩眼里都带着非常明显的爱慕,叶晗完全没这个意思,就真的是单纯地欢迎他,很高兴他能来,这让季白有点摸不清路数。洪少秋板着脸给他解围:“监控不用盯了?” 叶晗一扬头:“洪队,我都打了半年报告申请局里配备内勤了,盯监控、写报告、订快餐、印文件,这些事您不能都推给我干啊!我也是个外勤侦查员,不能因为我是女的就老让我干丫鬟的活儿!”她义正辞严说完了,偷眼一看洪少秋的脸色,觉得似乎不太对头,赶紧找补一句,“当然啦,要是上级不批,我也能理解,克服困难,完成任务,这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对不对,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洪队?” 洪少秋这回彻底黑了脸,季白微微一笑:“对啊,都是革命工作,只是分工不同。我就是新来的内勤,来,咱俩交接一下工作吧。” 2挑战上级权威的最好方式 说良心话,叶晗是个办事很利落的姑娘,啪啪几张即时贴往季白身边的隔板上一贴,交代工作的时候高兴得马尾巴都直晃悠:“这个是写字楼监控系统的密码,你放在边上没事瞄两眼就行。这个是内部网站oa平台密码,回头提交报告的时候用——诶你等等啊,”她噔噔噔跑回自己座位上搬了尺把厚的一叠案卷过来,姿势轻快得飞起,季白想说声要不要帮忙都没能插进去话,“这些是最近还没写结案报告的案子,有点多,回头我给你个模板。印表机有点爱卡纸,不要紧,拽出来拍两下就能好。还有,中午送餐的时候你下大堂接一下,”她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最后一件事:洪队不吃辣的,得给他单独订,或者强调不要辣也行。好啦我这边平常也就这些事,都不难,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随时来问我,成吗?” 季白点头,客客气气地笑道:“谢谢,很清楚,我明白了。” 哪怕仅仅是出于礼貌,他笑起来的样子也很迷人,眼神尤其真诚,从八岁到八十的女性大概都会觉得好看。叶晗下意识克制住对美的嚮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安全距离,又偷眼看看最里面用玻璃隔出来的那一小间单独的办公室。洪少秋正襟危坐,特别严肃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仿佛是感受到自己的视线似的,突然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于是曾经见识过boss狂躁低气压的叶晗又自觉离季白远了一点。 可惜的是季白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叶晗释放的善意,他看着桌上堆得老高的案卷,立刻觉得头疼起来。在云南几年写的报告加一块儿都没有这个多好吗?他深深怀念起别人负责写自己签字就好的生活。下岗再就业第一天,诸事不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叶晗对洪少秋格外……唔,体贴? 所以中午洪少秋在简讯里问他要不要出去吃饭的时候季白根本就没理,埋头坑次坑次敲键盘。洪少秋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石沉大海,干脆堂而皇之过来敲了两下桌子:“外卖订了吗?” “哎呀,刚才大伙儿的都订完了,怎么就忘了洪队!”季白特别抱歉,一口一个您,“真不好意思,以前没干过这活儿,业务不太熟练,明天一定想着您!要不,今天您先吃我的?——也不行,我那份太辣了,您没法吃。” 不吃辣?辣炒见手青也没见你少吃一口,洪少秋你就装吧你。 下午不到两点半,办公室里那么几苗人都走光了。叶晗跑得最快,说是江源那边对嫌疑人监听呢,少个换班的,她去顶一下。洪少秋叼着烟从里间出来,因为没外人,说话就更随便一点:“三儿陪我吃饭去?” “再就业第一天,不能早退。”季白板着脸翻卷宗,心里憋着邪火,手下动作就格外重,纸页哗啦哗啦脆响,“这还一堆活儿呢。” “……中午就没吃,饿死了。”洪少秋靠在他身边的隔板上,伸手压住季白眼前摊开一半的那一页,不由分说地合上,“今天提前下班,陪我吃饭。” 工作日下午的餐馆人很少,大厅里就他们一桌人,五六个服务员在墙角站着玩手机。洪少秋要了两瓶最普通的小二,拧开盖塞到季白手里,另一瓶自己先抿了一大口:“我知道你不高兴。我先前把单位说得千好万好,真来了又不让你去外边跑业务,你憋屈得慌,有劲使不上,我都明白。”外头街面上车流已经慢下来,晚高峰初现端倪,洪少秋扭头看看在雾霾里漂浮的两排尾灯,借着桌面掩护轻轻拍了下季白大腿,好像要一再确认他就好端端在那儿,“但你想想,于公,跑业务得经过系统培训,和以前的业绩没关系,谁来都一样,必须得走这个过场,做得太明显了我也难办;于私,我也想让你养养身体,毕竟那个药不是给人用的,医生说对肝肾有没有影响还要长期观察。” 季白没吱声,握着扁平的瓶身一扬脖,小瓶立刻空了多半。他酒量不错,只是喝急酒容易上脸,今天尤其明显,从额角到衬衫领子里面都红得像被使劲揉搓过,或者刚刚云散雨收。洪少秋慢慢斟酌着说的这些话,他好像一字不漏都听到了,又仿佛春风过耳,根本没往心里去。空腹喝的那一口酒在胃里烧灼起来,洪少秋也有点急,口气就不太好:“什么都不懂就出去瞎撞,非得吃亏遭罪受伤才痛快?”季白不争辩也不反驳,只低头笑了笑,眼神落在洪少秋手背上。那儿有处伤口,差点挑断了筋,昨天晚上回来才有的,他没问洪少秋是怎么回事,问了也不会告诉他。 整顿饭季白都没怎么说话,也只喝完了那一小瓶就没再添酒。吃完饭回去,洪少秋掏钥匙刚把门开了,季白就从后头搂着腰把人推进去按在玄关柜上,带着酒味儿的呼吸和吻落在发尾和脖颈的交界处。他手上使了蛮力扯洪少秋的腰带,裤扣被拽开了线,啪嗒一声远远崩开。洪少秋猝不及防,反应稍微慢了点,季白的手已经伸到他内裤里,拎着那个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大动静的玩意儿抖了抖。 他没出声,然而洪少秋分明感受到脖子后面吹过温热的风,大概是个笑?洪少秋想问你笑什么,然而没问出口。季白不再照顾他前头,把他推到柜边紧紧钳住了,两根温热的手指隔着内裤摁在某个地方,坚定得绝非试探。内裤布料包在手指上跟着进去了小半个指节,纤维的摩擦感几乎让洪少秋立刻投降,那圈肌肉传来的触觉太过鲜明刺激,他额头抵在墙上大口大口喘息。 “你以为——”手指退出来一点儿,转了半圈又塞进去,指甲隔着一层的感觉真要命。二锅头的酒气辛辣沖鼻,分不清是从谁嘴里呼出来,又吸进谁的肺里。 “——我就想,”季白蛮不讲理地压着能触到的所有地方,胸口贴着后背,大腿紧靠大腿,指尖深入他的身体,“——看你满脸是血吗。” 洪少秋嘆气似的喘了两口,好吧,一人一次,他欠他的。 3活在台词里的大哥终于要出场了 第47页 季白做得很急,扩张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可能舒服。洪少秋拿小臂垫在额头和墙壁之间,努力让自己放松,可再他妈放松季白的尺寸也在那儿摆着,不可能一下子变成铅笔,或者牙籤。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手掌握成拳头锤了一下墙。季白不让他把脸埋在臂弯里,勒着他脖子往自己怀里拉,喘息着继续推进去,龟头下方的肉棱濡磨着穴口往里挤。那是种心醉神迷又毫不掩饰的喘息,他被洪少秋摁住了操到快高潮的时候也会这样,呼吸就是喘息,喘息就是呻吟,三者之间界限模糊。然后他去叼洪少秋的嘴唇,只轻轻嘬一下又松开,刚才抚慰过性器的手指撬开牙关伸到唇齿之间,搅出湿淋淋的水声,不讲道理,不留余地,指fèng间还带着点苦森森的烟糙味,玩儿似的去挑那根太会说话也太会接吻的舌头。洪少秋舔了舔口中的指腹,用牙尖厮磨着,并不真的咬下去,更像是某种年长者的纵容,舔完了回手去揉捏季白的屁股,用舌头把使坏的手指推出嘴唇,断断续续地问:“让你一次,就,这么慡?” 没人回答他。季白什么也顾不上,浑身上下都是烫的,血快要沸起来。他低头掰开洪少秋的臀肉盯着穴口看。那一圈肌肉紧紧箍住他的yáng句,穴口被撑得连褶皱都平了,往里推的时候就非常色气地略微凹陷下去,整根肉棒都像是被含着吮过,出来的时候还会再这么吸一遍,于是刚抽送了两三次他就彻底剎不住闸了,被快感炸成浆糊的脑子逼着他一下比一下重地挺腰操弄,带着点暴戾地想操坏了拉倒,扼在洪少秋腰上的手铁钳似的坚定,不容他有哪怕一丁点儿的躲闪。 而且季白的技术其实也不错。久病成良医,这句话的另一种解读是,被操过才更知道操起来怎么让人舒服。他大开大合地磨着洪少秋,找准了前列腺的时候身前的男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绷紧,这是某种比呻吟喘息更让季白动情的提示。他的手臂从洪少秋腋窝里穿上去,勾住肩膀使劲往后拉,好把自己胀得要命的阴精连根插进软热的肠肉。用劲太猛了,整个玄关柜都跟着进出的节奏晃悠,洪少秋额头直接抵在墙上,后背的衬衫渐渐被汗水湮得半透明。季白隔着衬衫摸他背上清晰的的肌肉线条,指尖顺着肩胛骨位置那条横过整个后背的接fèng一遍一遍的画过去。“洪少秋……”他扳住身前的肩膀,吻他侧颈上搏动着的血管,短暂犹豫了下要不要拔出来,最后反倒是顶得更深了些,搐动着射在里面,耍赖道:“要不我们就这样去床上吧。” “你是痛快了,我呢?”洪少秋直起腰,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腿间,从柱身到阴囊都鼓胀地坠着,前端湿了一点,但离射出来还远得很。平常洪少秋总是等着他先慡到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才射的,季白自知理亏地握住了那根东西,诚意欠奉地来回打两下,洪少秋乐,“慡完了就这么糊弄我?真自私啊。” “你不知道你里头多热……”季白辩解了一句,手里攥着阴精像握着个把手似的把洪少秋往床边带,直到两个人一起倒进床里为止。他趴在洪少秋大腿上抬头看一眼——眼角还有点绯色的春意——乖乖低头啜住红而湿的龟头,又咂又吮又吸又舔,吃得啧啧有声。 结果第二天他俩都迟到了——倒不是因为晚上玩儿得太疯,主要还是堵车堵得厉害,好半天动弹五十米。季白萎靡不振地缩在suv的副驾上,看着好几辆自行车从车和车之间的fèng隙灵活地穿过去,打开手机开始查自行车的价钱。洪少秋看得好笑,把自己腰后面的垫子抽出来扔他怀里:“你打算让谁骑自行车?那座位多硬知道吗?”季白趴车窗上继续愁眉苦脸,过了几分钟,一辆玩具似的小车从最外侧车道剩下那半边开了过去。 “要不咱们买个smart?便宜,省油还好停……” “别闹,腿都放不下好不好。”洪少秋顺手在他大腿上摸一把,“那是给一米七以下又不会停车的人准备的,和咱俩风格不搭。再说,你摇得着号吗?” 季白眼睛一闭决心装死,他离开帝都也就是几年时间,竟然忘了本地最出名的三样特产乃是堵车、雾霾和雄心勃勃成天琢磨着扎一笔风投的网际网路创业者。洪少秋从烟盒里扥出根烟塞他嘴里,他也就装起大爷来,等着洪少秋给自己点上。过了半天不见动静,季白疑惑地睁了眼,洪少秋正把查完新邮件的手机放回去:“跟你说一声,我下午要出差,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我尽量争取早点。”季白卧槽了一声继续装死,他妈的,他也想出差办案子去啊。 洪少秋这回出差看样子事儿不小,因为把所有在家的人都带走了,办公室里就只剩季白自己。他埋头敲完了两份报告,一个是军事基地被敌特渗透,另一个是研究所工作人员向国外出卖关键数据,活动活动手指头拿起第三本卷宗,刚翻开就有点恍神,正是他们在云南边境破获有组织团伙的案子。季白逐字逐句地读着资料,前所未有的认真,每个画面都好像就在眼前,他和洪少秋怎么认识,怎么互相试探,怎么合作到床上去的——当然最后这一句没有写在卷宗里。他翻到厚厚资料的最后一页,页底最下方洪少秋的签名跳到眼睛里来,再往上点是结论,洪少秋工工整整地写道,和地方上的同事们合作非常顺利,并得到了当地驻军的大力支持,尤其要感谢缉毒大队季副大队长的配合。 季白扔下卷宗把脸埋进手心里,他怀念枪声,怀念边境上燥热的风,甚至是澜沧江的水腥味,而此刻办公室只剩老式印表机吭哧吭哧往外吐纸的声音,单调得能让人发疯。 报告列印到最后一页卡了纸,季白起身按叶晗说的把塞住的纸扯出来,下意识地在手心里团成个纸团,复印纸有点硬,刺得他手心痒痒的。下一页仍然迟迟没有出现,季白不管不顾地嗷了一嗓子,把手里的纸团狠狠摔在地上,盯了它一会儿,又弯腰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去。 他不怕危险,不怕受伤,甚至也不怕牺牲,可是假如今后的半年都要这么过的话,他觉得自己就差不多要废了。不行,这事还得求求家里那座真神。季白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大哥啊,这个周末我回家,你回来吗?” 4被炸酱面支配的恐惧 虽然办公室里只有季白自己,不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还是每天按时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模范得能拿全勤奖。直等到周五下了班,季白才开着洪少秋那辆切诺基直奔城西。说起来这辆车也不能算是洪少秋的,他摇了好几年都没摇着号,领导批准,让他在九局的车里挑一辆,洪少秋就看上切诺基了,图它皮实,是个爷们车,在帝都的车流里毫不显眼,从牌照到内饰都没什么特点,又宽敞,视野足够好。后来并不是没有换其他车的机会,可洪少秋还是一直开着它,出差就把钥匙给了季白。 开到西山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季白好几年没怎么回来,车又是个普通不过的京牌,门口的哨兵拦车查了证件才肯放行。季白从车窗里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回来,心想得管大哥要个通行证了,要不回趟家忒麻烦。他顺着别墅之间的山路往上开,没走多远后边就有人拿大灯晃了两下,季白眯着眼看见追上来的好像也是辆吉普或者suv,开得很沖,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就往路肩靠了靠,给后车腾出超车的空挡来。 第48页 后车果然一踩油门和他齐头并进,眼看要超过去的时候车里的人看了季白一眼,马上把窗玻璃放下,露出张团团和气的圆白面孔,笑起来眼睛鼻子都往中间聚,格外像是北方那种发酵得极好的包子。 “这是老季家小三儿吧?”口气和穿戴都像是个纨绔,那八九不离十就是真正的纨绔,“怎么今儿不年不节的回来啦?云南混不下去了?” “你谁啊?”季白扭头扫他一眼,不是那种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眼熟,“不会说话就得会闭嘴,实在不会三哥教你。” “你丫他妈是谁三哥呢?”包子气得脸又大了一圈,打了把方向盘要别季白的车,流线型的保时捷马达被他轰到最大,抢先了大半个车身之后打算拿车屁股撞季白的前轮。季白年轻气盛的时候玩车玩得熘着呢,看准时机给了脚油,正是保时捷斜过来那一瞬间,切诺基方方正正的前脸怼在保时捷的车门上,当即就凹下去个大坑。包子气得狠狠敲了记喇叭,又马上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一慌神连剎车也没踩到底,车子斜斜冲着路边的大树撞过去,总算保时捷的质量过硬,气囊及时弹了出来。季白嗤地一笑,连减速都没减速,扬长而去,这事儿十年前他就没少干,今天算这孙子倒霉。 在自家房前停车的时候他还有点心虚来着,一来是当初老爷子让他进国安来着,他死活不干,非得远远跑到云南去当警察,现在又自己巴巴儿回来,还是个内勤,多少有点打脸的意思;二来嘛,万一大哥一训就是仨钟头怎么办?他可不敢相信二哥守口如瓶的保证。结果还没等他心虚完,从楼里走出个中等个儿的男人来,站在门廊里点了根烟,顺手把门廊的灯按亮了,又推了推眼镜,冲车里的季白招了下手,口气像是他早上才从这儿出门似的:“回来啦?赶紧洗手吃饭,就等你了。” “大哥。”季白皱皱鼻子往半敞的门里瞄了一眼,“今儿吃什么啊?” 季家老大笑而不语,默默分给幼弟一根烟,两人头碰头地对上了火。他确然不怎么像父母,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英俊非常,眉梢眼角那种利刃出鞘的感觉几乎全数遗传给了季白,老二随妈,小时候扮成女孩儿毫不违和,谁看了都要说“你家姑娘真漂亮”那种好看,唯独大哥没有继承过人的容貌,也一併闪避了老爷子的暴脾气和母亲的天真热情,不知怎么竟一天天儒雅从容起来。尤其老爷子上了岁数之后,家里的小事都是大哥做主的——不过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就是了。 “哦,咱妈的拿手绝活——” “……炸酱面。”哥儿俩异口同声地说。季白的脸色挺复杂,不忍回想里还隐隐约约带着点怀念。他们家很习惯于吃食堂,或者家庭服务员做的饭菜,亲妈偶尔下一次厨房,百分之百是做炸酱面,十次里还至少有两次要把酱炒糊了,但那也是传说中“妈妈的味道”啊。 大哥把菸头捻灭了,拍拍他的肩:“得有小半年没吃了,托你的福。” “早知道我应该打包点什么回来。”季白乐得不行,“要不咱俩晚上出去宵夜去?” “有炸酱面吃还不满足?你妈的炸酱面那是一绝啊!”大哥没来得及表态呢,老爷子也出现在门口,先吹捧了一句,又特别自然地一摊手。大哥摇头:“保健医生不许您抽菸,伸手也没用。” “他懂什么!周恩来不抽菸不喝酒,七十多就去世了;朱德只喝酒,八十多;毛主席既抽菸也喝酒,九十多,张学良抽菸喝酒玩女人抽大烟样样来,活到一百……一百零几岁来着?”季老爷子愤愤不平,还举出例子,“再说了,家里是我说了算,还是保健医生说了算?” “谁有理谁说了算。”季家老大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刀,“还有,您血压高,炸酱面少放点酱,吃咸了不好。” 季白忍不住要笑,怪不得老爷子要跑到云南去,在家太受压迫了。亲爹看他笑得太可气了,抬手扇了季白后脑勺一巴掌:“还笑!”季白浮夸地哎哟哎哟,老爷子冷不丁想起洪少秋来,“那个洪小子呢?你不是调到他那个单位了么?” “您知道了啊。洪队这礼拜出差去了。”季白搀着爹进屋,年轻的时候季老爷子在边境受过伤,现在到了换季的时候还是会有点疼。 “那等下次吧,下次你把洪小子领来。”老爷子发了话,季白和大哥对视一眼,这一眼信息量非常大,差不多是这样的: 大哥:我知道了。 三儿:我知道你知道了。 大哥:你猜咱爹知道不知道? 三儿:我怎么知道!! 大哥:万一他知道了我知道的…… 三儿:那我只好装什么也不知道。 季家老大觉得也挺想殴打一下亲弟弟的。 5爱情和咳嗽一样瞒不了人 和老大对视那一眼的时候季白已经做好了被训三小时的思想准备,可大哥没事儿人似的,吃完了面就摆开茶具有板有眼地泡茶,洗茶温壶一样样循序渐进。季白守在边上百无聊赖地咂了下嘴,打算拍拍老大的马屁:“大哥,这金骏眉特别贵吧?” “这就捧假了。正经金骏眉买得起也淘换不着真的啊,”季家老大淡淡笑了一下,把杯子倒满推到他跟前,琥珀色的茶汤泛起微不足道的波澜。“就是略微好些的正山小种,你要喝着喜欢,回头给你拿点儿走。” “不用不用,我喝酒都喝不出好赖来,什么好茶到我手里也糟蹋了。”季白扫了一眼,确定爹妈肯定听不着他们说话,压着嗓子问大哥,“老二真的什么都说了?” “他能确定的都说了,你还想再补充点事实也行,比如,什么叫‘进展到了每一步’。”老大笑得和善,语气也很好,好的不得了,但季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一脚踩进坑里似的,忙不迭地大摇其头,捞过茶杯装模作样吸熘茶水,肚子里痛骂二哥不讲兄弟义气,眼睛从杯沿上自以为挺隐蔽地偷瞄老大的脸色。他从小练就这手出门看天气进门看脸色的本事,对付爹妈都效果拔群,唯独大哥不吃这套,闲聊天儿似的:“当初你去云南的时候家里都不答应,你还跟我保证,说肯定不犯错误,我这才支持的你,”他抿了口茶水,抬眼看看屁股底下好像被人塞进去个刺猬的弟弟,“一离了家里大人的眼,没想到咱们季三哥是志气也高了,心也玩野了,哦,听说这回行动立了二等功?” “评功的时候有水分,为了破格提级的时候履历能好看点,严格说起来的话,二等功有点勉强。”个人一等功十有八九是身后追授,二等功里浑身没伤没病全须全尾儿的也不多,季白能拿到二等功或多或少还是沾了家里长辈的光,花花轿子人抬人而已。他撇撇嘴,把茶壶拿过来又给自己倒了杯,开始努力引入正题:“提级也没用,现在还不是得留下来看家,憋死了快要。” 第49页 “国安来调你的时候你别签字不就行了?何必调完了又后悔。”亲哥说得轻描淡写,季白腆着脸凑过去盒盒盒地笑了一阵,拿出小时候求着哥哥给自己考试卷签名那个劲头来:“我知道大哥跟那边也熟着呢,帮个小忙呗,”他拇指食指伸出来比着,指腹快要贴上了,示意真的就是那么一点点的小忙,“就打个招呼的事儿。” “我倒是想打招呼把你扔回云南去,你愿意吗?” 笑面虎真讨厌。季白皱皱鼻子做个怪相,压着嗓子喊了一声:“爸,我好不容易调回北京能多陪陪你们大哥还想赶我走!” “多陪陪爸妈?嗯,你回北京多半个月了,这是第一次回来吧?说起来真挺巧的,洪队长出差了,你也回家了。”季老大推了下眼镜,藏在镜片后头的眼角扬起来点,“还有,真要告状就大声点喊,爸最近耳背,声小了他听不着。——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不用!”季白赶紧摇头,活脱脱一条好狗腿,“我就那么一说,闹着玩儿呢,哪能告大哥的状啊,我和老二都在云南,家里里里外外多亏大哥操心,劳苦功高,回头必须请吃饭,哪家贵吃哪家,你看好不好啊大哥。” “刚才是不是你俩谁叫我了?老三要请谁来着?”季老爷子满脸红光的踱过来,嗓门一开就听得出中气十足,看两人面前的小茶盅特别不顺眼,“牛眼大的玩意儿,拿这个喝水啥时候能解渴!喝我这个!”他把手里掂着的大搪瓷缸子墩在桌上,那缸子可有年头了,边沿上坑坑洼洼的缺了好几块瓷,勉强能看出多半个红五星和下边的“还击”俩字儿,里头酽酽地泡着茉莉花茶。 得,这是今晚的炸酱面又咸了。 季白刚要说晚上喝茶容易影响睡眠,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震。他往后一靠瘫在沙发里,顺手抄出手机划拉开屏幕——洪少秋来的——还翘了个二郎腿:“嗯,诶,我在家呢。” 电话那边轻轻笑起来,洪少秋的声音疲惫又愉快,背景很安静,能听到一两声汽车喇叭,大概是在车里:“我还没问你在哪儿呢,这得算主动坦白,有立功表现。” “有事说事啊,我这儿正阖家欢乐呢,别影响我心情。”季白边说话边伸长手臂去够茶杯,浑然未觉亲哥和亲爹正在打量他,连手指在大腿上打了几个拍子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缺了我能叫阖家欢乐么,”洪少秋又笑,笑着笑着咳嗽了两声,“你就不觉得身边少了一知心人儿显着特别空吗?” “你可要点脸吧我谢谢你了。”季白满脸正气地呛回去,吸熘口茶水接着问,“领导什么时候检查工作啊,我把八百年没写完的结案报告都写了,下礼拜开始打算换灯管、修印表机,办公室还有什么坏的我也一块修了。” “说不好具体什么时候,我一定尽量早点回去,”洪少秋声音转低,带点勾引挑逗的意思,“怎么,这就想我了?” 这回轮到季白咳嗽了,咳着咳着一抬头,发现亲爹已经咕咚咕咚喝完了茶起身往书房走,只剩表情特别不好形容的亲哥,在一张脸上同时表现出了遗憾高兴惋惜怀疑顿悟各种情绪,最后就是个古怪到类似面瘫的笑容,眼睛里还带着点掩不住的担忧。季白不由得反思自己刚才说漏嘴了什么没有,想来想去都觉得这几句话也没什么出大格的地方,顶天了说也就是没大没小,架不住他做贼心虚,嘴里嗯啊两句就挂了电话。 大哥拍拍他肩膀,又指指他的脸:“你照镜子去。” 季白狐疑地去了浴室,镜子里是张笑意尚未完全散尽的脸,眼角的笑纹都是往上挑着的。他抬起手来摸摸自己的嘴角,奇怪,刚才没觉得自己笑了啊? 6世界线发生了奇妙的交叉! 在家里赖过傻吃闷睡的周末,季白想到又要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一坐一天就觉得头大,遂决定打卡点个卯,然后翘班。但这个美好的愿望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註定是要落空的。事实上办公室非但不空,简直是他自打来到九局之后见到最多人的一次,所有座位都坐满了,洪少秋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也塞进了七八个人。屋子里有种低沉的嗡嗡声,很多人在封闭空间里窃窃私语就会有这种类似蜂群飞舞的音效,却在季白露脸的瞬间戛然而止。季白抬腕看了看表确定自己没有迟到,大大松了口气,在许多道目光的注视里——很难说那目光是审视、好奇或者是别的什么——穿过走道坐上自己的座位。那儿本来也坐着人,视线和季白撞在一处之后就很自觉地起身闪进了小会议室。 气氛太奇怪了。季白下意识往洪少秋办公室里看了一眼,百叶窗帘是拉起来的,里边没有人。他又去看叶晗的座位,妹子本来大概也在看他,冷不丁和他对了一眼赶紧低头,面无表情地吸了吸鼻子。跟着他出任务的人都回来了,没道理洪少秋不回来啊?季白想到某种最坏的可能,脑子里嗡地一声,剎那间腿都软了,定了会儿神站起来往叶晗的座位走。 “洪队出事了?”这句话他是用正常音量问的,周围又安静,估计在场的一大半人都听到了。 “没,没有啊。”妹子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肯直视他。季白握紧拳头,短短的指甲嵌进掌心去,以非常洪少秋的语气沉声道:“我要听实话。”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临上火车之前钱包身份证一起被人掏了……”叶晗就快要憋不住笑,越说嘴角翘得越厉害,“洪队说要把那伙小贼都逮住送局子里才回来,要不,太,太丢人了……噗。” 季白绷紧的那根弦突然松了,想要放声大笑。不止想笑,还想捏着洪少秋的下巴嘲讽他,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结果在小河沟里翻了船,最好能说得他恼羞成怒,带着点菸味恶狠狠亲过来,唔—— 叶晗用手里的笔戳戳他的手腕,季白醒过神来,妹子用口型说了个名字,问道:“是你亲戚?”季白没说是不是,反问她道:“怎么?涉案了?” “不能确定,主要是这个姓不常见,所以马上联想到你了。诶,你还没告诉我呢,是不是你家亲戚啊!”妹子顺口说,“要是亲戚的话,按规矩你得回避的。” “内勤也要回避?”季白略微弯了点腰倚在桌子边上和叶晗说话,姿势悠闲,嘴边还含着点笑意,“再回避我就得放假了。” 叶晗点头,认真回答道:“通常大家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主动请假的,避嫌嘛。” 季白笑笑:“你们这次的材料弄完了没有?正好可以写报告——天生干活的命,闲不住。” 叶晗不疑有他:“原始材料都在洪队那儿,我权限不够。” 季白没再说什么,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开机,输入密码,每个动作都纹丝不乱,同时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他绝不相信有蟊贼能从洪少秋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偷走钱包,更不信洪少秋会中二到这种地步去插手地方治安——这种程度的小偷小摸连刑警都不会看在眼里的,顶多在派出所就解决了。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洪少秋藉故脱离队伍,争取到一点宝贵的自由时间。 第50页 于是季白突然胃疼起来,疼得冷汗直流,坐都坐不住,摁着自己的肚子虾米似的躬成一团,又婉拒了同事送他去医院的好意,说这是老毛病不要紧,家里有药吃点就行,最后自己打个车回去了。 他在离住处还有几个红绿灯的地方就下了车,电话一直没响过,季白站在路边皱着眉头,如果是洪少秋的话,会在什么地方等自己呢。应该是个陌生人之间也可以离得很近,互相交谈一段时间,又不会让人生疑的地方,而且人流量还不小——他快步走进了地铁站。 季白没有公交卡,事实上他从小到大也没坐过几回地铁,只能到自动售票机去买票。排在他前面的人大概是个外地游客,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可能是结婚时买的西装,现在穿未免有点紧了,滑稽地绷在身上。季白等了好久他还没折腾完,嘆口气想要过去帮个忙的时候,身后有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来:“劳您驾,我没零钱了,能借我两块钱吗?” “好的,”他说,“你怎么还我?” 他们一起坐到苹果园,又坐回来,帝都的地铁什么时候人都不少,刚好得以把前因后果说完:九局这次倾巢而出,目标是十几个活跃在东北的间谍,国籍和身份都五花八门。突击审讯中有人交代出条线索,乌克兰使馆里有一个他们的人。再加上前段时间国安三局在俄罗斯优先级很高的特情失联了,失联之前最后一条情报也提到了乌克兰存在泄密可能,嫌疑最大的是使馆武官,总参三部于是打算将其召回。命令走正常途径刚刚发出,那个武官立刻叛逃了,在他的往来邮件中就包括和季家大哥的频繁通信。 洪少秋说完苦笑道:“我私下查过了,他和大哥在军校里是同学,住在一个寝室那种,同寝的其他几个人都曾经给他提供过情报——可能不一定是有意的,但确实属于泄密,所以大哥也在高度怀疑之列,而且大哥是他们中军衔最高的,能接触到的密级也最高。” “不可能,我大哥回家从来不提他的工作内容是什么,怎么可能和同学说?”季白摇头,“这事我第一个不信。” “三儿啊,大哥在总参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洪少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就在总参三部,那条召回的命令是经过大哥发出去的。” 车厢停了下来,季白看着窗外的灯箱gg,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7讲道理,速效救心丸也要看疗效 还没等到家洪少秋就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收了个快递,季白看了眼快递单,寄件人的笔迹很熟,是洪少秋自己的。洪少秋捏着快递不大的纸盒对季白晃晃,口气里有点自嘲:“高级狗牌,等你转外勤了也有这么一个,全球定位做不到,全国定位大概可以精确到五十米之内,”他边说边利落地拆了盒子,里头是部手机,“如果有人‘正好’在后台调我数据看的话,我就是晚了大半天从东北回来的。” 季白蹙眉道:“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也许没有。”洪少秋按下电源键开机,立刻涌进来一堆未接电话的提示和新邮件。他用拇指在大半屏的消息上划过去,最后哪条都没有点开,重新把手机揣回衣兜,又很自然地借着走路时胳膊的摆动碰了下季白的手,手指轻轻和他勾了一下:“不过凡是涉及到你的事,谨慎点儿总是好的。” 季白抬手把手指关节捏出咔吧咔吧的声儿:“这么听起来,我好像是个麻烦精。” “可不是嘛,”洪少秋嘆口气,很认真也很苦恼的样子,“好在这种麻烦我这辈子就只遇到过一个,而且再也不想有第二个了。” “那也说不准。”季白率先走进电梯,半天没往下接,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嘴唇,“洪哥,老大其实一直是家里最靠谱的那个,我有点……慌。” “别怕。我党的宗旨一向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你忘了?”洪少秋搂着季白的肩膀出了电梯,“大哥这边还没证据呢你慌什么。再说,就你——咱爸那根底,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大哥不可能是敌特。” 季白苦笑着摇头:“你不懂,有个好爹有时候会让你升得很快,可有时候也会让你死得更惨。” 他说出几个名字,其中姓氏很生僻的两位洪少秋还有印象,现在一个远走海外,估计有生之年都别想入境,另一个早在几年前就死在一场车祸里,他们的父辈也都身陷囹圄。洪少秋默然,伸手呼噜了两把季白的脑袋:“咱爸也没那么腐败……吧?” “就凭你这个反问,老头子打死你都不多。”季白哼了一声,顺手把洪少秋往浴室方向搡过去,“还有,谁和你咱咱咱的,抱大腿的姿势太难看了。” 洪少秋洗澡的时候,季白打了几个电话。洪少秋刚才说得语焉不详,估计三局那边的细节他也打听不出来,季白想着得先把情况搞清楚了,最快的办法还是找关系。一圈电话打下来,他们这群大院子弟真有一个在三局的,姓陈,只是略微比他们大了几岁,季白跟他不熟,但跟他堂弟是撒尿和泥的铁磁,得拐一道弯才能搭上线。然而这哥们儿的电话打了八百遍都是转秘书台,季白爆了句粗口,改打他公司北京办事处的电话,前台小姐口气甜蜜蜜娇滴滴还颇有点欠,说哎哟喂您看看您这电话打得太不巧了,姆们陈总出差谈大生意去啦。去哪儿?乌克兰呀。什么,电话号码?不好意思姆们陈总私人电话号码我不能随便告儿您。 季白十分不慡地挂了电话,心想他妈的乌克兰还是什么风水宝地不成,怎么都扎着堆的往那边跑。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打给大哥,什么暗示性的都不敢提——天知道大哥的手机会不会被监控——他不过是想听大哥用他特有的声调笃悠悠说两句话罢了。 结果他们就真的聊了两三分钟,季白随便找了个理由,问大哥什么时候西山出了个开保时捷的胖子,又精到地形容了一番那张脸和发面包子之间的血缘关系。季家老大不出声的微笑起来,咳嗽了两声作为掩饰,把话题引到下周回不回去过周末上。 床垫一沉,洪少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洗完了,坐在床边上去捉他的脚,指尖贴着足弓细细地量,再从足弓揉到脚心,实在没忍住挠了一下,五个脚趾就猛地蜷起来,季白嘴里严正抗议着炸酱面,抽空还给了洪少秋一个大白眼。但脸皮厚的人你拿他是没办法的呀,洪少秋干脆俯身像要去吻脚背的样子,季白两条长腿立刻收回来,洪少秋啧啧道:“又不是没干过更过分的事,还至于这么大反应?” 季白挂了电话,似笑非笑:“咱们不都是发乎情止乎射的吗,哪儿就过分了?” 于是洪少秋的手指顺着小腿爬上来,隔着布料从前到后按了一回,季白配合地挺了挺腰,内裤很快就被撑出个鼓胀的形状,顶端尤其饱满,可洪少秋偏不去碰,沿着轮廓一路往下,指甲轻轻搔着,在囊袋上停留很久才肯往更后面进发,这回手指从内裤和皮肤之间探进去,指腹贴着季白最敏感的那些地方抚弄——无论是在身体里面还是外面的。 