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树上的小哥哥》 第1页 [现代情感] 《芒果树上的小哥哥/芒果树上的少年》作者:那殊【完结+番外】 文案 她偷偷仰望了他十年, 却不知道, 他的目光已默默追随了她十八年。 你终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变得更好。 ——木小树 【排雷】 >>本文男性龙套多,正儿八经的男配有两个; >>男主出场【慢】(见文章标题),1v1; >>文章最初的简介是:木小树一生註定要遇见一个雅痞、一个疯子和一个守护神。 >>不喜此设定的,慎入。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木小树 ┃ 配角: ┃ 其它:成长,守候,占有,执念,1v1,he 上卷·芒果树上的小少年 第1章 琼榭里的小树 夏日的空气带着浓浓的草木香。九岁的木小树站在琼榭的一栋老宅前,把汗湿的手藏到了棉布裙的褶子里。 “小树,这是爷爷。”背后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 她抬头看到雕花的铁门栏下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那老人精神矍铄,身着浅青色长衫,手拄木质拐杖,本该是仙风道骨一般的人物,却因过于凌厉的眉峰显出些许戾气。 这是一个和外公完全不一样的老爷爷,她想,不过仍乖巧地叫了声:“爷爷。” 老人因这声糯糯的叫唤柔软了眉骨:“长得像老三。”他敲了敲拐杖,吩咐:“进屋吧。” 她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屋里走,挨个领着叫人。她拘谨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圈认下来,背后已出了一层虚汗。今天见的人比她九年见的总和还要多。 众人散去后,她一个人在大宅里晃荡。耳边有欢快的钢琴声,她觅着琴音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间连通花园的小室。 小室里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琴前坐着一个长发少女。 她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却听流水般的琴音戛然而止。少女抬头看她,美丽的杏眼瞪得浑圆:“你是谁?” 她被这少女突来的气势镇住,竟忘了回答。 脆脆的童音替她作了答:“姐姐,她是二堂姐。”原来钢琴边还站着一个小人。不过小人还不及琴高,所以她没看到。 少女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很快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你就是木小树呀,我是你堂姐木洛琪,他是我弟弟木泽柏。你还有一个堂哥木泽松,他是一个木讷的闷葫芦,很好认。” “木洛琪,你又在说我坏话。”闷闷的声音从木小树头顶传来,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身着蓝色条纹衬衫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他推了推鼻樑上厚厚的大眼镜,考究地看着木小树,仿佛她是放大镜下的甲壳虫。 “木泽松,叫我一声堂姐你会死吗?”木洛琪炸毛。 “不会,”木泽松一板一眼答得认真,“但是心里会不舒服。” 木泽柏咯咯地笑了起来,木小树也露出了进入木宅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一年,木洛琪十三岁,木泽松十三岁,木小树九岁,木泽柏五岁。光阴柔软,岁月静好。 那一年,木小树有了一个新名字。只因木老爷子的一句话:“小树这个名字太小家子气,还是同取洛字辈,叫洛芬吧。”于是木小树成了木洛芬,在众人看来落英缤纷确实要比孤独生长的小树来得贵气。 然而木小树从来觉得小树这个名字更适合自己。 外公曾笑眯眯地在案上提笔写下她的名字,然后告诉她:“小树。树扎根于地下,伸展枝叶于蓝天,不因风倒,不因雨散,端的顶天立地、自给自足。”小小年纪的她深以为然。况且她清楚地意识到,无论她再怎么装成文静舒雅的木洛芬,骨子里依然是张牙舞爪的木小树。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顺的木小树几乎讨得了木宅里所有人的欢心。大伯母林素音逢人就夸:“看看我们洛芬,好乖哟。”如果木小树本人在场,在受到夸奖的同时一定会很讨巧地露出害羞的表情,衬着巴掌大的尖尖瓜子脸和乌幽幽的大眼睛,惹得四周的七大姑八大姨无一例外心里化成了一滩水。 当木小树和木洛琪亲密无间后,木洛琪常常戳着木小树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这么讨好他们,累不累啊你。” 然而木小树很早就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连一辈子腰杆挺直的外公也有弯腰的时候,何况她呢。 木小树处理好了和长辈的关系,却对琼榭里其他几户人家的孩子一筹莫展。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那群孩子,时常被他们揪着头发欺负。能住进琼榭的人家其背景都不简单,这些军政界世家惯养出来的孩子大多脾气乖戾,作为唯一女孩子的木小树只能忍气吞声。 孩子王左重对木小树的毒害尤为严重。 在一场假扮剿匪的游戏中,木小树被左重揪出来扮演被土匪挟持的压寨夫人。众男孩子对着木小树所在的树墩又是丢土球又是砸树枝,所有的武器统统招呼到了木小树身上。解救出来的压寨夫人被许配给军队的司令左重。那腰里别着冲锋鎗的左重抓过木小树就要往她脸上亲,吓得木小树魂飞魄散。她一把推开左重,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外跑。这下所有的男孩子愤怒了,叫嚣着追着木小树:“新娘子逃跑了!新娘子逃跑了!” 第2页 木小树一路狂奔回木宅,一头一脸的泥土。但这些遭遇她从不对木宅的人说,只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然后收拾干净,依旧顶着一张乖顺的脸对长辈们笑。 虽然和左重他们的相处并不愉快,但木小树也藉此对整个琼榭有了大致的了解。譬如,琼榭尽头有一条安静的小路,沿路种满了芒果树,小树一个人在那里呆坐一天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再譬如,琼榭里有一栋黑房子,常年不见阳光,所有的小孩子都不敢靠近那里,据说那里有专门吃小孩的殭尸…… 某个午后,木小树顶着一头被左重剪缺了角的头发跑到芒果小路失声痛哭。她讨厌这里,她想回家,回到外公身边,她保证很努力地练字、画画,再也不惹外公生气…… 芒果小路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低低的虫鸣和女孩子伤心的哭声。 突然,一个圆圆的东西咚地砸到了女孩的头上,哭声戛然而止。 木小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芒果。原来是芒果熟透了,砸在她的脑袋上。她吸了吸鼻子,捡起芒果,小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凑到鼻子底下闻一闻。 香香的芒果味扑鼻。 冷不丁,又有一颗芒果砸到了她的脑袋。她赶紧蹲下身捡,还没站稳,又一颗芒果不偏不倚掉在了她的脑袋上。 这是一棵怎样神奇的芒果树啊……木小树一边腹诽一边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芒果树。这一看不要紧,高高的芒果树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手里还握着一颗芒果。最让木小树着迷的是少年的眼睛。他有一对湖蓝色的眸子,像一汪静静的深潭,瞬间摄走了木小树的三魂六魄。 明明是东方人的面孔,却拥有一双异域风情的眼,偏偏二者又结合得如此完美无缺。 直到芒果树上的少年轻轻笑出声,木小树才反应过来,就是这个蓝眼少年往自己头上砸芒果。 “你为什么砸我?”她问,语气里满是戒备。 “你为什么哭?”少年不答反问。 她不想说话了,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年在她的脑海中已和万恶不赦的左重画上了等号。 “我送你芒果,你怎么更不高兴了?”他有些不解。 原来他没有恶意。木小树微微红了脸,支支吾吾:“你……砸痛我了。”其实芒果掉下来的力道很轻,一点也不疼。 他一愣:“很疼吗?”他矫健地从树上跳下来,小心地揉揉她的头:“对不起。” “没……没关系。”木小树心里有些惭愧。 “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哭了吧?”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心安的沉静。 她低下了头,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们欺负我。” 他把木小树低垂的头掰了起来:“他们为什么会欺负你?” 她犯难了:“不知道……可能因为我是女孩子?” 他循循善诱:“为什么他们只欺负女孩子?” “因为女孩子好欺负。”她看着他蓝色的眼睛。 他笑了:“一味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下一次,不要跑,迎上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她吓了一跳:“我打不过他们。” “不需要打赢,只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他们可以欺负的就行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芒果树的枝叶洒落下来。背光下,他湖蓝的眸子熠熠生辉。 她心里的某一个空缺忽然被填得很满很满。 左重和他的一群跟班正在树墩根据地会师,没想到刚刚被他们剪了一撮头发的女孩居然向他们跑了过来。这个女孩子从来见了他们就躲,这一次居然主动找他们来了。男孩子们感到大为新奇。 “左重!出来!”木小树来势汹汹。 左重一步三摇地晃了出来:“小丫头,找本司令干嘛?” “我要跟你单挑。”木小树瞪着眼。 男孩子们哇哇哇地大笑起来。这丫头要和他们司令单挑,哎哟不行,笑死人了。 “你敢还是不敢?给句话!”木小树挑衅地看着左重。 “敢,有什么不敢。你说,怎么单挑。”左重轻蔑地应战。 “好,就比谁能先摘到那颗果子。”木小树抬手一指。手指落处是一片荒废的木架,木架尽头有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藤条上正悬挂着一颗青色的果子。要想摘到果子,必须钻过小小的木架架成的洞。那洞极小,三岁的孩子堪堪才钻得过去。 “比就比。”左重不以为然。 一声发令下,木小树和左重向木架跑去。左重跑得快,率先抵达木架前,抡起腰里的冲锋鎗就往洞口噼。木小树趁左重和木洞对抗的当口,一拧身往洞里钻。 一旁的男孩子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怎么也没弄明白明明和左重一样高的木小树怎么就和软了骨头的泥鳅似的嗖地就钻进洞里去了。 木小树此刻无比感谢外婆生前对她严格的舞蹈训练,这才使她的筋骨足够柔软。 眼看木小树就要到达那株悬挂着果子的植物,左重发狠起来终于把木架噼开了半米,追了上去。 第3页 木小树终于握住了果子,还来不及摘下就被赶上来的左重噼手夺过。 “我先拿到的!” “我先摘下来的。” 两个人厮打成一团。 木小树瞅准空隙一脑门撞上左重的脸。左重嗷地松了手,捂住嘴在地上打滚。木小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果子。 有血从左重的嘴里流出来。他一咳嗽,吐出一颗门牙来。 木小树一脑袋撞掉了左司令一颗门牙,自此一战成名。 第2章 秘密花园 闹钟叮铃铃地响了好几声。木小树腾地从床上蹦起来,迅速洗脸刷牙穿衣梳头,一切就绪时已6:50。k大附属高中7:10早读查人。 拉开卧室的门后,木小树整了整校服,放慢了脚步。她从容不迫地来到餐厅,礼貌得体地与长辈们一一打过招呼,温文尔雅地用过早餐,临出门前还不忘和大伯母道了个别。 走出木宅的视野后,木小树深吸了一口气,撒腿往前狂奔。琼榭的大门口早有人跨着单车等在那里。 “我说木小树,你现在知道时间来不及了?我看你从家里走出来的前50米不还挺镇定的嘛,简直慢得让人挠心。”左重不耐烦地瞪着木小树。 “少废话,你倒是快骑啊。”木小树火急火燎地跳上车后座。 左重哼了一声,长腿一蹬,车子箭一般向前疾驰:“你别指望我明天再当你的座驾。” 木小树不理他,她知道他虽然每次都那么说,可第二天依然会雷打不动出现在琼榭门口。这就是同舟共济六年的发小之情,打架打出来的交情。 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7:08,校门口值勤的人员要开始登记名字了。 左重把单车一横:“爬墙。” “不行,会被老师逮着!”木小树不同意。 “你这又是什么毛病,不爬墙你就等着迟到挨训吧。”左重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爬墙。 木小树抡起书包往校门沖,最后一秒躲过了值勤人员的魔爪。 但等她跑到教室,毋庸置疑迟到了。 教室里书声郎朗,万幸的是班主任老刘不在。 木小树熘进班级,在座位上坐定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木洛芬,你哪天能早一点起床吗?”同桌程弋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像你这样,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木小树迅速摇头晃脑地接话:“……躲得过一周,躲不过一个月,躲得过上学期,躲不过这个学期,学霸我知道你关心我,谢谢谢谢。”说罢拿出英语单词开始背。 程弋阳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木小树在班级里是个其貌不扬的存在,丢在角落里就找不到了。她学习很刻苦,但是数学成绩怎么也提不上来,虽然其他科的成绩还不错,但在人才济济的k大附高她的排名就显得不尽人意了。 程弋阳是个少年数学天才,是k大附高的一大传奇,给木小树做同桌虽是帮扶,但小树始终觉得这是杀鸡用牛刀。 早读课结束,第一节课很快开始。这是半期考后的第一堂课,英语老师一进教室就开始分发试卷。 “洛芬,借我瞅瞅你的试卷。”前座罗洋洋转过头来一把抽走木小树的英语试卷。 英语试卷上的分数让人惊艷。罗洋洋感嘆:“啧啧,洛芬你是我们当中唯一能超越学霸英语分数的人,真给我们学渣长脸。” 木小树得瑟:“等下节课老刘发语文试卷的时候我不介意你再夸我一次。” 程弋阳面不改色地来了一句:“最后一节课发数学试卷的时候我不介意肩膀借你靠一靠。” “程弋阳,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啦?!”木小树柳眉倒竖。 程弋阳难得地勾了勾嘴角。 数学考捲发下来以后,木小树在桌上躺尸,思忖着该如何处理这张试卷。不能再像以往一样藏在床底了,上次杨嫂整理房间时从她床底下拖出一麻袋数学卷子,她吓得脸都绿了,连哄带骗才把杨嫂说服。 程弋阳拿起木小树的卷子,鲜红的58分。比上次进步了5分。 “木洛芬。”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还活着。”她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这道题我不是上次和你讲解过吗?”他用笔圈出了倒三的一道大题。 “胡说,数字都不一样。” “……方法,我说的是解题方法,数字肯定不一样。” “数字都不一样,我怎么知道该用那种解题方法。” “……” 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半期考所有的卷子都发下来了。程弋阳一张一张翻阅木小树的考卷。英语和语文,年段最高分;史地政,统统90分以上;理化生,统统60分以下,尤其化学,居然只有惨不忍睹的23分。 程弋阳沉吟了半晌:“木洛芬,其实你的成绩很好。” 木小树怨念的眼神飘了过来:“年段第一,我知道你不善言辞,但是往伤口上撒盐这不太道德吧。” “我是认真的。”程弋阳说,“文理分科后你的优势就出来了。” 木小树眼里含了一泡泪:“文科生不用学数学吗?只要有数学在,我永世不得超生。分科以后咱俩肯定不在一个班,没有你,我的数学分数估计就只剩个位数了……” 第4页 “就算分了班我们还是同学,我还可以辅导你数学,别这么悲观。” “同桌,我从来没发现原来你这么贴心。” “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发现。” “哟呵,暴露了吧,狗嘴里吐不出屎。” “……你语文谁教的。” “老刘啊。” “十分钟内不要和我说话。” “哈哈哈哈……” 下午公告栏里贴出了期中考的名次表。 罗洋洋拉着木小树一起看榜。公告栏前围着一群学生,两人挤了好半天才挤进内围。 名次表上的第一位毫无悬念地挂着程弋阳的大名。罗洋洋这回考得不错,进了前一百名。木小树依然在两百名处徘徊。 木小树在自己名字的附近看到了左重的名字,蓦然觉得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程弋阳也在看榜,不过他看的榜和木小树看的不一样。木小树这边的公告栏挤挤挨挨全是人,程弋阳那边冷冷清清只有他自己。 “嘿,看什么呢。”木小树走过去拍拍程弋阳的肩。 程弋阳说:“今年我们学校又没有人获奖。” 木小树看了看公告,上面的海报在介绍今某个世界性数学竞赛。 “我们学校以前就没人获过奖吧。”木小树看清那比赛的含金量后直咂舌。 “有。”程弋阳点了点头,“七年前,一位学长获过这个比赛的金奖。” “哇,这么厉害。谁啊?”木小树一脸膜拜。 “一位叫祁缙谦的学长。他现在居住在英国,是一位着名建筑设计大师的关门弟子。” “祁缙谦?”木小树无意识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她转头,看到程弋阳眼中的光芒,“你对他很了解?” 程弋阳笑了笑,坦坦荡荡地说:“他是我的目标。” 木小树顿时对这个只闻其名的学长肃然起敬。能让程弋阳认作追逐对象的人,该有多么优秀。 晚饭后,木小树在琼榭里散步。她每走两步警惕地四周环视两圈,兜里拽着的数学试卷像块烫手山芋。虽然她双亲已逝,然而木家几个长辈对她的要求同木洛琪等人一样高,如果让他们看到了卷子,她的安宁人生就到头了。 这卷子,床底不能藏,撕了留下碎屑是罪证,烧了有烟引人注意,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妥当? 这一晃荡便晃荡进了琼榭最荒无人烟的一带,连续几座宅子都没有住人的迹象,藤蔓攀过大门,把入口堵得严严实实。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挑了一座尚未被藤蔓堵死的荒宅,像泥鳅一样刺熘钻进了这宅子的庭院。 庭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荒芜,草木参差错落得颇有些落拓的美感。 木小树才不管这院子是凌乱美还是艺术美,直接找了一个角落,随手摺了一根粗实的树枝开始刨坑。 刨了十来分钟,她看坑的深浅差不多了,于是掏出兜里的试卷一股脑塞进坑里。随后一把一把往坑里填泥土,填完泥土还拨拉了些花花草草在上面。直到看不出这里有被挖过的痕迹,她才满意地拍拍手上的泥,扬起笑容。 破卷子就该烂在泥土里,还能给四周的植物提供养分,物尽其用,甚好甚好。 解决了压在心上的一桩大事,木小树心情大好。她折了一根小枝当话筒,在寂静荒芜的院子里唱起了左重常常给她听的流行音乐。吼了几把嗓子后觉得不过瘾,于是又蹦又跳无师自通地凭着印象中流行歌王的舞步跳了起来。她从小有舞蹈底子,故此时虽跳得不标准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跳到最后,她摆了一个芭蕾舞的经典造型,像一只跳脱的小天鹅。 夕阳的最后一缕霞晖染得院子里的草木温暖和煦。 木小树就在这暖暖的余晖里兀自对着微风中摇摆的花草树丛谢幕:“谢谢观赏,谢谢观赏。” 最后,她不得不离开院子,回沉闷的木宅。不到一个小时,她便和这个院子结下了不解之缘,竟生出恋恋不捨的情愫来。 木小树离去后,院子再度恢复了沉寂。 吱呀的开锁声打破了宁静,一张轮椅从漆黑的屋里滑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肤色苍白,薄唇微珉。他曲起瘦骨嶙峋的左手在轮椅的扶手扣了扣,马上有人在他身后恭敬道:“少爷。” “去,把她刚才埋下去的东西挖出来我看看。” “是。” 不一会儿,一张沾满泥土的纸送到了他的手中。 k大附属高中,高一学年下半学期数学期中测验,木洛,58分。 最后一个芬字因多次蹂/躏已模糊得分辨不清。 他抚摸着纸上最后一个看不清的字,冰冷狭长的眸子里破天荒漾出了一丝笑意。 第3章 伦敦桥 “木洛芬,有人找!” 正趴在课桌上涂涂画画的木小树狐疑地往教室门口望去,依稀觑见一角橙红。 “叫你呢。”程弋阳捅捅她的胳膊肘。 她赶紧跳下凳子。 一到门口,木小树便看到艷光四射的木洛琪一身橙红长裙立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路过的同学无一例外偷偷回头观望这位突然出现的大美女,而木洛琪却毫无所觉,白皙的手不耐烦地拨了拨栗色的大波浪捲发。 