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贱价大甩卖》 第1页 《男神贱价大甩卖》作者：七里马【完结+番外】 文案：男神大甩卖，以前高高在上，现在卖身还债！ 只要一百多万，想了十年的男神娶回家！ 越随表面上冷静，心想：还有这等好事？ 赶紧领证，娶回家捂心口上。 注1：一篇婚后相恋的小甜文。 注2：背景为男男结婚合法。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岑叶，越随 ┃ 配角：邹胜 ┃ 其它：小攻小受在公司里瞒着大家搞基 第1章 第一次见面 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已经五分钟。 越随望着他，从西装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一盒烟：「介不介意我抽菸？」 岑叶摇头，低声：「不介意。」 越随抽出一支，点燃，把打火机放下，挪过菸灰缸，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岑叶这样顺从到有气无力的声音。 岑叶早来，越随之后才到。两个人打了个照面时，才在彼此眼里看见一丝惊异。 越随大学毕业五年，创业三年有余，年二十七，每日忙得天翻地覆，无暇自顾。大姨黄美玲日日心焦如焚，今天特地去公司守着他下班，押来见面。 这是他第一次相亲，没想到会见到前男友。 大姨说是相处得好的姐妹的邻居介绍的男孩子，做设计，26岁，年轻、漂亮、懂事。 岑叶的确年轻漂亮，以前是，现在也是，从大学起他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那时候眼眸中闪动着明亮与光彩，现在——越随打量过他略显得尖窄的下颌——脆弱单薄，如同一根丝线。 出了大学每个人都会有点改变，有人更市侩，有人更成熟，有人更颓废，有人更得意。 而岑叶却像变了个人。 越随把菸头放在菸灰缸上磕了磕，往后靠：「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岑叶应，并没有解释。 饭店小姐姐见他们迟迟不点单，忍不住捧着菜单再次前来：「两位先生，请问要什么？」 岑叶抬头：「不好意思，给我们一瓶饮料就好。」 饭店小姐姐露出不太满意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越随，这个更高大也似乎更有话语权的男人。 越随笑，接过菜单：「清蒸鱼、炒空心菜、红烧肉，两碗饭。」 小姐姐这才抱着菜单转身离开。 岑叶没有再说话，仿佛对于他的决定听之任之。 这可不像岑叶，以前无论什么时刻，他总是要做决定的那个人。 越随往前按灭菸头：「怎么突然出来相亲？」 岑叶：「不是突然，相了很多次了。」 很多次？越随有点不可思议，饶有兴趣地挑眉：「居然也没有合适的吗？」 在中国同性恋合法的年代，岑叶这样精緻漂亮的男孩子，是所有同性中男性那方最喜欢的类型，更何况，他还是个富二代。 「没有。」叶岑摇头，「我的条件太苛刻，大部分人都达不到。」 「的确。」越随想起当年谈恋爱的时候，他刚把岑叶追上，相处不过三个月，便被他以不想耽误时间分手。 菜上得很快，越随把盘望他那边推了推：「吃吧。」 窗外的都市霓虹初上，车流往复。越随吃饭一向很快，没多久就吃饱，再次望着面前慢条斯理的岑叶。 他吃得很安静。 相亲时遇见前男友并不奇怪，奇怪地是，以前飞扬跋扈的前男友坐在他面前，如今全程低眉垂眼，甚至于灰心丧气。 饭毕，两个人结帐。 只是一笔小钱，越随付帐，岑叶站在旁边看着。 出来，越随掏出遥控，黑色宝马滴嘟两声。 「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用。」岑叶站定，这才正正噹噹地看向他。 吐出寒霜的冬日和灯火阑珊的都市成为他的底，他穿一件灰呢绒双排扣风衣，带灰白方格围巾，脸略显苍白，短发，手提着公文包。 「我不想欺骗你。我相亲的目的是为了找个人帮我分担生活压力。」 越随耐心等他接着说下去。 「我目前欠款一百二十三万，父亲在医院养病，每日会新增一千左右的帐单。目前在一家设计公司工作，月工资七千，扣除五险一金税后到手5390，无房无车。」 「我相亲的条件是有钱人，见过国企老总，也有私营老闆，他们听闻我的条件后，大部人都只想给钱包养我，但我不想被包养，只想结婚。」 「不管你认为我是好逸恶劳也好，只想找个冤大头也好。我的条件就是这样。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再约我出来谈，没有兴趣就可以揭过。」顿了顿，他补充，「谢谢你今天请的饭。」 越随捏着车遥控：「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诚实吗？」 岑叶望着地面，淡淡地说：「婚姻最重要的，不就是诚实吗？」 第2章 第一次见面后 每一天醒来，岑叶的帐单都会增加一千元左右。如果父亲用了进口药，还会增加至三千至五千不等。 帐单会定时六点发给他，就像一个闹钟。 岑叶举起手机，望着今天的帐单：1178。 掀开被褥，起床洗漱。 对着镜子刷牙，他没有想过会遇见越随，也没想到有天遇到，两个人的情况会调换。 第2页 以前他是富二代，学校的风云人物；越随是个清贫的大学生，还需要申请助学贷款。 现在他家破产，所有房产车子全部抵押，父亲病重昏迷，负债一身。 而越随，开了家公司，不至于大富大贵，有车有房，几百万身家还是有的。 卧室里的手机响，岑叶去接过，是看护阿姨打来的，说他父亲凌晨突然喘不上气，被医生紧急抢救过来，问他今天周六，要不要来看看？ 的确要去看看，距离上次看爸爸已经三个星期。 关好门窗，换上衣服出门，这间房子的锁坏，他也没来得及换。去医院取三千五百元的现金出来，也该给看护阿姨发工资。 步行过去。 爸爸还是那样，臃肿的身体在病床上躺着，困难地呼吸，仿佛每吸进一口空气对他都是种煎熬。 给看护阿姨工资后，便让她回去，自己来看护，至少得给人家放一天假。岑叶放下公文包，坐在病床边。 并不像电视剧里演的，他握着爸爸的手，祈祷他赶快醒来。 他甚至想直接拔管，了断。 拥有这种想法真的是很自私吧。 很小的时候母亲车祸身亡，父亲拿到了十多万的赔款，开办了家食品公司，一边照料他，一边日以继夜地工作，在他高中时，成为当地的千万级产业，颇有名气。 穷的时候还小，生活的大难他没有尝过，父亲因为母亲去世，对他加倍溺爱，给他无限金钱与空间，他逐渐心高气傲，满脑子天真想法，不识人间疾苦。 直到他得罪了邹胜，才知道父亲的企业对于某些人来说，根本不堪一击。 酸奶饮料遭人投毒，导致五个小孩进医院。这件事被捅上新闻，接着又被着名电视台点名批评。 父亲紧急召回所有食品，立刻配合调查，后来才得知，并不是酸奶饮料的制作有问题，而是在超市里，被人蓄意用针注入毒素，可真相来得太晚，整个品牌已毁，所有食品被退回，银行贷款冻结……就像一捲风暴，在瞬间，把他们家卷得片甲不留。 公司破产清算，父亲出资赔偿五个小孩的医药费，还有给工人的工资，以及下游企业的钱……他因此冠心病发，昏迷进医院。 那时的岑叶还有点傲气，试图接管父亲的公司东山再起。可他不明白，无论多大的食品行业，只要民众对这个品牌已经产生恐慌情绪——那么就算其他不相干的子品牌做得再好也没用。 他借债试图重新开办一家公司，然而很快又有新闻报导说他是打算「换汤不换药」，新公司审批程序迟迟下不来，岑叶感觉到了有人盯着他的打击。 那种如芒在刺、仿佛被狩猎的感觉。 负债越来越大，父亲的病也越来越重，家中已无人支持，岑叶当时从美国研究生毕业回来并不久，艺术概述专业。 当时父亲遵循他的一切兴趣，直到他找工作无门，才知道艺术是有钱人的玩意。他迫切地需要现金，画画接单，没有名气，甚至他画的都比较抽象，空有艺术而无市场。 来钱快的可以去做艺术品销售，可他做了几个月，根本卖不出去，没有资历，嘴也不甜。 最后只能找到份设计师工作，包吃，月薪七千，接点翻译的外快，租完房，付完看护阿姨的工资后所剩无几。 第一次知道原来赚钱这么难。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根本是个无能、只会倚靠父亲的人。 第一次知道，现实不是他想撑就撑得起来的，也不是他之前所认为的黑白分明。 父亲病重已有八个月，出院入院三次，医生说救治希望渺茫，就算状态稳定，可以出院，也会一直维持这样半昏迷半清醒状态，需要有人随身照顾。 最近一个月，眼见他日渐衰老，头发发白，呼吸困难，他来来回回想过拔管，可始终又无法下手。他希望父亲醒来，又不希望父亲醒来。 他有点撑不住了。 岑叶起身想去厕所洗把脸，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越随的声音在那边清晰地传来：「今天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 第3章 第二次见面 岑叶没有想过，越随会约自己。 毕竟他的条件，大部分人都不会约他第二次，就算约第二次，目的一般也不是结婚，而是想花点钱，钓他。 他如约而来，并不怀抱一丝希望——他知道概率是渺茫的，出来相亲，只是给自己的一个奔头，人在极度脆弱缺钱的时候，原来真的会希望天降五百万。 他知道，按照以前的自己，绝对会瞧不起现在的自己。 ——有时间出来相亲，还不如赚钱。 ——没钱就去赚啊，用尽一切办法去赚啊。 ——在这种条件下结婚等于出卖自己，人永远依赖的只有自己，不是别人。 以前的他认为有能力的人，无论什么难处，都可以闯出来。这话当然是对的，可原来并不是谁都能当那个有能力的人。 当现实中自己工作满二十四小时赚的，对于负债，就像在一个悬崖边上扔石子那样，空荡荡地毫无回音，巨大的无力感会把人裹挟。 我究竟在做什么？ 我究竟能做什么？ 越随迟到十分钟，拢住黑色长风衣外套走进他对面座位：「抱歉，会议延迟。」 第3页 岑叶摇头：「没关系。」 「点菜了吗？」 「还没有。」 越随把菜单递给他：「想吃什么？」 岑叶接过。 吃什么并不重要，他只在乎越随叫他出来的目的。是如同那些老男人那样，五十万包他一年，还是直接建议他出来卖？又或者是深表同情和惋惜？ 「芹菜炒肉丝，其余的都可以，你来点吧。」岑叶把菜单递还给他。 这样的岑叶让越随不太适应，他们谈恋爱的时间不长，基本上所有决定都是以他为主。 越随边念，边用眼神徵询他的意见：「清炒藕片、紫菜鸡蛋汤、酸菜鱼。」 岑叶：「好。」 交完菜单，就像把交流的使命完成。 气氛重新归于沉寂，岑叶即便好奇也不会主动开口，他耐心地等待，等待一切命运给他的回馈。 越随仔细端详他很久：「除了你上次提的条件，还有没有别的？」 岑叶摇头，想起什么，补充：「我得罪了邹胜，如果你跟我结婚，有可能会受牵连。」 邹胜，不用解释越随也知道是谁，响噹噹的人物。 越随：「怎么得罪的？」 岑叶垂眼，依旧说得很平静：「他向我求爱，我拒绝了他，还羞辱了他。」 「抱歉。」越随觉得很有趣，下意识拿出烟来抽，想起以前岑叶不太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抽菸，总是皱着眉头说二手菸是害人害己。 「没关系，我不介意。」现在的他脾气好到可怕。 越随拿出烟，却并没有抽：「你的情况，我已经基本了解。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些更露骨的问题？」 「请便。」 越随往后靠：「你有没有跟人上过床？」 在熙熙攘攘的饭店里，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足够让他清楚地听到，而周围人一无所觉地谈天走路。 「没有。」 以前别人问他，他只会觉得羞辱，难道男人不仅有处女情结，还有处男情节，可现在已经无所谓。 「跟人最亲密的一次是什么程度？」 「最亲密的一次是跟你在酒店。」 湿身互摸，他们大四毕业那一天，越随倒还是有点印象。他架起腿，终究还是点起一支烟，这次没有徵询越随的意见。 徐徐吐出。 在烟雾缭绕中，凝视他的脸，他仍然垂着头，别人问什么答什么，仿佛菜市场任人挑选的菜叶。 把烟直接在菸灰缸里按灭，越随问道：「条件我都可以接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他终于看到岑叶抬起眼，有些不可思议。 越随：「婚礼没有。我跟邹胜有点生意上往来，不适合大张旗鼓。现在很忙，婚假只有三天。你父亲的医药费我承担，你搬来跟我住。上不上班随你，不上班每个月给你一万。」 岑叶有一瞬间，牢牢望住越随，不敢问为什么，甚至不敢应声。 他害怕，这只是个玩笑。 过了很久，他回答：「你明天上午把欠债和医药费结清，下午我就跟你领证。」 越随：「好。」 第4章 第三次见面 岑叶睡不着。 岑叶已经睡不着很久。 却是父亲出事以来，第一次忐忑到睡不着。 ……他该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他该不会明天就变卦吧？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吧？ ……他该不会是想报复自己吧？ 他想到一切越随有可能背叛自己的理由，唯独想不到他会这样帮自己的理由。 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他以为自己这人生需要硬抗过来，哪知道有人会从天边给他掉下一块梯子。 可这到底是真梯子还是假梯子？ 即便脆弱到做着有天有个人能站起来帮自己抗住这一切的梦，实现后，居然更多的不是狂喜，而是惶恐。 他不是靠自己得到这一切。 他是依靠别人不知名的原因得到这一切。 在婚姻中，他将永远处于弱势，而依靠着别人来取得的东西，必然会在未来某一天偿还。 带着越随在医院结帐的时候，岑叶有过一瞬间的动摇。如果父亲醒来，绝对不会愿意岑叶用自己未来的人生去还债。 他还没有足够了解越随。 不知道他目前的情况，不知道他的脾气性格，还有他的性↑癖好。 可相比于庞大的负债，那种背负和无力感，也许□□上的痛苦还要能够容易忍受些。 如果不这样，年华老去，负债越来越多，也许最后他只能连身体的尊严都出卖，去跟随那些老男人。 也许越随就是看出来，岑叶是在搏。博自己还年轻好看，有本钱的时候，能够找到一个起码对他有些真心实意的人。 下午从民政局出来，岑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是指心情，而是指身体，他终于不再欠债，不再亏欠任何人，所以，即便越随折磨他的身体，他也会任他予求予取。 傍晚，越随帮他搬家。 房租还有两个月到期，越随却不愿意等。 这进展着实有些快，前天，他们还在相亲，到今天他们已经成为合法夫夫并准备住在一起。 岑叶没有意见，现在，他归属于越随。 越随买的房子是整体呈暗棕色调的两室一厅，卧室里清清冷冷，只在柜子里挂了几件冬日大衣。 第4页 书房摆放着电脑、文件和图书，充满着他的痕迹。 客厅沙发上都有凌乱的空调毯，看来他还总睡在客厅。 「前年买的房子，去年才刚交房，一直没怎么好好打理。」 岑叶拎着行李箱点了点头：「我住卧室？」 越随笑：「不然呢？」 岑叶只是徵询他的意见，他并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毕竟现在有自己特立独行方式的人很多。 他推着行李箱进卧室，转身：「需要我帮你打扫一下吗？」 「求之不得。」 岑叶新婚的第一个傍晚，打扫了越随的卧室、客厅、厨房和厕所，书房越随在用，他便没有进去打扰。 把行李收拾妥当完毕，岑叶坐在卧室床上叠衣服，抬头，才发现已经晚上22点。 越随处理完公务，走进来。 岑叶把最后一件衣服叠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越随「嗯」了声，突然问：「你说什么羞辱了邹胜？」 岑叶回答：「我说他追我的样子，像条死乞白赖的癞皮狗。」 越随轻笑了下，这才是以前岑叶会说的话，所有追他却不懂得正确评估自己的人，都是癞皮狗。 「去洗澡吧。」 岑叶拿了睡衣进去，热水洗干净身体，按捺住皮肤战慄的惶恐情绪，轻轻舒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有两间卧室，主卧一间，客厅一间。岑叶用的主卧，越随习惯性用客厅。 所以等岑叶洗完出来，越随早已经洗好。他也换了睡衣在等他。岑叶掀开被褥，躺在床上，越随坐在床边，慢慢握住他的手。 此时，万籁俱静，偶尔才远远传来车辆鸣笛声。 越随低下头，大拇指按住他的手心，轻轻摩挲着：「岑叶，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跟邹胜有生意往来。」 「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可能跟他是一伙的？」 隔了一秒，岑叶空空地看向他：「你是吗？」 越随继续摩挲他的掌心：「你的手心在出冷汗。你有点害怕，邹胜搞出这么多事，就是在等着有一天你甘愿屈服，向他跪地求饶。」 岑叶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望他，时钟一分一秒地在他心脏口旋转过去。 「很抱歉吓着你，我跟他不是一伙的。」越随揉捏着他的手心说，「我只是提出这种可能性，你还是有点天真，如果有人突然向你伸出救命稻草，你得往坏的方面想。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越随伸手关灭了灯。 在黑暗中，岑叶问：「那你又是什么？」 越随笑，凑得极近，抚摸他的脸：「我不是彻头彻尾的好人，但我不会对你使坏，你可以怀疑我，但时间会替我证明这一切。」 第5章 第四次见面 醒来。 从陌生的床上醒来，窗被推开手掌宽的缝隙，白色的纱被外面的风来回吹动，外面是晴天。 岑叶坐起来，身边的人已经不在，六点多他听到对方轻微起床离开的动静。掀开被褥，去盥洗室洗漱。 让人大吃一惊地是，越随居然没有奇怪的性↑癖好，正常到属于男人间的上品，他还预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会被搞什么sm，否则哪有人平白无故地娶他，若不是有所图谋，便是有难言之隐。 推开半遮掩的卧室门，越随在书房里，敲击键盘。 他像是在开视频会议，对着屏幕说：「暂时不接受注资。在下个星期一我回去上班之前，把第四章 的关卡环节试玩版给我。不要半成品，我要成品。」 岑叶出来喝水，他有早上起床喝水的习惯。 站在饮水机前，拿着玻璃杯，等热水烧开。现在是周一早晨八点，按理说他还来得及上班，只是现在他有点儿不想。 也许可以请个婚假，虽然没跟公司打声招呼，结婚证是实打实的。 或者直接离职，他对于这个工作忍耐了够久。 果然，人一旦有了依靠，或者资本，就会对原本还尚可的东西挑剔起来。 「早上想吃什么？」 越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走出来，就贴在他身后说话，吓了岑叶一跳。 岑叶下意识转过身，两个人胳膊撞着胳膊，他立刻说声：「抱歉。」 不经意地皱着眉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名义上的夫夫，昨晚也有过夫夫之实，只是难免还有些陌生人间的尴尬。 越随倒是浑不介意，岑叶穿着灰白色方格睡衣睡裤，比他小半个头，高高瘦瘦，晨颜清秀，他以前没想过岑叶会这样毫无防备地站在他面前。 像个小动物，确切地来说，是只小鹿。 「今天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岑叶握着玻璃杯说，他没有确定好，是上班，还是请假，还是怎么样？ 指示灯变为保温。 岑叶半转身接水，听到越随说：「那今天就跟我待在家里。」 岑叶觉得自己应该听从，默不作声地点头，可也许是没有负债解放了他的身心，他问：「为什么？」 「夫妻之间，需要相处。」越随微笑，「我向公司请了三天假，这三天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 他提出要求，岑叶不会不同意，正好也免去自己纠结的麻烦。只是……他略略抬眼看向越随……总觉得他对他，也许有点…… 第5页 岑叶没有细想这个问题，人若是对生活抱了太多充满善意的期待，往往会失望。就譬如他目前的条件，找到一个人肯帮助他已经是非常好。他不奢求其他，只奢求唯一一点平和。 不要吵闹、事后的悔恨以及疯狂。 家政阿姨推开门，见越随跟个穿睡衣的陌生男人挨得极近地站着有些吃惊。越随自然地介绍：「王阿姨，这是我的新婚丈夫岑叶。」 王阿姨这下内心的嘴巴张得比身后的门还大，只见过越随的大姨催婚，越随连个男朋友都没带回来过，就已经结婚了？ 然而身为保姆，她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多事。 她点头说：「知道了。」 「想吃什么就跟王阿姨说，她什么都能做。另外打扫房间也归她负责，你不用管。」 岑叶原本以为自己嫁过来，家务事就理所应当自己负责，没想到居然什么都不用做。 王阿姨进厨房去做早饭，越随继续进书房工作。既然闲着，岑叶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卧室刷简历。 之前他就在投简历，现在这个小公司管理制度太乱，领导总是变着法让他加班，不允许没有要事请假，连生病感冒请半天，也要在微信群里疯狂轰炸他，好像他离开一分钟，就耽误了整个公司的欣欣向荣。 他负债，不敢辞，不能辞，忍着气，连去面试都没有时间，找新工作的事一直半拖着，今天终于有了闲暇。 在微信上向人事请婚假，人事立刻告诉老总，老总直接私聊他说：「没有你这样的员工。结婚居然不提前说，怎么着？以后你跟你老公找人代孕，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批产假？」 岑叶回覆：「我知道的确有些突然。紧急的要事我会在家里处理完毕，绝对不会耽误工作。其他的可以等我回去做。国家法定婚假是三天。」 老闆立刻发了设计要求来：「这些必须今天全部做完。」 岑叶：「……」 这些就算他在公司，也无法一天内全部做完，这给的根本就是三天的量，还不止。公司的微信群里一直在闪，策划部和运营部的项目负责人，老闆的两个小舅子直接@他：「上周五发给你的设计要求，什么时候能做完，急要。」 周五下班前一秒给的他，之前怎么没说过急要？ 岑叶深呼吸：「我今天尽量赶出来。」 程组长：「速度。最好上午十一点前就给出初稿。」 现在是8：20，岑叶打开ps。阿姨做完了早餐来叫他，岑叶没空理，只应了声，越随接着过来，敲了敲房门：「连早饭都没时间吃？」 岑叶没抬头：「嗯。我有点事着急做。你先吃吧。」 越随看了他一阵，走过来，盯着他的屏幕，里面是个穿着薄纱紫衣、坦胸露腿的性感美女托着颗蓝色宝珠，向人伸出手，暧昧地笑。 岑叶正在上面p字：尘世浩劫，百万魔神降临，仙女下凡寻找命定救世之人；夺城池，建塔防，收罗美女士兵与骑兵遁甲，开战！ 越随：「《飞天惊龙》？」 「你知道？」 越随坐在床边：「算是竞品。」 岑叶讶异，他以为这种打着黄色擦边球的网页游戏，越随不会知道。自从进入了这种游戏公司，他对这种垃圾网页游戏的制作人没有什么好感，奇怪的是，这种游戏还真的有人玩，流水还不少。 他知道越随好像是做游戏的，该不会也是这种垃圾网页游戏吧？这样，他可能要对他稍稍改观。 屏幕右下角的微信消息持续闪烁，岑叶点了下，老闆的另一个小舅子还在催他设计图。岑叶干脆不回，赶紧把这个p完了再做下一个。 迅速地p完了这张宣传海报，岑叶发进他们几个人的单独小群里。吐了口气，先去吃饭，再回来看修改意见和第二张。 桌上放了热腾腾的白粥、咸菜、豆浆、花生米，王阿姨从厨房拎出垃圾袋，安静地关门出去。 岑叶坐在饭桌对面：「王阿姨一个月多少钱？」 「五千。」越随拉开椅子回答。 「每天都来？」 「双休日来。我双休日才会长时间在家。早中晚各来一次，每次来做饭和打扫。偶尔我工作日在家，也会叫她过来，譬如现在这样。」 岑叶点点头，一个月五千，居然还很清闲。 「你是不是在想，这些事你也能做？」越随精准地从岑叶的表情中看见了他的想法。 「嗯，以后这些事我可以做。」岑叶说，慢慢喝了一口粥，毕竟他们已经结婚。 「你是因为喜欢做这些事才想做，还是因为你觉得能做而做，或者你仅仅只是想帮我做点什么？」越随突然郑重地问。 岑叶不明所以地看他。 越随认真说：「如果你做家务，是出于喜欢我没意见。但如果你只是想帮我做点什么，或者不想浪费钱，我劝你不必要。」 「为什么？」 「因为你的时间不值得浪费在这上面，你拥有更大的价值。」 第6章 第四次见面后 更大的价值？ 已经好久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印象最深的还是去国外读研究生时，父亲跟他说「去做能发挥你价值的事」，于是他兴沖沖选了艺术概述。 他觉得自己对艺术敏感，能在艺术中感受到快乐，想把他传达给那些不了解艺术的人——虽然这个专业跟自己想像得并不一样，不过他读得还是很快乐。 第6页 吃完饭，越随让他直接把碗放进盥洗池里，等中午的时候王阿姨来收拾。 岑叶继续进房间做图。 不再坐在床边，而是坐在桌边。 可是他总是时不时想起越随的那句话——「你拥有更大的价值」，于是自己面前这些穿着暴↑露的美女，威武雄壮的猛将，性感挑逗的文字，就像一个个浮游在他面前的蝌蚪，晃来晃去。 这绝不是他当年选专业时想做的事。 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可是他的人生已经惨澹到这地步，如果不是遇见越随，连这份工作保得他一席生存的工作，都应该感恩戴德。 岑叶忙碌到了下午六点，一整天，算起来都包括平常上下班以及午休的时间，老闆这才觉得他识相，没有继续在微信里轰炸他，或者明着暗着让别人来催他。 拿着杯子去客厅倒水。 越随还在书房里忙碌，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脸上不会露出疲倦或者难以忍受的神色。 他大概做的是自己想做的事吧，从大学时候，他就决定要创业。 岑叶捂着杯子站在饮食机前发呆。 盯了天电脑，看白墙都有了点重影，眼睛干涩，走回去，想了想还是继续打开电脑。 这次却不是顺从地作图或者改图，而是认认真真地看招聘启事。会不会有更合适的工作？或者会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点的工作？ 身体被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他这么重的男人，真亏越随抱得住，他把他压在床上：「别忙到连新婚前三天，连性↑生活都没有。」 越随单手解开自己的领带，他好像习惯穿衬衫，即便在家里，会让他有工作状态。 「你是不是很缺性↑生活？」岑叶问，他都不做家务，来这的主要功能，不就是陪他做点只有两个人才能做的事。 「当然。」越随回答，「我几年我忙到连男人都没摸过。」 他补充：「除了握手。」 岑叶笑，慢慢平静下来，望着他。 他不想喜欢他，这样条件下的喜欢会让人不对等，人是会把很多种情感牵连起来的动物，拯救、恩情、亲情、爱情、崇拜、欣赏、敬畏……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譬如来我公司上班。」 越随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让岑叶愣了愣，直勾勾看向他。 「底薪8000，包三餐，1000元住房补贴，200元交通补贴。有绩效和年终奖。年终奖为三至六个月工资。怎么样，考虑吗？」 当然应该考虑，这比他目前的情况好得多。 可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是因为岑叶还在顾忌，他接受太多越随的好处，就害怕他把一切抽出来的一天，他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你怎么认为我合适？」 「我刚刚看了你做的图。整体来说很精緻很文艺，有很多细节处理得非常漂亮。然而你跟他们的目标并不相符。他们要的不是精緻和文艺，而是夸张和显眼。所以他们总是让你把字体改大，胸部突出，颜色用大红色，想必你也很痛苦吧。」 岑叶望着他。 「但你适合我的公司。我也做游戏，不是网页游戏，而是手游。二次元策略战争游戏，我不喜欢用穿着暴露的女性来吸引玩家，我想用精緻优美的画风，生动的人物性格、有趣的养成系统，以及充满挑战的活动关卡来吸引别人。我认为你在我的公司可以发挥更大价值。你的画风非常漂亮。」 「我是做海报设计的。」 「但你也会画画不是吗？我看你会把海报里的角色做修改润色。」 岑叶笑，他真的是一双鹰眼，观察得非常仔细。很多公司里的人都不会发现，他悄悄处理了人物。 「我考虑一下。」 「尽量早点考虑完。我希望新婚之后还能在工作日整天看到你。」越随刚想低头吻他，想起来，「对了，公司加班严重，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我招人贵精不贵多，现在开发环节压力大，每个人身上的任务都很重。」 「加班有加班费吗？」 「有。平常上下班不做考勤。加班的话，自己打卡作记录时间，月底财务直接发放加班费。我相信自己挑选出来的人。你要是愿意在里面蹭加班费也可以。不过这样的人，一定呆不长。」 「嗯。」 「还有，在公司里不要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岑叶望着他，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凝视他的五官，他长得真硬朗，是英俊、帅气、充满雄性气质的那种好看。 说话也有种干脆、果决的风格，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是这几年才练出来的？不，以前也有，只是没有这么明显，是自己当时太自我中心，把他的尊重和谦让，当成了顺从和讨好。 「你说得我好像已经答应了。」 越随勾唇：「难道不是吗？」 第7章 第五次见面 「如果入职时，要填配偶姓名怎么办？」次日清晨，岑叶问他。 昨晚越随把他的简历发给人事，人事约他今天上午面试。 越随站在床边扣衬衫扣子：「你就填越耳。」 「越er？哪个er？」 「耳朵的耳。以前我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写个越字和耳朵旁，家里人就总叫我越耳，实在担心的话，你填岳不群的岳也行。岳耳。」 第7页 岑叶笑了，这个名字，居然还有点可爱，怎么不直接填「悦耳」呢？或者「月儿」？ 越随回过神正好撞见他笑，凝神端详了好一会儿：「我这是碰面后第一次见你笑，跟我结婚开心吗？」 岑叶没说话，转身装作无事发生地挑选上衣。 面试，得给人一个好印象。 越随笑了笑，走出卧室。 岑叶这才停下来假装挑选——他知道从父亲出事后，自己很久没有笑过。在公司的时候，他甚至不怎么跟同事交流，只有别人问他，他才回答。 同事们背地里都说他很傲气，冷若冰霜。 其实哪里傲气，只是他没有力气闲话家常。当然也有笑对人生磨难的人，可他只能做到不流露，不崩溃，不诉苦。 上午十点，岑叶第一次来越随的公司，离越随住的地方很近，位于靠近商业区的独栋写字楼，旁边都是居民区，非常幽静。 十二层高，整个一层都是他们的办公室，不算大，从座位上来看，员工只有三四十人左右，整体装修是亮白色，像是新房子。 员工们男男女女都有，在他进来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并没有分给他多少注意力。 前台小姐姐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长发，穿黑色及膝盖短裙，非常漂亮，一路把他引进会议室等待。 先来面试他是人事主管，女性，三十多岁，及肩的短发，穿衣作风很干练，态度却很温和。 二面是如果成功入职的顶头上司，美术总监。三十多岁的成年男性，相比于前面两个衣着整洁的小姐姐，略微有些邋遢，身材微胖，穿白色短袖和卡其色短裤，说话声音略低，还打了下哈欠，害得岑叶也跟着想打，好不容易才忍住。 美术总监叫程序，话不多，直接让岑叶拿出作品看。 越随提醒过他，公司的人相比于面试的聊天更喜欢看履历和作品，岑叶昨天搜寻了越随的公司，叫「梦想之路」，他们在网上的信息不多，幸好搜到了美术总监的微博。 之前的他太过艺术，后来想在网上接单赚钱，便仔细研究了下目前微博转发高以及流行的画风，跟自己原来的风格交融。 倒是也接到了一些单子，只是作为画师，来钱太慢，而且还会有各种纠纷，所以岑叶还是出来找工作。 美术总监微博里面的成品图还是一年前的，整体风格非常漂亮，尤其是打光和颜色，他喜欢用金色和蓝色搭配，创造出富丽、清幽的唯美意象，几张红黄色主色调的图，则大气恢弘。 「嗯，有点艺术。」程序简单的一句话，让岑叶的心提到嗓子眼，「不过整体还可以。你介意改图吗？」 「不介意。」 「那我这关你过了。」 说完他就出去，岑叶懵逼地起身：这就过了吗？话也没说几句？ 人事主管笑吟吟进来：「很高兴你两次面试都通过，接下来就是我们公司总经理，他会象徵性面试我们公司所有人，不过他今天正好不在。你等我电话通知，好吗？」 岑叶当然知道他今天不在，因为他在家。 他道了谢，走出去，回头时看到越随公司玻璃门上白色「the way to dream」的英文字体，站在电梯里望着门关上时，居然心如擂鼓，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 他喜欢这个公司！ 他喜欢这个画风牛逼、干脆利落的主美！ 他喜欢漂亮可爱的前台小姐姐和温柔干练的人事主管！ 他甚至喜欢这个公司清幽的环境，安静的办公氛围，楼底下的棱形过道，种满的梅树和梨树！ 越随是这家公司的领导，明明才相处没多久，可是直觉认为，越随是很厉害的！ 走到半路，就接到人事主管的电话：「我们老大说他已经面过你了，您目前还是在职状态对吧？什么时候能够来上班呢？」 「要到下下周三。」岑叶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回答，上家公司如果突然离职会有点麻烦，不过提前两个星期交接应该没问题。 「好的。入职需要的资料，我会发送到您的邮箱。有什么事可以打我电话或者加我微信了解。欢迎你加入我们。」 「谢谢。」岑叶由衷地感谢。 挂了电话，他巡视一圈，路过的行人，栽种的树木，马路上的车流……原本每日可见的东西清晰可亲了起来。 他的心跳得很猛，原来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可以激动成这样，居然这么快乐。 好想找个人分享一下。 应该告诉谁呢？岑叶提着公文包，往前奔跑：他要告诉越随！ 第8章 第六次见面 到门口，岑叶却怂了。 仅仅是通知入职，有必要这样高兴，就像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子？更何况，越随现在不仅是他的丈夫，还是老闆。 岑叶决定要稳重一些。 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注意到越随还坐在书房里办公，他假装整个人都很从容冷静，反手扣上门，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脱下风衣。 越随继续盯着屏幕：「回来了？」 「嗯。」把围巾也解开，挂在衣架上。 「面试顺利吗？」 岑叶觉得这句问话深得他心，语气平静道：「还算顺利吧。」 明明很开心，却故作风轻云淡，越随笑，过了会儿，他问：「别的我倒不担心，只担心你的离职手续。」 第8页 「没事。」岑叶走到书房门口，「我们老闆早就想让我走了。」 「为什么？」 岑叶解释：「我们老闆只喜欢会讨好和奉承他的人，整个公司都是他的亲戚。」 越随对着屏幕打字：「那就好。」 岑叶其实还想再说点什么，原来人在开心的时候特别有分享欲望，可他又不让人觉得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客厅的电子时钟显示中午十一点四十，岑叶望向门口：「王阿姨还没有来。」 「她孙子在幼儿园摔伤，不来。你要是饿了，可以先点外卖。」 他大概知道越随的生活是什么样了，把生活的一切都置之度外，全部花钱让别人代劳，自己则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 公司的英文名是「the way to dream」，他的梦是什么呢？ 岑叶走到冰箱前，打开，里面还有不少食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来做饭。」 「我以为你不会做饭。」越随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以前的确不会。」岑叶伸手进冰箱仔细拨弄查看，后来自己生活，自然是要学会。 家里房子抵押出去那会儿，他自己租房子，每天点外卖，专门挑便宜、分量大的菜，一份菜加两份饭，可以解决午饭和晚饭。 半个月之后，他就彻底吃吐。对于最便宜的辣椒炒肉，到看文字就会有生理性反胃，网上科普说自己做饭会比点外卖便宜三分之二，于是他咬牙买了一套锅碗瓢盆。 吃过自己做的无比难吃的青菜，焦得不能再焦的肉，怪味的胡萝蔔，还有甜味的炖鸡。 总而言之，独自生活的一年多，他的手艺练出来了。 岑叶做的三菜一汤——清炒藕片，油淋空心菜，胡萝蔔炖肉，还有西红柿鸡蛋汤。 越随从书房出来，坐下来吃了口，夸赞道：「很不错。」 难道他认为会很难吃？岑叶莞尔，很快克制住。 幸亏越随好像也没注意到。 岑叶拿起碗筷，才想起来，这好像是第一个吃到他做的菜的人。 他曾经以为，只有从病床上好转的父亲会首先吃到他做的饭，并且会难过又欣慰到老泪纵横。 他有点伤感，可望了望越随，又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 越随说得没错，他已经二十五岁，本质上仍然很天真，不是一个成熟而有担当的大人，否则也不会以婚姻为筹码来减轻负担——这样大概率只会拥有一段不幸的婚姻。 人不会一过十八岁就自动成熟，也不是自己认为可以理智地思考事情就算成熟。 真正的成熟是能撑得起来。 撑得起自己的生活，撑得起家人的生活，撑得起痛苦和绝望。 越随晚了些，在天塌下来时，他没撑住，直到现在，仍然需要别人鼓励、分享和支持。 他曾经以为不会有人。 哪知道，居然有人。 他垂下眼盯着碗里的饭，第一次可以在并不焦虑的情况下，好好地品味。 三天婚假过后，岑叶去上班并提出离职，出乎意料地是，老闆居然并不想放人。按照合同，只要提前两个星期提出书面申请，员工就可以自发离职。 真是庆幸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这一下，岑叶也才知道，原来自己在公司里是重要的。其他同事提出离职，一天内，老闆就会让他交接走人，而自己却被拉满整整两周，而且他们还疯狂给他加任务，简直都不知道是该受宠若惊，还是该大骂老闆黑心。 鑑于在岑叶最需要钱的日子，是这个老闆给了他工作，岑叶也没多说什么，默默地加班加点完成任务。 相比于以前的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现在的岑叶认为，人只要没有触及到最后的底线，都可以宽容。 这种宽容不是平静祥和、与世无争，而是不做无意义的事，不雪上加霜，不与磨人的事纠缠，得饶人处且饶人，因为你永远都猜不到对方会有多变态。 第9章 第十八次见面 结束了磨人的交接时期，去新公司上班，越随开车送他。 车开入公司负一楼地下停车场，越随按下解除门锁按钮道：「你先上去，我隔十分钟再上去。」 「嗯。」岑叶应着，轻呼吸一口。 越随突然伸手抚摸他的头：「别紧张。」 他哪里紧张了？岑叶心里想，戴上围巾，拿起公文包开门下车。 走到电梯旁，伸手按下电梯，进去，随着电梯门关上，结束了越随跟随着的目光。 前台小姐姐还记得他，一见他进来，就笑嘻嘻地把他引入到办公间，让他坐下，还给他倒了杯水。 公司是分组做的，运营组、美术组、研发组三大块。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放有写着名字的标识牌，大概是为了方便别人寻找。 之前面试他的美术总监，也就是主美程序，有间单独的玻璃办公室，就在他正前方不远处，可以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其余的成员都以办公桌相邻挨着而坐，好的是，办公桌之间有格挡，如果不走过来，看不到别人在做什么。 岑叶挺喜欢这种私密性，上家公司每个人都必须朝着门口坐，好方便领导进来检查的形式令他深恶痛绝。 前台小姐姐给他发了公司文化手册，上面有公司的文化使命，以及所有规章制度。早晚上班时间，饭补车补形式，甚至包括发工资的银行卡要求，还挺全面，不用人讲解。 第9页 小姐姐拿走了他的简历和身份证去复印，让他先用电脑随意浏览。 公司给美工配置的是戴尔主机以及苹果显示器，配置是目前的中上水准，可以带得起超大型网游不掉帧那种，另加一台thinkpad笔记本用作会议，或者带回家办公，椅子全都是人体工程学座椅，真的是有点豪华。 岑叶没有什么事要做的，随意观看坐在旁边的其他设计师。 他们大多数都在聚精会神地用数位板画画，有些人在电脑主机上放了各种二次元萌手办小人，figma素体,甚至还有微型骨架模型，各类素描人体透视场景参考书不等，还有绿萝、仙人掌，甚至还有人用香薰喷雾机。 相比于运营组的叽叽喳喳，整个美术组显得有点过分安静。 不久，程序走出来，递给他一张单子。 上面只有两行字。 【设计要求：游戏成员人设，风格：厚涂日韩风】 【女性，18岁，双马尾，休闲服饰，高冷系，姿势自定，口头禅是：「你可真是无知呢！」】 岑叶接过单子抬起头：「？」 程序言简意赅：「下午三点之前给我三个初稿，不用细化。风格参考在电脑桌面上。」 说完，他就离开。 「……」果然，这位主美，不同寻常。 岑叶上班第一天，没有适应期，直接开始上手工作。 电脑桌面上的文件都已经分门别类给他准备好，有大量公司以往风格的参考图，甚至素材和人体动态，数位板也就放在边上，安装好驱动随时可用，他需要做的就是摆好数位板，拿起笔，决定自己要画什么。 效率是真的高。 上班的第一天，在努力工作中度过，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越随是什么时候进的公司。 楼下有食堂，每天提供八个菜，员工不需要带吊牌证明自己身份或者刷卡，直接拿起餐盘开始打菜即可。 吃完饭后，有专门的员工休息室，里面有五张床，可惜人太多，供不应求，需要抢位置。 大部分人都还是选择趴在自己位置上睡觉。 下午一点半，正常上班，期间并没有什么人考勤，或者注意他们有没有晚回来，到了六点半，一个人都没有走。 果然，越随诚不欺他，加班很猛。 然而这家公司的自由性，让人觉得自己不是在被逼着加班。 公司有台专门的加班打卡机挂在门口，下午六点半以后，只要认为自己是在加班，就去按一下，等离开时再按，这段时间就会统计为加班时间，按正常工时算钱。 岑叶注意到，很多人都并不去按。 他刚来第一天也没好意思按。 上午加半个下午，他花了很都精力去寻找参考资料，揣摩画风，完成程序给他的人设要求。交上时，程序给的反馈也很快，说整体不错，选中了第二个让他开始细化。 细化可比初稿费时间功夫，岑叶直接做到了八点五十多，才算完成了大体效果。 他不打算贪快继续交，想明早再来看看感觉，对着图盯久了很容易有视觉盲点，重新看才会有发现或者新灵感。 收拾东西下班时，他收到了越随的微信：「楼下等我，十分钟后到。」 所以他们还要一起回去？ 他只好先去负一楼停车场，等着他。 期间刷手机，上个公司的微信群还没退，看见前任老闆在群里狂催剩下的那个设计师，恍如隔世。 从九点来上班，到现在九点下班，不包括吃饭和午休，将近十个小时他都在画图，可他丝毫不疲惫，甚至现在还有点兴奋。 在看公司其他设计师图的时候，在看到整个游戏的整体美术风格的时候，在发挥自己所长，也察觉到绝对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时候……那种战慄感，难以言喻。 人为什么会为自己的进步感觉到快乐呢？ 进步这个东西真的是有瘾，会推着人往前走，就像攀登，领略过别人领略不到的东西，就完全回不去茫然无知的时刻，只想前进再前进，看到更多。 回去的路上，岑叶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前方。 这么晚，还是车水马龙，喧嚣沸腾。 「设计师果然都很像。」越随突然说。 「嗯？」岑叶侧头。 「像猫。」遇到红灯，越随停下来，「喜欢有自己的天地，很在乎环境的舒适感。一旦认定了自己喜欢的环境，就会安营扎寨下来，埋头画画，或者思考，或者发呆，或者睡觉，或者看图。」 「……」 越随笑：「我看你也是这样。一旦觉得自己喜欢这环境，就埋头画画，画了一整天。」 「……」 「相比于工资，你们其实更在乎这个。如果给你们自由而舒服的环境，就算工资低一些，也会愿意干的。」越随像是已经把他们的性格摸透了，「怎么样，还喜欢公司给你的环境吗？」 岑叶还能说什么？ 「公司允许也鼓励带装饰品或者东西来，只要自己舒服且不打扰到别人，怎么样都可以，不过不允许养宠物，太容易分心。」 岑叶点点头，怪不得他看到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有不同的东西，前台小姐姐居然还贴了不少明星海报。 「如果他们想长期待下来，自然就会慢慢把东西带来。毕竟在办公室一待最少八个小时，自己舒服最重要，如果不愿意带，基本上也是不愿意留下来的。」 第10页 越随看得真仔细，岑叶以前都不知道，想起在上个公司，他就除了个水杯，什么都没带过去。 也许这就是归属感吧。 如果一个人能在这样的空间得到自由、尊重、舒适，再加上点领导的赏识，怎么可能不拼命工作？ 在满足基本生活之后，人其实都想要意义和成就感。 绿灯亮，越随再次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开动汽车。 他好像有点喜欢揉自己的脑袋，早晨上班前也是这样。 不知怎的，岑叶有点点别扭，头望向窗外。 之前见过的越随还在大学时期，那时候他是个申请助学贷款的清寒大学生，大四，经济管理系才子，年级第一，自己带的创业队伍上了省级电视台，颇有名气。 追他的时候有些青涩，表白时站在操场的风中，衬衫鼓起，笑着望他，很好看。身上那种的洒脱劲儿打动了岑叶，所以答应跟他交往。 不过交往起来却觉得他无趣，对于艺术的鑑赏力几乎没有，而且太忙，忙着打工创业赚钱，加上自己当时大三，准备出国留学，就选择跟他分手。 岑叶提得很突然，当时越随很冷静，也没太大情绪，就是有点儿怔愣，好一会儿才笑了下，神情慢慢沉下来。 分手后他没有骚扰过自己，毕业后各奔东西。 可是现在，他已经长成一个很成熟很成熟、很有魅力的男人了。 第10章 第九十九次见面 岑叶适应了公司的上班节奏。 早九晚六点半，越随接送上下班，除了周末，一日三餐都在公司吃。 加班往往到八/九点才离开，离家近，回去洗个放松澡，聊会儿天，刷刷手机，睡觉，第二天继续未完成的工作，这样大半个月下来，规律又舒服，精神状态和生活状态很稳定。 越随有点忙，晚上接送岑叶不是很及时，总是让他等，有些过意不去。 原本打算买辆车给岑叶自己开，可若是岑叶自己开，势必两个人早上和晚上分开出行。 