第51页 前戏的时间在季白看来未免有些太长了,也太过分了,他有那么两三次觉得自己大概要被几根手指玩儿出来,但洪少秋控场能力不凡,让他一直保持在那个临界点附近,又没有真的登顶,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期待着。季白控制不了自己喉咙里发出带着渴望的声音,两条腿先是敞开,后来又忍不住合拢,最后被洪少秋扯着脚踝拉成最大的角度。他甚至没有脱掉他的内裤,只是把它往旁边使劲扯了扯,好完全露出吸吮着手指的开口,然后他就用别的东西代替手指深深戳刺进去。 “操,小别胜新婚果然有道理,”事后烟的时候洪少秋揉着季白的屁股感嘆,没过一会儿又开始不老实,“敢情出差也能提高性/生活质量——现在心不慌了吧。” 季白闭着眼睛笑骂:“滚蛋,你以为你速效救心丸啊。” 8when men flirt,they also work 第二天洪少秋准点起床上班,而季白请了假,病假。昨天晚上洪少秋和他商量好了,最好至少有一个人保持比较灵活机动的状态,不管这件事背后到底有没有别的什么阴谋。洪少秋则尽量在案子里插一脚进去,好获得更多的第一手资料。九局在分工上主管国内事务,外交人员里有没有情报人员通常他们是涉及不到的,至于驻使馆武官那就更不归国安管,从选拔到训练、派出都由总参三部经手,洪少秋这边很可能负责的是国内下线的控制和逮捕,所以现在除了几个名字之外季白手里什么都没有。 “白天打算干吗去?我把车留给你,手套箱里有几张通行证,一般情况下都能对付过关。”洪少秋衬衫西裤都穿利索了,背对着床站在衣柜前边挑领带,选了条斜纹的对着镜子比划一下,手指灵活地把领带绕成结之后转过来给季白打预防针,“不管什么情况,别冲动,也别他妈犯犟,听见没有,天子脚下不是好玩儿的。” “无非就是警察那一套呗,列关系人,摸排,盯梢,没什么新鲜的,”季白嘴角那根烟马上要烧到尽头,他懒得再打一回火,直接从烟盒里抽了根新的续上,抽一口,对着顶棚吐出个烟圈来,“时间动机挨个排除,至少能缩小点范围,我不信世上真会有天衣无fèng的事儿。” 洪少秋已经收拾完了自己,感觉特别良好地沖季白勾勾手指头:“你男人要上班去了,不亲一个你说合适吗。” 季白躺在床上没动地儿,沖他伸出中指。洪少秋一边说“反了你了”一边乐,到底薅着季白实实在在吻了半分多钟,手也没闲着,扣住季白的手往他光/裸的下身摸过去,浓密的毛发深处还残留着滑腻的气味和触觉,足够让两个人回忆起点什么。季白嘴角危险地勾起来点,抬手不轻不重地拧了把洪少秋的大腿根,刚要说话,洪少秋特别敏捷地抓起手机后退两步挥了挥手:“全队上下好几十口子还等着呢,我上班去了,三儿回见啊。”季白笑着骂了个操,心想领导就是领导,明明挺怂的一事儿也能干得这么行云流水,要不然让他至少旷工小半天也挺好的。 他出门的时候没开洪少秋那辆大切,而是用假身份证临时租了辆半新不旧的奥迪a6。这套证件也是洪少秋车里的,就压在特别通行证上头,生怕季白看不见,从身份证驾驶证到银行卡手机sim卡一应俱全,几乎等于一个完整的新身份,连照片上的人相貌都和季白至少有五分像。最难得的是,某种意义上这套证件也可以说是真的:租车的身份证要登记上传有关部门备案,既然租车不在话下,别的也不会有问题。看这架势洪少秋大概早就有所准备?季白在心里往这人脑门上贴了老谋深算几个字。不过也可能是临时搞了这么一套,那从头到尾最多不过是两三天时间,需要动用的人脉关系就更多,季白摸摸鼻子,把这份人情果断记在了老大头上。 再出名的律师事务所也会有刚拿到从业资格、不知深浅的新手律师,季白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这么一位,说自己要打经济纠纷的官司,但只知道对方的名字,没有身份证也没有住址,现在无法立案。年轻律师表示可以去公安机关查询,不过需要签一份代理合同。季白像个真正的生意人似的考虑良久,又就代理费的比例磋商了几个来回,最后和踌躇满志的律师一起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有了律师从业资格证和委託函,查几个户籍资料还是很快的,从派出所出来季白直接跟律师握手告别,把之前只接得到离婚官司的年轻律师弄懵了,呆呆地问:“您……不去银行?帐户保全呢,不做了?”季白摇摇头,笑道:“对方想必不会傻到把钱放在自己名下,这道程序省了也无妨。”律师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但没有深究——当事人自己都不怕损失,他大可不必替人操那个心。 和律师分开之后,季白在地铁口的小摊买了顶棒球帽戴上,又绕了几个商场的地库,好不容易在角落里发现有辆挂着oa7开头牌照的奥迪,于是拉低帽檐抄着扳手下车,两分钟之内把人家牌子给卸下来扔自己后备箱里了。再上路的时候这辆车就成了部委的公务车辆,前挡玻璃下头一沓子通行证,最上头是烫金大字的“国安”。季白脱了外套,光穿着里头的白衬衫,袖口胡乱挽起来,脸上扣一副雷朋,是那种自诩领导心腹的司机,开车抢道不说,还略微有点横。这样的车,这样的司机在帝都街上毫不稀奇,季白没什么目的地转了几圈,从海淀开到东城,确认后边没有尾巴才找了家酒店开房,在商务中心给中原某个县级市的公安分局发了份传真,是用派出所名义发出的协查通告,以wei稳的名义要求兄弟单位配合核查一个地址。刚才查资料的时候季白借抄身份证号的机会看了几眼,叛逃武官长长一串户籍变更信息最下面那行写着某市某村,应该是他的老家。 回信来的比预想中要快,但不出所料的是,那处地址已经人去楼空。如果按照户籍登记,至少有四个人是住在那里的:武官的母亲,和他妹妹一家三口。季白捏着字迹模糊的传真回函想,四个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不管是已经被灭口或是武官事先想办法通知了他们,都意味着下一步追查已经有了线索。 没有弱点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对手,然而每个人都有弱点。父母,妻儿,手足,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孤零零地活着?季白退了房,有点想回家一趟——带着洪少秋。或许不是现在,但总会有那一天的。 希望他爱吃炸酱面吧。 9 smoke in your eyes 顺手牵羊得来的那副车牌被季白丢进垃圾桶,至于捡废品的人会不会拿它跟司机要几百块钱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很多线索只有身临其境才能发现,所以他打算亲自去一趟武官的老家,但那之前还有几件事要做,比如彻底洗一次车,比如清空gps的数据然后把车还了,再比如和洪少秋碰个头。 其实这几件事都不是必须的,前两样是因为谨慎,最后一件事完全是出于私心,他就是单纯地想跟洪少秋多呆一会儿。季白开着大切往办公室走,正好赶上个一分三十秒的红灯,他趴在方向盘上想,原来这种感觉就他妈叫爱情。长得好看、做得足够慡、人有趣还有担当……他能一口气说出洪少秋身上十七八条优点,但爱情并不是这些优点的叠加,这也压根不是个能用理智分析的事儿。季白从初中早恋——事实上他还觉得自己开窍得未免晚了一些——开始,直到卧底之前,断断续续谈过不少回恋爱,并没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地方特别的好,因而谈也是淡淡的,散也是淡淡的。他本以为恋爱不过是这样,偏偏在最离奇的环境里凭空出现一个洪少秋,互相嫌弃着掩饰着,真真假假纠缠下来,来不及想这是不是恋爱,更来不及考虑未来会怎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并肩走过那么长的路,而且理所应当还要一路同行下去。 第52页 ——不过这事儿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能跟洪少秋说,让他知道了还不得活活美死。 路过咖啡店的时候季白买了一大杯每周精选,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要开夜车,得提起精神来。洪少秋在楼下等着他,上车抽了抽鼻子,有点受宠若惊:“特意来接我下班?” “不是特意,就顺路和你说一声,我得出趟门,今晚,不,待会就走。”季白打方向盘左转,后视镜里看了眼洪少秋,正好他也在看自己,“有什么进展随时电话联繫。” “……还有一块吃顿饭的功夫吗?” “没有,”季白含笑摇头,在洪少秋眼里看到一点遗憾,觉得很满意,“最多够喝杯咖啡的。” 洪少秋去捏一捏带着绿色图案的纸杯,季白开车的风格本来比较随便,换句话说是开得足够猛,不过帝都的现实情况明摆着,不被堵在路上就算是今日运势五颗星,外带的咖啡就那么放在仪表台上也没撒。 “就喝这个?”他掀开纸杯的盖子,杯沿上有个不太明显的牙印,就着牙印的位置喝一口,咖啡的热气蒸到脸上来,苦味和香味同样强烈,浓得让人汗毛都为之一凛。 “不爱喝啊,那雀巢。” 季白单手扶着方向盘,整个人倾到洪少秋那边去拉开手套箱,于是额角上贴过来一个带着咖啡味儿的吻,洪少秋的呼吸灌进他耳朵里:“特别爱喝——这个贵。” “下次你光说前半截就行。”季白忍住了没拿白眼翻他,照这样下去有多少爱意也会消磨殆尽的好吗! 洪少秋嘆息:“三少爷太难伺候了。” “说正经的,你这边有线索了没有,”季白把纸杯要过来喝了一大口,又塞回他手里去,把洪少秋当杯架使,“扯皮的架势怎么样?” “我们内部当然是无所谓,总参那帮技术官僚……他妈的,”洪少秋说到一半,停下来揉了揉季白的后脑勺,嘴角带着点笑,“诶,总算现在你也是‘我们’了,当时一口一个‘你们国安’的气人,我就想着非得把你弄过来不行。” “心眼儿真小。”季白嘟囔,在离地铁不远的地方把车停下,“我不送你到楼下了好吧,待会出城就该堵得更厉害了。”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有事打电话给我。哦,你手机还剩多少电?”洪少秋抓住他的手攥了几秒钟,季白由着他腻歪,等他松了手才笑道:“满的,出来之前才充好。放心吧啊,回来给你带礼物。” 洪少秋开了门下车,长腿踩在路边,上半身又探回车里,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打开一道fèng隙,不知道是要说话还是索吻,看得季白有点心律不齐,抬手按在那张脸上要把他推出去,感觉到有个东西在自己手掌上碰了一碰再收回去,触感又热又软,还有点粗糙。 他瞬间反应过来那是洪少秋的舌头,脸上一热。洪少秋挺得意地站直了沖他挥挥手,季白绷着脸加大油门开走了。 呸,老流氓。 出城方向果然已经有点堵的意思,倒不至于动弹不得,就是慢,大车小车都一步一停地往前蹭。季白无聊地打开收音机,摁了半天才找出个不是gg不是卖药的台。国际新闻的主播是个很清脆的女声,说乌克兰局势正在进一步恶化,目前政/局动荡,物价飞涨,各地均有示/威集会,尚不能排除俄罗斯出兵可能,联合国呼吁各方保持克制态度,协商解决乌克兰问题。 好像真的挺严重啊?季白有点担心正和老毛子做买卖的发小儿,掏出蓝牙耳机塞好,又拨了一遍电话,一模一样的无法接通。他刚要重拨,洪少秋的电话已经打进来了。 “到哪儿了?”大概是还在地铁里,隐约能听到报站的声音,“堵上了没有?” “在出城高速这儿,还行吧。”季白抿抿嘴唇,技高人胆大地超了辆重型卡车,风呼呼地从窗口灌进来,洪少秋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他把玻璃升到顶,又关了收音机,“你刚才忘说什么了?” “没有,就是挺想陪着你堵一会的,应该让你到保定再把我放下来,石家庄也行。” “别闹,开到石家庄得三个多小时呢,”季白笑得厉害,“洪哥你是不是以前就总用这招?在我这儿不灵了告诉你。” “好吧说正事,我有个同学在那边省厅,打过招呼了,”洪少秋抄着兜晃荡出地铁站,“如果有摆不平的,找他。名字电话我一会儿发给你。” 10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拂晓将至的时候,季白已经找到了目的地,是三省交界处靠近国家森林公园的一个小村庄,远离国道,夹在两座山樑之间。gps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总要把方向往山里指,有几次还试图让他朝道边的沟里开。季白被喋喋不休的语音提示烦的不行,干脆把导航关了,凭地图和直觉从山边绕过去。他看地图快而准,是从小对着军用地图和沙盘打下的底子,找个村子不在话下,唯一的问题是犯困,尤其下半夜,那杯咖啡除了让他不得不进休息区上了一趟厕所之外完全没用,于是只好不停抽菸,抽到舌根僵硬发苦。这种久违了的苦味也颇令人怀念,以前队里抓捕行动之前经常要潜伏很久,隔会儿就得来根烟提神,原本不怎么抽菸的在队里待几天也熏出菸瘾来了。季白吧嗒吧嗒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贱得慌,好容易过两天早九晚五的日子就要憋屈死,活该东奔西跑的受累。 他给洪少秋发了条消息,说目前为止一切顺利,然后从村后摸过去。目标很好找,文化石贴面的三层小楼村里只此一家,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飞檐斗拱的房顶,上边覆着青碧色的琉璃瓦,下边支着罗马式的柱头,朝东那边被朝霞映得流光溢彩;三米高的院墙上密密麻麻插着碎玻璃,好像戒备着什么一样。使馆武官的正当收入肯定不够这么花的,季白嘆口气,想起自己和洪少秋现在住的是公家的房,两块多一平米的房租,每月租金也就是撸顿串儿钱,可归根结底房子不是自己的。他俩工资说起来都不算低,额外还有补贴,但这点钱和帝都房价一比根本不算什么,不吃不喝不买套也得十好几年才能攒够首付——现在他觉得多少能理解点儿那个武官了。 季白没感慨完就疑惑地吸了吸鼻子,发现空气里瀰漫着很淡的尸臭味,脸色顿时严肃了几分,又带着点疑惑。他快步走到院门前,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住的,用手腕粗的链锁缠了好几道,锁芯还被灌进了油漆,便顺手抄起邻居家丢在墙根底下的旧锄头,把墙头上的碎玻璃打掉了一大片,接着后退几步助跑起跳,手指将将勾住墙头借一点力,同时脚尖猛地蹬住院墙,轻盈地翻了过去。 尸臭的来源十分明显,一条死狗,几只死鸡。狗是农村常见那种田园串儿,僵硬地倒在院子中间的水泥路上,肚子胀得很大,头几乎被打扁了,口鼻和耳朵里都有血流出来,在路面上干涸成紫黑色,成群的苍蝇叮在上面,季白走近些就嗡地振翅四散。两只母鸡身首异处死在楼门口,羽毛灰扑扑地缩成一团,脖颈是被拉断的,只有身子没看见头。 第53页 鸡犬不留啊这是,季白咋舌,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才拉开楼门。预想中的惨烈场面并没出现,相反,室内出人意料的整洁,从一楼到三楼每个房间都纤尘不染,没有血迹,没有打斗过的凌乱,没有什么异常的气味,也没有被翻动过——至少表面看不出来,所有东西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每扇窗户都是从里面关好的,也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季白用厨房里找到的塑胶袋套着手挨个房间检查了一遍,重点是床下和壁柜,尤其是能藏住人的那种,最后连屋外的茅厕都查完了才松了口气:还好,除了鸡和狗之外没有其他尸体。 站在堂屋里环顾一周,这宅子古怪可疑,总让季白觉得应该还有什么后手。如果这里住着的人是自愿离开的,室内的整洁就勉强说的通了,但哪有人会在走之前把家里养的狗弄死扔在院里呢?如果是被强行带走,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而且以农村家庭来说,收拾成这样未免过于刻意,让人想起毫无烟火气的样板间,还是精装修的那种。 洪少秋的消息这时候回了过来,是条语音,问他情况怎么样,到了地方没有,听着没太睡醒,嗓子有点哑,尾音含糊着在呵欠里化开,反而格外磁性,听得人心里一动。季白撇撇嘴,这什么意思啊这,一早上荷尔蒙全开,不分时间地点恃帅行凶,应该罚款——不,最好拘留,拿铐子拴在暖气片上蹲着,自己穿身儿警服,帅帅地挑起他下巴颏。季白揉揉鼻子拨号打回去,觉得这个以后倒是不妨当成情趣试试。 “到了,朋友家里没人,”他停顿下来考虑措辞,走了两步踱到门边,视线落到门外的死鸡上,“会不会是出去旅游了?” 洪少秋懒懒笑了一声:“没人就赶紧回来呗,守株待兔不是你的风格。” “我得先找个地方睡会儿——”他推开门打算出去,突然听到堂屋隔壁的厨房里隐约有电话铃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炽热火焰从身后席捲而至。季白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得飞出去将近两米,本能地两手抱着头埋在膝盖中间蜷成一团,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受力面积,碎玻璃打在外套上噗噗作响,有几片甚至锐啸着撕裂空气擦过他的头顶。等到爆炸的回音在耳朵里消下去,季白才惊魂未定地回头望了一眼:火苗从已经没了玻璃的厨房窗口扑出来,整个一楼的窗户都没了,门板变了形,歪歪扭扭挂在门框上。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腿,竟然只有肩膀上被玻璃划破了一点,大概不到十公分长的浅口子,也算是运气好得不可思议。 不管是定时起爆还是有人在附近监视着——事实上季白比较倾向后者——都说明这个地方绝对是个陷阱,针对的就是第一拨来的人。他从大大小小的碎玻璃里捡起手机,屏幕正中插着块三角形的玻璃碴,已经彻底黑屏报废了。这是今年的第几个手机来着?季白把玻璃碴拔出来,两根手指头拎着手机揣回兜里。 ——干这行太费手机了。 11防范骗子,人人有责 爆炸声让村里的狗同时狂叫成一片,声势浩大,季白反手摸摸肩膀,感觉伤得不重,并不影响行动,于是决定趁没有惊动更多村民之前赶紧离开这里,说不定还有可能逮到那个遥控爆炸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八成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喽啰,但要是连喽啰都放跑了,季白这口气就更咽不下去。 他掇了靠在房山上的梯子搭上墙头,蹭蹭蹭三四步爬上去,结果刚露出眼睛就被墙外乌央乌央的人头吓了一跳。才过了这么会儿的功夫,好像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聚在这里了,手持钉耙铁杴的村民密密层层挤在不算宽敞的石子路上,仰脸看着墙头,见他露了脸就更加群情激愤,不知道是谁带头嗷了一嗓子:“噫————咱村招贼啦,弄死个龟孙!”紧接着便有人往院里扔砖头,丢石块。 季白全身都贴墙站着,砖石倒是砸不着他,但是也别想能翻墙出去。他抬头左右望望村子两边的山头,三层小楼已经是村里最高的,再加上还有那么高的院墙,监视点设在村里的意义不大。如果有人一直在监视的话,应该就在其中一个山头上,没有更合适的制高点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同时看到进村的必经之路。季白苦笑一下,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还没炸死自己,要么是动手的是个菜鸟,要么是对方根本没打算要他这条小命,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 有人喊着要把门打开,把贼拖出来教训一顿,门上的锁链立刻被拽得哗啦啦直响,还有人不停地踹门,铁门上很快被弄出几个浅浅的凹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辙出去,季白大声吼道:“我不是贼!我是……”他觉得说国安大概还得费劲解释半天,干脆挑了最直接的,“我是警察!警察!”外面乱闹闹的人群静了一霎,立刻又沸腾起来。“恁说恁是警察恁就是警察啦?”“警察嘞证件都没有,凭啥相信恁是警察!”“噫————现在冒充警察嘞骗子可多啦!可不敢信!” 季白一脸懵,群众的防范意识……还真挺高的……问题是这下可怎么出去呢?他想起临走的时候洪少秋本来给他联繫了个省厅的同学,早知道至少电话里打个招呼也好,现在手机坏了想联繫也不行了。他深吸口气,在一片七嘴八舌里再次大声喊道:“我是北京来的警察!证件在村外的车里!我出去就能拿给你们看!” 大概是北京这两个字有神奇的魔力,没人再往院里扔砖头了,一个中年男人犹自嘴硬:“北京有啥了不起,俺小也在北京!”村民们闹笑起来,季白听到有人问“恁家二小是送快递还是送外卖”的时候也忍不住扬起嘴角。就在村民们半信半疑的时候,远远有个女声一路喊着过来了:“都围在这儿弄啥嘞!里边真嘞是警察同志!”接着又高声大嗓地隔着墙问季白:“是季同志吧?出来吧没事啦!” 季白答应了一声,攀着梯子从墙头跳下来。给他解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啧啧赞嘆了两句小伙子真zùn就把他胳膊牢牢攥住了拖出人群,边走边絮絮叨叨地套他的话:“季公安,北京那边来了电话找恁哩!——恁说,他家犯了啥大案子?” 季白只好摇头笑而不语,天下八卦的群众多了去,又何止朝/阳区才有。他们走到半路,村长举着手机巴巴儿地给送过来了,季白接过来刚说了个喂,那边洪少秋已经如释重负,缓过一口气来咬牙切齿地:“你就是个麻烦精!走哪儿炸哪儿!”季白笑,“没事,我没受伤。现在我就开车去追,估计也跑不出多远。” “不许去,”洪少秋立刻拒绝,“你马上回来,要不我开车,不,高铁过去接你。” “诶,知道了洪队,你千万别亲自来,我现在就回去。”季白低眉顺眼乖乖应了,连个錛儿都没打。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人什么时候肯这么听话了?洪少秋用鼻音疑惑地嗯了一声,尾音往上挑起来,季白已经掉头往村外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悠悠说道:“出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想追不着也难。” 第54页 他把手机还给跟在后头的村长,诚心诚意道了谢,尤其谢了那位大婶子,又嘱咐保护好爆炸现场——虽然他也知道彻底打扫过之后能提取到痕迹物证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 靠近山脚的野糙被碾出清清楚楚两道车胎印子,验证了季白的想法。他一夜没睡,又困又饿又累,抽菸也不管用了,干脆狠劲掐了把大腿,把油门直踩到底,顺着来时的山路飈了出去。这条路来的时候他开得极为小心,因为路面窄,弯多,坡陡,又正是夜里,每过一个弯都要出一头冷汗。现在天已经完全亮了,至少能看得清路,季白把速度提到将近80,两边陡峭嶙峋的山崖飞速后退,像是马上就要从路边塌下来似的。他撮起嘴唇吹了声口哨,觉得自己一定能在到达县城之前追上前车。 事实上还用不着到县城那么远。季白只追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了沉重至极的一声巨大钝响,然后几次响声连着接下去。他心里一悚,往前继续开了几分钟,路面上出现了黑色的轮胎剎车痕迹,痕迹的尽头在悬空的路基边缘处消失了。前车在山坡上碎成大大小小十几块,季白探头去看的时候注意到驾驶室的碎片里卡着一个年轻男人的上半身,除此以外别无他人。 线索又一次断了。季白挫败地搓搓脸,把车停到了路边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打了个呵欠蜷在驾驶座上睡着了。 12奔波凌辱ぐ彦页身寸。mkv 季白觉得自己其实也没睡多久,不过是打了个盹,然而等他终于买好新手机换完卡开机的时候,一条一条的信息接连不断涌进来,是个陌生号码,但那口气只可能是洪少秋。 “开机回电” “我军传统,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不打无准备之仗,穷寇莫追。” 这两条看时间是紧挨着的,口气也比较平和,再往后就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了: “怎么还打不通!!” “季老三你他妈给我等着” 啧,听听这色厉内荏的口气!季白心情愉悦地拐上往三门峡去的高速,打算直接走运城取道临汾太原回北京,比绕道郑州稍微能节省点儿时间。鑑于把洪少秋真惹毛了也没什么好处,他挺老实地按照发信号码拨回去。他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季白一听开始那声从牙fèng里挤出来的“你好”就知道这人憋了一肚子火,遂装乖卖傻道:“啊?我挺好的啊。” “那就行。”对面的背景音有点杂乱,洪少秋似乎是放下了心,声音也淡定了许多,“现在已经往回走了?” “嗯,才上高速。”季白舔了舔嘴唇,觉得还是先远程给人顺顺毛的好。“今天晚上我肯定回去,晚饭估计赶不上了,不过可以来个宵夜,咱吃完宵夜再算帐呗——怎么来都依着你,行不行?”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故意学着洪少秋调情的气声儿,但是学得明显不如原版的好,证据是手机对面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急促呼吸。洪少秋笑道:“唔,你还有心想着这个,看来是真没什么事。那行吧,回头见。” 季白挂了电话觉得有点不对,这就矇混过关了?扔在仪錶盘上的手机又震了一回,他摸起来一看,洪少秋给他发过来一家宾馆的详细信息,带导航图的,地址那栏赫然写着临汾xx区。季白立刻浑身一激灵,又给洪少秋打了回去。 “洪哥,怎么个意思?”他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性,艰难地吞咽一下,“你别告诉我你也开车过来了啊!不是,我也没说走郑州还是走太原,你怎么知道我要经过临汾……” “我他妈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洪少秋爆了句粗,又轻轻笑了一声,笑得季白后背发毛,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房间我订好了,你自己上楼就行。开车别打手机了,我在高铁上,到得比你大概早一点,我等着你的——怎么来都依着我是吧?咱们回头见。” 洪少秋不能更明显的暗示和挑逗足够让季白嵴椎上滚过一阵小小的电流,踩在油门上的那只脚用力更重了点,大切呼啸着跑到120,压着限速飞驰,心情好像又回到了决定离开云南回北京的那时候,欢喜雀跃,迫不及待,浑身每个细胞都在高唱咏嘆调,要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地去那个人身边。 他到的比预计中早不少,刷开房门的时候洪少秋正在洗澡,热腾腾的水蒸气丝丝缕缕从浴室门fèng里飘出来。季白不带犹豫地脱光了衣服,踮着脚尖闪进浴室,洪少秋背对着他正在洗头,泡沫被水流沖得顺着嵴樑往下滑,季白的眼神跟着泡沫一路从壮实的后背落到腰臀大腿,每一块肌肉他都摸过,吻过,亲身体验过里面能爆发出多少激情和力量。他往前走了半步,手臂从洪少秋腋下穿过去抱着,前胸贴上后背的时候两个人都登时起了反应,洪少秋闭着眼睛回头捉住他下巴啃咬微微张开的嘴唇,连说句话的功夫也腾不出来。他把季白紧紧勒在怀里,手掌胡乱在他瘦削后背上来回摸索,两人下身勃起的阴精像是骑士的长矛般短兵相接,互相抵着对方的小腹,洪少秋伸手下去攥住撸了两把,手劲大得吓人,足够让人疼,也足够让人慡,季白呜咽着搂住他脖子喘息,从令人窒息的吻里挣脱出来,不太坚持地提要求:“去床上?” “就这儿。”洪少秋继续吻他——舌头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能说得出话来?季白被按在墙上吻得昏头转向,热水噼头盖脸地淋在头上,是一场无比漫长的大雨,瓷砖上那一点点冰凉不够让他清醒的,两根手指破进穴口的感觉也不够,洪少秋在水流里含住他的耳朵:“开车回来的时候硬了没有,嗯?” 季白的回答是抬起一条腿踩在旁边的浴缸沿上,方便手指进得更深一点。洪少秋空着的那只手从他的屁股摸到大腿,快到膝窝的时候又绕回内侧,一路摸到会阴,指节蜷起来往上顶,和插进后穴的手指里应外合地刺激前列腺,找准位置摁上了就不肯放,一下比一下重,湿滑的指尖陷进肠壁里揉弄。季白仰着脖子难耐地呻吟,从腹肌到大腿绷紧成一块铁,性器敏感得要命,龟头被花洒的水流喷到都会带起一阵战慄。洪少秋拔出手指拍拍季白的脸颊,把人往镜子跟前带:“趴好了啊,不许自己撸,”他握住季白快翘到肚子上的阴精满意地动一下,不轻不重的,季白又慡又不满足地唔了一声,洪少秋已经把他推倒在洗脸台上,两手分开臀瓣,龟头在穴口浅浅按进去一半又退出来,再按进去,玩儿似的,“哥哥保证把你操美了……” 他玩了几个来回,撩得季白的声儿都不对了,那种渴极了、非要不可的喘息简直要命,阴精勃起到一定程度是深紫色的,必须捅进季白那个一下一下吸啜着的穴里去,否则就硬得像要炸开。洪少秋用手指剥开穴口的嫩肉,龟头一点点压进后穴里头,季白两条长腿在地面上乱踢乱蹬,他重重扇了两下他的翘屁股,穴里的肠肉就含裹得更紧,洪少秋虎口掐住季白的腰,试探着插进去一小半。刚才扩张得不太够,他怕伤着季白,没敢全进去,指尖在湿淋淋的穴口细细抚摸了一圈检查撑破了没有,这下摸得季白痒到骨fèng里去,自己扭着腰往后吞吃洪少秋的阳物,每吞进去一点都从鼻子里黏黏的嗯出一声,洪少秋干脆掐着他的腰往自己阴精上按到最深,挺胯在里面磨了几下,柱身贴着前列腺蹭过去,肠肉裹在龟头上还在往里吸,吸得洪少秋恨不得操死他。 第55页 洪少秋按着季白嵴椎分明的后背让他看镜子里的自己,眉梢眼角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慾念,每次龟头顶到最深的时候也喘得最厉害,呼吸打在镜子上涨起一片雾,立刻又消散开来,露出微张着嘴唇渴求被洪少秋的大肉棒再次填满的表情。身后操得一下比一下狠,季白的额头一下一下磕在镜面上,洪少秋伸手过去垫在镜子和季白之间,下身抽插的频率快得在穴口磨出细细的泡沫,泡沫里偶然露出殷红的黏膜,紧接着又被青筋缠裹的阳物重新带进穴里。季白不知何时已经被操射了一次,夹得洪少秋差点也跟着交待在里头。他好容易忍过吮裹得最要命那一会,把阴精湿淋淋地拔出来在臀沟里来回磨蹭几下,拿过季白的两手来按在臀尖上让他掰着自己的臀肉,彻底露出中间摩擦得红湿软烂的穴口,用手指里里外外又玩儿了一回,重新大开大合地操干起来。 等到洪少秋操得心满意足慡得头皮发麻最后要射的时候,季白股间已经狼藉不堪,屁股也被拍得红通通一片,趴都趴不稳,两腿软着岔开勉强斜斜支在地上,唯独后穴里的肠肉还不知死活地缠裹着那根越发热硬的肉棒,贪馋地不肯放开。洪少秋指甲顺着他嵴椎从上到下轻轻一划,最后停在穴口揉了两把,把自己箭在弦上的阳物抽出来对着季白的脸撸了两三下。大股大股的白精从顶端开口射出来落在季白侧脸上,丝丝缕缕地往下淌,流过唇角,最后顺着稜角分明的下巴滴到镜子和洗手盆之间。 “洪少秋操你大爷的!”季白抬起手抹了一把,“你他妈给我等着……” 洪少秋且笑且喘,再次掐着他的腰把人翻了个面,又被操硬了的那玩意儿弹得老高,洪少秋张嘴含住前半截一通好吸,舌头和软腭上下夹着季白的阴精又咂又吮,季白呻吟着挺腰往他嘴里送,龟头直顶到洪少秋喉咙口。他被没法控制的吞咽反射慡得脑子快炸了,那种爆炸似的快感真的直通大脑深处,让人从心尖一直震颤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尤其想到是洪少秋在这么伺候自己,简直慡的马上要高潮——好吧,季白想,他颜射一发,我口爆一发,也算公平……操真要射了…… 洪少秋时间掌握得特别准,专挑这时候噗地把胀鼓鼓的龟头吐了出来,脸一偏,眼看着季白的性器在自己眼前跳动了几下,喷出今晚的第二波精液。 “洪少秋你他妈缺德带冒烟你……”季白飞起一脚撩阴腿,洪少秋大笑,捏住他脚脖子一把拍掉,把人又一次压在身下亲了个彻底。 13攻克老季家计划:行动! 季白向来说话算话,既然先许下了“怎么都由着你”,就绝不扭捏,何况刚进门就被按着做了场狠的,想争回主动权已经腰酸腿软力有未逮,只能在心里掏出小黑本给洪少秋记下罪状,打定主意下次不但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也能花样翻新,给丫来个永生难忘。两个人胡天胡地闹到半夜,季白又乏又困,半睡半醒间把被子都卷在身上。洪少秋拧了条热毛巾要给他擦擦,一掀被子季白就闭着眼睛往自己这边拽,两条腿缩起来用膝盖挡住下身,低声抗议道:“差不多得了啊,再来一次腰子都要射出来了……” 洪少秋低头亲亲他头顶:“不做了,得给你清理一下。” 热毛巾贴上皮肤的时候季白舒服得又嗯唔出声,屁股上登时吃了一记巴掌。洪少秋笑道:“老帐虽然结清了没错,你敢再叫那就要算新帐了。” ——是谁说男人三十以后性功能就走下坡路的?要么是这个结论不科学,要么是洪少秋不科学!季白赶紧把脸埋在枕头里装死,洪少秋给他揉了两下腰,边揉边说:“这种事儿不要再有下次。我大概是老了,胆子越来越小,经不起你这么吓。” 季白依旧脸冲下,鸵鸟埋沙似的频频点头,然后又把被子扯过来卷好,洪少秋连着被子抱住他,拍拍他后脑勺:“还有说正事的脑子吗?” “还剩点,够用了。”季白翻过来,给自己在洪少秋边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把这一路上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讲了。他从黎明进村说到山路追车,尽量保持客观视角,不带任何个人判断,讲完了问洪少秋:“你怎么看?” “不是一伙人。清理室内痕迹的做法是专业的,克格勃式的;鸡犬不留更像是黑社会讨债的手法。爆炸不太好说,从威力控制和起爆方式上是专业的,时机把握又很业余。”洪少秋揽着他的肩膀,指尖轻轻抚过还没完全收口的伤,刚才在浴室他有好几次都想把嘴唇贴上去,水汽氤氲里那伤口看着像是条凭空长出的红线,横过季白的蝴蝶骨,又拴在自己心上。 “我后来觉得是这样:专业的布置完撤走了,留了个业余的在那儿等着,看有谁去,留下的那个可能都不知道里边有炸弹。”季白抬手在空中勾勒出一辆车的轮廓,凌空点点车体后部,“还有,汽车的油箱一般在这个位置对不对,后座下方,有的车还要再靠后一点。” “对,怎么,车有问题?”洪少秋一听就懂,皱眉道,“那么就不是车祸,是灭口。” “我大概晚了十几分钟到的现场,车胎印是突然失控的,”季白闭上眼睛就呵欠连天,还要挣扎着说完,“没法下去详细勘察,但是前门飞了,后门结构还基本完整,驾驶员下半身也没了,在驾驶座下面大概有东西,最起码肯定不是油箱能炸出来的效果。” “行吧,回头让叶晗跟一下,看看资料库里有没有相似的结构,”洪少秋被传染的也呵欠起来,越说越含糊,“别抱太大希望,咱们资料库太小了……” 季白伸手把灯关了,在黑暗里蹭了下洪少秋的肩膊,两人抱着睡了。 