第5页 “姐。”木小树叫了一声。 木洛琪的视线落在了木小树身上。她挑了挑眉:“你今天出门前没梳头?” 木小树揪了揪乱掉的马尾辫,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 “放学来k大找我,晚上出去吃。”木洛琪简单地说。 木小树无奈地望了望眼前的大小姐:“你又想去哪里玩?” 木洛琪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要玩,我要带着你玩,否则你这一辈子要闷死在木宅里了。” “得令得令。”木小树投降。 木洛琪满意地点点头,蹬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回到座位上的木小树立刻被罗洋洋几个女生围住:“洛芬,你姐姐好漂亮啊。” “嗯。”从小到大夸洛琪美貌的话听到木小树耳朵长茧。 “而且还是k大出了名的才女。”这话不假,洛琪从来成绩好得让人嫉妒,虽然从没见她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洛芬,她有男朋友吗?”罗洋洋两眼放光。 木小树直冒冷汗:“你看上我姐了?” 忽然所有的女生一时间作鸟兽散。原来是刚刚离开座位的程弋阳回来了。 木小树笑得不怀好意:“你一来女生全走了,冰山不容小觑啊。” 程弋阳不理她,自顾翻出一本杂志看起来。 “唉也就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这种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话的闷骚男。” 他头也不抬:“也只有我能忍受得了你这种半天叽叽喳喳个不停的长舌女。” “哟,说话啦,好难得呀。”她眨眨眼。 指了指桌上的本子,他问:“你画的是什么?” 她大方地把本子推到他面前:“喏,我初恋。” 程弋阳闻言认真地低头看去,本子上画着许多姿态各异的芒果树,每棵树上都坐着同一个少年。木小树的绘画功底很好,树上的少年很传神,带着自信和沉稳的味道。只不过——“你的初恋没有脸吗?” ——只不过每一个少年都没有脸。 木小树一把抢过本子:“我没敢下笔画好吧,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变化了多少。” 程弋阳嗤了一声:“你该不会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吧?” 她噎住。还真不知道。 他扶了扶额:“你这个叫暗恋,不叫初恋。” “你连初恋都没有竟然敢嘲笑我。”她咬牙切齿。 他瞥了她一眼:“谁说我没有初恋。” 这下她吃惊了:“你有?”随即哈哈大笑:“你初恋该不会是数学竞赛习题集吧。”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 她瞬间噤声:“对不起对不起,不该拿你的梦想开玩笑。” 有些人和事,开不得玩笑。 晚上放学,木小树逆着人流往k大新闻系走去。木洛琪的最后一节课是大课,在实验楼顶楼。 k大附高离k大只有十分钟的路程。乘电梯抵达顶楼后,木小树在大厅等木洛琪下课。 大厅四面都是落地玻璃,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n市。木小树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脚下忙碌的世界。这座城市说大很大,说小也不过是眼皮下的这一亩三分地,琼榭在这方小小的土地里也不过芝麻大的一点点。一亩三分地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的视野很好。” 低沉的声音在木小树耳畔响起。她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侧。他身材颀长,挺拔有力,仅仅站在那里就无形间自成一方气场。 他鼻樑挺直,眼窝深邃,极富立体的脸结合了东方的古典和西方的浪漫。她蓦地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微微的心悸促使她鬼使神差地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静如深潭,黑色的深潭。 不是那记忆中的湖蓝,她偷偷掩藏起心底的失望。 “是啊,以后我也要住视野好的房子,这样就能看得更远。”她勾了勾唇角。 他也笑了:“视野再好的房子也是不会动的,走出去才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你走了多远呢?”她有些好奇。 “不远,不过是这里到伦敦的距离。”他说。 她眼里有羡慕的神色:“已经很远了。” “不够,远远不够。”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望到她的灵魂深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走得更远。” 背后有喧譁声敲碎了一室寂静。 “小树!” 木洛琪的声音。 “我要走了。”木小树懊恼时间怎么过得如此之快。她跑出几步后又转过身看着落地窗前的男人。 那男人目送着她的背影,没想到她还会回头,眼里一些复杂的情绪来不及收回。 她没有注意到,只冲着他由衷地说:“谢谢。”然后向等着她的橙衣女孩跑去,再也没有回头。 男人却因为那一句谢谢,再度怔了神。 “缙谦,久等了”着绯色衬衣的高个男人走到了他身边。 “你居然也拖堂。”祁缙谦笑看着顾重阳。 第6页 “不是我要拖,是大家太热情,问题一个接一个。”顾重阳略有些无奈,“这次回来待多久?” “不确定。”祁缙谦答,一边跟着顾重阳往教师专用电梯走去。 顾重阳:“你戴隐形了?” “唔。” “怎么,嫌原本的眸色不好看?” “不是,怕麻烦。” 顾重阳瞭然,祁缙谦无论走到哪里总能莫名招惹到各种各样的女人,他的眸色像细雨濛濛下的地中海,更是惹起多情相思的罪魁祸首。 “刚才看你和一个女孩子说话,是朋友?呵,从没见你身边有什么女性朋友。” “是一个故人。不过,她应该不记得我了。” 木小树跟着木洛琪走在k大校园里。来来往往都是大学生,这时候刚过饭点,一路上散步的情侣尤为多。 “姐,你有男朋友了吗?”木小树问。 木洛琪不屑地哼了一声:“姐姐我需要男人么?” 也是,木洛琪这般眼高于顶的美人怎么会看上凡人。 “咱这周不是已经出去打过牙祭了吗?怎么又出去?”木小树疑惑。 木洛琪走到校门口外的拐角僻静处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人:“今晚家里那几个老古董要赴一场大宴,如果咱俩回去得早了,肯定要被抓去当三陪。” 三陪,陪笑,陪寒暄,陪攀比。大户人家子女的高端三陪。 一辆骚气的金红色兰博基尼停在了两人跟前。 驾驶座上是一个染着红发带着鼻钉的青年,他扬起手,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嗨,洛琪!” 木小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木洛琪。后者从前者的眼眸里清楚地读出了对其眼光之糟糕的鄙视。 木洛琪毫不在意地跨上车后座,一边招呼木小树快上车一边对驾驶座上的红毛男说:“坤杰,你哪弄来的车,骚爆了。” “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吶?”坤杰一打方向盘,车子滑了出去。他看了看后座自顾看风景的木小树:“这位就是你小堂妹?你确定要带着一个穿着校服明显未成年的小朋友?” “我带着自家妹妹碍着你什么事?少废话,专心开车。”木洛琪不耐烦。 木小树转过头看自家堂姐,老气横秋地嘆了一口气:“这回你要去哪里?” 木洛琪伸手把木小树乱糟糟的马尾解开,让她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再一把取掉她的黑框眼镜:“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木小树翻了个白眼:“什么地方还不准戴眼镜?” “又不需要你瞪着眼睛看黑板,戴眼镜做什么。”木洛琪把木小树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外套下的小树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圆领棉布衫,衬着黑发乌眼,倒有那么一股民国遗风的古典美。 “嗯,还凑合。”木洛琪终于满意地收手了。 木小树却被吓了一跳:“你该不会要我去卖身吧?” 前座的坤杰一直在听二人说话,此时忍不住大笑出声:“小姑娘你安心吧,要卖也是你堂姐卖。” 一个包包精准地砸到了坤杰的后脑勺,吓得坤杰嗷嗷大叫:“姑奶奶您行行好,我正开车吶!”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酒吧前。 酒吧门楣上嵌着一个倾斜的酒杯和三片橄榄叶,环绕在中心的是暗紫色的三个字:伦敦桥。 木小树跟着木洛琪和坤杰走进酒吧。视线暗了八度,入目的是深蓝色的酒杯状吊灯。酒吧内部设计成桥的样子,桥上高低错落地布着圆形沙发,一圈一圈把喝酒的人隔开;桥下是宽大的舞池,微醺的人们在舞池里跟着布鲁斯蓝调轻轻摇晃。 据说这个酒吧的主人是一个老去的传奇。他是一个英国人,在美国生活了三十年,最后却在中国定居。 沿途不时有人和木洛琪打招呼,显然她是这里的常客。 木小树最后落座在靠里的一圈沙发里。同座的都是木洛琪的朋友,或文雅或豪放,或沉静或泼辣,但木小树看得出来这些人和木洛琪一样优秀,既能阳春白雪信手拈来,又能放下身段作下里巴人。 木洛琪给木小树倒了一杯橙汁,自己啜着一杯蓝色的鸡尾酒。 同座的人都对木小树很好奇。 “洛琪从来不带人来这里,没想到第一次带出来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姑娘。”一个短发齐耳的女人笑着说。 木洛琪咯咯直笑:“别看她样子这么乖,其实骨子里是会抓人的猫。” 众人都善意地笑了。 木小树微微红了脸,听木洛琪挨个和她介绍在座几人。这些人性格各异,却都随和洒脱,相处起来令人愉快。木小树不知不觉间对他们心生好感。 不一会儿,几人三三两两都下了舞池,独留木小树一人在座位上。 圆桌上零落地摆放着几支鸡尾酒。精緻的玻璃杯衬得杯里的酒液更加色泽迷人,蛊惑着木小树拿起了其中一杯。 蓝色的液体在敞口的杯沿晃荡,像夜里静静流淌的河。她舔了舔嘴唇,低头啜了一口杯里的蓝色液体。 涩涩的,带着一股刺鼻的辛辣。 她把杯子放回原位,若无其事地拿起自己的橙汁喝了一口,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桥下的舞池瞟。 第7页 显然没有人注意到她偷喝了酒。于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舞池下的木洛琪等人自然看不到木小树的举动,然而她这一系列小动作全落入了邻桌一个慵懒男人的眼里。 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第4章 弥尔顿达芙 单伯飞倚在环形沙发里,饶有兴致地看着左前方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 她穿着老旧的白色棉布衫,身形略显单薄,巴掌大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对乌蒙蒙的大眼睛,望着人的时候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 她拿酒杯的动作优雅而自然,就像水墨丹青里走出来的旧时女子,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书卷气。 他初初下了判断,这是一个出自书香门第却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 他看到她眼珠一转,放下橙汁,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蓝色玛格丽特。她好奇地望着杯里的液体,继而飞快地喝了一小口。 酒的味道似乎并不让她满意。她一边蹙着眉头把酒放回原位,一边偷偷扫视了一眼四周,继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半晌,复又拿起自己的橙汁,吸了一口,眉眼弯弯。 他忽然有半秒晃神,原来她并不是那沉闷的大家闺秀,而是娇憨婉转的邻家女孩。这样典雅与稚气相融合的气质引得人情不自禁想要了解得更深。 身边的女伴妖娆地环上他的脖子,名贵的香水味充斥着他的鼻翼。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把女人推开。 “二少?”女人疑惑地开口。 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女孩是什么味道。肯定不会是人工的香水味,应该是……是什么?于红粉中打滚多年的他第一次没了主意。 他从来知道哪些女人能招惹,哪些不能;哪些只能带在身边,哪些能带进婚姻坟墓。 直觉告诉他,左前方的女孩,不能招惹。 但是心跳得很快,不受控制。 他在心底爆了一句粗口。 控制不住,那就不要控制了。他拿起一瓶酒,朝左前方走去。 木小树趴在座位上欣赏桥下的木洛琪跳舞。木洛琪身材高挑,在人群里一眼就能望见。她的舞伴也很出色,带着她像一朵骄傲的牡丹盛开在舞池中。 忽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瓶酒,她疑惑地抬头,便看见一个和木洛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正沖自己笑。那人有着小麦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他的眼角略向上挑,因此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风流。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问。 木小树眨了眨眼,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么? 不让他坐显得她很小家子气,让他坐吧她又不大乐意。最终她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请坐。” 单伯飞不客气地落了座:“你是第一次喝酒?” 木小树耳根有些泛红,原来他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于是她点点头:“是。” “滋味如何?”他笑。 她答:“不太好。” 他瞭然:“你选错了人生中的第一杯酒。那种酒不适合你,你应该尝尝这一种。”说罢扬了扬手中的那瓶酒。 瓶身是完美的流线型,瓶内橙红色的液体晶莹而诱人。 “想不想尝一尝?”他的眼里有蛊惑的神采。 陌生人的酒,不该喝。但是该如何拒绝才得体呢?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因此犯了难。 他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为难,于是耸了耸肩,把那瓶酒放在桌上:“这瓶酒送给你了。” 她有些慌乱:“这……怎么好意思。” 他一边欣赏她如受惊的小鹿般模样,一边站起身:“因为投缘,所以送给你。不要尝试拒绝,这会让男士觉得没面子。” 她无措地看着他。 他露出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如果下一次我们还能在这里遇到,请允许我邀请你喝一杯更有滋味的酒。” 他微微一欠身,像一个风度翩翩的骑士,谢幕而去。 木小树呆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宁地瞪着桌上的那瓶酒。待会该怎么向木洛琪交待? 正想着,木洛琪一行人带着一阵微热的风回到了圆桌边。 “呼,真过瘾。”木洛琪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杏眼里流波转换,慵懒而迷人,“你们谁知道刚才和我跳舞的是谁?” “怎么?木大小姐上心了?”有人调笑。 忽然坤杰大呼一声:“哟呵,这瓶酒是谁订的?”他手里握着的正是那瓶陌生男人留下的酒。 木小树的舌头瞬间打了结:“是一个陌生人留下来的。” 齐耳短发的女子轻轻笑了:“男人?” 木小树侷促地点了一下头。 众人都笑起来。 有人拿过酒瓶看了看,咂舌:“jesus!十七年限的miltonduff。” 那女子对木洛琪说:“你妹妹的魅力很大呀,能送得出这瓶酒的男人很大方。” 木洛琪得意地哈哈大笑:“也不看是谁的妹妹。” 坤杰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启密封的酒瓶,把酒倒在空杯里递给木小树:“尝一尝,这第一杯酒肯定得是你的,你不喝我们都不会喝。” 木小树窘窘地接过酒杯,小心地啜了一口。没想到这酒清冽可口,一咽之下竟带着淡淡的香甜。 第8页 “这是……什么酒,很好喝呀。”她抬起头看大家,眼神亮晶晶。 齐耳短发的女子温和地答道:“是弥尔顿达芙,不辛辣,口感好,后劲小,适合第一次喝酒的女孩子。” 木小树微微愣了神。 弥尔顿达芙,香甜的蜂蜜。我的女孩,甜美而动人。 夜色微醺,头顶的酒盏吊灯幽蓝,木小树拍拍脸,好像有些醉了。 出酒吧的时候已夜幕深沉,木小树和木洛琪沿着安静的马路往前走。 晚风拂在脸上带来阵阵清凉,木洛琪脱了高跟鞋赤脚在地上行走。 木小树哈哈大笑:“你这个女疯子,要是被你的爱慕者看到了怎么办?” 木洛琪把长捲发往后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男人只会更爱现在的我。” 木小树笑得前俯后仰。 “小树,今天这些朋友你都认熟了吗?”木洛琪揉揉木小树的脑袋。 “认熟了,你妹妹我别的不行,记忆力一等一。”木小树扬起脑袋。 木洛琪说:“以后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我不在,你可以找他们。他们很可靠,值得信任。” 木小树有些小惊讶:“你要去哪里?独自飞中东支援新闻事业?” 木洛琪“呸”了一声:“我是说如果,况且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你多认识一些人总有好处。多一个人照应,我放心。” 木小树心中柔软成一片,嘴里却说:“我能遇到什么困难?数学考试不及格就顶天了。” “你这死丫头在那群老狐狸面前乖得比绵羊还纯,哪一天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他们好歹也是长辈好吧。” 木洛琪戳了戳木小树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弱者会被牺牲掉你知不知道。” 木小树抱住木洛琪的胳膊蹭了蹭,甜甜地说:“知道啦。” 木洛琪摇摇头:“你除了会卖萌还会别的技能不?”虽嘴里说着狠话,却任木小树巴着她的胳膊。 “前面的姐妹花,可以移驾上车了没有?”响亮的喇叭声在她们身后响起。她们一回头就看到了支在车窗上半起身的坤杰。 回到木宅已过晚上十一点,木小树惊讶地发现前厅的灯还亮着。时不时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似乎有人在前厅争执。 木洛琪拉拉她的胳膊,警告道:“直接上楼,别进前厅自找麻烦。” 木小树点了点头,轻悄悄地跟在木洛琪身后,往楼上的卧室走去。 “今天也不知什么日子,几个外嫁的姑姑、姑妈都回来了。木宅聚集的人越多,越没好事。”木洛琪打开卧室的门,沖木小树摆了摆手,“晚安。” “晚安。”木小树回道。 木宅前厅。 大伯母林素音,二伯母叶淑华坐在上首,另一边坐着木家嫁出去的女儿。 “肖家这次是什么意思?想要娶木家的女儿吗?”二姑姑木心蕊皱眉。 林素音看了看一屋子女眷:“老爷子的意思是当年指腹为婚的承诺不可以违背。” “呵。”叶淑华掩唇笑,“肖家也是名门望族,把女儿嫁过去也不算委屈吧。” 木心蕊反驳:“二嫂,你没有女儿自然不用操心,谁不知道肖家做的什么生意,黑道上混的我们平白家世哪里敢高攀?况且那肖家那位……” “心蕊。”大姑母木心怡呵斥了小妹一声。她不紧不慢道:“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做那言而无信之人,木家小辈里总共有几个未嫁的女儿?” 在座的女人都噤了声。她们都心知肚明,符合条件的也就四个:长孙女木洛琪、么孙女木洛芬、大外孙女戚叶子、二外孙女戴安妮。 木心怡沉吟了半晌:“肖家那位今年二十五岁,就年龄来看洛琪匹配一些。而且洛琪不是快要毕业了么?” 林素音捏了一把汗:“大姐,洛琪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样的嫁过去只会闹得夫家不安生。依我看,叶子的性子好,人也漂亮……” 木心蕊尖声打断林素音:“轮漂亮,谁比洛琪还美?论性子,谁能比得上老么的女儿木洛芬?明明要嫁的是木家的女儿,本来就不该从我们外戚里出。” 众人默了默。 叶淑华眼观鼻鼻观心地来了一句:“可洛芬只有十五岁呢。” 林素音急了,慌不择言:“相差十岁也不算多啊……” “行了。”木心怡喝道,眼神凌厉地扫了一眼众妯娌,“你们不过欺老么去得早,留下的孤女无人照应。今天我把话撂在这了,老么不在了,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没有人再敢说话。林素音的脸色又红又绿难看到了极点。 “今天就到这里吧,再看看肖家什么意思。”木心怡疲惫地挥了挥手。 众人各怀心思,鱼贯走出了前厅。 这夜,木小树睡得很好。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险些被几个长辈一锤定音。 