本来就都忙，在同一间公司，地理位置离得远，回去又累，各自洗澡就上床，他们正年轻，夫夫之事耗体力，往往两个人做完就睡，有时候连灯都给忘记关。 想了想，还是忍耐下给他买车的欲望，尽量自己接送。 越随认为，刚结婚的时候不培养感情什么时候培养感情，别等到老夫老妻，最后才察觉到两个人没有好好恋爱。 岑叶当然没想过这件事，越随帮他还债，让他到他公司上班，甚至连婚前财产协议都没有拟，已经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他完全不需要他还为他做别的事。 他最激动的是在于人生在试用期的工资就领了万把块，当收到简讯时，岑叶差点跳起来。 他加班加得猛，所以比其他刚进来的员工还多些。 今天发工资，前台小姐姐也喜上眉梢，拿申请转正表给他填。 岑叶抬头：「不是说两个月的吗？」 「提前转正了哦。恭喜。下个月就按正常工资发钱了。」小姐姐朝他眨眨眼，「写完了去前台给我。」 「好的。」 拿到钱，还提前转正，岑叶高兴不已。 他不是没有过钱，小时候每次生日父亲都送给几万零花钱给他，导致他挥金如土，拿钱不当数。出来找工作的时候，自恃学历高，提两万工资，好一阵难堪。 学历高是高，可他不是某些特殊专业，加上画画这事，很多专科生也会，完全凭实力说话，他研究生，接单晚，名气小，没有经验，居然还落后一截。 以前在上个公司发七千的时候，老闆总是打击他，说他只有学历高，没有经验，出去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只值七千，他都有些忘记自己在美国待了三年到底学了什么，好像只是大堆无用的理论知识。 可是在这里不一样，这里除了画画，他们之间还会交流，画画并不只是手的记忆，它是有理论和思考的，并不是练熟的手指挥大脑，而是大脑用逻辑和感性去控制手。 画开屏场景大图的时候，他们围在一起讨论人的视觉中心，讨论色彩的心理效应，讨论是否要大胆一些用奇巧的构图……每个人都有自己在这方面长年累月的思考和想法，令他听的时候心潮澎湃。 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一万多块钱令岑叶不仅有了是靠自己努力得到，还有自己不仅值得，甚至还远比这些钱价值高的感觉。 也是他从父亲出事后，第一次有自己的存款。 好想跟人庆祝一下，好想跟人分享，以前他是热衷于聊天的活泼性格，不是现在这样的安静随和。 有点想等越随出来，中午不去食堂吃，请他吃顿饭？ 不过他连开食堂找阿姨都是为了省时间，会不会明明很忙，没有时间，却不拒绝他？ 要不拿出一半家用给越随，不过他应该不会要吧？或者给家里添置点大型电器，先斩后奏，这样他就没办法拒绝？ 岑叶正思考着具体方案，商务部经理刘元穿过他桌前，上前迎接一伙人刚推开磨砂玻璃门的人：「欢迎欢迎。」 「客气。」 岑叶听到这个声音，如同坠入负千百摄氏度的冰窖，浑身僵住，连呼吸都有剧烈的灼烧疼痛感。 他认得出那个声音，邹胜！ 第11页 当年，他向他求爱，被他冰冷甚至带有羞辱性质地拒绝——邹胜喜好玩弄大学生，在已经被他明确拒绝后，还用各种手段向他献殷勤，他根本瞧不上他，当时是实在不耐烦，才会口出恶言。 但那也许他人生中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 他没有思考过后果就拒绝并嘲讽了一个力量比自己大得多的变态。 之后，他便陷害他的父亲，在最困难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简讯：「现在，你来求狗的时候到了。」 第11章 第一百零二次见面 邹胜没有看见他，一路随刘元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岑叶等了会儿，见他们不出来，猜测他们应该要谈很久的样子，这次的接待规格很郑重。 走到前台，把填好的转正申请表交给小姐姐，岑叶忍不住打听：「刚刚这群人是谁啊？」 前台小姐姐正整理资料，咬着颗棒棒糖诧异地抬起头：「你居然不知道？」 她拿开棒棒糖：「邹胜啊，你没听过？！我以为咱们本地人都应该听过他的。」 岑叶当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表露。 小姐姐好心解释：「他是咱们这城市首富的儿子，着名的富三代，前两天还跟那个谁谁谁，演《单身之恋》的那个，一下想不起名字了，啊，元黎好过！咱这的绯闻中心，朝三暮四、花心成性，啧啧，最奇怪的就是他居然一点都不败家，反而很会做生意，现在那个有名的「圆芳」奶茶就是他弄的，你应该听过吧。别人都觉得他是兼具了浪荡富二代和能干富二代的综合体。关键是，长得居然还不错。」 前台小姐姐一说起明星八卦头头是道，眉飞色舞。 「嗯，那他们来这干嘛呢？」 「还能干吗？注资呗。」小姐姐悄悄拉低了声音，「咱们这之所以福利这么好，是因为第一轮风头的钱特别多。现在手游限号吃紧，之前的老闆撤资了，所以我们需要再找新老闆投资。邹胜据说还蛮看好我们的，眼光不错。」她把棒棒糖塞回嘴里，继续整理资料。 「谢谢。」岑叶点点头，走回座位。 越随早就说过，他跟邹胜有生意往来。 也知道，这是公司的决策，跟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可如果邹胜投资这家公司，就相当于他在为他打工，心里面还是难免有一点点不舒服。 邹胜在里面整整谈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全程他都没有注意到岑叶就坐在最里面的美工组里。 走出来，他显得十分高兴，跟人随意谈天，说喜欢这里的装修。 他母亲据说有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统，所以他长得有点洋气，尤其是笑起来，眉梢永远扬着，有股得意劲，只有仔细端详，或者接触过，才会发现他眼底的狠戾。 岑叶以前没看出来，以为他只是个浪荡富二代，就算再有能力，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能拿自己怎么办？ 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心如麦芒，只要被他惦记上，就有一千种整你的方式。 岑叶低下头，不值得再为这种人浪费功夫。 公司总经理越随，以及商务经理刘元，加上其他人一路送邹胜出去，他眼角余光划过了下某个低下头的人，觉得熟悉，下意识往那个方向看了眼。 越随站在他面前，伸出手：「邹总，我送你。」 邹胜点头拍他的肩，亲昵如兄弟般：「客气。」 岑叶不想知道结果，谈成功没有，反正他也不可能在这家公司干到老死。 回去的路上，开到一半，越随问他：「今天邹胜来，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岑叶点头：「嗯。」 不想瞒他，而且瞒也瞒不住。 越随：「他很有可能成为我们公司的股东，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岑叶低头说：「恭喜。」 越随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们在车里并不是常常说话，却很少有这种骤然戛止的时刻，谁也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岑叶并不想生气，更不想跟越随闹矛盾，本来就跟越随没关系，他只是心情……好不起来。 或者说，无论有没有注资，只要他看到邹胜，心情就好不起来。 回到家里，两个人都去洗澡。 唯一能够沖刷掉上班那种忙碌气氛的就是洗澡。岑叶一如既往在卧室的浴室，越随在客厅那间。 水沖洗下来时，岑叶闭着眼，仰头。 觉得自己作，明明是自己没能力，还要让帮助了自己的人也跟着不开心。他也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可就是做不到。 越随一向洗澡快，岑叶出来时，他已经坐在书房办公。 岑叶知道，他为了接送自己，很多事都带回了家里做。他打开冰箱，拿出水果盆，仔细洗了盆冬枣出来，放在他书房办公桌的右上角。 越随的目光从那盆冬枣，延伸到他的手臂，再到他的干净清秀得无表情的脸。 岑叶：「吃点水果。」 越随：「嗯。」 他少有从工作中分心的时刻，目光一直注视着岑叶离去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后，才挪回电脑上。 屏幕里是律师拟定发过来的邹胜注资合同。 岑叶在凌晨两点醒过来，他睡在床右侧，旁边床头柜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灯光总是轻轻压着他的眼皮，让他睡不安稳。 越随不在，起身去望，也不在厕所里。 第12页 岑叶掀开被褥，穿好拖鞋走出来，见他独自站在客厅的半拉开的窗口处抽菸，听到动静，望了他一眼，接着便回身，把菸头按灭。 ——他之前说过，以后不会在他面前抽菸。 越随说：「我把你吵醒了吗？」 岑叶站在原地：「没有。你怎么还不睡？」 「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岑叶直觉跟自己有关。 越随盯着他，忽而嘴角一勾：「岑叶，你期望过我帮你复仇吗？」 岑叶没说话，过了会儿，摇头。 他是有过一瞬间的念头没错，人都是贪婪的生物，有人拯救自己，就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能够拯救自己。 可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懒惰和卑鄙，不能想，不能说，更不能去做，如果真的念着想着甚至提出来，他也会鄙视自己。 越随说：「岑叶，很抱歉，我无法帮你报仇。」 岑叶知道，他没期望过他帮他复仇，这是他自己的事，更不用越随自责。 越随走近：「我在想的是，我帮不了你报仇，究竟是我不愿意帮，还是我不能帮？现在我的公司不大，以能发展为主。不能对付邹胜，也对付不了他。可如果我的公司大一些，我更有能力一些……」 越随的目光随着身后窗口打进来的方块形月光而显得无比幽深，包括他整个人的气质，轮廓，声音，都有种被白霜染边的错觉。 像余光中所说的：月色和雪色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他停在他面前，强大、温柔、专注，目光有种惊心动魄的魅力，仿佛无所不能，无所可惧。 岑叶呼吸滞了秒，突然预感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越随伸手扶住他的下颌：「我想我会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是102次呢？ 上章99次，送邹胜出来时偷瞄了岑叶一次。 下班后送他见一次。 岑叶醒后再见他一次。 一共102次 第12章 第一百一十九次见面 岑叶的心情瞬间如同抓皱的纸一样被压平。 他没想过自己的心情变得如此之快。 明明越随什么都没做，他没有拒绝邹胜，也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举动，仅仅是说了这些话，然而、然而他…… 岑叶居然脸红耳热到可以在瞬间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血管里的汩汩流动声。 越随笑：「这样就感动了吗？」 岑叶略微低下头，下意识否认：「不是，没有。」 克制不住地抬起头，再望了望他。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越随，也没有想过，结婚后短短一个多月，他反而对这个男人越加钦佩和赞赏。 以前觉得他无趣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还是说，人都需要时间的力量。以前的他，自认为「强大」，觉得自己可以克服一切，如果听到现在的越随这样说，他可能还会嗤笑：我需要你什么帮助？ 现在、真的……在察觉到自己并不是自己想像中强大后，他软弱下来，也有同情下来，甚至可以原谅其他人的软弱和无能，因为大家都只是平凡人。 平凡人生老病死，大部分时间为钱发愁，偶尔受屈辱，偶尔又开心，偶尔愤怒，偶尔又冷静平和，日复一日。 因此，当有一个这样坚强的、示意能够承担一切的人站在他旁边，居然会让他油然而生被好好保护和被彻底疼爱的感觉。 岑叶甚至想抓住他的衣襟，冲上前去吻他。他忍耐住，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动情。这样会显得是因为越随说会帮他，才激动不已。 他没有动，越随却抓过他，搂在怀里好一顿吻。 吻完之后，还低下头说：「你这欲拒还迎的样子，是要撩死我吗？」 岑叶脸微有点烫，没有敢直视他。他们新婚之夜就有过肌肤之亲，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对方和自己的皮肤都炽热无比，一种名为「情↑欲」的东西遍布他们全身。 相比于之前是身体应激反应，这次他们能够感觉到，是那种火热而克制不住的感情，对于面前的人的渴望，还有想要拥抱、亲昵的爱↑欲。 岑叶轻声说：「你也在撩我。」 越随笑着凑到他耳边，暧昧地说：「我哪撩你了？」 明明都有反应了，岑叶心想。 他低着头不说话。越随也没有具体动作，他不着急，慢慢把把他攥进怀里的姿势改为拥抱。 他们年轻，工作忙完，洗澡，「做」这件事，时间长就耗费体力，往往累到不行直接睡去，鲜少有隔着衣服温存的时刻。 越随给了他一个漫长而深情的拥抱。 左手抱住他的腰，右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他什么也没说，却像照顾受伤的小动物般安慰：没事了，有我在。 岑叶嘴唇蹭到了他皱起的上臂衬衫，动了动，让自己贴得更舒服些。 全然被越随身上的气息包围，从肌肤里渗透出来的男性味道，还有淡淡的烟味，夜的冷寂，不过现在已经跟自己一样，被他烘烤得温热。 ……越随是不是从很早以前就喜欢自己？ 这个答案不能细想。 越是细想，越会把自己摆放在一个高位。 别人喜欢是别人的事，对他的好，却是货真价值的好。他要去看这些好，而不是那些喜欢。 第13页 喜欢两个字谁都能说，甚至谁都能有，岑叶大学收到的情书不止一打，即便自己现在落寞了，也有不少人喜欢他，哪怕只是喜欢颜。 但「喜欢」并不贵重，真正的贵重，是那些能够为他做出来的事，能够站在他身边的果敢。 可越随做的这些事未必是出于喜欢，他没有明说，岑叶不确定，也就不打算让自己这么快就认定这是出于喜欢。 毕竟他们仅仅交往了三个月。 今天是可爱的前台小姐姐的生日，岑叶来上班后才知道。 小姐姐从他进来后，十分热情，照顾不少，岑叶没有准备礼物，趁午休的时候，去外面买奶茶。 小姐姐很喜欢喝奶茶，上班的时候老是见她偷偷喝，公司旁边有家着名的奶茶店，很红火，即便是大中午，还有七八个人在排队。 自觉站在最后面，闲极无聊，盯盯着面前的价格牌，时不时左右闲看，偶尔又想下午的图该怎么设计。 一辆黑色跑车拐过十字路口，向他这边驶来。 岑叶眯着眼，在太阳光强烈的照射下，认清楚了车型和车牌号。他没有躲，躲是示弱，只是等待着车开过来。 邹胜把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马路边，摇下车窗：「哟，好久不见。」 岑叶没有搭腔。 前面的人走了，他上前一步。 「现在你在『梦想之路』上班吗？」他说着望了望不远处的建筑，「我就说那次见着的人是你。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还打电话问了下你前任老闆。」 原来他居然还跟他前任老闆有联繫？ 「怎么？」邹胜趴在窗口，一条长胳膊落下来，露出他的招牌痞笑，「最近过得好不好？」 有不少排队的人也跟着望过来，有两个女生认出了邹胜，兴奋得直跳。邹胜朝她们招了招手，又向岑叶：「你瘦了很多嘛，看来过得不太如意。我说过随时等你的电话。」 岑叶仍然没有理他。 上前买完奶茶，离开。 后面的车在啪啪啪催促着邹胜，邹胜笑，胳膊从窗口收回去，司机往前开，邹胜的手指头放在大腿上轻轻跳动，舔了下舌头，玩味不已。 岑叶瘦了些，面色苍白，但阻挡不住他的五官精緻，细腰长腿，臀部挺翘，而且相比于以前的肆意，现在的高冷，让人更有压服在身下的冲动。 原以为上家公司的老闆着名的刻薄寡恩，会把岑叶打击得够呛，哪知道没有？现在姿态还这么高，一副清清冷冷、高岭之花的样儿，让他更感兴趣。 要是他就此趴下，跪下来舔自己，反而觉得无趣呢。 既然这样，就不妨再陪他玩一阵。 他已经很少遇到，征服起来会有难度的人。邹胜拿出手机，兴致盎然地给越随打了个电话：「越总是吗？我是邹胜。」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个老朋友岑叶，他在你们公司？」 「是这样的，我跟他之前发生过一些事。」邹胜笑着说，「这个人的人品极差，我无法信任。投资协议其他条件我大致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些细节需要磋商，这都好说。但这个岑叶，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裁了他？」 第13章 第一百二十三次见面后 「我之后给你回复。」越随挂了电话，沉思不到一分钟，他拿起话筒，拨内线，打给商务经理：「刘元，你进我办公室一下。」 两分钟后，刘元便敲门走进来：「越总，找我什么事？」 越随望他：「如果邹胜不投资我们，你有多少把握在一个月内找到新的投资人？」 牺牲岑叶是相对容易的，大部分人都会做这个选择。所以邹胜才会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轻易地挂断电话，因为他笃定，对一个创业公司来说，相比于某个员工，几千万的融资金额才是重中之重。 更何况，岑叶还不算是核心员工。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裁掉岑叶也并不意味着就是切断跟岑叶之间的联繫，他们仍然可以保持正常的夫夫关系。 岑叶可以去别的公司工作，或者干脆就待在家里，只要邹胜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可以瞒天过海。 越随甚至有把握，只要他告诉岑叶这件事，都不用他明说，岑叶绝对会体谅他，主动离职。 可正因为这样，越随绝对不能答应邹胜。 这不是公司跟一个员工之间的衡量，而是一次可以用其他方式完成的融资，与岑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自信心的比较。 相亲时见到的岑叶，瘦弱，苍白，虽然他说话慢条斯理，显得很平静，可他脸上有种自己都不知道的脆弱、彷徨。 当时，越随就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他崩溃前抓住的最后一棵稻草，自尊让他不能向人示弱，却又真的，亟需别人的帮助。 所以他想出相亲这种方式，就等于提前典当自己。 他是痛苦的，痛苦不仅仅在于负债和自己的无力支撑，而是公司破产，父亲病危这件事，全然是由于他年少轻狂、得罪邹胜而一手造成。 明明知道坏的人不是他，可他仍然会想，如果自己当时婉转一些，成熟一些，知道轻重一些，能够处理好一些……事情的结局就可能完全不同。 人，有时候，最大的压力不是来源于他人，而是来源于自己。 越是自尊心高的人，越容易责怪自己。 第14页 我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能？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我…… 都是我…… 结婚两个月，好不容易才把他身上那种脆弱孤单的神情洗得干净了些，在宽松公司里上班的环境又让他逐渐拥有自信，怎么可以现在就前功尽弃？ 只要告诉岑叶，他嘴上不说，还会反过来宽慰他，可他心里绝对不会舒服，就算知道一切与自己无关，也会忍不住继续怀疑自己…… 这样，下次想要重建他的自信就很难了。 更何况，只要这次向邹胜退一步，当邹胜发现他们的关系时，这件事会成为他们之间关系永远的脆弱之处。 越随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可以提前被消灭的弱点存在。 身为老闆，一个最重要的素质是，绝对不能只看现在的利益，无论是公司的，还是他自己的。 所以在接到邹胜电话的时候，越随立刻考虑了以下三点： 一、从邹胜语气来听，目前还不知道他和岑叶的关系，必须保密； 二、拒绝。但暂不表露态度。拖时间，寻找新投资人； 三、邹胜对岑叶现在还很执着，必须想办法让他死心。 刘元很懵逼，公司跟邹胜基本已经谈好，连合同都发过去，就等双方法务审核完毕后签字，怎么现在突然来这一套？ 他坐在椅子上：「越总，是出了什么事？」 越随想过跟公司几个部门经理说出来，然而这件事，无论从任何人的角度来说，都会劝他放弃岑叶。 毕竟不是生死攸关，仅仅只是放弃一份工作。 而且谁说日后公司壮大，他们稀释掉邹胜的股份，岑叶不可以堂而皇之地回来呢？在商言商，如果他是部门经理，也会劝老闆不要感情用事。 可现在越随很确定岑叶的心理状态，也认为他们公司的选择并不仅仅只有一个邹胜。 他对刘元道：「刚刚邹胜向我提出一个要求，而我打算拒绝他。非常有可能他会放弃注资我们公司。因此，我希望你能够在一个月内找到新的投资人。」 「什么条件？」刘元很迷惑，「很苛刻吗？可以拿出来商讨一下？」 越随摇头：「对我个人来说，是几乎无法答应的条件。我知道现在临时让你找人很为难你，但情况如此，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虽然很想知道，邹胜提出来的条件究竟是什么？越随这么不肯答应，难道是要撤换总经理？应该也不至于吧。 但越随很明显不打算说，他一向是个很有干脆果决能力的老闆，这也是让众多下属信任他的原因，无论如何，他们还是站在一条线上，刘元起身：「我现在就去准备。」 「嗯，拜託。」 刘元关门出去，越随快速在qq上寻找到一个人的暱称，双击对话：「ivan，你之前说想做投资，有没有兴趣投资我的游戏公司……」 第14章 第一百二十六次见面后 办公室来了个新人。 是个年轻、略有些黑，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非常有亲和力的小伙子，进来的下午提了一蛇皮袋，分别给他们发里面的苹果，差点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楼下食堂派来的。 直到可爱的前台小姐姐向所有人告诉：「大家好，这是新来的行政助理艾凡。跟我的岗位差不多。不过呢我是装在公司外面当花瓶的，他呢是放在公司里面服务你们的，以后你们要办印表机啊，修电脑啊，换座位啊，都可以找他。」 艾凡立刻鞠了鞠躬：「我叫艾凡，艾是艾青的艾，凡是平凡的凡，请大家多多指教！」 抬起头时，又是一个灿烂的笑脸。 虽然有点黑，但完全遮掩不住五官的帅气，要是白些，说不定这颜值还能去选秀。这么英俊的小伙当行政？大家都有些吃惊，而且他似乎有些……该说马大哈还是马虎还是心大呢？ 不是碰掉前桌人的文件，就是不太辨认方向似的，在公司里绕圈，总是提着蛇皮袋，很是有些乡土气息。 公司的风格往往跟领导风格有关，越随果断干脆，公司名字挺文艺，装修很大气，里面的员工有精緻漂亮，也有随意休闲的，都有种都市范。 这个人的气质简直格格不入。 不过因为他总是笑，还到处送苹果，让人对他亲近不少。越随的公司大家聊天并不多，艾凡的到来就像在堆辛苦劳作的蚂蚁里投放了一只蜜蜂，接下来只能听得到嗡嗡嗡嗡嗡。 不到一个下午，整个办公室的人就了解了艾凡的身世。 简而言之，惨。 父亲烂赌，欠下了百万多的赌债，母亲被家暴多年后千辛万苦才离婚，不过还是背上了父亲的债务。 艾凡跟母亲相依为命，一边还债，一边照顾母亲。 六岁就开始打工，十六岁就已经去工地搬过砖，开过拖拉机、洗过盘子等等，还当过内衣模特，销售，首饰批发、开过公司，总之为了赚钱，什么都干，现在终于稳定下来，还清债务，带着母亲贷款买了套房。 最神奇的是，他说得时候一直都笑着，还不停塞苹果，说是自己家里种的，让人尝尝甜不甜，简直让人怀疑这是不是他编出来的段子。 趁他不在，有程式设计师a偷偷问前台小姐姐：「哎，陈青，他说的不会是假的吧？」 第15页 程式设计师b：「我说句不太好听的，他……上过大学吗？你们怎么把他招进来的？」 前台小姐姐，即陈青用眼神别程式设计师b：「你可别看人低，实际上人家可厉害了。面试的时候说，绝对没有一丝谎言。前面都打工，二十岁有钱，参加高考，就考上了，还是本科，今年刚毕业。厉害吧？」 一向沉静的程式设计师c也转过凳子:「牛逼啊。」 小姐姐抱着文件夹点头：「是啊，而且人家修电脑、修空调、修椅子、修灯，真的什么都会，word和excel用得槓槓的，还会ps呢，可比你们能干多了。你说说你们除了能打电脑，还会干啥？」 程式设计师b调戏：「还会把妹和献殷勤。今晚有时间不，吃饭去？」 陈青笑了笑，没搭理他，转身回往自己的座位。 岑叶默默听完了全程，心里也只有俩个字：牛逼。 上厕所的时候，遇见他。艾凡正低头洗手，在镜子里看见他进来，立刻笑了下，像颗茁壮成长的小太阳，有些帅萌。 岑叶也点头笑，没立即去里间，想和他说说话：「你爸妈离婚后……你到底欠了多少钱？」 艾凡用纸擦手，歪了歪头：「记不太清了，大概一百来万吧。」 岑叶吃惊：「你全还掉了吗？」 艾凡点头：「还掉了。还完债之后整个人都轻松，再也不用每天熬夜打工。」 真厉害。他以为他的债最多十几万来着。这样算起来，钱数应该和自己差不多，靠自己能还掉这么多钱，而且还能读完大学买房？岑叶望望他，还是很不可思议。 艾凡仔细望他，啧啧两声：「这家公司的人颜值可真高啊。危险，危险。」 他自顾自嘀咕着走了。 岑叶望着镜子，焦点却根本没对上，内心全是震撼：原来世界上还是有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的，距离他并不远，甚至开朗乐观充满活力，相比自己，真的是……太自惭形秽了。 一路自惭形秽到座位上。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就尝试过两次，就觉得很辛苦，背负不过来，随便找了份工作，自暴自弃，看见艾凡，就像小麻雀遇见太阳，真的连头都不好意思抬。 到晚上九点，艾凡还在那窸窸窣窣整理东西，前台小姐姐陈青好心提醒他：「新来第一天不用加班，咱没那么辛苦，可以早点走。」 艾凡摇头说：「没事，反正也做习惯了。」 陈青目光里有点欣赏，拉了把椅子坐下跟他聊天，撑下巴：「哎，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公司的？」 艾凡认真地把桌上型电脑收拾好，端进去：「早就知道了。一直想来，我来这是想追人的。」 陈青脸有点红扑扑，亮晶晶看他：「谁呀？」 艾凡走到设备门口时，转了下头，回答：「你们boss。」 陈青：「……」 岑叶：「……」 第15章 第一百二十七次见面 艾凡想了想回答：「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我们boss？」 你们boss和我们boss都一样，反正只有一个boss。 陈青有些不可思议，大概诧异于艾凡也是同，毕竟他的气质不像岑叶这么明显，岑叶精緻漂亮，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你跟老大认识？」 「嗯。要是没有他，我才没有今天呢。」艾凡继续说，「我跟他算哪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救命之恩，宛若重生？」 陈青：「……」 起身。 自从同性恋合法以来，每看见个好点的男的，全是gay，全中国直男都他妈死哪去了？ps.办公室那些半个月不洗头的邋遢男不算。 陈青转身：「你们先聊，我回家哭一会儿。」 艾凡：「？？？」 他盯着陈青的背影，好端端哭什么，难道是想起什么伤心事？年纪轻轻的，挺多愁善感。 注意到有道目光始终在望着自己，艾凡下意思把视线转过去，正好跟岑叶对上，他示意：「嗯？」 岑叶见他看回来，才反应过来，立刻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整理几张纸。 艾凡抱着电脑进去，过不久出来，走到岑叶的面前，双手趴在遮挡板上，低声说：「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攻哦。」 这下轮到岑叶莫名其妙了，什么意思？ 艾凡说完就离开，岑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艾凡该不会认为自己望着他，是对他有意思吧？所以才特地提醒他？ 岑叶风中凌乱。 其实他最在意的是艾凡说的话。 艾凡跟越随青梅竹马，而且越随救过他，难道越随是有救身负重债的人的偏好吗？ 无论以前恋爱时，还是现在结婚后，越随都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人。当然，也许是因为他跟越随交流时间不多。 说起来，越随甚至都没有带他去见过家长，两个人直接偷偷住在一起。 思维到这里，就好像西瓜籽破土而出，慢慢弯曲着生长起来。越随为什么从来没有带他见过家长呢？毕竟两个人也算是结婚了…… 晚上九点半，越随仍旧发微信让他在停车场等他。 岑叶独自背着包站在楼梯拐角里，还在想着这件事。 越随不带他见家长是在考虑后路吗？譬如他们相处不来，离婚收场，或者，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带他见家长……甚至可能连说都没说过。 第16页 岑叶停住思绪。 是这样的，人要是给了多一点甜头就会想要更多，要是最开始不给，反而死心塌地没事。 本来他跟越随就不算正常的夫妻关系，他却以正常夫妻关系去要求他，这样太不好。 深呼吸，克制贪婪与自大。 他不一定是越随喜欢的人，越随这个人有可能只是有救治欲。 楼梯应声灯亮，有下来的脚步声，应该不是越随。越随一般坐电梯下来，而且脚步声不会这么欢脱，果然从转角浮现出来的人脸是艾凡。 他看见岑叶独自站在安全过道门边上，还吓了跳：「这么晚你怎么不回去？」 「想事情。」 「一个人站在这里想事情？」艾凡不可思议。 岑叶略过这个话题：「你呢？」 艾凡：「我来堵boss，我刚看到他坐电梯下来了。」 岑叶：「……」 奇怪的感觉，在他面前那样肆意追求越随那种奇怪的感觉，岑叶的心紧了下，很快又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哦。」 「你好像不太开心。」 「工作上的事有点烦。」 艾凡拍拍他的肩：「嘛，总会遇到点不顺心的事，别介意别介意。」 他居然被艾凡带着一路宽慰着走出去，这个人还真的是有种自来熟的魔力，让人厌恶不起来。 叮咚，电梯降到负一层。 电梯门开，越随正好迎面看见他们两个走在一起，颇有些意外。 他走出来。 艾凡道：「越随，太晚了，我来蹭车啦。」 越随目光望向不远处一声不吭的岑叶，接着才对上艾凡，点头道：「好。我把你们一起送回去。」 艾凡笑：「那更好。」 他们之间的语气是真的很熟悉，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如果是以前的岑叶，自尊心绝对会让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十头牛也拉不住的那种。 可现在如果他表示自己不愿意，越随反而会多加注意到他。岑叶不想表露出来，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他说不清，面对艾凡，他居然有种正宫对小三的不爽感。可并不按正常路数来的婚姻，又让他无法表现出理直气壮。 到底谁是正宫，谁是小三呢？ 越随真的喜欢他吗？又或者说这段婚姻会存在很久吗？ 不对等婚姻，最大的折磨原来是归属感与安全感。拿出结婚证，别人一定会说越随是他的，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越随不是他的。 相反，仅仅他，是属于越随的。 越随还有选择的权利，而他没有。 第16章 第一百四十次见面后 绕了圈先送艾凡，再掉头回家。 岑叶侧头徐徐望着马路边的灯光和车流，稍微挪动了身子，就听越随说：「艾凡是我一个朋友，很早就认识。」 「嗯。」从他们熟悉的语气和毫不在意的举止就能看出来，刚刚在车上也是只有他们两个聊天，「看得出来。」 「这次我是专门把他招进公司的，你介意吗？」 岑叶才知道，忍不住有点不舒服，嘴上却回答：「还好。」 越随在后视镜里瞥他，微笑：「你好像不太开心。」 刚刚在车上，艾凡坐在副驾驶位，老拉着越随聊天，岑叶坐在后座，就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岑叶内心嘆了口气，怎么今天谁都看出来他不太开心，难道他这么不会伪装吗？他的确有点不开心，可是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 人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既找人帮自己解决了债务，还要求人家对自己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怎么做是越随的自由，就算越随想在公司养十个人，他也管不着。 「还好。」岑叶背靠在座位上，认真说，「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他性格挺好的，我蛮喜欢他。」 越随握着方向盘，手指轻轻敲击，过了一分钟才说，「我还以为你在吃醋。」 「不会。」岑叶望着前方，「没到吃醋的地步。」 越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车流凶猛，月色与路灯在前，一路上都很安静。 回到家，如往常，各自洗澡，越随进书房工作，难得的是，岑叶也把公司的笔记本电脑带过来，独自坐在卧室里加班。 他真的是被激励了，且不说越随是不是有救治癖或者圣母欲，但至少艾凡的确很厉害，小小年纪自力更生，带着母亲还债买房读书，每项单拎出来都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他却全部做到，脸上没有一丝埋怨。 这让人怎么能不喜欢他？ 岑叶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觉得自己太羞愧，他居然到沦落到出卖身体去还债的地步，仔细想想，和越随结婚，不就相当于越随买断了他的身体和未来的时间吗？ 只要越随不虐待他，不打他，难道就是理想中的关系吗？ 越随有可能喜欢他，会一辈子对他好。 也有可能厌倦他，转而喜欢上别人。 问题不在于越随会不会喜欢他，而在于他将未来的时间和身体全部卖给了一个人，从此没了发脾气、离开，甚至说不的权利，仅仅只是为了一百多万。 一百多万。 岑叶现在才发觉自己昏了头，彻底地昏了头。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才会选择这步棋？ 第17页 他应该可以靠自己完成的啊，他应该可以做到的啊，只要他再努力点，再有自信点，是可以克服的。 以前那个自尊自信，喜欢势均力敌的爱情的自己，去哪了？ 岑叶观察了艾凡整整一周，他现在要立刻迷途知返，亡羊补牢。 事情已经无法更改，他也并不是埋怨或者不喜欢越随，只是他必须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无论他们未来是当情人，朋友，还是夫夫，平等是他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所以他一定要把钱加上利息还给越随，不能欠。 别人占了越随这么大便宜，反正也没婚前协议书，离婚走人，或者逃跑，甚至更恶毒点，找人证明越随出轨，分走一半财产，都有可能。 岑叶不会，跟越随上↑床这件事他都可以忽略不计，他要把本金和起码比银行贷款还要高的贷款给越随，才能真正做到无愧于心，才能彻底平起平坐。 所以，第一要务是把钱给赚回来。 他仔细观察艾凡，想知道，除了像越随这样创办企业，他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赚到钱？ 不过现在的艾凡没有了负债压力，正常上班，就跟其他人差不多。除了每天都心情很好的样子，干什么都乐呵呵地哼歌。 岑叶在咖啡间碰到他在橱柜里，摆放新买的一次性纸杯，忍不住打听：「艾凡，你以前是做什么赚到一百多万的啊？」 「哎呀，我就是——」艾凡突然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侧头看了眼岑叶，含糊道，「——就是随便打打工之类的。」 他的眼神闪烁，很明显不愿意多说。 岑叶也明白，本来就触及别人隐私，而且真正能赚钱的秘方，人家为什么要轻易告诉你。 他「嗯」了声，继续加开水，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艾凡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抱歉啊，越随让我不要跟别人乱说。」 其实连这句话都不用告诉自己，岑叶回答：「我知道。是我唐突，不应该问你。」 「没事没事。」艾凡摆手，「其实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不太想招惹麻烦。」 岑叶当然懂，他肯这样解释就足以证明他是个非常真诚的人，微笑道：「总之，谢谢你。」 艾凡立刻乐了，好像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回答他，眼神像只小动物亮晶晶。 岑叶端着咖啡走出去，下意识望了望不远处的总经理办公室，略微阖下眼：……不过越随居然还这样特意叮嘱他，看来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证明，越随成功了，小叶子真的开始有自信。 第17章 第一百五十六次见面 回到工位，这些都不是要先考虑的事情。 感情要等到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和分量才去确认，决不能够在脆弱的时候把爱情当作救命稻草。 如果越随和他谈了七八年，是足够互相了解又互相信任的状态，也许他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钱和好意，现在不能。 岑叶理智分析了下自己的性格：比较守规矩，话不多，偏向冷静，有点容易受打击。像他这样的人不太适合去做销售或者生意倒卖，之前穷极了去做过一阵，实在很痛苦。 他还是倾向于依靠专业性赚钱。 目前自己最有商业价值的技能就是画画，这段时间，他在主美的调↑教下，有些进步。 岑叶打算利用先去了解现在的流行风格和大众喜好，多看图，多发图，把工作中学到的东西运用到私稿上，把从流行里学到的东西再反馈回工作中来，把自己微博帐号运营起来。 岑叶记录下目前热门的一些图片网站，准备待会儿午休的时候仔细看一看。 预计维持在每周2张摸鱼图的速度，在网上积累人气。 另外再去接一些商业稿赚外快，他现在没名气没粉丝，钱少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练习速度，以及了解市场。 正常工作肯定也不能懈怠，现在转正和加班，一个月也有一万四千多，这是越随给他的机会，他不能浪费机会，也绝对不能丢他的脸，上班时间不可以摸鱼，会被人嫌弃的。 这样满打满算时间非常紧张，还款也得好几年，岑叶却并不觉得负累，反而有种踏实感。 他是那种必须不欠对方，才能好好相处的人。 越随逐渐发现他跟岑叶见面的时间在减少。 往往可以看到岑叶坐在食堂吃饭，他吃东西慢条斯理，还喜欢喝食堂特制的酸奶，很喜欢自己悠悠地坐在那里喝。 现在在食堂总是找不到他人。 就算看到，他基本五分钟也就解决一顿饭，导致越随想找机会装作无意坐到他对面一起吃饭都来不及。 中午的时候，他总是在埋头画画。现在下班，倒比他还晚。以前九点半，两个人基本就回去了，谁知道岑叶现在干脆直接加班到十点。 回去后洗完澡，还抱着电脑继续看图，或者画画。往往要到十一点半，或者十二点才睡觉。 周末的时候，基本也是完全坐在桌前不挪窝，他偶尔路过时，看见岑叶在q↑q上跟人讨论商稿价格。 越随创办公司以「信任」和「自由」为主。 每一位员工，他都要自己亲自面过，才能招进来。 宁招精，不招多。 他尊重自己的员工，相信他们有足够的自制力和自尊心，给足够的自由度，不担心他们会利用公司的制度偷懒耍滑。 第18页 公司也并不命令禁止员工在外接兼职，只要不影响到本职工作就好。 虽然不知道岑叶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什么导致他如此拼，可岑叶想努力也好，想清闲也好，越随都支持他。 不仅因为他是他亲自招进来的员工，也是夫夫，越随信任岑叶，无论岑叶是接兼职，还是业余时间清闲点，他对于正式工作都不会偷懒。 他一直都是个极其有责任感，耐心，很有才华的人。 别人都说：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越随却是反的：始于才华，陷于颜值，忠于性格。 不过这样有个好处是，早上送岑叶上班时，他常常闭着眼，搂着抱枕休息，让越随可以尽情在后视镜里瞥他的睡颜。 真可爱。 岑叶这么拼，越随也不能落后，距离上次接到邹胜的电话已经过了三周。邹胜不催大概是有足够的自信心越随一定会答应，甚至还会认为他已经在办理裁员手续。 但越随决定给他一个答覆。 他不是个喜欢浪费别人时间的人，如果公司足够强，越随当场就会拒绝邹胜。 目前刘元已经接触到两家风投公司，都对这个项目有兴趣。虽然还未完全板上钉钉，可等板上钉钉后，再去通知邹胜，未免过于小人。 越随习惯给别人和自己都留点后路。 如果邹胜能够同意不再对付岑叶，他们还可以是商业伙伴。然而越随估计，邹胜不会那么简单，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果然，他在听完越随的答覆后，显得极为不可思议：「你再说一遍？五千万风投和岑叶，你选岑叶？」 「是的。谢谢你的提醒。我这边已经考虑得非常清楚了。」 「具体原因是什么？」 「我不会因为一笔风投，就开除一个我长期看好的员工。另外，我个人与岑叶也有私交。」 「我明白了，给了我三个星期才答覆，看来你们那边已经有退路了吧？」 越随沉默，算是默认。 「很好。」邹胜的语气已经有些阴阳怪调起来，「希望你不要后悔。」 第18章 第一百六十三次见面 岑叶从茶水间接了杯水，便听到有人八卦，说邹胜停止投资。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最开始他还觉得只是传言，现在却仿佛已经板上钉钉。 邹胜家里财大气粗，只要看好的项目一般来说都很大手笔，所以刚开始邹胜来公司参观的时候，其他同事们都很激动，总觉得终于抱上了土豪的大腿，未来前景光明。 现在的传言让人有点心惶惶，对于创业公司来说，资金毋庸置疑非常重要。 好的公司没有资金注入破产的也不是少数，创业这件事并不如外人想像得那么美好，岑叶有自己父亲创业，还有接管公司的经验，当然知道，压力并不是普通的大。 一旦外面的钱要不回来，公司现金流不够，银行无法贷款，员工又等着要工资，那种焦虑简直能把人逼疯。 相比于自己跟邹胜那点恩怨，他更担心越随。 不过从越随脸上，尤其是在公司里，很难看出他的情绪来。上午，他召集部门经理开会，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下午，接待了两组来公司商谈的人，到了傍晚还有一波，到了晚上九点，甚至都忘记给岑叶发微信让他在楼下等。 到了十点，越随才像是想起来，给他发了个微信：「我先去楼下，你过几分钟后下来。」 岑叶回覆：「好。」 他们总是这样轮番换着前后脚出去，幸好公司里面男性比较多，大家也各做各的事，很少关注别人。 岑叶下楼时，越随已经在车里等他。 绕过车前窗时，见到越随还在低头看手机，眉头微微蹙起。 打开门，上车。 越随放下手机，调转车头，驶出地下停车场。 结婚后，岑叶的心态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问不说不多嘴，现在却有点儿忍不住，驶出一段距离后问：「我听说邹胜停止投资我们公司，是真的吗？」 照理说，这不是员工向老闆问的问题，岑叶却想，哪怕只是朋友，于情于理他也该问一句。 「是真的。」越随回答。 「为什么？」 「细节没谈拢。」越随拐弯，开上主道。 岑叶握紧手中的公文包：「我还听说是我们拒绝了邹胜？」 越随笑起来：「原来公司的人这么八卦？我以为你这么埋头做事，不顾周围，消息不会传到你那里才对。」 什么叫埋头做事，不顾周围？他跟同事之间关系相处挺好的，岑叶转念，问出自己最想问的话：「这件事，跟我有关吗？」 安静的车厢内，岑叶侧着头，凝视着越随。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岑叶没说话，最开始他以为是邹胜拒绝投资公司，后来才听明白是，越随拒绝邹胜。 虽然觉得越随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可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无关。」越随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会轻易因为任何人耽误公司的发展。」 「那就好。」岑叶彻底松了口气，又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找到其他风投人了吗？」 越随莞尔：「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吗？」 岑叶知道他只是揶揄：「我是担心公司，毕竟我很喜欢这家公司，不希望它有什么事。」 第19页 「嗯。」越随明白，「放心，我会处理。」 既然他这样说，岑叶也不好说什么，本质是他还是相信他的。 坐正，想了想，又转头再次看他。 从越随的脸上看不出焦虑或者担忧的神色，越跟他深入接触，越觉得他是个隐忍的人，不喜欢把情绪表露在外，开心也好，愤怒也好，甚至喜欢也好，憎恶也好。 他很少说，很少流露，只会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因而别人其实是容易误解他的，误解他冷漠、无情，以及自大。 拒接邹胜这件事，其实在今天上午的部门经理会上引起了风波。 除了刘元是提前知道，其他几个经理都是在事情已经发生后才知道，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越随要出于个人理由拒绝邹胜，却又不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 这只会让他们产生一种不信任感。 