他们难得有个能睡懒觉的日子,然而生物钟的力量是强大的,季白照样在平常该上班的点儿准时醒了,退房之后拉着洪少秋在街边小饭馆要了两大碗牛肉丸子面外加一笼烧卖。山西面食出名,饿了的人更是吃什么都格外香,季白手快,洪少秋筷子还没掰开,他这边已经两大勺辣椒油加进去了,洪少秋摇摇头,把自己那碗没加辣的换过去,又要了杯清水,把肉片和丸子涮掉红油之后丢进季白碗里。 正吃着,季白手机响。季家老大在电话那头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今天是周六,不知道‘特意调回北京多陪陪家人’的三少爷百忙之中有空回家看看么?” 季白看了眼对面被辣出一脑门子汗的洪少秋,心想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是今儿了。他拿筷子尖在碗里转了半圈,挑起一筷子面条,笑嘻嘻地说行啊没问题,不过我这边还有点事,中午怕是赶不及,晚上再回家吃饭,你跟老头老太太说一声。 等他这通电话收了线,洪少秋已经连钱都付过了,抬手看看表道:“我赶着点开,大概下午就能到。” “不急,慢慢开,多看看祖国大好河山,踩着饭点到家就行。”季白回忆起洪少秋上回和亲爹正面槓上的场面就想乐。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他捧起碗喝了口汤,洪少秋晚了一步没拦住:“诶你别喝那个,太咸。” 第56页 这也叫咸?今儿晚上就让你好好见个世面。季白眼珠子滴熘熘转了转,把最后一个烧麦夹给洪少秋,笑嘻嘻看着他吃完,抬手一挥把车钥匙丢过去,理直气壮地:“洪哥你开啊,我还有点困。” 季白一路上都在睡,车到高碑店,洪少秋伸手推推他肩膀:“三儿醒醒,快到了啊。” 季白打个呵欠,懒懒说了个西山的地址,把洪少秋气笑了:“你小子真把我当司机使唤了?” “没有啊,就是让你认认道儿,回头再认认门儿,别连自己对象家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季白叼根烟点上嘬了一口,指挥洪少秋道:“前边稻香村看见没有?我们家老头爱吃松仁小肚跟酱肘子,一样买点去。” 洪少秋倒车停进泊位,边看后视镜边接茬:“你家大门沖南开,对不对?” “行啊,蒙得挺准。先说好了,老头儿血压高,回头你别一进门就叫爸啊。” “能不去吗?”洪少秋认真地问。 “不能。”季白笑嘻嘻地跳下车,“洪哥,我爱吃稻香村的熏肠,你看……” “买!”洪少秋嘴角一挑,“昨晚儿没吃够?今儿打算再吃点?” 季白想,当众耍流氓这种事,大概永远比不过洪哥了。 14攻略不了大舅哥,可以先哄好丈母娘嘛 洪少秋以前谈过两回恋爱,只是哪个也没进展到登堂入室拜见家长那一步,故而对初次登门的重要性他虽然有点出于理性的主观认识,客观上却毫无实操经验。别看他这时候嘴上欠得要命,和季白打牙犯嘴地逗咳嗽,心里难免有点没底,表现在行动上就是买买买,除了熟食之外,又挑精緻些的点心装了满满两匣子。季白似笑非笑地接着给他出主意:“想讨好我家老头子呢,你可以拎两瓶酒去,别买贵的,二锅头就行。” “还是五粮液吧——等等,咱爸在家说了算吗?”洪少秋摸摸下巴,“别回头我讨好了咱爸再得罪了咱妈,得不偿失啊。” “……当然!” 季白只是答得略微慢了点,洪少秋已经大笑着抬手搂住他肩膀:“好好好,我知道了,咱爸当然说了不算,所以我还是买点水果去吧。” 西山秋景是很美的,坡度平缓的山路边上银杏枫树流霞融金,一幢幢造型各异的别墅掩映其间。洪少秋顾不上欣赏这些,掰过后视镜来端详端详自己,抿着嘴唇特别温文尔雅地笑成标准的一字。季白鄙视地撇撇嘴:“现在想起来装文化人儿啦?上回不还和我二哥动手来着么。” “不同目标不同对策,此一时彼一时,你懂什么。” 洪少秋按着门牌号规规矩矩停好车,绕到车尾把水果搬下来,觉得自己多少还是有点紧张,想先抽根烟放松一下,但他兜里只有打火机,烟在车上,季白又已经拔了车钥匙拎着熟食点心进了屋。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路灯杆底下有个男的正抽着呢,俩人眼神对了一下,那男的沖洪少秋扬扬夹着烟的左手:“是要借火吗?我有。” “有火,借根烟行吗?” 其貌不扬的男人挺大方地点点头,洪少秋过去从他手里拿了根烟,点着了抽一口,伸出手来:“季大哥你好,我叫洪少秋,虽然比三儿大点,但肯定比你小,叫哥不算错。” “反应很快,判断依据呢?”季家老大微微颔首,嘴边噙着点真正温文尔雅的笑意,右手却没有伸出来,随随便便地揣在裤兜里。 “三个原因。”洪少秋也笑,停在半空的手顺势伸出三个手指头,“这边都是独栋别墅,互相之间有一定距离,按常理不会有邻居捨近求远走到三儿家门口抽菸,此其一。在云南的时候我有幸和季二哥见过几次,这烟是特供的,过滤嘴特别长,我印象深刻,此其二。至于第三点么……” 洪少秋弹掉一截菸灰,故意卖了个关子,季家老大也不再问,静静推了下眼镜。他手指不如季白纤长,中指上有个挺明显的疤痕,洪少秋一根烟抽完也没等来追问,怪没趣的,边捻灭菸头边道:“第三点大概是感觉吧。三儿说过,他像伯父,二哥像伯母,大哥两边都不太像。不过我觉着他说得不全对,大哥的城府韬略还是像伯父的。” 季大哥听完了也只淡淡一笑,笑得洪少秋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这个马屁到底拍到位了没有,刚想再找补两句,季大哥已经弯腰把搁在地上的一箱水果抱了起来:“洪队,请进吧,这个我来拿就好,没有让客人搬东西的道理,何况您又是舍弟的上级。” ——这第一印象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大哥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洪少秋咂摸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还凑合吧,至少没把自己拒之门外。 季白久久不见洪少秋进门,又返身来找,站在前门廊上狐疑地偏偏头:大哥什么时候和洪哥——啊不,在家得叫洪队——聊上的?他远远丢给洪少秋个眼色,洪少秋幅度非常小地摇摇头,季大哥平平开口:“三儿,去帮妈做饭去。” “诶?”季白懵,他们季家的男人都不会做饭,小时候吃食堂,后来就有家庭服务员了,突然让自己帮厨是什么意思? “我去我去,”洪少秋有个坡就能下、有根竿就能爬,赶紧接上话音儿,“放心,差不多的我都会。” “没有让客人……” “别别别,大哥您可别当我是客人!” “就是!”季白从箱子里揪了俩葡萄粒出来,在手上擦两下就丢进嘴里去,“他就是个腆着脸来蹭饭的,不劳动者不得食,这不还是你教的嘛。” 事实证明,有个蹭饭的能极大程度地提高老季家炸酱面的水平,最后端上桌来的有两种炸酱,七八样面码,稻香村买来的熟食切了薄片在盘子里整整齐齐码好,盘边上还有朵小西红柿切出来的花做装饰。季妈妈非要让洪少秋坐自己边上不可,高高兴兴地给他盛面加面码儿,洪少秋也相当给面子,吃了一口就开始夸,说多少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炸酱面了,今天起码要吃三碗,吃完了明儿还得惦记着。 季白偷笑,心想这面用不着吃三碗洪少秋就得变成燕巴虎。他按照惯例把水杯拿过来放在手边,放了点酱拌匀了一尝——居然不咸!太阳难道要从西边出来了吗?洪少秋在桌子对面沖他嘚瑟地抬抬眉毛,嘴里温柔软款地和季妈妈说话,不知说了什么,逗她笑得开心,夹了好些香肠肘花到洪少秋碗里,特别慈爱可亲。 到底谁才是您亲儿子啊?季白愤愤不平地又盛了碗面,低头一通唏哩呼噜地吃。等他吃完了,洪少秋那边都快认上干妈了,表示待会刷完碗要陪季妈妈散步外加跳广场舞去。于是亲妈眉开眼笑地把洗碗的活扔给了两个亲儿子,挽着洪少秋的胳膊出门跳广场舞去了。 季家大哥推推眼镜,冷静地道:“团结大多数,争取有生力量、决定因素,我党政策活学活用得不坏。三儿你是不是总吃亏?” 第57页 “……还行吧。”季白又不想说他坏话了。 他俩这时正并排在水槽边洗着碗,季家老大嘆口气:“你到底哪头儿的你,敢情咱们家还出了个义大利人。” 老季家的义大利人盒盒盒盒地失手cei了个盘子:“大哥,你这是要唱白脸啊?我说你为啥不待见他……” 季大哥摇摇头:“不,你说错了,我是真的不待见他。” 15夹枪带棒的大舅哥 季家三个臭小子,没有闺女,老太太吃亏就吃亏在没见过毛脚女婿上门是什么样的,被洪少秋哄得十分熨帖,遛弯儿回来已经颇有点“这要是我亲生的就好了”那个意思。我国各地中老年妇女不约而同的一大爱好是关心小辈成家了没有,洪少秋人品相貌又是百里挑一的,季妈妈听说他至今仍然单着就格外怜爱,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老战友家里没结婚的女孩子,刚想提做媒的话头,洪少秋就赶紧岔开,说找季白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商量,一熘烟儿地遁上了二楼。 “我生了仨也没摊上个少秋这么贴心的。”季妈妈瞪一眼歪在躺椅上看新闻联播的季老爷子,嘀咕道:“脾气都随你了,一个比一个犟。” 婚姻生活保持幸福的秘诀是适当地装聋作哑。季老爷子抄起边上的大茶缸子呲熘了两口茶水,把电视声音又开大了点。 “……乌克兰反囧政囧府武装今天攻占了东部重镇顿涅茨克,接管了当地的军工厂和铁路枢纽,乌克兰政府发言人对俄罗斯向反囧政囧府武装提供武器的行为表示严正抗议……”画面上掠过凌乱的雪地和冒着烟的工厂,手持武器的人们在街道上聚集起来,向对面手持防囧爆盾的军警投掷自制的燃烧弹。 季妈妈向来是把新闻联播当背景音听的,并不太留意内容,反正每天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季老爷子今儿晚上超常发挥吃得有点饱,正是犯困的时候,喝茶水都不好使,然而枪声一响就马上精神了许多,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恨不得把每帧画面都从电视里掏出来放大定格。 季家老大端了水果过来,不动声色地瞄了两眼电视,季白从二楼楼梯栏杆那儿探出来个脑袋喊他:“大哥上来一趟,你是不是动我电脑了?上网上不去。” 季白的卧室在二楼最里边,季大哥一推门,洪少秋就先发制人:“大哥,我冒昧问一句,内部调查应该已经开始了吧?” “洪队,你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一点。”大哥站得笔直,指指窗外的夜色,“时候不早,洪队是不是该回自己家休息了?太晚了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洪少秋坐在季白的床上,态度十分从容,“大哥让我走也不是不可以,咱们先把话说清楚。我们需要更多的资料,尤其是你们之间往来的邮件。”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对谁都是这句话,也没什么可说的。——纠正你一点,那叫协助调查,不是内部调查。”季大哥微笑了一下,眼神在洪少秋脸上停了几秒钟,“需要邮件,可以通过正规途径从保密局调。不过密级很高,我觉得你级别不一定够。” “大哥你别这样,我们就是想帮点忙……”季白眼瞅着俩人针尖对麦芒地谁也不肯让谁一句,赶紧出来打圆场,“我还去你同学老家了呢,特别惊险,差点被炸死……” “谁让你去的。”大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吓得季白肝儿颤,莫名想起初中逃课被老大抓住现行暴揍一顿的那次,咽了下口水小声说:“我自己要去的……”他灵光一现,悟出了这个问句里的弦外之音,格外英勇地把洪少秋摘了出去,“洪哥事先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和他没关系!” “你们啊……”季家老大无奈地看一眼季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打了两三个很短的电话,全程只嗯了几声,都在听电话那边的人汇报。听着听着,他眼里忽然涨起一点悲痛,像是在凝视着窗外,但焦距明显在更远的某个地方。 “保密局牺牲了一位同志,车子上被做了手脚——”季大哥发现老么脸上的表情不对,两步跨到他身边,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你知道这件事。你亲眼看见了全过程?” 季白喘着粗气道:“没有,我到的时候前车已经翻下去了!” 三个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季白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沉:“大哥,我是不是,去错了?” 季家老大没说什么,抬手拍拍么弟的头,并不看洪少秋,冷冷地道:“不是你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某些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人。你记着,有些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掺和进去的。”他捏了捏季白的耳朵,又拎了下耳朵尖,像他小时候爬树上房惹出祸来被发现了一样,语气又柔和下来,“别的都不重要,安全是第一位的,记住了?” 季白眼圈微微红了一点,摇头急道:“大哥你听我解释,这回真和洪哥没关系……” 大哥嘆口气,觉得这个弟弟算是没救了,疲惫地握住门把手开门出去,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房间里。季白坐回洪少秋身边,两个人对视一眼,明知道时间地点都不太合适,还是拥抱了一下对方。原本季家老大没进来之前气氛很有点旖旎,然而此刻的拥抱并不掺杂情慾,更像是战友或兄弟之间的彼此安慰,洪少秋拍着季白后背说三儿啊大哥只有两句话说得对,第一这不是你的错,第二你的安全最重要。 季白在他肩膀上点头,贪恋着那点呼吸交错之间的暖意不肯松开,洪少秋吻了下他侧脸,从两条细胳膊里把自己挣出来,低声说:“好了,其实你哥还有一句话也是对的——我得走了。” “留一晚也可以,家里有客房。”季白强打精神笑道,“明早你再来顿早饭,保证我妈对你更加另眼相看。” “不想笑就别勉强。”洪少秋捏捏他的脸,正色道,“头一次来就住下多不好,再说,我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半夜偷偷摸摸来敲你的门。” “我跟你回去?” “那就太明显了。你在家里过周末吧,好好陪陪爸妈,再说你不老说上班看我下班还看我特别没劲么,”洪少秋又讨了个亲吻,把那两片薄唇啃咬得红通通的,“周一见,待会我回去了给你电话。” 半个小时后,洪少秋开出西山别墅区,在周末的车流里缓缓地拐过几个路口,并不意外地发现身后有两辆车交替缀着自己,其中有一辆的车牌似乎在出临汾的高速入口就见过,缴费的时候在他们旁边的车道。他想了想,找了个停车场把车停好,自己挤上了临近末班的地铁。 16飞花摘叶都是兵器,腰带也好使! 临近末班的地铁站有种混合着疲惫和轻松的气氛,加班到深夜的小白领们捧着手机一路低头刷个没完,表情都很专注,间或有人莫名其妙地笑一下,被手机背光照得有点说不出的渗人;两三个安检员蔫头耷脑满脸油光地倚着墙角发呆,看上去似乎站在那儿就能睡着,丝毫没有将眼前匆匆而过的人们从上到下好好搜上一遍的打算。 第58页 洪少秋快步走过形同虚设的安检门,在站台上兜了半个圈子,习惯性地找了个靠墙又能看到大多数出入口的位置,几乎是刚刚站定,就看到三四个人分别从不同的入口下来,互相之间飞快地互相碰了下眼神,他立刻从肢体语言判断出这支小小的队伍里谁是头儿——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看,简直再明显不过。只是这人更像是网际网路公司的资深码农,格子衬衫里头是圆领白t,双肩包反过来背在胸口,苍白皮肤,黑框眼镜,看着还有点呆相,然而和洪少秋对视的那一眼里却是精光奕奕,显见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其实两边打的主意都差不多,在车里不好下手,要想抓活口还是得等对方从车里出来。洪少秋兵行险招拿自己做饵,果然把这些阴魂不散的傢伙都诱得现了原形,只是要想拿下洪少秋,光这几苗人还远远不够。这时候地铁呼啸而至,人群开始三三俩俩向车厢门口聚集,洪少秋靠在原地没动,手指随随便便搭在腰带扣上,用余光瞥到左右两边的侧后方都有人包夹过来,算上正面的两个,唔,菜鸟的话,一打四大概没问题。他冷静地衡量完双方的战力对比,扳开腰带扣顺势一抽,整条腰带嗖地活了过来,尾梢在空中翻了个花,抽出撕裂空气的声音,堪堪落到正面逼近的大汉脸上,极清脆啪地一响,然后又回到他手里。 洪少秋握住腰带尾梢,扫了眼还离得老远躲在最后的小头目,挑衅似的伸出手指勾了勾,被打的大汉脸上已经肿起老高的一道儿,恼羞成怒地从后腰拔出把水果刀,嗷地一声冲过来要捅他。洪少秋手腕一抖一挥,腰带如同毒蛇吐信般从地上跳得老高,绕着那人手腕转了将近两圈,腰带扣重重敲在他手背上,刀子哗啷一声掉在地上,被洪少秋脚尖拨到身后,然后他抡圆了胳膊,皮带噼头盖脸地狠抽下来,带扣这回磕在大汉头顶,对方翻着白眼膝盖一软躺倒在地。洪少秋抬脚在他小腿腓骨上狠狠跺下去,那人登时又疼清醒了,抱着自己的腿爹一声妈一声地嚎得那个惨,从地铁上下来的几个乘客都面露不忍之色。 大概是他这几下实在太狠,剩下的两个喽啰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又去看头头什么意思,格子衬衫的脸阴得能滴下水来,什么也不说掉头就跑。洪少秋追赶了几大步,弯下身子把腰带当流星锤似的狠命甩了出去,皮带扣撞到格子衬衫的踝骨上,紧接着皮带又绊住了脚脖子。他踉跄着几乎栽倒,软着腿勉强向前又沖了两三米,眼看就要逃上往地面去的台阶,然而洪少秋已经追到近前,抬手就是一拳闷在他太阳穴上,格子衬衫只来得及“啊”出半声便也栽倒在地,腿脚还无意识地抽动了两下,看着像是奄奄一息的样子,待要再找另外两个喽啰的时候,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洪少秋喘了两口粗气,一边掐着人中把格子衬衫弄醒,一边还要朝围观群众解释这是警察办案不是黑社会火拼,好在他长了张正义凛然的脸孔,说自己是便衣的时候还是颇有说服力的。等到围观群众都散了,洪少秋跳过最近联繫人里的第一位,直接打了叶晗的电话,让她通知一组今晚加班,要连夜审审这两个人。叶晗大概是在外边浪着呢,吼着问洪少秋最近不是没有新案子么,再说什么嫌疑人还要洪队单人独骑去抓?洪少秋被手机那边的大分贝音乐吵得快聋了,语气粗暴地表示哪来那么多废话,有活儿就他妈赶紧滚回来。 被硬生生从电影院、酒吧和女朋友床上揪回来加班的一组全体简直恨死这俩王八蛋了,被女朋友踹了两脚的眼镜男眼睛都绿了,问洪少秋:“可以上手段吗?” 洪少秋摸着下巴想想:“可以是可以,不过尽量找点没痕迹的,或者恢复快的,这俩人礼拜一早上就得送总参保密局那边去,别折腾得太过分。” “嚯您还截了保密局的胡呢?”眼镜男兴奋不已,摩拳擦掌奔审讯室去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主要问什么啊?” “问为什么跟踪我,还有,和乌克兰有什么关系。”洪少秋挥挥手,“从现在到礼拜一早上还有三十个小时,一定要把嘴撬开。” 叶晗表情怪异地从审讯室出来,手里提着个双肩背包,沖洪少秋挑起大拇指:“洪队,您真行,这人的公开身份是90年代来中国的俄罗斯留学生,背包里有护照,不承认有其他问题。” “从另外那个人身上下手,”洪少秋指指背包,“破坏性检查,每个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要拆开查!” 三十分钟之后,断腿的大汉招了。他是被俄罗斯人雇来的,理由是要讨一笔欠款,现在民间借贷的追索欠款往往无所不用其极,他也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一路从灵宝跟到帝都,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两个小时之后,从背包肩带里拆出一张mini sd卡,里面隐藏着两张加密图片,立刻被送去技术部门分析。 十五个小时以后,那位俄罗斯“留学生”终于不再坚持要见俄罗斯驻华大使,也不再夸口和某某领导有关系,承认了自己是长期潜伏在境内的俄罗斯对外情报局成员,接到的指令是查证最近去过某某地址的人身上有没有一份机密资料,那地址就是武官的老家。而关于资料的内容他也不知道更多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份资料涉及核武器的小型化。 一个好消息,资料还没有泄密,而且可以顺便给季家大哥送份礼,厚礼。 一个坏消息,这水吧,好像真他妈挺深的。对外情报局……那就是克格勃啊。 17来而不往非礼也……来人啊有人非礼啦 直到周一早上季白才知道洪少秋单人独骑抓了个北边的菜鸟同行,这事其实不太常见,因而颇为露脸,毕竟国安这一套十有八九还是和北边学的。国安内部有套不成文的暗语,比方拿东西南北分别代指四个国家,通常南边包括的范围要更大一些——和我们争抢岛礁的算是“南边”,洪少秋和季白上次呆的那地儿也算,但北边指的是谁,从建国开始就没怎么变过。 “洪队,有这么刺激的事儿不叫着我?”他一看洪少秋身上的衣服就知道这人周末根本是在办公室里过的,“现在什么进展?” “该撂的都撂了,你还没正式转外勤,别没事瞎打听,”洪少秋倒是脸皮厚得很,欠身起来把办公室门关了,伸手往他跟前一摊,“先给根儿好烟。” 季白掏出烟盒重重拍在他手里,洪少秋顺手扣住他手掌摸了一把,指尖沿着传说中的感情线划过,笑道:“不白抽你的,回头给你大哥送份儿厚礼去,省得他老看我不顺眼。” “洪队,办公室里不得耍流氓。”季白一根根掰开他手指,笑得非常真诚,“我一个小内勤,就不耽误您宝贵的工作时间了,先行告退。” “啧,少来这套。”洪少秋叼着菸捲倒回椅子里,满脸没睡好的倦意,鬍子拉碴的,奇怪的是居然好像也不难看。“我一个人不行,你得看着他。” 这是次非常不正规的移交,或者按洪少秋的说法,“送礼”。他半路上让季白给大哥打了电话,约在四环和五环之间的一处立交桥下,那儿是监控摄像的死角。洪少秋把那叫啥啥啥斯基也不维奇的格子衬衫从大切后排薅出来,塞到勇士吉普后排去,顺手铐在车门上方的把手上,这才沖大哥笑道:“具体情况你们肯定还得再审一遍,我就不说了。”他递过去个u盘,“这是他随身带着的加密图片,我们技术部门正在破解,也拷贝了一份给你,但我觉得你那边不太保险,所以设了密钥,如果有人想暴力破解毁坏,数据会自毁。” 第59页 大哥镜片后头嗖嗖射出几把小刀子,沉吟一会道:“你怀疑是总参内部出了问题。” “参与的人里至少有一个级别很高——比你我都高。我能接触到的秘级可能不如你,但也不会差很远。这个人,”洪少秋拉住外套衣襟抬手在自己肩膀点了点,“起码这儿是带星的。” “祸从口出。”季家老大微微皱起眉头,“没证据的事不要乱讲。” “泄密的内容太敏感,等你审完就知道了。”洪少秋无所谓地笑,“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三儿份上,大哥也总不至于举报我。” 季白看看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又看看口角春风的洪少秋,深刻意识到这俩人互相不对付的原因,这分明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现实版本好吗?如果大哥和洪哥每天同处一个屋檐下,那场面……季白在深秋的冷风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冷了?”洪少秋推了他一把,“回车上开暖风去。我这边马上就好,两句话的事。” 等季白上了车,洪少秋正色起来:“这人没走正规手续,能补就补一个,不能补……也没办法。” 季大哥瞭然点头,有些人在档案里是不存在的,有些人则只存在于档案里。他微笑了一下:“所以你送的其实是个烫手山芋?” “烤白薯就说烤白薯呗。”洪少秋手抄在兜里半转过身要走,最后又多嘴了一句,“大哥,三儿已经三十岁了,不是三岁。” “八十岁也是老么。” 唔,谈判这算是再次破裂了?洪少秋点点头:“好吧,我们撤了。” 回去的时候季白开车,洪少秋连轴转了好几天,窝在副驾上似睡非睡,季白满肚子问题憋在那儿,脚下油门却放得更稳了些。洪少秋也只眯了四五分钟便醒了,搓搓脸道:“我那儿有审讯全程的视频,你是要看完视频独立得出结论,还是听听我的想法?” “你说吧,说完了回家我看视频,你补觉。”季白超了前边那辆酷爱变道加塞的车,拐上回去的方向,余光里看见洪少秋咧着嘴笑得二傻子似的。他稍微一想也就明白这人在笑什么,无非是回家两字戳着g点了,便笑道:“我说错了,应该是回你那个乱糟糟的狗窝去!” 洪少秋丝毫没被打击,一颗大头沉甸甸靠到他肩膀上:“乱就乱,金窝银窝不如咱俩的狗窝,home,sweet home!”他陶醉了会儿,直起腰来说正事。“北边那位同行收到命令,要找核武相关的机密资料,说明武官叛逃的时候这份资料要么没送出去,要么随身带着,总之现在还没交到北边手里。而且资料密级太高了,泄密的人应该至少是少将级别,或者更高。” “可以理解,我倾向于他随身带着,相当于免死金牌。”季白想想又摇头,“也说不通,北边的核武比我们早多了,要这个有什么用?” “这都是细枝末节,”洪少秋跟着摇头,“狗看到飞盘就要去叼,又有什么用?现在这份资料就是飞盘,我们各路人马……” 他做了个跃起咬住的动作,季白笑骂了一句:“要当狗你自己当去,可别拉着我。” 洪少秋也笑:“没门!”他趁红灯贴到季白耳边去低声说了几句,季白当即给了他一个老大的白眼。 傍晚的时候季家老大给季白打了个电话,说要找他和洪少秋撸串儿,并说自己已经订好了地方。季白记得老大是最不待见糙啤脏串儿的,一定是有事要谈,便应承下来。洪少秋长长打了个呵欠,从床上爬起来光熘熘往浴室走:“大哥真是雷厉风行,这么快回礼就到了。” 18 论当众耍流氓和秀恩爱的界限 晚上七点的簋街飘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生意最好的几家饭馆门前排队等座的椅子恨不得摆到街对面去,洪少秋和季白坐在紧贴在道边的那一排,尽职尽责地做着人肉过滤器,用自己的肺管子净化帝都的pm2.5。大哥来得稍微晚了点,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风衣外套在小臂上搭着,和早上一模一样的面无表情着往这边走。洪少秋凑过去和季白咬耳朵:“你大哥是不是没长着会笑的神经?你看过他笑吗?” “废话!我哥又不是面瘫,当然会笑了。”季白横他一眼,“你是没看见还是忘了?你去我家的时候大哥笑了的啊,好几回呢。” 洪少秋把当天回忆在脑子里快速过了遍电影,一拍大腿:“我操,那也能叫笑?” 季家老大正好停在他们面前,金丝眼镜滑下来点儿,又被他推回去:“不是这家,前边那家我订了位,等你们好久了。” 吃什么照例归岁数最小的拿主意,都已经点完了季白才反应过来:“大哥今儿是你买单吗?——诶等等等等,我得找两样贵的!要不来瓶好酒得了,服务员,你们家最贵的……” “今天不喝酒。”大哥插进来一嘴,“吃完你们俩还有事儿。” 洪少秋沉稳地点头:“嗯,我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大哥您说。” 旁边那桌大概是闹分手,女方开始还克制着音量,后来声儿就越来越高,倒成了他们的最佳掩护。今天白天季家老大把北方同行仔仔细细又问了一遍,撬出点新东西来,基本上确定了泄密的时间点。卡着时间和级别,他私下里把有可能泄密的人列了个名单,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先推论再排除,其中疑点最大的是总参动员部的某位即将退休的副部长。动员部本身就是个闲职,俗称养老岗的那种,副部长就更闲,每天靠看看新闻养养花打发日子,不过他有个闲不住的儿子,可着四九城没有不知道这位衙内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 烤得滋滋作响的各色串儿这时端了上来,三人停下话头吃了一轮。转眼季白手里就捏了好几根签子,嚼着脆生生的鸡胗满脸不屑:“你是说十五六岁就爱往文工团跑那个?满脸痘的那个?嚯,我得有小十年没看见内孙子了。” 他亲哥嘴唇抿在一起摇摇头:“你最近还见过。”他看了看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待会儿还得见。” 季白刚挑了只顶肥的烤蚝拿到跟前,正分神去想自己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洪少秋已经把蚝夹进自个儿嘴里了。季白筷子扑了个空,习以为常地白他一眼就作罢,桌子对面的亲哥想起小时候老二老三饭桌上你争我抢,为了西瓜最当间的那一勺简直要闹到兄弟阋墙的情景,只觉大势已去,嘆口气道:“你记得上次回家跟你开斗气车最后撞树上那人么?就他。” “冤家路窄……”季白小声嘟囔了一句,扯了张纸巾擦手:“难道现在让我给他赔礼道歉?我可不去啊,又不是我的错。” “你先听大哥说完,”洪少秋抄起茶壶给杯子里都斟上茶,“急什么。” “他身边这半年一直有个外国女孩儿。” 第60页 大哥三根指头捏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茶叶当然不够好,但他喝茶的姿势和在家里别无二致,好像说了这半句就足够了一样。季白还没反应过来,洪少秋已经联想到了什么,眉毛挑起半边来:“北边来的燕子?” 周公当年曾经明令过情报工作不得用美人计,不过从二战时起,克格勃就极善于用性间谍达到目的,男的叫乌鸦,女的叫燕子,还有专门的训练课程。季白瞪圆了眼睛痛心疾首:“虽然说我早就做好了要为国献身的准备,可也不是这么个献法啊!还是不是亲哥了?” 亲哥实在忍无可忍,伸长胳膊在季白脑门上凿了一记,扭脸跟洪少秋交代:“晚上他们要赌斗狗,都是差不多家庭背景的……” “少爷秧子,我懂。”洪少秋颔首,“需要把那洋妞儿神不知鬼不觉带出来?” “多少有点响动也不错,水至清则无鱼么。”季家老大手指在杯沿上抹过半圈,悠悠地道,“你们尽管闹,只要不动枪就行。真闹出动静了有我。” 洪少秋记下会所地址,和季白出门拿车,上了车且不忙发动,皮笑肉不笑地一字字重复他刚才的话:“‘早就做好了为国献身的准备’?打算怎么个献法啊季白同志?” 季白脸不红心不跳地贴过来吻他,嘴唇还是辣的:“可不是早就献身给你了嘛。怎么,我还献错了?那以后不献了行不行?”开车的那个气得牙根痒痒,捉住三寸不烂之舌拖进自己嘴里,手心托着他后脑往自己这边按住了不许动,吻了好一会才松开。 他们要去的会所在房山,按季白的话说就是个超豪华版的农家乐,因为斗狗需要场地,市区里肯定不行。斗狗也分活斗死斗两种。活斗是狗主认输了就算结束,会有人穿着护具下场把两条狗分开;死斗没有认输这一说,最后必得死一条狗才算完事,往往赢的那条狗这时候也已经受了重伤活不了多久了。这是近几年才兴起来的玩法,养藏獒的和玩儿进口狗的谁也不服谁,一晚上输赢几十万上百万的据说都不稀奇。季白去年回来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斗狗,不至于露怯,这会儿靠在副驾上问洪少秋:“等下什么计划?” “咱俩得先摸摸情况,然后你吸引他们注意力,我绑票走人。” 洪少秋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季白卧槽了一声:“你走人了,把我扔那儿?” “深入敌后么,这活儿你多熟啊,立功受奖都靠这个不是。”洪少秋坏笑,拍一把他大腿,“潜伏在少爷秧子内部,酒池肉林骄奢yin逸,这么好的事,你还有什么意见?” 季白意见很大,然而迫于yin威,并不能说,于是暗暗决定既然要搞事情就不如搞得大一点好了。 19天上掉个猴,地上还一个猴 他们去得有点晚。季白从车里下来的时候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犬吠,是那种压抑在喉咙里闷雷一样滚动的狺狺。他叼着烟歪头沖洪少秋一笑:“你听,真正咬人的狗是不会汪汪叫的。像以前我们队里的狗,发现嫌疑人又不让扑的时候,嗓子眼儿里就是这个动静,听着像狼,”他垂下手做了个往后拽的动作,“浑身努着要往前沖,不使劲拖着根本拦不住。” “警犬怎么能和这些狗比,”洪少秋四下张望了几回,在路边发现一个位置极其隐蔽的监视探头,装在靠近树枝分叉的地方,红光一闪一闪的。他估摸了下角度,发现正好是对着小路拐弯处的,便道:“三儿你过来看一眼。” 季白也已经看到了,走过十几米之后拉着洪少秋下了路基绕回来,顺着树干上的电源线往上找:“有点高,看不着,等等。”他今天穿了件机车风的皮衣,拉链本来就敞着,这时候顺手脱下来甩给洪少秋,后退助跑几步便蹬着树干一跃而起,两手拉住头顶小臂粗的树杈,紧接着腰上发力,双腿钟摆似的在空中来回荡了几次,最后稳稳地穿过树枝交叉扣住。 洪少秋手欠,胳膊伸得老长去拍他屁股,语气嫌弃又亲昵:“真像个猴儿。看好了赶紧下来啊。”猴儿在树杈上又窸窸窣窣一阵,咣唧摔到他怀里。季白再瘦也是个成年男人,一百多斤从天而降的结果就是洪少秋摔了个四脚朝天。他爬起来拍拍屁股笑道:“别人都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到我这就变成大马猴了,上哪儿说理去。” “杂牌货,像是零配件拼的,看不出底细。”季白没理会洪少秋的嘴欠,在牛仔裤上随便蹭了两下手就重新穿上外套,“我们走吧,待会你绕开就行。这个视野范围很窄,也转不了,正对着那条小路,只要没瞎都能发现,估计就是故意做给人看的,敲山震虎。” 斗狗场是个半露天的设计,当中十米见方的一块空地凹下去,周围像学校操场似的拿水泥砌了几圈台阶,用铁丝网和中间场地隔开。头一场刚刚结束,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散,季白站上台阶的最后一排,旁边鬓角剃了个铲青的小年轻正在口沫横飞的骂街,洪少秋饶有兴味地听了会儿,低声道:“刚才这哥们输了一大笔。” 输红了眼的人最听不得这个输字,那人下巴快要指到天上,翻着白眼拿鼻孔看洪少秋,口气骄狂:“你丫谁啊?放什么罗圈屁呢,你他妈拿鸡眼看见我输了?” 季白比他还狂,左手快如闪电地薅住那人脖领子往上使劲提起来,右手连着拍了好几下他的脸,不疼,可是啪啪有声,足够让周围的人都注意到这儿有人闹事:“你是哪家的小逼崽子?老子没长着鸡眼,马眼倒是有一个,赶紧的报个字号,看够不够让三哥高看你一眼!” 旁边几个小年轻大概是他的朋友,嗷嗷叫着就要往上沖,季白嘴角勾起个特别欺男霸女的笑,食指中指按在那人眼眶和眼球之间,稍稍一使劲就吓得他惨叫不已,两条腿没命地在地上来回踢蹬。