她的梦里瀰漫着芒果的清香,还混杂着淡淡的弥尔顿达芙的甜味。 第9页 第5章 少年人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期末将近,所有的高一生面临着文理分科的重要抉择。 罗洋洋天天唉声嘆气选文还是选理的时候,木小树已经大笔一挥在文科一栏中打了一个勾。 “唉我讨厌化学但是喜欢生物,讨厌地理但是历史分数很高。上次期末考我的理综分数比文综高两分可是这次半期考我的文综比理综高五分……啊啊啊啊啊啊!”罗洋洋抽打着脑袋处于魔化状态。 罗洋洋的同桌是个老实巴交的大眼镜豆芽菜,惊恐地扶着桌子以防脆弱的桌板被震翻。 木小树掏了掏耳朵,继续趴在桌子上画画,头也不抬:“洋洋你别敲了,再敲脑袋你文综理综都学不了了。” “洛芬,你怎么可以这么淡定?”罗洋洋泪眼汪汪状,“面对一辈子一次的文理分科好歹也应该表现得壮烈一点吧!” “我也想啊……”木小树满脑门黑线,“可是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理综总分连一百分都不到的人有资格纠结么? 罗洋洋转头向程弋阳求助:“学霸,我需要你。” 木小树乐了:“可人家学霸不需要你。” “边儿去。”罗洋洋拍开木小树的脑袋,一脸虔诚地望着正在研究数学几何证明的程弋阳,“学霸,快告诉我,我该选文还是选理?” 程弋阳从立体几何混杂平面几何中抬起了头。他说:“选理科吧。” 罗洋洋紧张地问:“为什么?” 程弋阳皱眉思考了一会:“那还是选文科吧。” 罗洋洋趴倒。 木小树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硬币。”说罢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递给罗洋洋:“正面理科,反面文科。” 罗洋洋面色复杂地接过硬币:“容我把这枚硬币带到佛堂里开个光……” 午休时间,教室里三三两两几个人趴在桌子上午睡。 木小树手里拽着根从食堂小卖部卖的冰棒,大剌剌地蹦回座位。程弋阳照例悠闲地看着杂志打发午休时光。 一颗咖啡味的奶糖精准地抛到了杂志上,正好挡住了程弋阳要看的字。 “午休时间,来一颗喔喔奶糖。”木小树嘻嘻哈哈地凑过来。 程弋阳从善如流地剥开糖纸,把奶糖含进嘴里。他觑了眼乐滋滋地舔着冰棒的木小树,皱眉:“午饭完吃冰棒对胃不好。” “放心,我的胃铁打的。”木小树满不在乎,“这本杂志很好看吗?每天你除了做数学题就是看这个。” 程弋阳答:“还行。我在关注祁缙谦的报导,他前一段时间回国,不知道会在国内待多久。他已经顺利出师,应邀加盟英国维斯拉克建筑设计。” 木小树看了看那页杂志,杂志上附了一张祁缙谦的照片。拍摄者显然是趁祁缙谦没有注意的时候偷拍的。照片上只有祁缙谦模糊的侧脸,他身着灰色毛呢大风衣,站在伦敦街头的红皮公用电话亭旁边,正低头点燃一根烟。他的背后是川流不息的人群,独独他自成一道风景。 木小树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也想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吗?”木小树问。 程弋阳点点头:“嗯。不过我现阶段的目标是入围iact复赛。” 木小树想起了海报上介绍的那个世界性数学竞赛,不由唏嘘:“同桌……你这么励志我压力很大啊。” 程弋阳瞥了瞥半呆滞状态的木小树:“你什么时候肯按我的要求做数学错题集,我保证你的数学能上60分。” “咳,今天天气不错哦,你中午在食堂看到洋洋了吗?她收到了一封情书!没有署名的情书诶好浪漫啊你说会是谁写的有没有可能是豆芽菜写的呢……” “……” 下午三大节全是化学老师的独门大课。在这昏昏欲睡的午后,教室里躺倒了一大片阵亡的同胞。 当然不包括程弋阳。他听得极为认真,边听边记,时而凝眉思索。 木小树也看黑板,表情肃穆,眼神专注,还配合着老师的语调频频点头。她手里握着一只铅笔,时不时划下几笔,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拿胳膊肘捅了捅程弋阳。在后者询问的目光中,她将自己的笔记本推到他面前。整个过程中她的视线依然胶在黑板上,求知的目光与老师进行着愉快的视线碰撞。 程弋阳蹙眉看着本子上铅笔画的化学老师小样,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图标“囧”。 木小树忽然嘴唇蠕动,激动地小声说:“抬头看老师。” 程弋阳抬头,正好看见化学老师两条蜡笔小新式的眉毛同时向下一瞥,嘴张成o形。这是这位老师引导学生发散思维时常见的表情,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谁知此时一看,那表情竟和“囧”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像不像?”木小树的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朵根。 程弋阳满头黑线,可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像。于是,学霸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木洛芬,你活该化学23分。” 第10页 木小树圆满地完成了对学霸的每日一调戏,正准备收拾收拾迎接二十分钟后的下课铃,忽然一个纸团噗地从窗外丢到了她的桌子上。 高一年段教室在一楼,她的位置正好靠窗。她一抬头就看到窗外白玉兰树下龇牙咧嘴沖她笑的左重。远远的体育课哨声响起,左重往操场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沖她打手势。 木小树按捺住心中的不淡定,腹诽左重这猴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她打开纸团一看,标准的左重泥鳅体赫然入目:晚七点半,琼榭门口。 她想了想,明天周末,今晚可以出门玩一玩。这么想着,她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被理科荼毒的大脑瞬间充满了愉悦的泡泡。 下课铃响,木小树飞快地抡起书包就跑,脚步轻快得赛过凌波微步。 罗洋洋惊讶地看着运动细胞瘫痪的木小树嗖地消失在教室门口,不由产生一种如梦如幻的错觉。她迷茫地转过头看着程弋阳:“咦,今天洛芬来上课了吗?” 程弋阳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木宅每晚准点6:30进晚餐。 木老爷子坚持除了公出在外和嫁作人妇的,其余家庭成员等都得回宅子里用晚餐,连上了大学的木洛琪和木泽松也不例外。 今天的晚餐桌上气氛有些古怪。木小树发现大伯母林素音没有出现,原本嫁出去的二姑姑和大姑母却在席。 晚饭过半,木老爷子开口关心了下大伯母的身体状况,然后转头对着木洛琪:“洛琪,大学课业重不重?” 木洛琪答:“还好,今年的专业课负担不如往年重,但着手准备答辩要废一些精力。” 木老点了点头:“年轻人就是要努力。”话锋一转,“洛琪在大学里谈朋友了没有?” 木小树一口青菜差点卡着喉咙,一丝不苟的爷爷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个了。忽然旁边“铛”的一声,有人把调羹甩落到了地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木泽松。一向中规中矩得如同第二个木老的木泽松居然也被这一句问话给雷到不轻,木小树觉得自己还不算太丢人。 木洛琪仿佛没有感受到席间的动静,淡淡地回答:“还没有。” 木老露出瞭然的样子:“没有合适的?” “现在不大考虑这些,也没有时间考虑。” “该考虑了……” 木老话还没说完,斜刺里有人插了一句:“爷爷,洛琪才二十岁,不着急。” 又是木泽松。 二伯母叶淑华赶紧打圆场:“爷爷这不是关心洛琪吗,你赶紧吃饭,晚上不是还有讲座?” 木泽松埋头吃饭。木老原本不郁的神色略略有些舒缓,开始询问起木小树和木泽柏的功课。 一顿饭吃得木小树心力交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哪里说漏嘴把理科的丢人成绩抖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晚餐结束,木小树回房间换下校服就恨不得往外跑。经过前厅时她的步伐格外小心,生怕一步没踩好被哪个磨人的长辈揪住。 待她赶到琼榭时,一拨人都到齐就等她了。 左重臭着一张脸:“木小树,全天下人再也没有比你更磨叽的了,看看现在几点了!” “得了吧就迟到两分钟你嚷嚷个啥,去哪?赶紧的!”木小树一掌拍在左重背上。 明崇笑着摇摇头:“树儿,也就你能制得住重子。” “拉倒吧,当年是谁把我欺负得那么惨呢?虫子把树咬出了那么多洞,我可消受不起。”木小树一边说着一边跨上左重的单车后座。 有人大笑:“当年是谁把左司令的门牙给磕下来的?” 木小树一脸无辜:“没办法,谁能想到司令的门牙那么不经磕?” “木小树信不信我把你甩下车去!”左重哗地蹬车飞了出去。 “你敢?!”尾音消失在呼呼灌来的风里。 宽阔的马路上,一辆辆单车飞驰而过,夹杂着少年人的欢笑,恣意飞扬。 第6章 盘山飞车 一列单车车队向着盘山公路方向而去。 盘山公路的东路段已停止通车,久而久之成了各方山地车赛车发烧友的圣地。 木小树一行人停在山脚。今晚他们很幸运,盘山公路上冷冷清清,没有其他人与他们瓜分赛道。 左重把木小树赶下车,兴奋地骑着他的山地车一边弹跳,一边单轮着地摆出各种花样。 后边的明崇喊道:“重子,老规矩?” “好,不过加算团队总时数。”左重兴致勃勃。 木小树跳着举手:“我也要参加!” 左重嗤了一声:“你连车都没有,会骑吗?哪边凉快哪边待去。” “不就两个轮子一个车把一个变速器么,航空母舰我照样开。”木小树不依。 明崇笑着拍了拍左重:“你就让她骑吧,树儿难得出来一次还得眼巴巴当观众?” 木小树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那谁借车?”左重警惕地抱住他的宝贝山地车,“我不借。” 明崇说:“我借。” 木小树开心地拉着明崇的胳膊又晃又跳,还不忘沖左重做鬼脸:“看看,看看,你个小气吧啦下次休想再拿我的英语作业抄!” 第11页 “稀罕!” 七辆车,八个人。六人参赛,三人一组,算团队总时数,最先到的人所在的团队时数减10秒。抽籤决定每组成员。 左重紧张地看着签号:“保佑保佑,千万不要跟木小树一组。” 看到抽籤结果,左重一声哀嚎,趴在车把上不动了。 第一组:马六、袁子、石头;第二组:左重、如花、木小树。 “你是猴子派来的灾星吗?”左重恶狠狠地瞪着木小树。 木小树笑得幸灾乐祸:“错!我是玛丽隔壁派来的左司令的克星。” 左重的脸瞬间绿了。 明崇一声令下,七辆山地车嗖地飞驰而出。 左重一马当先,骑在最首,紧跟着是袁子和石头。木小树落在最后,但也与整个队伍咬得很紧。 盘山公路三分之一路段处有一个怪坡,视觉上看是上坡实际却是下坡,如果控制不好速度极易导致翻车。 木小树在弯道处超越了马六,驶上怪坡。她迅速调整变速器,一手把环在脖子上的骑行头巾拉至鼻樑,盖住半张脸。风飒飒地从她耳廓边刮过,路灯下的怪坡呈现着诡异的上升弧度却带着她飞速向下行驶。她的灵魂燃烧得想要尖叫。 于是她真的脱口而出,同时超越了如花。 “左重,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 风远远地带来了前方左重的回答:“行啊,我等着呢,你赶紧追上来别给咱队拖后腿。” 石头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况,大声叫道:“哎哟我得加把劲,要是被小树追上来了多没面子!” 木小树哈哈大笑:“那怎么办,你马上就要没面子了。”越过怪坡的最后一秒,她与石头并驾齐驱。 安静的盘山公路上少年人的欢笑怪叫此起彼伏,扑稜稜惊起了山上几只夜鸟。 马上就要跑完整个路段,远远地已经能看到明崇和小凯的身影。 木小树卯着一口气和石头争抢着第三的位置,奈何要么和他比并列要么他超出她几步。 突然,后方传来一阵阵喧譁和放肆的尖叫。伴随着劲爆的音乐,几辆跑车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山地车车队后。 一群飈车党。 最先发现这群人的马六撕声往前喊:“靠右!” 石头接令继续往前喊:“靠右!” 一列单车迅速向公路边靠去。并列行在石头外侧的木小树动作稍稍慢了一拍,竟被身后速度极快的跑车擦到车尾,连人带车摔倒在地,被惯性足足拖出了三米远。 “小树!” 离木小树最近的袁子赶紧跳下山地车,一边察看她的手脚,一边问:“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木小树被这一系列变化弄得有些懵。她呆呆地看着膝盖处蹭破的皮,后知后觉感到痛起来。但她仍然摇摇头:“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 那群飙车党依然旁若无人地放着摇滚呼啸而前,根本不在意撞到了人。 左重火冒三丈地往跑车方向吼了几声,奈何都被音响声盖过。他径直下车操起一块大山石,抡圆胳膊往前扔。 他从小接受军人标准的训练,那石头就像一个硕大的铅球准确无误地砸到了那辆撞了木小树的跑车。 跑车车后盖立刻撞塌了一个坑。那车子在冲击下失去了平衡,歪七扭八地驶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顺带截停了后面好几辆跑车。 鬼哭狼嚎的音乐终于停了。 染着一头花花绿绿头发的男人骂骂咧咧地从那辆跑车里下来,往木小树这边走来。同时下车的还有一个身材火爆的高挑美女。其他车上的人都探出脑袋,有人下了车往这里围过来看热闹。 “谁砸的?”孔雀男面色不善地朝木小树几人吼。 左重扔下山地车,瞪着眼走上前:“我砸的,怎么样?” “你奶奶的吃饱撑的没有老子管教是不是?”孔雀男没想到左重的气势竟不比他低。 左重:“你个没老子管教的撞到人了就想跑?” 孔雀男看到坐在地上手脚都有刮伤的木小树以及她身边被刮烂的山地车,唾了一口痰:“我当什么事,你们自个儿骑着个破车挡着爷的路了。这就是个教训!” 石头气不过一拳要挥过去,被如花拦住。 “我没砸破你脑袋算你丫命大!”左重作势又拿起一块石头。 孔雀男嗤笑:“哟,你个奶娃娃还想打架?”一旁的男男女女都笑得不可自抑。 终点处的明崇和小凯发现不对劲,也跑了过来。他们一看到现场情况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和石头一起轻轻扶起木小树,明崇转头对左重说:“别冲动。袁子,你去打电话。” 那眼睛涂得像熊猫的烟燻女倚着孔雀男笑得花枝乱颤:“哟,皓哥,他们要报警呢。” 孔雀男笑得猥琐:“你们也别打电话了,爷打。”说罢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喂,常局吗?我是耗子,这里有人闹事呢……嗯……我车被人砸了,你来一下吧。” “怎么样?这下可以了吧?”孔雀男笑得有恃无恐。 一辆蓝色的跑车安安静静地停在外围。 第12页 “二少,耗子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拖了这么久?”容色艷丽的女人不满地抱怨。 单伯飞倚在座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他默默地看着车窗外浓重的夜色,仿佛没有听到女伴的问话。 有人扣了扣车窗。 单伯飞询问地看了看窗外的人。那人一头的汗:“二少,他们打起来了,您过来看看吧。” 摁掉手中的烟,他打开了车门。 左重一拳挥过去的时候孔雀男一点防备都没有。直到听见烟燻女的尖叫,他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靠!鼻樑被这小子打断了。 孔雀男的脑袋空了两秒,随即使劲全身的力朝左重打去。左重轻轻一躲,那孔雀男摔了个狗啃屎。 左重鄙夷地看着地上的孔雀男:“你这龟孙子也敢出来混?”说罢转身要看木小树的伤。 孔雀男气急,随手摸起一块石头就要偷袭。 木小树把那男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眼看那石头就要扎到左重的背,她忽然嘴一张,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混杂了声乐、民族乐等等各种技法,吼出了帕瓦罗蒂震破音乐厅壁灯的气势,吼尽了木小树这辈子最大的肺活量。 所有人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那孔雀男吓得手中的石头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了都不知道。 木小树推开明崇和石头,一瘸一拐地走到呆愣的孔雀男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丫脑子被驴踢过眼睛被拖拉机碾过的二流子也敢玩偷袭撒泡尿照照自己否则还真当自己火星来的都教授你妈妈没告诉过你撞了人要道歉吗你这么侮辱猪的智商你爸妈造吗下次开车前记得把眼睛带上感恩吧老娘今天没穿高跟鞋否则一脚爆掉你的脑袋!” 一米八的孔雀男被木小树拽得只剩下一米六。最后,木小树脑袋往后一仰,“砰”地一声往孔雀男的嘴撞去。 木小树后退了两步,满意地看着孔雀男捂着嘴慢慢蹲下来、吐出了两颗带血的门牙。 她偏了偏脑袋,笑得乖巧而无害:“好了,两清。” 单伯飞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整幕闹剧。 他一时间有点错愕,眼前的女孩到底是不是那夜伦敦桥中甜美温婉的弥尔顿达芙?直到看见最后那一抹月明风清的笑,他才确定,真的是她。 这个女孩身上到底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 完全懵掉的孔雀男看到单伯飞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喊了一声:“二少。” 单伯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女孩随着这声漏风的“二少”转过头来看他,眼里露出些微惊讶。原来她记得他,他不由心情好了起来。 然而,她眼中重逢的惊讶迅速被一股物以类聚的厌恶代替。他忽然有些慌神。 木小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那个送她酒的人,更没想到印象中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居然和这种货色混在一起。还“二少”?富二代纨绔子弟才叫这种土爆了的称呼。 明崇和左重过来扶住有点脱力的木小树时眼里都隐隐带着笑。 “树儿,英姿不减当年啊。”明崇在她耳边轻声说。 木小树顶着红红的脑门,得意地邀功:“这次我磕掉了他两颗。” 左重蹲下身解开她的绑腿,小心地挽起她的裤腿检查她的腿伤:“还好没伤到骨头。” “坐我的车去医院吧。”单伯飞说,“医药费我出。” 左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用。” 正说话间,警笛声由远而近。几辆警车停在了外围。 “怎么回事?”一个身穿制服的谢顶男人拨拉人群走了进来,“耗子你的车被谁砸了?” 孔雀男顿时挺直了腰杆:“就是他。”指了指左重。 “你为什么砸别人的车?”制服男问。 左重理都不理,拿自己的头巾给木小树简单包扎了一下小腿。 “喂,问你呢,干嘛好端端砸人的车?这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 “耗子撞了这个小姑娘,小姑娘的同伴砸车让他停车。”人群中的单伯飞淡淡道。 制服男看到单伯飞的剎那立刻堆了一脸笑:“哟,二少也在。放心,这里我会处理。”随后转头吩咐几个警员:“把这几个毛孩子带回局里。” 单伯飞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却瞥见远处又驶来了一队车。 那些车子静静地穿过夜色而来,没有警笛作陪却比那几辆警车更多了几分威仪和深藏不露的气势。 围观的人还在纳闷,单伯飞却一眼认出了那些车的来路。 是军车。 车上跳下几个身着军装的人,为首的和制服男说了几句,后者一脸苍白再也说不出话了。 为首那人走到那群孩子面前,把受伤的女孩抱上车。其余的男孩子自发地跳上了车。他们的山地车也早有人扛起放进了车后座。一系列动作简洁而迅速,就像黑夜里诡谲莫测的幽灵。 那几辆神秘的车子消失后,制服男苦着一张脸走了过来:“二少,耗子,劳烦你们跟我回局里一趟。” 孔雀男没反应过来,刚想开口却听制服男道:“你小子得罪谁不好,竟然一连串得罪了好几位爷。” 第13页 好半天孔雀男才缓过神来,原来那八个孩子,每一个的背景都不是他能碰的。 她的背景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他居然以为她只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弥尔顿达芙,现在看来,他太天真了。 单伯飞忽然很想抽菸。 第7章 晚宴 随着天气一天一天转热,期末考马上就要来了。 因分班结果已确定,这次考试不会再同时计算文综和理综的分数。被文理综同时轰炸的同学们终于盼来了春天,轻松地准备迎接这场高中阶段最没有压力的一场考试。 当然,木小树一点也不轻松。因为无论文科理科,数学都要计入总分。 罗洋洋最后还是选择了理科,因此格外珍惜与木小树在一起的最后时光。然而,不领情的木小树却把最后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数学。 “洛芬,别看了,再看数学书也不会变出一朵花啊。”罗洋洋哀怨地揪着木小树的课本。 “再等等,一会就好,等我把第四章函数过一遍。”木小树一边看课本,一边把题型抄到本子上。她的本子密密麻麻,做满了各种记号。其中大部分都是程弋阳帮她勾出的重点题型和她时常做错的题型。 