越随了解他们的心情，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说真正的理由。 且不说消息会不会传到岑叶那里去，只要说出来，必然会引起他感情用事的反弹，外人很难理解他的想法。 他拒绝邹胜，也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岑叶。 如果邹胜是个岑叶只是骂他是条狗，就引起如此强烈报复心的人，那么跟他合作，从长远来看，也未必是好事。 「很抱歉，这件事是我的独断专行，给各位造成了麻烦，我也在想办法解决。目前刘元已经在联繫新的风投人。」越随坐在会议桌最前方说道。 「越总，现在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我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邹胜？你明白吗？」运营部经理何曾把手搭在椅子上，已经觉得自己说累了。 「我明白。」越随郑重看向他。 「以前关于公司的重大决策，你都会提前徵询我们的意见。我不理解这件事要藏着掖着的原因。风投并不入股，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决策，更无法改变我们现在的管理层。」 研发组经理黄猿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他们猜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邹胜想要控制公司的人员，或者取代越随的位置，越随才会这么坚决反对。 但这件事完全可以说出来，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让越随留下，这是他一手创办的公司。 刘元脸色不太好起来：「那个……越总……」 越随示意他说。 刘元皱起眉头，盯住手机：「就在刚刚，十点，昨天国内最大的游戏厂商『跃动』微博放了出一款新手游的预告，也是二次元，跟我们的游戏机制有点类似，目前正在限量招募一测玩家。」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来看。 越随问：「秘密研发？」 刘元：「我猜是。很突然，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大家的神情都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这个战争手游，不说是独一无二，但目前市面上玩法类似的手游几乎没有，但如果资金和实力具备的游戏大厂做出款类似的游戏的话，甚至已经做到一测，很可能会被他们抢走所有市场。 刘元说：「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绿映资本和江河资本，非常可能不会投我们。」 第19章 第二百四十三次见面后 时间节点就是这么巧。 如果三个多星期前跟邹胜签约，投资很可能已经完成。 如果这个消息晚个一两月出来，很可能，他们也已经找到新的投资。偏偏就卡在这里。 会议结束后，他们立刻下载这款名为《终端使命》的网游，申请内测号。 风险投资还只是后续要解决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如果这款手游机制和他们太过类似，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流游戏厂商和创业公司的研发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哪怕游戏质量差不多，后续的宣发也会拉开差距。 而同类型手游是有先发优势的，已经被《终端使命》吸引的玩家为什么还要去玩一款差不多的游戏，他们宁可去寻找其他游戏。 正式一测还要在后天，这期间，越随他们只能尽力了解《终端使命》的资料，做出预估。 邹胜那边已经崩了，新的投资机构还在评估他们中，一线游戏大厂转眼就发了个类似手游预告，不仅外人，连内部人员都有点担心公司的前途。 这期间最坐不住的就是黄猿，他认为所有错误都在于越随，随意地拒绝了邹胜，才导致他们目前如此被动。 在经理会议两天后，他申请离职。 越随专门把他招进去，挽留他。这个时候离职，会影响公司的研发进度，也会让人心更加不安。 黄猿的态度很坚定。 要走的人留不住，越是留，他越愤怒，认为你在耽误他的前途，或者拖他下水。 越随也是个果决的人，对方意志已决，就算升职加薪也难以挽留，便尊重对方的想法，批了离职手续。 接着就有另外三个程式设计师陆续提离职。 人事经理，也就是那个气质特别好的大姐姐兰英，注意到他们四个人全部在离职后一个星期入职某家新公司，推测出来，他们很可能是被这家新公司统一挖走的。 从网上查到这家新公司是几个刚毕业大学生创办的，研发过一款小程序游戏，火过一阵。目前在研发新手游，就在前两天，公司的管理层有了变动，邹胜赫然成了最大股东。 很显然，邹胜不再投资手游，而是直接收购小的手游公司，自己做。最可怕的，邹胜的行事一向猛烈大胆，十分高调地高薪挖人，导致好几家小游戏公司团队核心成员出走。 第20页 而重点被挖的对象之一，就是越随的「梦想之路」。 基本上，公司的几个部门经理全都被找过，而且开出的价格着实不低。 要是以前，信任越随的能力，他们可能还有奔头。现在越随拒绝邹胜没有徵询过他们，外面又有大厂商围剿，不少人就动摇。 与其在小公司开发一款有可能推出就直接销声匿迹的手游，不如直接去有钱的公司做事，虽然也未必成功，但起码钱多。 不是冲着钱，或者觉得有成功的希望，谁又愿意这么加班加点地工作呢。 大多数人一方面还是有点情分，舍不下，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走太过分，另一方面也是处于观望状态。 邹胜挖的人太多，急功近利，要把一款起码要做三年的手游，压缩成一年。所以干脆让他们分成小组各自做进度。 这些从外面挖来的小团队都带着前公司烙印，有的做塔防，有的做pvp，有的做养成，有的做rpg，互相风格行事都不一样，理念也不同意，各自为政，一片混乱。 这样的公司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掌控大局的人，磨合半年以上才能高效运行起来。很多人听到里面乱七八糟的情况，很快就打消了念头。 越随倒是稳如泰山，有竞争对手是迟早的事，而且公司管理层变动也是每个创业公司必须经历的坎。 如果连这些都挺不过去，怎么还能叫创业？ 在事态平静一个月后，该走的也已经离开，想留下的也留下来，越随才召集了一次部门经理会议。 上午十点，准时开会。 当这些部门经理推开会议室大门，见艾凡坐在越随旁边，见他们过来，立刻起身朝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他们都有点奇怪，行政助理出现在这不违和，但这么大大方方坐在总经理旁边真的好吗？ 越随等他们入座后才说：「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艾凡，ivan，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行政助理。」 部门经理们：「……」 还能这么兼的？ 艾凡笑眯眯地点头：「嗯嗯。」 越随说：「艾凡刚投资了我们公司六千万，占30%股份。」 艾凡坐下来：「各位经理们请放心，我只负责出钱和收钱，还有开会，不管事的。」 部门经理们：「……」 第20章 第二百四十四次见面 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艾凡是两个多月前就来了，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越随就已经做好准备。 拒绝邹胜，邹胜改变条件，则继续合作； ↓ 邹胜不改变条件，合作终止，寻找其他投资方； ↓ 没有找到合适投资方，艾凡投资。 艾凡这个人也很神奇，来了两个多月，一点口风都没漏，而且根本就不像有钱的样子！ 仔细想想，艾凡这两个多月，或许就是在考察公司的情况，身为行政，公司的各个方面都能接触到。 简而言之，越随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明面上，一手暗地里。 真不知道说他心思深沉好，还是过于腹黑也好，竟是只字未提，让他们干着急。但由此，他们反而庆幸。 公司有资金注入，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问题。 越随厉害，可老闆要是没过人之处，反而镇不住人，越厉害，他们越会觉得跟对人了。 越随说完艾凡入股的事，开始说正事。资金对他来说，不算大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他们所研发的游戏的核心玩法。 要是跟大厂商一模一样，且没有别人做的好，不如趁现在倒闭。 越随逡巡：「相信你们都已经申请到号试玩了，想法是什么？」 部门经理们互相看了几眼。 最终由运营部部长何曾率先开口：「我觉得只是文字上写得像，玩法一点都不类似。不是我想吹，我觉得我们比他们的好玩许多。」 主美程序双手搁在桌面上：「我玩了会儿就没有兴趣。新手章太长，设定太多，我都没看太懂，画风很混乱。」 商务部刘元直接说：「不好玩。」 越随：「我跟你们的想法类似。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一测玩家普遍的反应都不太好，但很多游戏都是在二测、三测中有大的改善，这点我们不能忽视。」 其他人都认同。 越随：「目前，我打算加快我们游戏的进度，尽量抢在他们之前上市，时间定在今年7月30日。有意见吗？」 那就是三个月后，《梦想之路》这款游戏已经做到二测，抢在他们之前倒是不难，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熘熘。 新研发经理苏国：「可以。」 事情宣布完，越随开始逐个商讨其他议题，全程艾凡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听，并不插嘴，也不发言。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经理们离开，只剩下艾凡和越随两个人，越随收拾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第一次参加部门会议，感觉怎么样？」 艾凡整齐座椅：「挺好的，言简意赅，不说废话。」 「《终端使命》的游戏你玩了吗？」 「玩了。是真的不好玩。」艾凡嘆了口气说，「我还熬夜抢号，激动了老半天，结果大失所望。」 「只要他们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游戏的缺陷在哪，我们就有机会先抢占市场。」 第21页 艾凡发出阴恻恻的笑：「嘿嘿。」 「一起去吃饭。」 「好。」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办公室进入午休时间。前台小姐姐带了午饭等微波炉加热，无聊得站在岑叶旁边跟他聊天。 见他每天都在画画画的，小姐姐忍不住问：「你不累吗？」 岑叶低着头，笔不离开数位板：「还好。」 小姐姐抬起头，就看见越随和艾凡两个人从会议室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去吃饭。她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可思议：「卧槽，艾凡不会真把boss追到手了吧？」 岑叶听到这句话略略抬起头来，隔着透明玻璃挡板望向他们。 目送他们离开后，他没吭声，低下头又继续画画。 叮咚一声，微波炉转完，前台小姐姐回头去拿饭盒，迎面撞见刘元过来，她好奇地八卦道：「哎，刘部长，今天艾凡怎么跟你们一起去开会？有什么事吗？」 望着她blingbling的大眼睛，刘元语重心长道：「不要那么八卦。还有，以后对艾凡好点，对你有好处。」 「卧槽卧槽卧槽。」刘元走后，前台小姐姐整个人都不好，捧着饭盒梦游一般地回到座位，「我听到了什么？艾凡不会真的要成为我们的老闆娘吧？」 电脑右下角的时钟显示十二点四十，食堂一点就结束供餐。 岑叶放下手中的笔，下楼去吃饭。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回来午休，岑叶独自站在门前等电梯，开门，走进去，关门，电梯的红色指示灯一层一层往下。 岑叶把额头贴在电梯壁上：有点儿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篇文的数据挺冷的，平常更新也不会涨收藏。 可能是风格不对， 之前都偏向于欢脱文，现在是纯感情流，比较适合一次性看完吧 第21章 第二百四十七次见面 越随要求部门经理对于艾凡的身份保密。 其实艾凡真的对投资和开公司一无所知，投钱主要是因为自己喜欢打游戏，对这个游戏挺感兴趣，越随又帮过他，开了这个口，他就不会拒绝。 他最大的梦想，是在越随的「梦想之路」公司，当一个兢兢业业的小行政助理，拿着份还不错的薪水，每天聊聊天、混吃、等休息，顺便和boss来段禁忌之恋。 不过公司里的人对他却逐渐异样起来。纸包不住火，大部分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却从经理对他的态度上看出端倪，甚至还有小道消息传言，他征服了越随，很快就要成为这家公司的老闆娘。 艾凡对此表示十分——暗爽。 嘿嘿嘿，老闆娘，可真是个好名字，相比于副总经理，他更喜欢老闆娘这个称呼。 所谓开公司，就应该要夫唱妇随。要夫妻店，才能开得红红火火，顺顺利利。艾凡认真想，在办公室坐着坐着不耐烦，起身：老闆娘去巡查了！ 午休时间到了，艾凡大大方方在全公司的注视下推开门：「老闆，你在干什么？」 越随专注敲字，没有搭理他。 身后有不少眼睛偷偷瞥过来，艾凡觉得自己还是有点高调，立马找补了句：「兰姐让我来问你新员工入职的事。」遂关上门。 穿过办公室，并确认根本没让他去问的兰姐：== 艾凡悄悄走过去，以为越随在干什么重要的事，却见到他电脑界面是微博：「身为老闆，你居然上班时间偷偷刷微博？！」 越随还是没搭理他，在微博底下评论。 12:13一叶扁舟：【今天的图，昨天就画好了，才想起来发。（图片）】 12:15永远的粉丝：【很好看。】 12:16一叶扁舟：【谢谢。】 12:18永远的粉丝：【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笔心）】 艾凡脑袋搁在桌面上，双手搭在桌子边缘，看看显示屏，看看越随，再看看显示屏，再看看越随。 擦了擦自己眼睛，是这个越随没错。 「你是被魂穿了，还是电击了？要是有人挟持你，你就对我眨眨眼。」 越随这才关闭网页看向他：「什么事？」 「我来找你吃饭。」艾凡下意识回答，起身，「这个一叶扁舟是谁？你居然是他的迷弟，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越随没有回答他，转身看资料：「今天不跟你一起吃。」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投完钱。」 「……」 艾凡眨巴眨巴眼，「哇」的一声叫出来：「你他妈，你这个没良心的，老子真是看错了人！」 越随无动于衷地翻资料，眼皮都不抬一下：「这个月转正给你涨工资。」 艾凡立刻收声：「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先出去吃饭了。」 越随：「嗯。」 艾凡走出两步，等等，忽然回头质问他：「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吗？！」 前台小姐姐又捧着饭盒飘过来八卦，她好像尤其站在岑叶的工位旁边，边吃东西边跟他聊天。 今天她的饭菜是藕片炖肉。 岑叶其实很少接她的话，最多就是「嗯」或者点头，因此反而是个非常好的听众。至少比公司里的其他直男好多了，跟他们说话，可爱的前台小姐姐能被活活气死。 「boss和艾凡好像吵架了。我听到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老闆该不会花心了吧？」 第22页 岑叶不打算再关心这个话题，盯着「永远的粉丝」，确认他没有再回复后，关了网页。 最近一个月他发图很频繁，微博渐渐有了些粉，最长情的莫过于这个「永远的粉丝」，好像特别喜欢他的画风，每张图都会转发评论。 有真爱粉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感觉到自己的作品被人喜欢，心里头都沉甸甸的。 小姐姐见岑叶起身：「你要去吃饭啦？」 岑叶点点头：「嗯。」 他刚从工位上起来，越随仿佛掐好时间，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出来。 两个人一路走到电梯门旁边，越随按了向下箭头，望着前方：「待会儿找个前面有空位的地方坐，我会假装找不到位置跟你坐在一起。」 岑叶没吭声，算是默认。 艾凡也走出来，站在前台小姐姐身后，看着他们两个进电梯的背影：「你觉不觉得咱们boss有点阴险？」 前台小姐姐望着前方：「早觉得了。」 她回头才发现是艾凡，自觉失言，盖上饭盒幽魂一般地飘走。 艾凡觉得自己真的要提起警惕了，他非常可能被越随卖了还帮他数钱，就在这时，公司门口出现一个人，敲了敲玻璃门道：「有人吗？」 迅雷不及掩耳，艾凡蹲下去，躲在岑叶桌子底下。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的cp来了。 越随 x 岑叶 是 冷静的老虎 x 敏感的绵羊【羊入虎口组】 邹朗 x 艾凡 是 狡诈的狼x 炸毛的猫【狼猫大战组】 第22章 第二百四十七次见面后 天杀的，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邹朗继续敲玻璃门：「hello，有人在吗？」 见没人应声，他直接走进来：「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爱独自留在办公室里呢？」 小可爱？在厕所洗饭盒的前台小姐姐陈青敏锐地捕抓到了关键词。很好，火眼金睛，还没见到她就已经发现了她的本质——一只活泼的小可爱。 她迅速整理了下头发，走出来：「有什么事吗？」 面前的人，高高瘦瘦，皮肤白皙，五官明朗，居然是个大帅哥。 邹朗：「我是来面试的。」 「面试。」陈青立刻从身后掏出小本本，身为可爱的前台，她负责一切来访以及打电话面试事宜，所有来宾名单以及重要事项都会记在自己的本子上，随身携带。 也因此，她上班偷吃棒棒糖，也没人开除她。 「我这里没有你的名字。」陈青说，虽然是个大帅哥，她还是提起了警惕，「是谁约的你？」 「苏国。他是我大学的学长，他直接让我来的。」 苏国，就是替代黄猿来的新任研发经理，据说是boss亲自邀请来的，履历很牛逼，参与研发了很多国外爆火产品。 「那请你稍等一下，我们正在午休时间。他跟你约的几点？」 「一点。」 现在才十二点半，也来得太早了吧。 陈青心想，说：「他们现在出去吃饭了，得过一会儿才回来，你跟我进会议室等着吧。」 邹朗：「我能就在这里等吗？」 躲在岑叶桌子底下的艾凡疯狂摇头：不行！ 陈青：「最好不要。我们这里是办公区。」 艾凡握拳：陈青，好样的！ 邹朗：「我知道。但我这个人有点幽闭恐惧症，你知道，就是不能在密室里待很久，否则就会心跳加快，呼吸困难，我发誓我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漂亮的小姐姐，好吗？」 艾凡在桌子底下暗暗气愤：神他妈幽闭恐惧症，谎话张口就来，不要相信他！ 这个人，有点会说话。陈青犹豫，毕竟是陌生人，让他留在办公室，怕他偷资料，不过他都这样说，再把他单独放在会议室，也有点于心不忍。 陈青拖了把椅子，让他坐在办公室中间无人的地方，自己也拿了把椅子过来：「我陪你在这里待着。」 说是陪，其实是怕他拿东西，自己看着。 邹朗表示理解，笑得灿若桃花，坐下：「真是太好了。果然漂亮的人，心地都很善良。」 陈青满意地点头：真是会说话，不进公司可惜了。 原本想随便扯点什么话题聊，不然尴尬，却见岑叶桌子底下有个人探出脑袋，疯狂对她挤眉弄眼。 艾凡，躲在桌子底下干什么？ 挑眉，眨眼，做嘴型，可陈青愣是什么都没看懂。 邹朗像是注意到，视线往那边瞥过去。 陈青内心大叫一声：不好！ 要是这个面试的人发现有个男人躲在办公桌底下，还跟自己「眉来眼去」，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午休时间跟人偷情哦？！ 要是再八卦地跟办公室里的人提起……天吶，她史上最可爱前台陈青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陈青立刻把椅子挪到岑叶座位旁边，阻挡住艾凡爬出来的路径，同时装作东西不小心掉下去，蹲下去拣。 桌子底下，陈青竖起指头，用严厉眼神对着艾凡：不许动，不许破坏我的一世英明！ 艾凡疯狂摇头：我是让你给我打掩护逃走，你怎么反而过来堵我的路？ 陈青仍旧没看懂，以为他想反抗，示意：不可以。 艾凡(╯‵□′)╯︵：放我出去吃饭！！！ 两个用眼神隔空聊天，鸡对鸭讲，办公室有人咳嗽一声，陈青连忙起身，坐回椅子上：「笔掉了，有点难找。」 第23页 邹朗笑眯眯地点头，忽而问：「小姐姐，公司里有个叫艾凡的人吗？」 艾凡一愣，立刻察觉大事不好，拉陈青的衣服：不要告诉他，不要说有！ 陈青压根没接受到：「有是有。你跟他认识？」 艾凡捧着脑袋：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邹朗眉毛放低，有点温柔起来：「我们是青梅竹马。要是他在就太好，我可以每天都找他一起玩。」 艾凡深陷悲痛，无法自拔，表示：玩个鬼啊！ 青梅竹马？艾凡怎么这么多青梅竹马，陈青纳闷：「那你也跟我们boss认识？」 「越随？」 直呼boss大名，看来又是熟人。 邹朗的语气却不像提起艾凡那样，有点冷幽幽的：「唔，还算熟吧。」 ……你这什么态度，他可是你未来boss啊？陈青心想。 这时候公司的人陆陆续续回来，坐回工位。岑叶也在其中，他吃完饭就提前上来，把午休时间省出来画画。 陈青见有人来，便起身让行，岑叶坐上工位，突然发现自己桌子底下蹲了个人：「……」 艾凡对他竖起食指，示意：嘘！ 新任研发经理苏国也回来，见邹朗在，打招呼：「进我办公室聊吧。」 「好。」 邹朗离开，艾凡才终于从岑叶桌子底下钻出来：「妈的，可算憋死我了。」 他立刻找陈青算帐：「我让你帮我打掩护，你还来故意堵我？」 「我看不懂你在说什么。」陈青维持着冷静的脸色，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地以熟练的凌波微步遁走。 岑叶一脸纳闷：「你在干什么？」 艾凡垂头丧气：「唉，躲债。」 「？？」还欠了债？不是已经还清了吗？ 还没等岑叶问，苏国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邹朗探出小半个身子道：「艾小凡，你出来啦？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待会儿一起吃午饭哦。」 艾凡：「……」 谁他妈要跟你一起吃午饭，你要是进来，老子立马辞职！ 但辞职是不可能辞职的，身为股东就有义务了解公司的运行情况，否则他就是把白花花的钱拱手送给越随。 再次嘆了口气，人生在世，命途多艰。 这时，越随走回来。艾凡灵机一动，决定防范于未然，上前跟着他：「boss，刚刚来应聘的那个人，你千万不要录取他。」 越随停在自己办公室门口，侧头：「为什么？」 艾凡福至心灵：「因为，他是邹胜的弟弟。」 越随下意识瞥了眼岑叶，推开门：「进来说。」 「这就是那个追了你五年的人？」越随走回办公椅上，随口问道。 艾凡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用塑料纸杯倒桌面上的茶水喝：「你不应该这么问。你应该问『这就是那个追杀了你五年的人』？自从我五年前蹭坏了他的车，他就跟阴魂一样跟着我，还说什么我的青梅竹马，呸，我小时候才跟他见了几次？！」 越随笑，坐下来：「我小时候也没跟你见过面，你也不对外说，我是你的青梅竹马？」 「那怎么一样？」艾凡拍大腿，「你是我的命中福星。他是我的命中灾星，没有你，我能有今天吗？我的人生就是从你开始的。」 越随不跟他瞎扯：「招聘有程序，等他通过部门经理，到我这里再说。」 「那你可答应我，千万不能录取他啊。」艾凡饿了，准备下楼吃饭，觉得自己的威胁很够分量，「记住，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越随其实今天不太愉快。 他觉得岑叶莫名对他有点冷淡，这种冷淡是说不出来的那种，他也会正常交流，也会和他聊天，但就是有种隔阂感。 刚刚吃饭的时候，全程都是越随在找话题聊，岑叶会点头，轻声应，却很少抬起头看他。 吃完饭，也就说提前离开，要回去工作。 就就像对正常的上司那样，甚至于有点应付。 越随打开微博，再次刷新岑叶动态。 他原以为岑叶这种在现实中不会轻易找人发泄的性格，有可能会在微博上流露一些，谁知道也是只有图，什么都没有。 越随迫切想知道，岑叶在想什么。 岑叶其实会在微博上发泄心情，只是他设为「仅自己可见」。 就在刚刚，他发了一条微博：「为什么艾凡可以随意出入越随的办公室，而我不可以？」 为什么他是被隐藏的那个，明明扯了证，却要在办公室装不认识？ 如果说是为了不让别人多想，那为什么艾凡却可以大张旗鼓？甚至直接在办公室里面吵架？ 岑叶关闭网页。 因为内心真的是只柠檬，他才不想让人看见。 艾凡还不知道自己成了被酸的对象，楼下食堂的饭菜已经空了，他点了个外卖，两点多才送到，饿得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面呼啦呼啦地埋头吃。 人事经理兰英敲了敲他的门：「艾凡，这是今天新入职的同事，你带他去办一下入职手续，再给他配台新电脑。」 艾凡抬起头，就看到邹朗笑着跟他招了招手：「嗨。」 这副奸计得逞、冤魂不散的模样。 艾凡起身，拿着筷子指外面，大怒：「越随，你他妈的——」 第24页 兰英皱眉，拍了拍门：「上班时间，不可以辱骂老闆。」 邹朗用手堵住耳朵：「不要说脏话，难听！」 艾凡：「……」 他妈的，这些脏话，是谁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柠檬，但宝宝不说。 第23章 第二百六十八次见面 艾凡肉眼可见从一只清脆可人的小苹果，变成了远远看着就感觉到庞大气势的榴槤。 原本每天在公司里都哈哈哈笑，老远都能听到他在跟人讲八卦。现在八卦也不讲了，笑容也没有了。 带着邹朗入职那天，穿过办公室的时候，谁都能看清他黑着的脸。 看见越随更生气，怒目而视，就差气成河豚飘上天。现在也不跟越随搭话，仿佛在以冷战抗议。 然而邹朗却毫无所觉似的，天天追着艾凡跑，动不动就去找他，什么事都问他：「艾小凡，运营经理办公室在哪？」 艾凡冷漠：「门口挂着牌子。」 「抽纸是不是找你领？」 「找陈青。」 「我能换座位吗？最好能跟你坐在一起。」 「不能。你想上天，我不拦你。」 「艾小凡，你说话好可爱哦。」 「滚！」 这时候邹朗就会笑着从他门口离开，每天调戏艾小凡成为他上班工作，午休饭后的必备休闲。 眼见着艾凡的脸越来越黑，动作越来越鬼祟。 以前都是艾凡叽叽喳喳地吵着他们，离午休还有一分钟，他就要大声跑过来嚷嚷「吃饭啦吃饭啦，大家快起来走来走动，坐久了屁股会大的」。 现在再也听不到艾凡的温情提醒，只能看到离午休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邹朗会去抓他：「艾小凡，一起去吃饭吧？」 「艾小凡，厕所要一起去吗？」 「艾小凡，我送你回家。」 害得艾凡只能躲在厕所里，可是连厕所都不太安全，好几次他坐在马桶上，估摸着厕所里没人，一打开，邹朗笑吟吟地看着他。 艾凡真恨不得自己是个女的，至少邹朗进不去女厕所，要是他敢进女厕所——这种变态，他妈的，赶紧抓起来揍一顿！ 唉，他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碰上这种人哦？ 午休时间，艾凡坐在漆黑楼梯间的台阶上，苦逼地捧着脸想：最让人生气的还是越随。 明明跟他说了，不要录取他，不要录取他，偏要录取，还搞得那么快，当天下午就入职，害得艾凡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啊啊啊，挠墙！ 都怪自己太年轻，太纯洁，才会受了别人的骗！ 正在他兀自生气时，上方传来邹朗的小声：「艾小凡，找到你喽。」 这也能找到？ 艾凡拔腿狂奔下楼：凡凡心里苦，凡凡想回家！ 陈青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己公司里看见一场大型三角恋。 霸道bossx小行政助理x缠人富二代 要是这个小行政助理换成她就好了，陈青在茶水间挑着草莓味冰淇淋吃，岑叶弯腰接热水泡咖啡，她视线往下，正好观察到他弯腰时裸露的脖颈，笑得有些暧昧：「岑叶，你有男朋友哦？」 岑叶愣了愣，看向她。 陈青示意：你肩上。 岑叶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低头看见了肩骨上的一点吻痕，立刻脸热了下，拉起衣领挡住。 陈青笑，挑着冰淇淋：「唉，办公室的人都有男朋友了，只有我还是单身狗。」 岑叶：「你只是还没遇到。」 「希望吧。」陈青说，倒也没多焦虑，想了想又说，「不过说实在的，我一直以为boss会喜欢你来着。」 岑叶好奇：「为什么？」 「因为感觉你就是boss喜欢的款啊。」陈青咬着透明塑料勺，「像boss这种冷静理智的人，总觉得会喜欢你这种精緻文艺的男生，艾凡也不错，可他的性格咋咋呼呼的，不像是boss的菜。」 不过事实胜于揣测。她怎么也没想到boss会喜欢艾凡，吃口冰淇淋，果然人的喜欢是无法用理智来衡量的。 岑叶微微垂下眼。 「你们在聊什么？」 冷不丁，越随的声音出现在陈青身后，吓得陈青耸起双肩，整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 不是吧？最近她这么倒霉，只要聊谁，谁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身后，周末得赶紧烧柱香去。 她捧着自己的冰淇淋盒，转头：「没什么。」以平素训练出来的，冷静严肃但飞快敏捷的速度，镇定自若地走出茶水间。 岑叶望了望越随，也没说话，拿着自己的咖啡杯，跟着离开。 晚上九点，两个人照例在楼下停车场前后脚汇合。自从邹朗来了之后，艾凡再也不跟下来蹭车，方便许多。 越随扣上安全带，把车开出去时，突然问：「下午你跟陈青在茶水间聊什么？在说我喜欢谁？」 原来他听到了，岑叶也就索性不瞒他：「陈青开玩笑，认为你喜欢我。」 「为什么？」 「她觉得你会喜欢我这种精緻文艺的人。」说自己精緻文艺好像有点自夸，岑叶暗想，不过算了，反正也只是玩笑。 越随却笑：「小小年纪，眼光还挺毒。」 岑叶隔了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瞥向他。越随正拐弯出车库，注意着左方后视镜，没察觉到。 第25页 ……这句话的意思，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第24章 第二百七十次见面 不不不，冷静。岑叶说服自己。 不能有发散思维。本来他的经济和地位都不如越随，而越随一句话就让他立刻变成恋爱脑的话，就太没救了。 越随的意思并不一定代表喜欢他，也可能只是同意陈青说的话——他喜欢精緻文艺的人，艾凡却可能是例外。 爱情，不就是有关于例外的哲学么？ 不再想下去。 感情最磨人就是患得患失，无法确定的不安感。以前的岑叶或许会享受，可现在他还生活在别人的余荫之下，先自立起来才是正经事。 回到家，岑叶想继续画画。 放下公文包就去卧室里打开笔记本电脑。越随从橱柜里拿衣服，瞥到他的屏幕微博界面：「粉丝过十万了。」 笔的压感好像有点问题，岑叶重新插拔数据线：「对，今天下午刚过的。」 越随：「恭喜。」 「谢谢。」岑叶语气平常，并不为自己取得的这成就而激动。越随却觉得他能在短短一个多月内聚集起十万多粉丝非常厉害。 想要积累名气开头是最难的，一旦有了固定粉丝的宣传，后面便会是指数级增长。 越随本想去洗澡，想到什么，突然问：「岑叶，你毕业设计作品电子稿还在吗？」 岑叶点头：「在，我所有的图都有网盘存档。」 「能不能发给我一下？」 岑叶转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它做什么？」 「先发给我。」 「好吧。」 越随去洗澡，岑叶打开网盘，找到自己的毕设作品，要不是今天越随突然提来，他都忘了。 那时候他很傲气，决心要让自己的毕业作品脱颖而出，过目难忘。于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构思和打磨。 为了准备出国，他当时读了大量英文艺术着作，每天不是观摩国内外大师的作品，就是去画室画画。 早晨六点醒来，到十一点半洗漱，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月，连做梦都是各种颜色和线条。 毕设作品是油画，他那时候拥有充足的灵感和罕见的耐心，每次看到画的时候都会点新的想法和感觉，尝试从某个细节调整它，完善它，考虑它的光感和带给人的心情，晴天、阴天、雨天的不同色彩表现，各个角度的观感。 最后才完成了这副自己当时都可以打9分的作品。 很顺利，这副画作拿了学院的最佳毕业作品奖，在学校展览馆放了整整一个多月，岑叶高兴很久。 今天再次点开这副画作，岑叶居然有点儿小小的惊艷。以他目前的眼光来看，除了笔画有点刻意，从各方面来说都是一副完整的作品。 画整体以淡灰色、暗蓝色、金色为主，用橙红色和紫色作为点缀。 有个模糊的小人站在最中间，周围用颜色调和出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氛和情感，他当时正处在毕业迷茫期，虽然要出国，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未来的不确定。 突然，他在画右下角看见了色块凌乱亚麻色路牌，上面写着：the way to dream。 这是他当时突然想通什么，兴之所至，在最后一天随意用笔写上去的。 等等，这不就是越随公司的名字？ 他简直失忆，竟完全不记得。 等到越随洗完澡出来，岑叶问他：「你是不是之前看过我的毕业设计？」 「看过。」越随走进来，「发给我了吗？」 「发了。」岑叶觉得奇怪，「你那时候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越随微微笑，并没有回答，弯腰拿起床头的手机，查看微信上，岑叶发给来的电子稿。 那天正好是周末，他坐地铁十站地去看他的作品展，大学里人很多，年轻的学弟学妹们脸庞青春稚嫩，当时岑叶站在老师和学生中间，光芒四射，谈笑风生，宛如瑰宝。 越随没有上前去打扰他，插着裤兜，在他那副画面前，站了十分钟。 那副画所传达的情绪如此强烈，让越随第一次感觉到岑叶所说的艺术是什么？ 今天再次看，是为了重新确认——这幅画还能不能打动自己？越随坐在床边，问：「岑叶，我想向你买这幅画的版权。」 岑叶有点吃惊：「为什么？」 越随抬起头，郑重说：「我很喜欢这幅画，想把它作为《梦想之路》的登录界面，让所有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玩家都能看见它。」 岑叶在开心之余，显而易见地犹豫。 一幅画能够放在游戏登录界面，不仅仅是最先抵达玩家游戏感官的问题，甚至可以在潜意识奠定整个游戏的风格。能够得到越随这样的认可，岑叶自然是高兴的，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岑叶略微皱起眉头，担心别人会有意见，毕竟自己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理应让主美来画吧？ 「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先把画作给美术组看，不告诉他们是谁画的，让他们自己决定怎么样？」 岑叶想了想，也可以。 身为画师，他私心想知道别人，尤其是专业画师，对他这幅画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样靠实力认可，他比较贊同，要是越随直接钦定，总让他有种自己是靠关系上位的感觉。 第26页 岑叶衷心说：「谢谢你。」 越随他笑，低头望着画作，手指头在屏幕上摩挲，良久才道：「岑叶，你真的很有才华」。 岑叶的心砰一下，如同鲤鱼从水里跳出来，相比于今天越随有可能喜欢他的暗示，这句话更让他心潮彭拜。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有才华的人。真正有才华的人，在那些传记书里面——或开创新流派，或独当一面。 岑叶很早就知道，他此生关于绘画方面最大的成就很可能只是成为一个有些名气的画师，或者鑑赏家。 越随对于他的欣赏，也许只是「外行」对「内行」的欣赏。 毕竟他从五岁时开始学画，学了二十多年，怎么着也会有几幅令人打动的作品出来。 但，还有什么能比有好感的对象，发自肺腑的赞嘆和欣赏，更让人愉快呢？ 让岑叶不仅感觉自己是被喜欢的，还是十分值得喜欢的。 这种被欣赏和喜欢的感觉，在岑叶洗澡的时候都还如影随形，让他在热水中感觉到自己皮肤和心脏在微微战慄。 也许有人仅仅只是被优秀的人喜欢或者宠溺就会感觉到很高兴，但岑叶不一样，他不仅想要对方的喜欢，还想要对方的欣赏、尊重和理解。 了解他的优点，包容他的缺点，知道他的过去，迎接一起的未来。 他知道很龟毛，大学的时候嘴上说对谈恋爱没什么要求，实际上隐性要求非常多，所以才磕磕绊绊，至今也没几段恋爱。 以前大学的他还生活在梦想之中，对人的要求显而易见地更高，总觉得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无法容忍嘴头上总是找藉口，或者过于平凡庸俗的人。 岑叶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在卧室门口，见越随还坐在书房里办公，微黄色的灯光落在他平静而专注的脸上。 其实他每天比他晚睡很多。 现在才知道，没有几个人是真正不凡的，大家都只是庸常大众，有所及，有所不及。 可能够在这庸常人世中，从心所愿，以身作则，用尽全力追寻梦想的人，就已经十分迷人。 岑叶背靠在卧室房门框边上，边擦着头发，边低下头微微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随是务实的理想主义者。 先赚到让家人衣食无忧的钱，再谈理想。 第25章 第二百九十二次见面 艾凡已经彻底忍不住。 他被邹朗骚扰得不胜其烦，可奇怪的，越随对于他的冷战，居然没有一点困然，连点表示都没有。 一大早，他见越随来上班，直接冲进他办公室：「boss，我有事找你。」 越随估摸着他也到临界点，解下围巾挂在衣架上，拉开椅子坐下来：「你说。」 艾凡左手叉腰，右手指腹在桌面上点了点，决定发挥自己身为投资人的气势：「邹朗的事，你究竟打算怎么解决？」 越随抬头微笑望他：「你想让我怎么做？」 艾凡觉得自己像是有分量了：「现在立刻让他离职、走人。」 越随往后靠：「不行。」 艾凡生气：「怎么不行？」 「名牌大学毕业，去年开发了一款小程序游戏，火遍全网。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待下来？更确切地说，我应该害怕他不待下来。」 「……」艾凡倒是不知道邹朗有这么牛逼，他纳闷地问：「难道我身为副总经理，连一点权限都没有吗？」 「抱歉，签合同的时候就已经写明了，你只负责投资，不负责人员管理。」 「……」妈的，当时觉得自己反正也不懂，索性不在乎，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艾凡找把椅子坐下来，双手趴在桌面上，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boss，身为公司的副总经理，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劝诫你的。所谓忠言逆耳利于行，你仔细想清楚。邹朗可是邹胜的弟弟，要是他来窃取商业机密怎么办？」 「嗯，这个我考虑过。也会防范他。」 「防范有什么用。」艾凡表现得很有研究的样子，下意识就做了个网上白发老头郑重手刀的表情：「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对于邹朗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必须开除。」 艾凡这样是绝对管理不好公司的，这也是越随优先考虑风投的原因。 风投就是纯粹的投资，看重的是公司未来的增值。而入股则一般对方要参与公司整体运作，相当于分权。 对于目前公司的情况，越随认为自己一手掌控，会比分权让公司内耗更少，更易于灵活变动。 艾凡很单纯，在收到他的消息后，立刻来公司边上班边考察，很快就决定给他投钱。他对商业一窍不通，连合同都没仔细看就签了，纯粹是出于对越随的信任。 越随也不想亏待他，把投资改成入股，方便他以后分红。 然而即便这样，艾凡还是吃了很大的亏，他投了钱，却没有权力，而且如果公司失败，他会损失惨重。 越随曾经让他想清楚，艾凡却挥了挥手说：「没事，反正我还有一百多万保底，就算亏了也能吃好住好。这些钱就让你发挥吧。」 不过为了省点钱，他还是屁颠屁颠在公司继续上班，美其名曰：赚自己的钱，让别人无钱可赚！ 艾凡卖了个很大的人情给他，越随心里知道，在众多朋友中，能够这样支持他的，艾凡算是独一无二。 第27页 不过，在对于邹朗这件事上，越随还是不打算退让——只要邹朗是真心想在公司里干，他绝对能发挥很大的价值。 「邹朗到底有多影响你？」越随往后靠着椅背问。 「很难说。」艾凡抓了抓脑袋，「你了解那种感觉吗？就像一只小蜜蜂，初看的时候觉得它挺可爱的，也玩得挺好的。直到它天天追着你，走到哪跟到你，还在你身边喳喳喳喳——」 「我了解。这跟你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嗯。」艾凡刚想继续补充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啊？」 他起身，气呼呼地说：「越随，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了，什么叫跟我给你的感觉是一样的——」 ——boss和小凡凡又吵架了。 要是陈青在他身边，绝对会这样说。 陈青找他八卦太久，害得现在岑叶现在都能自己脑补出来她说话的状态和语气。 远远，他看见陈青抱着资料刚好过来，显然也听到总经理办公室传出的些微动静。 最近几天她脸上都是一副想八卦而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八卦的样子，面对这么一大好的八卦时机，十分痛苦地拧住眉头走了。 然而今天没有陈青，却有另外一个人，突然凑过来，手揽住岑叶的肩膀，低声说：「小兄弟。」 岑叶侧头，他跟邹朗毫无交集，可冷不防的，他还是被这张跟邹胜相似的脸惊了下。 不是说同父异母的兄弟吗？怎么还能这么像？ 邹朗悄悄问：「boss和艾小凡老这样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艾凡叫做艾小凡，岑叶不太想和人八卦，轻声说：「我不太清楚。」 「你跟总经理办公室这么近，怎么会不清楚？艾小凡为什么能直接进总经理办公室，还没有人拦他？」邹朗疑惑。 岑叶低头望着自己的压感笔，其实他也想问。 「你去找陈青吧，她比较了解。」 「我第一个找的就是她。」邹朗第一天来，就知道谁是整个公司的八卦大杂烩。陈青悄悄跟他八卦，艾小凡可能是未来的老闆娘。 邹朗第一反应就觉得不像。 不说艾小凡，至少越随看艾小凡的神情没有丝毫爱意，而且自己对于艾小凡的追求这么明显，只要越随稍微有点喜欢艾小凡，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吧？ 但艾小凡这个高调出入总经理办公室，也不谈正经事，大家却都还默认的情况，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说着，艾小凡气成了个河豚走出来。 没过多久，越随也打开门出来，却丝毫不为艾小凡的生气而苦恼的样子，只像是要把蓝色文件夹给谁。 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路过岑叶桌前，越随突然冷不丁道：「把手拿开。」 「？？？」邹朗眨眨眼睛，愣了秒才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我？ 越随不悦的眼神很明显在说是。 邹朗转头，才注意到自己把手搭在岑叶的肩膀上，他下意识松开，越随脸色这才转阴为晴，迳自离开。 邹朗有些莫名地望着越随的背影，岑叶好像低头笑了下，虽然一闪而逝，很快装没事发生地轻咳一声，继续画画。 邹朗望着他们，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上午十点，艾凡站在电梯里，刚去楼下喝了俩瓶加多宝上来，还是觉得消不下去火。 真是的，越随快要把他气死，他一个堂堂副总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搞得一点面子都没有。 叮咚，电梯门开，露出邹朗笑吟吟的脸。 他怎么这么神出鬼没啊，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跟踪器哦，到哪都知道？艾凡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摸出来。 没好脸色地想走出来，谁知道邹朗一把把他回去，手疾眼快，按了九楼。 艾凡：「？？？」 他们在三楼，按九楼干什么？ 电梯由三层开始往上升，艾凡本来火气就大，现在还不让他下电梯，无意于火上浇油，他气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找你说点事。」邹朗望着他，足足比他高出半个头。 艾凡还得抬头瞪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上前再次按三楼。可惜电梯这个时候还是继续往上，朝着九楼前进。 三层升到了四层， 「boss不喜欢你。」邹朗突然说，「boss有喜欢的人。」 「哦。」