季白左手一松,那小子立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儿,坐在地上还要嘴硬,指着季白放狠话:“你他妈是谁三哥……” 这时从最下面一层紧靠场地的位置上过来个人,一和季白照面先愣了下,紧接着立刻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我当是谁来砸我买卖呢,这不是大水沖了龙王庙嘛。三哥什么时候回北京的?也不说告诉大伙儿一声,我们借着给三哥接风洗尘也好聚一聚。” 地上坐着蹬腿那一位听着风向不对,悄没声爬起来熘出人群,季白皮笑肉不笑地伸手搂住来人的肩膀:“啧,我去地方上呆了几年,新出来的小朋友就都不认识季三哥了。你可是越混越明白,这场子你是就挂个名,还是真投了钱?” “三哥你还不知道我?要有这个钱我早就花天酒地去了。也就是平常替表弟在这儿招呼招呼朋友,再说亦度也不是大股东,大家不过是卖个面子。”陈亦度的小表哥很有眼力见儿,赶紧往前排请人,季白略微皱眉,回头看了眼洪少秋。见洪少秋表情无可无不可,季白端着架子笑道:“小表哥你可别这样,我们来晚了,在后面就行。” 第61页 季白二十来岁的时候在二代圈里也是响噹噹一号人物,他越这么说,对方越是要拉着他到第一排。整个斗狗场统共也没多大,洪少秋一眼就看见紧贴着铁丝网的地方有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儿,高挑不说,穿得还特别扎眼。深秋的晚上已经挺冷的了,尤其今天还是北风,大部分人身上都是外套或者薄风衣,这姑娘却只穿了热裤背心,两条雪白笔直的腿全数露在外头,领口开得极深,旁边好几双眼睛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辱沟里瞄,搂着她那人肥头大耳又洋洋得意,生了张发面包子似的脸,正是上回和季白在山路上互相别苗头那位衙内。 “下场还有多久?”季白接了烟,夹在指尖上并不忙着点,眯着眼睛打量一圈台阶上的人,后边几排基本都是二十出头,差不多稍微有点脸熟的都在前排。他故意多看了几眼金发女孩儿,包子衙内像是也认出了他,搂在姑娘腰里的手勒得更紧了些,示威似的,季白一乐,问小表哥:“那妞儿是场子里的?你这眼光不低啊。我想请她吃个饭,怎么样,帮忙约一下?” 两边都得罪不起,小表哥赶紧和稀泥:“三哥可别难为我了,洋妞是人家自备的,真想开洋荤,今天晚上是来不及了,明天吧,三哥想要什么样的跟我说,哪怕是三只眼的一条腿的,我明天肯定想办法给你弄来。” 洪少秋在他背后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声,季白大拇指从自己肩上往后比了比:“你看,话说大了惹人笑话不是?再说了,这种事不都讲个缘分么,”他停下来点上烟,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十足纨绔相,“我就是看上了,有什么办法。” 20季三儿能撩到什么程度,这是个问题 小表哥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和两边都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的点头之交,虽然觉得季白有些太过咄咄逼人,但一来冲着陈亦度的面子——他能在这儿夜夜笙歌地当着经理也不过是人家看陈亦度的面子罢了——二来那位包子衙内也确实人品不怎么样,一贯捧高踩低颐指气使,并不值得他出来当这个和事佬,所以听了季白“就看上这人了”的话便笑着转移了话题,指着斗狗场两边新搬上来的铁笼问季白:“三哥要不要押两手玩一玩?不用现金,我签单就可以。” 季白哈哈一笑,搂着小表哥的肩膀晃几晃,左右打量了一番那用拇指粗的钢筋焊成的笼子,扬起下巴沖左首灰扑扑还带点黄色的那只狗点点:“什么种的?我看有点像是串儿。” “巧了,这就是那位的。”小表哥啧啧艷羡,“听说是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高加索,养在这儿三四天了,吃得比人都好,一天一只羊羔子,还得是活的,上去就奔着咽喉咬,除了餵食没人敢靠边儿,十有八九今天是它赢。” 洪少秋这时笑道:“你们先赌着,我得放个水去。” 季白沖他挤挤眼睛,心照不宣地开着玩笑:“你别再放水放出双飞来啊,我待会儿还得回去呢,没功夫等你加钟。” “三哥这是真把我当鸡头了?”小表哥也笑起来,沖洪少秋伸出手:“趁你还没放水赶紧先握个手,三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用跟我客气,不知道厕所在哪儿找服务员就行。” 季白知道洪少秋的作风,他八成会真的去上个厕所,然后在外围伺机找机会行动,一击之后立刻脱离,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制造出这个一击必中的机会。他嘴角斜斜叼着菸捲沖那金发女郎一努嘴,积了寸许长的菸灰扑簌簌落在皮衣胸口,惫懒又随便地问:“那波斯猫叫什么,这你总知道吧?眼珠子颜色正经不错。” 小表哥心说你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也往那边熘了一眼,果然是对浅碧莹莹的猫儿眼,衬着白嫩皮肤分外勾人,连他自己也多少有点把持不住,可嘴里还要劝季白:“三哥,听兄弟一句,为个女人和他翻脸不值当的,不就是波斯猫嘛,毛子那边过来的多的是,回头咱们找个好的!” 季白把菸头摔到脚下捻灭了,心不在焉嗯啊两声敷衍过去,在烈犬出笼的低声咆哮中只顾上上下下地打量那女的,眼神像是肉店里悬在半空的黑铁钩子,扫到哪儿都能穿出个窟窿似的。他从她浅金色如同晨曦的头发一路看到高跟鞋上方露出来的脚背,心想如果美貌也能当武器用的话,她可算是全副武装好的战士。而且她眼睛里有隐藏得很好的骄矜,只有那些从小美到大的人才有这种神气,季白在二哥身上就领教过美的力量:以前二哥带着他打架,对方下手的时候会非常自觉地主动避开二哥的脸,然后在这一犹豫的空档里被二哥毫不留情挥拳干倒。 他歪着头把视线定在她上半身,更确切地说是胸口,饱满的曲线从背心里肆无忌惮地蓬勃出来,跟着呼吸起伏颤动。季白的眼神无理到近乎冒犯,女孩却并未躲闪,反倒有意无意地站得更诱人了些,整个身体微微前倾,方便季白看到沟壑更深处去。包子衙内很快发现往自己这边看的季白,气恼地抬高环在她腰上的胳膊,手从腋下探出去大咧咧地握住一边胸脯,又揉又捏地把人往怀里搂得更紧。女孩轻轻地叫了一声,脸上腾起红云,咬着嘴唇往季白这边看,眼里水汪汪含着泪似的,旁边的小表哥都有点招架不住,义愤填膺地表示那孙子真他妈不是东西,季白但笑不语,眼神一转便落到她大腿上,沿着膝盖往上一寸寸地慢慢审视,转眼就到了热裤挡着的部分。包子衙内终于忍无可忍,沖季白比出中指,季白并不理他,嘴角带着点笑继续盯着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孩看。 场地中间两条狗已经撕咬到了高潮,高加索颈脖处的长毛被对手连皮咬下来血淋淋的两大块,场地四周的看客如痴如醉大声喝彩,季白从头到尾没看过斗狗一眼,就是笑得越来越邪性,简直要用眼神把人从头到脚扒光了再舔上一遍。女孩终于顶不住这路看法,双手捂住胸口,和包子衙内说了句什么就匆匆离开,临走时不忘含羞带嗔地回望这边一眼。 小表哥大笑,拍着季白肩膀说道:“三哥,这回我是真服你了,拿眼神就把妞给戏了,”他压低了点声音,不是不猥琐地凑过来,“这小娘们肯定回屋换裤子去了信不信?” 季白笑骂了一句扯淡,心想我这是审讯毒贩子练出来的眼神,用来对付燕子也算是物尽其用,就是不知道洪少秋能不能搞定。 场地中间的高加索此时已经遍身伤口,浓密的灰黄色长毛被血黏成一绺绺的,最要命的一处紧贴着眼睛,从上到下几乎把眼球勾出来,对面的那只狗比它稍微好点儿,前腿上被生生扯下一块肉,这会儿正伸出冒着热气的舌头喘着。季白遗憾地摇摇头,说看样子高加索就算能活下来也肯定废了,刚才没赌它输真是失策,註定我就发不了横财。 他又等了半个小时,手机贴着大腿震动了一次,又马上停下。季白猜到洪少秋已经得了手,不方便出声才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便夸张地打了个呵欠说打算回去了。小表哥也不强留,临走在他手里塞了张会所的vip卡。他谨慎地回到停车场,发现副驾驶位置车门开了条fèng,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全身绷着一点一点靠过去,自车门里伸出只手拎着他脖领子把人拽上车,洪少秋恶狠狠啃上他嘴唇,牙齿都磕出咣地一声那种吻。 第62页 “你他妈刚才看她那个眼神儿……”洪少秋在他腿间粗暴地掏了两把,声音里带着即将喷发的欲望,“马上打电话约大哥,把人交出去就回家——你就是欠收拾了。” 季白鼻子里长长嗯出一声,得意极了。 21 天空中最亮の星。mp4 那金发美人儿被洪少秋毫不怜香惜玉地敲昏了丢在后排座位底下,车开出会所门口之后季白才扭头张了一眼,见她手脚都被宽胶带牢牢缠了足有十七八道,头上还裹着洪少秋的外套,便回手掀起来看了看,笑得几乎要岔气:“不就是多看了几眼嘛,怎么了这是,跟捆大闸蟹似的。——话说回来了,你打哪儿看见的?” 洪少秋咳嗽一声,正色道:“这都属于标准程序,一对一的时候务必要彻底确定目标没有反抗或者逃脱的可能,封嘴蒙眼是为了杜绝呼救。” 季白也不戳穿他,笑吟吟给大哥打了电话,只说了幸不辱命四个字。大哥挂了电话便发了个地址过来,看着大概是个写字楼,后头还附註一笔,说是在停车场等。季白上身往驾驶座倾过去,把手机屏幕上的地址拿给洪少秋看,洪少秋瞥了眼手机就爱恨交加地狠狠拧了把季白的大腿,手掌顺着大腿内侧一路往上去,掌心热得像着了火。季白用口型无声地说:“后座有人。”屈起指头在他两腿之间那个地方弹了弹,歪着嘴角痞痞地乐,收回手来飞快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控制一下,别硬。” 这他妈能控制的住?你刚才撩的时候怎么不控制?洪少秋气得恨不得立刻现在马上就办了他,最后咬着后槽牙沖他虚虚点了几下手指,开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控制一下”。好不容易把人交到大哥手上,尾灯远去之后洪少秋敏捷地钻进车里,二话不说捞着季白那双好看得过分的手按在自己腿间:“先打出来还是口出来,你自己选。” “我可不玩车震啊,怎么来都肯定碰头,不够high。”季白敷衍塞责地动了两下手指,眼见着那控制不住的玩意儿在裤子里支棱得老高,赶紧严正声明。 “想high是吧,哥哥今儿个带你high一回。”洪少秋薅着他手腕子闪进电梯按了顶楼,二十几个数字挨个在门框上边闪过去这点时间他都觉得久。已经做过多少回了,可他还是觉得欲望说来就来,汹涌迫切得不愿意多等一分钟。季白纨绔起来的时候能穿过时空看见他更年轻的样子,还有香车美女、鲜衣怒马那份儿风流,这么好一个人——他转头去看季白,季白恰好也在看他,眼里带点瞭然,又带点渴。 洪少秋嘴唇动了动,紧接着喉结也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渴死了,非得把季白生吞活剥了才能捡回这条命来。电梯叮地把他们吐出去,或者说是他们自己逃出去的,洪少秋从钥匙串里找了一把看着奇形怪状的,轻轻松松把通往天台的门打开,季白还能吐槽半句:“你这得算公器私用吧,局里配的万能钥匙就是为了让你……” 然后他们就已经吻到一起去了。 洪少秋三下两下扯掉季白的裤子,把人压在天台边缘及腰高的护墙上又摸又亲。季白下边本来就硬得差不多,内裤上湮出点印儿来,洪少秋伸手进去撸了两把,觉出那根东西已经随时都会射出来,干脆又来回尽着根好好弄了几趟,龟头在指间不受控制般地大股涌出前液,湿漉漉地要滑出去——这怎么行。于是他又握得更紧了点,指甲从底部一路沿着怒张的青筋刮到顶上,绕着龟头下面最敏感的地方转了一圈,季白的身体在他怀里绷着,随时要从中间裂开似的,呼吸是从火山口里喷出来的,带着硫磺和火星子,感觉上像是射了,但肯定还没有。洪少秋咂住嘴里带着尼古丁味儿的舌尖,下了个含糊不清的优秀评语:“真他妈……浪。” 季白喘息着去拉他的裤链,一边挺着腰把性器送到洪少秋手心里磨蹭,一边嘴硬:“还说我呢……再过会你他妈就得射裤子里……啊……” 指尖抠进铃口去转了半圈,指纹的凹凸摩擦着充血成深红色的黏膜,季白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腿软摔倒,接着就交了货。这回射得特别猛,带点强制高潮的意思,季白呻吟出声,自己都能觉出小腹和腿根抽搐着收紧。洪少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拢成个小碗的样子,里头盛着季白射出来的东西,热腾腾的腥膻味。 “谁先射了?”洪少秋jian计得逞地笑起来,把手脚还软着的季白脸朝下按在护墙上,手指抹进臀fèng里,勾着穴口边上的肉环往里塞,上来就是两根手指,进到一半已经胀得要命,季白直着脖子一声一声地喘,洪少秋从后面压着他,火热的阴精在腿根来回蹭着阴囊,“先放松点,等我进去再夹我——” 季白小半个上身已经探出楼顶,一百多米的高度,下面的车流像是模型,一串串车灯连成时断时续的虚线,让人来不及从高潮里缓一口气,立刻被投进更狂乱的晕眩。身后的呼吸裹在风声里难以分辨,他踢腾着腿想要翻过来和他面对面,洪少秋已经掰着臀肉把yáng句杵了三分之一进去,牢牢钉在身体里楔着他,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润滑不充分,扩张也不够,那种过于鲜明的摩擦感摧枯拉朽地从穴口一路炸到身体深处,撕扯着牵拉着,让季白只能呻吟着把腿分得更开一点,两只手死死扳住尺把宽的墙头。他俩上半身还是整整齐齐的,衬衫外套一件不少,下半身则寸缕未着,碰撞出淋漓的水声,洪少秋摁住他腰窝一下下地操进更深更软的地方去,又抵着前列腺轻轻重重地磨,顶得季白身不由己往前耸动,好像再来一记狠的就要从楼顶栽下去。 洪少秋埋在他肩颈间吻他,也咬啮他,狂喜极乐里掺了恐慌,掺了疼,反而愈加深刻。季白反手在空中捞了两把,洪少秋握住他的手指,暂时停下腰里的动作,气息不匀地问他怎么了,季白哑声道:“我看下面头晕,让我转过来。” 这回他们总算能看着对方了。 城市的天际线远比星空璀璨,但星星始终都在,既在许多光年之外,也在洪少秋鼻尖眉梢的汗珠里。季白两腿紧紧扣住他的腰,上半身在又一波高潮里颓然向后软倒,洪少秋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拖回来抱住了,最后冲刺几下想拔出来的时候晚了一步,少半射在里头,大半都射在穴口。季白拽着他领子啃他下巴,恶狠狠威胁:“衣服脱了!” 洪少秋把人放下,顺便吻他小腹,一直吻到浓密捲曲的耻毛里,咬住毛发被体液濡湿的顶端轻扯一下,抬头面露不解:“都干完了还脱什么啊?” 季白被这一扯刺激的又有点想硬,伸手抹了把自己腿根,接着翻手抹在洪少秋脸上:“不脱,难道你能变出纸巾来?” 洪少秋大笑,从扔到一边的裤子里变魔术似的抽出条棉布手绢,回身在季白身前蹲下。 22 新的任务,fighting! 大哥那边效率极高,被洪少秋捆成大闸蟹的燕子正是当初拉武官下水的同一个人,床上功夫虽然出类拔萃,不过刑讯训练的成绩大概不怎么样,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武官叛逃前曾经暗示她——其实等于明示——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地是香港,并希望她能来与自己会合,还给出了具体的邮寄地址,要她到香港之后寄张明信片到这个地址,虽然那只是个信箱号,却是目前的唯一线索。至于燕子为什么会在包子衙内身边,她交代出接到的指令里只有四个字:潜伏,控制。 第63页 第二天下午洪少秋就接到新任务,还是局长亲自布置的,说叛逃武官基本确定在香港,抓人的活儿上头交代给了九局。命令里说得很明白:如有可能,尽量逮捕,视情况需要,可以当场击毙,与之有关的一切物品都必须带回。 这就是所谓“有指标”的任务。九局绝大多数任务都需要留活口,哪怕目标跑了,只要人还在就总有抓回来的可能,这种明着说可以击毙的任务一年也难得碰上两三回,危险性要更高一点。洪少秋没犹豫,敬了个礼就和局长提条件,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您得派个枪法好的和我搭档,双保险,比如说我们那儿新来的内勤小季枪法就不错。 “扯淡,有让内勤带枪出任务的吗?”局长虎着脸训他,洪少秋目视前方神色严肃:“报告局长,小季不是一般的内勤,”他思考了一下牛逼应该怎么吹才到位,“季白枪法不在我之下,而且具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在云南的时候就展现出过人的射击技术,尤其是作为季将军的儿子还能主动冲到第一线……” “你想说的重点是最后一句吧,”局长皮笑肉不笑,食指叩叩桌面,“你以为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 “局长虽然明察秋毫,但从不徇私,这种小事您应该不会关心吧?”洪少秋说得特别诚恳,跟真的一样,“再说季白自己也不愿意走后门,一心想凭自身能力得到您的认可。” “提前约法三章:保证安全,完成任务,还有,注意不要误伤。”局长拿他没办法,低头刷刷写批示,嘱咐道,“香港局势最近比较犬牙交错,要注意团结,尤其是和当地警察要配合好。” “没问题,肯定完成任务!”洪少秋抄起批示揣进兜里,心想这下总算是把和季白许下的愿兑现了,说不定还可以格外讨点甜头。 每天进出香港的游客何止万人,他们混在中间就是最好的掩护,因此用不着太复杂的掩护身份,一切和普通自由行的旅客并无两样,只不过港澳通行证上是两个完全无关的名字。季白终于转了外勤,兴奋的不得了,尤其是又能和洪少秋一起单独出任务,收拾行李的时候跟打了兴奋剂似的,非得分开两个箱子装,每个箱子里至少都空了一大半。洪少秋看着特别好笑,问他:“你是打算改行当代购怎么着?我们东西又不多,完全可以用一个箱子啊。” “去香港出差而不给亲妈带礼物,你猜我还能不能回家吃上饭了?” “外勤要注意保密纪律,去哪儿出差不能说,跟谁出差不能说,出差干什么也不能说,所以咱妈压根就不会知道你出差去了,还挑什么理?”洪少秋打着官腔拍拍季白后脑勺,他蹲在地下理箱子,高度正好,拍起来很顺手,“念你初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过同样的错误不要再犯第二遍了啊。” 季白本来想反驳那是我妈,谁和你咱啊咱的,刚抬头洪少秋就嘴角带笑地补上一句:“咱妈上次还让我多去吃饭来着。”于是想起亲妈已经不只是胳膊肘往外拐的问题,简直恨不得拿自己这个亲儿子去换洪少秋,遂垂头丧气地继续往箱子里塞衣服。洪少秋昨天晚上看见他纨绔跋扈的那个帅法,现在又这么乖巧,过去捏着下巴亲了一个。他现在正是男人最好的年纪,荷尔蒙收发随心,已经长出点胡茬的吻扎得人哪哪儿都痒痒,季白被他按在箱子里亲得没完没了,那些叠好的t恤在身下揉成乱七八糟的抹布,最后还要重新理过。 机票本来是傍晚的,后来改签到当天凌晨的最后一班,季白在飞机上裹着毛毯从头睡到尾,到香港的时候堪堪将要天亮。因为是民航,他们俩的武器没办法随身带着,洪少秋表示得去一趟驻香港办事处,带着季白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一家门庭冷落的八卦杂志社。 季白自打天天要从楼梯间进储藏室再刷掌纹上班之后,对这种大隐隐于市的作风已经比较熟悉,拖着箱子跟在洪少秋后头问:“我一直有个疑问,国安的大老闆是不是007看多了?这回办事处又在夹层里?” “不,杂志社就是办事处。”老式电梯铁笼子一样叮铃哐啷响着落下来,洪少秋走进去按楼层,朝季白笑笑,“你想啊,在香港想要跟踪个谁,监控个谁,最方便的可不就是狗仔么。” 他们在四楼停下,器材室门口贴着两指宽的纸条,写着“非请勿入”,笔迹是非常流利的行楷。外间是各种各样的相机,有的大概比季白岁数还要大得多,往里间去的门口坐着个阿叔,老花眼镜滑到鼻尖去,从眼镜上方看了一眼,伸手跟洪少秋握一握,肢体动作并不算太热情:“诶呀,阿洪!好几年没见到你了,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两人份,另外我还要部车。”洪少秋指指身后的季白,“我搭档。” “换了新搭档了呀。”阿叔点点头踱进里间去,洪少秋和季白咬耳朵:“这是香港站的元老,三教九流没有摆不平的。” 他们每人都拿到个帆布旅行袋,季白拉开大略看了一眼,发现长的短的都有,兴奋之余觉得这火力配备是不是太猛了些?光他袋子里这些大概用来抢俩银行都还有富余。洪少秋摸出车钥匙在手里掂了掂,“走吧,香港好几日游开始了。” 23其实是怎么整都等于毁容吧 从邮箱地址只能追溯到旺角某幢大厦,洪少秋开右舵车同样熟练,在狭窄马路上左弯右转上坡下坡,不用看地图也毫无犹豫。季白啧啧赞嘆:“洪队本事不少啊。” “好歹呆过一个来月,大概怎么走还记得。”车子弯过下个路口的时候刚好在楼和楼之间窄窄的fèng隙里看见一线朝霞,再往前几十米就是大楼正门。洪少秋打了个呵欠,没等说话,季白已经解了安全带:“我先去摸个底,你等我回来再补觉。” 他推开车门,两条长腿踩到路边台阶上。洪少秋急急开口叫了声三儿,等他回了头又迟疑着没开口。季白猜到他想说什么,点头道:“我保证不会擅自行动,你要不放心咱俩一块去。” 洪少秋不肯承认,笑道:“我是想让你给我带杯喝的,不要冰的就行。”季白也笑了,回手带上车门,抬手到耳边做了个有事电话的手势,就行色匆匆地向大厦门口走去。旺角是个龙蛇杂处的地界,一幢楼里什么都有:卖南亚香料的小店和旅行社开在同个楼层,穿着萤光色马甲的导游满脸睏倦地在咖喱香茅香气中踏出电梯;再往上一两楼是廉价酒店,前台就搭在电梯门对过,不知谁按了电梯,开门又不见人影,走廊尽头传来男人醉醺醺讲电话的声音,不太像是广东话,也不是普通话,硬而干脆,应该是在骂人。 电梯最后停在顶楼。这一层似乎不过是普通民居,长长的走廊里每扇门两边都贴着春联,有的门口还放着几双高跟鞋,或者是小孩儿的玩具。季白脚步很轻地绕了大半圈打算从消防梯下楼,这时斜对面的那扇门忽然打开了,隔夜的脂粉气和另一种他很熟悉的味道扑出来,然后就是发音不太标准的粤语,长长一串,大概意思是问他何时再来,女人的嗓子腻而黏。 第64页 哦,一楼一凤。他就站在楼梯间门口,躲是来不及了,于是坦然地和门口的男女打了个照面,好像自己也刚从某一扇门后头出来,赶着要走又不愿意等电梯。 再下一层看起来像是个诊所,走廊墙壁被漆成明亮的粉蓝,几张沙发靠在墙边,沙发对面挂着术前和术后的对比图,都是眼睛、鼻子或者嘴部的特写。季白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常情况下选择整容的会以女性为主,可这里的对比图大部分是男的,有的还留着鬍子。事有反常必为妖,他装着打电话的样子拍了几张照片回身便走,离上班时间还早,整层楼静悄悄的,只有电梯门口半圆形的监控探头缓缓转了半圈。 季白接着一层一层转下去,楼道是个有点走样的回字形,每层只是大略扫过也用了一个多小时,等他拿着两个纸杯回去找洪少秋的时候,车里的菸灰缸已经积了一层菸头,仪錶板上的烟盒空了大半。 “怎么样?”洪少秋接过纸杯看也没看就喝了一大口,苦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这他妈什么倒霉玩意儿……” “瘢痧凉茶,去火的,你赶紧趁热喝,”季白三口两口把自己那杯香浓的火麻仁喝光,掏出手机给洪少秋看照片,“楼里有家整容的,怎么看都不是正经买卖,我怀疑目标打算改头换面之后以合法的香港居民身份离境。还有,你看这里,邮箱在一楼大堂后头电梯对面,如果目标要来取信的话,住在楼里最方便,楼里有经济酒店,也有房间挂着吉屋招租的告示,如果是我的话,就把房子租下来,然后告示照样贴出去。” 洪少秋捏着鼻子好容易喝了半杯,长出一口气:“这回一点儿都不困了。” 季白没憋住,盒盒盒盒地笑出眼角的细纹,又十分少年气地皱皱鼻子:“吃点苦头也挺好的,省得火气太旺,伤肝肾。” “火气旺了不是还有你嘛。” “别贫了啊,你先睡会儿,醒了上楼整个容去。”季白从他手边把剩的半杯凉茶拿过来呷了口,说得特别顺理成章,就跟说醒了要放个水似的。 “什么?我,整容?!没搞错吧!”洪少秋扭脸对着镜子照了照,指着自己的脸问季白,“就这张脸,你觉得还有什么看着不满意要后天加工的地方?” “现在习惯了吧,倒是相当凑合……”季白捧着凉茶没心没肺地乐,又找补了一句,“其实不整也行,除了大点儿,没别的毛病。” 洪少秋笑骂一句还反了你了,回手拿过旅行袋来埋头翻找了一气,先将尼龙搭扣的枪套连着里头的格洛克手枪在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固定好,又找出两个弹夹,一左一右地揣进兜里。 “太早了,”季白看看表,“我才下来,你马上就去,这太可疑了。咱们稍微等一等,至少下午再行动,你也能多少睡会儿。” 洪少秋也不矫情,侧身从前排座位之间挪到后排,半躺半倚着很快就睡着了。季白端着望远镜盯着大楼正门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两三个脸上有大面积纱布的可疑人物,但身高都对不上。脸可以整,但腿不能从中间截去一段,叛逃的那个武官身高一米八,和季白自己差不了多少,刚才他进门出门的时候都留意过,自己的肩膀和门口摆着的那株发财树齐平,这几个人明显矮了半头。 他嘆口气,虽然知道执行任务没有手到擒来这种事,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还是觉得让洪少秋自己去不太好,就像洪少秋刚才其实也觉得让他自己去不太好一样。但他们谁都不会说的。 “怎么了?”洪少秋在后排不睁眼地问,声音很清醒。 “没事,我在想……大概我们这次没什么时间公款旅游了。”季白继续端着望远镜看,有个女人牵着背书包的小孩从楼门里走出来,是他先前看到的楼凤。 “只要不用上公费医疗就行。”洪少秋继续说下去,“你不要不好意思,赶紧趁我没整容多看两眼。” 24 瓮中捉……没抓住,这玩意儿跑可快了 洪少秋走进诊所的姿势不算好看,和平时腰背挺直的他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本来相当深邃的眉眼轮廓被汗湿成一绺绺的头发挡住了大半,五官显得有点阴沉,紧身的黑色t恤绷出肌肉轮廓,领口腋下因为结了汗硷泛着微微的白,整个人看上去防备又慌张,是走投无路的浪子,随时预备着逃跑或者拼命。 但带着粉红色护士帽的辣妹并不在乎这些,只吊着眼梢上下打量他,说话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嘴里有一粒亮闪闪的舌钉:“搵边个?预约咗未?”(找谁?预约了吗?) 洪少秋摇头,护士又看他一眼,抓起电话飞快地讲了几句,伸手一指走廊上的沙发:“梳化嗰度坐低等下先。”(先坐沙发上等会。) 走廊两边都是病房,里面大半是没有人的,只走廊右手边靠近拐弯的地方有辆双层推车停在路中间,大概是医生正在病房里换药,时不时听到剪子镊子落到搪瓷托盘里非常清楚地咔哒一声响。 洪少秋正打算过去看看病房里是什么人,穿淡绿色衣服的护工推着辆装干净床单的推车他面前经过。走廊本来就窄,洪少秋腿又长,推车不大的轮子紧贴着他的腿蹭过去,车身还明显颠簸了一下,可能是碾到了脚尖。男护工脚下没停,略微放慢了步子沖他抱歉地点点头,口罩下面传出句略微有点含糊的sorry。洪少秋和他对了一眼,看出了他眼神里的试探和疑惑,还有尚未消肿的鼻樑从口罩上缘突兀地戳出来。 身高也对的上。洪少秋看着他微笑着答了句“唔紧要”,弯下腰伸手拍拍裤腿,看似不过是想拍掉刚才蹭上的灰尘,然而指尖触到裤脚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摸上了枪柄。只是这次有人比他更快更警醒,对方的手始终藏在厚厚一摞床单下面,此时电光石火地掏出手枪,居高临下瞄准了洪少秋的后脑勺。 “手别动,慢慢坐直,”他声音很嘶哑,只说了几个字就近乎失声,使劲清了一下嗓子才能接着问下去,“这次保密局来的有多少人?” 这句话就能确定是他!洪少秋脑子里瞬间想了几种应对方案,最直接的办法是现在继续拔枪,估计也死得最惨,最好的办法…… “你搞乜啊!仲喺沟你条女,使唔使要我拿命抵啊大佬?(干嘛啊!睡了你的女朋友用不用要我死啊?)”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急中生智开始编故事。上楼之前季白还说,他完全可以自称睡了大嫂怕被三刀六洞所以整容跑路的小白脸,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洪少秋脸冲着地面,完全看不见对方的反应,只能唱作俱佳地演下去,“大佬,我跟你咁多年,没功劳都有苦劳……” 枪口冷冰冰顶到他发际上,对方微微用了点力往上推,示意他坐直,洪少秋举着两手缓缓抬头,手心已经见了汗,他粤语水平其实挺一般,还是看无间道学了那么几句半咸不淡的,糊弄糊弄局里那帮人没问题,至于能不能骗过目标在两可之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把握。 第65页 “谁派你来的?” 洪少秋卡吧卡吧眼睛,没当场开枪,这就有戏! “丢,你讲‘煲冬瓜’,唔系渠……吓到我嘿咁…(操,你说普通话,不是他……吓死我了)”他抬手扒拉开枪口,一脸逼真的劫后余生,“大圈仔,唔好分分钟揸狗出嚟嘅!(内地人,别随便动枪!)”大概是这句话说错了,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眼里起了浓郁的杀机,枪口几乎重新顶到了自己脑门上,最后却不知为何犹豫着没下手,一声不吭地丢下推车迅速离开,绕过走廊拐弯消失不见。 来不及多想或是后怕,洪少秋立刻拔枪在手,单手按在推车上跃过去开始追,前后也就晚了不超过两秒钟的时间,然而等他跟着拐进回字形走廊的另外一边,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走廊差不多有三四十米长,两秒钟哪怕是博尔特也绝对不够再拐一次弯的,目标只可能是躲在这条走廊的某一间里。 洪少秋靠在墙角摸出电话打给季白:“目标醒了,盯住电梯口,淡绿色衣服,有枪!” “明白!”季白应了一声,立刻追着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我没事!”洪少秋一边挂电话一边踹开离自己最近的门,闪进房间之后先瞄准门边死角,然后扭头查看门后。他极快地确定屋里没人之后又回到走廊踹开第二扇门,门里同样是空的,但他转身要再试一间的时候却出不去了。门口堵了四五个人,脸上缠着绷带,手里提着铁棒西瓜刀,眼露凶光地盯着他,大概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洪少秋怕目标趁机跑了,抬起胳膊让枪口从左到右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他没有挨个说服的耐心,行动说明了一切:不要多管闲事,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堵在门口的人怂了,或许他们一拥而上也并非对付不了洪少秋,但谁愿意迎着枪口沖在最前面?就在他们互相退让着小步后退的时候,洪少秋直接从他们中间挤了出去。下一间房门用不着他踹了,是虚掩着的,一开门就有风直扑到脸上,窗子敞开,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卷在一起。洪少秋冲到窗边往下看,中间的内天井狭窄逼仄,空调主机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排着,完全可以从空调支架上爬下去,他想,可是这样没有意义啊。一楼的内天井是封闭的没有出口,如果下到一楼等于是瓮中捉鳖,除非目标中途又回到楼里,那也没用,季白守着电梯呢。 所以说,他跑不掉了……吗?洪少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漏了什么,于是来不及等电梯就狂奔下楼。冲出一楼楼梯间的时候他差点绊倒,幸亏季白手疾眼快地扶了一把,然后发现洪少秋的眼神好像不太对。他顺着洪少秋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路上有摩托车飞驰而过,车上的人穿了一身淡绿色的护工服。 25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 “他打哪儿出来的?!跳楼了?”季白拔腿朝门外跑,洪少秋一步不落地跟在他后边儿,也不管马路当中还车水马龙的,瞅个空子从车流中穿了过去,晃得好几辆车差点互相追尾。 “现在知道人怎么跑的有用吗!”洪少秋拉开车门坐进去,打火松离合放手剎给油门一气呵成,再加上刚才几乎追尾的司机还惊魂未定开得比较慢,硬是在拥挤不堪的车流里凿出个空位来。季白在副驾上架起瞄准镜当望远镜用,远远望见一点淡绿色拐进小巷去,嘴里已经报出方位:“前方第二个路口右转!” 这时他们离第一个路口还隔着三四辆车,但绿灯已经转红,洪少秋方向盘一打就往旁边的逆行道开,车轮碾上半尺高的绿化带边上的水泥砖,底盘在灌木上被刮出吱吱嘎嘎的动静,排气管下来的时候哐地砸瘪了一半,但居然也强行翻过去了。洪少秋冲出路口右转并道,季白抓住门框上端的把手喊:“你他妈开达喀尔拉力赛呢!拐早了!是第二个路口右转!” “那条街太窄,这车开不起来!”洪少秋瞄一眼后视镜,极其灵活地变道超车,一路脚下的油门就没松开过,见fèng插针飈到下个路口,两人几乎同时往左侧看去,摩托车晚了他们一点点出现,车上的人并不左顾右盼,车尾活龙似的扭了个弯,径直往西北方向开。 “他左转了!”季白吼,“那边是什么地方?” 洪少秋跟着左转,屁股下面的老款皇冠哆嗦得像马上就要散架,发动机在前盖里震颤咆哮着调了个方向又窜出去,季白按下天窗探出脑袋,立刻被劲风吹得睁不开眼,更别说瞄准开枪了。洪少秋用换挡那只手拽了下他大腿,看季白没有下来的意思,又加了点劲儿拍拍他屁股,抬头大声道:“不行,射程太远了!” 季白缩回脑袋,有点不甘心:“步枪六百米还是能打到的……” “固定靶别说六百米,八百米也能打,”前面有辆计程车打着双闪要靠边停车,洪少秋一脚急剎车之后猛打方向盘躲开,右前灯在计程车车门上刮出道长长的印子,“这是活动目标,市区街道,还他妈逆风!你别着急,他跑不了。” 季白让这下剎车晃得跌回座位里,脑门儿差点都磕在天窗边沿上,他喘了两下,捞出旅行包里的步枪勾在臂弯里抱着。洪少秋被前面的小巴堵得严严实实,无论左转右转都避不开,索性低叫一声坐稳了,打轮让车头45度角对着人行道,脚掌轻点了下油门,右前车轮完全压上人行道花岗岩台阶的瞬间往左回轮,利用那点惯性让右后轮也爬了上去,只剩左边两个车轮还在马路上,整个车身等于是斜着从小巴右边超了过去。季白完全没料到洪少秋开起车来比他自己还他妈奔放,被惯性措手不及地怼在副驾车门上骂了个操——他现在有点理解洪少秋为什么看他欺男霸女地猖狂就来劲了。 “安全带呢?不行赶紧扣上。”洪少秋眼角扫过呲牙咧嘴的季白,好心提醒道:“又要颠了啊!” 