罗洋洋看着木小树厚厚的数学专用本,咂舌:“你明明不笨啊,怎么就这么几种题型纠结来纠结去就是不会做?” “谢谢你对我智商的肯定。”木小树奋笔疾书的速度半点不减。 罗洋洋翻到程弋阳在本子上做的批註,不由羡慕道:“啧啧,学霸对你是真爱啊。” “哦,洋洋你要不试着数学和我考一样的分吧,这样学霸对你也会有真爱了。” “……算了,学霸的真爱我要不起。” 自从上次去盘山骑车后,木小树再也没看见左重他们。据说袁子被他家哥哥狠狠训了一顿,左重也被关了紧闭。几人挨训的理由居然是带女孩子出去玩却没有保护好人家,简直是男人的耻辱。为此,木小树觉得很是愧疚。 左重的爸爸和哥哥都很凶,木小树不敢贸然上门。于是她跑到了明崇家楼下。 明崇好笑地看着紧张的木小树:“这有什么好愧疚的,本来就是我们没考虑周到。” “其实是我的错,如果我小心一点就好了。”明崇的话让木小树更不好意思了,“我还弄坏了你的山地车……”越说越心虚。 “不是你的错,是那群飈车的人没长眼。车子算什么,拿一打山地车给你摔都没问题。” “那你们以后还会带着我玩吧?”木小树终于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重点。 明崇哈哈大笑:“树儿,没有你谁来负责欺负重子?” 木小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历时三天的期末考终于结束了。 结束最后一科考试的木小树头脑有些晕乎乎,全身心放松结果导致又开始担忧第一天下午考的数学。她实在没有胆量和程弋阳对答案,于是一出考场连教室也没回就出校门了。 下午四点多的木宅一反平时的安静沉闷,居然有不少人声。木小树刚踏进玄关就看到了一身正式的木洛琪。 木洛琪难得一身红色及踝露背长裙,蹬着一双十一寸水晶高跟鞋。最令人崩坏下巴的是,平时不施粉黛的木大小姐居然化、妆、了。 木小树张大嘴无意识地开口:“姐,你这是要去……相亲吗?” 木洛琪的额角冒着小小的青筋:“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要转移话题!是相亲吗相亲吗相亲吗……” 还没等到木洛琪的回答,木小树就被前厅里的二姑姑拽了进去。 “洛芬啊,快来换身衣服,过一会我们要参加一个晚宴。这里这么多条裙子随便挑。”木心蕊兴奋地拿起裙子就往木小树身上比划。 木小树眼神呆滞地环视了四周,震惊地发现两位表姐居然都在。她们都穿着各色正式的礼服,妆容齐整,衬得小树寡淡得像个乡野村妇。 “姑姑,这是什么晚宴啊?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木小树忍不住问。 木心蕊答:“当然是正式的晚宴啦,你们都要漂漂亮亮地出场,不能给木家丢脸。” 木小树很想说穿成这样就不会给木家丢脸了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况且晚宴上会有很多青年才俊,看着合适的就可以深入交往一下……” 所以说是变相的相亲宴么?木小树转头和木洛琪对视了一眼,后者郁卒的眼神给了她肯定的答覆。 “姑……姑姑,您不觉得我年纪还小吗……”木小树企图挽回一点什么。 “不小不小,早做打算没有错。”木心蕊的心情格外好,自从知道外戚的女儿不用加入二十多年前指腹为婚的联姻以后,连带着看这两个木家直系孙女都顺眼了许多。 晚宴就在琼榭。 然而踏入那座大宅子的木小树有片刻晃神。她悄悄拉了拉木洛琪:“姐,这座黑房子不是早就没有人居住了么?” 木洛琪翻过来一个白眼:“你听谁说的?这宅子一直是肖家的,人家不过深居简出而已怎么就成没人住的了?” 第14页 木小树脑子里的一根神经吧嗒一声断掉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以凌乱美为主题的荒芜庭院她来过,不仅如此,她在这里又刨又挖,又唱又跳,还埋下了一份58分的数学试卷。 神啊,保佑她的恶行没有被其他人看见吧。一棵小树在风中凌乱了。 宅子内部极为宽敞,举行晚宴的前厅比木宅大了不止三倍。 与木宅中式的装潢不同,这里的一切均是十八世纪的欧式洛可可风格。繁复的螺旋纹壁纸间错落地包裹了整个大厅,头顶缀着长长的菱形水晶的金黄色复古吊灯晕染出黄昏的慵懒,身着华丽礼服的绅士名媛穿梭在覆着白色镂空花纹桌布的圆桌之间,酒杯轻轻碰下漾起涟漪的红酒在金黄的灯光下显出琥珀的色泽。 木小树穿了一条中规中矩的白色高腰裙,头发披散下来用浅蓝色的缎带代替头箍束住。她从进门起就坐在一个小天使雕塑的阴影里,手里拿着一盘糕点和一杯颜色看起来挺不错的饮料,听着耳边流水般的钢琴曲。 这个角落最不引人注意,但视角却最好。她清楚地看到木洛琪一改平时的女王风范,像一个标准内敛的大家闺秀一样和青年才俊谈笑风生;她看到二姑姑笑成了一朵花,正和一群中年贵妇不知介绍什么;她还看到她的两个表姐粉面含笑,周旋在一个身材颀长背影清俊的年轻男人身边。 那个年轻男人微微一侧头,木小树愣了愣,认出了他是那日在k大实验楼顶层大厅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今晚他穿着灰色的西装,低调地站在宴会最边缘。奈何糅杂着东西方特色的英挺容貌和独特的气质还是吸引了众多名媛或明或暗的视线。 这样的人也需要相亲?木小树觉得很神奇。但转念一想,连木洛琪这样的优质美女都被逼来了这里,他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奇怪吧。于是,她看着他的目光有了一丝同情。 祁缙谦之所以答应赴宴主要是看在肖清让的面子。他们并不熟络,但早年有过几次交锋,虽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却催生了两人的惺惺相惜。 同意赴宴来并不意味着无条件容忍这里的一切。他微蹙着眉听耳边这两位淑女不停地聒噪,从红酒的品种聊到了地中海的天气。他很好奇,她们不口渴么? 良好的涵养让他没有打断她们略显激动的演说,他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太阳穴,侧过身子想找一个得体的藉口告退。 这一转头便捕捉到了一抹同情的目光。 他愣了愣,继而看到了躲在石膏像旁边的白裙女孩。她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掩饰地喝了一口彩虹调酒,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其他方向。 是她。 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勾,他沖身边两位美人略一颔首:“失陪。”在她们惊讶的目光中朝那座天使石膏走去。 木小树再怎么掩饰,也无法假装忽视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木小树抬头就看见那双带笑的黑色眸子。她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子。 她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不算失礼,话出口却失了几分矜持:“嗨,又见面了。”她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如果他不记得自己那该多丢人。 他笑了:“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以为他们会放过还在k大附高上学的小朋友。” 她惊讶极了,他怎么知道她在k大附高上学?可是脑神经却抓住了另一条重点:“你也来相亲?”话毕她差点一脑袋磕死,这句话太有歧义了,什么叫“也”,她是来打酱油的好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我不是来相亲的。” 他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嘴角又是一勾:“我也不是。” “我来见一个人,谈一笔生意。”他说。 她瞪大了乌熘熘的眼睛:“你是商人?我还以为你是艺术家。”这样干净的气质怎么会是在钱堆里打滚的俗人呢? 他忍俊不禁:“你猜的没有错,我确实是一个艺术家。但同时,我也是一个商人。” 一个贴着商人标籤的艺术家。 她很难接受这样的定义:“可是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啊。” “我寻找灵感和创意,把它们变成艺术,然后把这些艺术销售出去。这样一来,束之高阁的艺术就和普罗大众见面了。”他解释。 “那你的艺术是什么?”她好奇。 “石头,钢筋和水泥。”他说,“你也可以叫它‘建筑’。” 木小树发现,和这个年轻男人聊天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他像一个前辈,带着她打开不一样的视角。他又像与她平辈的朋友,语气舒缓,目光和煦。在他身边,她可以发表任何观点而没有压力,他不看轻她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幼稚的言论。 他是天上的太阳,虽高高在上却从不吝啬给最卑微的小草以阳光。 这样一个谦逊而温雅的男人,很难不让人着迷。 木小树隐隐觉得遗憾,如果他有一双湖蓝色的眸子,那一切该多完美。 第8章 德古拉 木小树觉得,如果能和那个年轻男人一直聊下去,这个晚宴也许就不那么无聊了。可惜一位中年绅士走了过来,把他带走了。 第15页 临走前他的眼里有几分懊恼,他对她说:“和你聊天很愉快,可惜我不得不走了。再会。”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 真遗憾。她想。 优雅的钢琴曲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曲欢快的小提琴。 木小树呆呆地看着华丽大厅内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忽然觉得自己是游离在那个世界之外的尘埃,飘飘忽忽,最后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她的视线越过一张张圆桌,掠过正在进行演奏的小方台,穿过被风捲起的垂地窗帘,望进了夜色深深的庭院。 瞥了瞥二姑姑并几位姐姐,发现没有一个人注意她,于是她拿着甜点盘,悄悄地从大厅退出,由侧阳台走到了庭院里。 宅子环绕的庭院很大,被高高的灌木景观分隔成了许多小方块庭院。看来那个埋卷子的荒芜院子应该是这些被分割出的小庭院之一。木小树穿过一个又一个草木环起来的拱门,发现这里就像一个幽静的小迷宫,每走过一道门便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色。第一个方块庭院里种满了美人香,第二个庭院里摆着两株并蒂松,第三个庭院里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湖,湖边有一个小小的鞦韆。 月色融融,湖水澄净,攀着野花的鞦韆安静地立在月光下。 木小树瞬间迷上了这里。 她欢快地跑到了湖前,坐在了鞦韆上。远远的,可以看到枝桠掩映中灯火通明的宅子,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晚宴上的小提琴曲。她拿起一块甜点塞进嘴里,脚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鞦韆就在这力道中时而扬起时而落下。 四周静谧得连夏虫都不忍打扰,直到一声轻轻的“噗”从鞦韆后传来。 木小树疑惑地转头看了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再往后就是高高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墙,灌木墙的另一边是另一个小庭院。 又一声噗通的闷响传来,就像麻袋从高处掉到了地上发出的声响。她彻底确定声音是从灌木墙隔开的另一个庭院传来的了。 那个院子里到底有什么呢? 好奇心促使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她从鞦韆上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灌木墙旁,蹲下身扒开灌木丛,眯着眼往枝桠的缝隙里看向另一个庭院。 她看到了一个死人。 那个没有了呼吸的中年人像一个破麻袋一样瘫倒在灌木墙旁。他脑门上的血洞正冒着烟,他那双死前瞪得青筋暴起的眼直直对上木小树的眼睛。 她吓得几乎心脏骤停,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以防惊慌的尖叫从喉咙里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她不能喊。因为她看到那个庭院里除了这个死人以外,还有活人,而且不止一个。 凶手没有离开,依然悠闲地站在案发现场,似乎毫不在意会被人发现。 她看到几个黑衣男人恭敬地环绕着一张轮椅。轮椅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礼服,背影极其瘦削,就像一只干枯的蝙蝠。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还在冒烟。 握枪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衬着袖口那一圈金丝纹理,透着一股黑暗的贵族气息。 突然,那只手一转,枪口对准了轮椅脚边的一团东西。“噗”的一声过后,那团原本挣扎的东西不再动了。 旁边一个黑衣男人把那团被血染红的东西提了起来,丢到了一个布袋中。这一提一扔间她终于看清了那团东西是什么。 是一只被挖掉眼珠的哈士奇。 木小树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不久前咽下的甜食在食管里蠢蠢欲动。她浑身瑟瑟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她想拨打报警电话,却发现自己没有手机。唯一的办法是回宅子找人,可是这群亡命之徒会给她时间跑到宅子里寻找救援么? 不管怎么样,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她不想被灭口。 一点一点慢慢地从灌木墙中退出,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上的裙子早就被汗浸湿,黏黏地贴在皮肤上。 就在她以为可以顺利脱身时,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了灌木墙,精准而野蛮地拽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提出了灌木墙。 她就这样暴露在了一群暴徒面前。脸颊被灌木刮出了一道道浅浅的伤痕,麻麻地刺痛蔓延到了她的胳膊和小腿。然而最痛苦的要数她的脖子。巨大的压力束缚着她的脖子,她感觉整个嗓子挤成了一团。剧烈的痛感伴随着缺氧的恐惧令她不自觉地浑身痉挛。 “放开她。” 下一秒,她就被丢到了地上。她摸着失去知觉的脖子,颤抖着抬起头,那个下令放开她的人坐在轮椅上,正蹙眉看着她。 没想到刽子手的首领竟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脸苍白瘦削,五官却很精緻——眼线狭长,鼻樑挺秀,薄薄的唇色泽鲜艷,明明是极冷的气质却偏偏带着一股阴柔的媚态。他的鼻尖微微向内勾,平舔了几分戾气。 瘦得如同骨架的苍白美男子,裹在一身黑色的西式镶金边礼服中,浑身透着嗜血的煞气。 就像黑夜里的吸血鬼。 木小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年轻男子对视,她望进了他深褐色的眸子,却无法解读他眼中的复杂情绪。她只知道,她必死无疑了。 “少爷?”黑衣男人俯身请示。 第16页 年轻男子微微晃了晃神。忽然,他毫无预兆地拉起了木小树的胳膊:“你的手……” “求求你,不要砍掉我的手……求求你,杀了我也可以但是不要砍掉我的手……”木小树瞬间崩溃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她苦苦哀求:“我保证不会把今天看到的说出去,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年轻男人的脸上有惊愕一闪而过,他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在手获得自由后迅速缩起双手,整个人团成一团。 “你觉得,我会杀你?”他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她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激起他的杀意。 他看着眼前像一只落水小狗一样的女孩,心里一片烦躁。无名的怒火在心底肆虐,他吼道:“不要这么看着我!” 她赶紧低下头,却在低头的剎那看到了他手里的枪,于是把自己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他把她的恐惧和憎恶尽收眼底,胸中那团邪火莫名地熄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她呆滞地看向他,不说话。 “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者死。这两个你自己选。”他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不要妄图欺骗我。” “木洛芬。”她赶紧开口。 他眼中的暴戾减少了几分。半晌,他看着她:“好。现在你可以滚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滚!”他狠狠地一拳锤在轮椅的扶手上。 她嗖地站起来,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庭院。 庭院里一片死寂。 他狠狠地把手枪砸在了地上,眼里瀰漫着彻骨的恨意和不知所措的慌乱。 乱了,一切都乱了。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不应该是这样子。 木小树发疯似的往外跑,直到看见宅子的灯光近在咫尺。然而她没有推门,门后那个歌舞昇平的世界让她感到害怕。 她看到了那些黑衣男人中的一人从侧阳台走进了大厅。透过落地窗,她清晰地看着晚宴的侍者对那男人鞠了一躬,然后领他绕过大厅,往内室走去。 视线就此戛然而止。 她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飞快地向黑暗中跑去。她凭着记忆在琼榭里奔跑,掠过一户又一户宅子。她跑得精疲力尽,双腿发软,可是依然没命地往前跑。 终于,木宅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也只有这个地方是她仅剩的避难所了。 木宅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跑回卧室,反锁住卧室的门,机械地脱衣服,洗澡,换上睡衣,然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她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个画簿,画上是一棵芒果树,树上坐着一个沉静的少年。 牢牢把画簿抱在怀中,她像以往遇到不顺心的事时那般默念着:“一切都会好的,给我一点力量,给我一点力量……” 给我一点力量,一点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9章 夏日的尾巴 晚宴后,木小树病了。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必然来势汹汹、伤筋动骨。 她一直在发烧,本来温度好不容易降下来了却总在夜里又升了上去,如此反反覆覆。一天中她清醒的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她都被困在黑色的梦境中。 梦里永远是黑夜,庭院深深,树影幢幢,中世纪的古堡,身着黑衣的吸血鬼一口咬上她的动脉,她的身侧是成堆血尽而亡的尸体。 她想挣扎出吸血鬼的桎梏,却不料那个狂躁的怪物一掌噼断了她的手。 她猛地惊醒过来,一头一脸的汗。 清醒的时候她会盯着天花板发呆,窗外婆娑的树叶在天花板上打下了它们的影子。影子混合着光斑在天花板上一跳一跳,那节奏就像沙漏,一点一点流走了时间。 大伯母和二伯母来看过她两次,二姑姑也来过一次。木泽柏常常下完补习班就来她的卧室陪她说话。他还没有长开,一副白白净净的样子就像温顺的小绵羊。他的声音也像外表一样绵软,每次说话总要在开头加上“二姐姐”。她躺在床上,听着耳边“二姐姐我今天怎么怎么样”“二姐姐那个谁怎么怎么样”,忽然觉得就这样躺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来得最频繁的是木洛琪。她的声音叽叽喳喳,像机关枪连珠炮。 “木小树,你这是要扮演林妹妹还是怎样,怎么病成这幅鬼样子?” “那天晚宴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二姑姑带着叶子和安妮先回去了,要不是二姑姑打电话来说你已经到家了我还不得急死。” “你个死丫头能不能不要随便乱跑,肖家在黑白两道上混,你在人家的地盘上乱来不怕被抓起来?!” “话说那天晚上你有没有遇到看对眼的帅哥?诶真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整个宴上的未婚雄性对上你的年龄就都是老男人了真不知道二姑姑怎么想的她还以为是带个雏去卖身么……” “姐姐我遇到了一打帅哥!