艾凡冷漠，「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看到了。反正boss不喜欢你。」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还刻意重申一遍，艾凡气得牙痒痒：「关你什么事，你给我滚开了！」 邹朗一把抓住艾凡扬起的手，笑得像只小狐狸：「你知道是不是？」 喜不喜欢这件事外人看不出来，当事人的感觉可是很清楚的，艾凡今天这么暴躁，也许就是确定越随对他没兴趣。 「跟你有什么关系？」艾凡有变身为喷火龙的架势，「你天天追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花朵？！」天天像只蜜蜂一样嗡嗡嗡围着他转。 「可是，你是我的小可爱啊。」邹朗灿若桃花。 「谁他妈是你的小可爱了？！眼睛放亮点，我就算可爱，也是大可爱！」艾凡喷火。 邹朗笑得更春风盛开：「是啊，大可爱。」 说得那么好听，动作却不停，把艾凡反手就压在电梯壁上，从后面贴着他。艾凡整个人斯巴达了：「你他妈干什么？」 第28页 他看着体格挺不错的，却远不是邹朗的对手。 「你别提示我，我在想我要干什么。」邹朗凑近说。 艾凡瞥了瞥右上角的摄像头：「我警告你哦，电梯里可是有摄像头的，你敢对我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分分钟举报你。」 「嗯。」邹朗回答，「那也是我真的做了，才要考虑的事情。」 「……」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以前还有点矜持的，这几年越发无耻，艾凡衷心地嘲讽：「你是去韩国打了厚脸皮针吗？」 「你得庆幸，我没打春↑药。」 「……」 跟他这么一个纯洁的男生开黄↑腔？？？ 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安好心，终于见识到了他的真面目，平日里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实际上根本就是辆小火车，满脑子污污污污。 艾凡显而易见地愤怒：「他妈的，放开我！」 「不放。」 「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嗯。那就不放过我好了。」 太太太太太太太太无耻了！ 艾凡骂道：「妈的！禽兽！」 邹朗一点也不恼，凑近，「艾小凡，你除了他妈的、妈的，还会说什么？我当年那么多词彙，你就学了这两个？」 艾凡涨红脸，半天才憋了个：「艹！」 邹朗笑得，挨得极近，嘴唇就好像贴在他耳廓旁一般，热气直往上喷：「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他轻轻在他耳边用极暧昧、极低、又极清楚的语调说：「艹。」 妈的，明明是两个一样的字，可现在听起来就好像两个字。 艾凡是真的在骂人，而邹朗却仿佛是某种时刻的专用词，说得这么撩，让艾凡这个纯洁的处男都不由得发散了下。 电梯停住，有开的动静，邹朗这才松开手，跟他并肩站着，假装无事发生。 艾凡脸红胀胀的，跟他隔开一小步，防止沾染上他的污秽气息。 电梯从三楼上到九楼，再下来，按电梯的是八楼一个老太太，进来后，逡巡了他们眼，按下一楼。 到三楼，艾凡先低着头出去了。 邹朗望着他快速离开的步伐，哼着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不由得笑了下：小凡凡呀，真可爱。 这天晚上，艾凡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原本是长在草原上一朵茁壮生长的粉色花朵，每天最开心的就是高高兴兴地跟小伙伴们晒太阳。 有只小蜜蜂来到他的领域，嗡嗡嗡围着他转。最开始，粉色花朵很开心，以为是朋友，谁知道原来小蜜蜂是想采他的蜜。 粉色花朵就烦了，不理小蜜蜂，可无论它转到哪边，小蜜蜂都嗡嗡嗡跑到他面前。 有天，小蜜蜂突然变异，长成足足手掌那么大的大蜜蜂，对着他发出淫.荡的笑容，长足一掐，直接把他这朵粉色花采走了。 在太阳的金辉下，蜜蜂煽动翅膀，抓着他这棵粉色花朵，飞向远方。 凌晨两点，艾凡从床上弹坐起来：妈呀，好可怕！ 第26章 第三百次见面 艾凡连续三天顶着个黑眼圈、一脸疲惫地来上班。 邹朗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晃悠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发：「哎呀，小凡凡，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滚！别叫我小凡凡！」艾凡十分不爽，「之前叫我艾小凡，现在又叫我小凡凡，神经病啊，这么喜欢取绰号？！」 邹朗笑，掏出一个水果给他。前天是梨，昨天是香蕉，今天是橘子：「来，吃点水果降降火。」 艾凡虽然暴躁，但每次都会接东西吃。 只要别人给他塞东西，他就会吃。 他晃悠到岑叶桌边，剥橘子吃：「唉，小叶子，我觉得我枯了。」 「……」刚刚骂完邹朗，转头就给他取了个绰号是怎么回事？岑叶觉得他们俩还真像。 「我觉得我要被吃干抹净了。」艾凡塞片橘子到嘴里。 岑叶本来拿水喝，听到这话被呛到，咳了咳，连忙拿纸巾擦拭桌面：艾凡太单纯，可能还不知道吃干抹净用在什么地方。 艾凡纳闷：「怎么了？」顺手剥了片橘子给岑叶。 岑叶摇头示意不吃。 艾凡嘆气：「我要是像你这样雷打不动，心如止水就好了。你是咱们办公室最安静最不八卦的一个人了。」他吃着橘子犹如幽魂般地飘远。 岑叶却心想，谁说他很安静了，他只是藏着没说而已，而且其实他很喜欢听八卦，尤其是有关越随的。 脸红。 他的外表跟他的内心匹配不上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岑叶拿起来一看，是刘姐——照顾他爸爸的护工。这个时候打来，是有什么事？ 岑叶立刻拿着手机出去，直到了外面走廊才接通：「喂，刘姐。」 「是我。岑叶，你爸爸醒了！你今天有时间过来吗？」 岑叶愣了秒，一瞬间竟无法准确地接收理解完这个消息，有大概十秒钟的空档，他才反应过来：「我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之后，岑叶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起来。 爸爸居然醒了，醒了！ 幸亏没有拔管！他庆幸不已，回到办公室，试图整理下自己还有什么要做的事，可半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拿些什么东西，手颤动着挪动滑鼠是为什么？ 第29页 坐在椅子上足足有五六分钟，他从狂喜突然变为一种深层的恐惧。 爸爸醒了，这当然是好事。可转念一想，有很多老人是在去世前几天突然清醒。 岑叶心慌起来，把不定到底是哪种可能。 他点动滑鼠，确认自己今天要交的图都交了。把所有业余时间拿来画画，他速度加快，每天十一点前就可以把稿子交给主美，等到下午上班后，主美反馈，再修改完善。 没有很着急的事情，稿子留到明天改也可以。 岑叶起身，去找陈青——他还没请过假，不知道请假的流程是什么。 陈青咬着棒棒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一般需要提前一天申请，填张请假单，由你们部门领导签完字才可以。你是为什么请假？」 「家人有事。」 她在岑叶脸上看见了一种少有的紧张，很快就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那你先走吧，我帮你填和找领导签名。你试用期过了，可以用年假抵消的，不扣钱。」 岑叶连忙说：「谢谢。」 陈青眨眨眼，示意咱俩谁跟谁。 岑叶回去拿包，同时叫了辆计程车，下楼等几分钟汇合，便往医院出发。此刻，已经是初夏，上午十点多，马路上并没有什么车流，干净而空旷。 阳光好得像某种波光潋滟的水。 岑叶的目光滑过路边的树木，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好像大脑是停止思考的。 到医院门口下车，他还没走几步就收到越随的电话：「你请假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我爸爸醒了。」岑叶说，对于越随他反而能够说出细节。 「在哪个医院？几号病房？」 他问得这么详细，是要来吗？岑叶没有直截了当地问他，只回答他的问题：「一附医院住院部402。」 「好。」 越随挂断电话。 医生说爸爸是真的醒了，而不是回光返照，让岑叶心里头压着的那块大石彻底落下。 他真是的，十分懊恼，居然自己吓自己。 岑叶坐在病床上高兴地陪爸爸聊天，他精神好了很多，甚至能够直接坐正，记忆也没有缺损，还在问他接下来公司发生了什么？ 不想让他担心，岑叶只说了个大概，但他爸爸何等聪明，基本上很快就了解企业被拍卖，家里也跟着破产的事。 他惋惜地嘆了口气，如果他没有中风入院，事情可能也不会坏到这种地步，独留岑叶这个当时根本不经世事的孩子支撑。 岑叶正想安慰他，身后有人敲了敲门，他回过头去，越随提着水果和礼品站在门口：「岑叔叔。」 岑叶爸爸眯着眼望了望他，忽然抬起手：「你是那个……谁？我一时之间忘了名字，就在嘴边上。」 「越随。」越随上前回答。 岑叶纳闷:爸爸和越随……认识？ 「还这么客气，带了这么多东西？」岑爸爸很是受惊，见越随把东西放在床底下，连忙说：「谢谢谢谢。」 「应该的。」越随起身，「当年也多亏了您照顾我。」 岑爸爸显得很欣慰：「难为你还记得。」 他见岑叶迷茫，碰了碰他：「小叶，你不记得了。越随，你小时候还给他写过信。」 写过信？岑叶真的是彻底懵逼。 岑爸爸提醒：「初中那会儿！」 岑叶好一阵才回想起来，诧异地看向越随，他真的是没把他和当年那个「岳岳」联繫起来。 初中，岑爸爸的生意正如日中天。 有天，有个人给他写信，说自己父母意外身亡，上高中的积蓄不够，想要请求帮助。 岑爸爸当时就已经搞过不少慈善事业，资助很多孩子。 可这个人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字迹端正、条理清楚、措辞得体，甚至给出了具体还款的步骤。 岑爸爸托人去查了查，信中所说的情况一切属实，这个人名叫越随，成绩优异，父母在前两个月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现在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岑爸爸跟他通电话，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络方式的？」 当时小小的越随回答：「我买了瓶您公司的酸奶，按上面写的生产地址寄的。」 岑爸爸：「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越随：「我看过报纸上有关您和您公司的报导，理念我很贊同。支撑起公司长远利益的，是企业文化，而支撑起企业文化的是人。公司要懂得价值投资，以小换大。我现在虽然还小，但能向您保证高中和大学我都能考到前五名的成绩，也会在大学毕业后尽快踏入社会找工作。从长远来说，我认为像您这样的人会倾向于投资我。」 岑爸爸在确认情况属实后，早已经决定资助他，通完电话后，更觉得这个孩子十分聪敏。 他那封来信，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很显然，越随仔细研究过他的履历和性格，猜测过他们会有当面或者间接的交流，在流露出对他尊敬的同时，也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卑微。 岑爸爸十分开心，他喜欢优秀的人才，正好碰着岑叶上完学回来，他坐在门口玄关穿鞋，忍不住拍拍岑叶的肩说：「爸爸资助了一个很厉害的学生，姓越，以后你得向他多学习，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时候岑叶还没接触过「越」这个姓，第一反应就是「岳」。 第30页 正好那时候流行笔友，爸爸让他给「岳岳」写信，岑叶就很认真地坐在檯灯底下写：「亲爱的岳岳：……此致，敬礼！岑叶。」 不过后来因为生活差得太大，加上不是同一届，连讨论课本和作业都没办法，写信也开始变得老土，他们逐渐断了联繫。 回去的路上，岑叶坐上越随的车，始终忍不住回想这个问题：那也就是说，越随一开始就知道他是谁吗？ 明明可以说是无巧不成书，很有趣的一场因缘际会，可岑叶却有点开心不起来。 他反而宁愿越随跟他家毫无瓜葛，这样越随对他有可能是纯粹的、对「异性」的喜欢和欣赏，一旦加了恩情，就会让人下意识怀疑： 在大学追他的时候，还有决定跟他结婚的时候，越随究竟有没有报恩的心态？ 第27章 第三百零三次见面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爸爸就可以出院。 岑叶一方面高兴，一方面也有点担心。如果是自己住的地方，肯定二话不说就把爸爸接过来住，问题是他现在住的是越随的房子。 照顾爸爸不是一朝一夕。 爸爸虽然清醒过来，双腿却已无法走动。简单来说，就是半瘫。即便把他接进家里，还要专门找阿姨照顾他，吃饭、撒尿、排便都是磨人的事情。 当然，费用肯定是岑叶出。 一两年也许还好，但爸爸这样长年累月地住下去，越随这样不能受打扰的工作狂能不能接受？ 现实角度考虑，他爸爸现在才五十多岁，按中国人均寿命七十多岁，还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可岑叶不想把他送进养老院，未来这么长，他肯定要待在爸爸身边。 要是他和越随是真心恋爱，彼此信任，加上切切实实的婚姻关系，焦虑也许会少一些。他可以在其他方面弥补越随，然而他们目前的情况…… 他们结婚的事，甚至都没跟爸爸说。 岑叶心里头再次压了块大石头，不知道该怎么跟越随提这件事。 周五岑叶继续上班。 那张毕业设计的油画越随上个星期就发到美术组的群里，今天他开了个小会，问他们的意见。 首先由美术组组长程序开始。 程序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略有点邋遢的样子，这几个月虚胖了点，往后靠在椅背上：「我觉得很有灵气。」 岑叶心头一跳，定定看他。 程序没发现，手指摸着触控板，来来回回观看显示屏里的图片：「你说是你朋友大四毕业设计的作品对吧？大四能有这种水平，很厉害了。」 另一个组员a也点头：「我觉得风格跟我们的游戏很类似，寓意也很好。」 组员b：「第一次看的时候有种惊艷感。」 程序接着说：「对，用色的风格其实跟咱们小岑有点像，这幅画不成熟在意思太直白，缺乏细节，不过也因此，初见给人强烈的感觉和气氛，很容易代入。我觉得作为游戏开始界面是很合适的。」 越随直接说结论：「所以你们都贊同？」 程序点头。 其他人也点头。 程序：「这幅画开价多少？」 越随：「2k。」 程序有点吃惊：「是新人吧？开得很低。」 越随：「我会再跟他谈谈。」 程序摇头说：「不不不，老闆，我的意思其实是——这么便宜，你可以让他多画两张。」 众人都笑起来，岑叶也笑，内心却已是激动不已。 不过他想再复制以前的画风和笔法有点难，这应该是唯一一张适合这个游戏的。 越随说：「这张图我想作为游戏的登录界面，就跟游戏的名字一样，轻易不再更改。」 有的游戏主登录界面的图会配合新的章节或者内容重新换一次，而越随却希望这款游戏能给读者始终一如的感受，这可以理解，其他人也并无异议。 在讨论了一些其他事项，他们便散会出来，越随把图原大小电子版，发给研发组和运营组。 其实游戏进度已经差不多，下个星期三就要开启第三次不删档测试。大家在赶进度的时候都很紧张，没想到在越来越接近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压力大，还能互相有说有笑。 已经付出不少努力，到底是成是败，总是要接受市场检验的。 如果不行，他们及时调整方向，还有机会。 越随的动作极快，下午就有人带着贴膜过来装饰公司门口。岑叶最开始埋头工作没注意，脖子累了，抬起头，赫然发现公司门口的玻璃居然贴上了他那张画！ 他仔细端详，发现不是找人画上去的，毕竟他这幅画很难临摹，而是放大列印在某种透明的膜上，再贴上门口，中间还有「旅程开始」四个字。 这就是最终的游戏界面！！ 下午程序带他们出去，带上工具，在公司外墙面划分好位置，各自画自己喜欢的角色。 天天板绘，有的人都快忘记手绘的感觉，还得拿出手机来对着临摹；有的人就肆意挥舞，画了回游戏角色的同人；有的人连角色的衣服颜色搭配都忘记，红蓝变成了黄绿，还有的人位置画超了，逼不得已加上背景。 就像越随所说的，这款游戏不仅是为玩家做的，也是为自己做的，要自己先喜欢！ 岑叶很少体会到这种快乐，他画了自己来这第一个通过的少女角色人设，叫做「爱丽丝」，柔弱、可怜却强大的哥特萝莉爱丽丝。 第31页 公司其他人也开始出来签名，想写什么写什么。 刘光，你是最棒的！ boss，我好喜欢你！ 此生，到此一游！ 本程序猿发誓绝不秃头！ 祝登顶畅销榜第一！ 大杀四方！ 再为自己做的游戏氪金我就是傻逼！ 为了喜欢的游戏，傻逼就傻逼！ 唉，我整整三年的青春啊…… 前台小姐姐陈青也跑出来，在墙面上写：前台也是有尊严的！by史上最可爱前台陈青。 主美程序：秃自己的头，让别人无头可秃！ 害得众人吐槽：这是恐怖片啊！ 程序又划掉：秃自己的头，让别人体会不到秃头的快乐！ 他们看着程序茂密的头发，总觉得心里的滋味不是很对。 艾凡写：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 他还没写完，邹朗飞快在句子后面接上：小土狗！ 「艹！」艾凡扔了笔，转头就开始打他，邹朗笑着逃跑。 画完后，等颜料干。越随让大家提早下班，周末也不用来公司上班，休息休息，迎接下周的硬仗。 越随最后一个走，岑叶等他。 关灯，锁门。 已经是夏季，走廊上还有小小的蚊虫飞舞。现在才五点多，还是第一次这么早从公司离开，不是借着灯光看它。 满墙面的游戏人设，龙飞凤舞签名，还有最中间玻璃门上他那副画以及「旅程开始」，就好像真的看到了这款游戏。 他们不就是这款游戏本身吗？ 里面所有的人设、文字、关卡全都是他们一手打造出来的，即便是游戏统一的风格，也充满着他们自己的特色、想法和态度。 岑叶的签字写得很简单：「勇敢走下去。」 越随写的是：「始终陪你在漫长旅程中。」 难得的一个周末休假。 他们的作息没有乱，继续晚睡早起。岑叶趁着阳光好，清晨在客厅里画图。 说实话，他准备为自己铺条「后路」。万一越随无法接受他的爸爸，万一和越随之间的关系破裂，万一连在公司里也待不下去，万一他要还钱，要靠什么支撑起自己和病情刚好转的爸爸？ 这都是要现实考虑的问题。 且不说现在越随没有挑明喜欢他，就算挑明了喜欢他，岑叶也不会绝不会自己所有希望和生存能力放在一个人身上。 所以他要尽自己所能尽快地未雨绸缪。 越随一大早就在书房里工作，出来泡咖啡，见岑叶聚精会神地趴在桌子上手绘，纸张传来刷刷声。 他穿着略微敞开领口的蓝白色条纹衬衫，有柔软的、发尾略卷的浅黑色头发，白皙皮肤和精緻五官，尤其是手，手型极为好看，握着笔的时候，骨节吐出像连绵的雪山。 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里透射过来，他脑袋和肩膀的影子落在纸上，轻微移动。 他端着跑热的咖啡，隔着桌子望他很久。 岑叶许久才注意到，抬起头：「？」 他的眼珠子是偏琥珀色的，质地清透。 越随笑了笑，摇头：「没什么。」回到自己的书房工作。 他知道岑叶这么拼命的原因是什么，本质上岑叶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他不相信有个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也不相信仅仅谈了三个多月恋爱的越随，会对他念念不忘。 他不怀疑越随的善心，怀疑的是越随是否能持续善意，或者仅靠这些善意，他们能不能长久相处下去？ 这是正常人的思考方式——即便对自己好的人，也别太快轻易交付自己。 放下咖啡杯拉开椅子。 人类是个很奇怪的族群，相比与动物们是以生育能力为主要挑选对象，人类有着完全不同、千奇百怪的择偶标准。 很多的男人喜欢听话的伴侣，全身心依赖自己的伴侣，可越随不喜欢，那样只会让他觉得好像在养洋娃娃。 很多男人也喜欢替伴侣做主一切事，美其名曰爱意。在越随眼里，这就像在一个玻璃房里养洋娃娃，看起来像是给对方创造优渥条件，实际上也在限制对方的人身自由。 他喜欢岑叶这种，想得长远，懂得为自己打算的人； 喜欢他这种不显山不露水不声张不自夸的努力，默默耕耘的忍耐； 更喜欢他永远端着，不打算欠任何人的人情，温和表面下有颗高冷的心。 说起来很奇怪，越随十分为这样的岑叶着迷。 越是不轻易依附他、不把他的帮助视为必然、不随便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不打算把别人的「好」等同于永久不变的「好」，就越吸引越随。 以前的岑叶还没有这样，那只是显而易见的傲气，自从他逐渐从低谷中缓和过来后，他成长得非常快。 傍晚时分，外面是红彤彤的火烧云，暖风吹拂，越随望了眼窗外，过来敲岑叶的桌面：「一起出去逛逛？」 岑叶有点为难，他接了好几张单子，图还没有画完。 越随说：「工作不着急现在，散散心。」 「好吧。」岑叶收齐速写纸，用书本盖住以防被风吹跑，去洗了手，换鞋，拿上手机，跟越随一起出门。 他们很久没有一起出去逛过。 确切地说，他们根本没怎么一起逛，连买日用品这种事都交付给王阿姨，偶尔周末，越随会开车送岑叶去超市。 第32页 然而他们的目的性太强，往往买完东西立刻回来。 越随拉着岑叶的手漫步在小区楼下，从二月份搬进来时盐霜覆盖已变成七月份的郁郁葱葱。 从前面过来的有不少推着婴儿车的老人或者年轻妈妈，遛狗的女孩，跑步的男人。 以往被忙碌的工作包围，现在才有些生活的气息。 夏风扑面，新的季节。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牵着手走。 「从搬进来后你是不是就没买过衣服？」越随突然问。 「嗯。」 「去买两件怎么样？不然以后忙起来都没衣服换。」 越随是确认游戏三测后，大家会忙到昏天暗地吗？岑叶心想，不过的确他已经很久没有买新衣服。 他们走到附近的一所大商场看男装。 岑叶挑选，越随在旁给出建议。 别说越随衣柜里总是固定款式的几件衣服，对于服装倒颇有鑑赏力。岑叶喜欢暗色调，譬如灰色、深蓝色，越随却认为他适合轻松雅致的颜色，譬如浅蓝色，淡粉色，试了几件上身效果都很不错。 夏天可以穿衬衫，秋天可以在衬衫外面加件羊毛衫，冬天就是完全穿大衣。而且家里离公司近，进公司就有空调，倒也不用买太厚的。 看中了几件后，越随去付帐。 岑叶没有阻止，越随带他来应该就是想给他买衣服的，从进商场的时候就猜到了，极力拒绝反而显得太客气。 有时候亲密关系，就是不抗拒别人想为他做的一些事。不过回礼还是要的，岑叶决定等过几天，给越随买些领带、围巾或者大衣。 有两个年轻的同性情侣也在这买衣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或勾肩搭背或跳到对方背上，他们穿同款式衣服，甚至还商量着衣服可以混穿。 真是个人有个人的恋爱法。 岑叶和越随从来不会在外面太过亲昵，握个手、拥抱、接吻已经算是最大的尺度，他们也从来不会混穿衣服。 不仅衣服，牙刷、毛巾、杯子等都不会混用。 他们结婚之前也没有明讲，倒也不是过分生疏，就是大家都默认似的，不会动对方的私人物品。 在楼下逛完，加去商场买衣服，再加回来的时间，岑叶瞥了眼时钟，发现仅仅过去四十分钟。 他们的速度可真快，效率也太高了，岑叶心想。 可居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好多情侣的浪漫是出去吃大餐、旅游、看电影、去娱乐中心、漫无目的地牵着手逛大街等等，越随和岑叶却都倾向于待在家里。 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做，都有自己的目标未实现。 偶尔起来装水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觉得疲惫或者烦躁的时候，就会看一眼在工作的对方，莫名心情就会平静。 相比于肯无限花时间陪自己的人，岑叶认为把自己的时间看做很宝贵的人更让人着迷，这样的人争分夺秒的花时间陪他，岑叶也觉得更有价值。 看来，本质上他很功利，就是喜欢比自己强的男人。 越随走进房屋，把纸袋放在桌面上，扯了下领口（外面有点热）：「岑叶，明天有空，是不是去接爸爸回来住？」 他说「爸爸」说得太顺口，以至于岑叶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之前不是还叫岑叔叔吗？ 「医生是说这两天就可以出院？」越随起身去倒水喝，「接下来我们会有点忙，早点接过来好。」 越随居然说得如此顺利成章，仿佛就是默认的根本不需要思索的答案。 没有动静，越随侧身望他。 岑叶动了动嘴：「我爸来这不是一朝一夕，还得另外再找一个阿姨照顾，有可能会打扰你……」 越随望着他，很耐心地在等他接下来的话：然后呢？ 望着他的目光，岑叶却说不下去了，自己到底是想爸爸来，还是不想爸爸来，既然越随都已经大大方方地表示同意，他为什么却仿佛还纠结的样子…… 越随莞尔：「岑叶，你有千好万好，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得太多，而且会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 越随走到他面前，认真对他说：「我以前向你爸爸寻求过帮助，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吗？」 岑叶略微抬起头，眼眸中映出越随的面容。 「我的确接受了别人帮助，但这件事不是我的负担，而是个紧箍咒，提醒我要成为一个值得被帮助的人。不可以轻易堕落，不可以随波逐流，不可以浪费时间，要去做有价值的事。我不仅要还钱，还要让帮助过我的人，因为帮助过我，而感到自豪。」 越随摸他的脸：「你也是一样的。岑叶，你足够好。我决定跟你结婚的时候，想的不是我帮助了你，而是想，终有一天，我会因为在你最低谷的时候，轻易娶到了你，而庆幸不已。你要有这份自信。」 岑叶什么都说不出来，半晌，只能憋出一句：「谢谢。」 真的，只能谢谢他。 越随拍他的肩微笑：「明天早上一起去把爸爸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可以算是强强吧，只是一刚一柔，小受还没彻底自信和有资本起来。 等他们打完邹胜这只怪，就会好了。 第28章 第三百零四次见面后 半夜里，万籁俱静，呼吸相闻。 第33页 岑叶没有睡着，侧身看越随，黑暗中基本看不到什么，但依靠着感知，感觉到他睡在自己很近的地方，呼吸平稳。 为什么他能这么强大呢？什么事到他这里都轻而易举一般？ 为什么他这么宽容地接纳他，总是鼓励他呢？ 岑叶悄悄伸手，指腹贴着越随放着的掌心。 他的掌心有茧，属于男人的粗糙感，很安心，有他在，岑叶就会觉得很安心，慢慢与他变为十指相握，闭上眼睛。 其实真正应该庆幸的，是自己吧。 把爸爸接过来，越随请的王阿姨介绍了一个能够住家的保姆。越随买的房间是三室一厅。爸爸一间，保姆一间，他跟越随一间。 当然提前把关系公开，岑叶老爸十分高兴，越看这个儿婿，越满意。 忙碌的周末过完，便是上班。 岑叶提早来公司，迎面见艾凡拿着资料，姿势十分别扭地走路，岑叶走向工位，把公文包放下，临坐时，实在忍不住问：「艾凡，你怎么了？」 艾凡摇摇头，一脸痛苦：「别提了。」 陈青从里间走出来，十分暧昧地笑：「小凡凡，你刚一直捂着屁股，不会被肛了吧？」 艾凡脸立刻通红，转头怒目而视：「谁被肛了，不知道别瞎说哈！」 「那你是干嘛？长痔疮了？」 艾凡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羞赧又仿佛愤怒，说不出来的复杂。邹朗从厕所回来，艾凡一见他整个人都不好，以前还只是反感、逃之夭夭，现在是若大的火气，保持着坚强的警惕，摆手个手势：「stop！」 「退后！」艾凡指着他严厉警告，「三步。」 奇怪的是，邹朗居然也没跟以前那样厚脸皮地上前，反而跟投降似的，乖巧退后三步：「一、二、三，这样行了吧。」 「不许接近我一米以内，听到了吗？」艾凡见邹朗没有上前，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好像屁股又痛了，他艰难地放下资料，沖向了厕所。 陈青趴在岑叶桌子的围档边，摇头「啧啧啧」了三声。 邹朗回到工位，继续工作。 陈青悄咪咪地盯着他的背，据她所知，周五提前下班的时候，他们俩不是一块走的，周末怎么勾搭在一起的？毋庸置疑，小凡凡的屁股绝对跟邹朗有关！ 等等，那boss怎么办？小凡凡和boss不是在搞暧昧吗？ 这其中复杂的三角关系一时间让号称情感分析师的陈青迷惑了，她起身，眉头微皱，沉吟，最后认为：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完善自己的《办公室基情日志》。 岑叶打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近距离叫他：「岑叶？」 岑叶抬起头，站在他挡板面前的人突然凑过来，近距离打量他：「啊哈，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 来的人名叫吴志，是岑叶的大学同学。 岑叶回应，语气平淡：「是好久不见。」 「原来你在这做事。」吴志颇有含义地说道，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圈，装修还不错，员工只有三十个人左右，看起来只是个刚起步没多久的新公司。 吴志前几天离职，群发简历，昨天收到这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反正也无事，就想着过来聊聊，没想到会碰到岑叶。 不过，岑叶居然在这种小破公司里，真是没想到。 他侧头望见门上那副画：「那是你毕业设计作品吧？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就是这张作品，害得他准备了两个多月的插画屈居第二，岑叶拿了第一，在学校的展览馆展览了一个多月。 岑叶是那副画的画师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其他人知道。岑叶自己要求越随保密，以2000的价格卖给了公司，不署名。 受到认可已经足够。如果公开的话，反而会让其他人多想。 不过没想到会被吴志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出来，岑叶见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这边？」 吴志扬了扬手中的简历：「面试。你的岗位是人物设计？」 他看了看岑叶面前的岗位牌，语气里有些自然流露出来的鄙夷，好歹国外研究生毕业，这么几年，怎么连个好点的title都没混到，他不禁有点自得，故意问道：「听说你家里破产了，怎么样，现在还好吧？」 这句话声音更大，连端着水杯走过来的陈青都停住。 岑叶已经很不愉快，以前他们的关系就不怎么样，念着大学四年同学，加上他主动搭话，才应付两句，他冷声低头：「抱歉，我现在在上班。」 吴志把手从岑叶的挡板上挪开，认定自己是戳中了岑叶的痛脚，十分宽容大量地说：「哈哈，好。」 吴志自满地逡巡了圈，觉得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岑叶的情况，突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个熟悉的背影。 邹朗，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在这？ 吴志走过去，怀疑得拍他的肩膀：「邹朗。」 邹朗转头，眉目中有些不耐烦：「谁？」 「是我，吴志。「居然真的是他，吴志很惊喜，」以前在一个酒局上见过，你不记得了。咱们还加了微信好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上班啊？真是缘分，我是来面试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同事呢。」 刚开始他对这个公司没兴趣，可如果邹朗在，那完全不一样。 第34页 相比于名声大躁的邹胜，邹朗默默无闻。 可听说家里最受宠的便是他，每个月光是零花钱就十几万，而且年轻、英俊、多金，喜欢同性。 如果能跟他发展发展长远关系那是最好不过。 这个来面试的人一点礼貌都没有，进来后已经骚扰两个员工。陈青小姐姐完全看不下去，捧着文件夹前来：「你好，面试需要来我这里填申请表，谢谢。」 「哦。」吴志点头，浑不在意，朝邹朗，「朗哥，等面试后出来一起吃个饭哈，我请你。」 邹朗翻了个白眼。 陈青也很不高兴，人合不合她的品味，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人的态度好随便，隐隐约约对她居高临下，看不起她似的。 拜託，前台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好不好？凭什么看不起前台啊？而且她不仅是前台，还是前台兼人事呢！ 程序正在面试他，陈青走出来，向岑叶吐槽道：「小叶子，这是你大学同学啊？」 「嗯。」 「怎么跟你差距这么大啊？填表的时候一直在向我打听邹朗的情况，啧啧。」陈青鄙夷地盯着会议室的玻璃门，发现岑叶并没有接腔。 想起来吴志说，岑叶家里破产了。他来这这么久都没说过，显然是不喜欢别人知道，很想八卦，但忍住不问。 陈青走回去，给岑叶留空间：「我要查查他到底是怎么通过我的考核网的？！」 其实当面被人提起家里破产，并不让岑叶觉得难堪或者不舒服，真正不舒服地可能在于，吴志言语中流露出对他的鄙视。 这种鄙视是关于能力方面的，仿佛在说，你岑叶以前那么骄傲，得各种奖，毕业设计拿了全校第一，进了学校展览馆，后来风风光光地出国留学，怎么几年之后，还在一家小公司里做基础岗位？ 是的，这是让岑叶最不堪的地方，他的心理承受力太弱，尤其是在上家公司，居然很快被打击到自信全失，白白浪费了将近两年时间。 要不是有越随，他可能还在那里面，认为自己的能力只值那些钱。岑叶侧头望了望玻璃门上的那副自己的毕业作品，上面的「旅程开始」四个字。 但现在不会了。 吴志接连面完了程序和越随，志得意满地出来，他认为凭藉自己有过两家大游戏公司的原画经验，还在一家中型公司当主美，带五个人，怎么着这个小破公司也不会不要自己。 他的岗位也肯定不会跟岑叶平起平坐，绝对要比他高。 吴志刚走出来，就听到邹朗专门推后椅子问他：「你的微信暱称是什么？」 「志气沖天。」吴志以为他准备跟自己聊天，十分高兴，「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 「没事。我等你到中午？」 「我中午要出去。」 「好吧。」吴志心想，也不急于这一时一刻，等他来上班，有的是机会，「那我就先走了。」 他走出公司坐电梯。 既然已经决定在这家公司，下午的面试可以不用去，干脆就在这里等邹朗，晚上跟他见一面。 吴志十分兴高采烈、措辞良久后发微信：「邹朗，我是吴志。不知你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请教一下公司的事，刚刚面试有点紧张，不知道能不能过？ ——适当表现出自己的弱点和无措，让对方可以帮助他，从而提升好感度。 微信提示：请添加对方为微信朋友。 「？？？」吴志茫然，邹朗把他给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改了下剧情 第29章 第三百零九次见面后 公司的效率很快。 如果上午面完试，下午就会通知对方，最迟不过明天。 所以第二天，岑叶就一直在观察吴志有没有来的动静。说实在，他不太希望吴志来这家公司，感觉他会故意说出他很多事。 还没到十一点，陈青就兴高采烈地过来：「我刚打电话，通知那个吴志不用来上班了，没面过。他好像还不相信的样子。」 岑叶好奇：「为什么没面过？」 据他所知，吴志是大学毕业就出来找工作，五六年经验，还有大游戏公司履历。 「很浮夸。」陈青解释，「boss说的。程序面过了他，boss没面过，说他太会吹嘘自己，好像他之前公司的成功项目全都是他的原因。然后呢，我就去查他的简历，发现简直不是一般的注水。」 看见岑叶有兴趣，陈青开始津津乐道：「第一份工作，包括实习期只待了半年，他写自己待了一年，算了，可以接受；」 「第二份工作是靠关系内推进去的，后来跟领导闹矛盾，写信给大领导举报。问题是他不举报人家工作有问题，举报人家领导私下吐槽大领导，你说是不是有病，谁没吐槽过自己领导啊，搞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第三份工作，一家中型公司的主美，他写自己带五个人，实际上组员只有两个人，另外三个是交接的实习生，轮番换了三个人。这也算他带了五个人吧，没毛病。关键他是怎么走的，他喜欢拉小团伙，跟那些刚毕业进来的大学生玩得好，搞得自己好像团体老大一样，然后呢，用带着这些人一起跳槽，明着暗着让老闆给他加薪，啧啧，最后是被开除了。你说这个人得多奇葩，心术不正，招进来真的会祸害公司的。」 第35页 听吴志的履历很刺激不过，岑叶更吃惊的是：「你是怎么知道？」 陈青骄傲地拍拍胸脯：「这就是靠我的关系网啦。我加了很多网际网路hr群，咱这个城市的网际网路公司hr大半我都认识。游戏公司的人事全是我的小姐妹，周末还约出来逛街来着。不是我自夸，在咱们这个城市网际网路圈，只要我陈青想查的人，还没有查不到的。」 她比了个剪刀手，两根手指时而开时而关：「我没有误解他，基本有80%以上的正确率。每个公司，我都起码问了三个人，最后得出来的结果。」 这下岑叶是真的佩服不已。 他终于知道越随为什么会选陈青了。 陈青很聪敏，真的，就像个小雷达，能够迅速侦查到很多信息。 她也不像别人，对于八卦一股脑吸收，传来传去，而是自己会去甄别和鑑定八卦的来源和真伪（当然，有趣的绯闻不在其中）。 岑叶衷心地竖起大拇指，给她点赞。 陈青微微笑，拍拍他的肩：「这下你不用担心了吧。看来就算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的人，还是大不一样，以后我得多加小心。我筛选他的简历的时候，是看到他跟你是同校同班同一届，以为他像你这么优秀，才注意到的。」 陈青说完就走了，然而岑叶却被她夸得有点飘。 这个小姑娘，真的厉害，吹人于无形。 吴志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不服。 怎么可能岑叶能进，他却进不了？是岑叶通过潜规则进去的，还是自己说话间无意中得罪了谁？ 他思前想后还是过来，不管怎么着还有机会，他可以再表现一波对公司的执着。 许是没有做足对于公司资料方面的准备，才让他们不太满意。 今天，吴志特地搜了下公司资料，列印过来带着，虽然根本就没多少。这就是一家刚创立四年的小破公司，到现在第一款游戏都没做出来。 但无论如何，哪怕最后没成功入职，也不能是不合格，让邹朗知道，得多丢脸。 艾凡跑到楼下透风，正好碰见吴志。 今天陈青给他打面试没通过电话的时候，他就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见他还过来，不免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们越总。」 「具体什么事？」 「我想重新跟他谈面试的事。」 「不好意思。」艾凡也知道这个人基本上是不会再录用，越随对他并不满意，陈青又挖出了他的一大堆黑历史，「领导已经决定的事，轻易不会再更改，你还是请回吧。」 吴志十分不满：「这是我跟你们领导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艾凡冷漠：「这是我的职责，你现在上去，打扰我们公司员工工作怎么办？浪费的时间生命你赔得起吗？你要是就在楼下或者公司外面等，我没意见。但不能随便进公司。」 吴志彻底火了，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小职员拦着他不让进去的事，「你是谁，保安吗？」 「我是行政。」艾凡压着性子。 「哪来的土包子？！」吴志愤怒。 艾凡还没火，有人插着裤兜走过来，揽住艾凡肩膀：「谁敢骂我的小凡土包子？谁这么不要脸？」 吴志大惊：邹朗？？ 邹朗含笑补充：「艾小凡的土，是只有我能叫的土，你还不配。」 吴志：…… 艾凡：…… 艾凡简直不知道邹朗是在帮他还是骂他，掰开他的手：「谁他妈土了，眼睛放亮点，我是整个办公室最fashion（放雪）的人。」 邹朗：「来，跟我念，fashion。」 艾凡：「fashion（发雪）。」 吴志：「……」 他到底在听什么？英语大讲堂吗？ 为什么邹朗还跟这个人搂肩这么亲密，难道……邹朗会看上这个人吗？不，绝对不可能！他眼光没有这么差。 「邹朗，我是想找越随解释一下之前面试的事，有些话我可能说多了。」吴志讨好地说。 邹朗无情表示：「我不想知道。这是公司的决策。」 「可……」 「天底下不只是这一份工作，你非要来这干什么？」邹朗笑吟吟，眼眸中却完全没有对着艾凡的温柔，倒有些嘲讽意味，「凡是有点自尊的人，都不会再纠缠了吧。太不好看了。」 吴志被他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确跟个行政在这纠缠很不像回事。 可是他又不想放弃：「都是这个行政，根本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要不是他阻扰，我就见到越随。我跟越随之间只是有误解，如果解释清楚了，他肯定会录取我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所以不会轻易认输。」总算能够稍微掰回一点自己的颜面，吴志心想。 「抱歉，我除了是这家公司的行政，还是副总经理哦。」艾凡学着邹朗笑眯眯地说，「所以，我说你不合格，你就绝对不合格。望你知。」 吴志愣了秒：「笑掉大牙，你怎么可能是副总经理？」 艾凡拿出手机，给越随打了个电话：「越随，有人想知道，我在公司的岗位是什么？跟他说实话。」 「公司副总经理，兼行政，兼大股东。」 「很好，就喜欢你这么会说重点。」艾凡挂断手机，叉腰，挺胸抬头，「现在知道了吧？」 第36页 吴志一脸呆滞。 邹朗侧头望着他，艾小凡维持着叉腰姿势，享受盛气凌人中，丝毫没注意到。 他笑起来：原来是副总经理啊，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吴志失魂落魄地离开，邹朗问：「原来你跟越随是这样的关系？」 艾凡才注意到他的手又搭在自己肩膀上揩油水，再次拿开，反问：「什么样的关系？」 「副总经理。」 哦，忘了邹朗也在这，艾凡表示皮糙肉厚，吓他不倒，不仅如此，还要以示威吓：「没错。我跟越随不仅是纯粹的py交易，还有金钱关系。」 邹朗笑着凑到他耳边，小声而暧昧，一字一句口齿清晰：「跟你有真正py交易的，难道不是我吗？」 他不说，艾凡差点忘了，脸色再次胀红起来：「我告诉你啊，那件事不许说出去。我亲都亲过你了。」 说的时候，他脸都涨得通红。 邹朗低笑，双手插回裤兜，白衬衫迎风而动：「艾小凡，你是真的好可爱。」平常人根本不会在乎这件事被人知道，可他偏偏害怕得紧，还被他要挟。 于是，他只想再要挟他一次。 「唉，最近我总是很想说出你屁股被——」 艾凡生气：「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总得给我一些甜头吧。」邹朗弯腰，对上他的脸，笑意盎然，如春天，「保密可是很辛苦的，体力活。」 「你到底要干嘛？」 「再亲我一下。」 艾凡：妈的，禽兽！ 第30章 第三百三十七次见面后 周三，是游戏三测的日子。 这次是正式大规模不删档测试，基本就接近于公测。游戏的模式已经定型，也已经很难改动。註册已经不限号或者要专门的註册码，可以充值，待正式公测后全额返还。 岑叶莫名地从一大早就开始激动。 他才来了短短半年，对这家公司就已经拥有了很强的归属感。 这里成员只有三十多个人，大家集体坐在办公间里，共同只为这一个游戏而努力，偶尔也会有争吵不满的时候，但整体非常愉快。 越随给的自由和信任度比较高，岑叶和他的观念很相似，任何一个有才能、有自尊心的人，当被人给予空间自由发挥，被领导信任，是绝对不会愿意辜负的。 上午十点准时开服。 岑叶有点儿进入不了画画的状态，盯着右下角的时钟，留心听着研发组那边的反应。 数据没有这么快，起码得半天一天才能看出端倪。 可岑叶就忍不住想知道。 到了十点五分，那边就开始传出一系列语气词。 「赶紧的！」 「啊啊啊啊啊！」 「怎么又这样？！」 噼里啪啦地打字声，嘈杂说话声，研发组组长苏国从办公室出来，看情况。 岑叶有点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 直到一个程式设计师大喊：「人数太多，伺服器爆了，就他妈挺了两分钟！」 岑叶是过了一周多，在网上查，才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这款游戏爆了。 他的微博首页关注了很多画师，发现不少画师都发#梦想之路#tag，甚至还有狂粉，每天都画一张同人图的。 他知道公司是花了钱宣传的，前两周就已经集中启动密集地宣传事宜。各种游戏论坛，知名游戏主播，名气画师等等，但岑叶没想过发酵得这么快，现在就已经这么多同人图和热梗。 甚至好多人吐槽：求求你们程序猿给点力吧，刚玩得兴起，伺服器又维护了！ 岑叶前天也发了个张「爱丽丝」的私设，没想到今天看转发就过了六千。 这种感觉特别神奇，他本来是想以自己有限的十几万粉号帮忙宣传一下，没想到反而是他蹭到了游戏的热度，评论和私信都很热情。 你就是我老婆的画师吗？【红心】 爱丽丝的人设我好喜欢，萝莉音，天天胆小可怜又牛逼，拎着大锤的样子好可耐！ 这是爱丽丝的新皮肤吗？好好看啊？求快出皮肤！ 疯起来我连我自己都打！【gif】 岑叶笑，这是爱丽丝的爆发特效，快速旋转大锤10s，造成大面积群体伤害，不过最后一下她会不小心打晕自己，趴在地上捂额头。 爱丽丝这个旅团成员因为强度高，画风萌，是游戏的热门人设之一，导致岑叶居然因为发了两张爱丽丝的图，涨了六千多个粉，简直是恐怖。 不仅是公司，连岑叶自己都快有点爆红的感觉。 好想回家再摸两条鱼。 有人欢喜有人愁。 艾凡最近愁云惨澹，心里头一片迷茫：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怎么还不辞职走人？为什么会被邹朗要挟？ 邹朗敲了敲厕所门：「艾小凡，你还好吗？」 神奇，这个厕所这么多个隔间，旁边还有别人，邹朗是怎么精准定位到这就是他那间的呢？真的是长了天眼吗？ 艾小凡不搭理他。 这个禽兽不如、阴险狡诈的人。 邹朗拍了拍门道：「你该不会上次肛裂还没好吧？」 「……」旁边滴滴滴按着手机，像是在打字的厕友顿时停住动作，他肯定想歪了！ 