前方人行道边沿有棵奇大无比的榕树,枝干上垂下密密麻麻的气生根打得车顶噼啪作响,越靠近树干的地方气生根越密,眼看着树干就要迎头撞过来,洪少秋死命扳住方向盘,车子底盘和台阶摩擦出令人齿酸的吱嘎声,又重重落回马路上。季白屁股都颠得腾了空,眼睛还死死盯着前边的摩托车,啧了一声道:“光天化日公然飈车,你这回得写多少报告啊……卧槽!!” 那辆摩托车飈上高架之前还风骚地压了个s型,害得后面的两三辆车连环追尾撞到一起,车速倒是都不快,也没出什么大事,可是高架入口处的辅道被堵了个严严实实,除非车子会飞,否则一时半会是别想上去了。 “操也没用。你赶快查地图,看高架下一个入口在哪儿。”洪少秋倒车调头,瘪了一半的排气管噗噗冒着淡青色的尾气,“那摩托应该是12的,速度有限,追得上。” “下一个入口……”季白低头划手机屏幕,被油尖旺区密密麻麻蛛网似的街巷弄得眼花缭乱,“咱们现在在哪儿?” 第66页 “笨,”洪少秋趁前方没什么车,抬手敲了记季白的后脑勺,“看路牌!” “你开太快了看不清!”季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路牌长什么样呢,车已经开过去二十米了,他把地图稍微缩小了点,看见紫色标记的西九龙公路几个字,“先分析一下,西九龙公路,去哪儿的?” “理论上目的地可以有很多,一直往前开就是深圳,往左转是港珠澳大桥,但是——”洪少秋停顿一下,看了眼油量,“如果是你,货柜码头和离岛,选哪个?” “离岛。”季白毫不犹豫,“可供回旋躲藏的余地更大,而且有居民,可以获得食物,或者人质,这样主动权始终是在自己手里的。” 洪少秋颔首:“好,就听你的,我们直接去轮渡码头!” “要去恐怕得快点儿,”季白歪头看了眼后视镜,已经隐约能听到逐渐接近的警笛声,“要不然恐怕先得和香港同行正面槓上……你说,就咱俩能打过飞虎队吗?” 洪少秋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苦笑道:“不是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啊,就凭车上这些傢伙,就算人家当场把咱俩击毙了最多追认个烈士……” 扔在仪錶盘上的电话响了,洪少秋抄起来划开了直接开了免提:“你好哪位?” “阿洪啊,是不是每次来香港都要闹一场大的啊?” 季白记起这种笃悠悠的腔调自己几小时前在谁嘴里听过,没出声,给洪少秋一个询问的眼神,洪少秋嘴角弯出个jian计得逞的笑,嘴里诚惶诚恐:“又要麻烦您出手,真不好意思,明天请您早茶?” “早茶就算了,宵夜差、差不多,”那位据说三教九流都搞得定的阿叔咳嗽着说,“打过招呼了,警车只是做个样子,报警的太多了……你们继续。” 电话挂断,两人对视一眼,季白心悦诚服地挑起大拇指:“牛逼。” 26没关系,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 香港的道路当然不能算窄,但和内地城市动辄双向八车道甚至十车道的也不在一个档次上,这种路洪少秋能飙到一百七已经到了极限。日本车自重轻,季白觉着整个车身有种明显的漂浮感,轮胎抓不住地快要飞起来似的,后视镜以微小的幅度高频震颤,分分钟可能失控撞进路边哪家倒霉的店里——季白希望最好是家茶餐厅,他们今天除了两杯凉茶还水米未打牙呢。后头的警车根本不敢这么胡来,早被甩得远远的,洪少秋尚有余力扭头看了季白一眼,饱满的嘴唇撅起来点,如同期待收到或者将要给出一个亲吻:“给根烟,这会腾不出手来。” 他们这当口正开在上高架的辅道上,从地图上看很像是个如意,或者云头,拐弯半径很小。洪少秋略微松开油门——否则离心力真要把他们甩出去——又对着他努努嘴,季白摸了半天摸出个空烟盒,顺手塞到车门边,伸长胳膊去掏洪少秋的裤兜。洪少秋方向盘打过半圈,嘴角带笑,又迷人又招恨那种:“拿烟就拿烟,摸我大腿是怎么个意思?”季白没和他一般见识,扥出压扁了的烟盒来敲出两根,并排叼着点着了,扯下一根塞到洪少秋嘴里:“我还有个疑问,他到底是怎么跑的?肯定不会是楼梯或者电梯,我不可能把这么个大活人漏过去……” “操,不是你的问题。”洪少秋咬住过滤嘴,把烟推到嘴角去,说话声音很大,勉强压过了车窗外的风声,“他从内天井沿着空调外机架爬下几层,重新打破窗户进去,下到二楼——我估计他租下了二楼外侧的某个单位,最后顺着雨棚或者招牌滑到一楼,摩托车是事先准备好的。” 季白点头,越想越憋屈,拇指和食指捏着过滤嘴狠狠吸了两口就按灭:“我们会的他也都会,说不定会的还他妈比我们多……” 前方减速带横过路面,车子在咯噔声中被颠得离了地,又重重落回去,洪少秋握着档把的左手摸了把季白大腿,安抚地拍拍:“咱们有俩人呢,”菸灰扑簌簌落下一截,在黑t恤上染了点灰白,“——这可是比对方足足多一倍的优势兵力啊。” “革命乐观主义者。”季白低头重新去看地图,“离岛区有两个主要码头,梅窝码头和愉景湾码头,我们去哪一个。” “愉景湾码头。”洪少秋不假思索,“愉景湾更近,而且路况好,有直通的公路,一路都有明确的指示牌,目标看了地图的话,应该会顺着公路走,从高速到梅窝码头需要走登山步道,很多台阶,不适合摩托车。” 季白按熄了手机,仰头靠着座椅揉揉眉心,很心累的样子:“其实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我觉得主要还是看运气,和扔硬币差不多。” 洪少秋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我们的运气向来还可以,很值得赌一把。” 离岛之间的交通一向以轮渡为主,等于是水上的公共汽车,每半小时就有一趟,他们开到愉景湾的时候刚好过了整点,刚刚开走的这班船在海面上留下白色的浪花尾迹都还看得见。洪少秋停好车,看见码头边有辆摩托很随便地靠在树上,没锁,季白过去摸了摸引擎,热得烫手。 “我们赌对了,可惜晚了一步。”季白嘆气,“我最讨厌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追,而且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下一班的轮渡已经驳岸,漆色斑驳的船舷四周用铁链子绑着旧轮胎做缓冲,从轮渡后边隐约露出个高踞水面之上的白色船首。洪少秋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那是艘俗称“大飞”的高速快艇,这种船通常不设二层船舱,船尾敞开以供外挂马达,早年走私偷渡猖獗时十分常见,马力全开的时候水警的巡逻艇也未必追得上它,直到水警也换了大飞才算消停。眼前这艘挂了四个大功率马达,船身素净,别无标识,船头处还架着沙滩椅,不像是香港水警的船,八成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要带着女伴出海。 洪少秋自岸边猛地纵身一跃落到大飞船尾,利落地爬上甲板往中舱大步走过去。大飞船身是玻璃钢的,很轻,因为这一跳在水里晃了数下之后才恢复平稳,洪少秋刚走出两步,脚下的船身又是一晃,他知道是季白跟上来了,反手在身后做了个原地待命的手势,抬腿大力踹开舱门。里头正抱着美女卿卿我我的年轻男人吓得从沙发上滚将下来,声音颤抖得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洪少秋正在奇怪为何对方反应这么大,眼角余光瞥见季白脸上缠了条黑布巾平端着步枪两腿叉开站在舱门口,简直忍不住要笑场,咳嗽了一声道:“我哋唔喺匪徒来嘅……”说完自己都觉得不是很有说服力,只好换了种说法,“冤有头债有主,我哋寻番个二五仔,唔关你事,唔使惊!细佬识做啲,开船先!” 那少爷战战兢兢去点火启动,又问他们要去哪里,洪少秋指着前方让他追上轮渡,大飞在水面划出长长一道浪花疾驰而去。从愉景湾到离岛坪洲单程不过十来分钟而已,他们晚了几分钟才出发,饶是大飞速度快,也没法上来就飙到最高速,等看见渡船的时候已经离岸边不远了。洪少秋脑子里飞快地衡量了一下,现在靠帮上船肯定是来不及,逼停渡船也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先行靠岸堵截,遂命令临时船长落锚泊港。 第67页 但大飞不像汽车那样踩着剎车不放就能停下,公子哥儿白着脸把所有马达同时挂了倒档,船尾溅出一人多高的水花,快艇仍在惯性作用下向堤岸驶去。最后船头一路稀里哗啦地蹭着水泥船坞停住,洪少秋觉得很可能已经磨漏了,但他和季白眼下没功夫考虑损坏香港群众的财产要不要赔偿的问题,和他们相隔十几米的轮渡已经稳稳靠了岸,船尾噗通一声,紧接着有人惊慌地大喊起来有人落水。季白快速把装着武器的旅行袋横着搭在肩头,提手分别固定背好,朝洪少秋吹了个口哨:“领导,你武装泅渡的水平怎么样?” 洪少秋的脸色颇为尴尬:“我只会狗刨。” 季白发誓其实他不想笑的,真的。 27浪里白条季三儿 人能不能笑着游泳? ——当然可以,呛几口水而已,只要不喝进肚子里就行。水不算凉,但挺滑,有股形容不出的怪味,季白还考虑了一下这水里燃油和排泄物的比例哪个更大一点,未及得出结论,衔着匕首的嘴里就无从避免地吸进一口水,只能马上再喷出去,但那也拦不住嘴角的笑,洪少秋狗刨起来什么样子,改天必须要见识一下。他游泳的姿势流畅至极,两腿併拢着有力地上下摆动,像条拍打出浪花的鱼尾,会令人想起海豚一类的动物,连速度也像,和目标之间的距离几乎肉眼可见地快速缩短。 原本的双人武装泅渡现在变成单人追击,为了尽可能提高速度,下水之前季白花了点时间卸掉身上的负重,把足有三十公斤的旅行袋丢在洪少秋脚下,只摸出把匕首握在手里。他的语气足够强硬,近于命令,又带着点儿显而易见的关心和不那么显而易见的嫌弃:“水性不行别下来!在上边看着!丫一露头就打!”洪少秋知道这确然是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但还有点无法放下雄性的自尊心,就抿着嘴唇迟疑了几秒的功夫,季白已经踢掉鞋子跃进水里游出十几米去,以他狗刨的速度是肯定追不上了。 码头不止这一个船坞,顺着岸边还泊着数艘单桅帆船,和木质船身的老式划子,一色都是灰的,浅绿色的护工服湿了水变成苔绿色,在深色的海水里十分显眼。季白憋着口气往前追,那人回头张了一眼,两脚上下打水的频率明显快了许多,但胳膊的动作却不太协调,很快就被季白欺身到只剩五六米远下。他知道再逃也逃不出多远,干脆回身停下踩水,抬手对着季白就是一枪。枪声很响,是季白从小听熟了的五四式,这枪皮实,膛里生满红锈也照样能打,海水里泡几分钟根本不是事儿,他本能地缩头蜷身,整个人沉到水面下头,眼耳口鼻都被灰濛濛的海水浸没,瞬间竟有点不辨东西南北,忽一眼看到前方正踩着水的两条腿,脚上还穿着带萤光色的运动鞋,路标似的。 他甚至没打算再浮回水面换一口气,径直从深处游到目标脚下,突然扯住眼前的脚脖子死命往下拽,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目标当即沉进水平面下咕噜噜地喝了几大口水,挥着手里的枪往四下胡乱扣动扳机,季白在他正下方又扯了两下腿,觉得肺里的空气要不够用了,视野开始发黑,于是他紧贴着对方的身体上浮,同时薅住任何一个自己够得着的部位往下摁,蜷起膝盖抵着对方的胸腹推开,不让他有机会缠抱住自己。 洪少秋在岸上只能看到远远的海水翻滚得厉害,间或还有一两声沉闷微弱的声响,他端着枪瞄了半天也不见人影露头,不管是季白的还是对方的,手心都有点潮润起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恢复正常,就在这时,瞄准镜的圆形视野里出现一个脑袋。他纯出于本能地眯着眼把那个黑色的脑袋套进准星里,然后凭着侧脸的轮廓反应过来——那是季白。 他松了口气,短暂地走了个神,觉得似乎应该好好练练游泳,下一秒钟季白就又从瞄准镜里消失不见。 季白冒出水面的同时把匕首取在手里,刚张嘴喘了口气就被对方拖回水面下,胯骨上被蹬了一脚的同时后脑勺上结结实实挨了记重击——五四要是反过来握住枪管的话,枪托就像锤子似的。他嘴里冒出几个气泡,握着匕首要往眼前的喉咙上割,又想起命令里说的是“尽量生擒”,在最后关头偏了下手腕,刀尖贴着颈动脉划过去,插进对方的肩膀,卡在锁骨和肩胛骨之间。但这点疼痛什么作用也没起,目标挣扎得更加激烈,以同归于尽的决心死死搂住季白的腰,拖着他一起往水底沉。季白心想你他妈想死不要紧,老子可还没活够呢。他拼命仰起头,勉强将口鼻露出水面,短促地换了口气就再次埋进水里,用力掰开扣在自己腰上铁钳一样的手指。对方这半天一直没机会浮出水面,早就消耗光了肺里的空气,眼神都已经涣散了,全靠意志力强撑着,季白使了蛮力,几乎能听见手指关节错位时咯嘣咯嘣的声音,将近半分钟后才总算是重获自由。他回到水面喘了口气,胡乱抹掉自己脸上的海水,觉得嗓子里发紧,再低头的时候看见目标的胳膊保持着环抱姿势,微张的嘴里再没有气泡涌出,脸色发青一动不动地往海底沉下去,暗叫一声不好,又扎猛子扎下去,用力薅着领口把人提熘住了往上拉。 俗话说死沉死沉的,失去意识的人即便在水里也沉得要命,季白胳膊肘弯起来卡住他下颚带着往岸边游,尽量让他的脸能保持在水面上。看见洪少秋正在船坞上转来转去地等着,季白噗地吹开嘴边的水,顿觉自己真是千载难逢的好下属,把攻坚任务都做了,领导验收一下工作就可以,完全没有意识到领导俩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更像是情趣,或者干脆就是调情,毫无严肃认真意味。他拖着个人,游不了多快,洪少秋跟他挥手,便也举手挥回去,正兴高采烈的,突然觉得肋侧极尖锐的一刺,疼得眼前直冒金星。季白条件反射地闭气沉腰,同时勒紧了臂弯里的嫌疑人脖子,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这王八蛋趁机跑了。目标很快自喉间发出濒死的格格声,季白见他双眼已经暴突出来,咬着牙拔下卡在肋骨上的匕首,重新把对方的头按回水里去灌了一肚子浑浊不堪的海水,忍着疼一点一点把人推向岸边。 最后他已经没劲儿自己爬上岸了,是洪少秋把他拉上来的。季白和目标并排躺在水泥堤坝上,他大口小口的捯气儿,旁边是嫌疑人,死气沉沉地从鼻子嘴里往外淌水。洪少秋打算给他做人工呼吸,季白捂着眼睛笑:“他妈的,我要有洁癖怎么办?” 洪少秋想了想,往一动不动的胸口猛击一掌,目标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这执法方式太粗暴野蛮了,季白想,忍不住舔舔嘴唇,海水的味道真噁心,需要用很多个亲吻才能盖下去。 可惜不能现在就亲。 28连自己人也坑是不是不太好? 他们刚才声势闹得不小,周围已经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了,香港人也一模一样地爱看热闹,不管被英国人辖治多少年都改不掉,足证这是写在基因里的本能,毫不掺假的炎黄子孙。季白有过惨痛教训,立刻抬手掩住下半张脸,又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干脆脱了t恤围在脸上,只露出眼睛,冷得牙关叩出一连串轻微的得得声。 第68页 洪少秋先掏出手铐把自己和转醒的目标牢牢铐在一处,然后安抚地拍了两下季白的肩膀,最后严肃地对聚拢来的路人说了好些话,末尾几乎可以算得上声色俱厉,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竟真的散去多半,剩下的几个人也收起了手机。季白的广东话差不多是照葫芦画瓢能唱下来几首粤语歌的水平,洪少秋刚才说的既急且快,隔着湿透了的衣服他什么也没听清,有点茫然地眨眨眼,睫毛湿了水之后又黑又密地垂着。 “我说我们是警察办案,如果谁私自拍了视频上传就等于妨碍执法,一定会起诉,告到他倾家荡产去坐牢为止。”洪少秋拖着嫌疑人的胳膊过来把他头上乱七八糟缠着的t恤解开,小声说了下半句,“——其实是吓唬他们的。” 季白苦笑:“要是内地也能这样就好了。” “总是在慢慢进步的。”洪少秋的视线落在他胸侧两根肋骨之间的伤口上,“我们得先找个医院,你的伤要处理一下。” “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深,没事儿。”季白低头也看了一眼,半尺多长的口子渗着血,末端不太平整,皮肉翻卷出来,是匕首刀刃后段的锯齿生生撕开的。他有点庆幸当时对方没用上力气,匕首只是在身上拖过,皮肉伤而已,要是刀尖穿透到胸腔里,再带进点海水去,那现在估计就该叫急救了。 洪少秋伸手把季白从地上拉起来,手指握在一处的时候用力地捏了捏他:“别逞强,水脏,至少要消过毒再打破伤风疫苗。”他晃了晃自己套在手铐里的腕子,“再说,我们还有位朋友要打一针呢。” 坪洲并没有医院,他们坐下一班渡轮回愉景湾,船舱里闷气,三个人并排呆在颠簸摇晃的后甲板上。洪少秋跟季白并肩而立,几乎折腾了他们多半个中国的嫌疑人蹲在他俩腿边,姿势和山民毫无差别,右手往上疲沓沓地举着,肩膀上是深褐色的血痂,手铐在腕子上勒出道深沟。洪少秋想把自己的t恤脱给季白穿,季白不肯,把又湿又皱的衣服套回身上,说:“我一个人湿就够啦。” 嫌疑人阴恻恻笑起来,笑声压抑里带点疯狂:“你们俩……哈哈哈哈哈,别是得罪了上头被推来当替死鬼的吧?” 这是最简单直白的惑乱人心,洪少秋低头一字一顿:“你最好说话之前想清楚,我接到的任务里不包括一定要你活着。” 但季白反而觉出点不对来。追捕的难度比预期中小了太多,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下达任务的时候后面那半句“可以击毙”完全可以省略,那么到底仅仅是可以击毙,还是最好击毙,抑或是……必须击毙?是要留着这个活口审讯,还是压根不希望他再交代出什么来?海水里的盐分刺激得伤口一抽一抽地钝痛,他皱着眉头按住肋下轻轻吸了口冷气,抬眼看向洪少秋。 洪少秋面色如常地对他笑。 他们在医院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直接把车开回了那间看着半死不活的杂志社。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大楼门口有两三辆面包车停着,有人在往车里装杂志,季白顺手从最上面抓了一本,两行黑色粗体大字标题上下叠着横过封面: 『飞车党几时消灭?光天化日纵横街头,似足电影大场面』 『疑云!大圈仔今日惊现旺角,揸fit人竟话唔知情?!』 洪少秋表情非常微妙,介于想笑和想摔桌之间,拿过来翻翻内页图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靠,真的是我们……” 季白大惊失色:“什么?又他妈被拍到了?”从洪少秋手里抢下杂志忙忙翻了几页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给打了码。” “看来连宵夜也不用请了,”洪少秋单手提着两个旅行袋,看着倒也并不是特别吃力的样子,“拿我们赚了一笔,这得让办事处走公款。” 不过这顿宵夜到底是没吃成公款,器材室值班的换成个染着黄毛的年轻人,嚼着口香糖说阿叔已经下班了。洪少秋问他有没有办法搞到最近一班京九线的软卧包间,对面径直推过来四张车票:“明天下午的火车。” 虽然觉得阿叔此人神秘到有点妖异,季白也无意深究,他始终惦记着任务里没完成的另外一半,问洪少秋:“我们要去旺角拿他的随身物品吗?” “不用,他现在是惊弓之鸟,谁也信不过,要是真有保命的东西,一定是藏在身上,你在医院没注意到?他胳膊上,半新不旧的伤。” 季白回忆起嫌疑人上臂内侧有条五六公分长的伤口,足够藏进一张minisd卡,已经结痂收口了,被海水一泡有点泛白,怪不得游泳的时候对方上肢动作不太协调。他想问洪少秋要不要现在就取出来,未及开口洪少秋便摇头道,“现在别动他——我们只管抓人就好,其余的都不是我们的事,听见了吗?” 季白点点头,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我懂。” “你懂个屁。”洪少秋看了看表,“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吃饭,这一天可他妈饿死我了。” “人就铐这儿?丢了呢?” “在办事处里还能丢了,那就让他们赔呗!”洪少秋搂着季白肩膀往外走,“小同志,这个责任心啊,太强了也不好……” 半个小时之后季白学会了第一句比较实用的广东话,他指着推车上的点心,按照洪少秋教给他的发音微笑着说:“靓女,比我瞎搞……” 服务员翻着白眼扔给他一笼虾饺,洪少秋笑得差点让虾饺噎着。 29轻伤不下火线是我党的优秀作风 “真不用回去看看?”季白已经进了电梯了还有点儿不踏实,“万一再把人饿死了呢?” 洪少秋抬手弹了他个脑蹦儿,弹完了又去捏他下巴,拇指食指分开,钳住了下巴两边使劲摇晃,又爱又气的,最好把这小脑袋里所有关于工作的事都摇晃出去:“我半个月工资都刷出去了你跟我说这个?” “……那下半个月我养你!”季三哥最讲义气,啪地一拍胸脯,“小意思!红烧牛肉香菇炖鸡管够!” 想起办公室里那一箱一箱的泡面,洪少秋嘴角抽抽着问:“是不是还有老坛酸菜?” 季白诚恳地摇头:“真不是。最后一碗老坛酸菜那天让叶晗泡了,你要吃我回去再给你买一箱。” 还有没有王法了?!洪少秋刷卡开门进了浴室,过会出来对他招手,“浑身臭死了,赶紧过来洗,水温调好了。” 季白早就觉得身上难受的不行,不光是黏,还有隐隐约约的味儿,刚才吃饭的时候就别扭,影响食慾了都,可是怕洪少秋絮叨劲上来压根就没敢提洗澡的事,这下欢呼雀跃地脱衣服,顺便甩锅:“我发现和你待一块儿吧,就没法干净,不是烂泥就是脏水的,再不然呲我一身血——” 洪少秋手里拎着花洒往他头发上淋,空着的那只手拢成一个窝儿,掌心里是刚挤上去的沐浴露,特意在季白眼前晃了一圈,季白马上乖乖闭了嘴,洪少秋气声又轻又柔:“说啊,怎么不说啦?” 第69页 好汉不吃眼前亏!傻子才往下说呢!季白盯着他掌心里辱白色浓稠的那一小滩,笑得十分乖巧:“洪哥要不我自己洗?” “你老实坐着就行。”洪少秋拿下巴颏指指浴缸边上让季白坐那儿,把花洒开到最小给他洗头洗后背,完了又蹲着给他洗前边,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水沾着伤口。他蹲得低,季白只能看见头顶浓密的发旋,就笑嘻嘻抬手勾一下他下巴,摆出大爷的派头来:“好好洗,待会给你小费啊。” 他嘴上刚痛快完了,小腿上就挨了狠狠一拧:“别招我啊,到时候要真忍不住了你求我也没用,”洪少秋最后沖干净他脚上的泡沫,回身拿过浴巾扔季白头上,“勿谓言之不预也。” 季白盒盒盒着裹好浴巾熘了。 维港夜景豪华大床然而只能用来睡觉这种事……洪少秋洗过澡,熟门熟路地把季白摁自己怀里,亲了下后颈:“睡吧。” 季白翻个身,各种意义上都算是硬邦邦地抱住他,带点潮气的头发搔着他鼻尖,开口的时候理直气壮又不好意思:“洪哥,那什么,给我,嗯,撸一下呗?有对象还自己撸也太惨了……” “让对象给你撸就不惨了?”洪少秋卡住他的腰,指尖下的皮肤干燥温暖,另有一处更加温暖的地方正顶在自己小腹上。他滑到薄被里去,撮起嘴唇朝它吹了口气,微凉的气流拂过顶端,季白瘦削的大腿在他手掌下绷紧又放松,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是刚刚用过的沐浴辱味道,洪少秋含住它——或者说含住他——上来就给了两次很深的吸吮,季白的手指在他额头和太阳穴附近胡乱地摸来摸去,吭哧的声音隔着层被子听起来更像是个奶猫奶狗什么的。他喘了口气,舌头裹住膨大的顶部推到上颚去磨着,又松开,薄荷味的牙膏里混进点别的味儿,微咸微腥,像生蚝被吃掉以后壳里余下的最后一滴汁液,鲜。 鲜得都他妈硬了。 他吃着嘴里的,伸手下去也照顾了自己两把,觉得季白说得特别有道理——有对象还得自己撸简直惨绝人寰。头上的被子唰地被掀开,季白眼角有点红,沖他抬抬眉毛,“转过来。” 洪少秋没反应过来,又咂了口重的才松开:“什么?” “唔……少他妈装,”季白缓过这下,伸脚怼他胸口,“转过来你听不懂啊?过期不候啊!” 洪少秋不想压着他,最后两个人选择侧躺着亲吻吞吃彼此,而且还有意无意地较着劲,你用舌尖勾挑,我就用喉咙挤压,谁也不肯认输,就好像这回事也能分出输赢似的,一边想尽办法让对方出来,一边又在销魂蚀骨的快感里苦苦忍住。 所以最后精疲力尽搂在一块儿分享一个味道浓厚的吻时谁也没资格嫌弃谁,倒是嘴边都带着微笑。 季白嘴角扬得相当满足,打了个老大的呵欠:“这回睡吧。” 洪少秋拍拍他脑袋,给自己点了根事后烟:“嗯,抽完这根就睡。” 与此同时。 几个街区之外,紧贴在某一扇窗上的武官已经用了好几种方法想脱开手腕上的铐子,均告失败。这手铐挺轻,不像是金属的,锁孔很小,他没有钥匙,也没有铁丝一类的工具,要么用蛮力把窗格拉断,要么尽可能把手指併拢从铐子里扥出去。但手铐紧紧贴在腕上,除非把整只手的骨骼都敲碎,否则绝不可能从里头扥出来,窗格又粗如儿臂,两头都用指头粗的螺丝卯进墙体,他徒劳地拽了半天也纹丝不动,唯一的结果是把所剩无几的体力彻底消耗殆尽。 他绝望地向四周看了一次又一次,可说好会来帮他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如果被押回北京……那就连死都死不成了。 某些时候,能够痛快地死也是福气,何况假如自己死了,说不定一家老小还能活下来。他凝望着窗外出了会儿神,毅然决然地努力把嘴唇贴到手腕边上狠狠咬了下去,犬齿在皮肤上滑开,除了几个牙印之外什么也没留下。他再次下了决心狠命一咬,这回终于见了血,大滴大滴的血从伤口里渗出来。 “丢!我活了七十岁,割腕自杀的见得多了,还没见过咬腕自杀的。”阿叔从走廊对面的房间走出来,“后生仔,真的想死我帮你啊?” 30人老jian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 “死之前不如先把那东西交给我?”阿叔走过来,靠在墙上点了一支烟递到他跟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比手铐容许他活动的范围远了那么一点点。老jian巨猾,他想。浑浊的眼睛在皱纹里眯得几乎看不见,但眼神是尖锐的,有分量的,直盯着他上臂内侧的伤口,“反正你死了也会被拿出来。与其到时候还要人费心,不如现在就给我,我还能让你痛快上路,少遭几天零碎罪,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的很。” “你骗我的……”他惨笑着摇头,“我死了,你怎么对别人交代?到时候他们发现东西不在我身上,我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你不相信我。”阿叔把烟收回来自己美美吸了一口,烟雾则全数喷在他脸上,“也对,小心行事总是好的,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你这样细心的后生仔了——不过再细心还不是一样要铐在这里?信不信由你吧,”他扬了扬手里的烟,“抽完这根烟呢,我就去食宵夜;那两个人呢,也随时可能回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从来没觉得一根烟的时间这么短过,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像失去了蜂后的工蜂,无序地嗡嗡作响,每一个念头都否定另外一个,有的要他速死,有的劝他还是要试试看能不能活下来。 老头儿把左脚上的人字拖踢掉,抬脚用大拇趾挠搔右边的小腿肚子,哗哧哗哧的动静,挠在他头皮上似的,然后一点殷红的流星在窗口画了条弧线飞身而下,是抽到末尾的菸头,亮一亮,再就看不见了。 他已经决定只要这老头儿再多问他一句就松口,偏偏老傢伙什么也不说,扔完菸头转身就走,他慌了神,在后面直着嗓子诶诶诶地喊了好几声,阿叔踢踢踏踏地走回来:“说说吧,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人家手上,爹妈还是老婆孩子?” “别问了,问也没用,拿了东西给我个痛快就行。”他惨惨地笑,“知道多了对谁都不好。” 阿叔点点头,竟真的不再问什么,简单粗暴地扒开伤口,淡黄的皮下脂肪薄薄一层,红通通的肌肉边上隐约有个黑色的东西惊鸿一现,马上又被渗出来的血珠子淹在下边。老头儿尾指上留了寸许长的风水甲,飞快一挑便勾出来,nano sim卡和minisd卡让血黏在一块儿。 “就这个?”拇指食指对上一捻,露出里头的金属色儿来,阿叔咂咂嘴又给塞回去,伤口里的血滴答着落在地砖上,“后生仔,临死还想着骗老人家,损阴鸷是要冚家铲的啦。” 他不知道这老东西是怎么看出来的,或者只是想最后诈他一下?但他确实渴望着能有个干净利索的了结,这种四处奔逃的日子他过得够够的了。 第70页 “你先给我把枪,刀也行,然后我告诉你密码。”他下了自己最后的筹码,孤注一掷,再无退路。“红磡车站的自动储物柜。” “你等等。”阿叔转回房间里去,过了两分钟拿了把水果刀出来,捏着刀刃把刀柄朝他凑过去一点。刀是最常见的式样,街边士多里那种没开刃的镀铬铁片子,但割破颈动脉足够了。 “好,你说吧。” 他报出一串数字,紧接着奋力一抓,刀柄终于实实在在落进掌心,刀刃——刀刃还在老傢伙手里! ……被骗了! 他看着手里的刀柄发呆,也不是绝望,就是木然:一截塑料棍能戳死人吗? 老头儿又靸着人字拖踢踢踏踏地走了,后背有点佝偻。 季白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床单在脚跟周围皱成稀糟的一团,洪少秋把烟摁灭在自己这边儿床头的菸灰缸里,刚想倒头就睡,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来。他拎起来看了一眼打算穿衣服,刚从床上挪开了半个屁股季白就醒了,猫头鹰似的睁开一只眼,又圆又亮地瞅他:“怎么了?” “你睡你的,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洪少秋连头发带耳朵的呼噜了他两把,还特别不嫌腻歪地低头想亲一口,季白已经跟着坐起来了:“那不行,你这个工作作风有问题,领导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脱离群众啊。” 洪少秋边提裤子边乐:“你这官腔都跟谁学的?我平常说话也不这样啊。” 季白呵欠着把衣服穿好,带着点餍足的懒劲儿:“你以为这两个月那些思想汇报学习心得都谁给你写的?” “那这回的报告,三儿你看……” “门儿也没有。” “下回我让着你还不行?” “少来,下回本来就该我了。” 连季白扬起下巴一递一句的堵着不让人说话的小模样儿洪少秋都觉着来劲,抬手在他屁股上不轻不重扇了一巴掌,说就你他妈事多,快点,赶时间。 香港是个24小时醒着的城市,这么晚了,路上仍然每一盏灯都开着,从卖咖喱鱼蛋的走鬼小贩到将天九翅供在最显眼财位上的海味店都各有各忙,路人行色匆匆地走过。季白也不问洪少秋他们要去那儿,左看看右看看,很好奇宝宝的样子,洪少秋干脆掏出散钱买了碗鱼蛋塞到他手里:“没来过香港啊?” “香港有什么新鲜的,主要是没跟你来过啊。” 洪少秋把他嘴角的咖喱酱擦掉,挺郑重其事地说:“等今年年假,你想去哪儿玩咱们就去哪儿玩,怎么样。” 季白先是感动了一秒,然后想起他俩现在这单位出国是肯定没戏,国内人挤人的景点有什么可去的?还不如搁家待着爱吃吃爱睡睡,所以洪少秋许下的愿基本说了跟没说一样。他们在地铁口分掉了最后几粒鱼蛋,赶着西铁线的末班车到了红磡站,洪少秋从储物柜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季白看见银白色电脑外壳上loongson的标识,奇道:“这是龙芯?这玩意儿可他妈难用了,居然……”他一下反应过来,马上压低声音,“嫌疑人的?” 洪少秋点点头,夹着笔记本和他出了车站,转了两圈确定没人盯梢,才一路走回酒店。 31九龙——北京西,24小时15分钟 电脑意料之中地设了开机密码,季白不等洪少秋问就先主动交底:“千万别指望我啊,我的电脑水平也就是开机打字上网看片儿,别的都不会。” 洪少秋毫不犹豫直接关机:“要这么说的话,我水平还不如你呢。趁早别折腾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专业干这个的,就咱们这两把刷子再给弄坏了怎么办。”他拍拍床边,说得特别道貌岸然,“这么豪华的房,这么舒服的床,咱俩不在床上的每一分钟都是极大的浪费知道吗?刚才都浪费半天了,赶紧过来挽回点损失。” “我算看透你了,撑死也就前三句正经,说着说着就往沟里带我,拦都拦不住。”季白抬手做了个敲键盘的动作,他手好看,比划一下洪少秋觉得像弹钢琴似的,“中老年人也要跟上时代,不能自甘落伍,你得常上网,体会体会我们年轻人儿的追求。” “中老年人?年轻人?”洪少秋指指自己,又指指季白,握拳凌空做了个要打的动作。 “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这不是夸你成熟稳重嘛,”季白往回找补了半句,发现越描越黑,赶紧转移话题,“领导路子挺宽啊,到哪儿都有特情儿。” “香港我哪来的特情,简讯是本地电话号码,八成是阿叔——他就爱干这路神神叨叨的事,自比诸葛孔明。不过那人靠得住,没问题。”他们说的特情等于港片里的线人,可从来没有加儿化音的,洪少秋反应出来不太对,拖着季白的胳膊把人拽上床,搂住了拍两下后背再松开,“行了,睡吧,老实点别把伤口蹭了啊。” 季白被突袭得有点措手不及,差点使出擒拿招式来,圆眼睛懵着眨了眨:“你这干嘛呢?” 他头发洗完了就没管,糙糙用浴巾擦到半干,先前又在床单上搓揉了会儿,这时候乱乱地翘起一点,格外显小,只有从眼角的笑纹才能看出早已不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洪少秋抬手关了床头灯,在黑暗里握住他的手慢悠悠地说:“特情没有,情儿嘛,确实有一个,刚才搂的就是。” 九龙到北京的火车下午三点多发车,洪少秋既然已经把人交代给驻港办,索性真就大撒手了一回,跟季白睡到将近中午才起来,饱餐战饭之后再去领人。倒不是他们存心偷懒,惦记着公款旅游,主要是接下来要坐整整一天一夜的火车,平常可以上车就睡饿了就吃,带着嫌疑人便需要时刻警醒着。说句丝毫不夸张的话,嫌疑人要解手都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尿进瓶子里,绝不能给他任何一点独处的时间。 红磡站有地铁,也有城际直通列车,人流量极大,两人从下车就一左一右把嫌疑人夹在中间。香港还是穿短袖的天气,三个穿着长袖外套的高个儿男人紧贴着并排走的样子多少有些扎眼,好在由地下通道到站台的路也不太长,就是上车的时候看着格外别扭:季白走在最前面,右手一直停在背后,从袖口露出一截手铐的链子,和嫌疑人的左手铐在一起,洪少秋的左手则往前送,和嫌疑人的右手铐了个结实,三人连成一串进了软卧包间。 最后进来的洪少秋反手拉上了门,颔首道:“早点像现在这么配合多好。你要是当初不跑,主动投案还能算是自首情节,争取从轻处理。” “要是你是我,你跑不跑?”嫌疑人咧嘴笑了,“跑了,兴许还能有活路,不跑肯定死路一条。” “前提条件就错了!”季白直视着夹在他和洪少秋之间的武官,眼神坚定,“我要是你,压根不会叛国!” 洪少秋给季白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过分刺激嫌疑人,接着拿钥匙打开自己手腕上的半边铐子重新锁在下铺墙边挂衣服的横档上,然后去开季白那边的手铐,同样铐住了才开口:“谁都有个一时糊涂的时候,我能理解,但具体情况肯定是要讲清楚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连你的病根都没找着,别人怎么救你呢?” 