当然,我一个也没看上,但是他们通通拜倒在了你姐姐我的石榴裙下。” “你这副被大粪噎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服气?不服气赶紧把病养好,然后再来跟我比魅力。不过就算你在全盛时期,也肯定还是我赢啦……” 第17页 昏昏沉沉中,木小树把床头木洛琪的脸推到一边,用低哑的声音嫌弃道:“吵死了。” 木洛琪听到她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清醒了?”一把拿过桌上的粥,舀起一勺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她嘴边:“吃一点,杨嫂熬的青菜粥哦,可香了。” 木小树慢慢咽下嘴里的粥。清淡香甜的粥温度正好,暖暖地从胃里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小树你很难受吗?是不是鼻子还塞着?这年头庸医怎么这么多?”木洛琪看着木小树红着鼻头用力吸了吸的可怜小模样,心里把所有的医生骂了个遍。 “没事,好多了。”木小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明明很难受的样子,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这一副弱受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 真的没事。只是忽然发现,原来也有人会在她消失后坚持不懈地寻找她。这个认知让她有些震颤和感动。那个恐怖的深深庭院,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木小树可以下床的时候,已经到了夏季的尾巴。这场大病让原本清瘦的她更是单薄得如同一张随时可能被风吹走的纸片。 这天早上,她背着画板出了门。她只纯粹地想离开木宅,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琼榭的小道上。 琼榭的一部分已经被她丢入了黑名单,这一辈子也不想触碰了。她索性走出琼榭,往南部的小山走去。 南部山区的海拔不高,有一处小山坡景色独好,安静祥和,是她最喜欢的去处。 气喘吁吁地爬到小山坡,木小树背着画板就往记忆中那棵榕树走去。谁知刚抵达榕树便看到树下支着一个画架,看样子已经有人抢占了她的黄金地盘。 画架脚边散落着几本速写本,一个钢制笔盒,以及几把来不及收回的碳素笔。画架主人应该只是暂时离开。 她好奇地凑到画架上看了看,只见画架上夹着一张素描纸,纸上用钢笔勾勒着一栋建筑。画者的画工极好,线条流畅,用笔简洁,整个建筑在二次元的稿纸上就已显露出恢宏的气势来。 画稿的右下角写着一个“祁”,笔锋潇洒而清俊。原来画作者姓祁啊,她想。 画上的线条实在是太漂亮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看得太专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那人安静地站在她身后,耐心地看她对画稿动手动脚。 “好漂亮哦……”她情不自禁喃喃。 “谢谢。” 干净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惊得她猛地一抬头。这一抬头间,她看到了那唇角带笑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身休闲t恤,一条运动裤,衬得整个人越发年轻而有活力。一顶宽檐大草帽扣在他的脑袋上,阻挡了太阳的荼毒,亦将他如雕塑般俊挺的面部轮廓笼在了一片沉静的阴影中。 “嗨,好巧啊。”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没有想到自那个晚宴后他们还能再重逢。 他笑了:“是很巧,没想到摆一幅画在这里,还能钓到一个小美人。” 她瞪大眼睛,惊讶得忘了脸红。这个云淡风轻的人居然也会调侃?谁过来捏她一下告诉她这不是做梦。 “这就是你的艺术吗?好棒啊!”她的眼睛亮晶晶。 他把草帽摘下来,走到她身旁:“对,只不过还是个半成品。” “你来这里写生吗?”她问。 他点点头,整理脚边散落的画稿。她凑过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稿子,每一张都是不同风格的建筑,每一张都令她惊艷。 她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写生呢?这里没有建筑啊。”只有满山坡的花花草草。 “写生并不一定要对着建筑。对着建筑一笔一划照搬,那叫临摹。我来这里找灵感,一株草,一朵花,一片叶子,都是启发。”他指了指画架上的画稿,问她,“你觉得这个建筑的灵感取自哪里?” 她再次看向画中的建筑。那建筑流露着古典的中国风,正中的主楼高而庞大,挺直的楼身延伸出一片状似羽翼的穹顶,斜斜地覆住两侧的子楼。 她凝眉思索,望着这片祥和安宁的小山坡。不是花,花太柔弱,撑不出这种有如庇护的安宁感;也不是草,草太单薄,无法矗立出那建筑的气势;亦不是远山,远山太飘渺,而这建筑给人的感觉切实可触。那建筑给人安宁、朴实而又宏伟的感觉,就像……就像……一个安稳的巢。 巢?!思及此处,她猛地抬头。头顶是如云般浓密的枝叶,枝叶间有长长的榕须垂下,整棵榕树就像洪荒岁月里亘古不变的守护者,把脚下的生灵纳入它的怀抱。 “是树!灵感来自这课榕树对不对?”她激动地看着他。 他勾起嘴角,眼里有赞赏的光芒:“是的,你的观察很敏锐。” 她得意起来:“那是,我从小还没学会拿筷子就已经会拿画笔了。天天被被要求观察一群花花草草石头蚂蚁,然后把感觉画下来。” “你的启蒙老师一定是一位出色的画家。”他由衷地说。 她用力地点头:“他是全宇宙最厉害的画家,没有之一。”过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住嘻嘻哈哈地笑开了:“他就是我外公。” 第18页 他无奈地看着她,却被她的快乐感染,也忍不住笑了。 “你既然能从大自然找到建筑设计的灵感,那能不能从人的身上找到灵感呢?”她有些好奇地问。 他被她的问题问得呆怔了几秒,思索了半晌后答道:“虽然从没有尝试过从人的身上找建筑的影子,但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思路。” “真的吗?”她兴奋地说,“那以我为模版,会是怎样的建筑呢?” 他摸了摸下巴:“那要画一画才知道。”他指了指前方的草地:“你站过去,我来画。” 她听话地跑到了阳光底下,一动不动地当起了模特。 他看了一会儿,蓦地走到她身前,把他的大草帽扣到了她的头上:“戴着,防晒。” 他回到了画架旁,拿起了钢笔。她赶紧摆了个自认为最好看的姿势。 “你不必这么拘谨,随便干些什么都可以。我只是在找感觉,不是在拍照。”他远远地喊过来。 她立刻得令,绕着小山坡跑了一小圈,然后回到原地,压着帽檐又蹦又跳,末了沖他喊道:“这就是我,你还满意吗?” 他安静地站在榕树的阴影里没有答话,只挥笔在画纸上勾勒起线条。 眼前的女孩蹦蹦跳跳了一阵似乎累了,拿起画板支在膝盖间开始画画。她很瘦,小小的一团几乎都缩到了大草帽的阴影里。她画画的时候很专注,似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她下笔的姿势自然而优雅,明明只是用铅笔在写生,却仿佛手里握着的是毛笔,笔下的是意蕴飞扬的水墨丹青。 她在画她眼中的世界,她与她的世界却入了他的画。 第10章 新友 夏日的尾巴一点一点熘走,暑假就要结束了。 木小树的整个暑假一半贡献给了那场来势汹汹的大病,另一半消磨在了南部山区的小山坡上。 每一次到南部山区,她都能碰到来找灵感的祁缙谦。两个人的相处安宁而默契,有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南海北无所不侃;有时候她坐不住起来闹腾,他则在一旁好脾气地边笑边摇头;有时候她直接睡倒在榕树下,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衬衫,脸上扣着他的大草帽。 大部分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坐着拿铅笔涂鸦,一个站着在画架前勾勒线条,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她想看他以她为灵感设计的建筑,可总是被他巧妙地推辞过去。久而久之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形象太失败,设计出来的建筑对不起人民大众。 他难得地大笑起来:“要对自己有信心。就是因为你的形象太成功,我才不敢草草收尾。等我把它完成,一定给你看。” 然而直到暑假最后一天,她也没有等来他的大作。 晚饭后,几个女眷在前厅唠嗑。因假期即将结束,二姑姑和两个表姐也准备离开n市,于是这场话家常便成了临别欢送前的最后一次合家聚会。 二姑姑的心思一直都没有从那场晚宴中移开,她亮眼放光地说:“哎呀那天晚上果然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呢,洛琪有没有看对眼的?” 木洛琪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太阳穴,笑得明媚而得体:“那些青年才俊哪里看得上我,倒是叶子和安妮得了许多精英的青睐呢。” 木小树的半边牙都酸掉了。呵呵,你就装吧。 然而木洛琪的一番话在木心蕊听来极为受用:“是呢,那位祁家的独子看上了叶子,整个晚上都在和她聊天呢。据说祁先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建筑设计师,在英国工作呢。” 瞬间,戚叶子红了脸,戴安妮青了脸。 木小树无语地抚额,姑姑诶你弄错主语和宾语了,是两位表姐缠着祁先生,最后逼得他不胜其烦跑到无人问津的角落和她这一只小虾米聊了半晚上的天。 林素音呷了一口茶:“祁家不是阖家移民到加拿大了么?祁先生既然在英国工作,只怕待在国内的时间不会多。” 木心蕊不高兴了:“叶子嫁过去,他自然在国内的时间就多起来了。” 木小树和木洛琪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低头喝茶,以掩盖脑门上簌簌下落的黑线。 叶淑华捂嘴笑了起来:“小妹,祁先生还没同意娶叶子呢,你这发的哪门子火?”她转头问戚叶子:“叶子,你和祁先生相处得怎么样了?” 被点到名的戚叶子支支吾吾起来:“这几天并没有看见他……” 木心蕊说:“二嫂,祁先生什么人物,自然深居简出,不是那么好见的。” 木小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南部山坡上祁缙谦戴着大草帽,一身休闲装的样子。他实在不像是深居简出的人啊…… 这个妇女座谈会实在太过无聊,木小树和木洛琪双双找了个藉口退席了。 夜还漫长。 新学期拉开了帷幕。木小树回到了久别两个月的校园。 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没有罗洋洋的聒噪,没有程弋阳的白眼,木小树觉得人生好寂寞。 高二文理分科的第一节数学课,木小树的名字就被全班同学牢牢记住了。 教高二(10)的数学老师是个刚毕业出来没几年的年轻人,但由于他出色的数学教研能力被破格提升到高二年级任教併兼任高二(10)的班主任。他姓韩,喜欢学生们称他老韩。 第19页 老韩人长得文文弱弱,实则是一只笑面虎。他教会了木小树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第一节数学课,木小树照例像以往一样趴在桌面上对着本子涂涂画画,忽然前座的男生转过头来和她打招呼。 “嘿,我叫陈祖平,你叫什么名字?” 木小树抬头,小声地回答:“我叫木洛芬,但是亲近的人都叫我木小树。” 陈祖平看到了木小树的画,惊嘆道:“你画画得真好,这画的是谁啊?” 木小树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讲台上的老韩沖他们这边喊:“那边两位同学,你们在聊什么呢?” 木小树和陈祖平赶紧噤声。 “看你俩笑得那么开心,站起来跟我们分享一下吧。”老韩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木小树和陈祖平只好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老韩吩咐:“你们刚才在底下说什么,大点声说给班上其他同学听听。”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装死。 “哦?不想说吗,那我考虑一下是不是要你们把课本抄十遍。”老韩的声音里有危险的味道。 木小树还想继续装死,不料前面的的陈祖平开口了。他对着教室的空气大喊:“嘿,我叫陈祖平,你叫什么名字?” 一片哄堂大笑。老韩依然笑得温和:“第一节课就开始勾搭女生了,不错不错,有前途。” 大家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期待的目光瞥着木小树。 木小树认命地大声说:“我叫木洛芬,但是亲近的人都叫我木小树。” 陈祖平:“你画画得真好,这画的是谁啊?” 一群人竖着耳朵等木小树的回答,连老韩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木小树的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她该答什么?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画的是她初恋吧。于是她恶向胆边生,对着陈祖平的后脑勺喊:“画的是韩老师呢,你看帅不帅?” 教室的屋顶差点被同学们的笑浪掀翻。 陈祖平的反应很快:“哇,帅爆了,宇宙无敌霹雳帅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老鼠见了会打洞。” 同学们已经笑疯了。 陈祖平又不怕死地补了一句:“但是跟我比起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怪叫声中,老韩微笑着拍了拍桌子:“那么,帅气的陈祖平同学以及未来的画家木小树同学,明天上课前把课本抄十遍送到我的办公桌来吧。” 一道闪电噼过木小树的脑袋,这老师太阴险了,不是说了就不用抄书的吗? “哦,还有,木小树同学,你再多交一幅我的画像吧。”老韩说,“记得要把我画得比陈祖平同学帅。” 木小树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笑声中蔫菜了。 “好了,大家放松过了,现在继续开始上课。”老韩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起来。 木小树默默垂泪,其实她就是一调节课堂沉闷气氛的炮灰么…… 很快,木小树便和周边的同学混熟了。她的新同桌是一个美丽的女生,全身散发着一股高贵冷艷的气息,与她的名字高泠有着无与伦比的契合感。她的前座是一对性格迥异的基友,左边那只是木讷寡言的忠犬泰和,右边那只就是风骚脱线的霸王花陈祖平。加上她这一棵吊丝小树,完满地组成了无厘头四人组。 木小树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受程弋阳自带学霸光环的压迫,即将迎来新生时,月考的车轮轰隆隆滚过,碾碎了她的一颗琉璃心。 她身边的这三位居然都是典型的深藏不露。比如她旁边的高岭之花在第一次月考拿下了班级第一,还有那只说话永远不超过十个字的泰和是一个地理狂人,就连整天把美女漫当命根子的陈祖平也能把一摞数学卷子唰唰唰全部做出140分以上。 木小树觉得现实好残酷,自己好捉鸡。 月考分数出来后,木小树被老韩叫到了办公室。 木小树看着老韩/正对着她的成绩表皱眉深思,不由得心里惴惴。 半晌,老韩抬头看着她,眼里有一抹说不出的情绪:“小树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所以数学才考这么一点点?” 木小树的成绩表里语文英语文综的分数都很漂亮,唯独数学,60分。 面对老韩的质问,木小树险些潸然泪下。天知道她是有多努力才考到了60分,她花在数学上的时间是其他科目的总和好么。 她哀怨地看着老韩:“老师,这次月考的数学分数是我进入高中以来拿的最高分。” 老韩:“……” 低落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放学,连左重插科打诨也激不起她的斗志。 左重一边单脚划着名单车一边看着路边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木小树,不满地嚷嚷:“不就是一次月考么?你数学再差能有我差?老子数学150分的总分才考了72分你摆这一张臭脸干嘛呢?” 木小树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悠悠地转头看了眼左重:“你怎么不去死一死?” 好半天左重才反应过来:“难道……你数学分数比我还低?” 木小树黑着一张脸没反应。 左重激动得仰天长啸:“啊哈哈哈哈老子的分数居然比你高啊哈哈哈!” 第20页 “滚!” 回到木宅的木小树被院子里的杨伯叫住。 “洛芬,等一等,这里有你的快递。”杨伯丢下修剪花草的剪子,颤悠悠地往她这边跑来。 木小树狐疑地接过快递,实在想不出来谁会给她寄快递。 快递的盒子上写着:木洛芬亲启。邮戳显示的是英国。她晃了晃盒子,里面有个硬梆梆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 她索性坐在草坪上拆开了快递。盒子里是一个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四方形的木板。她撕开牛皮纸,只见那木板居然是一副装裱好的画,画上是上了色的建筑。简单的淡青色将原本纤细古典的建筑晕出了欢快的气息,像雨过初霁的青草,像微风中的一片嫩叶,像东风初起时山坡上的一棵小树。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贺卡,纸片上有几行清俊的钢笔字: 祝 木小树十六岁生日快乐。 jim. qi 天吶,她竟然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激动地捧着画,心里像有一千只小鸟在扑棱着翅膀,幸福得马上要飞起来。 他知道她叫木洛芬,他知道她叫木小树;他知道她在哪里念书,他知道她住在哪里。 他还知道她的生日。 可是,她只知道他姓祁,是一个贴着商人标籤的建筑艺术家,是一个迷人的绅士和大男孩,此刻远在世界的另一端。 第11章 女勇士 十月,k大附高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每年运动会,文科班这个以女生为多数成员的群体总是很伤脑筋。这个苦恼在高二(10)体现得尤为明显。在这个男生仅占女生人数四分之一的班级,註定有很多项目没有人报名,也註定有许多妹子要被当作汉子来使。 像泰和这样看起来孔武有力的沉默汉子无疑是被拉走作替死鬼的最佳人选。 班长一下课就窜到泰和这桌来:“泰和同学,过来填一张表。” 木讷的泰和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热情的班长,嘴里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啊?” 班长把比塞进泰和手里:“来来来,把这个勾一勾。” 泰和听话地“哦”了一声,看也不看就在“男子5000米”一栏打了个勾。 班长看到泰和如此可人的模样,不由心花怒放:“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也一起勾上吧。” 泰和:“哦。” 班长捧着报名表乐颠颠地走了。 在一旁观看泰和失足全程的陈祖平啧啧称奇:“同桌,你这么好骗以后在这个复杂的社会怎么存活哦?” 木小树白了陈祖平一眼:“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泰和小朋友被骗,太不够意思了。” “你懂个啥?我这是在锻鍊泰小和拒绝人的魄力,要让他尽早知道傻傻地答应一切最终是会受伤的。”陈祖平义正词严,“与其让他在社会上饱受欺凌,不如就让他在这里吃一吃苦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同桌你说对不对?” 泰和贊同地点了点头。 木小树默默地垂下脑袋,决定以后再也不管人家好基友的闺房之乐了。 “不止我。”泰和缓缓地说,“我勾了,很多。” “啥?”陈祖平没听明白。 “我把你的,也勾了。” 陈祖平傻了一样待在原地不动了,他正在努力消化泰和的每一个词。 木小树忽地又来了精神:“诶?你把霸王花要参加的项目也勾上了?哇哈哈哈你帮他勾了啥快说快说。” 泰和认真地思考了一瞬,然后答道:“我勾了,标枪,铅球。” “啊哈哈哈哈,花儿你有铅球重么你?是你丢铅球还是铅球丢你?”木小树笑得手舞足蹈。 陈祖平彻底黑了脸:“泰小和,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民主?你这种替同桌做决定的行为叫做独/裁,是被世界和平唾弃的你懂不懂懂不懂懂不懂……” “啪”地一本书砸到了陈祖平的脑门上,止住了他的尖叫。 高泠瞥了他一眼:“吵死了。” 陈祖平捂着脑袋欲哭无泪:“高美人,我的心都被你敲碎了!” 高泠冷冷地抬起头,陈祖平赶紧噤声。 不一会儿,班长又晃到了这一带。一堆小纸团在他的手中滚来滚去。 “每个女生都得抽一张。”他笑眯眯地看着木小树和高泠。 木小树警惕地看着他:“抽这个干嘛?” “你先抽,抽完再告诉你。” 木小树惊恐地看着那堆小纸团:“可不可不抽?” “哦,不抽的人,老韩说找他喝茶。” “快拿来快拿来,我最喜欢抽小纸团了呵呵呵呵……”木小树随手往纸团里揪了一张。 