艾凡真的要被邹朗气死：「滚！老纸好好的，别烦我！」 第37页 「哦，我担心你，怕你上厕所没带纸。」 艾凡生气：「你没上过咱公司的厕所啊，里面有纸！」 「怕正好轮到你的时候没有。」 「……」什么歪理，他有这么倒霉吗？艾凡伸手往纸筒里一抹，想证明这不有纸吗？ 结果发现，还真的没有！ 太可怕了！这个人是有预知能力吗？ 艾小凡身体倾前捧着脸，纠结地想：我的人生究竟该怎么办？这块狗皮膏药还能不能揭掉了？ 他提着裤子起身，沖了下水，出来，望着邹朗：唉，感觉他要向生活妥协了。 旁边撒尿的同事a，瞄了眼艾凡厕所里面，的确没纸，惊讶道：「艾凡，你上厕所不擦屁股？！」 「谁不擦屁股！」艾凡炸了，「老子根本就没上厕所，坐在马桶上想事情。」 「哦。」同事a上前洗手说道，「品味有点奇特。」 邹朗还面不改色地说：「我家小凡就喜欢这样。」 「谁是你家小凡？！」 真的是够了！ 艾凡的凡是烦人的烦，公司游戏爆火，可他已经烦炸了，成了条死章鱼，软软地把脑袋侧面和两条胳膊贴在桌面上，每次换个侧脸贴桌面都要唉声嘆气一下。 人生了无生趣啊了无生趣。 自有有了把柄在邹朗手里，他觉得再也不自由了，天天担惊受怕邹朗会不会搞出点事，又让他做这做那。 每次看到他淫↑秽的笑容，就瘆得慌。 他不是蓬勃生长的小花朵了，已经是个老骨朵了。 摘了多陈青的玫瑰花，掰花瓣：一片可怜的艾小凡，两片可怜的艾小凡，三片可怜的艾小凡，四片可怜的艾小凡…… 陈青气势汹汹地过来：「我说我的玫瑰怎么越来越少，原来是被你摘秃了？」 「反正你也不要。」 那倒也是。 陈青早就注意到最近艾小凡满脸颓丧，仿佛被榨干。 「你怎么了？小凡凡？你快醒醒啊，小凡凡！」陈青推着他，艾小凡像只软脚虾，任由她翻滚。 「你的小凡凡已经是条咸鱼了。」 陈青笑，半蹲下来：「哎，小凡凡，你知道邹朗微信暱称改了吗？」 「嗯？」艾凡并不关心这个人。 「他改成了天使哦，我总觉得不妙。」 艾小凡抬起头：「天使！天使？」 双眼迷茫：「……跟我有什么关系？」 「天使下凡呀！」陈青别来他一眼，「我觉得他的意思是，他想压你。」 艾凡望着陈青，良久后才道：「陈青，你真污，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污的女孩子。」 陈青立刻打了他一下：「我提醒你你还不听，我相信我的直觉。他一定有动作，你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从了他吧。」 艾凡才不相信呢，他怎么可能轻易被压？就算邹朗有想法，他也誓死不从。 谁敢压老子，哼！ 但后来的日子，艾凡无数次回想起陈青的谆谆教导，后悔自己无知与无觉，胆大任性，只想放声哭泣。 他单知道邹朗是对他有想法的，也知道他是很污的，但不知道能有这么污，行动这么快，手段这么狠辣，方式如此奇特，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已经发生。 从此他艾凡的人生被邹朗绑定，一世清白，毁于一旦。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的戏份有点多，之后会在一个专门的番外里讲清楚。 接下来主要是主cp夫夫打怪确认关系的故事，基本无虐了。 第31章 第三百五十九次见面后 谁也没想到《梦想之路》这款手游，会有如此恐怖的热度，一夜之间从二次元中爆起来。 开测第一天预下载量就达到了二十多万，登顶第一，后面几天的下载量居高不下。 不仅热度有，评价也非常高。ios还没上架，但在安卓各种渠道打分都是8、9分以上，而且大部分评价都是：太好玩了！画风太好看了！剧情牛逼啊！卧槽，一款手游居然让我找到了看《钢之鍊金术师》的感觉！ 不少人开始分析一款前期在市场上并没有什么动静的手游的逆袭。 从剧情上来说，《梦想之旅》找的是三个国内知名网络小说作家操刀，打破了以往拯救、养成的古早风套路，非常有新意，尤其是人设带感，成员间互动很强，不仅可以自己跟成员组cp，还可以让成员和成员组cp，开创国内游戏先河。 画风由程序主导，偏厚涂风，磅礴大气，精緻唯美，独树一帜。 最后是玩法，一款游戏能让人持续下去的还是玩法。 《梦想之路》并不完全创新，在它身上有其他手游的影子，然而它很好地做到了扬长避短，大量简化其他手游冗长的剧情和鸡肋的刷狗粮模式，而是每个关卡设定不同模式，且还会随机切换，让人丝毫不觉枯燥。 这款游戏在各方面几乎没有短板，爆简直是必然的。 更恐怖的不在于下载量，而在于三测的氪金量。如果能维持这个趋势，一个月后的公测，也许还会打破记录。 陈青喝着泡枸杞的热水，老神在在地摇头：「可怕了，刘元经理的电话都爆了。现在他们排着队想投我们公司，可惜有钱都投不进来。」 无形装逼，最为快乐。说完扶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38页 岑叶笑，整个公司的人嘴上不说，其实大家都很激动，甚至于自豪。 唯一冷静些地可能就是越随，他最近晚上回去加班很猛，都是凌晨两三点才睡觉。 现在能够收到大量玩家的反馈，这让他更加在意玩家反馈而不是数据。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游戏，一定是有些是大量玩家反馈才能发现的问题，能够在公测前进一步完善。 而岑叶是切切实实地蹭到了游戏热度，粉丝涨得特别快，开始向二十万进发。 爱丽丝的真爱粉超强，天天在微博底下给他吹彩虹屁，真的得认认真真克制住自己才能不被吹走。 午休，岑叶照例上微博，刷一刷有没有同人图。 突然间，他看到有条tag#梦想之路登录界面抄袭#的tag，吃了一惊，点进去才发现有个小号爆料《梦想之路》手游的登录界面那张图抄袭了一个丹麦画师的油画。 岑叶第一反应就是根本不可能。 这幅画是他花了两个多月一笔一画完成的，怎么可能抄袭别人？然而当他看到丹麦画师的图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构图非常像，足足有六成的相似度，即便连外行都能看得出来。 画师名叫tilde，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po主放出来的照片中，有他义愤填膺的回覆，表示他是个丹麦的美术老师，业余喜欢涂油画，这幅画是他05年的作品，原本对中国印象很好，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发生，令他十分失望。 这条微博的发酵速度特别快，迅速超过了两万人转发，甚至还带起了「梦想之路抄袭」「抵制抄袭游戏」等等热搜。不少人跑到游戏下载渠道打0分，直指「好不容易以为出了个国产精品游戏，没想到又是抄袭狗！」 「抵制抄袭狗！」 「真他妈给中国人丢脸！」 这种新闻自然对游戏有很大负面影响，越随专门召开了个美术组和运营组的会议。 运营部认为这件事很好解决，直接问：「越总，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在我们，而在那个原画师。我们需要跟原画师先核实这件事真伪，再确认接下来的步骤。」 越随还没说话，岑叶直接站起来，朝他们鞠了个功：「这幅画是我画的，对不起，隐瞒了你们。」 所有人有些小小的吃惊，除了越随和程序。 要是外人还好说，要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真的有点尴尬。运营组长皱眉问：「那你到底抄袭了没有？」 「我不确定。」岑叶老实说，「我可以发誓在我画的时候绝对没有参考任何人的画作。但是我当时看了很多国外的书和画，我不确定有没有看过这个人的画作，并且无意识用了他的构图。」 这句话说得仿佛是推脱，但身为画师或者作者来说，的确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有点小小沉默，他自己都不确定，让他们怎么解决这件事？ 岑叶也知道主要责任还是在自己：「抱歉，我的问题。可以先把我是这张图的画师信息公布出来，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没有人吭声。 越随缓缓开口：「事情不是这种解决顺序。」 他倾前道：「我先跟大家明确几件事。第一，这幅画是我主动向岑叶购买，岑叶怕别人误会他是走关系，故而选择贱价卖给我们，且不署名。」 「第二，以后遇到这件事，我不希望大家第一反应是怀疑公司内部人，首先要确认，这条信息是否属实。」 「第三，遇到事情不要直接一股脑去承担错误。你要做的，是先确认事情的真实情况，想办法解决。该你的你逃不掉，不该你的别乱担。这条不仅针对岑叶，也针对公司所有人。我不喜欢推出一个人挽救全公司的做法，在我眼里，大家都很重要。」 「最后，相信大家也应该感觉到，这件事是有预谋的针对我们公司，不会轻易结束。」 岑叶是第一次感觉到越随的危急管理能力。 平常他就是冷静理智的作风，然而此刻，他仿佛随时都能掌控大局，毫不畏惧，令人安心得可怕。 「你先坐下吧。」越随说。 岑叶缓缓坐下。 越随：「程序，你怎么看？」 程序往后靠着椅背，调整了下姿势：「老实说，我不相信岑叶会抄袭，即便是无意识用到别人构图的情况也很少见。而且这个丹麦画师的画，我认为并没有岑叶的原画出色。」 运营部部长说：「哪张画更好看，不是抄不抄袭的依据。」 程序说：「我知道。你们部门有比较了解丹麦或者懂那边语言的人吗？游戏三测，几十万的下载量，里面真正注意登陆图的多少人，正好碰见丹麦画家并且能跟对方交流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有多少？要是游戏公测了一段时间基数大我还相信，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未免太巧。」 运营部部长：「嗯。」 人事部长兰英也说：「是的，而且转发量还不是一般的高，一般画手抄袭这种情况，是不会有这么规模浩大的吧。」 程序点头：「对，画手圈挺小的，就算外人进来，加游戏的热度，也不会转发这么快，还上好几回热搜。肯定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兰英：「我让陈青也帮忙去调查一下，她认识新浪微博的人，也许能查出来谁买的热搜。」 第39页 运营部部长：「所以我们最终确认的是，确定事情真伪。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公司删登录图微博置顶道歉，且予以赔偿，全服发放补偿；如果这件事是有人编造出来抹黑我们公司，那我们就保留起诉的权利。」 越随点头：「嗯。措辞可以强烈一点，保留起诉，并索赔的权利。」 运营部部长：「明白了。」 散会。 进去之前，心惊肉跳；出来之后，岑叶却莫名平静很多，整个会上看起来最凶的运营部部长居然还在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因为事情已经有了解决方案，无论发生哪种情况，都有所准备，而是越随的做法，挺让员工暖心的。 他是真的信任公司的人，所以倾向于一致对外，而且也相信哪怕真的是抄袭，当年大四的岑叶也是无心的。这种信任不仅是对岑叶，也是对公司全员，他会给别人犯错的机会，只要不是一犯再犯。 把岑叶推出来理所应当，也是正常公司的做法，可越随真的让公司在真正保护他们。 岑叶出来后坐着良久，实在忍不住给越随在微信里敲了句：「谢谢。」 他除了说句谢谢，好像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越随：「不用。」 岑叶补充敲上：「如果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承担的。我也会在我的微博上实名道歉，尽我的能力补救。」 越随：「好。」 越随：「上面是作为领导发给你，下面是作为丈夫发给你。」 越随：「没事的。」 第32章 第三百八十二次见面后 岑叶居然被这句话激起了一股暖流，就这么盯了五分钟。 全身发烫。 就算是大学谈恋爱，有人对他说「我爱你」，都没有这微信里打出来的三个字更加令他心驰身颤。 起身去厕所洗把脸。 他想他真的可能喜欢上越随了，喜欢他带给他的安心感，喜欢他临危不惧的控场能力，喜欢他身为男性的绝佳魅力，喜欢他同时拥有强大和温柔的特质。 艾凡进来，见他居然用盥洗池水洗脸，吃惊：「你怎么了？小叶子？」 平时都很矜持优雅的。 岑叶起身，抽出前面的纸擦脸：「没事。」 「你该不会在伤心吧？是不是今天开会他们骂你了？」艾凡也听到了点抄袭这件事的风波。 岑叶摇头：「没有。他们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艾凡放下心，就开始碎碎念，「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要脸污衊你，简直张口就来，不会是你们画手圈的人吧，感觉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岑叶愣了愣：「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艾凡撇撇嘴：「因为他说什么黑白灰啊，调子啊，空气透视构图啊，我都看不懂。」 自己常年浸淫其中，丝毫未发觉，但从外人角度来看，那绝对不是一个原po所说，自己一个纯路人能够描述出来的东西。 岑叶突然想到，最近跟自己有仇，且知道他是这幅画作者，对画手圈很了解的人是谁。 他立刻回去，在微博上搜了下。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吴志的微博名居然就是他的微信暱称，而且还认证了某某公司前原画师，某某某公司前主美，资深原画设计师，可以确定是本人无误。 而他是第一个转那条指责登录界面图抄袭微博的人。 没多久，可爱的前台小姐姐陈青又顺藤摸瓜，摸到了吴志就职的新公司，赫然就是邹胜开创的「成果游戏科技」。 事实真相浮出水面，两个最脏的搞到一起，利用岑叶「抄袭」这件事，间接打击越随的公司。 岑叶抄袭这件事终于真相大白。 运营部部长找在丹麦留学的朋友询问，对方根本在网上搜不到tilde这个画师，接着他用原po给出的照片在网上搜图时，赫然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丹麦某个非常小的地方新闻上的广场画家。 他旁边的确有张画不错，内容却不是跟岑叶类似，而是飞舞的鸽子图。 也就是说，根本有人把这张照片p了，故意污衊岑叶。 简直令人震惊。 竟然可以在网上彻彻底底编造一个假新闻来污衊别人，用p的图，虚假的对话，以及用老外所说的「对中国人很失望」来达到引起路人愤怒的目的。 很快，越随公司就发了正面回复，摆证据硬怼。原po主瞬间删光所有微博消失不见，后来查到连註册微博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号都是假的。 网络造谣的成本可真低。要不是公司查清了这件事，岑叶都开始怀疑自己。虽然大概率猜到就是吴志做得，可他们没有证据。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八点，「成果游戏科技」发布了一款新游戏《竞争攻略》，完全没有经过一测、二测，直接公测。 除了人设和剧情不同，玩法模式跟《梦想之路》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还添加了许多其他游戏大热的pvp对阵，无限闯关时速比拼、随机成员混战等模式。 简而言之，以《梦想之路》的核心玩法为底，添加了不少现在热门的玩法，组成了一个大杂烩。 邹胜那边财大气粗，gg做得很猛，微博开机屏、热搜、贴吧热搜、视频网站横条幅gg、各种营销号、up主推荐等等，甚至连线下的公交车站牌和地铁道展示牌都有。 第40页 三天后，下载量就压过了《梦想之路》，而且《梦想之路》遭遇大量水军差评，评分直接跌至6.6。 显然，「抄袭」只是个开胃菜，他们的重头戏在后面——对于游戏核心玩法的照抄，把他们的风评拉至最低，抢在《梦想之路》前公测，以及铺天盖地的宣传。 一个游戏的研发是有时间的，照理来说不可能这么快。 但之前离职的研发经理黄猿，带着另外几位离职的人在那，就解释得通了。 最开始吸引邹胜投资的时候，给他玩过这款游戏，他很感兴趣，并且看好，合作不成后，邹胜迅速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小游戏公司，就是奔着抄他们去的，才从他们这里疯狂挖人。 创业和市场是残酷的，对于游戏厂家来说也是如此。 很多小公司并不是不优秀，也不是不努力，而是当它们做出什么成果来，一方面要面对一些小而无良竞争对手的抹黑，还要迎面对上大公司厂商的围剿，更有各种山寨品偷窃玩法和人设，进行虚假宣传。 玩法抄袭至今还没有明确法律规定，唯一可以告的人是黄猿，然而打官司这件事耗时太长，对于个人伤害其实不大，无非是赔偿，而黄猿大概会从邹胜那里拿到比这多的钱。 小公司资金流有限，如果游戏被这样一直压着，没有起死回生，基本都撑不住太久。 距离公测，仅剩一周。 公司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两款游戏的核心玩法太过类似，看样子《竞争攻略》就是牟足劲要在这段时间压死他们，不仅开服抽成员概率提升，且还有新人下载註册礼包和限量皮肤，刚被《梦想之路》吸引过来的玩家，很快就被《竞争攻略》吸引走。 办公室里逐渐有些愁云惨澹。 要是碰上正正噹噹的竞争对手还好，碰上个这么抄他们的，简直让人抑郁又噁心，从法律上还没办法起诉。 这期间大家都加班到很晚，晚上十点、十一点都还有人，越随更是要到凌晨才从办公室出来。 岑叶默默陪着他。 周四晚上十点半，岑叶对着电脑头昏脑涨，在员工休息室的床上趴着睡觉，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靠在门前说话。 岑叶没有开灯，他们大概以为里面没人。 「黄猿又找你了？他昨天也发给我了，让我去他那里上班，工资开两倍。」 他们像是在抽菸，有吐气的声音，停了会儿。 「你想去吗？」 「没想好。我觉得越随挺好的，很难得碰见一个这么好的老闆。」 「我也是，没下定决心。」 「黄猿朋友圈还发消息说买了台新宝马。」 「他是故意发给我们看的。」 「钱是很有吸引力不错。我就是在想，咱们过去后，他们让我们去抄其他游戏，我们真的抄吗？」 跟他谈话的人也沉默了会儿。 隔了段时间。 「黄猿跟我说了件事，挺让我惊讶的。你知道为什么越总会拒绝跟邹胜合作吗？」 「为什么？」 「听说邹胜想让岑叶走，越总不干，就拒绝了他。」 「怎么可能？跟岑叶有什么关系？」 「这是邹胜亲口跟黄猿说的，黄猿也是因为听到这件事才下定决心走人。岑叶跟越总的关系不一般。他是越总内推进来的，程序面完就直接上岗，而且我最近观察了很久，他们俩总是前后脚上班下班。」 「越总是同性恋我知道，但你说他们俩个……不太可能吧？」顿了顿，这个人补充，「就算是岑叶和越总有关系，越总也不至于为了他拒绝邹胜。」 「谁知道越总怎么想的？他跟艾凡关系也不简单，虽然他挺公平的，也许关键时刻，反而会感情用事。」 「是，越总不告诉我们拒绝邹胜原因这件事挺让我们被动的，要是没有得罪邹胜现在也许也不会这样。就是太倒霉了。」 「嗯。」 良久，只有徐徐吐烟的声音，其中一人像是按灭菸头，说：「好了，该回去了。」 等他们走后，岑叶才缓缓爬起身来。 第33章 第三百八十五次见面 「你因为我拒绝邹胜这件事是真的吗？」一回家，岑叶就问越随，凌晨两点半，理应让越随睡会儿，可他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心情。 越随站在床边松开领带，解下，低身放在一侧的收纳盒里，才语气很平静道：「是真的。」 「为什么？」岑叶无法置信，「为什么要因为我拒绝邹胜，我根本不介意这件事，无论是辞职还是被开，我都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越随回答。 岑叶凝视他的背影。 越随转过头来，语重心长：「半年前，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同意，但心里绝对很受打击，会像现在这样，认为自己拖累了我。」 岑叶无法反驳他。 因为他现在心里的确很自责。 「如果是现在的你，我可能会考虑。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有自信，不害怕了。」 岑叶望着他，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然而，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越随上前一步，「我在庆幸，因为你拒绝了邹胜。」 「《竞争攻略》是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想做的一款策略游戏。邹胜收购了他们，美其名曰帮他们完成梦想，实际上只是借用他们公司的皮，把他们原本想做的游戏只保留了人设和剧情，玩法光明正大地抄袭我们和别的游戏。这两位创始人很不满，可他们已经被架空毫无权利，唯一有用处的就是替邹胜承担骂名。」 第41页 「最近我总在想，如果我接受了邹胜的投资，会不会有相同的结果？我不是在安慰你，岑叶。」越随凝视着他的眼睛，「邹胜对于资本和权利的玩弄比我想像得可怕得多，当时我仅仅考虑他是风投，不会影响公司的管理层，却不知道实际上他可以用很多办法达到控制一家公司的目的。如果现在邹胜是我们的投资人，要求我们抄袭别人的玩法，我们又该如何？」 越随一字一句说道，很沉缓：「资本的力量很可怕，我未必能与之抗衡。也许最后的结局是我失去掌管公司的权力，或者我与公司一起成为邹胜的附庸品。这两种情况我都不想看到。拒绝他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许久，岑叶问：「但你当时的确是因为怕我受打击才拒绝他的，对吗？」 越随回答：「对。主要原因是你。」 岑叶问：「我比公司还重要吗？」 越随笑：「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岑叶：「真话。」 越随：「真话是，你和公司一样重要，但如果非要选一个，我选你。公司失败了还可以重开。你不一样，跟你一起的时间没有了就是没有。但最好不要选，因为我也不想辜负公司其他人的时间。」 岑叶：「那么假话是什么？」 越随：「你比一切都重要。」 真话和假话到底有什么区别？ 可岑叶越来越了解越随，所以大概明白，也许假话对越随来说，是他未经思索，为了在这个场合让岑叶开心的话，而真话是他认真考虑过并会执行的东西。 他真的内外如一、始终坚定。 岑叶突然上前，紧紧抱住越随的脖子。 越随回抱他：「别担心。经历危机是任何一家想要变得优秀的公司的使命。」 岑叶在他怀里摇头，他并不是担心，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一种庆幸，就像越随为了拒绝邹胜而庆幸一样，岑叶也为自己能够遇见越随而庆幸。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让他变成今天的岑叶。 也许他会继续灰心丧气，也许有朝一日醍醐灌顶，也许找到一个有钱的男人成为他的金丝雀，却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爱、被尊重、被照顾、以及被呵护着前进。 次日，越随召开了一场全公司大会。 目前三十八个员工，一个大会议室就能坐下，早晨九点半，越随坐在圆形会议桌最前面，身后是投影屏幕。 人已经到齐，气氛逐渐安静。 越随开口：「今天召集大家来，是想跟大家公布两件事请。第一件关于《竞争攻略》抄袭我们的事。」 「相信这应该是近期最让大家担心的一件事情。《竞争攻略》对于我们玩法的抄袭，对公司产生了很严重的影响。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有应对办法。苏国。」 研发经理苏国起身，接过遥控，屏幕ppt切入《梦想之路》和《竞争攻略》的游戏图标和玩法界面对比图片。 「很感谢越总给我这个机会，我还是第一次面对全公司的人讲话。」苏国笑，「老实说，关于这次《竞争攻略》抄袭我们的事，我们其实早就有过准备。」 众人譁然。 「在黄猿离职之时，越总就已经考虑到这件事。所以当时找我入职的时候，除了继续游戏的研发外，还在同时研究新玩法。邹朗和陶然就是我专门招进来研发新玩法模式的人。」 艾凡吃惊，望向邹朗：万万没想到你这个帅气的二五仔还藏着这么重大的秘密！ 邹朗挑眉笑。 苏国按下ppt遥控，讲解道：「目前我们手游的主要玩法是，旅程，召集朋友，作战，养成。这是市面上常用的玩法，我们所做的革新之处在于副本的玩法新奇。但仅仅新奇是不够的，如果玩家等级过了50，即便前几关的玩法再好玩，他可能也不会再去历练，已经失去了目标。」 「《竞争攻略》比我们好的地方在于，他引入了市面上常用的pvp厮杀模式，极大增强了游戏的吸金能力，然而这也是它的致命之处。」 苏国逡巡一圈所有人：「这种模式看起来，让玩家氪金动力很强，他们日以继夜的刷装备、氪金，可是它正在让游戏中氪金玩家和不氪金玩家的差距极大。游戏的pvp机制让氪金超过2000元的玩家能够秒掉不氪金玩家，而20000元的玩家又能够秒掉2000元的玩家，进而导致只要想玩下去，必须氪金，而且必须越氪越多。现在看起来还欣欣向荣，但时间一久，这种劣势绝对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就是大量玩家弃坑的时候。」 邹朗点头，认同：「是的。」 「咱们游戏的本质是养成和策略，而不是pvp竞技，这是他们第一个误解的地方。所以我们这次秘密研发的模式，在于加强游戏的玩法，让玩家可以花更多时间体会这款游戏的好玩之处，而不是纯粹的氪金、刷狗粮，升级这单一模式。」 「我们准备在公测时开启新地图，新地图除了常规主线外，还会加入迷宫模式、无尽旅程模式两个常驻副本，好友间交换成员、以及朋友的心意模式两个趣味模式。现在我分别来讲这四种玩法……」 「……这四种玩法目前最大的缺陷是只在我们几个人中小范围测试过，没有随着三测跟大家见面。本来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用上它。公司目前还在研发后续玩法，大家有兴趣的也可以向我们提建议。」 第42页 大部人是真的有些震惊，没有想到公司是已经考虑过最坏的情况，并且完全准备好，这些爆料出来的秘密玩法，足可以支撑将近一年的更新内容。 一款游戏的研发有时长，就算《竞争攻略》再打算抄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跟上。更何况，从越随和苏国的意思来看，他们可不仅仅只是考虑到了一年的内容…… 越随接过话题：「非常感谢苏国这段时期的努力。对于竞争，无论是正常还是恶意，我都倾向于正面迎接。这次公测的同时便是一次大版本更新，我们将持续推出更新更有创意、更好玩的内容，让对方望尘莫及。」 越随语调平稳，却拥有者不可撼动的自信。 「游戏未来的营收将以成员皮肤、庭院景色、动作特效为主，希望大家形成共识。市面上有我们这种画风的非常少，评价也很高，我相信我们的亮点是好玩和好看，而非赢过竞争或者比赛。我始终想把这款游戏做成真正的《梦想之路》，也是因此游戏公测出的序章没有太多剧情，只是主角离家前往远方的漫长旅途。我希望游戏陪玩家走下去，而不只让玩家花钱。」 这是越随最初也是最后的计划。 做一款能顾陪伴人心的游戏，他将在这个游戏里传达自己和整个世界。 「第二件是关于我拒绝邹胜注资的原因。」越随道，环顾一圈，「很抱歉隐瞒大家，我相信大家最近可能都听到了点流言蜚语，为了不让情况蔓延，与其让别人来告诉你们，不如让我来告诉你们。」 「公司拒绝邹胜注资的原因是对方要求我开除岑叶，而我没有同意。」越随说。 这句话信息有点大，好些人都有点转不过来弯。 有人还在好奇为什么跟岑叶有关，有人已经问出口：「为什么不同意？」 越随望着他：「因为岑叶是我的爱人，而我们已经领证。我无法容忍有人威胁我喜欢的人。」 岑叶心一跳。 艾小凡的嘴巴张成了个彻底的「口」字。 什、什、什么？越随结婚了？怎么都没告诉他这个副总经理啊？！ 「邹胜曾经追求过岑叶，被他拒绝，所以处处针对岑叶。」越随继续解释，态度大方，「这是主要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与邹胜合作未必是好事。」 公司所有人都沉静。 邹朗拿着笔，盯着记事本，抬头补充：「的确不是件好事，大家可能在这方面有点天真，如果我哥真的投资了这家公司，我当初就不会入职了。」 所有人都看向邹朗。 邹朗解释：「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掌控一家公司的。我来告诉你们。 当他进入一家公司后，首先会示好，表现得很温和包容，让别人放下戒心。然后找几个有分量的人，用钱收买。把拉拢的人结成团体，其他不愿意接受拉拢的就慢慢挤走，等他控制了中层管理员，就可以陆续找自己人进来。这样往往一家公司在半年后基本就全换成了他的人，等到真正公司决议的时候，他不是总经理，却胜似总经理。」 「……」所有人集体沉默。 邹朗：「所以说，拒绝他不一定是件好事，但接受他一定是件坏事。」 越随之前已经调查过《竞争攻略》的情况，所以大概也清楚，抬起头正视众人：「问题不在于邹胜拒绝我们，或者我们拒绝邹胜。问题在于我们如何面对困境。」 「无论发生什么，我想做一家好公司和好游戏的宗旨不会变，大家想拥有更好的生活，更有成就感的人生的不会变。所以在任何情况，我都希望我们都能以依靠信念、能力和勇气取胜，而非讨好、阴谋和手段，这是我们梦想之路的意义。」 越随的话让人足足想沉静十秒。 他环顾一圈：「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就可以散会了。」 所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大家都有点被越随的话打动，梦想这个词总是会让人心潮澎湃，更何况越随也不是那种只会空画大饼的老闆。 只有艾小凡一路张着「口」字，跟着前面的人梦游一般地走出去。 岑叶是越随的爱人？那自己是什么？ 在走出会议时门口时，他突然停住，望向白色天花板，才反应过来：天辣！自己居然是个小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厂商游戏逆袭其实参考了明日方舟。 明日方舟真好玩.jpg 最近一直在肝 第34章 第四百零五次见面 他堂堂艾凡，二十四年来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任何违法犯罪活动（至少从进这家公司来没有），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成为人见人打的小三。 邹朗跟着从后面出来，推了推他：「走了。」 艾凡还保持着「口」字嘴型，一路茫然地走回自己工位。 邹朗跟过去，捏住他的嘴：「怎么？嘴巴能装下鸭蛋了？」 艾凡在艰难中说：「我，当了别人的小三；我，不是人。」 邹朗眉头一紧：「谁的小三？」 等了等，他反应过来：「越随？」 艾凡闭上嘴巴不说话了，过会儿，回过神来，盯住岑叶的座位。 ——可恶，结婚也不跟我讲，害我在不知情下，竟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而邹朗心里想得是：啧啧，我家小凡凡脸可真大。 第43页 岑叶觉得自己成了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大概是真的谁也想不到他跟越随是那种关系。 其实他们俩结婚也才半年多，关系也不算特别正常，这次公开倒反而像他们定情已久似的。 陈青站在他座位旁边，把他上上下下来回看了遍，可爱的眉头微皱，真人抱臂思索。 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自己对于boss喜好的直觉是对的，还是应该自我检讨一下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居然没有发现？ 真是枉对她办公室小雷达的称号？ 什么时候开始的？来公司之前就已经结完婚了吗？谁追的谁？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好几个问题萦绕在他唇边，却未脱口而出。 沉重地摇头。 不能问，问了就显示自己没看出来，她，陈青，办公室八卦女王，必须要自己的力量发现这一切！ 转身离开，回座位严加修炼ing。 顺便更新一下《办公室基情日记》。 岑叶在所有人的若有若无的注视中继续工作，自己真的脸皮变厚，以前还会觉得尴尬或者不舒服之类，现在反而认为越是开诚布公，越有利于交流。 相信越随也是出于这个打算，才选择向所有人坦白。 坦坦荡荡就好。 十二点一到，越随走出来，敲了敲他的桌子：「一起去吃饭。」 岑叶抬起头，感觉霎时间本来有点菸消云散的办公室目光再次聚集，他犹豫了下，很快把电脑面前的设计单收起来，跟着越随走出门口。 也许公开就是有这点好处，再也不用遮遮掩掩。 等电梯时，越随突然说：「在公司，以后可以光明正大一起上下班和吃饭，只是不能秀恩爱。」 ……谁想跟你秀恩爱？ 电梯上来，叮咚一声开门。 有人在身后忙叫了两声「等等等等」，冲过来，岑叶转头，才发现是艾凡和邹朗，看见他们也是一愣。 四个人进电梯，岑叶按下一楼。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 以往这种场合，艾凡一定是话最多的人，先吹吹越随，再跟岑叶亲近亲近，但现在他看看越随，看看岑叶，再看看越随，再看看岑叶，眼睛动来动去，就是不说话。 说真的，要是唯一让岑叶也觉得有点尴尬的人，大概也就是艾凡。 电梯缓慢下沉中，邹朗突然问：「哎，艾小凡，你给越随的公司投了多少钱？」 艾凡撇嘴说：「六千万。」 「六千万啊。」邹朗想了想，「要不我也投个四千万吧，干脆把这家公司做成咱们的夫夫店。」 谁他妈跟你是夫夫了？艾凡刚想反驳，就听越随说：「抱歉，这不是你们的夫夫店，而是我跟岑叶的。」 艾凡：「……」 岑叶：「……」 艾凡内心「哇」地一声想哭，关系都进展到这地步，都有这打算，还瞒着他这个投资人·副总经理·行政人员·小三艾凡，害他芳心错付，你们这对夫夫，真的不是人啊！ 电梯刚到，艾凡就奔走了，邹朗跟出去。 岑叶这才知道：「艾凡投了六千万？」 越随：「他是公司的投资人。」 岑叶停住脚步。 越随：「抱歉，艾凡不想公布，所以没告诉你。这件事除了中层经理知道外，公司其他人都不知道。」 岑叶是很吃惊，六千万，他知道艾凡有钱，但不知道有钱到这个地步。同样是欠债的人，自己和他差距真的很大。 如果不是因为有邹朗在追艾凡，岑叶其实很想问越随，艾凡究竟哪里不好呢？艾凡性格热情可爱，十分讨人喜欢，经历还很励志，甚至非常有钱，即便自己，岑叶想，也很难拒绝他。 他没有问。 问出来的答案也无济于事。 真正的问题在他心里。 只有他有实力、有资本、有钱硬气起来，就会觉得，即便艾凡如此好，越随也应该选择自己。 这场会议给公司所有人都吃了个定心丸，boss想的长远、规划有序，当然让所有员工都安心，剩下地就是老老实实按着他的方针走。 不知道邹朗是不是真的投了钱，公司好像财大气粗起来，换了个新公司做宣发，力度比三测放大四倍。 新pv，新宣传图，一次性开放三个新章节，新增两个副本模式和好友趣味探险，与日本国民动画《eva》联动，签到免费赠送绝版开服皮肤，商店上架六款成员新皮肤。 新版本内容非常之多，除了绝版皮肤、联动之外，新副本和趣味探险模式，是连参加过一、二、三测玩家都不知道的内容。 这时候《竞争攻略》的gg已经有疲软架势，《梦想之路》迎头赶上，关注度瞬间回到第三。现在就看这次的更新，能否留住玩家，形成口碑。 邹胜他们的确有些措手不及。 游戏三测和公测，只隔了短短一个月，怎么可能瞬间多出这么多新副本和模式，将近扩充了游戏内容一半，到底是早就做好但没放出来，还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噱头？ 他们决定先观望，打听消息，同时也跟着准备活动更新。 《梦想之路》公测的时间是8月30日，瞄准了暑期档，那《竞争攻略》就也在8月30日推出新章节和新秘闻，pvp排名和限时限量礼包和皮肤，务必要压过他们一头。 第44页 距离公测还有两天，周日，越随难得给自己一天假。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状态，既然他对他们已经有什么、能做什么以及可以做什么心里有数，基本就不怕。 而且，并不是一家公司任何时刻都需要领导来决定，很多时候需要放权让他们自己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 公司是很开放的，允许员工夹带私货，甚至可以说，欢迎员工夹带私货。某个成员爆发状态是变成猛男，头发往上竖起，令人仿佛看见猎人里的刚哥；有个转弯的时候会变成表情包，瞬间恢复原状；待机的动作是悄悄跳了个兔子舞，都可以。 游戏其实是要鲜活，才好玩。 一大早，岑叶就进厨房跟阿姨做粥。 让越随进屋推爸爸出来吃饭，谁知道他们在那聊了半天，兴致勃勃，直到岑叶叉腰，没好气地又催他们，两个人才肯出来。 出来时，他们还在聊，大部分都是管理公司的心得。 岑爸爸当了几十年的企业家，很有经验，他也知道目前越随公司的情况，把腿上的毯子拉拢了下，道：「不用怕。学学曾国藩，沉住气，打硬仗。」 越随：「好。」 看见他们这么投缘，岑叶很欣慰。之前还总怕给越随带来麻烦，没想到爸爸宝刀未老，越随也很有耐心。 自己真的很幸运，生命中有两个这么优秀的男人。 「好了，别再聊了，吃饭。」岑叶再次催，两个一聊起来就忘记所有事的人。 夏日晨光从窗口打进来，岑爸爸和越随都侧头望他笑。 岑叶知道的，只要有这两个人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怕；万一，如果万一，这两个人出事，他也要能撑得起来。 这才是家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沉住气，打硬仗。是我在连岳公众号上看到的。 第35章 第五百二十九次见面后 《梦想之路》的公测并没有如同三测横空出世一般的火爆，节奏很稳，下载量逐步上涨，口碑逐渐发酵，唯一的缺点就是游戏内容上线太快，有不少bug，伺服器时常需要闪断维护。 两个星期后在下载排行榜十九名，排畅销榜上排名三十开外，相对于小公司独立自主研发的游戏来说，也算是成功。 不过邹胜的《竞争攻略》还是比他们热度高，宣传始终在做，加上这次新版本活动，推出了竞技排行榜和开服限定礼包，玩家氪金量大增，进入了畅销榜第四名。 越随并不只盯着邹胜，一款游戏与其说是要赢得其他游戏，不如说要赢得玩家，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他倒很喜欢岑叶老爸说的那句话：「沉住气，打硬仗。」 公司投入人力，集中快速修改bug，接收玩家反馈，把这次更新内容优化，把重点放在成员的强度平衡上。 角色服装、台词等当然重要，但大部分决定玩家练不练成员的还是强度，成员强度之间如果极为不平衡，将大大影响游戏的体验。 《梦想之路》目前只推出了45个成员，成员之间技能互不相同，各有特色。 按照越随的计划，推出新成员并不需要太快，如果太快，虽然会刺激氪金，但也会打破平衡。 属性调整好的成员可以逐渐回归动态平衡中，而属性差距过大的成员，将会彻底把游戏拉往极端中。 而《竞争攻略》就犯了这个错误。 在《梦想之路》宣布联动eva时，《竞争攻略》不甘示弱，也立刻宣布花百万重金联动国内知名动漫《雾行者》。 《雾行者》的男主角埃尔提，以精緻美貌绝伦的美丽、病娇、腹黑以及狂暴的特色出名，拥有优雅的金色长发和华丽的旧式宫廷白燕尾服。 这个超人气角色的联动，直接把《竞争攻略》推上了畅销榜第二名，一时间风头无两，所有人都在讨论抽埃尔提。 埃尔提实在太强。在他出现之前《竞争攻略》除了氪金精炼外，成员能力上还算平衡。然而埃尔提是满级无装备，就能刚别人精炼加镶嵌的角色。 如果只是pve打怪，刷副本，那还好些，可偏偏《竞争攻略》偏向pvp。 于是玩家不干了。 一个充了十万元的大佬，把之前所有成员全部收集精炼满，结果被一个抽到埃尔提的新手玩家吊打，于是逼得土豪只能氪金再抽，而普通玩家也不干，本来这游戏氪金就很厉害，现在出这种逆天角色，抽也抽不到，也没钱，打个战场基本就等于送死，连级都升不动。 而除了比赛和升级又没有别的内容，成员的皮肤也很贵，一套三百多，连动作都要花钱，渐渐地这款游戏就开始有外号，叫「穷人不配」。 沉住气，意思就是积蓄力量，等对手先犯错。 《梦想之路》是耐玩的，因为让员工夹带私活，其中可以探究的小细节也非常多。譬如有个玩家就专门註册微博帐号，每天发布《梦想之路》那些我们忽略的小细节。 ——成员爱丽丝别了个红色小发夹，上面的图案是小鸡；成员霍霍手中枪贴了个卡通贴纸，也是小鸡。 ——每天在川多的房门上画涂鸦的人，是杜威。 ——给嘟嘟买零食吃的，是口嫌体正直的班长苏摩，因为他的房间里有购买零食的□□，但他总是抱怨嘟嘟爱吃。 …… 第45页 小细节无疑会加深人的立体感，加上游戏剧情着实很不错，所以一大批cp粉和同人继续蔓延，久而久之，竟是无论在哪都能看到讨论《梦想之路》。很多最开始是对游戏不感兴趣的纯路人，硬生生被同人文/图拉进了坑。 其中最爆的还属于岑叶画的爱丽丝皮肤，六款皮肤跟随版本一期推出，岑叶画的爱丽丝实在太过娇俏可爱，皮肤价格又很亲民，导致不少玩家发出想氪的声音。 岑叶自己都迷上了给《梦想之路》画同人图，他似乎有点抓到玩家究竟喜欢什么。 身为爱丽丝「亲妈」，很萌傲娇可爱的爱丽丝和羞涩但意志坚定的发小霍霍，每次画了点条漫出来，转发就是过千，让他差点觉得自己应该转成条漫家。 有天，岑叶在工作，看见群里面一张截图。 【《梦想之路》全渠道游戏畅销榜第三！下载数超过1800万！！】 那一刻，岑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 距离公测将近两个月，每天他看着排名一步步上升，看着贴吧的人越来越多，微博的人越来越多，讨论越来越多，真的有种自己也跟着被认可的感觉。 办公室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大叫，大家只是各自做事，直到过了会儿，才有个人突然拍桌喊：「他妈的，总算超了《竞争攻略》！」 这是《竞争攻略》已经直接掉入了二十多名，在埃尔提刚开池子那段时间，冲到了第三，到现在卡池还没结束，就已经开始断崖式下跌。 所有人才全都会心笑起来。 办公室的灯亮岑岑的。 岑叶也笑，突然间有点感动，这段时间真的是每个人都至少十点多从公司离开，不停地修改优化，把游戏变得更完善，更丰满。 他们是跟那些伺服器和数据共同呼吸着的。 岑叶也终于知道越随招人的标准是什么，他招进来的人各不相同，有人内向有人外向，有人挑剔有人马虎，有人健谈有人寡言，但内心都很有志气。 大家都是平凡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纯粹的公平和公正可言。可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每个人心里都该有一桿称。 光明正大搞竞争可以。 阴险耍诈搞手段不行。 吸取别人优点学习可以。 直接抄袭别人玩法不行。 善良以待的就回以善良。 跑过来给一巴掌的，那就回敬一巴掌。 全公司最外向的艾小凡跑过来举手热情大叫：「令他们望尘莫及！」 陈青继续捧着自己的枸杞热水过来说：「你也太中二了吧。」 她老神在在地看着那些程式设计师，突然脸色一绷，颇有大姐头的架势：「搞快点，搞死他们，所有防脱发剂公司报销！」 全体程序猿：「……」 第36章 第一千零四十八次见面后 不过搞快点是要搞快点的，《梦想之路》公测于8月20日，准备在11月中旬有一次大更新，推出试炼模式；春节前，再推出一次版本更新，新增三个游戏成员和春节皮肤，让玩家始终保持新鲜感。 很多游戏是刚出来时爆红，却因为数值不平衡，或者操作过于餵屎，导致玩家大量弃坑，而且这个趋势一旦起来就止不住。 《竞争攻略》因为埃尔提的出现导致版本的极大不平衡，策划想要削，结果引起玩家的极大反弹。 这种除了欧皇，基本氪金才能出来的成员，想增强容易，想削弱却很难。花了几千几万抽卡，结果一个月不到，成员的属性大幅下调，这样玩家怎么想，甚至都有打电话给12135投诉的。 逼不得已《竞争攻略》只能保持不改埃尔提，可埃尔提这么强势，这游戏普通玩家又没法玩。于是一方面把普通成员属性提高，一方面再推出新成员，重新平衡数值。 新成员推出过快是会让人疲劳的，而且每次新成员出来，尤其是高级角色，掉率低，强度又很逆天。 于是变成花钱抽卡，只能爽一个多月，一个月后，更强的角色出来，又得抽。 终于，连土豪玩家都玩不下去了。 开服五六个月，抽出来的成员角色贬值非常快，一个月就得换此版本大佬，于是连《竞争攻略》吧的吧主都在微博上吐槽，说《竞争攻略》是个坑钱的垃圾游戏，真不如隔壁《梦想之路》好玩又良心。 结果被人截图发回吧内，吵得不可开交，吧主直接卸任，带着一大批人转而投奔《梦想之路》。 游戏基数大，玩家之间的瓜还挺多的，尤其是《竞争攻略》不仅开服抄，后续版本活动也抄，基本《梦想之路》搞个活动，它也要跟着搞一个。 刚开始被gg吸引过来的萌新玩家没玩几天，在贴吧、微博、游戏广场基本就都知道了这件事，又把它叫作「抄抄」，还有人直接改名「今天抄抄又抄抄了吗？」直接@竞争攻略官博。 至此，它的名声可以说是彻底臭了。 而《梦想之路》春节前推出的大版本《梦想之路·归来》则再次收穫大量好评，游戏玩家基数大，宣发就轻松多了。 这次推出三个新成员，两款春节登陆免费领取皮肤，四款角色限定春节皮肤，五款普通皮肤，还有各种庭院主题不等，收集碎片拼成归家地图，推出大boss「雪人」，以及回「家」之后不仅可以领取奖励，还能额外开启新的传送点「家的思念」，每周可以领取隐身buff 30min。 第46页 「家的思念」传送点是参加完春节活动的人才有，后续入坑或者没有参加活动的玩家，只能等明年再开启，而这个buff，其实对强度没什么改变，只是经常用来欺骗萌新。 每当萌新和大佬组队的时候，发现大佬的成员显示居然空空如也，而莫名其妙地，怪却全部死掉了，搞得萌新真是头大，还在贴吧求助： ——游戏是不是出bug，战场上根本没有成员啊，为什么小怪全死了？？？ 被贴吧大佬好一顿滑稽。 而不少人竟然就是为了这个下载《梦想之路》的，其实有趣的梗比重金砸下来的gg有吸引力多了。在数值平衡的基础上，有这种小亮点很固粉。 在春节放假后两天，其他手游纷纷推出春节活动的时候，《梦想之路》的节奏固定在全渠道畅销榜第二名整整三天，直到一款国民性手游活动开启后才被压下去。 但一个只有三十多人，不，现在四十多人的小游戏公司能稳住这个成绩真的可以说是逆袭。整个春节《梦想之路》都没有掉下过前五名，月流水平均五亿，从推出到春节后将近八个月时间，更新节奏非常稳定，留存率名列前茅。 而《竞争攻略》却已经断崖到了恐怖的程度，相比于开服的火爆，现在它的月流水只剩下几百万，要是小成本投资还好，问题是光它整整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的宣发都耗掉了近亿元。 