第71页 他这番话语气和缓,听起来像是设身处地为对方考虑一样,嫌疑人怔了会儿,望着窗外来去的人流道:“我的笔记本电脑,你们已经拿到了。” 洪少秋和季白对视一眼没说话,武官知道这是默认了,点点头:“我可以把密码告诉你们——” “你想交换什么?”洪少秋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很感兴趣的样子,“你应该知道,我们只管抓人,无权和你谈条件,即使现在答应了你,很可能也兑现不了。” “呵呵,这话实在,要是我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你敢说我也不敢信。”武官努着嘴唇做了个叼烟的动作,“给根烟抽总行吧?” “你看,第一个要求我们就做不到,”洪少秋指指门上的禁止吸菸字样,“不赖我,是铁道部不让,要不换个条件?” 嫌疑人不再说话,闭眼靠着板壁,把脸埋在自己小臂里。季白和洪少秋互相又对了个眼神儿,洪少秋拧开一瓶脉动递过去,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胳膊肘:“要不……先喝点水?” 季白自己也开了一瓶,故意喝得咕咚咕咚响,很夸张地长出一口气:“慡!” 嫌疑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车很快就出发了,两个小时之后到广州站,洪少秋看看外边站台上排成一熘过菸瘾的老爷们,小声和季白说:“停车时间五十分钟,你下去抽两根吧。” “不用,一天不抽菸又不会死人。”季白舔舔嘴唇,他俩菸瘾其实都不算小,戒菸这事虽然老挂在嘴边上,可从来没坚持超过一天,“说不定就借这个机会戒了呢?” 午夜过后,车到长沙。拂晓之前,车过武昌。等到上午列车停进郑州站的时候,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嫌疑人伸长脖子往车窗外看了半晌。 洪少秋道:“想家了?” 对方没理他,只是直勾勾地往西边看。 季白笑了一声:“你老家我去过,愿意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 “闭嘴!!”嫌疑人恶狠狠地打断他,几分钟后,火车再次开动,下一站是北京。 32 不劳而获和事不过三 火车进站前减了速,还没等停下洪少秋就觉着有些不对。站台上平常总有些穿蓝制服戴小红帽的行李工等着招徕生意,还有搬行李用的小电瓶车,今天竟然一概不见了,隔着扶梯的另外一个站台却是一切如常,照旧人头涌动。洪少秋正纳闷,忽然留意到扶梯下方的阴影里像是有人躲着,穿的还是迷彩服,便回头看了季白一眼,问道:“你和大哥说了我们今天回来?” “没有啊,出发之前你不是和我强调过保密纪律吗?”季白撇撇嘴,挺不以为然的样子,“怎么,还等着我哥上马饺子下马面地给你接风洗尘啊?” 洪少秋脸色严肃起来,兜里摸了钥匙急急去开嫌疑人的手铐,飞快地扣在自己手腕上,低声厉喝:“快说,是谁想灭你的口?” 这时火车马上要停稳了,速度极缓,窗外每隔差不多二十米就笔直地站着个战士,季白也觉出势头不对,扑到窗上看了两眼,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洪哥,是部队的人——” 嫌疑人低着头不看他,身体瑟瑟发抖,喃喃道:“求求你们,你们别把我交出去……” 洪少秋摸出电话先打给办公室,命令办公室里所有在家的外勤立刻最快速度赶来北京西站,但不要进站,全部在出口待命;然后打给局长,三言两语地汇报了现在的情况,着重强调没有武器,没法保证目标安全。局长犹豫片刻道:“你先拖着,我去问问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实在不行你就把人给出去算了……哦对,”随后他又强调了一句话,“一定要保证,季将军的儿子!安全!一定!” 电话挂了。洪少秋爆了句粗:“操他大爷,领导干部就是他妈靠不住!”嘴里骂着,眼神却贼忒兮兮在季白身上来回打转,刚才局长的言外之意他当然听懂了,有时候一个好爹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比如现在。他沖季白笑笑,车已经停了,最急着下车的那些旅客大包小裹拖儿带女地从他们包间的窗外经过,季白被他笑得有点心里发毛,眉毛疑惑地挑起来,洪少秋把刚扣上的手铐打开,捏着半边铐子朝他伸出手:“来,能不能全须全尾儿的可都指着你了,赶紧把那天欺男霸女的劲儿拿出来……” “那更不能戴着这个了啊。”季白手腕一推一翻,不知怎么挽了个花又铐回洪少秋手上去,“我先给大哥打个电话——” “……来不及了。”洪少秋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当下拉了季白一把,两人并肩站着把本来就不宽敞的包间堵了个严严实实。包间门被猛地拉开,最前面趾高气昂的正是那位先后打过两回照面的发面包子衙内,穿着便装,一个肚子在腰带上方鼓起老高,身后还跟了数个虎视眈眈的军人,等到看清楚包间里的人是季白,包子衙内那张又白又喧腾的脸似乎是牙疼一样古怪地扭了扭,季白先发制人地笑出了声:“我去,怎么哪儿都他妈有你。” “三哥——我是给你面子才叫你声三哥啊,你别……” “少他妈废话,找季三哥茬架单独约个时候,这算怎么回事,知道我回北京,摆阵势吓唬谁呢?”季白斜睨过去的时候眼角本身就是一把刀,而词锋比眼神还要更利几分,“起开,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包子衙内嘿嘿一笑,没事儿人似的往边上让开了点:“三哥当然是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管不着——把你身后那人留下就行。” 季白抱着肩膀冷笑:“凭什么?您这一身算是几毛几啊,都他妈敢带兵了,军委主席知道你爹的儿子这么出息吗。” 洪少秋干脆闷声不响地拎起箱子往外走,武官跟在后头,才走出包间就被团团围住。战士们没得着明确的命令也不敢动手,就是围住了不让走,里三层外三层地沉默着,季白在包间里足够大声地说道:“我就听过军民鱼水情,没听过人民解放军不让人民下火车的!” 站在最前排的几个战士明显开始踌躇,洪少秋掏出证件打开,右手平举着从左到右地出示了一圈:“国安的,执行公务,”接着举起和嫌疑人铐在一起的左手晃了晃,“人已经被国安逮捕了,你们想要也行,拿合法手续来。” 包子衙内气急败坏追出来,跳着脚道:“你说逮捕就是逮捕了?我,我还说你是非法拘禁呢!” 战士们沉默着重新又排好了人墙,洪少秋被困在他们中间,左边是包间的墙,右边是车厢外壳,前后都是战士,黑压压的脑袋直堵到下一节车厢,双方剑拔弩张得厉害。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打出去——这时候先动手绝不是个好主意——包子衙内的手机就响了。没过半分钟,刚才还气急败坏的衙内登时兴高采烈起来,大声咋呼着:“没事没事!先让他们下去!” 第72页 洪少秋本能地知道事情又出了变数,果然一下车便有个两毛四的大校带来了总参的命令,要将武官带走追责。驻外武官也是现役军人,擅离职守要按军法从事的,故而总参这道命令从管辖权上看,比国安还要名正言顺了许多,来人向洪少秋敬了一个礼:“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如果国安需要协查什么情况,我们一定尽全力配合。” 季白不慡极了,又无处发作,在一边嘀咕道:“这是打发要饭的呢?合着活儿都让我们干完了,你们下山摘桃子吃现成的……” 洪少秋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还面色如常地应酬了几句,双方亲切友好地移交了嫌疑人之后战士们便很快退走。他抬手拍拍季白的肩膀:“不要紧,人证没了,我们还有物证。” “要是我带着枪——”季白嘟哝了一句,洪少秋戳着他的肩膀道:“你带枪了又能怎么样?在北京火车站公然开枪?你也动动脑子……” “头大的动脑子就行,”季白从他手里接过箱子,“走吧,领导。” 33该怂就怂,该哄得哄 他们这一耽误,就变成这趟车最后下车的两个人。洪少秋照样不急不忙地走扶梯过通道,季白满脸不慡跟在后头,没好气地嘟嘟囔囔,大概意思是包子衙内的爹也就那么回事,真收拾了他也不见得捅了马蜂窝,上次西山把丫的车怼道边撞树去了都没怎么样——归根到底一句话,之所以到手的人被抢了去都是因为洪少秋太怂。 洪少秋伸手去搂他肩膀,季白一闪身躲开了,圆眼睛垂头丧气耷拉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儿。洪少秋顺势变搂为拍,力道还相当不小,拍得季白差点还手,然后这人就端出领导的派头来训他了:“把你那少爷脾气收一收啊,有点不顺就发牢骚,说怪话,都什么态度!” “刚才是谁让我欺男霸女来着?哦,合着你说跋扈我就得跋扈,用完了还得赶紧变回来——你当我猴皮筋呢,抻完了啪一松手就得?”季白本来就听不得别人说他是少爷脾气,尤其是洪少秋这么说杀伤力更大,比捅了马蜂窝还厉害。他梗着脖子叫板赌气:“洪少秋我告儿你,这脾气今天我还就收不回去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说完拽着箱子迈开长腿哐哐朝前走,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幸亏洪少秋的腿也不短。他麻利儿地追上去,咳嗽一声以掩饰尴尬:“那什么,我刚才说错了,道歉行不行?” 季白眼角瞥他,“说你怂你还真怂啊……官僚架子不摆了?领导面子不要了?” “和对象要什么脸啊。”洪少秋沖他乐,微微弯腰用指节弹一下行李箱,“再说不还有正事嘛,咱们打个商量,季三哥的脾气留着晚上发呗?” 季白要笑不笑地把箱子塞给他,手指在掌心多停了那么一秒半秒,洪少秋好像压根没觉出他这点小动作,低声道:“嫌疑人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经不起上手段,为了转移视线能多活两天,很快他就会把笔记本的事说出来。”他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略微停顿了下,季白已经替他把话说完:“说不定还没等上手段他自己就说了。而且我觉得未必是因为意志不坚定,他巴不得把水搅浑,局面越乱对他越有好处。” 最保险的法子嫌疑人其实已经用过了,洪少秋也并不介意再用一次。他远远看见挂着铁路标志的小件行李寄存处,过去三言两语问了价钱把笔记本寄存好,开始联繫正赶来的同事们。 “叶晗他们还有多久到?”季白朝大厅尽头的出入口张了两眼,洪少秋挂了电话把寄存凭据揣进兜里,“三儿啊,我能上你们家蹭顿饭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你去了我妈肯定高兴……等等,这是又要拿我当挡箭牌了吧。”季白很快就反应过来洪少秋是打算用连环计,嫌疑人想浑水摸鱼,他就顺坡下驴调虎离山,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他们两个人身上之后抓紧时间破解电脑,于是嫌弃得格外真情实感:“啧啧,就没见过你这么鸡贼的。” “这时候就不能叫鸡贼,得叫机智。”洪少秋看看表,“走,坐地铁去,估计还能赶上晚饭。” 火车站附近的地铁出口任何时候人都乌泱乌泱的,季白看见了好几张办公室里的熟面孔,叶晗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当儿洪少秋已经把寄存凭据塞过去,姑娘心领神会一点头,已经奔着车站去了,后边不远不近坠着两个男生,算是第二层保险。手下用熟的人也就是这点好,不需要嘱咐太多。 倒了两趟地铁,俩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要挤成二维的了。季白刚才身边站着个大婶,头发烫得过于蓬松,虬曲的花白发梢几乎戳进他鼻孔里,痒得直想打喷嚏,还觉得不大礼貌,结果一直忍到下车,这会儿惊魂未定地坐在箱子上说:“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咱还是别坐地铁了吧。” 洪少秋从他屁股底下把箱子拎出来,笑道:“公家的车每个礼拜也得限号一天,限号那天不坐地铁你还想腿儿着上班去啊?” 季白悻悻:“要不然就轮休,轮到限号那天咱俩休息。” 洪少秋买了罐热咖啡给他,没忍住又嘴欠了一句:“你偶尔也体验一把人民群众的疾苦……” 季白飨他以老大白眼:“我都为人民服务那么些年了,能少疾苦一点就少疾苦一点呗。”说着拉开咖啡喝了一口,“走走走,回家吃饭去。” 季妈妈果然十分欢迎洪少秋,拉着手领到沙发上坐下,问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没空过来,又说我家老三从小就淘,要是不服你管就来找我,我批评他!洪少秋这边正诚恳表态,说您儿子积极工作表现突出,同事之间都处得特别好您放心,忽一眼看见季白已经换上了家常的运动裤圆领t,趴在二楼楼梯栏杆上笑嘻嘻地打岔:“妈,今天不吃炸酱面啦?” “你打电话让老大赶紧回来吃饭,大周末的也不休息,真是!”季妈妈有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手指长,骨节又匀称,季白的手也是这样。洪少秋很少和女性长辈这么亲近,便笑说自己去帮忙做饭,打个下手,季妈妈拉住他,“不用你,今天吃螃蟹,待会上锅一蒸就行。” 这顿饭最后拖到将近九点才吃上,季家老大回来得晚,而且脸色也不大好看,看见洪少秋在家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老爷子被保健医反覆嘱咐过不能吃高胆固醇高蛋白质的,随便吃了点青菜,说是眼不见嘴不馋,没等螃蟹上桌就去看晚间新闻了,季白早就嚷着饿吃了一堆坚果,正经吃饭的时候倒吃不下什么,掰了几个螃蟹,挑着满黄的放在亲妈跟前,自己想吃又没耐心,把膏黄抿了之后瞎啃一气。洪少秋这头和季妈妈聊着家长里短,那边已经利利索索剥了一堆蟹肉在碗里,趁季妈妈去给老爷子倒水的当儿推到季白跟前。 季白眼都不眨一下就全给吃了,碗还回去,拿口型说了俩字评价:还要。季大哥皱着眉盯他俩,手里的蟹钳朝季白点了点:“你们俩,是不是下午才回来?” 第73页 季白嘴角沾着抹蟹黄,沖洪少秋使眼色:“不能说,我们有纪律的!” 34主场之利必须好好用起来!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季白从小到大听了不知道多少遍“这个有纪律,不能告诉你”,这时候说出来倒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季家大哥脸色平静,放下螃蟹扯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净手上的汁水又推了推眼镜,沖季白意味深长地笑笑:“哦,纪律。好呀,三儿终于也知道要遵守纪律了,看来换个新单位新领导是不错。” 他转而去看洪少秋,洪少秋假装专心致志对付一只蟹钳,头不抬眼不睁地和稀泥:“其实说不说的也就那么回事,三儿啊,你也是,和大哥还讲什么纪律?都能说,没事儿。”季白吮下指尖笑嘻嘻道:“我就是在领导面前顺口一说,大哥你别当着洪哥问啊,等他走了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吧?” “没关系,我也是随口一问。”大哥抿了口面前的黄酒,笃悠悠道:“你们这把火放得可不小,半下午的功夫就烧了几个人了,说不定还要烧到我身上来。”季白望了眼洪少秋,眼神里有点忐忑,洪少秋给季老大重新斟满酒杯,沉吟着刚要说话,季老大自金丝眼镜后凌厉地盯着他道:“——可你们有灭火的人吗?不怕烧着自己吗?” 洪少秋原本还有些迟疑,这会儿倒从大哥的反应里品出点意思来,笑道:“有人迫不及待把火种抢去了,不给都不行,真不能怪我们。”他又掰了只螃蟹,蟹黄饱满坚实,季白眼睛一亮便伸出手来,语气有点不屑:“执炬迎风,必有烧手之患,自己不会看风向,偏要站在下风头,关我们什么事,又关大哥什么事?” 这副自觉把自己和洪少秋一起算进“我们”里的样子,季大哥实在看着心累,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轻轻放下酒盅嘆了口气劝道:“三儿,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这次不过是你运气好,假如火在你手里就烧起来了呢?” 这话就很难往下聊了,洪少秋看看表,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便说要告辞回去。客厅里的老两口平时早睡早起难得熬夜,早就靠在沙发里打了好几回瞌睡,这时又惊动醒了。季老爷子困得厉害,呵欠着自顾自往一楼的卧室走,路过洪少秋的时候突然发了话:“你们任务完成没有?”所谓虎老雄威在,他目光炯炯看着洪少秋的时候自然透出种杀伐果断的气势,洪少秋出于条件反射啪地立正:“报告将军,完成了!”老爷子点着头又打了个呵欠,临走拍拍季白的肩膀,嘟囔一声好像瘦了。季白噗地笑出声来:“您多会儿还关心过我胖瘦啊?”结果招来威压十足的一瞪,赶紧举手澄清,“没瘦没瘦,您要还不放心,我明儿就贴秋膘去!” 季妈妈拉着洪少秋说,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就在家里住一晚上,客房都是现成的。他面露难色看看季白,又看看季妈妈,季家大哥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季妈妈并没留意,只说你们来的时候没开车,这时候要下山太不方便了等等。季白笑着应承下来,说听您的,洪队就住家里,明早让大哥送我们俩上班,妈您赶紧睡吧,客房我带他去。 等老两口回房休息了,季白笑嘻嘻去搂洪少秋的肩膀:“诶,诶,问你啊,什么时候摸准了老头儿喜欢这一套的?下回再加个敬礼呗,我还没看过你敬礼呢。” 大哥忍无可忍地低声呵斥:“季白!这是在家里!” “家不应该是彻底放松的地方吗?”季白直接给顶了回去,顶完了看大哥气得脸黑又有点垂头丧气,“算了,和你吵没意思,洪哥跟我上楼吧。”他们走过二楼走廊的时候季白很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洪少秋笑着摇头:“其实这已经比我想的好多了,你还觉得哪儿对不起我?” 季白推开客房房门:“对不起今晚不能让你跟我睡一个床,”他沖洪少秋挤了挤眼睛,重新笑得没心没肺起来,“最多只能把我的被子给你,晚上要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就搂着被子幻想一下。” 洪少秋抬手托住他下巴,大拇指在唇角擦过去,从左到右地轻轻揉搓了两下,低低笑道:“所以……也不能亲一个了?” 季白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舌尖刚碰到洪少秋的手指又忙不迭地收回来,往后跳开半步,顺嘴用上了大哥那句话:“这可是在家里呢啊,别闹。” 洪少秋笑着摆摆手关上了门,季白隐隐约约只听见他说了句睡吧,有点儿懵,这不太像洪少秋的一贯作风啊?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人的险恶用心:洪少秋能不能睡着他不知道,他自己睡不着啊!而且这也不是搂被子能解决的事儿。虽然他俩睡一张床上的时候做不做都像是在打架——如果不做的话,那就主要是睡觉特别不老实的季白单方面殴打洪少秋——但猛地少了这么个活体沙包还真挺别扭的。前两个礼拜回家的时候光觉得没睡好也没太在乎,现在洪少秋就和自己隔着两堵墙,他可算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季白在床上来回来去地翻了将近半个小时,愤愤坐起来点了根烟,摸到手机又倒回床上给洪少秋发信息。 ——睡了吗 回复来得特别快,季白刚按了发送,绿色的小气泡就从手机屏幕下方浮出水面。 ——没呢 ——你看,我就说你睡不着吧 ——嗯,就跟你能睡着似的 季白咧嘴一笑,嘴里斜叼着的菸捲差点滚下来烫着自个儿。 ——我当然能睡着了,这都睡醒一觉了 “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季白等了半天,屏幕几乎都要暗下去的时候小气泡再次跳出来,就一个字: ——来 季白咬住嘴里的过滤嘴用舌尖顶了一下,扔下手机开门探出头去左右看看,做贼似的踮着脚摸到客房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洪少秋把门打开沖他笑成个特别好看的一字,身后一盏暖黄的床头灯映着,就跟自带圣光差不多。 谁说帅不能当饭吃?季白痛定思痛,发现自己晕乎乎地送上门来了,他妈的,这明明是我的主场啊?! 35别气馁啊,万一梦想实现了呢! 刚才就着螃蟹喝的那几杯黄酒完全不足以构成酒后乱性的前提条件,季白深吸了一口气便从剎那的慌乱中抽离出来,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并且十分确定洪少秋也是一样。他迎着暖黄的灯光往前跨了一大步,两人几乎鼻尖碰着鼻尖,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然后他注意到洪少秋微笑着的眼睛里有点藏得很深的忧虑。 “你让我来,所以我来了,总不能让我白来一趟吧?”他直截了当地伸手插进洪少秋的裤子里。那裤子是宽松的系带式,平平无奇的灰色,天冷的时候在家里洗完澡随便穿的,他自己也有一条,最大的优点就是好脱,有时候不脱也行,比如现在。他稍微用点劲攥住那玩意儿再松开,反覆了两次就收到了良好效果,硬得像个把手,而且季白也确实打算把它当把手用。洪少秋于是顺从地跟着他到床边去,走得居然不算太狼狈,只是在季白松开手的时候分不清是遗憾还是解脱地长长出了口气。 第74页 季白扬扬眉毛,再一次握住洪少秋完全充血勃起的yáng句,舌尖绕着耳廓舔了一道:“没有润滑,要不你先射一回?”他拇指食指拢成个圈儿箍住龟头,大拇指摁着顶上的开口揉搓了两下,洪少秋除了喘得急促点别的倒是都还好,光听说话时那四平八稳的语气还以为是局里开表彰会上台发言呢。 “三儿,这是在你家,别闹啊。” 季白乖乖的哦了一声,但并不撒手,手里这根突突直跳的肉棒很明显和洪少秋有不同意见,翘得比平时更高,几乎戳到小腹,柱身鼓胀得血管都微凸出来,可惜今天大概用不上。他手腕刚转了一圈,洪少秋已经重重倒回床里,并着大腿想去推开那只使坏的手,态度又不怎么坚决,季白便趁势彻底扯开他裤子拉到膝盖以下,小指灵活又刁钻地搔他会阴,另一只手发力揉搓了两把大腿根儿,声音压得低低的:“啧,才几天没做,怎么硬成这样?”他无声地笑,不是洪少秋熟悉的盒盒盒盒,只胸腔跟着共振出个熟悉的频率,手上不依不饶地继续弄他,“硬也白硬,今儿该我了,你待会别出声啊。” 洪少秋闭着眼睛喘得更厉害了些:“咱俩平常到底谁声儿大啊,一来劲了就什么都瞎鸡巴往外喊那人你认识吗?” 季白盘新核桃似的玩儿他的阴囊,特别坦荡:“我声儿大,我瞎鸡巴喊,所以今天得我来啊,你在上边我怕控制不住叫得邻居都知道了。”这话说得又直给又骚情,洪少秋让他弄得把持不住,没几下就射的他满手都是。季白也一点没糟蹋,全抹在他股fèng里,指尖绕着皱褶捻了两圈,洪少秋喘着搂住了季白肩膀,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要来就快点,小心待会你没等开始就先射裤子里了……唔……” 突如其来怼进去的手指让他说不出更多话来,太阳穴嘣嘣地跳,抿紧了嘴唇以防漏出点不该有的动静,季白这个小混蛋还笑嘻嘻地舔他,手腕内侧,膝盖上方,耳朵后头,想一出是一出,跟狗啃骨头似的——现在是两根手指还是三根?胀得厉害,但胀还不是最难受的,季白在里头他妈往哪儿杵呢卧槽!洪少秋闭着眼睛喉结咽得越来越急,潮湿的吻就落到他咽喉上,轻巧的吮一下就放开,手指也终于找到了准地方,摁上去他便很轻地哼出一声,尾音颤抖着消散,带点示弱意味,大腿不由自主要蜷起来,又被季白压回去,最后干脆整个人都被翻了个面,季白跪在他分开的腿间,提着他的腰一点点送进里头。 润滑不太够,季白的尺寸也比手指粗长许多,干涩的摩擦感一上来就叫人头皮发炸,洪少秋脸埋在枕头里不发出半点声音,肩膀后背却都在哆嗦。季白不忍心,手指按住两人紧紧咬合的那处揉了几下帮他放松,可还是被夹得受不住,只好退出来一骨碌翻身下床冲进浴室,又马上抄着瓶凡士林润肤露回来,压了几泵在穴口里里外外抹开便再次操进去。这回他是真把全身的劲儿都用上了,胯骨顶在臀尖上打出极脆亮的一声,洪少秋整个人被撞得往前倒,季白揽着腰把人拉回来,咬着牙大开大合又深又重地操了个够本。软热的肠肉裹得他昏头昏脑,慡得魂灵出窍,感觉上好像还没动几回就快交待了,干脆俯身抵在洪少秋里头戳弄翻搅,喘息着叫他:“洪哥……我,我忍不住……” 季白狠命挺腰操到力所能及的最深,然后射在里面。退出来的时候多少有点窘,洪少秋前面半勃着,显然是还没尽兴,但好在他的不应期也短,就两个人腻了会儿的功夫就又硬起来,磨着洪少秋要再做一回,巧言令色地表示背入位那只能叫操,没看见脸怎么能叫做爱。可能是他煞有介事大睁着圆眼睛的样儿太让人不能拒绝,洪少秋由着他把大腿几乎推到胸口,用最古老的姿势又一次操进来。面对面到底是不一样的,洪少秋觉得自己要被拆零碎了,可是和快感比的话——不论是生理还是心里上的——则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很快又硬得直挺挺的,季白深深浅浅地操着他那个最要命的地方不算,好看的手指头还握着前液直流的yáng句有一下没一下的捋,洪少秋正屏住呼吸等着最后那高潮之前的临门一脚,季白压下来吻他的嘴唇,又霸道又任性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也叫得邻居都知道。” 洪少秋长长呼出一口气,精液一股一股喷到季白小腹上。 “……嗯,有梦想总是好的嘛。” 妈的,还好这小混蛋不知道他刚才差点就叫出声了。 36最长的一夜 睡完了提裤子就走的行为特别不地道,连季白都觉得自己和渣男相去不远,但互相搂着睡到天亮这种事还是留着回洪少秋那儿再说吧。他从床头摸了根事后烟,懒洋洋地点着了嘬两口,在乱七八糟的被窝里拍拍洪少秋大腿:“先别睡,我抽完这根回屋给你拿条干净床单来。” “今晚别折腾了,明早再说。”洪少秋大半个脑袋埋在枕头里,耳朵脖颈都是红的,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等等——你以为我让你来是为了这事?” 季白不说话,扬起眉毛笑得意味深长,撮着嘴唇喷了个烟圈儿,小模样透着那么得意。洪少秋拔萝蔔似的把自己从床里薅起来,扶着腰把手机拿给他看,邮件界面里最新的一封是叶晗半夜发来的,标题简明扼要:“done”,正文内容一片空白,他大概算了算时间,正好是他俩互相发信息的时候。 “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和大哥说一声。”洪少秋趴回床上,听起来似乎是在忍着笑,“谁想到你这么生性来着……” “操。”季白牙fèng里蹦出个语气助词,摁灭菸头起来穿衣服,走到门口还不忘扭脸沖洪少秋尥蹶子,“少废话啊,你就当你本来就是为了这事行不行?” 洪少秋十分配合,靠在床头看着他笑,挥手让他快走,季白从那看惯了的笑里觉出戏弄来,就更加憋火,嗵嗵嗵大步走回床边弯腰呲出两排白牙,要咬人似的。洪少秋扯着他睡衣领子把人拽过来亲了一口:“就算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赶紧回去,回头再让大哥发现了。” 但墨菲定律就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季白蹑手蹑脚熘回房间,悄无声息地把门关好,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几秒钟走廊里的动静,一切正常。他刚松了一口气,打算摸黑上床去,就听到大哥温润的声音带着丝丝凉气儿从窗边响起来:“大半夜的在自个儿家里做贼呢?偷什么去了?” “卧槽吓死我了!!卧槽!”季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不轻,决定必须宁死不认,“我就去上个厕所——” “嗯,放着自己屋里的不用,非得去客卫?我等你半个多小时了,”季白开了灯,大哥抱着胳膊靠在窗台上,一脸严肃地看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提醒你一句,我进来的时候你床上就是凉的。” “啊,我去找洪队汇报工作,顺便请示下一步安排,”季白从小练就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本事,忽悠二哥和亲爹绝无问题,偶尔也能骗过亲妈,唯独大哥这关一直过不去,未免有点心虚,顺着门板就地坐下开始耍赖,“你不老说我无组织无纪律么,现在我积极向领导靠拢怎么又不对啦?” 第75页 “你这是要求进步吗?!你这是……胡闹!胡闹!!”大哥把后半句不那么好听的生生掐住,近乎失态地指着他的鼻子发火,“是不是觉得家里没人能管你了?” 季白仰脸看着他不说话,头发乱糟糟的,脸颊的线条很锋利,下巴翘起来一点儿,只有圆眼睛还像是小时候,眼神里都透着犟脾气,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我不和你吵,但我没错,肯定不改。 三儿长大了。大哥嘆息一声,走过去向他伸出了手。季白抽抽鼻子没动地方:“今天我们从香港回来,你那个同学被截走了,带队的和你平级,可能调了卫戍区的人,动静不小。” “我知道。”大哥悬在半空的手落到季白头顶摸了摸,“现在大概正按需要交代吧。” 季白对政治一贯不感兴趣,但并不等于他毫无政治敏感性。从这句话里能闻出站队、倾轧、排除异己的味道,让他想起了邻国几十年前的另一场大清洗,皱着眉问:“连夜审讯,又不让你参加?谁负责的这事?” 大哥笑笑,所答非所问地道:“别打听了,我能知道的也不多。你离这件事远一点是真的,别把咱家两个人都卷进去,爸的面子不能用一辈子。” 站队这事说得好听点叫路线问题,说得直白点就是结党营私。季家没有刻意经营过势力,但老爷子以前的参谋也好警卫员也好,眼下起码都混到了旅级,而且大部分都在南疆一带,隐隐形成了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季家老大始终不肯在鸽派或鹰派间选择任何一边,所以哪一派也不想让他再往上进一步,或者说得更明白点,即便是他身后有季老爷子,想超然世外也是不可能的,两边都以为他在待价而沽,资料泄密事件只是导火索,用得好了完全可以顺便把他踢出局。 身后的门板笃笃笃地响了三声,季白跳起来开门,洪少秋衣冠整齐面带微笑,态度自然地和兄弟俩打了个招呼,好像下半夜来串个门再正常不过似的:“大哥,据我所知,下载高秘级的资料应该会生成随机识别码?” “对,字母数字混合,不完全是随机的,可以逆推出操作下载的时间范围以及操作人的身份认证。”季家老大实在没耐心再纠正他不要叫自己大哥的事,反正说了也没用,“他交代拷在一块表里,你们拿到了?” 季白和洪少秋对了一眼,洪少秋点头示意他尽管说,季白摇头道:“不是表,是笔记本电脑,你们配发的那种。现在硬碟已经破解了,在我们同事那儿。”然后看着大哥脸色又补上一句,“你放心,应该安全。” “肯定安全。”洪少秋晃晃手机,“刚才联络过,人和电脑都在办公室,我让他们今晚就呆在办公室别走了,没问题。明天早上大哥和我们一起过去,我给你份拷贝,作为直接证据不一定管用,但维持现状用于自保应该足够了。”大哥颇为意外地看了眼洪少秋,这人对自己目前处境的判断比季白还要来得准确许多。洪少秋回以一个很谦和的笑容,顺便帮季白圆谎:“刚才三儿就是和我商量这事来着。” 季白觉得大哥的脸色好像略微缓和了那么点儿,当然也可能是错觉。 37二桃杀三士的某种现代版本 为了不被早高峰堵在车流里,他们起了个大早,早到路上根本看不见几辆车,所以后头不远不近一路吊着的银灰色现代就显得特别扎眼。季白看了会儿后视镜,支着下巴问他亲哥:“盯梢也就罢了,还盯得这么不专业,到底是信不过你还是看不起你?” 洪少秋原本靠在后排要睡不睡地闭着眼睛,听了这话没忍住噗地笑出来,三儿有时候说话直接得让人下不来台,不过他还就觉着这一点可爱。 前边路口的绿灯开始闪,要是季白开车大概一脚油踩到底就冲过去了,大哥缓缓减速停稳,扶着方向盘道:“这叫心知肚明,大家走个过场,互相都留面子。怎么,你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季白还要争辩:“这就是明摆着打咱家的脸,怎么倒成了留面子了?” 洪少秋从后排伸手弹了下季白的后脑勺,弹得不重,那意思是大哥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大哥眼梢往后视镜里扫一眼,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 等到了办公室楼下,季白陪着大哥在车里等,洪少秋上楼不多时便取了移动硬碟下来,交待道:“都在这里了。资料,邮件,另外还有帐户往来的部分细节,本来已经删除又恢复出来的,现有的数据只能追溯到一个离岸公司的帐户,名目是咨询费。” 大哥迟疑着没立刻接过来,洪少秋手腕一扬把东西直接扔进车里,掉在季白大腿上,紧接着把副驾的门拉开:“大哥今天就是来送我们上班而已,三儿,走吧。” 季白下来绕到车尾取他们的旅行箱,昨晚的脏床单还塞在里头,这可万万不能落在车上。洪少秋在车门边儿站了一会,问大哥:“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的话,”他做了个拧阀门的动作,嘴角狡狯地扬起来,“镜头最好转到后面去。” 大哥点点头,带着同类之间互相赞赏的眼神:“后排装了两个记录仪,一个拍车外,一个拍车里。”这时候季白拖着箱子都快走到电梯了,回头喊:“领导你快点儿!回头迟到了扣全勤奖算谁的?”洪少秋嘴里应着,脚下走得却慢极了,季大哥在他背后微笑起来,抬手越过他肩膀沖季白比了个大拇指才开出地库。 他们这次的任务算是无疾而终,虽然没有用上当初说好的名额,可也并没把目标带回来,平白在香港闹出那么些鸡飞狗跳。洪少秋知道局长大概要发火,扔了一堆报告给季白写着便自己主动送上门听训,目的是想争取个好态度。出人意料的是局长居然没有噼头盖脸的喷他,和颜悦色的很,又问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洪少秋笑嘻嘻靠在扶手椅里长出了一口气:“局长,有困难不要紧,在党的亲切关怀和您的英明指导下姆们已经都克服了。不过眼下还确实有个事儿得和您汇报汇报,要不我心里没底儿啊。” “你有底了就轮到我闹心了!”桌面上文件还摊着,红色的抬头下面一行粗体字标题,洪少秋匆匆一瞥,只看见最后几个字是情况通报,“周末临时调配人手干嘛去了?