班长展开纸团一看,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恭喜木小树同学,咱们班的女子3000米就靠你了。” 木小树眼前一黑:“班……班长,你一定是弄错了,把纸条拿来我看看……” 她的指头还没触到班长的衣角,班长就像一阵风,轻轻地飘走了,挥一挥校服的衣摆,不带走一片云彩。 陈祖平毫不顾忌地咧开大嘴:“啊哈哈哈,现世报怎么来得这么快……” 第21页 “啪”这次砸到陈祖平脑袋上的是一本英文辞典。 “高美人我错了……” 放学回到木宅的木小树蹬蹬蹬跑上楼,从卧室的抽屉里抽出一本信纸,翻开来就往上写。写今天倒霉地被抽到跑3000米,写今天又被老韩请去办公室喝茶了因为数学单元考考得太差…… 自从收到祁先生寄来的礼物,木小树就养成了每天写信的习惯。她把生活中的各种琐事都写了下来,比如南部小山坡的桂花开了、最亲的亲人木洛琪出发去了美国哥大攻读新闻硕士学位、小堂弟木泽柏的钢琴越弹越好了、自己的数学还是那么差劲…… 等把这本信纸写完,她就把它们寄给英国的祁先生。 还有两页纸就要写完了,她喜滋滋地合上了信纸。 为了让运动会那天自己不至于死得太难看,这几天木小树每天都拒绝了左重企图捎带她一程的好意,背着个大书包嘿咻嘿咻地从学校往琼榭跑。 左重慢慢划着名单车跟在她身后,不屑地看着她的小细腿:“就你这个速度,你不倒数第一谁倒数第一?” 木小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反驳左重的力气也没有了。 体育委员廖志钢指点木小树的时候说:“气息,最重要的是稳住气息。” 木小树忍着满气管的腥味欲哭无泪,她连气都快没有了,还稳什么啊? 她像老牛拉破车一样跑了一圈,最外赛道上的泰和已经面不红气不喘地跑了三圈。这个差距要不要这么大啊…… 跑到沙坑附近的时候,她不仅要控制住虚浮的脚步,还要警惕从天而降的异物。 当又一个铅球砸落在她的脚边,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道:“陈小花,铅球是你这样扔的吗?要往前扔!你这一次次往后扔是想刷新最低校记录吗?” 陈祖平态度谦和地搔搔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滑了。” 话还没说完他手里的铅球一不小心又“滑”到了她的脚边。 木小树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得不放弃内道,转战最外道。 运动会就在这样脱线的准备中到来了。 开幕式结束后,马上就要进行第一个项目,女子100米。木小树的3000米长跑排在早上的最后一个。 比赛前,老韩来到高二(10)的大本营鼓舞士气。他与每一个运动员面对面打气。他的鼓励简洁有力,很是让人振奋。 他走到木小树面前的时候,木小树有些心虚。她抢在老韩开口前悲壮地保证:“老师,我一定争取不跑倒数第一。” 老韩默了默,然后拍拍她的脑袋:“你能跑完我就很满意了。” 木小树:“……” 很快,广播上通知女子3000米到检录处点名。木小树紧张得手心冒汗。 陈祖平大力地拍着胸脯说:“你就放心地去跑吧,我会写稿子到广播站给你加油的。” 高泠淡定地说:“我观察了一下,这组八个女生你最瘦,空气阻力最小,跑个第一第二不是问题。” 泰和:“往前跑,就可以了。” 廖志钢:“气息,到了最后气息绝对不可以乱。” 班长:“咱们班的3000米就託付给你了哦,请不要大意地爆发出你最强的小宇宙吧。” 木小树颤巍巍地开口:“你们别说了好不,说得我越来越紧张了。” 这是木小树第一次以运动员的身份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脚下是红色的赛道,上方是一圈观众。好紧张啊怎么办…… “啪”发令枪响。木小树闭着眼睛沖了出去。 旁边几道的女生身姿矫健,很快甩开了木小树一大截。木小树心中默念,不要急不要急,跑完全程就好。 果然到了第三圈,跑在前面的几个女生没力气了,一点一点落下来。木小树以左重嘲笑的蜗牛速度匀速向前,慢慢从倒数第一的位置往前挪了两位。 每经过高台,木小树就会听见同学们的吶喊。 “木小树加油!木小树加油!” 她忽然觉得浑身灌满了劲。 当跑至第五圈,有三个女生前后弃权了。木小树觉得胸腔里闷得难受,脚也开始不听使唤。她赶紧调整气息,同时又超过了前面的一个女生。 看台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啦啦队快要嚎破嗓子。场上剩下五个选手,木小树跑在第四。前四名有分数,因此只要她坚持下去,跑完全程就真的是胜利了。 然而她的腿开始打颤了,眼睛也因充斥着汗水而有些模糊。她数不清自己这是在第六圈还是在第七圈。 “小树,平稳气息。”不知什么时候廖志钢跑到了她的身侧,陪着她一起跑。 刚想道谢,却被阻住:“不要说话,摆臂。”是泰和的声音。 她依言照做,感觉肢体和胸腔没那么难受了。 忽然,广播员清脆的嗓音盖过了所有的欢呼和吶喊。 “下面是来自高二(10)陈祖平同学的来稿——致跑道上的小树:金秋送爽,丹桂飘香,我们迎来了……” 跑得快要断气的木小树差点一口气没背过去,陈祖平这朵霸王花到底从哪个网上抄的句子,也不知道找个新鲜点的句子么?谁知广播员的下一句话完全颠覆了她内心的吐槽。 第22页 “……迎来了木小树的春天……” 卧槽!还春天?谁来毙了那朵霸王花? “……你赛场上的飒爽英姿比我心目中最美的少女漫还要动人,你矫健的双腿比我丢出去的铅球还要有力,你的铁臂在拧我的耳朵时已经彰显出非凡的劲道。在这里,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所以——请不要大意地爆发出你最强的小宇宙吧!永远爱你的霸王花和高岭之花。” 听完广播的木小树已深深拜服在了陈祖平神一样的文笔之下。她只想说,陈祖平你这么随便地把高美人的名字放在落款里是活得不耐烦了么?还有最后一句话其实是班长的吧你拿他的句子凑字数已经侵犯他的着作权了你造吗? 陈祖平的来稿已经把场上的气氛掀起了一个小高/潮,谁知接下来广播中传出的声音令全场都沸腾了。 广播员的话筒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抢了,那人在话筒里说:“树儿,拿出当年磕掉左司令门牙的气魄,往前沖!”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明崇会在广播台上? 冷不丁话筒又被另一个人抢了,那人的声音霸气而沙哑:“木小树,如果你跑了第一,以后我天天给你拎书包。” 居然是左重! 明崇和左重,俱是容貌出众的少年,一温润一刚气,是年级众多女生公认的白马王子和黑马王子——虽然木小树从来不承认这一称号。 看台上的气氛已经失控了,一阵又一阵的“谁是木小树”“谁认识木小树啊?”“跑道上哪一个是木小树?”连赛道上的木小树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这么高调不怕被雷噼么?木小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注意力被这几只活宝一分散,手脚的酸痛感消褪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超越另一个女生,位列第二。 这时,耳边廖志钢轻轻喊道:“冲刺。” 木小树浑身一热,撒开脚步往前跑。她震惊于自己最后的爆发力。跑在第一的那个女生显然也没料到木小树还有力气冲刺,一愣神间被她超越。 木小树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扑进高泠的怀里。四周的后勤赶紧把她接住,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 “洛芬你简直棒呆了!连大学霸都跑出来看你跑步呢。” 木小树抬眼一看,居然是兴奋的罗洋洋。她往看台上搜索,果然在台阶上看到了高高瘦瘦的程弋阳。他微笑地沖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老韩笑得看不见眼睛:“木小树,不错嘛。” 她好想笑啊怎么办,心里的喜悦满满的要溢出来了。 夜深人静时,木小树趴在书桌上一笔一划地把今天的光辉事迹写在信纸上。窗外月牙弯弯,像极了她此时的眉眼。 午后的阳光中,伦敦老宅里的祁缙谦坐在圆椅里翻看一摞素描。从窗棂缝隙中洒落的光微微晕柔了他英挺的轮廓,显得他湖蓝色的眸子多情又神秘。 金发碧眼的助理端来一杯咖啡。她被他的样子迷住,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手中的咖啡。为了掩饰刚刚的走神,她看向他手中的素描。 “who’s that”她惊讶地问。 他弯了弯嘴角:“my little tree.” 她没听明白。 素描纸上的背景是一片小山坡。山坡上,一个身着白色棉布衫的女孩在画画。她竖着一支铅笔望向远方,眼神专注又俏皮。 第12章 情书与战帖 最近,k大附高的新闻有些多,譬如k大附高的白马王子和黑马王子同时现身广播台,为一个长得像稻草的长跑女运动员加油;譬如某个文科班的男运动员在铅球比赛中不知出于紧张还是出于习惯,居然把铅球往后丢,砸到了裁判员;譬如理科班神人程弋阳以最高分代表中国赛区参加iact决赛;譬如一位木讷沉闷的好少年失恋了。 木小树一向不大关注新闻时事,但这一次,她对最后一条新闻给予了高度重视。 泰和失恋了。 最先发现这个事件的是陈祖平。他趁下课泰和不在座位的时候一脸严肃地递给木小树一封匿名信。木小树刚开始读第一句就颤抖了:“花儿,你给我写情书啊?我看你情书里的文笔不错啊,为什么当时运动会的广播稿那么惨不忍睹呢?还有你也知道自己的字太丑所以给我列印好的情书不错嘛……” 陈祖平整张脸都在抽搐:“你是在侮辱我的眼光吗?我亲眼看到泰和把这封信给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然后这个女生又把它退回来了。” 木小树手里的2b铅笔吧嗒掉了下来。陈祖平的话里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吸收不了。他的意思是天然呆如泰和也会思考风花雪月?而且这个好不容易开窍的少年还被狠心的拒绝了? 太可恶了,谁胆敢拒绝温柔可爱的泰小和!木小树一拍桌子,吼道:“哪个女生这么没眼光,敢拒绝泰小和?走,我们给泰小和找回场子!” 陈祖平拼命点头:“就是!那个艾婉良太不知好歹了!” “没错……艾……等等,你说的是11班的艾婉良?”木小树激烈的肢体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对啊。”陈祖平无辜的小眼睛盯着木小树。 艾婉良,典型的江南美女。和高泠的美不同,艾婉良的美纤柔如同初春湖畔的垂柳,她回眸微微一笑,连木小树都醉了。 第23页 泰和,你这个天然呆少年为何开窍的试水对象是这么个重量级美女啊?被拒绝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两百好么? 木小树心中在淌血,这让她和陈祖平很难做啊。但是同窗之谊大过天,就算是天/朝第一美女,他们也要给泰和找回场子! 高泠瞥了一眼激动的木小树和陈祖平:“你们需不需要徵求一下泰和的意见?” “当然不需要!”木小树和陈祖平异口同声。开玩笑,哪里有雷锋做好事还留名的? 高泠:“……” 放学,木小树和陈祖平瞅准时机冲进了隔壁班。班上只剩下几个同学,艾婉良正在做值日卫生。 木小树径直走到艾婉良面前,掏出情书“啪”地甩在桌上。 艾婉良一看到那封信,脸刷地白了。她抬头看着木小树的目光里有一缕欲语还休的复杂之情。 木小树在心底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因为面对美女就心软,于是她恶声恶气地说:“我们家泰和哪里不好,你居然忍心拒绝?还这么狠心地把信退给他,你知不知道他闷声闷气只会逆来顺受啊?你好狠的心!” 陈祖平在一旁补充:“对!你再也找不到像泰和这么稳重的好男人了!” 艾婉良的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木小树和陈祖平的眼神更复杂了。 木小树看艾婉良一句话也不说,有些着急:“你给句话啊。”随便说一句“泰和确实会是个优秀的男朋友,拒绝他是我没眼光”之类的就好了啊。 可是艾婉良还是不说话。 倒是在一旁擦黑板的艾婉良的同桌不干了。他丢下黑板擦,没好气地沖木小树道:“这不是数学怎么考都及格不了的隔壁班的那谁吗?” 木小树瞬间暴走:“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你也及格不了。”男生眼神不屑。 “哟呵,”木小树眯起了眼睛,“你要不要这么关注我,连我数学考多少都知道。” 男生炸毛:“整个年段谁不知道……” 木小树迅速打断他的话,做吃惊状:“啊,全年级的人都知道我呀,我不知道我原来这么出名。k大风云人物哦?” 男生嘴角抽搐:“见面不如闻名。” “怎么样,我们来比一比如何,就拿半期考和期末考来比,看看我们谁的总分高。”他忽然邪恶地瞥了瞥眉毛。 木小树道:“你明知我成绩差还要和我比,太小人了吧。” 男生道:“你可以选几个人,我们比团队总分。如果你们输了,你要给艾婉良道歉。” 木小树大手一挥:“比就比,我再找三个人,你随意。”如果输了就把道歉赖掉,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好,一言为定。”他说。 从11班出来,木小树一边摸脑袋一边思考,越回味越不对劲——明明是去给泰和找场子,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陈祖平苦着一张脸:“您不仅把自己绕进去了,还把我也搭进去了。” 既然应战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木小树战队有数学白痴木小树、综合达人高泠、数学小天使陈祖平以及地理狂人泰和。 高泠听完木小树的讲述,抚额:“你知道那天给你下战帖的是谁吗?” “不就是个嘴贱男嘛。”木小树不以为然。 高泠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木小树:“他是何哲云。” 木小树凝眉思索了半晌,猛然想起上次月考的文科年段第一名貌似就叫何哲云。高泠是年段第二。 “美人,他比你还厉害?”木小树快哭了。 高泠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木小树觉得前途更渺茫了。 木小树泪眼婆娑:“泰小和,你一定要好好考知道不,都是为了你啊。” 泰和转过呆呆的眼睛:“啊?哦……” 何哲云那方除了他本人还有艾婉良和其他两位同学。 木小树才知道原来艾婉良的成绩也很好 ,排在年段前十五。另外两位据说也是11班的猛将。 木小树悲哀地发现,她好像是这两队人里实力最弱的。 可不可以反悔不战了啊?一棵小树耷拉了叶子。 高泠虽然鄙夷木小树和陈祖平找个场子都能把众人坑进去的愚蠢行为,但她还是为他们的战队制定了作战计划。 “小树,你其他科不用看了,把全部精力放到数学去,你把数学考到及格就行了。” “陈祖平,你好好准备文综,不要鄙夷文综,你每次文综裸考活该排名进不了前20。” “泰和,你认真考就好了,你只要记住你这次要是没考进年段前5木小树就不理你了。” 木小树动真格了,以往她都在考试前几天临时抱佛脚,这次距离半期考还有大半个月她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了。 她在午休时间跑到理科班找了程弋阳。程弋阳听完她语无伦次的描述,很难得地没有出言讽刺。他说:“虽然你的动力有点搞笑,但我还是对你的态度表示支持。” 程弋阳第二天就把一份整理好的提纲给了木小树。他嘱咐:“文科的数学比理科简单,你不要有太大压力,也不要太心急,按着这个步骤慢慢来。半期考的目标是及格,也仅仅是及格,听明白了?” 第24页 木小树严肃地点头再点头。 这段日子,班上的同学都发现木小树这两桌的气氛不大对,隐隐有厮杀高考的气场在波动。 连老韩都被木小树上课时热切的眼神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课间,老韩特意过来关照了一下木小树:“小树啊,是不是老师太频繁请你去办公室喝茶导致你压力太大了?” 埋首于学霸爱心提纲的木小树似乎这才意识到旁边站着一个数学老师,她赶紧把笔记本送到老韩面前:“老师你看看我的证明步骤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老证明不出这个异面直角?” 老韩有点跟不上她的速度:“哦,哦,我看看……” 忙碌中,木小树收到了来自英国的ems。ems里有几张照片和几张钢笔画,照片上的风景来自各个国家,其中一幅耶路撒冷的黄昏惊艷得木小树久久不能回神。她蓦然想起在k大实验楼顶楼时他的那句“远远不够”,如今他正在一步一步走得更远。 钢笔画上是几座建筑,她看着那些照片再看这些钢笔画,揣测着哪座建筑对应哪处风景。 ems里照例有一张明信片,上面有一个qq号,后面跟着一句话:等你的信太慢,还是用它聊天吧。jim. qi。 木小树开心得快要飞起来。她没有自己的电脑,要用电脑必须到书房去。 木家专门给小辈辟出了个书房,书房里有一台桌上型电脑供木小树和木泽柏用。木小树坐到电脑前登陆了qq。她迅速加了那个号,当那个建筑头像出现在好友栏里时,她抑制不住嘿嘿傻笑起来。 他的头像是灰的。于是,她打开对话框给他留言: 晚上好,我是小树。收到了你的快件,照片和画都好漂亮~很喜欢。最近我接下了一个战帖,要在期末考中总分超过一个很厉害的傢伙。我正在努力学数学呢!祝你越走越远的梦想实现哦。(看样子正在实现中~) 发完留言,她下线,继续啃程弋阳给她圈出的重点题型。 午休时间教室偶尔比较吵,木小树到楼下的花园里找到一个小凉亭继续奋战数学。 当她在一道证明题里死活找不到出路时,听到后面有人说:“在这里添一条辅助线,笨死了。” 她回头,看到捧着历史书的何哲云。 她赶紧连了那条辅助线,果然整条思路清晰了起来,三下五除二证出来了。 “谢谢啊。”她挠着脑袋。 他坐在亭子一角:“你这么努力啊,大中午还跑到这里来。” 她用眼神指了指他手中的历史书:“彼此彼此。” 两人各据凉亭一角,各学各的,倒也一派安宁祥和。 忽然何哲云开口:“喂,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的过程是什么?” 木小树头也不抬:“必修一第263页插图下面第3段到第5段。”接着巴拉巴拉把三段内容一字不落背了出来,一边背边艰难地又添了一条辅助线。 他愣了愣,然后笑了:“你的记忆力果然很好。” “那是。”她毫不客气地把赞美收了下来。 “可是怎么数学这么差?” “背你的历史去,不要跟我说话。” “你哪题不会做,我看看。” “喏,这道。” “啧,这么简单啊……” “……滚去背你的历史!” “应该这么做,看好了……” 正午浓烈的阳光被阻隔在小凉亭外,偶尔有树叶的影子投在亭子的地板上,晕开了一片万花筒般的迷人剪影。 第13章 未婚夫 半期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木小树一颗心悬在了脑门上。 她捻起数学试卷的一角,缓缓地翻开,忍不住闭上眼睛,半晌后睁开。 数学,94分。 她抱住高泠不住地晃动:“美人,美人,我及格了我终于及格了呜呜呜我比上次多考了三十多分!” 高泠任她抱,一边修改作战计划:“期末考的时候,你的数学要考105分以上。” 这次半期考,高泠依然占据年段第二,泰和从第十名前进到了第五,陈祖平居然也拿了十二名。木小树的进步最大,从二十名以外一跃跃到了第十一名。 何哲云依然稳稳地占据年段第一,艾婉良第十,另外两位一个十三,一个十四。 单看排名,木小树战队明显要更胜一筹,但论总分,何哲云战队要高出三分。原因无他,何哲云第一名的总分遥遥领先,比高泠多出了二十多分。 木小树恨得牙痒痒,转头对着高泠撒娇:“美人,你一定能考得比何哲云好的,下次超越他好不好?” 高泠的声音又冷又平:“想超越他,自己考。” 在走廊里碰到何哲云的时候,那厮笑得一脸贼样:“哟,这不是那……隔壁班的木小树吗?” 木小树当然知道何哲云省略的是什么,她恨不得一巴掌呼上他的后脑勺,然后狂吼:“我及格了我及格了,期末等着瞧!” 当然,她什么也没吼,谁让眼前这位确实实力超群呢。艾婉良倒是好脾气:“小树你别管他啦,他是唯恐天不乱,拿我做幌子自己玩得开心。我不要你道歉,你本来就没错。” 第25页 木小树对着何哲云的背影,牙齿咯咯作响。 半期考刚结束,木小树已开始筹备期末考了,每天午休都在小凉亭看书做题。她调整了自己的学习计划,给英语、语文和文综安排了固定的学习时间。准备半期考时她把所有的精力投放在了数学上,数学分数上去了,但其他科本来可以考得更好却没有办到。 高泠、陈祖平和泰和也发现了亭子的好处,午休时也一同在亭子里奋战。他们偶尔会碰到何哲云和艾婉良,再后来何哲云战队的四个人都在凉亭外的小圆桌学习。最后演变为了谁来得早谁盘踞小凉亭的亭子争夺战。 起初,陈祖平不乐意:“何哲云怎么像个跟屁虫似的。” 然而他很快就没空计较这些了,因为何哲云总是拿一些数学问题骚扰他,于是他们俩开始了相爱相杀的数学大讨论。 艾婉良常常来问泰和地理问题,泰和每次都讲解得又认真又细緻。木小树看着艾美人向泰和靠近的美丽侧脸,忽觉好事将近。 高泠偶尔也和何哲云讨论一些问题,两人讲的一些东西在木小树听来完全不知所云。她知道自己要更努力了,于是每天一有空就去磨程弋阳。 某一天程弋阳出现在了小凉亭,小凉亭里众人不约而同地沉寂了三秒。当程弋阳把他整理的材料递给木小树时,何哲云爆发了:“我说你怎么进步那么大呢,原来背后有一张大王牌啊!” “你好,程弋阳我知道你,最近准备iact累不累?”何哲云有点小兴奋。 “你好。”程弋阳礼貌地颔首,“不算累,我和几个师兄师姐一起准备,有困难但乐趣更多。” 简简单单几句话勾得何哲云热血沸腾。 后来闲暇时程弋阳问木小树,那天在凉亭里和他说话的男生是谁。 木小树一听,瞬间有替何哲云飙泪的冲动:“他叫何哲云,是我们文科的第一名。你都不认识他,居然也能聊得好好的?我还以为你俩认识呢。” 程弋阳却抓住了话中的一点,蹙眉道:“文科第一名不应该是你吗?” 