春节前甚至传出裁员的消息，之前邹胜财大气粗，招人的工资都给得非常高，但这么大半年下来，游戏的月流水都已经快抵不上人工成本。 而邹胜也像是对这个游戏失去希望，不再注入资金。所以《竞争攻略》的公司简直就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原来留的底彻底被掏空。 吴志就是春节前被裁的一个，游戏刚爆的时候他洋洋得意，天天发朋友圈，万万没想到有天，自己居然是会被裁掉的。 公司现在一片混乱，不仅邹胜，连他们自己都对这个游戏失去了信心。可吴志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被裁，而且还写明他在工作期间出过众多错误，尤其影响公司内部环境，要求他走人，不给任何补助。 要走也应该是自己主动离开这个破公司，而且不给补助是怎么回事？ 吴志扬言要告，结果被hr发他在群里教唆别人的截图打脸，只好自己灰熘熘地离开。 而梦想之路那边听说中层管理员的年终奖都发了五十多万，普通员工人均六万年终，他回家越想越不舒服，总觉得一切都是岑叶的错。 当时自己面试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转头就被hr打电话告知没通过，如果不是越随跟他有仇，就一定是岑叶告状！ 对，一定是岑叶，故意报复自己，才导致自己没有进梦想之路，否则现在他哪会变成这样？ 上微博一看，岑叶的粉丝都已经升到八十多万了，底下一群人叫大大，吴志心头恶念升起，反正他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且网络匿名也不用担心。 买□□和手机号，註册微博，从大学校友的相册里找到岑叶的照片,p了张他跟女性十分亲密搂抱的照片，发了个《梦想之路画师岑叶，骗身骗心gay，玩弄女粉丝，女的已流产，人还在医院！》的文章，买粉转发！一气呵成！ 对于画师来说，抄袭和出轨，这两件事都足以把对方盯在耻辱柱上。而这种桃色绯闻是没得辩的，只要女方一口咬定，男的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辩解，岑叶又没办法证明自己没跟别人发生过关系。 而女的在网上找个需要钱做流产手术的，给她几千块就成，很简单。 最开始看见这个文章的是陈青，她当时正吃着米糊糊，张大嘴巴盯了半天，把米糊糊放下，瞬间就转发了。 吴志坐在出租屋里，盯着散发萤光的电脑屏幕，看见阅读量越来越多很满意。 就这样，搞臭掉你！反正绝对不能让你过得比我好！ 他发现这个微博居然被很多《梦想之路》的人转，他们微博上都有认证信息，难道他们也对岑叶很不满吗？吴志觉得十分开心，下一秒他就看越随和岑叶也都回复了。 岑叶：查看图片//@越随：查看图片//@艾小凡凡凡凡凡:……//五官俊朗:……梦想之路研发组组长苏国:……//做游戏的苦逼:……////@梦想之路商务经理刘元:……//@何不凡：……//@梦想之路画师方方:……//@江野花:……//梦想之路程式设计师秃子:……//@史上最可爱前台陈青:……//@出轨太可耻:《梦想之路画师岑叶，骗身骗心gay，玩弄女粉丝，女的已流产，人还在医院！》 图片是什么？ 吴志以为是表情包，点开后才发现是两张结婚证。 他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岑叶和越随，居然结婚了？？？？定睛一看，时间是去年，他面试之前几个月！ 越随公司的人表示：你的套路我们都已经清楚。 先给你转发一下，再报网警。 《梦想之路》序章是一个孤独的人，走向未知的旅途，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寻找什么，所以面目模糊，意识寡淡，是一团黑影。 直到沿途遇上有趣的伙伴，拥有欢声笑语，决定和伙伴们共同打怪升级冒险。 现实《梦想之路》是越随开创的公司，里面有做着各种不同工作的人，他们在这家公司遇见，彼此熟悉，建立信任。 他们的关系并不算亲密无间，甚至有些人说话也很少，可当岑叶受到损害时，这些同事，就像《梦想之路》的游戏成员一样，瞬间成为他的战斗伙伴，帮助他迎击前来的小怪。 第47页 微博上，岑叶正式发消息：@志气沖天，已走诽谤法律程序。 越随：不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侮辱我的爱人和公司，已代表公司起诉名誉损害。 五官俊朗:棒棒的！ 艾小凡凡凡凡凡:boss威武！顺便说自己五官俊朗的人真不要脸！→_→ @史上最可爱前台陈青：我们公司有手速最快的程式设计师剑士，脑门最亮的运营减速法师，世上最可爱的人事奶妈，以及最给力的群攻输出boss，梦想之路，欢迎来刚。:） 第37章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次见面后 吴志要只是诋毁岑叶还好，那算是诽谤，问题是他明里暗里都在暗示梦想之路公司包庇，以及岑叶跟越随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是走后门进来的，这让越随也能起诉他。 而且人家的确有关系，领了证的合法夫夫。 吴志这一顿操作简直笑掉大牙，不过法律程序缓慢，要到真正上法庭见还有段时间。 岑叶也是没想到吴志人能坏到这个地步，他自问除了不太喜欢他之外，没对他做过坏事，可能有些人就是以为使坏不需要成本吧。 吴志申请添加岑叶好友，大概是想和谈，岑叶直接拒绝了他。 忙碌的工作周而复始，从冬末到夏初，转眼，他跟越随结婚已经一年半，居然没有任何冲撞和摩擦就适应了彼此的生活。 大概看起来他们两个本性都是刚强的人，但对于重要的人，会选择在底线上适应对方。 《梦想之路》在夏季版本时曾经登顶全渠道畅销榜第一，然而此刻公司的人居然已经适应，游戏吸金能力强，竞争也十分激烈。 大厂商开始围剿他们，已经有人开价试图收购，小厂商模仿，除去一个《竞争攻略》，还有其他《寻梦之路》《梦之旅途》等等仿品出现。 另外老牌厂商的端游也陆续出手游，竞争不可不谓之激烈。 要保持目前的位置，还不能放松。 邹胜也换了个其他公司的皮来收购他们，相比于那种投资过亿，上百人的团队，这种才四五十人的团队，恐怖的五亿流水，无疑伫立在性价比顶峰。 套用陈青的话「现在谁卖谁傻子」。 想收购的人鎩羽而归，后来才知道是邹胜主使的，他可真是不死心。岑叶后来再没见过邹胜，一来是碰不到，二来也是太想见，这种人最好赶快从生活中消失。 小时候不理解为什么要对人鞠躬哈腰，岑爸爸开公司的时候天天出门喝酒拉生意，后来发现现实就是如此的，普通人掣肘太多，所以很多人不想再讨好别人，不要再受欺负，不要再去看别人那种盛气凌人的目光，不想求人，只想有个安稳的地方。 可安稳之处不是每个人应得的，为何总是所有人默认自己会得到幸福？ 幸福这个词太常见，以至于大家没意识到，它是稀缺而珍贵的。 现在他丝毫不觉得邹胜可怕，只觉得自己太轻易被打垮。 每个人在这世界上都会碰到各种麻烦，被裁员、被丈母娘家嫌弃、父母病重、一贫如洗，也有像他这样，得罪有权势的人被报复，即便是邹胜，也在碰到越随后鎩羽而归。 没有什么可怕的。 更加确切地说，当孤单时、惶恐时、无助时、想要寻求帮助时，要沉住气，打硬仗。 人生就是一场硬仗。 想到得到幸福，就非努力和坚强不可。他碰上越随是真的运气好，全世界得天独厚的运气，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 岑叶现在接商稿5k一张，这是他还在上家公司时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的价值在与日俱增，积蓄也是，工资、外块加上年终，竟然有二十万。 还掉越随的钱可能还得有个五六年，但岑叶自信很足，他的价格还会再涨的，工资还会再涨的，存款还会再涨的，因为他的能力始终在成长。 在入秋的一个工作日，越随突然把岑叶叫进去。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越随说，「程序在半年前就向我提了离职意向。一方面是他全家都已经移民加拿大，只剩他自己在这里；另一方面是他有嵴椎问题，已经无法再接受高强度工作。他很负责，把整个团队带到稳定，才选择现在离开。」 越随说：「他向我推荐你接替他的位置。」 岑叶愣了下。 「他认为，一来是整个美术功底非常强，能够起到引领作用；二来加班也很猛，很有耐心。唯一缺点是缺乏管理经验，以及跟我的私人关系。你刚进公司一年多，升任你，会让其他老员工有想法。我想问问你的态度，你可以不用着急回答我。」 岑叶在短暂的思考后，很快回答：「我不想接任。」 越随等他继续说。 「我之前没考虑过这件事，所以也没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想法。管理经验很欠缺，很多时候会不好意思向别人说重话，我更倾向于自己画画，而不是带团队。」 「我明白。」越随说，「既然你拒绝，我会从外面招聘。」 岑叶点头，过了会儿迟疑了下：「你怎么想？」 越随知道这是在徵询自己的意见：「从公司角度，我不希望你接任，因为你的确资历还不够，处在风口浪尖上。但从私人角度，我倾向于你接任，我认为你可以做到，带团队是你想要往上走必须经历的事，也希望你能进入公司的管理层。」 第48页 「我知道了。」 岑叶出去时，心情是很平静的。相比于升职，受到程序的认可更让他快乐。而这种快乐，又是种有自知之明的快乐。知道自己的优点在哪，缺点在哪，知道自己有进步，但还不够。 一个星期后，越随就找了个新主美进来，在作为一款日系畅销rpg游戏的主美十年，经历亮眼，相比于程序的温和，他是雷厉风行型。 岑叶觉得自己可以跟他再好好学一阵。 工作稳定，生活稳定，可还是缺了点什么。 傍晚，他跟越随走在楼下散步。他们都快接近三十岁，也要适当放松，锻鍊身体。 枫叶落满过道，岑叶想起自己在冬天前去相亲的夜晚。 穿好风衣，独自从出租房出来，锁门，走到楼下。看到行人三三两两，自己形单影只，去见那个不可知的人。 不知道会碰见什么样的人，之前见的那几个都让他噁心，目光上下猥琐地打量他，肆意地嘲弄他，可岑叶心想，自己不就是让人来估价的吗？ 那时候他对自己和生活都失去了信心，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想，漫无目的地吃饭、行走。 岑叶骤然停住，决定向越随说什么。 他侧头望了望他，越随停下来，等待。 他始终是个有足够信心和耐性的男人，沉稳得令人可怕。如果要用动物来比喻的话，是头老虎。威猛的身形，锐利的目光，动作却很安静，从来都是瞄准时机，毫无声息地接近对方。 相处一年多，岑叶要是还不了解他的心思，就太白目了。 越随没有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话，但他知道越随绝对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否则不可能这样付出心力去对待自己，报恩做不到。 对于越随这种把自己时间和精力看得很宝贵的人来说，能够这样慎重对待的，只有珍视之人。这是岑叶在一年多相处以来，愈来愈确定的事。 「谢谢你当初跟我结婚。」岑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黄叶从身边落下，他穿着和越随初见的那件风大衣，盯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谢谢你帮我还债。」 「谢谢你不要让我待在家里做家务。」 「谢谢你把我招进你公司。」 「谢谢你为我拒绝邹胜的投资。」 「谢谢你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鼓励我。」 「谢谢你把我爸爸接进家里，一起照顾他。」 「谢谢你在我被污衊的时候告诉我，在事情不明朗的时候，不要一股脑把所有事情都承担在自己身上。」 「谢谢你愿意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顿了顿，岑叶补充，「谢谢你偷偷关注我的微博，还给我评论。」 越随笑了笑。 岑叶鼓起全身心的力气，在风中说：「越随，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我想追求你。」 越随没说话。 一年多的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正如岑叶逐渐了解他，他也认清岑叶。 岑叶真正的骄傲并不在他的自尊心多高，或者多觉得自己了不起，而在于，他属于那种始终对自己有要求的人，也因此对自己喜欢的人有要求。 不是只要优秀的人追，就能追到。 也不是只要别人喜欢自己，他就感到快乐。 他珍视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深层羁绊，而非享受对方的温柔呵护。 你爱我，你爱我的什么？ 我爱你，我爱你的什么？ 最大部分的我，和最大部分的你，真的合适吗？ 跟这种人谈恋爱很难，可当他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也就是他毫不迟疑做出决定，并且勇敢行动的时候。 所以，岑叶现在对他说：我想追你。 所以，同类型的越随回答他：「只要你追我，我就让你追到。」 第38章 越x岑-过去时（1） 越随第一次见到岑叶并不是在大学，而是在报纸上。 那时候父母刚出事，并未留下多少积蓄，越随由外公外婆抚养，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的大姨无法顾及到他。 越随考虑过出去打工，然而考虑中国现状来说，没有学历总是会缺少很多机会。更何况他成绩很好，老师也建议他继续读下去。 那时候报纸和电视上经常会宣扬某某某企业家资助学生读书的事，越随就想，为什么不找个人资助自己呢？他又不比任何人差。 可他们那边也不算特别贫穷的山区，也没什么记者报导，越随决定主动出击，一方面存钱，一方面寻找合适的人。 有天，学校发的《青少年报刊》吸引了他的视线，封面大图是个穿西装小男生表情高冷地捧着奖盃，身后站着高大的中年男人扶着他的肩，笑容很是温厚。 报纸上说，这个小男孩叫岑叶，在市区十三中读初一，刚刚拿了全国绘画比赛的一等奖。 里面有关于岑叶的採访，父亲岑莱是本地着名企业家，饮料品牌家喻户晓，也做了不少慈善项目；母亲早逝，父亲也没有再婚，而是专心带大他；岑叶在学校成绩优异，每天自己掌控自己的时间，十分自律；最喜欢做的事是绘画，每天都会练习四个小时左右。 小男孩和自己差不多大，且是单亲家庭，他的父亲更有可能同情自己，这是第一点。 第49页 小男孩很自律，现在就找到了喜欢的事，说明家庭教育很成功，他的父亲绝对是个厉害的人，这是第二点。 小男孩父亲做过很多慈善项目，长相温和，从採访中的文字也显现出来他态度自然诚恳，大概率是个好人，这是第三点。 于是越随很快就锁定他为目标，专心致志地找了他不少採访和报导，从酸奶瓶生产地址上看到厂家信息，于是打电话过去确认那的确是他的工厂。根据报纸上提到他家住在城东区，以及岑叶上的学校，锁定了区号，而且还实地考察过，虽然当时并没有找到岑叶家具体住的地方，可是他总觉得可以备不时之需。 他当时划分了好几个行动步骤。 首先，按最简单的，寄信给上的厂家地址，如果一个星期后未收到回复，则寄信给岑叶，岑叶的学校和班级报刊上都有，很容易找到；如果寄给岑叶还没有回覆，他就自己去找他。 他很幸运，寄出的第一封信就有了回复。 岑莱没有来见他，只是给他打了个电话确认信息，之后便给他送了一万块钱学费。 越随激动到无与伦比，这个叔叔人怎么这么好？他还以为会更难呢。 所以一开始，他对岑叶整家人就充满了好感度。 岑叶开始跟他通信，别看他在报纸上态度还有点骄傲，在信里面特别正经，除了跟他讨论题目，就是讨论绘画，都很少聊学校生活的。 字迹清清秀秀，必定严严格格按照书上教的信封格式写：「亲爱的xxx，你好……此致，敬礼。」一个字都不能少，且毫无擦改痕迹，像是龟毛到了一定程度。 越随每次回信都很少聊自己的事，而是顺着岑叶的话题聊。倒不是讨好他，而是他真的迫切想知道岑叶的事，想了解他的生活，还有他的家人。 岑叶很厉害，成绩优秀，绘画出众，英语也很棒。 岑叔叔也很厉害，白手起家创立公司，现在成了大品牌。 越随天生对「优秀的人」就有一种嚮往和喜欢，就想知道别人是怎么做到的。可惜岑叶也许觉得跟他通信很无聊，写得越来越少。 越随还主动寄了好几封过去，信件传达慢，有时候隔一个月才收到回信，加上他也已经结束初中，进入高中住宿，地址也变了，岑叶备战中考，久而久之便断了。 可越随从来没有忘记过岑叶。 岑叔叔很信任他，以前还会把学费给他外婆，现在都直接交到越随自己手里。越随自己用奶奶的身份证办银行卡，存钱，省吃俭用，努力读书。 他在五中，岑叶中考的时候，还默默希望岑叶也考到这里来。 可惜岑叶上了三中。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越随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从岑叔叔那里听说高二的岑叶分数很稳定，预计应该能上所不错的一本，且不去外地，岑叔叔也不想让岑叶去专门的美院，容易学得太专了，还是报综合性大学比较好。 越随就跟之前一样，自己做了个信息表，把本地的一本、二本、三本、专科学校以及优势专业全部列出来。 岑叶喜欢绘画，只要他想上综合性大学，又想学习绘画，只有一所学校是最好的选择。 越随大学想学经济，本来有所很出名的财经大学，他分数应该能上，可为了赌跟岑叶在一个学校，他没报。 一年后，越随升入大二；岑叶拎着行李箱，作为新生，进入学校。 如愿以偿，越随却并没有行动。 他不想傻巴巴地上前跟人打招呼：「hello，我是初中时跟你通信的『岳岳』，你还记得吗？」 岑叶肯定不记得。 况且这时，他已经发现大学十分自由，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 岑叶会上的大学自然也不差，本地数一数二，经济系很多大三大四毕业的学长学姐十分牛逼，越随跟着他们学到不少。 他迷上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做企业、做年报分析、了解市面上的公司、创业等等等等，加上跟岑叶一个经济系宿舍，一个美术系宿舍，南北相隔，竟是许久不相往来，只偶尔在学校里打过两次惊鸿照影般的见面，岑叶也还不认得他。 最开始并没有转变为喜欢。 纯粹是一种好感、欣赏、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的感恩和关注。 是直到大三，越随的心逐渐沉淀下来，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究竟要做什么，准备人生的出路，而听到岑叶已经成了美术系的系草的时候，舍友说那个艺术系的岑叶哦，出了名的难追，拒绝的人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超过二十个。 越随刚进入大学如鱼进入水中，忙着跟着师兄师姐作分析，忙着跟导师学做项目，尝试自己註册一家公司发现居然很简单……这时候才意识到周围的人都谈恋爱了。 后来，他在食堂碰见岑叶，才知道舍友说的话是真的。 他真好看，远远走过来，像一片风吹着白云走过来，令他惊艷。 越随从此对他留了心，那种淡然的气质感，在他心里面翻来覆去，令他辗转来回。 岑叶后来还是谈恋爱了，是跟他同班的一个男生，不过只谈了七天就分手，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 转眼就要进入大四，越随不打算读研究生，这将会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年。有天他在噼里啪啦地敲字，突然想：为什么，他不能追岑叶呢？自己哪里也不差。 第50页 不过他没想到追岑叶要花这么久的时间，岑叶对他从根本就不认识，到了解爱意，再到同意谈恋爱，花了四个月。 当然，也有越随比较忙的原因。 越随至今记得，岑叶在操场上迎着风对他说「好，先试试」的时刻，像是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那天，越随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只要看见，就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开始，记的是越随好感度。 两个人的感情主线算是完了，本来就是个小短篇，不打算写长，两个人都是挺冷静理智的人，没有误会没有大的纠结，确认过心意后就会在一起。 后面会写岑叶x越随相识相恋的经过，以及艾凡x邹朗相识相恋的经过。 再回到前面的时间线，写他们两对结婚后的一些小趣事，以及陈青《办公室基情日记》的小番外。 第39章 越x岑-过去时（2） 谈恋爱无疑是令人激动的，更何况还是初恋。 那时，越随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对另一个人好。他看舍友追女友，便是什么都听对方的，他也便如此对岑叶。 即便那段时间是他最忙的时候，也仍然随叫随到，只要岑叶希望看见他。 他们先吃饭，而后在林荫道上散步。 第一次牵手。 看电影。聊天。 第一次接吻。 …… 岑叶的手指是细腻的，像雪糕。 他的唇却是温软的，如同晨光。 每一天，越随都在经历无与伦比的美妙。 即便越随理智上清楚地这种这只是一种动物在性↑欲最为旺盛的时刻，碰上有可能与之□□对象，产生的身体强烈应激行为。 岑叶喜欢画画，两个人经常出去，不是去吃饭，而是去美术馆。 岑叶在路上看见好看的建筑会停下来欣赏。 岑叶在等菜的时候经常用笔在餐巾纸上画画。 岑叶去过很多地方，对于国外的美术馆和博物馆如数家珍。 岑叶最喜欢的人是他爸爸。 ……每天，他都在多了解一点他。 每天，越随也在多了解一点自己。 他可以确认自己是喜欢岑叶这种类型的，也许从他从报纸上看到岑叶的那刻开始，就已经界定了自己的品味——精緻的、漂亮的、高傲的、熠熠发光的小王子。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和某个人一直在一起的念头，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与对方的念头。 迫切地想要跟他进行跟亲密地接触，身体的，灵魂的。 不自觉地就会去嗅他身上的味道，触摸他大衣的衣角，手指滑过他的耳侧，抚摸他柔软的短发，出门时替他戴上围巾。 想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想要他面对着自己说话，想要看见他抬起来的脸庞，想要他温柔的触碰和抚摸。 那三个多月，他们没有过争吵，越随以为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直到岑叶提出分手。 他说他想要去国外读书，一去至少两年，也不愿意让他等他，而且两个人并不合适。 越随并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合适？是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是别的原因？ 他想问，而岑叶的眼眸里是果决。 他始终是果决的，一旦做出的决定很少更改，连吃饭去哪，到底吃什么都很少犹豫。 当时岑叶也只是说试试。 自己也许、可能并没有通过他的考核。 越随没有问，这是他给自己保留的尊严，只是笑了笑，说声：「好」。 从小到大，越随都在试图让自己冷静成熟。 当父母为了生计奔波难得一见时，当看见父母死去后外婆躲起来望着相片时，当原本打算收养他的大姨因为自己也有两个孩子决定反悔不敢看他的眼睛时，他就已经决定要成为一个成熟且强大的人。 他从来不打算怨任何人，因为怨任何人都没有用，怨上天也没有用。 事情就是这样的。 如果当时父母不是为了赚钱夜晚疲劳驾驶。 如果能够早早自力更生。 如果留有积蓄大姨也就不用觉得羞于面对自己。 怎么样区分小孩和大人？ 是从年纪吗？ 不，是从意志。 越随在被岑叶分手后好段时间都躲在宿舍里继续忙自己的创业，对着电脑三四天没出来，他不允许自己崩溃，也不会让自己崩溃。 崩溃的人，要么有帮他收拾烂摊子的人，要么就是打算放弃自己。 这些年看不出什么，但越随经历得比别人多。 奖学金名额被有关系的人拿走；共同创立的公司却被师兄先行卖掉；给导师做了半年的数据分析以及代笔，说好以兼职形式，结果分文未给。 越随从不认为这是霉运，反而认为，他正在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不要盲目相信貌似有权威的人，不要以为是同系前辈必然不会使坏，不要认为仅靠努力就能得到一切，不要轻易相信口头上的承诺，不要显得自己太好说话——有些东西是越早学到越好，这样他可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岑叶也教会了越随一课。 这课不是自我贬低的——他是男神，我是□□丝。 也不是自我丧气的——有些人你永远得不到。 第51页 或者刻薄丑恶的——岑叶这个人不值得去爱，只会玩弄别人。 而是尽可能自己去发现问题。 我究竟失败在哪儿？ 这个问题去问岑叶，他未必会给你一个答案，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越随认为一定是有个失败原因的，就像女生拒绝男生嘴上说凭感觉，真要让她说，基本都能说出一个理由。 或不求上进；或控制欲太强；或没有安全感；或花心；或仅仅无法忍受吃饭吧唧嘴，或者其实最开始看那张脸就已经认为自己不会跟他谈恋爱。 ——感觉是事实的反应，没有凭空的感觉。 如果岑叶一开始就瞧不上他，就不会同意先试试，绝对有个地方是自己没注意到，而岑叶无法接受的。 越随是在工作间歇中整整花了一年，不断地反思、反思再反思，才察觉到问题。 ——自己太听话了。 而岑叶要的，不是听话的人。 岑叶当时大三，打算出国，并不是没有犹豫的。 一方面他父亲还是希望他能去公司帮忙；一方面，岑叶还很年轻，难免有些纠结未来的发展。这个时候，一向挑剔的他谈恋爱，更多情况，是想找个人聊聊，即便这有可能只是出于他的潜意识。 而越随好不容易追到岑叶，两个人的条件对比起来，越随当时只能给出自己唯一能给的东西，那就是示好。 所以一切都听他的。去哪约会，吃什么，看什么，玩什么，做什么，通通都是岑叶拿主意。 却不知道那时岑叶要的是个能聊得来的人，而不是一只跟屁虫。 越随毕业后创立的第一个项目失败了，接着外婆去世，他奔丧后回来，在朋友圈看到了岑叶发布的学校毕业设计展信息，于是中途转地铁，回到学校。 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回到这里。 感觉很不一样。 迎面走来的年轻男女都说说笑笑，面容天真稚气。毕业时的越随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没想到面对真正的现实，还远远不够。 他这次遭遇的是重大挫败，挫败到他花大量时间去挽救，而错过了外婆的病情以及相处的时间。 竟然在奔丧前才想起来，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跟外公外婆通话。 那时的岑叶得到父亲的支持，定好了出国的方向，毕业设计展拿了全校第一，永久保存入学校博物馆，正在人生高点。 他在人群中熠熠生辉，还是那个精緻、漂亮、高傲的小王子。 所以越随没有上前。 他寻找到岑叶的画，凝视了很久。 画传达的意味是孤单的、寂静的。 一个小人在混沌中行走，面容模糊，举止徘徊，周围四面都有光，颜色不一样的光。 岑叶画得颜色仿佛在变幻，周围的雾气在移动。 好像小人从哪走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好像从哪走都不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有在最下角的告示牌上有小字：the way to dream。 这是励志吗？ 越随认为，不是的。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追寻你的梦想，而是走进你的梦想里。 向前走，一小步一小步，把每一步都变成你想要的世界。所以岑叶才把这个脑袋上有花的小人的脚前放了粒种子。 ——想要一个花的世界，不是去寻找花，而是在自己的面前，埋下一颗种子。 越随以前想开大公司，赚大钱，回去给外公外婆大姨看，让他们知道他过得很好，让帮助过他的人都吃惊。 然而这只是人一个衣锦还乡的虚荣和表现欲，他不应该去追寻这种看似大结局的梦，那是海市蜃楼。 他应该现在就做自己喜欢且能做的事，好好赚钱，买房，有稳定收入，跟亲人有联繫和陪伴，跟值得信任的人成为伙伴。 把眼前的世界，先变为最好的世界。 the way to dream。 多年后，越随遇见岑叶，意外地在他身上看见那个下午独自去大学看展览的自己——那时候他的孤单落魄，没有人知道。 越是骄傲的人，往往越脆弱，像岑叶这种从小被他爸爸呵护着，在书本中泡大，不了解人心险恶的人，更是如此。 越随理解岑爸爸，如果自己有孩子，也会这样想为孩子撑起一片天，让他此生衣食无忧、快快乐乐。 可人毕竟不是神仙，越是了解这个世界，就越要敬畏无常。 越随可以成为金主，像养金丝雀一样养着岑叶。 可金丝雀的命运是关联着别人的，它最好的结局便是金主健健康康、一直有钱且始终对它喜欢，缺一项都不行。 只要自己出车祸，或者加班猝死，那时的岑叶绝对撑不起他的公司。 所以，他要他成长起来。 成长到足以自立，成长到颇有积蓄，成长到不再惶恐，成长到哪怕有天他发觉自己不喜欢越随，就能随时离开越随。 越随不怕岑叶离开他。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试图用示好来维持一段关系的人，他知道当岑叶回过神来，会选择自己的。 因为岑叶只有可能喜欢上关键时刻跟他协同并进的人，而绝不会喜欢上圈养自己的人。 他对岑叶，有这份自信。 第40章 第三千六百一十九次见面后 新来的主美妻子生孩子，公司给他放长假。 第52页 岑叶在他手下两年，加上在公司三年多的资历，且已经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于是越随把他升作副组长，暂时代管。 岑叶喜欢这种节奏。 有学习、有试错的机会，可以让他慢慢来。 好的手游相继推出，但《梦想之路》节奏稳定，不搞劝退操作，死忠粉多，cp话题度一直有，所以畅销排名仍然保持在前十，公司规模扩大到五十三人。 相比于其他拥有大量现金流水的公司疯狂扩张招人，梦想之路公司和游戏一样，十分克制。 不换新的办公大楼，不做副业，兢兢业业搞好游戏内容，新鲜感不断，对于员工，也是贵精不贵多。 因而这几年在业界竟然小有名气。 着名的自由、包容，离职率低，公司没有复杂的勾心斗角，福利和年终奖大方，在里面能学到不少东西，出来后别的公司也基本抢着要。 今年的六月份校招，光是美术组准备的简历就收到了好几百份，不过这三个星期，只招进了两个小男孩。 有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原本是生物专业，因对绘画感兴趣，便利用业余时间自学，发给岑叶的简历上有他自学绘画的记录贴，画了近万张，十分励志。 四年时间对于绘画这个行业，说实话也就刚打基础，不少自学的人更是会走弯路，迷恋技巧和笔刷，这个小男孩却是实打实的，自己摸到了门路，知道怎么刻意练习。 岑叶觉得他很有灵气，也很有天赋，面完就决定要他。 小男孩二十一，一米八一，走进来像是自动行走的衣架模型，长得非常可爱，带着刚冒出的鲜绿叶般的稚气，有点虎头虎脑的感觉，毛寸头，眼睛大，总是目光炯炯地盯着别人，尤其是岑叶。 从进公司第一天，小男孩就觉得岑叶好看。 他曾经以为这种公司的主美都应该是四十多岁的人，没想到岑叶才三十岁，可长得像二十岁。 瘦高，服装很有品味，办公桌面上干干净净，身上总是有若有若无的香味，却不是香水，而是衣物护理剂的味道，让人想像出他在家里也是个耐心仔细的人。 说话很有耐心，总是笑，笑容像雨水滴在湖面上的涟漪，寡淡优美。 进公司没几天，小男孩就察觉到岑叶的性向，同跟同之间是有种互相感知的，尤其是当「性别」不同时。 虽然现在同性恋婚姻合法，不过因为基数不大的原因，同是挺难找对象的。小男孩除了高中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就没有别的好感对象。他觉得岑叶很好很好，漂亮又厉害，绘画方面十分牛逼，脾气也好。 忍不住暗搓搓喜欢他。 有一天，小男孩等到午休时间，见岑叶起身去吃饭，连忙跟了上去。这时越随、艾凡、邹朗、还有公司其他同事也相继出来，等在电梯前。 小男孩来得早，和岑叶并排站着，侧头偷看他，心想岑叶每天都在加班，桌面上没有摆情侣相框，也没有带戒指，提及伴侣这种话题，他也从不参与，很少打电话，应该没有伴侣才对。 门开。 所有人走进去，小男孩站在岑叶左后侧，低头正好看见岑叶的肩头，还有贴着脖颈的白色衬衫，他正跟boss越随聊天。 等了个停顿的功夫，小男孩出声：「老大，中午你有时间吗？」 他们美术组的人都叫岑叶老大。 岑叶愣了愣：「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莫名有点害羞，现在人这么多不应该说的，可岑叶每天加班到很晚，天天在办公室，他也不好在当面提这件事，现在是午休，问了就问了吧，小男孩豁出去想。 「没什么事，就是想约你出去吃饭。」 气氛一时间有点沉寂。 小男孩没注意其他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电梯缓缓下沉。 岑叶也感觉到了什么，试图给他下台阶：「工作上的事可以等下午找我单独聊。」 「不是工作上的事。」小男孩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死亡的路上拔腿狂奔，「……一些私事。」 这下就算再迟钝的人都听出了什么。 其他人都站直眼观鼻鼻观心地欣赏好一出大戏。 越随没什么反应，岑叶仍然尝试拯救一下自己的小组员：「私事不用找我聊，我不涉及员工私事。」 小男孩耿直到以为岑叶没听明白，更加大胆地问了句：「老大，你是单身吗？」 岑叶：「……」 其他人都心想：现在的小朋友，真是real胆大！ 电梯到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出去，小男孩还在等着岑叶答覆，却见boss越随率先出去，牵住了岑叶的手。 小男孩站在原地黑人问号：？？？ 其他人依次拍了拍他的肩，沉声道：「保重。」 艾凡还啧啧摇了摇头：「可惜，你来得太晚。不过，加油！」 小男孩：「……」 第二天，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了，新来的小画师当着boss的面挖boss的墙脚，真是传说中的胆大包天！ 原本小男孩的真名叫「李理」，现在全公司的人都叫他「李胆大」！ 「李胆大」真正了解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是在隔天看到岑叶无名手指戴了一枚戒指，而boss越随的手指上也戴着一枚同款式的戒指后。 他开始吃惊，既而顿悟，紧接着，陷入智障。 第53页 整整有三个月，「李胆大」都有着一双「悔不当初」的眼神，尤其在看见越随和岑叶时，仿佛老鼠碰见猫，掉头就跑。 岑叶原本是不喜欢戴戒指的，然而「李胆大」事件后，越随就开始让他戴戒指，不许随便摘下来。 越随现在十分有危机感。 哪能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底子，就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对岑叶散发这么强烈的求偶信号。 他知道自信起来的岑叶有多迷人，虽然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可正如手游市场一样，好的东西总是竞争激烈。 看来，他以后得多提防办公室那些活蹦乱跳的小鲜肉。 某天下班后，岑叶繫上安全带说：「以后你别吓李胆大了，他现在看见我就跑。」 「我没吓他。」 「还说没有？！」今天开会，李胆大来得晚，正好就剩岑叶旁边一个位置，战战兢兢坐在他旁边。本来就隔得远远的，而越随开着开着，总是冷不丁看一眼李胆大，吓得李胆大差点没钻进桌子里面。 会议结束后，岑叶从他眼睛里看出「我再也不坐在老大旁边了」的疯狂哆嗦。 越随开车：「我没故意看他，是在想一些事情。」 岑叶：「什么事情？」 越随：「如何震慑小鲜肉。」 岑叶：「……」 他真是一本正经地在开玩笑，岑叶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明天艾凡就要休产假了吗？」 「嗯。」 现在有技术可以让胚胎在培养皿里面繁殖。 目前国家有女性自发捐赠的卵子库，艾凡和邹朗登记过后，很快就有合适的卵子。他们还讨论了半天，到底用谁的精子去配对。 邹朗想要用艾凡的，他觉得孩子一定要像艾凡性格这么可爱才行。 艾凡却觉得要用邹朗的，因为相比于可爱，长得漂亮才是人生的绝对优势。 最后艾凡拍板，用了邹朗的。 姓却跟艾凡，叫做艾多多，意思当然就是爱多多。 他们受孕出的是个女孩，养在培养皿里，每天长大一点儿，他们最开始觉得胚胎有点丑，看着看着，就越看越好看。 艾凡还拿着三个月的照片让岑叶看，非说现在就有腰细腿长大美女的苗头。 现在孩子已经九个月大，快要「生」出来。艾凡报了个「产父」班，学习如何带孩子，他还有次自己在腰上绑了个热水袋过来，非要体验一把当产妇的感觉，结果热水袋被他自己上厕所的压破了，吓得隔壁的同事第一次看到「尿得这么凶的人」。 ╮(╯▽╰)╭ 岑叶其实挺嚮往艾凡的状态，他跟邹朗是另外一种人，人生以快乐为主，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喜欢。 工作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自我很重要，不过也没那么重要。 不是越随和岑叶这种，活得特别仔细较真的人。 越随的车行驶在夜路上：「你想要孩子吗？」 岑叶想了想说：「暂时还不想要。」 越随：「我也是。」 他们现在都是事业的黄金期，还是想以发展自己为主。 虽然同性恋可以合法「生」孩子，不过流程真的很麻烦，光是登记卵子配对就要结婚两年以上，经济条件良好，有专人考察他们的情感状况以及性格，要做身体检查以及情绪测试，还要去警察局开无犯罪证明等等，毕竟孩子是没有选择权的，现在这块的监控十分严格。 想要孩子，他们之间至少得有一个人全力去跑这个流程。 岑叶摇开车窗，吹着夜风。 虽然清醒地知道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不过在听到他们孩子就快降临，而艾凡和邹朗都有些紧张到手足无措时，岑叶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 邹朗忙，这个流程都是艾凡在跑，他跑得滋滋有味，每天午休时间还看很多育儿宝典，给岑叶科普不少知识，甚至已经预定上要跟岑叶和越随的孩子定娃娃亲。 「今天艾凡跟我说，他想给孩子一个好的家庭。不要跟自己父母一样，充满暴力和贫穷。」岑叶突然说，「我挺佩服艾凡的，欠了那么多的债靠自己的努力还清，很厉害还很乐观，我没有他那么坚强。」 越随沉默了会儿：「你的确应该佩服他，不过不是努力，而是运气。」 「嗯？」岑叶望他。 「他不是靠自己努力还债的，而是中了彩票。」 岑叶：「……」 第41章 装穷（1） 易拉罐咕咚咕咚滚下人行道。 艾凡提着蛇皮袋赶忙去捡，走得太快，蹲下身时，听到刺啦声，转身，才发现，袋左下角露出扭扁的易拉罐尖，划过了面前的黑色宝马车头。 不好。艾凡心惊肉跳了下，回身仔细查看，伸手摸了摸，易拉罐把宝马车刮出了一个很显眼的大口子。 怎么会这样？刮到了别人的车，这下要赔钱了。 艾凡半蹲在车前，左右看了看，唉，好像还是新车。 听说宝马很贵的，把车刮成这样，估计得赔不少吧。 站起身来，宝马车里却没有坐人，它好像停在路边蛮久了。 艾凡四处望了望，只在小超市门口望见一个独自在那抽菸的黄毛小青年，像个混混，不像车主人。 ……没什么人看见。 刚满十七岁的艾凡犹豫了下。 第54页 老妈终于在他的劝说下，脱离了家暴、烂赌的老爸，可也因此欠了一大笔钱，还生了病。自己刚刚退学出来打工，没找到什么好工作，只能兼职收些纸箱、瓶瓶罐罐，一天也最多只能卖到六七十。 要不，就直接走了吧？艾凡心想，能开得起这么好的车，应该是个有钱人，这么一道口子应该不会在意吧？ 艾凡拎着蛇皮袋，左腿才迈出一步，又想：不管是不是有钱人，自己到底是划坏了别人的东西，就这样走好吗？ 他回头盯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宝马，要是留下来道歉，要是车主人会原谅自己呢？ 等等，要是车主人很生气，让他赔很多钱怎么办？ 要是几百块钱还可以，要是几千块钱…… 考虑到自己家里的情况，艾凡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离开。 站在小超市旁边抽菸的邹朗就是看到这个浑身土里土气的少年划坏了他的车，大热天在车前纠结良久，一脸凝重地提着蛇皮袋离开。 他原以为他就这么走了，过了不到五分钟，这个土味少年，又认命般地拉着袋子回来，面对着车仿佛长长嘆了口气，接着把蛇皮袋放在一边，坐在人行道边，捧着脸，灰心丧气地像是在等车主回来。 蛮诚实。 邹朗掸了掸菸灰笑，他都打算让他离开，不计较了。 快上午十一点，土味少年顶着大太阳在路边等了他二十多分钟，邹朗玩心骤起，走到他身后：「你在等谁？」 艾凡转头望上看，是刚站在小超市旁边的染黄毛青年，高高瘦瘦，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浅白色破洞牛仔裤，居然还没走？ 他回头，继续捧脸：「我在等车主。」 「哦。」邹朗假装才看到，「你刮坏他的车了？」 「嗯。」既然打算还是面对，艾凡也没什么不可告诉的。 邹朗故意吓他：「我刚刚也不小心划到了车尾，车主是个大胖子，非常凶，说要抓我去警察局，让我赔五千块钱。我不肯，让他去报警，他就真去叫警察去了，还没回来。」 艾凡大吃一惊，立刻起身面对着他：「真的？」 「真的。」邹朗点点头，指了指，「你看车尾还有我刮出来的痕迹。」 艾凡还真拖着蛇皮袋去看了看：「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特别小。」邹朗面不改色地撒谎，「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就算这样，他也不饶过我。」 土味少年低头看了看，仿佛还真的看出了细小的刮痕，脸色开始变幻莫测，眉头紧蹙，苦大仇深。 邹朗想笑，忍住。 土味少年抬起脸：「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淡定啊？」 「哦，反正我没钱。」邹朗故意逗他，「大不了把我抓警察局去。」 「……」第一次见这么不怕被抓的人。 「这道口子是你刮出来的吧？这么大，我看没有两三万解决不了。」邹朗对着车说。 「两三万？！」艾凡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这么道口子，要花这么多钱吗？」 「车是德国原装进口的，车主肯定还会狮子大开口。」 两三万？现在他们全家加起来都没这些钱，艾凡张着鸡蛋型的嘴，呆了足足一分钟，终于思考完毕，上前诚恳地抓住他的手，仿佛警匪片般眼神沉痛道：「兄弟，咱们一起逃吧。」 艾凡带着自己的蛇皮袋，拉着邹朗跑到了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他逃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回头一看，这小子居然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立刻放了手。 这个人的目光很清澈，笑眯眯的，瞬间让他有种莫名的羞愧感——人家本来是要等车主来，自己攥着他逃走，好像挺小人的。 脸有点烫。 不对，艾凡心想，他才没有羞愧，纯粹是跑得太热，不由得挺起胸膛为自己解释：「车主那么凶，咱们跑是应当的。」 「哦。」邹朗似笑非笑看着他，望见绿色垃圾桶，上前去把菸头扔了。 艾凡的眼神跟着他：「以后我有钱了，会还的。」 「嗯。」邹朗还是不紧不慢地点头。 艾凡心里知道，说是会还，其实连车主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很难还上。所以说完之后，反而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心虚。 ……太心虚。 算了，也不跟他说那么多。 「那就这样，我走了。」 「好。」这个黄毛小混混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艾凡提着蛇皮袋走出两步，听身后一直没有动静，忍不住回头问：「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 艾凡见他虽然笑着，不过表情里总有一丝哀伤，想到他连警察来抓都这么淡定：「你该不会没地方可去吧？」 邹朗笑，仿佛自嘲：「是啊。现在可不是没地方可去么？」 艾凡犹豫了半晌，流露出些许同情，然而自己的情况也的确分不出什么能力来救治别人，他短短地挥了挥手：「那、我走了。」 邹朗示意可以。 艾凡走出两步，突然再次回头，小眉头又紧紧蹙起来了：「你该不会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吧？」 身为车主，见这一看就很穷的艰难土味少年刮花了他的车子，原本就打算放他走，谁知道，这土味少年居然还傻乎乎地回来。 在太阳底下等了二十多分钟，邹朗不想让他等下去，也不喜欢接受别人那种诚惶诚恐的道谢，所以才故意说「自己」的坏话，把他吓走，没想到这人心底居然这么软。 第55页 邹朗笑：「是啊。没有现钱了。」只剩一辆豪车，三套房子，十几万的余额宝，一百来万的银行存款，几亿的基金和乱七八糟的上市公司股份了。 土味少年的表情再次变幻莫测起来，像是警匪大片演到了最高潮的生死时速，许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哦」字：「那、这次我真的走了。」 邹朗点点头：是真的打算让你走。 走出不到四步，艾凡咬咬牙回身：「你不会连一个亲戚朋友也都没有吧？」 邹朗舔牙齿莞尔：……小盆友，你想帮我，就直说。 艾凡带着邹朗推开家里的木门，唠叨着：「你就在我家住几天，吃点儿东西，现在工作很容易找的，赶紧找工作自力更生，这么大的人了不赚钱怎么行。本来我跟我妈妈在家，也不放心你一个男人住进来，可是看你这么可怜，唉……」 他的话语就像柳絮，密密麻麻轻轻柔柔，从耳旁飞过，邹朗浑不在意，倒是有点好奇他的家里，四处打量。 