真以为我不知道是吧!” 洪少秋站起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这回局长的脸唰地就沉下来了,犹豫了半天才说:“你能确定?你敢确定?”重音在那个“敢”字上,更像是某种提醒,或者说威胁。洪少秋沉重地点点头,跟着又补充了一句:“硬碟已经破解了。数据我给了季大校一份——是季将军的长子,在总参。” “……这是违反纪律你知道不知道?!”局长拍了桌子,菸灰缸震得哐啷作响,洪少秋正气凛然地道:“泄露机密文件,我确实犯纪律了,您处分我吧,开除、判刑,您说了算,怎么都行。可是泄露硬碟里那些数据的人不是我,这些人您能开除还是能判刑?” 第76页 局长不言语了,洪少秋的态度便也跟着软下来:“我也知道您为难,所以才替您考虑啊,资料给总参那边有什么不好的,都是部队内部的事,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呗。” “立功有你,惹祸还有你!怎么就少不了你了?”局长狠狠剜他一眼,“哦,回头上头问起信源,你让我怎么说?合着咱们这边查出来的线索,还得让别人往上报是吧!”洪少秋估摸着大约是没事儿了,笑道:“哪能啊,我还顺便附送锦囊妙计一条,您就把这个混在日常文件里呈送上级……” 这一手非机关老油子玩不出来,既能避免第一时间把事情闹大,又能在事后为自己辩解,固然不一定有功,好在也决计不会有过,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然而不败就等于不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当然需要点胆量,但奖励是可以挑选最肥美的那只啊。宦海沉浮多年的局长权衡利弊之后果断按下桌面的内线电话,吩咐要车。 洪少秋自兜里掏出另外一块移动硬碟放在桌面上推过去,又有许多人的命运要因此改变。在现在的位置上坐了七八年的局长大概能提半级;大哥那边将星没什么指望,如果职务升了的话对自己说不定也能宽容点?至于会有谁丢官入狱,谁会上军事法庭,那就不是他视野范围之内的事了。蝴蝶的翅膀将要带起一场风暴,此时此刻洪少秋只想和季白呆在安全的风眼里。 回去的时候季白正在和报告较劲,键盘敲得都带着节奏,洪少秋手欠,过去呼噜两把他的后脑勺,季白仰脸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报告洪队,这报告我没法写,要不你指导指导我。” “我看看,”洪少秋弯腰看他的电脑显示器,嘴唇几乎不动地说:“我可不替你写啊,想都别想。” “到底谁替谁写啊?”季白没抗议完电话就响了,他接起来听对面说了一句话便表情古怪地交给洪少秋,“大哥找你。” 他们从香港带回来的目标因为心脏病突发死了。 38并不是波斯猫乃是一条壮汉好吗 “早知道全须全尾儿带回来也是这个结果,还不如当时就结果了呢,我也不用挨这一下子。”季白看他的脸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顺口抱怨了句,又抬手摁摁自己肋下的伤,收口是收口了,直接按的时候还是有点疼,“逮他的时候飈车游泳折腾的那么猛都没事,一到他们手里就心脏病了?当别人都是傻子?” “行了,又不是在我们手里犯病的。”洪少秋皱着眉头不让他再说下去。物证和人证互相矛盾总得有个说法,现在真成了死无对证了。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现在反而并不重要,再上层的博弈不是他能置喙的,甚至连知情都是大哥看在季白的面子上,否则连这通电话都不会有。他从季白手里拿过滑鼠看了看写到一半的报告,挑了两三处还是写得太直白的地方让改,季白咣咣敲着键盘把飙车改成快速追击,嘴里嘆气:“出一次外勤得写三天报告,咱们什么时候招个专写报告的内勤啊?” 洪少秋眼神左右转了一遭,发现办公室里也没别人了,大伙都撒出去忙各自的案子,这会只有他们俩,便手欠地揪了下他耳垂,接着马上诱之以利:“让你写就快写,哪来那么多废话!写完了中午领你吃好的去。” “要我说,吃完饭下午咱俩干脆翘班吧!”季白得寸进尺,嬉皮笑脸地往洪少秋身上靠,肩膀贴着洪少秋大腿根磨蹭,蹭着蹭着位置就有点儿不太对,“昨晚洪哥没睡好吧?我也没睡好。而且还起得那么早,困得脑子都不转个儿了!反正人已经不在了,报告也不急在今天,翘班回去睡觉呗?” 洪队在灵魂深处认真检讨了五秒钟办公室恋情的诸多弊端,然后纠正了下属的错误表述:“翘班绝对不行——”季白哦了一声,眼巴巴地等下句,洪哥笑着捏住男朋友的下巴晃晃,“但是下午我可以带你出去和特情接触一下。” 服气,翘班也要翘得有理有据,领导就是领导。 中午进了饭馆刚坐下季白就接到个电话,来电显示是00开头的,还是国际长途。他们这桌靠里边,信号不大好,季白干脆上门口接去了。洪少秋隔着玻璃看他眉飞色舞的,讲了没两句就掏裤兜找火机,一边叼着烟儿一边转来转去地熘达,知道来电话的大概是关系挺近的人,自己就先把菜点了。这通电话的时候不短,等点的三菜一汤上齐了季白才回来,笑得贼嘻嘻的:“世界真奇妙嘿,我一发小儿,就上回跟你说去乌克兰了那个,你还记得吗?” 洪少秋点头道:“斗狗那次,你说经理是他表哥。” “对对对!就他!”季白大乐,“我前一段不是联繫不上他嘛,刚才这孙子打电话给我了,问我有没有路子帮他偷渡个人回国,没身份那种。你说这要是他领回来个金发碧眼的乌克兰妞儿,我是跟他绝交呢,跟他绝交呢,还是跟他绝交呢?” 洪少秋把看着最登样的那块肉夹到他碗里,筷子尖叮叮敲两下骨碟的边儿:“趁热先吃,吃完了再说。” “你不知道,那小子连模特儿都瞧不上,说是庸脂俗粉,这我可得好好看看,领回来个什么样的天仙。”季白提筷吃了两口又一拍大腿,“嚯,刚才忘了让他先拍个照片传给我,失策了。” “合着你喜欢金发碧眼波斯猫?”洪少秋给他盛了碗汤递过去。季白不忙着接,又笑,比先前笑得还开心:“明知故问就没劲了啊,”他伸手去接汤碗,小指在碗底勾了勾洪少秋的手指,说得一本正经,再自然也没有:“我喜欢什么样的呢,嗯,高的,帅的,倒不用是大款,是大头就行……诶?这位先生,我看你挺符合条件哪!” 洪少秋就知道他肯定憋着坏呢,低声笑问:“头大还不好?我看你平常也挺享受的啊。” 季白鼓了鼓脸颊埋头吃饭,嘟囔道:“反正今天腰疼的不是我。” 他俩正吃着,门外道边停下辆卡宴,从车里下来的人进门之后径直走到他们这一桌坐下,包子脸上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拧着,咬牙切齿道:“季老三,你们季家怎么老跟我们家过不去?我家招你惹你了?” “扫兴。”季白放下筷子招手买单,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洪少秋想了想决定打个圆场,便笑道:“季家没有针对什么人的意思……” “闭嘴!轮得到你替季家出头吗?你算个神马东西!”包子衙内不敢跟季白太耍横,对上洪少秋气焰还是很嚣张的,口沫横飞咆哮完了又扭脸沖季白色厉内荏地放话,“我劝你们别做得太绝了,别忘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撕破脸谁也落不下好!” 季白冷笑一声:“我不光知道兔子急了咬人,我还知道咬人的狗不叫呢,上来就汪汪,敢情一大早盯我大哥的梢还不算撕破脸是吧,现在连我也盯上了,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特别看得起我?” 第77页 他嘴角扬起来或者向下垂就完全是两种气质,笑的时候格外显小,是那种被家里哥哥惯出来的小孩样,某种程度上还有点没被完全磨灭的理想主义,现在则更有压迫性,无论表情还是言语都咄咄逼人。洪少秋自己倒不觉得被抢白了是个多大的事儿,本来对方说的也不算错,他确实不姓季,刚才那句话听着多少有点强出头的意思,但季白的火气很明显从包子衙内呵斥洪少秋开始就搂不住了。 “三儿别说了,这有什么好计较的,走吧。”洪少秋朝季白丢个眼色过去,拦了一句。季白脸色缓了点儿,站起来要走,包子衙内伸出食指刚要往洪少秋鼻子上指,季白抬手就给攥住了,往手背方向反着一掰再往下使劲一压,当时对方就怂了,单腿跪在地上,也不敢叫季老三了,乖乖的改口叫三哥。 “跟我耍横?三哥横的时候你他妈在哪儿窝着呢?”季白松了手,觉得多少出了点恶气。 等上了车洪少秋先搂过人来狠狠啃了一回才算数,不知为什么季白一露出纨绔劲儿他就觉得格外勾人。 39拍洪哥马屁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季白对发小儿的事真挺上心,洪少秋在屋里睡觉,半梦半醒间一直听见季白在客厅打电话,有说有笑的,大概怕吵醒自己,特意压着声儿,越发显得鬼鬼祟祟。他越是不想听吧就越往耳朵眼儿里钻,翻了几回身终于忍不住了,起来去厨房倒水,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儿,季白那边还在“嗯,诶,成啊,别介”的满口冒京片子,脆生生的。洪少秋就着自己那杯又倒了杯水,往人跟前一递,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季白十分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有意思的,又盒盒盒盒盒地笑一阵,最后用“行了行了我请还不行么就你丫逼事儿最多”结尾。 洪少秋窝进沙发里,顺势倒下枕住季白的大腿,左转右转找了半天角度,嘴角耷拉下来一点抱怨:“不舒服,太硬。” 要是平常,季白早就反唇相讥了,今天居然笑嘻嘻地点头附和:“洪哥您说的对!我一定努力,争取早日吃得膘肥体壮,好体现咱们社会主义的伟大优越性。” 洪少秋眯着眼睛来回打量他,拇指食指对着在尚算有点肉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一拧:“说,这是有什么事算计我呢?” “你也太小人之心了吧,”季白掌心垫在他后脑勺上来回掂了掂,“就不兴我突然发现领导慧眼如炬的优点了?” “坦白从宽过期不候啊。”洪少秋闭上眼打了个呵欠。 “啊,内什么,晚上和你请个假?”季白说得不太有底气,赶紧又解释,“给发小办事,让人讹了一顿饭。再说我回北京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攒个局儿什么的……” “去呗。”洪少秋答应得特别痛快,抬手敲季白脑门儿,“一看你就没正经搞过对象,俩人再好也不用非得成天连体婴似的黏糊着,谈恋爱谈得没朋友了还行?万一以后咱俩要是掰了……” “咱俩掰了我就申请调回云南。”季白捂着额头和他斗气,忿忿的,“以后你别去云南,我也不回北京,谁都别瞧见谁。” 洪少秋乐:“嚯,不乐意说掰啊?那不说了不说了。”他搂着季白的腰转了个身,脸几乎要贴到季白肚子上,“正常朋友交往该去尽管去,不用讲究请示汇报那一套,要是不求人办事你就不请朋友吃饭了?去吧啊,早点回来就行。对了,做为男朋友呢,买单你可以刷我的卡。” 季白低头吻了下洪少秋耳朵,笑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 洪少秋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能帮得上季白的朋友大概也是某某人的儿子某某人的孙子,那路酒色犬马的热闹不凑也罢。何况要是酒后一时忘了形露出点什么亲昵的小动作,他自己倒无所谓,怕是对季白不好。季白的呼吸还吹在他耳廓上,又苏又痒,他笑着躲开去。 “不去,给你留点空间,省得你上班下班二十四小时的看我。”洪少秋拍拍他大腿坐起来,“别开车了,喝完酒打车回来,要不打电话我去接你也行。” 季白眼睛眨巴眨巴,有点失望的样子:“真不去啊?” “真不去,”洪少秋捏着他下巴亲了一个,“我等你回来。” 就算自己在家也睡不着,洪少秋在床上又翻来翻去烙了半天饼,认命地爬起来开始洗衣服归置行李,床单上大块小块的污渍让人老脸一红,赶紧揉吧揉吧塞进洗衣机。他从前挺习惯独身生活,不太能想像俩人一块过日子是个什么样子,严格说来他俩不能完全说是传统意义上的过日子:不做饭,不养孩子——也养不出来——三天两头的还要出差,连性生活都顾不上,比独身的时候更加兵荒马乱,但现在要让他回到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岁月洪少秋也绝对不肯答应。季白当然不是个完美的人,他自己也不是,事实上根本没有所谓完美的人,只有互相喜欢愿意共同走下去的人。 这就挺好的了是不是。 下半夜两点,洪少秋电话响。他本以为是紧急任务,好不容易酝酿的睡意灰飞烟灭,浑身连汗毛都精神起来了,结果一看来电显示,三儿。接起来是把陌生的声音,开口就听得出喝了酒,大着舌头嚷嚷“你丫特么谁啊”,背景音嘈杂,像是在什么夜店里。洪少秋瞬间想到好几种可能,下一秒钟就听到熟悉的盒盒盒盒盒,不过离得有点远,很模糊,他松了口气。然后大概是手机被抢了回去,季白含含混混地说:“我没事,没、没喝高,一会儿就回去啊。” 那边有人起闹,音浪震得洪少秋耳膜疼:“我去接你吧,告诉我地址就行。” “嗯,不用了吧……”季白明显在犹豫,洪少秋不再坚持:“那行,坚持不住别挺着,就近开个房。” 又过了两个小时,这人总算回来了,一身菸酒香水气,脖子上还有好几个口红印儿,进门开了灯跌跌撞撞往浴室里扑。洪少秋跟进去,轻一下重一下拍着后背,没拍两下季白就开始噁心,反手往外推他。 洪少秋不肯走:“这有什么可躲的,我喝多了也吐,没事,吐完了就好了。” 季白吐得眼泪汪汪,手脚软着一个劲儿往地下出熘,洪少秋哄着架着给漱了口脱了衣服洗了澡,等折腾到床上塞进被窝里,天也快亮了。季白多少缓过来一点,搂着他的腰抒情:“洪哥,你,就和我亲哥似的。” “扯淡。亲哥能和你光着睡一个床上?” 季白傻笑了一气儿,也不知道笑什么,又要亲他,没头没脑黏黏糊糊的亲法,幼儿园大班可能都比他亲得好,洪少秋箍着那把细腰让他老实点,季白还是蹭来蹭去,洪少秋气结,压低声儿威胁他:“再瞎几把乱动我可办你了啊?” “你办呗。”季白抬起大长腿往他腰上挂,手指软绵绵地摸索过来,“听说,喝完酒,搞,特——慡。” 第78页 这他妈到底醉了还是没醉?不管了,先办了再说吧。 40夭寿辣领导又潜规则三儿辣 “喝了二两猫尿就散德行吧你……”洪少秋嘴里说得损,手上其实挺温柔,在季白腿间弄了两下,软趴趴的没动静。往常季白最受不了揉他龟头下边那根筋儿,几乎总是一动就硬得跟棒槌似的,今儿也不管用。洪少秋捻着来回揉搓了几回,季白趴在他肩膀上又笑,呼吸里有薄荷味也有酒气,热乎乎地吹在洪少秋颈窝里:“真喝多了,硬不起来了,”他嫌热似的把身上被子蹬开,一口咬在洪少秋肩膀上,说话含糊吞字儿,“你特么还非得弄硬了才会操是怎么着?” 洪少秋撤了手扬起来狠拍一记这人的翘屁股,脆生生的一声“啪”,季白不反抗,直接吭哧又咬上去,牙尖嵌进皮肉里,实打实地疼,也特别起兴,洪少秋这回连半点酒后行房属于趁人之危的自责感都没有了,全都是这小混蛋自找的,大不了今天再休一天。季白软得跪不住,由着人把自个儿摆成趴伏的姿势,肚子底下还被塞了俩枕头好把屁股垫高点,臀fèng自然而然分得很开,刚刚被打的半边屁股上现在是个鲜明的巴掌印儿,看着又浪荡又脆弱。洪少秋伸手抄过床头的润滑咬开了盖儿,两根手指顺着臀沟抹进去摁在皱褶上揉进去撑开穴口,手一抖往里挤了多半瓶。 指尖按进肠肉里头的触感比平常更热更软,送进去的润滑很快就暖了,从啫喱状化成液体,刚才挤得太多,这会儿手指在里面轻轻一动,容不下的那些就顺着手指和穴口之间的fèng隙涌出来,淋淋漓漓往下淌到会阴,又淌到阴囊。洪少秋拿指甲隔着囊袋搔弄里头两颗硬硬的小球,季白两条腿本能地想往一起合,洪少秋摁住了不让动,手指加到第三根,在里头并起来往前列腺上从轻到重地戳,到后来力度像是要把那不大的一块地方捅漏了似的。饶是季白现在反应并不算敏感也受不了这样直接的刺激,小声哼唧扭着屁股要躲,洪少秋突然停了手,整根手指都退出来,只留指尖轻轻刮着开口边上的肉环一圈一圈地转。季白本来被他手指操得又麻又痛,恨不得他马上停下,这会儿真停了腰却晃得更厉害,几次都想主动往后坐好把手指吞得更深些,洪少秋又不肯让他坐实了,指尖若即若离的。 “洪,洪哥……洪哥……”季白喊得要哭不哭,委屈勾引兼而有之,洪少秋干脆彻底停下,湿淋淋的手掌绕到前边去在他耻毛上胡乱擦两把,捏着弹性十足的臀肉回答他:“在呢,怎么了?” “你快点儿……” 他屁股翘得更高了,骚得不行特别欠操的样子,穴口每次一翕一张地收缩,润滑就从里面被挤出来一点点,周边的皱褶殷红地泛着水光。洪少秋两只手抓住臀肉掰开,龟头抵在入口上往里推进了小半,季白已经呻吟起来,可能是让他“快,快”也可能是受不了的“嗳,嗳”,他低头看着自己早就胀硬得紫勾勾的肉棒怎么一点一点埋进那个窄小紧緻,又湿软得一塌糊涂的后穴里,吸了口气就大抽大动起来。 喝了酒做起来特别慡是真的。洪少秋不知道季白怎么样,但是他自己感觉很明显,暖融融的肠壁向更深处裹吸着yáng句,上去刚动了几下就操开了操顺了。季白真放开了有多勾人呢,主动拧着腰往后迎他不算,哪下顶到地方就极满足地从鼻子里长长喘出一声,声儿越来越低越来越沙,要是连着几下都给舒服了,那叫的根本收不住,刚往外抽出一点儿就急得不行,嗯嗯嗯地连声哼唧着要他更深更猛地顶进去,整个穴口周围湿亮滑腻,绷得皱褶都平了,从里到外红成一片。 这个毫无保留的操法洪少秋估摸着自己未必能坚持很久,狠抽了几十回便放慢了节奏,深入浅出,只贴着前列腺碾过去,幅度比开始小了许多,维持着快感,又始终离高潮差那么一点儿。他搂着季白小腹去摸他前边,可能比开始的时候能稍微好一些?不过还是软的,垂在两腿之间直晃荡。 “三儿,以后你要再硬不起来了怎么办?”洪少秋恶趣味发作,把人翻过来压住了,那话儿顶在会阴上不往里进,啃着他喉结逼问,“说,我天天操你好不好?” 季白犹豫着点头,摇头,又点头,满脸渴望挣扎地抬腿勾住他的腰,脚踝交叉着紧扣在洪少秋背后,开口就是呻吟,浪得能把人头发根都听硬了。所以去他妈的几浅一深吧,干一宿就是到不了高潮还有个鸡巴意思,洪少秋两手把他屁股托得离了床面,狠狠撞进他身体里。 这回洪少秋很快就坚持不住,从腰眼苏麻开来的感觉是射精的前兆,忍都没法忍。他俯下身吻季白的嘴唇,粗喘着刚说出一个我字,就已经全数出在季白里头,季白呜咽着用力摇头,那种只差一点就要高潮的感觉快把人逼疯了。洪少秋退出来,看一眼他下身还是软的,直接趴下去给口,季白摇头时都带了哭音儿:“不,不是……后面……啊!” 手指再次按揉上前列腺。精液和润滑顺着手指往下淌,在床单上湿出老大一块。弄了没两分钟季白就软着射了,从大腿到小腹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许久,精液从铃口里缓缓流出来,猛一看像是失禁似的。 洪少秋顾不上别的,先搂住他拍着汗湿的后背哄:“三儿,三儿?好点没有?还难受吗?” 季白疲惫若死地轻轻嗯了一声,睁了眼睛看看洪少秋又闭上,喘口气推他:“渴,要喝水。” 洪少秋下床倒水,觉得自己腿也多少有点儿软,看来今天领导带头旷工是跑不掉的了。 41当着上司暗搓搓秀恩爱小贴士:要学会打官腔 他们这天的班翘得算是太平无事,一整天谁的电话都没响,最近亏的觉感觉都补了回来,至于腰酸腿软头疼屁股疼的小问题当然和缺觉毫无关系,不过是得意尽欢之后无关紧要的一点点副作用。傍晚睡得神完气足的洪少秋觉得季白不妨每个月至少喝高一次,可惜这么双赢的合理化建议刚起了个头就被季白给瞪了回去,别说,圆眼珠子瞪起来还真有点怪吓人的。他揉揉鼻翼为自己辩解:“内什么,真不怨我,是你坚持主动要求的……当时那个情况吧,你特坚持,特主动,我肯定也不好意思拒绝你说是吧……” ——你的男朋友不想说话并朝你扔了两个枕头。 洪少秋大笑着把枕头一一接住,过去给季白顺毛,手掌沿着他膝盖后侧到臀尖的弧度摩挲过来,最后盖在腰窝上揉着。季白鸵鸟似的扎进被子,半天露出个乱七八糟的毛茸茸头顶,声音闷闷的:“那帮孙子灌我来着,后来就喝断片儿了。” “回来的时候你脖子上好几个口红印儿呢,颜色还都不一样。”洪少秋对事实做了合理的夸张,季白果然中计,从被子里露出脸来,很歉意的样子:“真的啊?我记得我什么坏事都没干……” “嗯,坏事都是我干的,你都醉得硬不起来了还想着干什么坏事?”洪少秋笑,低头吻过他唇角新生出来的一点点鬍渣,“起来洗澡,吃饭去。” 第79页 等着上菜的时候洪少秋抽空查了查邮件,别的都是例行公事没什么稀奇,最顶上那封是半个小时之前发的,标题简明扼要,标点符号用得准确无误,不必点开就知道是大哥的手笔。 『已解决,多谢。昨已双规,拟以受贿罪起诉。其子失联,疑似外逃。』 唔,受贿罪。看来大哥还是做了部分妥协,更大的可能是双方各退一步,那位将军认了受贿的罪名可以保住性命家眷,无期徒刑也总比吃枪子强。大哥呢,看似吃了点小亏,不过手里能用来博弈的筹码又多了一个,也不算赔。官场风气历来是这样,老子儿子孙子一辈辈传下来,要是只有旧功劳没有新战绩,谁还在乎你姓什么呢,反正不姓赵。也幸亏季白志不在此,以后季家这些亲朋故旧就让大哥操心吧,三儿只要不惹事不添乱就行。 他半天没说话,季白以为是又来了什么紧急任务,在椅子上幅度很小地活动一下,觉得自己状态还行,不至于影响正常动作,就问他:“出什么案子了?用不用马上出发?” 洪少秋把手机递过去,笑:“没事,不归咱们管。就是觉得你说得挺对,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光是叫得厉害,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夹着尾巴跑了。” 季白扫了一眼,看见“疑似外逃”几个字皱眉道:“我好像昨天晚上还听人说在使馆区那边刚看见他来着。按道理如果他家老头子被双规,直系亲属比如老婆孩子,出境肯定是被控制的,这还能跑了?故意放跑的吧?” “看破不说破,真赶尽杀绝了又有什么好处?能升到那个位置,背后肯定也有人保他性命。要不怎么说还得升官呢,到了级别犯了事也可以秦城养老了,你再想想咱们抓回来那个。”洪少秋抽回手机揣进兜里,腾出手来给季白盛汤夹菜,“来来来,我先讨好讨好你,将来你肯定升得比我快,到时候再拍马屁我怕来不及。” “已经来不及了啊我告儿你,”季白指指点点做小人得志状,一边吃一边乐,“才得罪完我就给忘了?” 洪少秋的嘴某种程度上这回还真灵,第二天一上班就看见局长坐在最里边的会议室和颜悦色沖他俩招手,季白小声从嘴角挤出句话:“旷工一天不至于开除吧?” 洪少秋捂嘴干咳:“别瞎琢磨了,你就边儿老实呆着就行,有我呢。” 于是新来的小季同志保持微笑让局长特别和蔼地关心了十五分钟,从换单位习不习惯到同事之间和不和睦,脸都快笑僵了。终于在例行问到上下级关系的时候被他抓住机会插了句嘴:“局长,实话实说啊,洪队工作上还是有点……当然问题不大,可您要是不开口问,我们也不敢主动反映……” “尽管说,我们一向提倡批评和自我批评相结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嘛!不要紧的,小季你说。”局长春风拂面地表扬季白,季白做为难状,做痛心状,做矛盾状,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洪队出任务的时候吧,实在是有点……以前我们没搭档过,不知道,这回去香港感受特别深,”“鲁莽是吧?”局长扭脸训洪少秋,“工作作风无小事,要虚心听取群众意见,听见了吗?” 洪少秋牙痒痒的,觉得三儿大概还是特么欠收拾,这笔帐回头得好好说道说道,面上却诚惶诚恐地点头不迭。季白过足了当面打小报告的瘾,笑道:“局长您误会了,我是说啊,洪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实在太拼了,处处身先士卒起模范带头作用,有时候甚至置安危于度外,身为同事、战友,我们看得特别担心!当然这也是和您的工作作风一脉相承的,我就想提点小意见,不管是局长还是洪队,为了更好的工作,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 洪少秋好不容易憋住了没笑,继续往局长头上扣高帽子:“领导干部身先士卒是九局一贯的优良传统,我刚进来的时候局长也是这么做的,榜样在前,不敢退后一步啊。” “哦,合着你们两个压根没打算批评和自我批评,改成表扬和自我表扬了?”局长看看洪少秋又看看季白,“这次你们给国安争了光,虽然不能公开受奖,只能我口头表扬一下,但我要说,干得漂亮!” “局长,光口头表扬没实惠不行,您得来点实际的是不是,”洪少秋笑,“要不我们没动力啊!” “给你提一级怎么样?只要民主评议能通过就行。”局长直截了当,洪少秋摇头,一指季白:“我可不抢新人的功劳,您都算他头上得了。” “这样的话……”局长略一沉吟,“这样吧,今年是来不及了,等来年开春,给小季同志加加担子,你一直不要副队,这回和小季搭档你看怎么样?” 那有什么不行的,洪少秋自己一刀一枪地熬到副队还用了好几年呢。 42打击以权谋私要从制止枕边风做起 局长走了以后,他俩默契地谁也没再提升职这回事。季白是肚子里憋着一股劲儿——说是窝火也行——好像我凭真本事就不配当这个副队似的!别说副队长,正的我都当过,谁稀罕破格提拔啊。人都是这样,没什么想什么,有了就不当回事了,像季白这样的家世别人求都求不来,偏偏他自己不想沾这个光。对于此种介于理想主义和中二之间的小情绪,洪少秋报以极大的理解和宽容,连过了两天季白又要出去和发小喝大酒他都没拦着,可惜的是季白这回也没喝得那么醉,多少是个遗憾。 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季白问:“洪哥,现在北京上户口好上吗?” “还行吧,”洪少秋回忆了一下每年校招的时候都是怎么忽悠的,“好几条路呢,有学问的有钱的都行,咱们国安每年也有落户指标。” “要是黑户呢?身份证户籍亲属什么都没有,石头fèng里蹦出来的那种,”季白笑,笑得还挺诚恳,“帮着想想办法呗。” “存心难为人是不是?石头fèng里蹦出来的那是孙猴子,西天拿绿卡去了,谁还稀罕北京户口。”洪少秋伸手把人搂过来在腰上一捻,“知法犯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好歹也是公务员……” 季白点头打了个呵欠拎开腰上的手,没再说什么,洪少秋眼看着小算盘要落空,赶紧找补一句:“倒不是绝对不能办,具体什么情况?” 季白晚上听陈亦度九分真一分假的说了个大概,这会儿正好当睡前故事转述给洪少秋。总结起来就是这男的经历十分坎坷,幼而失学,偷渡国外呆了好些年,国内这边早销户了,在乌克兰因缘际会救了发小一命,虽说人家表示施恩不图报吧,但发小不是那不讲究的人,这么着才找关系给弄回来的。本来打算给笔启动资金弄个买卖干着,没身份证什么都办不了,最后就求到季白头上了。洪少秋闭着眼睛听完,说能跟你论发小的估计也是个少爷秧子,怎么不走家里的门路来求你?季白笑咪咪点头轻描淡写地说可不是嘛,这事我求老大也肯定能给我办了,我怎么不跟亲哥说要来跟你说呢?洪少秋遂立刻举手投降,表示好好好我明天就去办,又厚着脸皮把手重新搭回季白腰上,往自己怀里搂紧了点。 第80页 其实这事儿洪少秋办起来难度不大,每年国安都会通过内部渠道做若干套身份证件,一部分是执行任务用的,另一部分则会专门提供给已经暴露身份的特情,让他们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公安系统内部也有相似的惯例,只不过需要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的通常都是曝光了的警察。洪少秋把季白给过来的名字插进名单里,局长大笔一挥签上名就算通过,户口稍微麻烦一点,他找了个有落户名额的关系单位也搞定了,前后大概没用上一周时间,算是相当快的。 全套证件给出去之后又过了几天,他俩正堵在下班去吃饭的路上,洪少秋扔在仪錶盘上的电话响了。季白看了眼号码有点懵:“……是老大的办公室电话,等等,我哥为什么会打给你?” 洪少秋乐:“可能是‘你敢欺负我弟弟我就废了你’?别说话啊。”他直接开了免提,特别礼貌,“大哥,您找我?” 电话那边并不问季白在不在,相当直接地问:“黄志雄,这个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洪少秋看了季白一眼,嘴里答道:“我想想啊……唔,那是我和三儿的一个特情,怎么,大哥要找他?” 季白眼睛转两转,朝洪少秋打手势,意思是大哥肯定知道我也在,洪少秋点头默认,脑子里却在飞快思考着为什么大哥会突然提到这个人。 “……三儿呢,让他说,说实话。” 于是季白简单说了几句前因后果,大哥一直没有打断他,最后沉声问了几个问题:“你们以前认识这个黄志雄吗?见过面没有,收到过他给的什么东西没有?” “都没有……” 电话近乎无礼的直接挂断了,季白惆怅:“我哥以前不这样啊。” “大概有什么紧急情况吧。”洪少秋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你那发小靠谱吗,是不是咱俩帮忙帮出乱子来了?” 季白茫然摇头:“从小他就比我靠谱啊,活得可明白了,怎么也是小三十年的交情,不至于坑我吧?再说坑我能有什么好处……” 洪少秋刚要说话,电话又响了,紧接着季白的手机也震了起来,俩人分头接电话,接完了表情都挺凝重。“局长的,让我立刻回去交代问题。”洪少秋嘴唇平平抿着,“我前边路口要掉头,你怎么办?” “我跟你去呗。”季白毫不犹豫,“不管出了什么事,至少我能当你的不在场证人。” “这时候就看出搞对象的好处了,”红灯还有几秒才能转绿,洪少秋抬手呼噜一把季白的头发,“回头你可别说漏嘴了啊,局长问你当时在干嘛,你说‘可不就是在干嘛’,再把老同志吓着,还得麻烦120,多不合适。” 季白甩头把他的手抖落下去:“正经点,都让你回去交代问题了还惦记这些!”接着又有点忧虑地问,“你们国安的程序我不清楚,会停职吗?” 洪少秋换挡起步:“放心,天子脚下,就停职我也不会被犯罪分子绑走的。刚才谁打电话找你?” “哦对,我发小说他救命恩人上午在健身房不见了,但是不到24小时也没法立案,问我能不能帮着查查。”季白挠挠头,“总觉得今天好像什么事都赶在一块了,不太对劲。” 洪少秋没说话,摸出根烟叼着,又去找打火机,说不定待会就没烟抽了。 [楼诚衍生]皇城根下 之 过关 上 一年一度的国安校招季眼看又要开始了,洪少秋这个愁啊。 九局的小伙子们吵翻了天,闹着让洪队给多招点应届小师妹来,最好是胸大腰细肤白貌美那种,家里越有钱越好他们一点儿也不挑。叶晗揣着手在边上凉飕飕吐槽:“上学的时候你们都骗不到师妹,现在?——嘁!” 单身狗们噎得说不出话来,心痛万分地指着叶晗:“洪队,看见没有,妥妥的反面典型,这种毒舌泼辣的千万不要招!” “你们的要求我都知道,”洪少秋在人群里准准瞄到正低头偷笑的季白,慢条斯理地打起官腔,“可是我们招人没有优势啊。本来小姑娘家就不爱来国安,咱们还是外勤,每年户口指标就那么一两个,加班出差是常事而且福利也就那样,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叶晗困惑扶额:“让洪队这么一说,我当年到底是为什么想不通非要来国安啊……” 洪少秋笑得特别和蔼:“当然是因为你有志于国安事业——” “不不不我想起来了!”叶晗突然可疑地红了脸,“那年去我们学校宣讲的是个大帅哥!” 男生们开始哦哦哦地起闹,季白含笑看了洪少秋一眼,清清嗓子问道:“是不是洪队去的啊?要不你怎么就来我们九局了呢。” 妈呀救命!她还没活够呢不要问这么高精尖的问题!已经识破一切的叶晗把头摇得飞快:“不是不是,季副别开玩笑啊,洪队不是我的款……”后半句“是你的款我知道”硬生生给吞了回去,呜呜呜我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好可怕! 洪少秋饶有兴味地笑:“原来是美男计啊,别说,倒是个好办法!既然这手好使,今年校招咱们把季副派出去吸引小师妹怎么样?”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可真伤脑筋。叶晗赶紧点头附和,然而单身狗们哀嚎得比先前更惨烈了。 “不会吧,季副出马还有我们什么事儿啊?” “对对,就是有小师妹肯来那也肯定奔着季副去了!” “洪队!季副!求您二位留我们一条活路吧!” “什么吸引,分明就是勾引!——洪队你瞪我干嘛,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洪少秋还没想好到底怎么不动声色的怼回去,季白先开了口,大惑不解地道:“等等,我这个长相不就是一般人吗?你们都怎么了?” “……”包括叶晗在内的众单身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连洪少秋都觉得季副这样的应该拖出去(亲自)殴打一顿——只要不打脸就行——明明长得好看还说自己一般人什么的简直太可恨了好吗! 季白茫然四顾,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说得很诚恳:“真的啊,论长相我不如我家老二,论气质我赶不上大哥,我家三兄弟里啊,我打小就是最不起眼那个。” 大家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洪少秋趁机端出正经脸来布置工作,最后走到季白跟前:“季副,咱俩一会开个碰头会。” 只要队长办公室门一关,洪少秋人模狗样的劲儿马上就没有了,嬉皮笑脸道:“季副队,季三哥,我的三儿诶!算我求你成吗,咱能不能别睁眼说瞎话?什么叫‘我打小就是最不起眼那个’?亏不亏心啊,你要是不起眼我眼光这么高能看上你?” “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啊?”季白似笑非笑地坐在靠门口的沙发上,还翘起了二郎腿,从头到脚都透着“我知道我帅”这几个字儿:“我刚才也就随便客气客气,意思一下……” 第81页 这小子不收拾肯定是不行了吧?洪少秋牙根痒痒得快受不住了,可是在办公室里既不能打一顿也不能操一顿,实在憋屈。他在屋里转了两圈,作势要往季白那张他们老季家“最不起眼”的脸上揍,季白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地抬手架住拳头,笑嘻嘻地提醒他:“今儿周五啦,明儿我得回家,不许打脸——哦,亲出印儿来也不行,还领我爸泡温泉去呢,老头儿要发现了我可就直说了啊。” 啊,日子没法过了!洪少秋色厉内荏地指指点点:“你给我等着。”接着开门吆喝道,“那个谁!对对对就你!有个监听赶紧跟一下!现在就去!” 分不清吸引和勾引区别的那小子背着小三十斤重的设备出去了,洪少秋哼哼冷笑了两声,祸从口出这句话能流传好几百年不是没有道理的,治不了季三儿我还治不了你了?笑话。 太太平平地过了周末,礼拜一一大早季白直接从西山到单位,发现洪少秋今儿捯饬得油光锃亮的,全套西装领带袖扣不说,居然还用了香水! 生日?肯定不是,他生日过完了,洪少秋生日还早着呢。 纪念日?也不是,既不是头回见上的日子也不是头回睡上的日子,再说他俩也从来没有过纪念日的习惯啊,好好把日子过好了每天安安全全的比什么不强? 求婚那就更不是了,他俩早求过了,一人一次公平合理,谁家闲着没事还总求婚玩儿啊。 