第一次看见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老旧木门，哦豁，还有民国时才会有的高门槛。进里面是个四方形的院子，像个农家大院。 斑驳的白围墙，厚实的泥土地，里面还居然种了不少树。 有个女人坐着小凳子在房门口分矿泉水瓶，瘦得干巴巴的，脸色苍白，仿佛是个重病的人。 她旁边对着不少塑料水瓶、铁丝、纸盒之类，倒没什么异味。 艾凡把蛇皮袋放下，上前叫道：「妈！」 女人抬起头。 艾凡擦擦汗：「热死我了。我带了个朋友回来，他挺可怜的，没地方住也没钱吃饭，我收留他两天。」 艾凡妈妈说：「好。」眼睛十分温柔地望向邹朗。 邹朗点点头，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病弱的人脸上看见如此温柔的笑意，仔细想了想，这个土味少年浓眉大眼，看起来刚刚正正的，但在皱起眉头的时候，也拥有这种神情。 没有其他人了。联想到艾凡说，只有他和他妈妈。 应该是个单亲家庭。 艾凡走到不远处，直接对着压水井喝水，喝完抹了抹嘴：「小黄，你要不要也来点？」 邹朗：「……谁是小黄？」 「哦。」艾凡起身，「因为你染着一头黄毛，我就叫你小黄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邹朗。」 「哦。zou朗。邹？周？」艾凡眨眨眼。 「zou。邹忌讽齐王纳谏的邹。」 艾凡愣了愣，过了秒才反应过来：「你居然读了书？我还以为你是个文盲！」 「……」 艾凡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上前问：「读到几年级了？」 几年级？ 常春藤研一在读的邹朗表示：「初二。」 艾凡瞭然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错了，我也才高一。」 邹朗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你还在读书？」 「没有，退学了。「艾凡再次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喜滋滋地说，语调还有点高扬，「不过我在自学，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哦。」邹朗淡淡点头。 瞥见他说话神情满满的快乐，居然让他一瞬间觉得心情好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居然忘记介绍我自己。我姓艾，艾青的艾，那个诗人知道不？『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名字是凡，平凡的凡。路遥写的《平凡的人生》看过吗？哦，对了，这是我妈妈。」 邹朗转身：「阿姨好。」 艾凡妈妈起身：「你们聊，我去给你们做饭。」 她倒也是没细问——对于儿子带回来说是「朋友」，却还在互相介绍名字的情况。 艾凡对于邹朗上到初二表示了很大的认可，拍拍他的肩，老神在在地说：「不错。不是文盲，很好，这年头就是要读书。」 他带着邹朗进屋子里，右侧是他自己的房间，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万一，有破旧的机甲模型、老书、象棋、笼子，简直像个旧货市场，不过最显眼的还是他床边的桌子，上面平平整整叠了几本高中课本，还有草稿纸和笔。 这幅景象让邹朗的心不由得稍稍动了下。 艾凡给他搬凳子来坐，邹朗问：「这房子是你家的吗？」 「不是。」艾凡说，「是个大婶租给我们的。」 邹朗从艾凡的穿着和习气就能看出来他没钱，不过没想到他能没钱到这个地步。 艾凡从床底下拉出一罐油漆来，「你说用这种漆可以漆车上吗？」 「不能。」 「哦。」艾凡有点失望，挠挠头，把油漆再次塞回床底下，坐在床边。 邹朗沉默了会儿，问：「你多大？」 「十七岁，快十八了。」艾凡说，「你呢？」 「二十二。」 「比我大五岁啊。」艾凡吃惊，「真看不出来。不过你都二十多岁了，怎么会这样呢？」 邹朗往前两步，坐到凳子上：「我是离家出走的，没带现钱出来。」 「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爸出轨，带了别的女人的儿子回家。」 「啊。」艾凡的目光瞬间对他深表同情，甚至都不需要用言语解释，脸上把他的所有情绪袒露无遗，邹朗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懂的人。 第56页 艾凡认真道：「出轨绝对不可以原谅。那你就在我家待两天吧，这旁边有很多工作可以做的，还可以包吃住。」 邹朗微笑：「好。」 艾凡起身：「你先在我房间玩一玩。我去帮我妈做饭。」 等艾凡端两盘菜放到客厅里，进房间，见到邹朗居然坐在凳子上在玩象棋，还是那种小学生玩的几块钱的象棋，塑料纸象棋布，木屑棋子，自己跟自己玩得认真。 真是可怜，艾凡十分同情地想。 第42章 装穷（2） 艾凡自己的爸爸虽然不出轨，不过喝酒烂赌家暴，有时候艾凡还宁愿他只是出轨，而不是回来打老婆。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陈年旧事。 「吃饭了！」 「好。」邹朗抬起头，起身跟出去。 来到客厅，桌上只有两盘菜，一盘炒豆角，一盘炒辣椒，色泽都很清淡。 艾凡从桌子底下挪凳子给他坐：「我妈妈身体不好，吃不了口味太重的东西。」 「我也喜欢吃清淡的。」邹朗坐下。 「那正好。」艾凡觉得这个人真是很给面子，又觉得他一个人离家出走肯定很飢饿，所以专门给他盛了碗满满的饭，放到他面前，「多吃点。」 邹朗笑。 这时候艾凡妈妈端了盆鸡蛋紫菜汤进来，用的是光滑瓦亮的新盘，让邹朗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他们可能还不会做这盆汤。 出于礼貌，邹朗起身接过来，放在桌面。 艾凡妈妈很令人舒适，不是那种过分殷勤张罗的客气，也不是过分克制而让人察觉的尴尬，是卡在一种很温和的角度——由他接过汤，便用小碗给他盛汤放在他面前：「喝点汤。」 邹朗点点头，开始吃饭。 饭桌上很令人安静，艾凡妈妈吃得不多，说得也少，艾凡则是呼哧呼哧捧着碗猛吃，发出的声音让人简直觉得他在吃什么世间仅有的美味，邹朗注意到他起码吃掉了三碗饭，啧啧，真是青春期的少年不愁消化。 吃完之后，他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饱嗝。 邹朗侧头望了望，圆滚滚的。 饭毕，艾凡去洗碗，艾凡妈妈要去午睡。 邹朗还是第一次在陌生人家里午睡，纯陌生人，家里的环境甚至有点儿简陋，连空调都没有，纯靠那台老旧的摇头电风扇。 艾凡却始终很知足的样子，洗完碗回来就开电风扇，对他说：「家里只有两间房，你跟我一起睡吧。」 这个是当然。 幸好艾凡的屋子庇荫，也不算太热。 床上的凉蓆是深棕色的，艾凡见他没动静，问到：「你要穿拖鞋不？我有双大一点的拖鞋，正好可以给你穿。」 艾凡从柜子里给他找了双拖鞋出来，是新的。结合艾凡自己的鞋子连接处有些开口，邹朗断定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 如此盛情，令人难却。 邹朗换了鞋，在陌生气味的床上躺下，盯着会显得斑灰的天花板，心想：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干嘛不找个酒店直接住下？ 然而在这样想到的同时，听见艾凡穿着自己破旧开口的鞋子啪嗒啪嗒走过来的声音，在他旁边嘆了口气，满足地躺下，没两分钟就呼吸平稳。 他想，大概他只是被这个少年的善意吸引。 这个少年心有点大，大到对在别人眼中十分艰难的情况浑然不觉，大到甚至还有余力，试图帮助他这样一个陌生人。 睁开眼睛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十分。 邹朗吃惊，他居然真的睡着了——在一个纯陌生人的家里。 爬起身来时，艾凡已经不见。走出屋子门口，太阳已经在西边，暖烘烘的橙光，让万物都柔和起来。艾凡坐在上午来时他妈妈的位置，正在把踩扁的塑料水瓶扔进垃圾袋里，他妈妈在帮他把绑好的塑胶袋放在一边。 邹朗不喜欢做这种有点脏、还纯粹是机械劳动的事情。 但赠饭以及蹭睡之恩，让他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他走到艾凡身边，打下手。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但跟着艾凡学，能做一点是一点。 艾凡转头看见他，「诶嘿」笑了声，仿佛对他的行为表示满意。他从袋子里面掏到一盒收捡进去的烟，问：「你抽菸不？」 刚见到邹朗时，他好像就在低头抽菸。 由于没有凳子，邹朗只能半蹲着，边把塑料水瓶扔进垃圾袋里，边点头。 艾凡把烟拿出来看了看，是盒大前门，里面有两根湿了的烟。是别人不小心把水倒到了烟盒里面才扔掉，被他连着矿泉水瓶一起捡过来。 他想了想，起身把烟拿到不远处围墙上晒。 艾凡妈妈从身后悄无声息地递过来一个小凳子，邹朗回头，报之以微笑，坐上去。 继续扔瓶子进塑胶袋。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之前觉得这种体力活又脏又累，现在觉得不过如此。 也许是因为这家人通力合作，也许是因为他们很默契，也许就是纯粹享受这种不用大脑的感觉，也许就是很少在房子外面做事，能够看见太阳，感受微风，听见鸟叫。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五点，他们终于把这些瓶瓶罐罐纸箱整理完毕，艾凡妈妈去洗澡。 艾凡走过去，拿两根香菸回来，艾凡边闻着边把其中一根递给邹朗：「是不是有太阳的味道？」 第57页 邹朗接过，香菸皱皱巴巴的，露出里面的菸丝，他还是第一次抽这么便宜，别人扔掉的烟，居然觉得有些有趣。 他也拿到鼻子边闻了闻：「没有。」 艾凡又说：「抽菸舒服吗？」 邹朗挑眉：「你没抽过？」他在初二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偷偷抽了，算起来是十四岁。 「没有。」艾凡认真说，「抽菸费钱，而且听说对身体不好。」 邹朗：「是。」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徐徐吐出一口：「不过，很舒服。」 艾凡心痒难耐：「也给我点一下。」 邹朗笑，给他点上。 果不其然，艾凡第一口就被呛住了：「咳咳、咳咳、好熏，好像房子着火的那种感觉。」 邹朗被他的比喻弄得有点儿好笑，他不鼓励他抽菸，也没制止他抽菸，只是望着他。 艾凡又抽了两口，渐渐缓过来：「好像还不错。」 他又觉得好玩，从嘴里吐出烟，再试着从鼻孔里喷出，又被呛了两下。 「诶，我看到别人还能从吐烟圈，是怎么弄的？」 「这样。」邹朗给他示范。 可惜艾凡并没有理解，一直在吐出长烟，无法成形。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敞开腿坐在院子里只有半条胳膊长的小凳子上，对着天上一前一后吐烟圈。 邹朗在笑，不像之前只是在心里觉得有趣，勾一勾唇角，而是货真价实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笑、快乐。 在最后，他长长地吸了一口，艾凡说得不错，这支香菸里真的有太阳的味道，吸尽，再长长地朝着白云蓝天吐出，仿佛把所有郁闷也吐出去。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艾凡闭着眼睛吐烟，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吟诵道。 邹朗是真的乐了。 因为这点心情舒畅，他晚上食慾大增，吃到要跟艾凡抢最后一碗饭的程度，气得艾凡咬牙切齿地说：「万万你没想到你这么能吃？是来把我家的大米吃空的吗？！」 幸好是夏天，没那么多麻烦。 艾凡妈妈早早就关门睡觉，邹朗用凉水洗了个澡，外衣换下来，内裤先不换。 回来艾凡给了他件白背心，像是电视剧里北京大爷坐在门口唠嗑时穿的，邹朗穿上，回过头却见艾凡拿了个尿盆过来。 邹朗：「……我记得你家里是有厕所的吧？」 「是的。今天小号就用尿盆解决吧。」艾凡回答，放下尿盆后，又用链条和锁，从里锁住了房门。 「……」邹朗一瞬间不可思议，「你在干什么？」 把他们两个人关在这间房子里？ 艾凡用那双明亮的黑眼睛认真对他说：「虽然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有，我妈妈长得那么漂亮，我有点担心。」 虽然没有明说，但邹朗大概明白了意思，艾凡是怕他半夜出去，「欺负」他妈妈？ 虽然能够理解，可邹朗还是有点儿想问，为什么会觉得他有可能对他妈妈出手？ 从年纪上来说差得有点大，而且艾凡妈妈，怎么说？不能说难看，但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不振的，看起来十分虚弱，其实挺难引起男性兴趣的。 而且，与其担心自己妈妈，不如担心一下自己。 邹朗本来是没这想法的，被艾凡这么一举动，突然意识到自己性取向了，忍不住打量了下这个十七岁的少年。 艾凡自以为把他们两个锁在屋子里十分安全，便走回床上睡觉。 他也穿老旧白背心，宽松的四角裤，邹朗望见他略偏黑的小麦色光滑肌肤，整个人都散发出成熟的少年韵味，以及他的浓眉大眼。 艾凡不能算帅气的那种，跟什么美少年啊，小鲜肉啊，小鹿精啊都沾不上太大关系，他其实更像个土生土长的小土狗。 欢腾、皮实，一双无比忠诚的漆黑湿润的眼睛，还有什么都能吃的牙口。 艾凡躺在床上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呼吸声粗重，还把一条腿十分习惯似的放在他腿上，睡梦中丝毫没什么芥蒂。 怪不得要把他们两个人锁在房里，睡得这么沉，现在就算他搞出什么动静，他估计也听不见。 也许中午睡得太久。 不知为何，邹朗有些睡不着了。 前几天，艾凡还对他有些防范，白天出去也带着他，不让他和他妈妈单独待在一起。 看来在艾凡眼里，自己妈妈真的是美若天仙，能够吸引各种年龄段的男性。 后面艾凡便渐渐放下心，偶尔也让邹朗和艾凡妈妈单独在家。 邹朗并没有去找工作，当然不会去找工作，以他「初中」学历，离家出走的身份，怎么着也只能找到洗盘子洗碗、打扫、看门之类的工作。 他还不打算逼真到这种程度。 只好多努力帮忙，回报他们。 艾凡在外面捡完塑料瓶回来，连续几天，见邹朗坐在院子里敞开腿，叼着烟，无比熟练地分垃圾装袋，而自己妈妈时不时给他递点水，让他休息。 他的心终于确定了什么。 当天晚上，等邹朗洗完澡进来，他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地说：「我妈妈这一生命很苦。十九岁被逼着嫁给我爸爸，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不仅过得穷，还总是打她。后来有了我，怕连累我又不敢走，好不容易才有勇气离开那个烂赌的人，那个艾干坤，混蛋！」 第58页 邹朗用毛巾擦手，他们家的事，这几天大概也知道了点。 「虽然现在我们家没钱，不过我还是很希望我妈妈能够幸福。」 邹朗明白，走到他面前刚想安慰，便见艾凡抬起头忍痛说道：「所以……你要能保证对我妈妈好，而我妈妈也喜欢你的话，我是可以接受你做我爸爸的。」 「……」邹朗表示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想当你爸爸。」 第43章 装穷（3） 我拿你当朋友，你却想当我儿子？ 邹朗的心情仿佛日狗。 幸好艾凡也就是说说就过的性格，没两天就忘记，不再提起。 捡矿泉水瓶的工作收入不高，原来这行业也竞争激烈，大量老头老太驻扎在小区楼下，划分好地盘，不许外人进入。 艾凡到马路上的餐厅后门捡矿泉水瓶，还有隔着两栋楼的老太追着他骂：「天杀的，不要脸，这是我的瓶子，你哪来的滚哪去！」 艾凡脸憋得通红，刚酝酿半天，嘴皮子一碰想说什么，就又被老太骂得回不上话。 「哪来的年轻人不好好做事，跟我一个老太太抢生意？！」 「我都在这收了好几年的瓶子了，怎么你也能捡了？」 等艾凡脸憋得通红，老太太才不管他，自己动手拿。艾凡说也说不过，又不能打，只能拎着蛇皮袋干看着，末了还被老太从他袋子里拿走两个瓶子，并赏了个白眼。 邹朗发现，艾凡平常挺多话的，不是个木讷胆小的人，不过对于长辈就有点发憷，不太敢跟别人对骂。 等老太太走后，他才气愤地说：「她……怎么那么不要脸？这个餐馆新开的，怎么就捡了好几年，这条街也不是她写了名字的啊？！」 邹朗：「看你比较好欺负吧。」 「我哪里好欺负了？」艾凡怒目转头。 这还不好欺负，骂不还嘴，打不还手，还任由她拿走自己的东西，邹朗没再继续说。 艾凡像是自己愤愤又想了半天，才冷静下来，嘆了口气：「算了，她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我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真是个心软的少年。 邹朗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艾凡，你应该硬气一点。」 「什么？」 「远的地方也会有别的老头老太，这就是先来后到的事情。只要店家没说给她，只要你早来了，早捡了，就是你的。」 「可是……」 「他妈的！」 艾凡瞪大眼睛。 邹朗说：「他妈的。跟着我念。」 艾凡眨眨眼，过了许久，才磕磕巴巴地道：「他、他、他妈的。」 邹朗说：「妈的！」 艾凡有了点感觉：「妈的！」 「我管你啊，神经病！」 艾凡骤然觉得自己威武了，提着蛇皮袋上前几步：「我管你啊，神经病！」 邹朗一路走一路带着他骂：「你怎么着吧？」 艾凡嘿嘿笑：「你怎么着吧。」 邹朗：「不要涉及人身攻击，但是要骂，显示你很凶。」 艾凡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原来如此。我酝酿酝酿……他妈的！妈的！是不是这个感觉？」 邹朗笑，发现艾凡妈妈还是把艾凡教得挺好的，对长辈有礼貌，对别人有同情心，除了他那个过分无耻的老爸，艾凡也几乎没怎么骂过别人，所以才这样让别人以为他太好欺负。 「你可别倚老卖老！」 「你可别倚老卖老！嘿！」艾凡跟着念。 …… 一路回家艾凡还念着「他妈的」「妈的」这几个骂人的词，走到门框刚说了句「妈的」，一看看他妈妈端着电饭煲内胆淘米走过，立刻噤声。 邹朗想，艾凡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在学校的话，应该是那种普普通通却受人喜欢的类型。 这种受人喜欢当然不是指男女，而是指人缘。 脾气好，性格好，天真，心大，大概男生女生都对他印象不错，不过他应该主要是跟男生混得来，对于女生来说，性格太糙，不是合适当男朋友的类型。 不算多聪明，学习和体育应该都不算好，不会怎么出风头，但也不会想出风头般譁众取宠，就是很普通，也很努力，成绩在中上左右。 老师觉得他有希望，但也不是太有希望。 邹朗心中渐渐有了个全方位的艾凡。 回到家后，他见艾凡趁着做饭间隙，进屋子里做作业。 他之所以去捡瓶子，本来是因为他还在上高一，没有太多时间打工，只好利用这种方式赚点外快。谁知道今年他妈妈的病情更恶化，他只好退学自己在家，不过他退学后还专门向老师申请买了本暑假作业，自己在家写——仿佛跟以前的暑假没什么区别。 不过学习这玩意儿是，自己还没有掌握自主学习能力前，老师很重要，更何况艾凡这样天天跑出去晒，回来再看字，难免会有隔阂感。 尤其是英语这块。 大概之前就是他的薄弱项，从这几天暑假作业来看，他差不多就快要忘光语法了，自己不懂，也没老师可问，急起来就抓耳挠腮。 「with。」在望见艾凡对一道填空题纠结了两分钟后，邹朗提醒，「sb. is unfamiliar with sth。人在前面就用with，人在后面就用to，sth. is unfamiliar to sb.」 第59页 艾凡抬起头，一时间惊了：「你发音好标准！」 邹朗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就这几个单词学的熘。」 艾凡点点头，诚恳夸奖道：「不错不错，你比我想像得还要好一点，千万不要放弃读书。」他低头边默念着「with」,边开始填答案。 邹朗笑，低头望着他如同黑乎乎的脑袋，还有被晒成褐色的脖颈。 说实在，艾凡基本没可能靠自己上大学，一来是他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来他不是那种聪明到这个年纪就能靠自己学懂，而不需要别人教的类型。 可艾凡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满足感。 人都是欲望的动物，看着电视里别人光鲜亮丽的生活，看着小说里的传奇人设，看着周边朋友的优越条件，总会下意识比较，觉得自己好像很不幸福，有时候会忍不住抱怨父母，有时候也会克制不住地怀疑自身。 但艾凡没有。 他就是抱着他美好的梦，不想能不能实现这个问题。 要努力多捡点瓶子赚钱；要让妈妈开心；就算退学也要读书，因为有朝一日还可以上大学。 他很乐天，真的就像只小土狗，每天撒脚丫子跑，努力，晚上便抱着他庞大如白色月球的梦而睡。 艾凡不打算再捡瓶子了，毕竟收益太慢，他退学后时间也有富余。经隔壁邻居的儿子介绍，可以去餐馆打工，他就跟人求情，把邹朗也带过去。 邹朗本就无事可做，也不想总跟艾凡妈妈待在一起，否则真得被艾凡当成爸爸，艾凡也是好不容易才把他争取这个机会，加上他现在在他们眼里是「离家出走还没存款」，当然要同意。 招人的是家连锁的餐饮店，主要卖牛肉面，两个人因为颜值以及性格的原因，一个在后台帮忙传菜，一个在前面负责点菜接待。 十一点开始营业，晚上十点关门，不算火爆，但靠近学校旁边，人来人往不少，加上经理吝啬，也没多少时间休息。 不传菜或点菜就要帮忙整理厨房，偶尔还得给他们出去跑腿买东西。将近十二个小时基本都得待在店里，没有周末，每周轮休一天，可以说是很辛苦。然而月薪却只有三千块钱。 邹朗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国外，第一次知道赚钱原来这么难。 原本习惯了也就还好，没想到过两天进来了个收银员妹子，十六七岁左右，也是辍学出来打工的，长得漂亮，引得餐厅里六、七个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未婚男性都春心萌动。 艾凡呢，是压根不为所动——他截止到目前为止，还缺了那根筋。 其实艾凡来这，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着收银员妹子手中的钱。他喜欢数钱的快乐，要是能让他自己数一数就更好了，虽然不是他的。 然而就是因为这种过分热诚的目光，竟让妹纸误会了，以为艾凡总是在悄悄看她，一来二去，妹纸也就开始注意到艾凡，动不动就是「艾凡，我早上起不来，你帮我开店吧」「艾凡，我不舒服，你帮我整理一下凳子吧」。 邹朗虽然不喜欢女人，但经过家里面大妈小妈的洗礼，加上国外见识过那么多女同学的撕逼，加上没有荷尔蒙上脑，这点段位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收银员小妹子显然走在「心机girl」的初级阶段。 她刚来工作的时候，对谁都好，没过几天就琢磨出区别对待来了。 艾凡对她「有意思」，但艾凡没钱，于是她就只让艾凡帮她做事，反正艾凡人也好，基本有求必应。 张经理有钱，但三十多岁，还有老婆，总是在她身上揩油水，她嘴上跟他调笑，偶尔让他揩一点，不过到了别人面前，必定表现得十分委屈。 厨师小黄不错，家里父母给他买了套房结婚用，这个是可以多聊聊的对象，于是对他若有若无地撩着。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简单。 哦，除了艾凡。 邹朗没打算管，事情没波及到自己身上，艾凡也一窍不通。 对方看不上他，骗不了财也不打算骗色，而艾凡，就算只是同事，他也会帮忙，所以也不算有什么损失。 不过艾凡这种有如土狗的迟钝劲儿，真的让人有些好奇，他该不会长到现在从来没喜欢过别人吧？ 事情真正波及到他们，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 艾凡接到收银员小妹的电话，说自己有事，让艾凡过来帮她锁门——餐厅会轮流值晚班。 艾凡跟着邹朗一起过来，走到里面的休息室里，却隐约听到动静。 是张经理和那个收银员妹子，叫做苗苗。张经理像是在动手动脚，语气有些污↑秽，而苗苗在说着「不要嘛」。 愣头青艾凡当即就想冲进去，邹朗拉住他：「别管，他们在调情。」 艾凡不理解：「怎么是在调情，她都说了『不要』？」 这种事其实要是没看懂情况的人都很难解释清楚，更何况淳朴的小土狗艾凡，邹朗直接言简意赅地说：「张经理没那个胆子，苗苗精着呢，关键时刻会反抗，临着后门口呢，而且打电话让你来就是来打断的。」 艾凡还是不理解，现在这种情况苗苗就是很危险啊。而且就算苗苗很精明没错，让自己过来，也就代表她也会害怕吧，如果这时候他走了，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艾凡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并且假装并没有看出来他们是在做什么地说：「你们在这啊。」 第60页 演技异常拙劣。 邹朗虽然没有成功阻止他，但心里也知道，这才是艾凡。 没过两分钟，厨师小黄也来了，专门来接苗苗下班的，也就是说，其实她早就知道今晚张经理有可能会对她动手动脚，而做了两手准备。 大概是张经理许诺了她什么，她既想让他得到点好处，也不甘心就这样从了他，所以表现得并不是自己主动制止，而是被人撞见，甚至还可以算有人证，拿捏住了张经理的把柄。 邹朗回去把这事分析给艾凡听的时候，盘腿坐在床边的艾凡还一脸茫然：「我觉得她挺好的，应该不会这样吧。」 「你再等等看。这个店里就这么多人，照她这么玩下去，谁都看得出来。」邹朗叠着衣服轻笑。 艾凡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奸诈，啧啧。 真奇怪，明明他跟邹朗一起去打工，怎么邹朗好像几天之内就把那里的情况摸熟了，而自己还是懵懵的。 艾凡说：「不管怎么样吧，要是我今天真走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良心过不去的，做梦都得记得这个事。」 「我知道。」邹朗把叠好的衣服送进衣柜，正因为艾凡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苗苗才会优先选择他。 「我以后不跟她来往就好了。」艾凡说。 「嗯。」 「不过你真的不会冲进去吗？」艾凡纳闷。 「关键时刻，也许会吧。」 艾凡嘿嘿笑，果然邹朗只是嘴硬心软，他不禁道：「邹朗你这么了解女人，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鉴、婊、专、家？」 「闭嘴。从哪学来的？」 邹朗走到他面前。 艾凡乖乖地作手势，把自己的嘴像拉链一样拉开，小声道：「网上。」 再做了个把自己嘴巴拉上的动作。 小土狗。 邹朗揉了揉他的脑袋：「睡觉吧。」 艾凡睡在里侧，邹朗躺在外侧，盖着被子，过了两分钟：「艾凡，我觉得从明天开始，张经理可能会针对你。」 没人回应。 邹朗一侧头，艾凡居然已经睡着了。 真的是秒睡。 还张着嘴巴，邹朗伸手把他的嘴巴捏上，艾凡翻了个身，脸朝里侧去了。 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想，心大得很，只凭藉自己的直觉和本能在做事，所以他很单纯、天真，也很值得信任。 因为无论何时，他都会出手帮忙。 如果是目前的邹朗到了如艾凡家里这种山穷水尽的情况，他是不会管的。 不会管如自己一般有可能是离家出走身无分文的人，不会管餐厅里那些人的事，如果苗苗被迫的，也许他会帮忙。但既然能够提前打电话叫艾凡过来，不就说明她对要发生什么心知肚明吗？一边试图用美色得到好处，一方面又想全身而退，说真的，没那么容易的事。 邹朗预料得不错。 过了两天，艾凡当班的晚上，店里的钱莫名少了一千，张经理认为是艾凡拿的，把他开除了。 第44章 装穷（4） 并没有任何证据。 店里的摄像头也显示，艾凡只是关门离开，可由于张经理管这家店，加上艾凡也没签正式的聘用合同，让他留或走，也就一句话的事。 当张经理上午十点，故意召集所有人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其他人都鸦雀无声，心思各异。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苗苗向小黄哭诉，张经理对她动手动脚，小黄很快就告诉了别人，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了些什么。 很明显，张经理就是故意找藉口开除艾凡的。 只有艾凡还懵逼，极力想证明自己并没有拿钱。 「我锁完门就回去了，而且抽屉里不是上锁了的吗？我拿不到的。」艾凡紧张地解释，也许是人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脑门子上都是汗。 邹朗沉默地站着，他想劝艾凡，可是也知道，艾凡是只要自己没想通，任何人都劝不住。 「谁知道你会不会配把钥匙，而且你天天盯着收银台，我早就知道会出事了!」 艾凡脸都涨红了：「……我——」 「你什么你，呵呵。」张经理故意说得很大声，「早就看你不想个什么好东西，光会偷懒耍滑，今天就立刻给我走。」 艾凡一时间睁着眼睛呆愣了半晌，语气有些软下来：「经理，我真的没有拿钱，我都不知道收银台怎么开……」 「来这这么久不知道收银台怎么开？你唬谁呢？」张经理面对着比他矮一头的艾凡，充满了盛气凌人的爽感，「到我面前还撒谎，大家觉不觉得钱是他拿的？」 其他员工没有肯定，也没人出来否定，却仿佛是间接默认。 只有邹郎插着牛仔裤口袋说：「不是。」 张经理:「……」 艾凡立刻向邹朗投去感激的一瞥。 邹朗上前两步：「艾凡昨天晚上是跟我一起走的，而且他手脚这么笨，没道理躲得过摄像头拿钱。我倒觉得是某些能关摄像头的人拿的，否则怎么会摄像头拍不到呢？不是全天都在拍吗？」 这话意思就是在指张经理。 张经理脸色薄怒：「我知道的，你们关系这么好，是不是你帮艾凡拿的钱？」 这就是位于上位的人惯用的手法，谁敢出来跟艾凡说话，先把关系打上，别人一看，知道为别人说话会波及自己，便没人敢说。 第61页 邹朗也知道，自己出来说话是徒劳无功。 可是他不想看艾凡一个人在那里惶恐，没有人注意到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孩吗？而且他平常性格那么好，别人叫他帮忙，他都答应。 邹朗刚刚看了圈，他们脸上有同情，有不忍，然而就是没有人说话。 他不太了解别人的生存压力，但还没到一个月三千的工资，就让某些人把自己当土皇帝吧？ 邹朗仗着身高低头望着张经理：「谁拿了钱，谁心里清楚。你一个老闆叫员工出来给你应声，不觉得太无耻了吗？」 张经理指着他：「——你，呵呵，你厉害，那既然这么情比金坚，你也走了得了？」 邹朗轻轻应一声「嗯」：「这垃圾场一样的地方，我也不想呆了。」 顶撞张经理的结果是，他们明明做满一个月，却只有半个月的工资。大概是怕如果全然不给，这两个人会闹到劳动局，所以以艾凡偷钱为理由，扣掉了他们的钱。 邹朗带着艾凡去换衣间，拿走衣物。 艾凡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时，厨师老刘蹑手蹑脚开门走进来，小声道：「你们怎么就那么刚呢？」 他平常是除了邹朗外，跟艾凡关系最好的一个人，总喜欢逗弄艾凡，这时候的语气颇是有些痛心疾首：「张经理明摆着是要对付你们呀，你们干嘛不软点，说些好话，说不定还能把这个月的钱拿到手了。现在顶撞了张经理，连一点余地都没有。」 他跟艾凡两个人加在一起，扣掉三千块钱，的确是很可惜。相当于某个人这个月白做，邹朗望向他：「所以你也知道钱不是艾凡拿的？」 艾凡也跟着望过来。 老刘的声音顿了顿，没吱声。 但表情来看，他是知道的。 老刘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当时没站出来说话，现在反而滔滔不绝：「我看这事还有转圜余地，艾凡，我再帮你在张经理面前说说好话，你去求求他，说不定还能多要点钱。或者你让苗苗帮你说说，她有分量……况且，她要帮你不是应该的吗？现在的人啊，真是狼心狗肺！呸！」 「我跟你说，这人就是要服软，要懂得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再生气也要憋下来……」老刘开始准备给艾凡传授经验,「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吃过生活的苦。面子，面子这东西有什么重要的，钱才重要……」 邹朗终于不客气地打断：「不好意思，我们得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有什么重要的，现在再去找张经理，还有机会。」 「当时没站出来，现在就不要再来放马后炮。」邹朗突然挡在他面前说。 老刘乍然楞了，他觉得自己是为他们好，其他人都没跑过来看看艾凡，只有他来，不由得有些恼怒：「你怎么说话的？我提醒你们还提醒错了？得，我就不该好心管这个闲事。」 「你的确不该管，因为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之前没站出来，现在也就不要站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管你们？任由你们吃亏？」 「我们吃亏，是张经理做的。但你现在却只是试图把艾凡也变成跟你一样的人。因为你认为，就算张经理有错，但更错的是艾凡，他太直，不会说话，没有服软。对不对？」 老刘憋了憋，硬是没憋出话，只好指了指他。 邹朗把他的手压下去：「不好意思，我不想让艾凡学你这一套。」 老刘终于脑子转过来，咬牙切齿：「我是为你们好！你这性格，张经理真是没开除错人。等着吃亏吧！」 他留给他们一个气呼呼的背影和巨大关门声。 艾凡静默了会儿，小声说：「刘哥生气了。」 「嗯。」邹朗漫不经心地转身，「不用在乎。这种人不用把他当朋友。你没钱的时候，他只会用一些废话来劝你，显得自己像个好人；你有钱了，他就会巴结你。关键时刻，没一点用处。」 艾凡点点头。 用钥匙打开自己的门牌柜，艾凡把衣服抱出来，突然说：「可是他至少说了要帮我在张经理面前说好话。」 「对。」邹朗也打开自己的门牌柜拿东西，「从这一点来说，也许他比其他人要好点。但你知道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样的吗？刚直的朋友会帮你直接怼老闆；迂回的朋友，也许不会当面顶撞老闆，但会自己去找老闆求情；也有纯粹只是来安慰你，或者已经准备好借钱给你的。而不会这样，大呼小叫地拉着你去，以你的恩人和人生导师自居，告诉你，都是你的错，就该听他的……」 邹朗还没说完，就听到抽泣声。 他愣了秒，把拿出来的衣服再从送回柜子，关上门，见艾凡站在柜前，正抱着衣服低头，大颗眼泪往下掉着。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艾凡哭。 瞬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等了十几秒，他上前，默默伸手抱住艾凡，安慰道：「没事的。」 「为什么啊？」艾凡边哭边问，「我不明白，我又没有拿钱，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除了你，没有一个人帮我说话，为什么啊？！」 「嗯。」邹朗只是应和他，抚摸他的脑袋。 「我觉得好难过，我本来很喜欢这里，想在这里长做……我……」艾凡说不下去了，大概心里面充满着各种委屈和难堪。 第62页 他不明白别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可邹朗明白。正因为明白，才更心疼他。 这只小土狗一点错都没有。 换做邹朗甚至不会为这些人伤心和难过。可正因为会为别人突如其来的恶意所感到不解和受伤的，才是艾凡。 艾凡哭了几分钟就便停止，抹了抹眼泪，接着收拾东西。邹朗特意观察他，确定他是心情平复，而不是假装坚强，才放下心收拾自己的东西。 心大，应该算是艾凡最大的优点和缺点了。 让他无法感知到别人的城府和使坏，却也让他能够没那么容易沉浸在悲伤情绪里。 他们离开时，正好到了午间，饭店里最忙的时候。 艾凡想从后门偷偷熘走，邹朗拉着他往前门去，既然不是员工，那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 有相熟的顾客，还在找邹朗点餐，邹朗笑笑：「不了，这里太烂，我辞职了。」 顾客吃惊。 听到的员工目瞪口呆。 艾凡本来心情处理好了的，他不算是个多坚强的人，但好在见过点「世面」，长期目睹母亲被家暴，生病，父亲滥赌，让他对于坏事的接受能力很高。 可是当走出饭店的一刻，感觉到里面熙熙攘攘，却显然排除掉自己，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和丧气。 这是他第一份工作，只拿到了一千多块钱，还不知道之后要去哪里。 走到街对面，邹朗突然站定问：「艾凡，你看小说么？」 艾凡抬起头摇了摇。 「我给你科普一句小说里的经典台词。」 「什么？」艾凡勾起了好奇心。 邹朗转身，望着他们店面，上面写着「王氏牛肉面」四个大字，淡淡说道：「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 第45章 装穷（5） 被辞退三天后，艾凡心情缓过来。 邹朗把所有工资全部给了艾凡，算是这段时间的伙食费和住宿费。 艾凡推脱了许久，没拗过。 邹朗可真好，关键时刻还为他出了头，不愧是好兄弟，艾凡喜滋滋的，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晚上，艾凡妈妈让他们去外面逛逛，大概是看艾凡这几天都待在家里丧丧的。他们这片靠近乡下的小区，是着名的夜市，一到晚上六点，各种服装、鞋帽、手机贴膜、小吃商贩都会出来摆摊，熙熙攘攘，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竟是比邹朗逛过的国外免税店还要热闹。 天气热，人都跟人擦着肩走过，艾凡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想买。 终于走到写着「牛仔裤大甩卖，每条29元」的摊前，他停下脚步，拿起一条看了看，并问道：「你觉得这条怎么样？」 「还不错。」邹朗漫不经心地回答。 「认真点。」艾凡不悦，「二十九块钱呢。」 邹朗笑了笑，这次认真看了看：「你穿挺合适的。」 「不是给我买的，是给你买的。你不是没有裤子穿吗？」 邹朗孑然一身住在他们家，背心还好，可以混穿，光膀子也行。主要是裤子，之前他都穿艾凡的裤子。 邹朗上前一步：「干嘛给我买裤子？」 艾凡来回打量着牛仔裤：「你之前穿我的裤子不是起红疹子了吗？我的裤子的确是太旧了，而且你穿着也不合身。」 原来他都知道。 艾凡把裤子抖开，在邹朗身前比了比：「嘿，腿正好合适，腰怎么样？」 他站的很近，就贴在身前，邹朗垂眸就能看见他黑发毛茸茸的脑袋，越来越觉得他像只拱过来的小动物，而且还带掌家的那种。 「可以。」 「那就这条了。」艾凡有点高兴，「白色的，很衬你。还可以跟你那件衬衫搭配穿。」 「嗯。」 「老闆，能不能便宜点呀？」艾凡又开始他死皮赖脸地还价技能了。每到这时候，邹朗便把手插在裤口袋里等待，他相信，无论什么老闆，都能在艾凡的软磨硬泡之下松口，当然时长不定。 终于，两分钟后，艾凡把29元的牛仔裤，成功压到了24元，美滋滋地把它装进了袋子里。 两个人继续逛夜市。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每个人的声量都很大，充斥在耳边，竟不觉得吵闹，反而有种奇异的日常和舒适感。 走过一个冰糖葫芦串时，艾凡眼巴巴盯了会儿。邹朗跟在身后，很迅速地拿钱出来买了两根。 艾凡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见着他买零食，连忙过来阻止：「不不不，不吃。」 「没事。」邹朗已经买完，举在他面前：「糖葫芦串，糖苹果串，要哪个？」 既然买都已经买了，也不可能找商家退，艾凡纠结起来，来回看了两圈，才下定决心：「苹果串。」 相比于更受欢迎的烤串、水煮等，艾凡没办法吃太辣的，更偏向于吃甜东西。 有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望着他们这两个大人，一个糖葫芦串，一个糖苹果串，不由得馋得咬手指。 艾凡嘿嘿笑，邹朗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得意。 啧。 「这种很浪费钱的，成本也不贵。想吃我们自己做就好了。」艾凡边舔着糖苹果，边说，吃得小心翼翼。 「自己做反而更费钱，还要买很多原料。咱们不就吃这一次？」 第63页 「那倒也是。」艾凡很快接受了他的想法。 手边有了吃的，在夜市中逛的心情就更悠闲。 艾凡什么都要凑上去看看，尤其爱往人多的地方扎堆，整个夜市逛完，他除了那条牛仔裤什么都没买，却仍旧兴致勃勃的，仿佛满载而归。 邹朗的糖葫芦早就消灭完了，而艾凡那苹果糖，逛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吃完，终于到踏进家门口一刻，他把最后一口咬完，愉悦道：「开心！」 逛了一晚上，一个糖苹果串就开心了。 真是只容易满足的小土狗。 回家已经十点，要准备洗洗睡觉。艾凡先洗完澡后，用毛巾抹凉蓆，坐在上面，邹朗后洗完过来。 一进房，艾凡便把牛仔裤拿出来：「来，穿上看看。」 邹朗用毛巾擦头发：「不用了吧。比着挺合身的。」 「不，合不合身穿了才知道。要是不合身，明天还可以拿去换。」 原来还有这打算，邹朗笑，从善如流地接过牛仔裤穿上。倒是挺合身的，腰也不宽，裤子也不短。 邹朗没穿上衣，光膀子，竟然不让人觉得粗俗或者油腻。大概因为皮肤白皙，腰窄腿长，有恰到好处的肌肉，没有啤酒肚以及赘肉。 艾凡盘腿坐在床上，衷心夸奖：「好看，跟模特似的。我发现你还挺帅。」 「哦，你才发现？」邹朗调笑。 「你谈过女朋友吗？」 「没。为什么这么问？」 「哦，我刚刚在夜市里，看见了我高中同学跟一个女孩手牵手，估计是谈恋爱呢。」艾凡八卦道，「现在好多谈恋爱的。」 「那你怎么没上前去打招呼？」 艾凡顿了顿才挠了挠头说：「本来也不是特别熟，而且我都退学了。」 邹朗望着艾凡，他原以为艾凡心大到浑不在意，没想到他还是有些在意的，对于自己没有继续上学，以前的同学可以在读书、在暑假谈恋爱，而他却只能打工，还被欺负。 邹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把裤子脱下来：「我拿去洗一洗。」 走到厨房门外的水龙头旁边，他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还有背对着他们的花白色身影。 这件花白色的绸缎衫，是艾凡妈妈。 咳嗽一声比一声剧烈，她大概是故意避着艾凡，如果她在自己屋里面咳嗽的话，艾凡肯定能听到。 咳嗽完，艾凡妈妈转头看见他，没有太多神色。 邹朗说：「吃药会不会好一点？」 艾凡妈妈摇头说：「没用的。药已经吃了好几年也没有效果。」 邹朗知道，还知道艾凡家里基本已经弹尽粮绝，这个月要付房租，付三个月，以及艾凡妈妈需要继续去医院看病买药。 他之前看艾凡妈妈的药盒，写着每个月一疗程，正好吃完，可是从他来，艾凡妈妈的药始终还有，说明其实她根本就没怎么吃药。 不吃药根本不是不想吃，而是为了省钱。 一个疗程就好几千块。 艾凡妈妈原本想离开，在邹朗身边顿了顿又说：「你是个好孩子，有你在艾凡身边我其实挺放心的。艾凡需要朋友。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不用帮他，但必要的时候，劝劝他好吗？」 艾凡妈妈简直是在给艾凡做最后的打算了，她不吃药拖着，也是想缓解艾凡的压力。艾凡刚退学，第一次打工，受了欺负。这时候告诉他妈妈的病情严重，他能怎么办呢？ 邹朗看见屋顶上方一轮金黄的月亮，以前他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苦情戏，没想到自己亲身经历后，真的会有那种心脏发麻的感觉。 回去时，艾凡已经睡着了。 不过最近他睡得没以前那么开心，身体有些弓着，眉头略有些紧凑。艾凡越长大，越了解人世的真相，他就不会再做梦了。 不会再做梦，有一天能把妈妈的病治好。 不会再做梦，自己还能读书上学。 不会再做梦，他跟妈妈都能幸幸福福健健康康地生活。 邹朗在他床边，坐了良久，轻轻摸了摸这只淳朴小土狗的脸蛋：小可怜。 第二天，艾凡急匆匆地回来找邹朗，见邹朗在家，连忙上前：「你去哪了，一上午都找不到你？」 「我出了一趟，怎么了？」 艾凡焦急说：「那个车主走了。」 「车主？」 「就是被我们刮花的那辆车。」艾凡拿起桌边的一杯冷水，直接灌下去，「这一个多月，它一直停在路边，没挪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突然不见了。」 邹朗笑：原来艾凡还记得。 「也许人家有事就走了吧。」 「才不是呢。」艾凡别了他一眼，「肯定是想找我们才找到，才心不甘情不愿走的。」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艾凡嘀咕说，有点嘆气，「那么大一口子，要花两三万修，肯定心疼死了。我本来还想有了点钱，还给他的。」 邹朗忍不住上前，重重按了按艾凡的头。 「干嘛？」 「觉得你很可爱。」 艾凡：「……」 他望见邹朗手里攥着个手机，屏幕亮着，奇怪道：「你手机不是坏了吗，现在又好了？」 「嗯。刚开机又能用。」邹朗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第64页 「哦。」艾凡说，「你这山寨苹果机还挺可以啊，爱疯几来着？」 「xs，五百块钱。」 啊，欺骗淳朴少年的快乐令人上头。 「啧啧。」艾凡叫道，「涩费涩费。这么便宜，下次我也整一个。」 邹朗莞尔。 下次就让你自己买了。 车是邹朗开走的，今天早晨回了趟家。 一直关机的手机也决定开机，让家里联繫到他。 邹朗决定帮助艾凡，因为钱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小事，而既然钱能够办到的时候，就不值得再让艾凡经历辛苦了。 他不想这只小土狗变成忧伤的小土狗，还是活泼点好。 只是呢，他要调度一大笔现金，还需要家里帮忙。 而且他也不能直接就这么给艾凡，艾凡是个重情义的人，从他至今不忘那个被他刮坏车的「宝马车主」就知道了，说不定不会轻易接受，还会因为有人欺骗他而生气。 邹朗甚至都想到了他气呼呼骂他大屁↑眼子的情况。 所以，他打算将错就错，直接搞一个世人常见的惊天骗局。 邹朗说：「艾凡，要不你去买个彩票吧。」 第46章 装穷（6） 「彩票？不可能。」艾凡义正言辞地拒绝，「年纪轻轻，怎么做这种发财梦？不好不好。」 「你觉得自己中不了？」即便预想过，艾凡的反应还是让邹朗觉得有趣。 「当然中不了啊，我可是学过概率的。」艾凡说着，突然流露出恍然大悟的同情眼神，那双湿润的漆黑双眼仿佛在说：我知道了，你才上完初中，没有学到概率，可怜。 邹朗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还不得不承认，艾凡说得对。 从概率上来说，买彩票基本就等于送钱行为，但他仍然决定说服他：「但总有一个人要中奖，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你呢？」 「为什么是我呢？」艾凡有些纳闷，邹朗该不会得失心疯了吧，穷得想买彩票，他忍不住上前安慰：「别灰心，好好努力，我们会有钱的。」 「……」 邹朗表示：他不需要努力，也很有钱。 「你看到王氏牛肉面搬了吧？」 艾凡点头：「看到了。」 他还很纳闷，他才离开没几天，就听说王氏牛肉面突然收购了，张经理之前还很高兴，据说是个非常大的集团，他还以为自己要飞黄腾达了，没想到那个公司一夜之间把他们这批人全部辞退，哪怕张经理是王氏牛肉面创始人的小舅子。 提起这个，艾凡就很想吐槽：「现在那个王氏牛肉面馆改了名字，叫小土狗面馆，天哦，谁想的名字，谁会喜欢小土狗面馆哦？」 邹朗摸了摸眉头：「是啊，谁会喜欢一只小土狗？」 艾凡总觉得邹朗说的含义有点怪，一本正经解释：「我不是说不喜欢小土狗，小土狗也是很可爱的，你不要歧视它。」 「我不歧视。」邹朗拉回正题，「我的意思是，最近你比较顺，你的福气有可能到了，买张彩票或许会有惊喜。」 艾凡认真表示：「万万没想到，你这么迷信。」 「……」 邹朗第一次感觉到，送钱也这么难，只差求他去买张彩票了。 艾凡接着说：「你的意思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做了好事，所以我买彩票就会中奖吗？」 虽然是按着这个意思来劝艾凡，但邹朗的心却真不是这么想的：「其实我压根不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是古代人编出来安慰自己的。我更倾向于穷者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所以我对你救我这件事感觉到有些吃惊……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应该买张彩票。」 艾凡一脸懵：「什么意思？」 「意思是，」邹朗说，「你已经中过彩票了。」 「？？？」 说了一大圈，让艾凡越听越懵，不过既然让他买张彩票，那就买吧。反正也就是两块钱一张，就当吃一根冰棒了。 下午，艾凡揣着几个硬币出门买彩票。 走在街上，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概率上自己是不会中的，心里头居然有些小小的激动和忐忑。 要是中了呢…… 想想居然还蛮刺激。 要是中了，当然最先是要给妈妈治病，有钱了妈妈就能好好调养，等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做手术，而自己也不用出去打工，可以全天陪妈妈。 还要分一些钱给邹朗，邹朗也穷巴巴，来这没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母亲早逝，父亲有小三小四，还有堆乱七八糟的亲人，以及不认识的兄弟。 唉，可怜。 他可以去旅游，长这么大，他都没出过这个省，要是能去外地看看就好了，最好跟邹朗一起去，要是妈妈身体好的话，也可以把她带上。 北京、上海、成都，还有咱香港、澳门、台湾…… 说不定还能一起继续读书，不过邹朗这年纪，有点晚了。 可惜。 还想买新手机、电脑、新衣服…… 给邹朗也买新手机，新电脑，新衣服。 还想买个大豪宅住，不不不，豪宅太奢侈了，有个小区的三室一厅就好了。 艾凡嘿嘿地笑起来。 过会儿又有点儿忧伤。 知了在上方树叶里聒噪地叫着，艾凡走在人行道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买彩票了，有个白日梦在面前真好啊。 第65页 捏着的硬币不小心滚进了条纹镂空的井盖里，艾凡一着急去捡，没注意到一辆白色奥迪迎面过来，在距离他堪堪不到半米的距离猛烈剎车。 艾凡吓得整个人脸都白了。 好险，千钧一发！ 车主人连忙下来，问到：「你没事吧？」 是个穿着西装衬衫的成年男性，长得非常英俊帅气，自带精英气息，就像电视剧里走出来似的，让艾凡都看呆了。 「这里是马路，很危险。」越随皱眉说道，「不要随意冲到这边来。」 艾凡点点头，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粗心大意，所以总是会犯这种错误，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用向我道歉。你没事就好。」 「没事没事。」艾凡摆手，只是掉了一元钱，他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这个镂空的井盖，回到人行道上，拍了拍裤腿：「我没事了。」 「没有撞到哪吧？」越随还是有点担心车蹭到了艾凡。 「没有没有，好得很。」 少年露出大大的白牙，让人心生好感，越随问：「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不用。」艾凡立刻拒绝，「我没事的，你快忙去吧。」 「我也是顺路。」 车主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们站在这，让后面的车开始叭叭叭。 艾凡眼巴巴地看了下车，好像很高档的样子。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种车，这个人应该也不是坏人，艾凡犹豫了两秒，才悄声道：「我去的地方离这里很近……」 「嗯。先上车再说。」越随把艾凡请上车。 艾凡差点儿不会开车门，还是越随亲自给他打开。他有些拘谨地坐在后座，里面冷气十足，还有淡淡的香味。 越随的车开得也很平稳，艾凡有点儿晕车的人都没有不舒服。 原来这就是开好车的感觉，这么大夏天如此凉快，怪不得现在路上的车越来越多。 「去哪？」 「就前面的彩票站，一直开就到了。」艾凡说。 越随点点头。 「我朋友说我肯定会中奖，所以我就去买一张试试看。」艾凡解释。 「你朋友是算命的吗？」越随说得很委婉。 「不是。他就是觉得我肯定会中。」 「应该是他很希望你中奖。」 「嗯，我也这么觉得。」 艾凡走过去要二十多分钟，开车几分钟就到。下车时，艾凡专诚向越随道歉，越随示意没事。 在彩票站点买完后，艾凡突然觉得自己还真可能会中奖，因为最近他碰见的好人比较多，像是邹朗，像是刚刚那个车主，都还挺不错的。 买完彩票，艾凡喜滋滋地回家，把彩票直接放进了抽屉里。 也不要抱太多期待，就是个念想吧。 邹朗才知道艾凡买完了彩票，问明后，自己拉开抽屉，拍了张彩票号码的照片，微信上发给某个人：「开始吧。」 诈骗团队上线！ 十几天后，彩票开奖，邹朗若有若无地提醒艾凡：「最近彩票差不多要开奖了，你是不是要看看？」 已经找到另一份洗盘子工作的艾凡，差点忘了这事。 回家后，他洗完澡才把彩票从抽屉里拿出来，不过照理说没那么容易中吧。 艾凡坐在床上，借着灯光，掏出手机开始查询这期的彩票中奖号码——邹朗早就把网页加到了他的收藏夹里，真贴心。 前区 03 09 21 36 22 后区04 07 咦，怎么跟头等奖一模一样？该不会自己眼花吧？ 艾凡再次擦了擦眼睛，对着手机屏幕再次对自己的彩票号码。 前区 03 09 21 36 22 后区04 07 真、真的一模一样！！！ 艾凡盘腿坐在凉蓆上，右手把手机放在腿上，左手拿着彩票，抬起头，张着嘴。 足足五分钟，他的大脑是死机的。 邹朗稍后走进来，艾凡看见他仿佛看见救星：「邹、邹、邹、邹朗……」 「怎么？」 「你快过来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中奖了？！」 艾凡此刻活脱脱像条脱水的鱼，张大着嘴，不知道如何呼吸，邹朗忍住自己内心的笑意，走过去，接过他的手机和彩票对了对。 当然是一样的。 因为他让人劫持了艾凡的网址，让他搜索到彩票中奖号码的时候，连结的是他们早就做好的网址，而网址里的中奖号码当然是用的艾凡彩票的号码。 「是一样的。」邹朗说。 艾凡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仿佛是个秒针卡住的时钟，上前一点，再调回一点。 「多、多少钱？」 「三千万吧。」邹朗轻描淡写地回答。 o 口 o 艾凡这个时钟足足过了五分钟，秒针才转过来，跟机器人一样转头，复读机似的再问：「多、多少钱？」 「三千万。」 0 口 0 三千万，三千万，多少个零来着？ 「你掐我一下。」 邹朗含笑掐了掐他。 是真的。 啪嗒一声，艾凡晕在床上。 邹朗莞尔：「……」 啧，还真是只没见识的小土狗。 第47章 装穷（7） 艾凡整个人都不好了，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中奖，而且他就算中奖，自己脑补的最高档次都是500w，哪里还知道有3000w的奖项啊。 第66页 自从知道自己中奖后，他整个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不是用错牙刷，就是洗澡忘记带衣服，连带工作也心不在焉。 邹朗比他冷静许多，建议他下周二早晨去领奖，据说那个时间兑奖中心的人少，可以保证安全，毕竟他是千万级别的头等奖得住。 千万级别、头等奖得主！ 啊呜！ 啊呜！ 啊呜！ 艾凡内心狂叫，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把手放在腹部，问一遍邹朗：「邹朗，我的彩票号码是多少？」 邹朗都快背下来：「03 09 21 36 22 04 07。」 艾凡：「头等奖的号码是多少？」 邹朗：「03 09 21 36 22 04 07。」 艾凡：「我中了多少钱？」 邹朗也平躺着床上看着天花板：「三千万。七个零。」 啪嗒，艾凡直接侧头晕过去睡着。 到了周一，距离兑奖还有一天，艾凡整个人都开始激动起来。 其实这件事他还没跟妈妈说，就是怕妈妈心脏不太好，受了惊吓。而且这件事还没有板上钉钉，要是国家不给他兑怎么办？要是彩票不小心被偷了怎么办……艾凡脑补了各种可怕的场景。 周一艾凡专门请了假在家里休息。 在家里走来走去一上午，心慌得厉害，邹朗一大早就出去了，艾凡也没个人说话。之前都是邹朗劝他，还说「三千万只是小钱。」 气得艾凡瞪他：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看来邹朗也激动疯掉了。艾凡心想。 放心，他一定会分钱给邹朗的，谁叫他们是好兄弟。 艾凡左思右想，为了避免明天出状况，要不去兑奖中心看看，要是明天早上走错路，那就不好了。 据说彩票得主还是很危险的，会有记者採访，还有好多人在门口盯着呢。 临出门，他又想到，距离兑奖只有一天，彩票单独放在家里很危险，妈妈有可能帮他打扫房间的时候扔掉。 于是艾凡揣着彩票出门，他也要上门去核对核对号码。 艾凡并不知道兑奖中心在哪里，是邹朗在网上查到告诉他的，离这倒是不远，还有点偏僻，坐公交车八站路，再走十分钟就到了。 邹朗说他去看过。 艾凡依着路线，一路紧张地前行。 彩票就在他口袋里，被他攥着，走下公交车，他猛然想起，他手心出汗，汗水会不会打湿彩票号码。 拿出来一看好好的，才舒了口气。 他把手拿出来，过了几分钟，又下意识摸摸彩票在不在。 突然，他发现彩票不见了。 不见了！ 刚还在口袋里，怎么就不见了？ 艾凡脑门子一下蹦出许多汗，开始往回走看着地上。是掉了吗？还是被人偷了，还是他不小心蹭在身上哪里？ 摸了摸身上，没有。 不可能啊，刚下车的时候还在。 艾凡整个人都快惊吓死了，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人间大起大落，莫过于发现自己中了3000万彩票，却不小心把它掉了。 他脸色发白，手心出的都是冷汗。 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攥着彩票出来，这下好了吧？ 三千万，三千万，一个三七个零……本来可以救妈妈的，本来可以给邹朗花钱的，本来可以上学的…… 艾凡的心正在强烈自责中，有个人上前来，递过彩票：「这是你掉的吧？」 他有些不可置信，接彩票，果然是自己掉的那张！ 抬起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越随：「刚开车看见你掉了东西，所以送过来。」 艾凡立刻抓住他的手：「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真是说多少谢谢都不为过，简直是救命恩人！ 这么激动，看来是中奖了，越随不置可否，准备离开。 艾凡忍不住上前一步，问：「你叫什么名字？」 「越随。」 「越随啊……」艾凡念着，招了招手，「我叫艾凡，有机会再见。」他一定会好好报答他的。 「嗯。」越随回到车上。 真的是个大好人啊，艾凡一路感激地望着他开走。 原本还想去「兑奖中心」，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兑奖中心什么时候都能去，彩票绝对不能再丢。 于是，艾凡一路小心谨慎地回到家，正好碰到邹朗回来，他立刻抓住邹朗问：「你去哪了？」 邹朗不好告诉他，自己正在布置「兑奖中心」，准备明天把艾凡带过去，只淡淡说：「有点事。」 幸好艾凡也不是深究的性格，甚至抓住他更多情况下是为了打开自己的话夹子。 「我跟你说我今天……」艾凡一路绘声绘色讲今天的遭遇，听得邹朗有些心惊肉跳，幸好艾凡没有去兑奖中心，因为牌子还没挂出来。 毕竟是骗人，他们打算在艾凡到达前十几分钟再挂上。 「我运气真好，」艾凡嘿嘿笑着说，「我去卖彩票的时候碰见他了，我去兑奖的时候也碰见他了，还帮捡到了彩票，真是个好人，而且长得特别英俊。」 「哦。」邹朗冷漠，「有多英俊？」 他说这话，竟然有些比较的架势，艾凡望了望他：「反正跟你不是一个类型的。」 呵。 第67页 艾凡说：「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我的福星啊？」」 邹朗盯着他：「我倒觉得你的福星是我。」 「你也很好啦，但你跟他不同。」 「哪里不同？」 艾凡伸手搭邹朗的肩膀：「你是我的好哥们，他呢，是恩人，不太一样。」 「所以是我比较重要？」 艾凡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挨得近近的：「当然呀。」 有点舒服。 这钱没白花。 在下午带艾凡办了张银行卡后，周二早上七点，邹朗和艾凡到达兑奖中心，那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空荡荡的，前来兑奖的人几乎没有。 艾凡抓着邹朗的衣袖，左看看右看看：「邹朗，我总觉得不是很安全？」 「你别看人少，到处都有摄像头呢，还有安保人员在里面。」邹朗安慰他，继续编造谎言，「而且兑奖中心是把大奖和小奖隔开的，不然人家不得嫉妒啊。中大奖的人本来就少，所以才人少。」 这话倒也对。 由于没有什么人，在进来之事，柜员小姐姐就望着他们。邹朗催促艾凡过去，低声说：「速战速决。」 艾凡点点头，深呼吸一口，上前。 手续倒并不麻烦，先核对身份证，再给他做了个脸部识别，接着全身扫描，看起来十分高大上，最后才让他拿出彩票核对，小姐姐核对完后：「的确是头等奖号码不错。」 艾凡的心终于舒了口气。 天知道这么多天，他就怕自己看错。 柜檯小姐姐拿了他的银行卡，没过多久就说程序办理完毕，送回银行卡，病给了他一张转帐支票。 过了五分钟，艾凡的银行卡里就收到了两千多万，剩余部分被扣了税。 在听到小姐姐的「恭喜」后，艾凡晕乎乎地跟着邹朗走出兑奖中心，不住地拿转帐支票出来看，邹朗把支票推回他的口袋：「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艾凡连连点头，想像着外面有许多记者、眼红的人在盯着他这个得主，连忙压下鸭舌帽，仿佛出演间谍片：「邹朗，我们走。」 走出了大概十分钟的路，到了林荫道，邹朗说：「好了，没事了。」 艾凡茫然地抬起头，这时候，阳光才浓烈起来，斑驳树影落在他们身上，他才有些缓过来。 「我，我有钱了。」他转头向邹朗说。 邹朗点点头。 艾凡鼓起勇气又说：「我有钱了！」 邹朗再次点点头，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邹朗，我有钱了！」艾凡逐渐喜笑颜开。 「知道你有钱了。」邹朗忍不住笑。 他真的很容易被艾凡的快乐感染，那种快乐纯净得像一汪水。 「两千多万。」 邹朗捏捏他的脸：「两千多万。」 「我可以买……大别墅。」 「嗯，买他个三栋。」 「不行不行，我还要出国。」 「全球旅游。」 艾凡眸里的火光逐渐被点燃，嚮往道：「全球旅游……」 艾凡说：「我还要，最好的衣服和鞋子。邦威的。」 邹朗：……邦威？ 艾凡捧住自己发红的脸：「我会不会太奢侈了啊？」 邹朗毫无感情地表示：「一点都不会。」 艾凡突然回神似的：「不行不行，钱不可以乱花，得存起来。」 邹朗：「……」 艾凡仰起头，充满希望地握拳：「我，艾凡，从今天开始，终于是一个有钱可存的人了。」 啧啧，听着真让人伤心。 之前没送500w就是担心艾凡还债、给妈妈治病、买房加上如果继续读书不工作就没剩多少，才打算多给他点，让他不说十几年，几年不乱花还是可以过得很爽的，没想到还是这样的。 真是小土狗改不了节俭。 小土狗笑得欢腾，对明天充满了希望，阳光落在他脸上，艾凡摸了摸他的头，改不了节俭的小土狗也很可爱。 艾凡走后十分钟，接到邹朗的微信后，在行人露出乍然看见标牌的吃惊中，「兑奖中心」的人拆下了门外的牌子，关门，嘆气。 「现在有钱人追人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负责充当门卫，某top5研究生、热爱健身的邹朗大学同学a，脱下安保服说道。 「你说我们这样不会有法律风险吧？」某保送耶鲁程式设计师，负责制作钓鱼网站、以及充当服务人员的邹朗同学b，扶了扶眼镜说道。 「不会吧。法律上来说诈骗要造成别人损失，他有什么损失？」国内网际网路巨头公司工作、负责担当柜檯小姐的某女同学c抱臂说道,「我还希望能被这样骗一回呢，谁来骗骗我啊？」 朋友b走来：「这样奇怪的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女同学c：「滚。」 从这个临时租来的场地后门出来，跟其他招来、充当人头的朋友，坐上专车，去往邹朗已经订好慰劳他们的酒店，以及拿到每人一张三千元的购物卡。 跟土豪做朋友，真让人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跟土豪做情侣的快乐……唔 第48章 装穷（8） 有了钱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送妈妈去看病。 医生说艾凡妈妈的病已经发展为癌症前期，幸亏送来得早，如果再拖两年，到晚期，便没得治。 第68页 把妈妈安排好住院等待手术后，艾凡出去买水果，才惊觉手心发凉。 幸亏，幸亏他中到了奖。 幸亏，幸亏还来得及。 在医院里安顿好妈妈，艾凡回家拿东西去医院陪床。进客厅就看到观世音菩萨的瓷像，想起来以前妈妈每天都会拜菩萨，说不定就是这个菩萨保佑了他们。 艾凡连忙拿过一个蒲团过来拜了拜：「谢谢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谢谢菩萨保佑。」 邹朗没有跟着艾凡和他妈妈去医院，这时候听到动静走出来，站在房门边：「怎么样？」 艾凡起身：「癌症前期。幸亏送得早，医生让她留在医院做手术。手术成功的机率很高。」 「嗯。」邹朗点点头。 「我得去医院陪我妈妈几天。你去不？」艾凡问，觉得邹朗也不会去，两个大男人跑去陪床还挺怪的，而且医院很无聊，邹朗不一定呆得住。 果然，邹朗说：「我不去了。」 艾凡点头：「那你留在家里，我给你一些钱，你可以买买买。」 他顿了顿补充：「不过我不知道应该要给你多少钱。」 邹朗笑：「你是还打算分钱给我？」 艾凡：「嗯。分你一些。千万是不行的，百万还是可以的。」 邹朗沉默了会儿，说：「谢谢。」 百万，已经很豪爽了。 「艾凡，」邹朗说，「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说你中了奖，就算说中了奖，也别说中了多少钱，就说几万就可以了。」 「还有，除非跟你相处一年以上的人，你觉得他品行不错，才可以借钱给他。而且最多借十万，不要超过百万。」 「向你那些亲戚还钱的时候也别说钱是哪来的，就说你找到了份好工作，老闆预支给你的钱。对待帮助过的人要感恩，他们需要时可以帮助他们，但也别一股脑什么都说。」 「尤其要提防着那些知道你有钱后刻意吹捧你的人。」 艾凡听着有点呆，为什么一股脑说这么多，虽然知道邹朗是为他好不错，直到他听见邹朗下一句话。 「我要走了。」 「走？去哪？」艾凡片刻没有反应过来，「上街吗？」 「不是。」邹朗说，「回家。其实前几天我就已经回了家。」 怪不得最近邹朗早出晚归的，看不见人。艾凡一边思考着这些，一边在「邹朗要走了」的思绪中出不来。 「回家是好事。」艾凡下意识反应，虽然邹朗爸爸并不怎么样，可他也不能总待在这里，艾凡知道邹朗早就是要走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走呢？他们都还没过好日子。 「那你可以晚点走吗？」艾凡很直白地说出内心想法。 「马上要开学了。」 「？？？」 「我得去上课。」 「……」艾凡一瞬间吃惊了，「你骗我，你居然是个有文化的人！」 邹朗一瞬间笑了，离别的情绪瞬间被沖淡，他用手按了按眉角：「我本来就是个有文化的人，你上到了高中，也算是有文化。」 这样说，倒也不错。 「那你上几年级？」 怎么还是几年级？邹朗回答：「研二。」 「研究生？」 邹朗点点头：「不管我跟家里怎么闹矛盾，学业我要完成。我又不打算因为别人毁坏自己的人生。」 「嗯。」艾凡也认可，就是有些捨不得。 他眼巴巴望了望邹朗，其实这个暑假是他最郁闷的日子了。退学、母亲病重、打工，总觉得生活像张超厚湿重的大棉被，压得他在睡梦中都有些喘不过气。 可跟邹朗相处的日子很快乐。 艾凡上前两步：「那你有钱上学不？」 ——总是会担心来担心去的小土狗。 邹朗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我有钱的。家里也算是有点积蓄吧。」 可以让他预支四年的零花钱，给人送张彩票。 艾凡：「我捨不得你。」 邹朗望着他。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艾凡低下头说，「我好喜欢你的。」 邹朗盯艾凡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有脖颈，因为最近都在餐馆打工，没出去捡矿泉水瓶，而白皙了许多。 第一次见的时候，真的像在泥土里滚过一圈的小流浪狗。 现在白得有点像被人养的宠物了，当然是纯种中国田园犬，附带看门那种。 不过几年后，他应该会更好看。 也许不会很帅气，但会长成个开朗正直可爱的青年。 邹朗伸手按了按他柔软的脖颈，艾凡抬起头来：「有脏东西？」 「不是。」邹朗说，「艾凡，你知道同性恋合法结婚这件事吗？」 「知道。刚出的法规，现在都在说。」 「嗯。」邹朗淡淡应。 艾凡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怎么突然扯到同性恋结婚这件事？ 下一秒，邹朗的脸凑近，侧头，在呼吸之间，短暂而柔软地吻了下他。 艾凡呆住了。 艾凡：「？」 艾凡：「？？？」 艾凡：「？？？？」 邹朗说：「给你个吻，自己体会。」 艾凡：「………………」 邹朗笑笑，他就知道艾凡是这个表情，但他已经暗示得够明显，再想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第69页 「再见。」邹朗退后几步，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背对着他招了招手。 好潇洒。 艾凡这才反应过来，邹朗穿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次衣服，邹朗是现在就要走。 他气得刚想大喊「干嘛要走这么早，也不打声招呼」，嘴巴一磕碰，就想起那个吻，无论如何喊不出来了。 邹朗不喜欢吃饭聚餐送行这种形式。 他的离别是想给艾凡一个提醒，这个情窦就差用转头敲开的小土狗，怎么也得想清楚一些吧？ 邹朗站在他们遇见的马路边，低头点了支烟。 去了国外，其实挺难跟艾凡再保持联繫，他也没有到现在就非艾凡不可的念头。 只是他的确有些喜欢他。 确切地说，是很喜欢他。 总觉得在别人眼里他的土气、傻气、好骗、话痨、抠门，在他眼里都很可爱。 别人眼里他灰扑扑，在他眼里，金光闪闪。 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喜欢一个十八岁的小孩。 艾凡没有恋爱的意识，本来两个人年纪差得不算特别大，艾凡还在上高中，邹朗就不太好现在跟他谈恋爱，就有像老师跟学生谈恋爱似的。 有可能艾凡不是真心喜欢他，而只是在这种环境下被他带得喜欢他。 所以他打算给彼此预留一段时间，他继续学业，艾凡也可以上学，在有更多同龄伙伴的情况下，艾凡有可能更容易发现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也许艾凡会跟同学恋爱，谁知道呢。 他并不排斥有感情经历的艾凡，他期待的是成年、能够作出选择的艾凡。 也因此，期待未来的相会。 艾凡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在医院观察一周后出院。这期间，艾凡还清了欠亲戚朋友的钱，以及补了些钱给租房给他们的大婶。 大婶真的是个好人，没钱交房租的时候也从来不催他们。 艾凡专门买了些礼品送上门表示感谢。 正好大婶的房子要收回给孩子住，艾凡就打算去市区买一套房子，这样他们母子的生活能够稳定下来。 中介带艾凡看房的时候，他再次碰到了越随。 越随在那边选公司地址，正好听到了中介对艾凡连绵不绝的忽悠，艾凡本来都要签了，在中介离开之后，越随主动提出送艾凡回家，车上给他科普了不少买房知识，听得艾凡一愣一愣。 他发现，每次这个越随出现的时候，都会帮他。 「那你说，要买什么样的房子好呢？」 「我最近也在选住房。如果有合适的，带你一起去看。」 艾凡趴着前座：「好，谢谢。」 越随：「中奖了？」否则不可能有钱买房，而且还是全款。 艾凡想起邹朗的叮嘱，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越随不需要他回答：「可以不用告诉陌生人。」 「你不是陌生人。」艾凡挠挠头，有点纠结，「我觉得你挺好的。」 越随笑，如果他再说几句，艾凡可能还真的会被套出来中了多少钱，他实在不会撒谎。 「以后别人问你这个问题，你就直接说我不能告诉你，不用感到抱歉。」 「嗯。」艾凡点头，邹朗也是这么说的。 想起邹朗，艾凡就有点不自在，他觉得越随是个好人，也就没什么顾忌：「越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说一个人离开前，亲吻另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啊？」 「外国人？」 「不是。中国人。就是我一个哥们儿……」艾凡艰难地说，甚至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大概喜欢你。」 「可我们都是男生。」艾凡瞪大眼睛。 「喜欢男生不是很正常么？」越随停下车，「亲吻是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无论同性还是异性。我也喜欢男生。」 艾凡：「……」 男生喜欢男生很正常，所以邹朗亲吻他也很正常？ 艾凡有点蒙了，他好几天晚上辗转反侧想这个事，可就是想不明白…… 男生喜欢男生很正常，亲吻是表达喜欢的方式。 所以邹朗喜欢他。 邹朗喜欢他…… 喜欢他…… 呸，就这么走了，还说喜欢他！ 真不要脸！ 第49章 装穷（9） 艾凡对于感情的启蒙是源于邹朗。 然而对于「同性」的启蒙，却是源于大学男生宿舍的澡堂，在那里他第一次见识了许多白屁股，以及或胖或瘦，或健壮或干瘪的身体。 第一次意识到了同性对自己的新引力。 学生宿舍里还有个人，对自己发起猛烈攻击，或者说对任何感觉是同类的人都发起攻击。 不行不行，好好一个大学，怎么可以用谈恋爱来浪费？ 而且是跟男生？ 虽然有些男生的身体的确很好看不错…… 邹朗的身体就很好看，虽然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裸↑过，等等，邹朗是不是刻意不在他面前裸↑的，以前换衣服总是专门去别的地方，还让艾凡以为他害羞呢…… 话说回来，以前自己也偶尔会无意识盯着邹朗的身体看，感慨他有腹肌，腰窄腿长的，穿着裤衩特别站在他身前比了比，邹朗当时还拿起他的手让他摸腹肌…… 第70页 艾凡才反应过来，气呼呼暗骂了声：禽兽！ 在自己懵懂不知的时候，被吃了多少豆腐？？？？ 宿舍住不下去了，那个攻势猛烈的人已经精↑虫上脑，好不容易得来的上学机会，艾凡也不想这样被耽误，所以干脆在外面租房住。 这期间，邹朗也会联繫他。 两边时差不一样，不过邹朗总是挑艾凡有空的时候。艾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即便是通讯工具也有些隔阂。 他是那种一旦心有芥蒂，便无法做到泰然自处的类型。 每次上线都会盯着邹朗的qq，可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反而这段时间跟越随走得很近。 越随真的是那种非常有魅力的男性，不仅长得高大帅气，还自己开公司，知道很多东西，艾凡受益颇多。 尤其是，他建议艾凡有多余的钱拿出来存基金，还推给他三支股票，表明非常看好，并且让他如果打算投股票，就选能够长期持有的，不要每天盯着涨幅，只要等待就行。 正好等待这事，也很符合艾凡的性格，他不喜欢多事。 托越随的福，在艾凡大学毕业后，那三支股票都猛涨，艾凡的钱翻了三倍。 艾凡最开始觉得赚钱很难，每个月赚个三四千块钱都要死要活的，还各种受欺负。没想到有钱了之后，反而简单。 他后来数了数，也就是说自己读书那几年，什么都没干，钱还越来越多，简直就是躺在一摞会自动增高的钞票上，多到他都有些心惊肉跳。 越随还建议艾凡买房。 可惜艾凡不太喜欢屯房子，他就跟妈妈两个人，住不了那么多，对于生活他一向的标准就是够用就行，不用太好。 而租出去又很麻烦，后来房地产业猛增，艾凡并不为自己没买房而后悔，反而对越随五体投地，真的是眼光独到，非常有见识。 从买彩票，到捡彩票，再到买房子，选基金和选股票。 越随简直就是自己人生的最大恩人。 艾凡长到二十二岁，大四进了一家私企实习。私企虽小，却特喜欢模仿外企，让每个人都起英文名字，还必须用英文名字互相称呼。 于是艾凡专门在qq上跟所有朋友说了「叫我ivan」。 唯独没有跟邹朗说，当时他不知道邹朗已经回国，还以为他在遥远的米国读博。 读读读读读，以前还欺骗他初二学历，想起这个艾凡就气不打一处来，读到天荒地老去吧。 私企不太健康。 艾凡觉得，每个人都在抱怨，所以拿到毕业证书后，他没有继续留下来。他这个专业找工作也很麻烦凡也不太喜欢做办公室打电脑，后来想要不回家种苹果吧。 家里的小区不让，艾凡专门买了郊区的一块农田，跟他妈妈两个人跑去种树，种水果等等，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感觉比坐办公室愉快。 直到后来，越随在qq上让他投资。 艾凡当时没谈过任何恋爱，每天种苹果接触不到什么人，而且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家其实很有钱他妈妈挺焦虑，趁着这个机会，艾凡想，干脆就去尝试追人吧。 越随就是个非常好的对象，旺他。 加上他那时候看了不少小说，觉得此时不趁虚而入，像霸道总裁一样强势入驻，更待何时？ 于是艾凡就背着一袋苹果出发去越随公司了。 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越随的公司碰见邹朗，真的是大大的失算。 碰见邹朗的第一天，艾凡就想辞职，也不知怎么的，现在他看见邹朗，就像有小毛毛虫落在身上一样，浑身怪异，总觉得不舒服。 以前不晓得，现在总觉得邹朗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淫↑荡、下流、无耻、骯脏，还老看着他看着他就笑。 总是让他莫名想起那个吻。 天知道，他是花了两年，才没在睡前继续想起这件事。 邹朗还因为知道了他跟别人都说英文暱称，没有告诉他，而专门给他取了个暱称「艾小凡」。 艾你妹的小凡，他哪里小了？？？！ 邹朗来的第一天，甚至还跟踪艾凡到了他家。 在艾凡打开房门准备进去的时候，他突然趁着间隙，提着两袋礼品冲进去叫了声：「阿姨。」 艾凡的手还捏在钥匙上：「？？？」 艾凡妈妈正好在家，望见邹朗愣了秒，逐尔喜笑颜开，认出他来，殷勤招待，艾凡真想在门口跺脚大喊一声：「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对于邹朗没有好脸色，其实邹朗也不算做了很过分的事，就是隐瞒了学历而已。 可艾凡就是很不自在，邹朗望他的目光，他都不敢接近。然而，他却无时无刻，不注意到他的动作，还有几年不见后他越发挺拔俊朗的身体，深邃的五官……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 吃饭吃饭！ 邹朗堂而皇之地在艾凡家里吃了饭，大模大样地跟着艾凡进他房间参观，艾凡这时候才没好气地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哦？」 「谁说我是来跟着你的，我是来看望阿姨的。几年不见，阿姨的气色反而好了。」 「那是。」艾凡说，他妈妈都已经养得白白胖胖了。 邹朗坐在床边上，手反撑在身后，突然没说话，只是望他。 第71页 艾凡不知为何，一瞬间口干舌燥，转身摆弄着手办，烦躁着说：「你别待了，赶紧回家吧。」 「你倒没怎么变。」 「我哪里没变了？」艾凡气不打一处来地转身，「看看这胸脯——」拍了拍才发现自己没胸肌，不过不打紧。 「——看看这大长腿。」 艾凡往下看，顿了两秒——腿这样看貌似有点短。 抬起头继续坚强地撑场面：「我还没变？」 邹朗站起身来，走过来与他不到半米，足足高出他大半个头：「哦，大长腿。」 艾凡：「……」 艾凡以前高高瘦瘦的，邹朗以为他能长得挺高，没想到停住发育得还挺早，小土狗没长成大土狗，反倒成了柯基，啧啧。 艾凡清了清嗓子：「你这留美的不算。」 「嗯。」邹朗说，「这样正好，据说是最适合接吻的身形。」 艾凡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根子：「你开、开什么黄腔？」 「这样就是黄腔了？」艾凡莞尔笑，「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吧？」 邹朗比以前的压迫力更大了，以前就是个成年男性，但感觉更像好兄弟，艾凡从来没感觉到他有如此强大的同性吸引力，光是站在面前，就让人想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膛，被他的长腿贴着，感受他的体温。 啊，他又在想什么？！ 艾凡用手捂住脑袋：「出去。」 邹朗用一只手捏住他的手腕，贴在他耳边，暧昧地说：「这句话你应该留到床上说。」 他补充：「这才是黄腔。」 「……」过了很久，艾凡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望向邹朗。 痛心疾首。 邹朗变了，真的变了。 年纪轻轻就如此污↑秽，万恶的资本主义米国污染了他，说好的要做和谐、文明、富强，民主的中国人呢？ 邹朗持之以恒地追着艾凡，艾凡继续爱答不理。 他觉得邹朗这个人不诚实，而且还很污，一点也不像越随，每天以事业为重，而且旺他。 当然，他是后来才从岑叶嘴里发现，越随在家也没那么老实。：） 呵，男人。 艾凡妈妈要搬家，自从艾凡上班后，艾凡妈妈挺无聊的，所以打算搬去跟亲戚姨婆住，正好照顾对方，对方是个孤寡老人，儿子儿媳全在海外，挺可怜的。 同时，她也是用心良苦地留足空间让艾凡谈恋爱，不然天天跟妈妈在一起，会被人说成妈宝男。 这边房子也留着，艾凡平常回这住，有空的时候去看看妈妈。艾凡虽然捨不得，但一向很尊重妈妈的意见。 搬家的时候，邹朗又来了。 自从他上次跟艾凡妈妈见了一面，就留下了艾凡妈妈的联繫方式，时不时就要打电话唠个嗑，套出艾凡的一切动态。 艾凡妈妈还没发现，邹朗就是个大尾巴狼，准备吃他掉这个小红帽。 邹朗很殷勤地过来帮忙搬家，艾凡妈妈很满意，所以艾凡也不打算告诉妈妈这个大尾巴狼的阴谋，妈妈是不会相信的。 艾凡妈妈的东西不多，就是案台、观音像之类需要搬。 她每天必要诚心拜佛。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艾凡费力地抬着桌子出来。 邹朗在旁边收捡杂物，「在佛祖面前说这些合适么？」 「哼，正好让佛祖收了你。」艾凡刚放下桌子，准备退后几步，没注意到身后有东西，在邹朗叫了句「小心」后，他才反应过来，想稳住身形。 人倒是没倒下去，就是感觉屁股坐着一个尖尖的东西上。 邹朗站起身来，表情有点奇怪。 艾凡保持着一个蹲马步的姿势：「我坐着什么了？」 低下头，才发现是个观音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屁股坐到了妈妈每天拜的观音像的头顶尖！！！！ 第50章 装穷（10） 「对不起，观音大士，我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 在用清水把观音大士的瓷像清洗了七八遍后，艾凡把观音像郑重地放在案桌上，三跪九叩。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 「刚刚的一切都是意外，您大人大量，不知者不罪啊啊啊啊……」 邹朗这时候才爆发出郑重地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在艾凡这么焦心的情况下，笑得如此大声，的确有些不厚道。 邹朗止住笑声，却无法停下自己勾起的嘴角。 艾凡妈妈因为要离开，在跟邻居道别，听到动静走到敞开的门口：「怎么了？」 艾凡回头，神色逐渐惊恐。 这个观音像从妈妈出嫁的时候就陪着她，每当她受了委屈，便诚心像观音祷告，说是她的灵魂寄託也不为过，如果让她知道，他刚刚对观音大士做出如此行径…… 邹朗正要说：「刚艾凡搬桌子——」 艾凡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没，没什么，我们俩打闹呢。」 邹朗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艾凡不敢跟他妈妈说，于是便接受了艾凡恳求般的眼神示意，甚至吻了下艾凡手心，艾凡被火烧似的松开手。 邹朗表情如常地撒谎：「刚艾凡搬桌子，我们打闹了一下，没什么事。」 第72页 艾凡疯狂点头：「嗯嗯。」 艾凡妈妈：「那你们小心点，别把瓷像打碎了。」 她回去继续跟邻居唠嗑。 艾凡的小心脏这才平复了点，回头看看观音像，又觉得悲从中来，不可自抑，只想放声痛哭。 邹朗上前，低声说：「艾凡，你菊花还蛮大力的。」 艾凡眼神悲愤：「已经流血了好吗！我都没顾得上处理自己。」 邹朗忍不住再次「哈哈哈哈哈」，好一会儿才停住：「抱歉，我实在是停不下来。」 艾凡继续悲愤又痛苦地看他，继而转为深深地疑虑：「观音大士会生气吗？应该不会吧，他那么救苦救难，就算我对他菊花压头……」 邹朗当然知道这时候应该要安慰他，可还是忍不住：「菊花压头，不好意思，我……哈哈哈哈……我……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停不下来！」 艾凡流露出了想干掉他的目光。 转身继续向观音大士诚心跪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 上午，终于帮艾凡妈妈搬完家。回去的路上，艾凡不想去医院看肛裂，尤其是被邹朗陪着，总觉得肯定会让人误会。 只好去药店买了点药擦。 因为观音大士事件，艾凡一路心情不佳，总觉得自己会遭报应。自己辛苦积累的阴德，全部毁于一旦。 邹朗终于也冷静了些，安慰：「观音大士，一般都很有度量，不会介意这些小事的。」 「真的吗？」 「真的。」艾凡的神色这才好了些，但没多久就听见邹朗接着说：「但有些人就不会了，很可能会不小心告诉你妈妈。」 艾凡：「？？？」 红灯，邹朗转头：「你要不要亲一下堵住他的嘴？」 艾凡：「……」 妈的，禽↑兽！ 无耻！ 流氓！ 艾凡终于知道自己的报应在哪了，他对观音大士做出这等行径，千不该万不该让一个最无耻的人看到了。 如果这件事只是他和观音大士知道，可以当做他和观音大士的小秘密，但若是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被嘲讽是小，会让越来越多人，看见观音像就想起这件事，从此观音大士的威名也被他玷污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逼不得已，艾凡只能接受邹朗的胁迫，并且觉得自己走上了一条彻底的不归路。 邹朗每天都要发简讯问艾凡在哪，艾凡每次出去还要和他报备。 他已经被邹朗胁迫去吃了中国菜、越南菜、韩国菜、日本菜、泰国菜不等，并感觉有点好吃。 邹朗做了菜系满意度评分，准备接下来按国家的喜欢顺序开始细吃，从他们觉得最好吃中国菜开始，吃四川菜、成都菜、湖南菜、云南菜、北京菜……让人简直、不得不期待。 两个月周末都待在一起，看了十几二十场电影，去了七八次游乐场，并且开始两个人在家打游戏，邹朗家里设备一应俱全，还有最新的虚拟头盔。 被土豪送装备和礼物，带着上分躺赢的感觉，有点点快乐。 艾凡以为会这样持续下去，并且觉得如果只是这样也还可以，终于有个暴雨的夜晚，邹朗向他下手了。 妈的，禽兽！ 流氓！ 无耻！ 但不得不说，其实有点爽。() 爽完之后，艾凡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禽兽。(*/w＼*) 算了算了，他是个坚贞的人，禽兽跟禽兽，好好生活下去吧，不能让他去祸害别人，这，就是观音大士给他的惩罚。 （番外） 结婚前，邹朗把艾凡带过去见父亲。 虽然艾凡从来嘴上不说，可邹朗知道，他是个很传统的人，两个人都差同居了，必然是要先结婚走程序的。 艾凡第一次看见他们家的大院子，吃惊地来回张看。上午十一点，邹胜出现了，大概也是被叫回来吃饭的。 他们同父异母。 邹朗的母亲是正妻，邹胜的母亲是小三。 可惜正妻很早就去世了，而邹胜母亲这个小三，他们父亲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但已经堂而皇之地入住，目前邹家家务事，是邹胜母亲在负责。 加上邹朗一直在外读书，他们并没什么交集。 唯一的交集反而是在邹朗回来后。 邹朗投资了邹胜想要弄垮的「梦想之路」，让邹胜很是不开心，甚至觉得邹胜是有心回来跟他作对。 两兄弟站在院子口「寒暄」。 邹胜瞥到不远处艾凡，据说单亲家庭、三本毕业，看起来土里土气，望见他们家的别墅和院子，简直跟乡下人进城一样吃惊，实在无法不怀疑邹朗的审美：「你就找了个这么个人？」 「是啊，有意见？」邹朗含笑。 「没意见。看来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邹胜冷嘲热讽。 「嗯，最怕的是那些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知道别人几斤几两，还暗自得意的人。」邹朗回击，「对了，听说你在做一个抄袭『梦想之路』的公司？」 「你是故意投资梦想之路对付我？」邹胜冷笑。 「当然不是。」邹朗微笑，「我没投什么钱，是你未来的弟媳，有先见之明。对了，还得感谢你让出来的机会，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大股东，受益直接翻了十翻，啧啧。」 第73页 邹胜知道自己撤资后，有个神秘人士投了越随公司。可一直没查出来是谁，原来竟是艾凡：「是你让他投的？」 「当然不是。我们没见面之前他就投了。」正好艾凡过来，邹朗拉住他，炫耀道：「他可是个大福星呢。你想要都要不到。」 艾凡在旁边不明所以地：「嘿嘿。」其实是想向大哥问好。 而邹胜误以为他们两口子都在嘲讽自己，肺都气炸了，甩脸就走。 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听邹朗说艾凡的事迹。 中彩票、投基金和理财大赚、投资越随公司成了市面上的独角兽。 邹朗爸爸靠自己双手打下江山，却也很信命这回事。 他相信有些人性格就是会招贵人，会得到别人的帮助。 艾凡就是如此。 与其说他是有财运，不如说他是有贵人运，碰见的优秀的人都会帮他，而他自己呢，也给于别人充足的信赖，所以每次好机会都能抓住。 越随的「梦想之路」游戏是个大黑马，而艾凡居然有里面30%的股份。 游戏是最赚钱的一个行业，月流水现在还能稳定在五亿左右，怎么不让人眼红？ 邹朗爸爸对于邹胜因为意气错失这个机会，感到十分恼怒，而对于艾凡却十分青眼相加。 不管是谁，至少现在「梦想之路」的股份是他们家的。 「大智若愚。说的就是这种人。好好好，你会给我们家带来福分的。」邹朗爸爸像是十分满意艾凡，对邹胜板着脸说道，「邹朗眼光很好，你得学学。」 邹胜没吭声。 他带回来的明星全都是只会花钱的东西。 在外面看起来风光不错，但在家里，他并没有邹朗受老爸的喜欢。 他接管公司，邹朗读书，还是个程式设计师，本来他应该胜券在握，可偏偏出了个艾凡。 这个人看起来土气土气，却资本雄厚，跟越随他们都有深交，投资眼光独到，不得不防。 艾凡懵懵懂懂看向邹胜，总觉得大哥的眼神里对他有敌意。 他知道他跟岑叶、越随之间的一些恩怨，加上邹朗也说跟他大哥关系不太好，不过本来还是想好好跟他相处的，可惜这个人貌似不太待见自己。 既然如此，艾凡狠了狠心，给邹胜夹了片甲鱼。 快要结婚了，艾凡其实还有点担心，自己的侮辱观音罪，他找大师算过，据说菊花压头之祸是可以转移的。 可是他心地善良，一直没去找人。 既然如此，就是你了，大哥。 艾凡给邹胜夹了块甲鱼，心中默念：急急如律令，吃了这块甲鱼，你就是菊花压头的人。 后来邹胜果然中了菊花压头之祸。 啊噫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