季白这儿正琢磨着,洪少秋已经进入了总结发言时段:“……大体上就是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任何问题都可以请示季副,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不要因为我不在就消极怠工,至于你们的要求我一定尽量满足,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有,你这是要干嘛去?”季白发现洪少秋收拾一下还真……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洪少秋眼睛很好看地弯了一下,然而在季白眼里这傢伙从眼角的褶子到嘴角的弧度全他妈是老jian巨猾老谋深算,他本能地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只听洪少秋语带着笑意轻描淡写地说:“哦,我今天下午开始去校招宣讲,这个星期白天估计都不在办公室。” ——不是说我去嘛?季白有点懵,然后马上反应过来,合着你洪少秋打扮得跟公孔雀似的是要吸引小师妹去啊,不,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勾引!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散会,季白电话响了,他家二哥兴沖沖地:“三儿啊,你哥休探亲假啦!刚下飞机!中午找你吃好的去,你可别带姓洪的啊!” 季白眼珠子转转,顿生一条计策,压低了声音可怜巴巴地说:“哥啊,洪哥下午要去见小姑娘……” “什么?!他敢!”季家老二脾气随爹,一点就着,听了这话肺都要气炸了,“我先和老大通个气,中午你把这孙子领来!” 中 洪少秋打算对应届小师妹们用美男计这事吧,其实还处在谋划已久、工具齐备、条件充分但尚未付诸行动的犯罪预备阶段,这边季白的美男计却已经成功收了网,谁叫洪少秋特别吃这套呢?季白扪心自问,那是半点愧疚感都没有。 ——再说,他也没说假话嘛。 “周末两天没见多少还是有点想你的”、“我家里人也念叨你来着”、“中午想和你出去吃饭”,哪句都是真的对不对?至于出去吃饭“刚好”碰见了大哥二哥这种事嘛,那也是在劫难逃,不是,在所难免的! 总之,我们季副队的良心好着呢,完全不痛。 洪少秋先是一愣,然后就很热情地迎上去:“大哥二哥,这么巧啊?来来来中午我请,咱们一块吃吧!” 二哥急赤白脸地刚要张嘴,破天荒换了套作训服的季家老大伸手把他拦住了,含笑说道:“既然洪队执意邀请,那我们也就却之不恭了。不过现在我还不太饿,洪队介意稍微等会儿吗?咱们找个地方饭前稍微运动一下,也好到时候多吃点儿。” “饭前运动”,听听,这词儿用得多好!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洪哥……呸,洪少秋比大哥还差得远着呢。在边上站着的季白立刻旗帜鲜明地表了态:“我听大哥的!” 洪少秋笑微微地点头:“我当然也听大哥的。” 吃饭的地儿是季白定的,边上就有家柔术馆,季老二迫不及待地把指节捏得咔吧咔吧直响,眼神在洪少秋五官上来回琢磨了好几遍,那总不会是单纯地为了欣赏他挺拔的鼻樑或是深邃的眼神吧?都到了这一步了,洪少秋哪能还看不出来这是老季家哥仨合伙下的套,然而过山过水总是要过的,再说刀山火海他洪少秋都滚多少回了,现在这点小场面能吓唬住谁!他瞬间想到许多革命英烈,至于他自己的定位,唔,大体上应该介于宁死不招和英勇就义之间……吧? 其实洪少秋也不是没有机会熘掉的,可是季白在他身后盒盒盒地笑,非常开心,非常孩子气,像个偷糖吃又没被发现的小馋猫,小坏蛋。洪少秋心肠软了,好吧,就算为了三儿高兴,可是这笔帐当然他得记着,连本带利,晚一天就要多收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二百的利息。 大哥二哥一左一右地夹着他进了训练场,季白押后,四个人都习惯性地扫了一遍周边环境:铺着软垫的宽阔大厅,中午时分几乎没有旁人,时间地点都再合适不过了。洪少秋本以为先忍不住动手的会是烈火脾气的二哥,结果紧挨着大哥的那边吃了一记阴损的拳头,指关节卡在肋骨fèng隙里,酸疼得直不起腰来,他本能地去攥拳头后面的手腕,二哥就势薅住他胳膊,沉肩发力来了个绝对标准的肩负投。洪少秋被扔出去半米远才落了地,软垫上腾起一蓬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二哥蹲下来拍他的脸:“起来啊,别说我们欺负你,该还手还手,懂不懂?”然后扭头对老大笑道,“我他妈早想这么干了……操!” 就这一扭头的功夫洪少秋已经拽着二哥脚踝把他拖倒了,胳膊立刻压住他喉咙,二哥憋得满脸通红伸手去戳他眼睛的同时季家老大正竖肘扑下来,听风声就知道这一肘吃实了估计骨头是要裂纹的,洪少秋只得就地一滚,紧接着极其狼狈也极其有效地抬腿踹向大哥的下巴,大哥连着后撤两步堪堪躲开这招兔子蹬鹰,再要上前时洪少秋已经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了起来,两脚不丁不八地站个架势,拳头横在胸口,尚有余力笑得十分讨嫌:“我说,三儿你要不要也一起上算了!” 季白摇头:“你和我哥单挑呢,我再上不是欺负你么?” “一对二也能叫单挑?”洪少秋险之又险闪过二哥瞄着鼻樑的一拳,那边大哥打太阳穴的拳头就让不过去,准准落在眼眶上,顿时眼前不知冒出多少颗星星。他咬紧牙关刚还回去一记侧踹,只听季白悠悠道:“对啊,单挑是你挑我哥,群殴是我哥殴你,一点毛病没有……” 洪少秋的鼻子刚才很幸运没被打歪,不过眼看就要被气歪了。 第82页 他们几个的打法其实差不多,都是绝不点到即止,出手就是狠招,又足够快和准,故而人多那边肯定要占上风,洪少秋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大哥动起手来和二哥也相差不远,更要命的是兄弟俩之间还默契十足,所以只坚持了大概五六分钟就攻少守多了,大部分时间都双肘併拢护在脸前。训练厅里原本疲沓沓对着沙袋挥拳的学员们很快围拢来看热闹,有人偷偷问季白:“诶,这几个哥们儿到底什么仇啊,那个挨打的是抢谁女朋友了吗?” “啊?没有没有,就是切磋一下。”季白眼见着洪少秋西装皱得像抹布,里面的白衬衫变成汗津津的半透明,觉得大概差不多了,扬声喊了一嗓子:“差不多得了啊,别给打破相了,洪队下午还得见人呢!” 他家二哥果然停了手:“哎呀不好意思啊洪队,你看看,这怎么话儿说的,怪我怪我,一时没控制住……”就是怎么听都听不出来有半点不好意思,倒是很像在憋着笑,还对季白挤眉弄眼的,虽然最后变成了呲牙咧嘴——他自己也肿了半边脸呢。 大哥抬手把早就歪得不能再歪的眼镜推正,干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三儿啊,咱中午吃什么?” 洪少秋——肿了一只眼睛的、嘴角还有血丝的、腮帮子上一块青的洪少秋——扭过脸来沖季白笑了笑。 季白觉得多少有那么点儿心疼,对天发誓真的有,可是他也确实是控制不住,看着洪少秋那张五花六朵儿的脸就特别特别想笑,不这不是幸灾乐祸,好吧至少不全是,但是吧…… 他笑着扑到洪少秋张开的臂膀里,结结实实抱了一下。 下 校招成果斐然,连一个递简历的小姑娘都没有,倒是叶晗身边围了好几个喜欢御姐范儿的小伙子。洪少秋理所当然又把这笔帐算在了季白头上,办公室都没回——他刚才看见叶晗偷偷把手机对准自己好半天,回不回的其实也没差——直接杀回了家。 home,sweet home。 推开门能闻到洗衣粉的香味,来源是阳台上晾着的白衬衫——中午汗湿了的那一件,吃完饭二哥刷卡又给买了件新的,牌子还挺贵,眼下就在洪少秋身上穿着。玄关的钥匙下头压着张干洗店的单子,西装大概送去收拾了。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地板居然也拖过,桌上还有三菜一汤!季白平常特别讨厌洗衣打扫做饭这些零零碎碎又不得不做的家务活,他自己也差不多,所以每次俩人都得互相推诿好几个回合,今儿倒是很自觉啊?洪少秋伸长脖子看见沙发里窝着的人影,笃定地得出结论:非常好,这小子已经先心虚了。 “下午又翘班了啊你,”洪少秋晃悠过去贴着季白坐下,大脑袋往人肩膀上靠了会觉得不够舒服,干脆躺平枕着他大腿,一眼大一眼小跟猫头鹰似的往上瞅,“咱俩都走了那群活猴还不得上天?” 季白摸着他头发笑道:“洪少秋同志,美男计彻底失败了吧?” “也就是你亲哥,我不好还手,要不怎么着也不至于——诶疼疼疼你轻点!” 洪少秋扯着嘴角咝咝抽气,季白把茶几上的药箱啪地打开:“都变猪头小队长了还嘴硬,来,赶紧上点药。” “合着你这会儿知道心疼我了,”脸上轻轻抚过的冰凉手指很是受用,洪少秋一笑跟哭似的把眼睛闭上了,“心疼就别让俩哥哥合伙打我啊……” 季白抿着嘴唇不出声地乐,棉签蘸了碘酊往洪少秋嘴角擦,还挺细心地给涂匀熘了,最后抹成黄黄的一个圆,嗯,也就茶杯口那么大吧。 “……不就每个礼拜上你家去蹭顿饭么,至于吗!”洪少秋抬手摸摸鼻樑,心有余悸,“大哥下手那个黑啊,好傢伙要不是我躲得快,今儿这鼻子就算是交代了!肯定是因为看不惯我比他帅……” 眼眶周围的黄圈差不多有饭碗那么大,衬着眼窝里的淤青可好看了。季白憋着笑在他腮帮子上又涂出个方块来,嘴里一本正经地附和:“嗯,肯定是!” 洪少秋搂着季白的腰起腻:“还是三儿疼我。诶我查查邮件啊……”他一骨碌坐起来掏出手机,结果手机屏幕里映出一张又像野兽派又像印象派的脸,把自己吓够呛,“——操你大爷的,季白你他妈别跑!” 这话说得有点晚,他掏出手机的时候季白就盒盒盒地蹦起来打算熘之大吉,只不过乐极生悲,笑得太厉害的下场是刚跑出两步就被洪少秋撵上了,搂着腰拖回来按住,自上而下地瞪他:“咱俩今儿得好好算算帐。” 季白强行严肃,板着脸说好好好不笑了还不行吗?结果抬头刚看他一眼又喷笑出声,洪少秋恼羞成怒地把手伸进t恤里头挠他咯吱窝:“想笑是吧,让你笑个够!”季白来回扭着身子躲也躲不开,最后滚到洪少秋怀里一边喘一边还在盒盒盒盒盒,浑身没骨头似的往他肩膀上靠,两腿大敞着又踢又蹬。 两个人本就紧贴着,季白很快觉出洪少秋那玩意儿硬着戳在自己肚子上,声线低沉欲望满满:“三儿,你就不觉得应该慰问一下伤员吗?”厚实的、带着枪茧的手掌随即抚上他的后背,依旧是熟悉的温柔,反倒让季白觉得有那么一丢丢愧疚。他确实不愿意让洪少秋捯饬得人模狗样的去校招,但是会伤到这样也是始料未及,谁知道老大老二会藉机打击报复啊! 他主动把自己的家居裤连着内裤扯到膝盖,转手又去解洪少秋的腰带,发现那东西不管是份量还是翘起来的角度都明显比往常更兴奋。季白舔舔嘴唇把两根yáng句贴在一起上下撸了几回,大拇指反覆碾着顶端的开口。洪少秋呼吸急促地吻他耳朵,牙尖在耳垂上轻轻厮磨,一点点痛从痒里生发出来,于是痛的更痛,痒的更痒。 “这就想打发我了?真没诚意。润滑呢?——不许说没有,否则我就把你舔开,说到做到。” 单是想想洪少秋伏在自己腿间舔得水声啧啧的场面季白已经觉着自己不太好,前提是不能看洪少秋现在那张脸,想也不行,看帅哥看惯了冷不丁换成卡西莫多特别不适应。他反手从沙发fèng隙里掏出管润滑来,很识时务地双手奉上,然而扩张没做完已经笑场三四回,洪少秋气得没招儿,刚想把插在季白屁股里的手指拿出来,被他揉得直哼唧的那个人就发现了,穴窍里的软肉紧紧吸住指节不肯松开。 “别……” 阳物像骑士长枪似的交叠在两人小腹中间,分不出胜负,顶端一模一样地淌着水。洪少秋压住季白吻他肩头,眼睛肿起来的地方是烫的,碰到的时候会瑟缩一下。 “马上回来,我就去拿条领带。” 手指抽出来半截,指尖已经被泡得起皱,季白横了手掌捂住自己眼睛,嗓子里喘得厉害:“你别去……别……我不看你就行了……” 按在前列腺上画圈儿的手指还是撤了出去,季白分不清自己是在喘息还是在呻吟,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让洪少秋操得头昏眼花。那玩意儿不歇气地往里撞,攻城锤似的,一下比一下狠,穴口被磨得酸胀难忍,里边更深的地方却又巴不得它捅进来再多磨几回。 第83页 季白很快瘫软在沙发上,连去推洪少秋小腹都没什么力气,后穴被插得又烫又软,过多的润滑剂顺着腿根臀fèng流下来,白花花的,像是已经被射满了盛不下一样。然而千不该万不该,意乱神迷之际他睁开了眼睛,好容易对准了焦距——唔,洪少秋肿得有点走形的脸,脸上俩黄圈儿一个黄方块。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出了声,满脸通红,小腹笑得直抖,洪少秋差点让他笑软了,恨恨拧着季白下巴摇晃:“转过去趴着!” 沙发套是带点粗糙的亚麻,平常没觉得怎么样,但季白现在浑身哪哪儿都正是敏感的时候,前半身被织物纹理磨擦着痒到不行,尤其是夹在沙发和小腹之间的阴精,龟头在微微刺痛中竟是又硬了些许。季白想往后退,可洪少秋已经操进来了,他的腰被牢牢按在沙发靠背上,左边屁股上还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还好意思笑……就数你坏知道吗……”季白从腰到臀的线条特别好看,洪少秋又是一巴掌扇下来,屁股上两个鲜明的红手印儿,咬牙切齿的,“等着,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这体位和平常背入式的时候好像还不太一样,后穴吃下了最多四分之三的肉棒,没进来的部分被臀肉夹住,粗大阳物只贴着前列腺的边儿抽插扯动,每次都把季白往高潮推一点点然后再落回来。但洪少秋已经下定决心今天非把他操哭了不可,是以频率越来越快,垂坠下来的饱满阴囊把臀尖拍出连绵不绝的啪啪声,季白膝盖陷在沙发里,两腿分得很开,被操到腰软臀晃,稍微动动阴精就在沙发套上印出道水痕,嘴里语无伦次地一会要轻点一会要重点的,洪少秋也不管他到底要轻要重,打完了屁股还上手拧,操得穴口都肿起来,肠肉哆哆嗦嗦地裹着鸡巴紧吸。 他知道季白这是差不多快了,也没刻意拖得更久。两个人几乎同时射了出来,洪少秋没等射完就往外抽,精液淋淋漓漓弄得季白满腿都是,阴精刚出来,手指紧跟着插了进去,上来就是三根,而且直接按在前列腺上重重地搓碾,季白彻底控制不住呻吟了,听着就是慡到不行的动静,屁股摇晃着主动往洪少秋指尖上送,所以最后那点精液不是射出来而是洪少秋摁着前列腺硬挤出来的,射完了阴精还在一抽一抽地弹动。洪少秋想都不想就把眼前季白那根湿淋淋的物件儿含进嘴里吮吻舔咂起来。 刚射精谁也受不住这个。季白本能地想逃,然而前后都落在洪少秋手里,慡到眼前黑了又白,他以为自己像被牛仔套住的野马般在拼命扭腰蹬腿儿,其实不过是绷紧了小腹和屁股苦苦捱着,连嘴里喊了什么都不知道,胡言乱语的呻吟里已经能听得出轻微的抽噎,眼角更是泪光闪闪。 这样的季白,实在是……太难得一见了。 洪少秋给他吃了许久,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紧箍在yáng句根部的嘴唇,也停下了在后穴里作乱的手,季白立刻喘息着服了软:“洪哥……真受不住了……我快死了要……” “以后还敢不敢了?”洪少秋笑得挺得意,季白原地蜷成个球状,一手捂着前边一手挡着后边,笑得比他还大声:“以后啊,以后给你上药就直接在脸上画小王八盒盒盒……洪少秋你放开!洪少秋你大爷!!” 番外 求婚大作战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多年的发小突然出了柜更让人惊讶的话……可能是出柜之后还顺便出国结了个婚?季白放下手机特别嚮往地嘆口气,朝旁边洪少秋肩膀上一靠:“啊,真羡慕度总。” “啥结不结婚的,那都是形式主义,结完了还有离的呢,你知道离婚率现在有多高吗?”洪少秋吧唧亲口季白脑门儿,姿势娴熟地许愿画大饼,一竿子给支到三十年以后去,“你要真想结婚,等咱俩退休了再说啊。” “谁想结婚了?”季白嫌弃地撇嘴。他俩工作性质在这儿摆着,护照都归组织保管,撑死也就非法越境去趟缅甸寮国越南。“我是想出国玩啊啊啊啊——资本主义花花世界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让我怎么能抵御来自西方的糖衣炮弹的侵蚀!” “咱去香港了解花花世界?澳门也行。” “那不还是出差吗!哦对了明儿度总约咱俩周末腐败去,”季白一骨碌坐直了,眼神精光奕奕,“据说他家那位是兰博出身,你说咱俩能不能打得过他?” “二打一,就是赢了也不露脸啊。”洪少秋手掌摩挲着季白脚踝,又去挠他脚心,“大哥到现在都不相信那块表是捡的,不过当事人死的死判的判,也没法查了。要我说还真有可能,很多事看着神秘,其实就是巧合,不然你说咱俩怎么就卧底卧到一块儿去了?” 季白没说话,笑着扑过去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个。 和拿死工资的公务员比起来,陈亦度好歹也是个总裁,当然财大气粗得多,第二天一早就派了车来接,顺着高速出城之后又足足用了小半天功夫,直开到荒无人烟的长城脚下,这才换了电动车送进别墅里去。陈亦度大概这些天一直住在这儿,随随便便穿了件菸灰色的圆领毛衣迎出来,得意地沖季白举起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圈没镶钻,可是照样能晃瞎人眼,季白一拳擂过去:“显摆什么!欠收拾了你!” 他这拳还没等打实,身后已经伸出两条胳膊来:左边是洪少秋的,很轻地握住他手肘摇了摇,季白就顺着洪哥的意思收了九成力;右边那条胳膊明显比洪少秋的还要粗一圈,后发先至,拦在季白拳头和陈亦度胸口之间。季白一眼看见那只手上也带着个样式相同的戒指,知道这就是兰博出身的那一位,倒存了有意试试斤两的意思,原本慢下来的拳头再次加速打上去,结果不知怎么被捏住了手腕上的麻筋,握拳的手指不听使唤自然散开。陈亦度大笑道:“好好好,你丫从小仗着有哥哥撑腰没少欺负人,可算也有今天!老黄揍他,打坏了算我的!” 捏在季白手腕上的大手松开了,身后有个挺低哑的声音开了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纯属条件反射。” 季白悻悻甩着手回头,嘴硬道:“我们发小闹着玩呢,也没想真打他……”洪少秋含着笑伸出手去:“你就是黄志雄吧?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因为这点小插曲的缘故,吃晚饭的时候陈亦度还代黄志雄自罚三杯,黄志雄杯子里则从始至终都是橙汁。虽说他们四个里除了陈亦度和季白之外都是初次见面,倒很有点倾盖如故的意思,话题绕来绕去便说到前一段的无妄之灾上,陈亦度嘆气道:“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我这几个月简直运气背的……”他又喝了多半杯,嘴里虽然抱怨着运气不好,脸上却笑得开心,“人品守恒嘛,走几个月背字就能遇见老黄的话,那还是赚的。” 黄志雄不太说话,举起杯子和洪少秋碰一碰,简单地说:“证件的事多谢你,后来的事我也听说了,”他刚要说下去,陈亦度插嘴道:“别说谢谢啊,太生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三哥的事,三哥的事就是洪队的事,洪队你说呢?” 第84页 洪少秋从见面就觉得黄志雄的气质不太寻常,有点像二哥手下那些一打仗就兴奋得嗷嗷叫的兵,又更加内敛深沉一些,但对方不说也不好主动去试探,只举杯一笑:“都是小事情,别放在心上,平平安安过来了就好。” 酒是好酒,将近四十年的茅台,比他们几个的岁数还要大得多,虽然瓶口缠了塑料密封,打开还是蒸发得只剩一多半,倒进白瓷杯里的时候带着微微的琥珀色,酒香极浓,菜也是好菜,食材虽然不见得贵到一般人吃不起,做法口味却都很别致。陈亦度向季白笑道:“三哥今天沾了洪队的光,要是你自己来,我买一箱小二再拍个黄瓜也就差不多了。” 季白慢条斯理把鱼腮边那粒活肉夹给洪少秋,长嘆一声:“越有钱越抠门,越抠门就越有钱,万恶的资本家啊……” 边吃边聊,晚饭结束就已经将近十点钟,陈亦度带他们上楼去卧室,随口道:“明天可以去爬长城,也可以玩儿点别的,要什么只管按铃叫客房服务——不过等的时间可不短。”他们经过走廊上正吹进夜风的窗户,季白酒劲儿有点上头,笑嘻嘻去搂洪少秋肩膀:“洪哥,咱俩赶紧识相点睡觉去,别耽误人家两口子。” 陈亦度神神秘秘地一笑便转身走了,等开了门,俩人都傻了眼。从门口到床边洒了一路的玫瑰花瓣,床上用毛巾叠了俩天鹅,脖子还互相勾成心形,床边体贴地放着酒桶,里边冰了瓶年份不错的香槟,旁边放着一小盒巧克力,也是心形的,季白拿起巧克力下面的纸条读出声来:“愿您拥有难忘的新婚之夜……这他妈是弄错了吧!” 洪少秋站在门口大笑:“我觉得八成是你发小故意安排的,这也太……哈哈哈哈哈!”他过去把被雷傻了的季白按在床上,蹲在他前面搂住他膝盖,“既然人家都给设计了这么好的氛围,我觉得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应景的?咱俩肯定是没法出国结婚了,多少走个形式也好……” 季白晕晕乎乎地低下头,洪少秋借着酒劲彻底豁出脸去,单膝跪下拉着他的手清清嗓子转为深情的朗诵腔,字正腔圆两眼看着季白欻欻放电,“亲爱的季白先生,不管日后是升到正厅还是副部,你愿意刷我的工资卡,住我的公租房,和我始终保持没羞没臊的非法同居关系吗?” “啊?”季白觉得画风好像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眨巴眨巴眼睛正想问你怎么就敢打包票能升到正厅副部,单腿跪着的洪少秋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了,拍拍膝盖笑道:“行啦,求完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他一扑而下将季白压倒在床褥里,两手绕过他的腰去紧紧搂着,“咱们该洞房了对不对?” “啊?”季白觉得画风好像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眨巴眨巴眼睛正想问你怎么就敢打包票能升到正厅副部,单腿跪着的洪少秋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了,拍拍膝盖笑道:“行啦,求完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他一扑而下将季白压倒在床褥里,两手绕过他的腰去紧紧搂着,“咱们该洞房了对不对?” 季白挣出自己的胳膊一边拍洪少秋肩膀一边盒盒盒盒盒,笑得说不出话来,很不配合地蹬着腿儿,洪少秋搂得更紧了些,埋头下去咬开他衬衫第二颗扣子,在锁骨上好整以暇地磨着牙:“求婚呢,严肃点啊!” “你不说求完了吗?”季白已经觉出大腿上顶着的那个东西有多硬,不知死活地故意蹭了蹭,洪少秋把膝盖插进他两腿之间向上一提,大腿正面刚好揉搓在阴囊和会阴上。季白轻轻喘了一声,洪少秋伸手拉下他裤链,手指隔着内裤上下来回滑了几遍撩他,季白搂着洪少秋脖子提要求:“洗完澡再做?” ——这个要求很合理,很正当,甚至也很情趣,可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们浴缸里全是花瓣啊我的天哪!难道浪漫就是撒花瓣吗! 洪少秋咬牙切齿把飘在水面上的花瓣一把把捞出来扔进垃圾桶,季白光熘熘地坐在浴缸边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刚才被撩硬的地方又笑得软下去。等洪少秋好不容易捞干净了花瓣重新放上热水,从刚才季白脱下来的衣服里拣出内裤来扔给他:“穿上!” “洗澡有穿裤衩的吗?”季白拎着内裤晃来晃去,“我投降,举白旗行不行?” 洪少秋的手指顺着他膝盖内侧往上滑,滑到大腿根就停了手,连诱哄带吓唬:“穿不穿?不穿待会儿可别求我。” 性器被禁锢在湿透了的内裤里的感觉又古怪又情色,季白咬着嘴唇垂眼看洪少秋的手如何在自己身上反覆游走,每一次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他被内裤遮蔽的那些部位:腹股沟、会阴、臀肉、阴囊、性器,他很快又不可抑制地硬起来。阴精勃起之后把内裤撑出一个明显的形状,刚才还没什么重点的指尖开始反覆在上面经过,有时候只是轻轻掠过如同水波起伏,有时候像弹奏某种拨弦的乐器,稍微用一点劲,内裤的纤维和柱身摩擦出蚀骨的苏麻……等下,那乐器叫什么来着?季白发现自己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每个念头都勾着另外一个,洪少秋把手提出水面捂住他的眼睛:“这还能走神?” 季白想辩解,迎来的却是一个吻,最温柔的那种,洪少秋甚至没有试着把舌尖探进来,只是嘴唇和嘴唇轻轻碰着,已经让他有点受不了,拿不定主意是把自己可怜兮兮的傢伙放出来呢,还是最好先去摸摸洪少秋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硬。洪少秋替他做了选择,带着他的手一起从上到下地抚摸浸没在水下的躯体,季白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那么多从没发现过的敏感带,他主动张开嘴唇献出自己的舌尖和呻吟,然后指尖便裹着内裤探进了穴口。 他像一瓶打开了的香槟,从瓶口不断向外冒出夹杂着泡沫的甜美酒液,然后又被木塞再次塞住。他们做过许多次,几乎每一次都在或明或暗地争夺主动权,季白从没像此刻这样顺从,甚至可以说是驯服地觉得,不管洪少秋给予的是什么——亲吻,束缚,手指或是阴精——只要打开自己全部接受就可以。 “快,快射了……”季白闭着眼睛喃喃,他两腿挂在浴缸边缘大敞着,只有红胀的龟头露出水面,在洪少秋掌心里磨出湿淋淋的水声,后穴也已经被玩儿得足够松软,眼下正含着三根手指无意识的往更深处吞。洪少秋满头满脸的汗,勃起的yáng句从裤链开口里挺出来,顶端挂着一滴透明的前液,跪在浴缸边上吻他的耳朵脖子,舌尖在喉结侧面打个转,低声道:“那就先射一回好不好?” 他迟疑地摇头,然后又点头,在热水里被多摩挲了几下就射得小腹发抖。洪少秋把人抱回床上去的时候季白刚缓过来一点儿,胳膊腿还软软的不想动,洪少秋已经压上来,火热粗大的yáng句抵在他刚才含着手指的穴口。 “今天就想看着你做。” 他低头吻他额头,胸膛摩擦胸膛,小腹紧贴小腹,耻毛缠绕耻毛,很容易就进去了一多半,季白大张着口唇喘息,脸上露出又疼又慡的沉迷表情,自喉咙深处呻吟出声。洪少秋往里顶得更深了点,龟头破开肠道深处的软肉,来回刮擦几回就勾起季白的痒来,开始主动扭腰去迎合每一次的冲撞,洪少秋捧着他的屁股揉了揉,两瓣臀肉被推得变形,夹住还没进去的那截柱身,慡得洪少秋低低哼了一声,在后穴里小幅度研磨戳刺着去找季白那一点。 第85页 “三儿……”他在季白耳边一遍一遍地轻轻重复着,温柔软款的,每抽插一次便叫他一声,好像这个爱称就是世界上唯一的情话,叫得季白神魂俱醉,呜咽着去吻他的嘴唇,含住舌尖咂弄出啧啧水声。彻底放弃抵抗的身体高热敏感,被连绵不断的操干刺激出更多的反应,滑腻柔软的肠壁紧紧挤压着胀大的阴精,洪少秋自唇齿之间又叫了他声三儿,紧接着就是一记直到不能再直的直球:“我爱你。”季白瞪大了圆眼睛,好像被吓着了似的,洪少秋挺腰给了他几下狠的,精身把殷红的肠肉都带出来些许,可后穴里头却好像吸得更紧,痉挛着拼命收缩,终于让洪少秋再也忍不住,又猛烈抽插了十几回便射在里面。 “坏了坏了,操傻了怎么办?”洪少秋还没拔出来就搂着他亲,“三儿,三儿?” “你才傻呢。”季白给他个白眼,“困了,快睡。” 原本还打算多温存会儿的洪少秋瞠目结舌,说好的感动呢?说好的我也爱你呢?就……困了?他有点委屈地哦了一声,抓过边上毛巾叠的天鹅胡乱把两人交合的地方擦了擦,想问季白用不用去清一下,发现这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我要睡了别来烦我的表情,心里油然而生拔diǎo无情用完就扔的自怜感。 睡到半夜,洪少秋突然被季白晃醒,睡眼惺忪间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发现季白单腿跪在他身边,嘴角挂着个特别纨绔的笑:“亲爱的洪少秋先生,你愿意不管是在上边还是下边,都只和我一个人瞎鸡巴搞吗?”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 “上半夜你求婚,下半夜当然轮到我了啊?”季白居高临下地伸手在洪少秋腿间摸了一把,在穴口上暗示地揉两下,“好了我也求完了,咱俩继续洞房吧!” “等等……啊!我操……” 这么看来,“一人一次”的家规,今天也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呢! 43我愿意这样沉默温柔的爱你 会客室里等着自己的是大哥,洪少秋对此一点儿也不奇怪,甚至还可以说有点如释重负。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被客气而坚决地要求交出身上的所有物品,是“交出”不是“搜出”,是会客室不是询问室,这让他又多少松弛了些,看来自己只能算经手这件事的关系人,还不是嫌疑人,至少眼下大哥肯来和自己谈,说明事情没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那一步。 不等他要求,对面就递过来一根烟,洪少秋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地示意:“给个火。”大哥划了根火柴,他凑过去点菸,乐,“真没想到我还有享受到这个待遇的一天,这趟也算值得。” “想不想看看你那个特情?”大哥指指角落里的电视,“现场直播,高清的。” “其实看不看无所谓,我这几天在哪儿,见了谁,大哥肯定都清楚,但凡我有一点地方说不明白,或者刚才三儿说的和大哥知道的对不上,”洪少秋抽菸的姿势很从容,顺着季家老大的手指往电视看了一眼,“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待遇,那就该轮到直播我给别人看了。” 谈话于是停滞下来,淡蓝烟雾裊裊回旋着上升最后散开。洪少秋并不着急,大哥沉默了两根烟的功夫才有些困惑地开口道:“现在情况比较乱,我只能告诉你,原始资料又出现了,还是有人主动交给我们的。” “甭问,那肯定是和我一样相信组织热爱国家还没个好爹的倒霉蛋儿。”洪少秋往椅背里一靠,嘴角讥诮地似笑非笑,“要知道这东西是定时炸弹,谁还能没事给自己找事啊。” 大哥被他噎了一句,“没个好爹”什么的,很明显是把季白和自己通通包括在内了,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承认,假如自己今天处在洪少秋的位置上,可能未必能比他做的更好。他嘆口气站起来要往门口走,就手把还剩多半盒的烟扔在桌上:“先待着吧,等没事了会有人来告诉你的。” 洪少秋点点头:“大哥别忘了给三儿打个电话,就说我挺好的,让他先吃饭。” 推开房门的手略微停顿下来,大哥眼神复杂地回头看去,洪少秋微笑得跟坐在季家客厅里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他关上门,在另外一间询问室的窗口边站了许久,觉得有些骑虎难下。洪少秋这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黄志雄那边目前为止又没有任何口供,虽然他觉得这人好像还在隐藏什么,但已经用到电刑了……他看看电流指针的大概方位,头疼地揉揉眉心。 季白转了两圈没找着局长,倒是看见亲哥穿着便装从走廊底部的某扇门里出来,脸色不太好,一边打电话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他很想直接上去问洪少秋怎么样了,又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回答自己的肯定是千篇一律的“这个有纪律不能告诉你”,干脆不去碰这个钉子,肩膀倚在墙上打给罪魁祸首陈亦度。 陈亦度说话的语气很冷静,季白却觉得这人已经疯了。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三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甭管了这事,我刚跟家里出完柜……”这信息量把季白炸得脚下一个趔趄,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赶紧追问:“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着有点含糊!” “好话不说二遍。反正这事你甭管了,”陈亦度声音低了点儿,“我的人,我想办法。” 季白被那句“我的人”弄得有些恍惚,都没留意电话什么时候挂断了。我的人,洪少秋也是我的人——我的人在受委屈,我难道就守在这儿干等着?他佩服陈亦度的胆量和决心,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又不可避免的犹豫起来,狠狠咬着牙跟自己较劲,冷不防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塞到他面前。 “洪队让你先吃饭去。”大哥冷着脸,戾气有点重,也不看他,眼神看着纸杯里转着圈的咖啡,“你要是不饿的话可以等会儿,和丫一块吃宵夜。” 季白反应了两秒,大喜若狂往亲哥脖子上搂,差点把咖啡弄翻了:“那什么,要不咱仨一块宵夜吧!” 大哥拎着领子把他从身上薅下来,面无表情:“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以后受气别回家找我就行。” “那绝对不能!”季白心情大好,看他哥格外和蔼可亲,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实在不行——”他被亲哥冰凉冰凉的视线拦住了即将出口的“操操就好了”,改成一串发自肺腑的盒盒盒盒盒。 当天晚上的宵夜吃得非常晚,所有餐馆都打烊了,洪少秋边煮速冻饺子边听季白绘声绘色讲述忽如一夜春风来身边发小成了钙的故事,若有所思了半晌,忽然正色道:“季白,我跟你说个事。” 季白印象中洪少秋连名带姓叫他的遭数很少,成天三儿三儿的混叫,冷不丁这么叫一回还挺有仪式感,于是郑重放下手里的筷子,回忆了下老大的表情从而成功地把脸板了起来:“你说,我听着呢。” 第86页 “不管你发小今天出柜怎么成功,你都别在家里提咱俩的事,知道吗?”洪少秋握住他的左手,说得极认真,“我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需要你在我和亲人之间做选择,或者让他们难过。大哥二哥已经知道了,但他们都不会说出来,以后如果能让二老喜欢我当然更好,如果没办法也不能强求。” “其实我今天真的也想过……”季白摇摇头,“可能还是没到度总那样走投无路的程度吧,可万一以后有那么一天呢?” “我永远不会让你面对这种情况、这种选择,我保证。”洪少秋坚定又温柔,季白嗓子梗了一下,将自己的右手也放到他手上,两手合拢来把洪少秋的手反握在掌心摇了摇,笑道:“假如真有那天的话,我也保证,我的人我会护着。” 饺子吃到一半,门口两个手机同时狂响,季白出去看了一眼,扬声道:“领导,又来活儿了嘿,让咱们马上回去开会!” 洪少秋在门口给了他一个饺子味儿的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