木小树一哆嗦:“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事实上我最好的成绩是年段第十一名。” 程弋阳若有所悟:“这样啊,那我们把数学的学习步伐加快一些吧。” 木小树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她会有多辛苦。 每天放学,木小树养成了登录qq几分钟的习惯,虽然每一次祁先生的头像都是灰的,但她看到他的留言就很开心了。 他说:哦?还有人能比小树还厉害?我现在在梵蒂冈,若你捷报传来,我带你看梵蒂冈的日出。 她把留言看了一遍又一遍,咯咯笑个不停。 在对话框里,她一字一句地敲:说好了,期末考后,我要梵蒂冈的日出。 期末考很快到来,很快又结束,就像一场龙捲风,速战速决。 考试结束后,艾婉良在考场门口拦住了木小树。 她把木小树拉到了僻静处,说:“小树,其实那封情书是我写的。” 木小树吃惊地瞪大眼睛。 艾婉良柔柔地笑了:“我把信给他,被他退回来。然后我又把信给他,我对他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你不想要,可以丢掉。’他就把那封信留着了。” 原来陈祖平只看到了第二幕和第三幕,却没有看到承载着真相的第一幕。 “我要谢谢你呢,给了我和泰和相处的机会。他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我很喜欢他。但是现在我不会乱想了,一切等高考后再说。”她说,“不管这次期末考结局如何,我都要谢谢你。不是你给我道歉,而是我要感谢你。” 木小树挠挠头,其实道歉不道歉,她早就不在乎了。她甚至感谢这场乌龙,让她收穫了这么好的朋友。 在长达两个月的相处里,木小树四人与何哲云四人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一起做题,一起背书,一起为老师出的变态题大肆吐槽,一起分享学习资料,一起玩笑式地勾画未来。最后哪个团队总分高已经没多大意义,以后,他们这个跨班级的学习小组还会继续风雨无阻地走下去。 当时,木小树就是这么想的,其他几人也是这么想的。 很多年后木小树回忆起这段美好向上的时光时,总会忍不住微笑。这样纯粹而奋发的有着众多志同道合朋友们陪伴的年华呀,此生不会再有。哪怕,他们一起勾勒好的未来里,独独缺席了她。 考试结束的当晚,木宅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一身精緻的黑色西式马夹,一件雪白的花式衬衫,苍白的脸上五官美得几乎没有一丝瑕疵。纵然他坐着轮椅而来,他的气势已压过了在场的所有男性,包括木家引以为傲的长孙木泽松。 木小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正好往楼梯这边看来。他把她的惊恐一丝不落地收入眼底,继而微微沖她勾了勾唇。他微勾的鼻尖衬着那张略带阴柔的脸,像一只鹰隼张开了爪子要袭向猎物。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狂欢的夜晚,寂静的庭院,脑门上冒着烟的死去的男人,以及那只被剜掉双目的鲜血淋淋的哈士奇。 她看到前厅里,平时只在晚餐时出现的木老竟然也在,大伯母二伯母并几位姑姑坐在沙发上,连木泽松也回来了。 第26页 她看到木老收起了严厉的表情,竟破天荒以慈祥的笑脸对着她。她听到木老带着笑意的声音: “洛芬,快来,这位是肖清让,你的未婚夫。” 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第14章 决裂 木小树呆怔在原地,恐惧像一只从地底而生的爪子,把她牢牢缚在了地上。 “爷爷,我怎么不知道有个未婚夫?”木小树艰难地看向木老,语气里有一丝探寻,一丝无助。 木老皱了皱眉头:“不许这么没礼貌,清让还在这里呢。这是二十多年前木家和肖家的婚约,你是木家的女儿,自然要遵循这个婚约。” 木小树觉得这番话荒诞到了极点,这是封建时代么?还实行包办婚姻?而且对象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 “我才高二呢,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而且堂哥堂姐都还没……” 木小树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素音打断:“高二不早了,先订婚,毕业后再结婚。” 林素音的声音依旧透着温婉和娴熟,听在木小树耳里却可怕得令人颤慄:“我还要高考,还要上大学,我……” “嫁给肖家,还需要上大学吗?”林素音说,“以后你就是肖家的太太,衣食住行都不需要你操心,上大学做什么?况且你父母不在了,无依无靠,现下好了,肖家就是你的依靠。” 二伯母叶淑华转头对几个肖家人说:“我们家,就数洛芬最听话懂事、温顺贤淑呢。” 木老拍拍扶手,和颜悦色地对肖清让道:“清让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吧,找个好日子先把你们的订婚仪式办了,洛芬一毕业你们就结婚。” 肖清让笑得温文尔雅:“一切听您的意思。” 两句话间,木小树的婚姻大事就这么给说定了。没有一个人在意木小树本人的意见,也没有人为她说话。她求助的目光望向木泽松,后者视线一垂,转开了头。 她的心凉了半截。唯一会为她说话的那个人,此刻远在美国。 此时,席间的几位姑姑和肖家来人互相恭维,漂亮的场面话令木小树直想作呕,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讨厌这群人。 忽然她想起木洛琪说过的话——弱者会被牺牲掉。 因为她父母早亡,在木宅里表现得柔柔弱弱、逆来顺受,所以就这样被当作联姻的牺牲品么? 这么看来,她十多年来委曲求全实际上是咎由自取咯? 她低下头,忽然很想笑。 就在两方人讨论该定哪个日子时,木小树就这么笑了出来。 众人疑惑地看着她。她却仿佛看着一群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你们讨论什么呢,订婚日子?谁和谁订婚?大伯母,您和这位肖先生讨论得这么热络,难不成是您和他订婚?” 一番话说得在场人脸色剧变。尤其是叶家人,震惊地盯着木小树,像盯着一个陌生人。 相比之下,肖家人要淡定得多。肖清让转过眸子看着木小树,眼里是满满的兴味盎然。 林素音脸上挂不住了:“洛芬,你说什么胡话呢。” 木小树直直看尽林素音的眼底:“我说胡话么?那大伯母您说的又是什么话?还是您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好吧,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这么早结婚。而且——”她指了指肖清让,“——我不想和他结婚。” “放肆!”木老摔了茶杯。上好的青花瓷就这么碎裂一地,茶水飞溅。 肖清让安静地坐在一旁,嘴角微扬,饶有兴趣地欣赏这场闹剧。 木小树第一次直视木老,这位她名义上的爷爷:“爷爷,我不想和他结婚。” 木老气得胸脯起伏:“由不得你不想,木家的女儿怎的可以如此任性。你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早亡的父亲?” “您强迫我的意志让我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就对得起我爸爸了吗?”木小树喊。 “你……”木老噎住。 “大伯母。”木小树站了起来,对着林素音,“你不就是担心被作为联姻牺牲品的是你的女儿吗?就因为这样你要把我推入火坑?如果洛琪知道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林素音眼神躲闪,仿佛木小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你胡说八道什么……” “二伯母,你很庆幸自己没有女儿吧。如果下一场联姻需要一个儿子,你会不会心甘情愿把儿子送出去?”木小树像一条吐着芯的蛇。 叶淑华完全没料到这场变故,讷讷不敢言。 木小树转向木泽松:“如果我是木洛琪,你会不会开口帮我?”果不其然,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松动。 叶淑华霍地站起来,护犊一般插到了木小树和木泽松之间:“木洛芬,你吃错药了吧你,给你找一个好亲事你,你这么恩将仇报给脸不要脸啊?” 木小树俯下身哈哈地笑起来。给脸不要脸,真是一语中的。这些年,她一直看着他们的脸色活着,活得憋屈而窝囊。如今她不想再屈从他们,所以就不要脸了? 林素音颤抖的声音尖利而刺耳,撕去了往日贤淑的面纱:“木洛芬,你这个白眼狼!” 第27页 他们养着她,不就是为了某日的用途么?如今饲养的家畜要反抗,自然成了人人唾弃的白眼狼。 “为什么说嫁给我就一定是联姻的牺牲品呢?” 一直没有说话的肖清让忽然淡淡开口。 木小树停止了骇人的大笑。她终于敢看他了,不带一丝恐惧。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为什么你会同意这样的联姻?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你甘心自己的婚姻像一场笑话吗?” “我不觉得是一场笑话,”他静静地看着她,“如果我不想和你结婚,那么我就不会在这里。” 她呆怔在原地,一时消化不了这句话。 在场的众人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继续说:“也许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够美好,但相信我,以后不会这样。” 岂止不够美好,那鲜血淋淋的场景她一辈子也不愿再去回忆。以后?没有以后,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他们没有以后。 她看着他,无意识地摇头:“我不要嫁给你,我们不合适,你怎么想都好,说我配不上你也好,反正我不要嫁给你……我要高考,我要上大学,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我可以等。”他狭长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蓦地生出一丝彻骨的恐惧:“不要等我。” 他的眼瞬间冷凝。 被晾在一边的木老终于瞅准时机开口了:“你也不要心心念念读书了,我叫人明年就给你办理退学手续,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素音你来教她怎么才能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木小树脑子里嗡地一阵响,所以,她现在连读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么? 她转头看向木老,眼里的恨意竟让久经世故的木老生生一滞。 她说:“你毁了我爸爸,现在还想毁了我?” 木老的食指指着她,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外公做了什么?”被刻意尘封的回忆一旦打开痛苦犹如决堤的洪水肆虐着她的四肢百骸,“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哦,让我猜猜你接下来会说什么,不让我上学?断绝我的生活来源?把我赶出木家?哦,还有什么?” 她眼神空洞,就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继而扯了扯嘴角,甚是开怀地笑了。这笑不加任何掩饰,竟自然而然地带出一股旧时古典的韵味,端的雅韵天成,风情万种。 这是那个平日里低眉顺眼的灰扑扑的木家么孙?木家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您所愿。”一片死寂中,她微微鞠了一躬,像往日那般温顺乖巧,继而看也不看前厅的所有人,径直拉开大门走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她漫无边际地往前走,走出了琼榭,穿过了无数条或繁华或清冷的大街小巷,最终停留在一家休闲吧门口。许多店铺都打烊了,唯有这家装修奢侈的吧还亮着灯。明亮的灯从水钻的灯托里散开,透过休闲吧的落地玻璃,在门口的水泥地洒下光影。 夜里越发的冷,她连外套都没有披就这么离开了木宅,此时冻得直发抖。她推开休闲吧的大门,走了进去。这个时间,休闲吧里依然热闹,她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这个角落是上网区,有免费的无线网络。她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想起许多旧事。 想起外公最后对她说:“小树,到了木家就不要想着这里了,人要往前看。不要想着伤心的事情,外公希望你过得开心,知道吗?” “不要觉得外公受了委屈,外公一把年纪,也该封笔了。小树有了好的归处,外公就能安心地等着和你外婆团圆了。” “不要怪木家的人,怨恨太费力气。也不要想外公,往远处走,远方的世界有很多精彩。” “外公希望你做一颗自由自在的小树,不因风倒,不因雨散,顶天立地,自给自足。” 两行泪在心里憋了许多年,终于在这个时刻跌落了下来。外公,小树撑得好辛苦啊。 电脑屏幕的蓝光打在了她的脸上,上网区外一片喧闹。城市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她打开电脑上的企鹅图标,登录,点开一个灰色的建筑头像,然后留言: 亲爱的祁先生,如果一个人被全世界抛弃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敲完了这句话,她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关掉窗口,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但显然有人见不得她偷得的这半分安宁。 那人染着孔雀一样的发色,揪住木小树的胳膊哈哈大笑:“哟,这不就是那个把我门牙磕掉的泼辣妞么?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你的小男朋友们不要你了吗?” 她用力挣开他的大手:“滚!” “爪子还挺硬,”孔雀男用力扳起她的下巴,“看你这小可怜的样子,让爷陪你玩一玩。”说罢就要去抓她的衣服。 孔雀男的动作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他的手以一种违反人类力学的姿势被拧弯了。他疼得嗷嗷大叫,正要破口大骂,却在见到罪魁祸首时噤了声。 “二……二少……” 第28页 木小树看到一个身穿皮衣的男人背光站着,依稀能分辨出他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男人笑了,痞气而温柔:“第三次见面了呢,弥尔顿达芙小姐,我是单伯飞。” 第15章 三十六号 木小树面无表情地盯着单伯飞,一句话也没说。 孔雀男早就躲了出去。单伯飞坐在了她旁边的一张转椅上,陪她发呆。 “为什么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他问,“和家里人闹矛盾了?” 她嵴柱一弓:“我没有家人,我的亲人都去世了。” 他笑了笑,觉得这不过是孩子的玩笑话:“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她报了一个地名。他一愣,随即啼笑皆非:“你蒙我呢,这个地方在省外,坐高铁还得好几个小时。” 她下意识地说出了外公家的地址。那里离这里很远呢,她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你上次说过的话算不算数?”她擦干了眼泪,若无其事地问。 “什么?”他一时跟不上她的速度。 她解释:“上次在伦敦桥,你说如果能再见,你会请我喝一杯酒。” 他莞尔:“当然算数,你想什么时候喝,我随时奉陪。” “现在。”她说,“就现在吧。” “现在?太晚了。”他微微皱眉。 “怎么?”她斜睨着他,“你要反悔吗?” 她的眼如水雾瀰漫的初晨,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态和挑衅。他心中一动:“我从来不反悔,你要想今晚喝,我今晚就请你喝。” 她跳下椅子,偏了偏头示意:“那么,走?” 他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往她身上一盖:“走。” 已过零点,街上静悄悄的。偶尔有一辆机车咆啸而过,带来唯一的喧嚣。 单伯飞引着木小树进入了一家酒吧。打开门的剎那,摇滚的音乐和吶喊震天动地,木小树微微蹙了蹙眉,随即迅速压下眉间的褶皱。 “你从来没来过这样的酒吧吧?”单伯飞把木小树小心掩饰的不适看在眼里。 “现在不就来了吗。”木小树大声回答,以防声音被背景音乐盖掉。 她跟着他来到吧檯前,看着他熟稔地和酒保打招呼。 “来一杯你的最新调酒。”他说。 酒保是一个留着两撇小鬍子的青年,他看着单伯飞的眼里有一丝戏嚯:“谁喝?” “我。”木小树挥了挥撑在吧檯上的手。 酒保咧开嘴笑了,两撇小鬍子一翘一翘:“伯飞,你的口味怎么变化这么大?” 单伯飞眯了眯眼:“胡安。” 酒保立刻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双手举起投降,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翻转着手里的酒瓶,像完成一件艺术品般调完了一杯色泽鲜亮的液体。他的动作华丽而流畅,看得木小树眼花缭乱。 蓝得深邃的液体装在精緻的高脚杯里,杯沿斜插着一朵矢车菊。 胡安把那杯蓝色的艺术品递给木小树,眨眨眼睛对她说:“这杯酒的名字叫‘第三十六号’,献给伯飞的第三十六位女伴。” 木小树眉眼一弯,笑得像只乖巧的小猫:“哦,是吗。那得改名字了。” 她晃晃手中的酒杯:“它应该叫‘第一号’,献给第一位深夜陪单伯飞喝酒的女性朋友。” 胡安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说:“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 单伯飞眼里有一抹无奈和好笑:“不是你要我陪你喝酒的么,怎么成了你陪我?” “漫漫长夜没有一个女朋友陪你,我勉强牺牲一下,来陪你。”木小树捧着酒杯,同情地瞥了一眼单伯飞。 胡安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一边笑一边道:“小姑娘,我喜欢你。如果没有伯飞,我要追求你。” 第一次有人这样露骨地向她表白,虽然只是玩笑话,但木小树仍是耳根一烫。纵然如此,她面上依旧笑得欢快:“我不是他的谁,你要想追求我,随时欢迎。” 她低头啜了口杯里的酒。瞬间,辛辣的感觉攫住了她的味蕾,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却被辛辣过后淡淡的酸甜弄得微微呆了神。 单伯飞警惕地看向胡安:“你给她调了什么?”他拿过她的杯子嗅了嗅。 胡安耸耸肩:“按你的吩咐,我的最新调酒呀。”过了一会,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不过这不是你喝过的最新调酒,是我见到这位小姑娘时灵感迸发,现场调制出来的最新款。” 单伯飞面色不善地瞪了胡安,随后柔声问木小树:“还好吗?难喝的话别喝了,下次请你喝别的。”说着就要来抽掉她手中的酒杯。 胡安大叫:“我调的酒怎么会难喝呢?太让我受伤了!” 木小树抱着酒杯不放:“挺好喝的。” 单伯飞举手投降。 酒吧的舞台上,架子鼓手一阵节奏感十足的敲打令全场沸腾。身着镶红色亮片连身短裙的主唱再飙完最后一个高音后,甩了甩挑染成菸灰色的长捲发,对着话筒张开了红艷的嘴唇:“大家静一静。” 第29页 场下骚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木小树也好奇地盯着台上身材火辣的女歌手。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和我前男友分手满一个月。” 台下嘘声一片。 “今晚,我的前男友和他的现女友也在这个酒吧里,我要亲自给他们祝福。现在有请他们上台——” 一阵欢呼和口哨声中,台上的光束打到了吧檯上。 “——单伯飞,上台来!” 光直直打到了单伯飞以及木小树身上。木小树张大嘴巴看着单伯飞,后者的眼角眉梢全是无奈。 胡安的小鬍子欢快地一翘一翘,他挤着眼睛做鬼脸:“嘿,那不是‘第三十四号’吗?” 木小树忍不住笑了:“单伯飞,你有多少女朋友?难道我被当成了你的现任‘三十五号’?” 单伯飞摸摸鼻子,第一次在异性面前犯了窘:“没有‘三十五号’了。” 木小树更震惊了:“你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 单伯飞忽然觉得有点胃痛。 “单伯飞,你上不上来!”台上的三十四号吼道。 台下一片附和声“上台”“上台”,还有人推搡着单伯飞和木小树。看来要想待在这个酒吧,上台是在所难免了。 木小树看了看单伯飞:“上台?” 单伯飞环臂护住木小树,和她一起来到了舞台上。 三十四号抱臂打量着木小树。半晌后,她看向单伯飞:“这就是袁露露?你换口味喜欢纯情路线了?” 单伯飞尴尬地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被木小树打住:“你好,三十四号。” 三十四号讶然地挑挑眉,随即红唇绽开一个妖娆的笑容:“你知道做伯飞女人的规矩吧?每一个现任都要接受前任的挑战,没有东西拿出手的,趁早滚蛋。” 木小树默默地看了一眼单伯飞。这个男人,年轻,英俊,痞气,多金,有着大把的女人倒追,但只要是好女孩都不应该和他有纠葛。 然而,她再也不想做所谓的好女孩。 木小树眼里的复杂神色令单伯飞觉得以往纵容那群女人争风吃醋实在是最大的失误。 “那么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我选一首歌,你来完成它。如果在场的观众反响好,就算你过关了,怎么样?”三十四号慢悠悠地说,眼角却斜看着单伯飞。 这叫不为难?木小树汗颜,是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吧。 单伯飞眉头一皱:“你适可而止。” 三十四号不为所动:“想当初我被前任刁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为我说话?” 单伯飞揽着木小树的肩膀,准备带她下台。然而他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低头的剎那他看到怀中的女孩笑得促狭:“喂,没试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丢脸?好歹我也是独一无二的‘一号’,怎么能输给你的‘三十五分之一’?” 木小树从单伯飞的怀里钻出来,直面三十四号:“什么歌,你选吧。” 三十四号拍拍手:“爽快,我喜欢。”她沖dj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劲爆的摇滚音乐响起。台下的观众蠢蠢欲动起来,都看着木小树会有什么反应。 木小树不听摇滚,也从来没听过这首歌。她把眼镜脱下来递给单伯飞,俏皮地沖他眨眨眼。 音乐的前奏快要完了,木小树也不急着唱歌,而是小幅度地踢了两下脚跟。她的脚慢慢踩上音乐的节拍,动得越来越快。棕色的小皮鞋敲打在舞台上,跳出了繁复的花样和令人眼花的步法。 她随着音乐跳起了踢踏舞。明眼人会发现她跳的踢踏舞并不纯粹,带着西班牙佛罗门戈的味道。 她的上衣还披着单伯飞的短皮衣,只扣了颈上的第一颗扣子,皮衣下是纯白的蚕丝镶花边单衣。随着她的舞动,皮衣仿佛棕色的短斗篷,回旋出潇洒的圆弧。收腰的单衣把她的腰竖得盈盈一握,斗篷下她的腿细而纤长,就是这样一双如人鱼尾般的双腿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踩在鼓点上,仿佛摇滚的鼓点就是她足尖发出的颤慄。 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台下观众的心尖上,引得他们疯狂、吶喊、尖叫。没有人在意这是一首歌,所有人沉浸在了摇滚和踢踏结合的舞中。 全场失控。 台下的阴影里,单伯飞紧紧盯着舞台光下的木小树,耳边听不到任何杂音。台上的木小树长发飞扬,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是从来也没有过的明媚。她的五官因舞蹈而焕发出炫目的光彩,她骨子里如水墨丹青般的古典韵味和摇滚的现代流行风格相融相合,她略显稚气的脸庞与一股年龄不符的妩媚相伴相生。 胡安不知何时来到了单伯飞身侧,他感嘆:“伯飞,你的眼光终于好了一次。待这小姑娘长大,必倾国倾城。” 单伯飞的喉头动了动。 摇滚曲子放过了第一遍,第二遍响起的时候,木小树开口了。 她没有唱歌词,她轻轻哼着旋律,像呓语,竟与摇滚配合得另类和谐。高/潮处她深吸一口气,极高的纯音从她的丹田迸发,尖利得如同海洋最深处的呼唤。 好特别的海豚音!台下的观众疯狂了。 第30页 单伯飞把脸埋在了双手间。谁能给他一杯水?他的喉咙干涩得要命。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木小树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全场的欢呼和鼓掌让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头顶上变幻的灯光让她有一丝晕眩,她转头看三十四号,眼里有淡淡的小忐忑。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腼腆令三十四号生生一呆,她几步跑过来,一把搂住木小树。 “小妹妹,你好可爱,你这么好肯定不是袁露露那种只会跳钢管舞的夜店女郎,其实你是被单伯飞那傢伙骗来酒吧的对不对?不要跟他一起玩,他可不是好东西!” 话音刚落,怀里的女孩就被抢到了另一个怀抱中。 木小树还没缓过劲,就感觉肩膀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桎梏住了。抬头,她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单伯飞。 “廖静,你对她说什么呢。”他的桃花眼里有一缕危险的气息。 三十四号廖静双手叉腰,眉毛高高扬起:“我不过告诉她实话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 木小树赶紧对廖静说:“谢谢你,我是单伯飞的朋友,我要他带我来的。让你们误会,对不起。” 廖静瞬间母爱泛滥:“天吶单伯飞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找到这样一个可人儿。快走快走,不想再看见你。”然后转头对木小树笑成了一朵花:“小妹妹以后要经常来哦,到这里来说找廖静就好。” 木小树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单伯飞揽着肩拉走了。 走出酒吧时,天边已吐鱼肚白。 木小树把脑袋缩在皮衣的立领里,嘻嘻哈哈地跟在单伯飞身侧:“嘿嘿,怎么样,给你长脸了吧?” 单伯飞微微侧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她有点紧张,“这样不好吗?还是说怕现任三十五号误会?哎呀你解释一下不就好了嘛……” 单伯飞停下了脚步。木小树抬头狐疑地看着他。 “很好,木小树。我在廖静面前,哦不,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长面子。三十五号不会误会,因为早就没有三十五号了。” 他的捲发搭在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上,在晨曦中晕染出一片温雅的痞气。 “你们分手了?” “唔。” “为什么?一个月不到就分手了?” “因为不合适。” “你这个花心男。” “那是因为以前我都不是认真的,如果我认真起来,除了我心中的那位,其他女性生物我看都不会看。” “整整三十五个前任女友都不是认真的?天吶廖静说得对你就是个灾难!” “……” 为什么分手呢? 大概冥冥中註定,我会与你重逢。 第16章 叛逆 已过九点的琼榭冷冷清清,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盘亘了半座山头。 木小树在琼榭的大门处停了下来:“我到了。” 一路走来,单伯飞的神色越发晦暗。他盯着木小树的后背,默了默,问:“你的家在这里?”问完才发觉这个问题好笑,方圆百里,还有其他住宅么? 谁料木小树却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我的家。” 单伯飞不解。 “我不过寄人篱下。” 她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一定会。”哪怕拼了命也要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他没有说话,任她的视线穿过了他的眼,看向虚无处的某一点。这番话,到底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她自己的? 她沖他小小地鞠了一个躬:“昨晚谢谢你。” 他笑:“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喝酒,谢谢你给我长了那么大的面子。” 她噗哧笑了出来。 这是她自昨夜至今最真心的笑容。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 “我走啦。”她朝他挥挥手,向琼榭深处走去。 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一步一步踏入琼榭黑洞洞的兽口,最后消失在了层层琼宇中。就像一滴晶莹的水珠,被攫入了泥沼,无法融入亦无法超脱。 他压住心底再度升起的烦躁,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木宅早已过了早饭时间。木小树走进玄关时,只见大堂内只余大伯母和二伯母。她们似乎看见了木小树,似乎又没有看见,仿佛她的彻夜不归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木小树亦直接无视了大堂内互相客套打着太极的两个女人,迳自上楼去。七年的伪装撕破了最后一层皮,她不必再曲意逢迎,他们也不必再刻意讨好;她自做那所谓的白眼狼,他们亦自去标榜自己如何宽宏大量却不料演绎了农夫与蛇的悲剧。 刚把自己埋入柔软的被子,木小树便听到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敲门的人显然心绪不宁,敲门声断断续续、时大时小。那人似乎盼着卧室的主人开门,又仿佛希望这门永远别开了的好。 木小树哗地拉开被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一把打开了门。 门外的人想是没料到门开得如此之快,一时呆怔在原地没了动作,一只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 两人大眼瞪小眼。 第31页 木小树先开了口:“早安,堂兄。” 木泽松不自然地咳了咳:“喏,早饭。”他的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躺着一份简易早餐。 “谢谢。”木小树接过托盘就要关门,门板却被木泽松的胳膊格住,无法动弹。 木小树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木泽松吐了一口气道:“你没有办法和爷爷硬抗。你只是个高中生,吃穿住行都得依靠木家。你昨晚那么做,迟早会后悔。现在你快去书房,给爷爷道个歉。” 木小树静静地盯着木泽松:“然后呢?我放弃学业,嫁去肖家?” “肖家人说了,他们可以等。”木泽松道,“等你羽翼丰满,那时候再做打算才更有底气。” 木小树摇头:“不可能,做了屈服以后再想反抗就难了。”她见识过木家人的手段,所谓的羽翼丰满在那群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如果肖家人白白虚等了那么多年,他们会放过我?”她的脑海里如电影般闪过那个可怖的夜晚,“如果没有办法让他们现在绝了念头,我这辈子都逃不了了。” 木泽松皱眉:“你太偏激了。” 木小树摇头:“你想让我像你一样韬光养晦?你以为每放弃一件东西日后都能收得回来?你以为你现在不过暂时走上他们规划的道路,以后强大了再走你自己想走的路?不可能的,木泽松,你会后悔的!”一只脚踏上了那条路后,想回头就难了。 木泽松脸涨得通红:“你现在就把自己弄得遍体凌伤,还谈何‘以后’?木小树,你太幼稚了,迟早会后悔!” 木泽松猛地抽回胳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木小树依然保持着双手捧托盘的姿势。她顺着门板一点点滑落下去,最后重重地跌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会后悔么?不这么做,才会后悔。 她咬紧牙关,把泪水逼了回去。 吃过早餐后,木小树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夜幕深沉。 她简单地洗簌一番,披上外套走下楼。餐厅里灯火璀璨,众人聚在一起用晚餐,隐约能听到木老的波澜不惊的声音、二伯母叶淑华的笑声以及木泽柏和木泽松的交谈声。一派其乐融融。 这才是一家人。木小树紧了紧大衣,拉开大门,走进了寂寥的夜色中。 琼榭里很安静,一幢幢低调而奢华的宅邸灯火通明。明黄的灯光透过窗子倾泻在冰凉黑暗的小道上,窗里窗外,两个世界。 “哟,木小树,你大晚上在这里晃悠什么?” 木小树一激灵,转头便看到了左重。他一身羊绒家居服,刚从家的铁栏中走出。 有那么一瞬间,木小树想把心里所有的苦水倒给他听,请求他的帮助。然而理智迅速把她拉了回来。木家肖家的事情,左重若来出头,最终连累的是左家。 左重快步走到了她面前,拍拍她的脸:“冷不冷啊你?看看,脸都冻成这样了。走,到我家坐坐。最近家里来了几个小辈,快把我烦死了,你快来救救我……” 木小树忍不住笑了。她吸了吸鼻子:“才不去,烦死你。” “你个死丫头。”左重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既然不想去我家,我送你回家。” “别……”木小树脱口而出。 “怎么?”左重疑惑地看着她。 “我就随便走走,您快回家陪小辈去,赶紧的。”说罢,她把左重往宅子方向推了推。 “那我可走了啊,你早点回家。”左重三步一回头。 木小树嫌弃地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啰嗦!” “丫还敢嫌我啰嗦……” 木小树站在原地,目送左重一步步走远。 忽然,她喊:“左重。” 左重遥遥回头,询问地看向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问:“如果……如果我变坏了,你还会不会当我是朋友?” 左重哈哈大笑起来:“木小树,变坏也是要有天赋的,就你这么个笨蛋资质,怎么变?” “快回答!” “还能怎么着,大不了我多了个坏蛋朋友呗……” “滚滚滚,你快走,赶紧的。” “……” 木小树在左重的宅子前站了一刻钟后,转身离开。她走出了琼榭,一步一步向纷繁杂乱的世界走去。 酒吧。 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炫彩的灯光为整个酒吧笼上了光怪陆离的幻象。 木小树挤到了前台,沖一位调酒师问道:“请问廖静在吗?” 调酒师答:“喏,在那里。”他用下巴指了指舞台。 一身紧身超短裙的廖静在舞台边补妆。她看到木小树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妹妹,你怎么来了?” 木小树安静地看着她:“廖姐,我能在这里做兼职吗?” “诶?” “能加入你的乐队吗?我会乐器会跳舞,唱歌也会一点点,不够好的我可以学。工资不需要太高,只要管吃管住就成。”木小树一口气说完,忐忑地看向廖静。 第32页 廖静眨了眨眼睛,半晌,爆发出一阵咆哮:“是不是单伯飞那个臭男人对你做了什么我靠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把你抛弃了吗不用担心姐姐给你报仇去看我不捏死那个臭男人……” “不不不……不是的,我和单伯飞总共就见过两三次面,顶多算朋友……廖姐你别想多了……我纯粹就想找份寒假兼职,如果不合适就算了,我还可以再找……”木小树抹了抹一脑门的汗。 廖静终于安静了下来。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木小树,直到木小树浑身起了三层鸡皮疙瘩那直勾勾的目光才止住。 “想加入我们呀,”她桀桀地笑了起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说了不算。喏,那是我们的头儿。说服他,就能加入我们。” 木小树顺着廖静的视线看去,只见舞台背光处站着一个瘦高的青年。他正在调音,挑染成暗蓝的长发披散下来,堪堪遮住了眼睛。 木小树咽了咽口水,朝着那男人走去,才走几步又被廖静拉了回来。 “等等。”廖静一把抽掉木小树的眼睛,扯掉了她束发的头绳,又把她衣领处的扣子解开了三颗。 廖静摸着下巴打量着木小树,不断发出满意地啧啧声。继而她又递过一杯酒,吩咐道:“喝一口。” 木小树不明所以地呷了一口,瞬间一股辛辣味直冲脑门,辣得她眼泪汪汪。 “嗯嗯,这样就可以了,去吧。”廖静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木小树胆战心惊地看着如老鸨般笑得不怀好意的廖静,再看看自己露出了锁骨的衣领,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硬着头皮往舞台蹭去。 蹭到了舞台边缘的木小树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嘴里麻麻的酒味弄得她脸颊发烫。廖静简直害死人啊! 舞台上的男人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不远处杵着一个大活人,依旧娴熟地调着琴弦。 木小树被他修长的手指吸引住。那敏捷的手指在琴弦间翻飞自如,毫无花哨的炫技,低调而性感,迷人极了。 忽然,手指停了下来,连带着木小树的思路也出现了几秒空白。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略带着鼻音的声音在木小树脑海里炸响。她条件反射地抬头,心里已觉得丢人到了极点。然而与那男人四目相对的剎那,她的脑子又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那人有着刀削般轮廓和立体的五官,明明是一个东方人却透着西方人的面部特徵。 他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挑染的暗蓝在灯光下闪着魅惑的光。 长发掩映下,是一对狭长的眼睛。 一对湖蓝色的眼睛。 时光迅速向后倒退,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琼榭,寂静的小道,阳光下的芒果树,树上沉静的小少年。 木小树觉得,今夜,她大抵是醉了吧。 第17章 wolffox “你盯着我做什么?”蓝眼蓝发的青年又问。 木小树呆呆地盯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轮廓和五官确实与七年前的少年极为相似,然而这一身气质却与记忆中的少年相去甚远。一个人的五官会随着岁月而改变,而岁月无法根除的则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 说到气质,最能令她想到芒果树少年的那个人……是那位祁先生。可惜,祁先生的眸子是黑色的。不过单凭这些记忆的碎片就来拼凑出一个人似乎不太负责呢,可是她好想再见到那个少年啊…… “老大,她看着你帅气无敌的脸,犯花痴了吗?”戴着兜帽的贝斯手凑过脑袋问,“她看起来好眼熟啊……她就是昨晚廖静想要刁难的小姑娘!呵,那个海豚音飙的呀……” 蓝发青年一把推开贝斯手的脑袋,继续低头调音,不再理会发呆发到外太空的木小树。 “咦?她醉了啊。”贝斯手犹自顽强地把脑袋转到木小树脸边,凑近嗅了嗅,“呵!她喝了海德3号。了不起啊了不起,小小一个女孩子居然敢喝后劲这么大的酒。” 蓝发青年停住了调弦的手,再度抬眼看来。 “喂,喂喂喂,小丫头,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贝斯手冲着木小树嚷嚷。 木小树木讷地转过头,咦,这个人是谁?她用力晃晃脑袋,忽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她猛地转头对着蓝发青年道:“你……你好,我叫木小树,请问我可以到你的乐队打一个寒假的零工吗?我唱歌跳舞乐器都会……一点点。” 还没等蓝发青年回复,她又赶紧补充:“廖姐推荐我过来找你的。” “廖静?”蓝发青年蹙了蹙眉,视线往舞台后方一扫,不过此刻哪里还找得到廖静的影子? 贝斯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哟,不错呢,还是个小美人胚子。小美人,我们的乐队可从来不随随便便招人呢。” “那……你们招人的标准是?”木小树弱弱地问。 “我们不招人。”蓝发青年跳下了舞台,拍开探头探脑的贝斯手,“小姑娘,晚上不要一个人出来晃悠,早点回家吧。” 第33页 “回家”这两个字挑动了木小树的神经,一股无名的怒火自她的四肢百骸蔓延,直直烧到了大脑,生生把酒醉烧醒了大半。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木小树压住心头躁动的怒火。这支乐队不要她,还有别的乐队,进不了乐队,在酒吧打工也可以,酒吧侍者的小费并不比乐队拿的少。 木小树拢了拢外套,正准备去吧檯询问是否招零工,却见又一队人从酒吧门口鱼贯而入。 “老闆,今晚是我们队驻场吧,那些人怎么还留在这里?”领头的青年不耐烦地把装有吉他的大包甩在了吧檯上,用下巴指了指在舞台上的蓝发青年等人。 吧檯上的酒保显然新来不久,头一次遇到这么彪悍的客人,直直呆愣在当场。 “愣着干什么?叫你们领班出来!”青年吼道。 酒保脚底生风,唰地跑没影了。 “诶,真是。”青年转头对身侧的红发小个子道,“keen怎么还没有来?自己砸自己的场子吗?” 红发小个子道:“头儿,马上!他马上就会到了!如果……他还没到……我可以补他键盘手的位置!” “边儿去!还不快打电话叫他过来!”青年咆哮。 “是!马上!” 木小树看着这支乐队,脑门一热,借着酒劲蹿到领头青年面前,卯足了勇气喊:“我可以补键盘手的位置!” 领队青年皱眉脱口而出:“边儿——”这最后一个“去”字还未说出口,却在看到木小树仰起的小脸时,生生止住。 喝了一口海德3号的木小树此刻面色红润,眼波迷濛,小巧的红唇犹胜胭脂,再加上长而微显凌乱的乌发和起伏的胸脯,直叫领头青年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躲在一旁观战的贝斯手暗叫不好,扯了扯蓝发青年:“老大,情况不好啦!谁不知道fox的领队是个大色魔,把那小美人送到他手里还有命活吗?” 蓝发青年继续旁若无人地调着琴弦。 “呵,这么看来廖静和这小姑娘真有血海深仇哦,那杯海德3号也是她诓那个小美人喝的吧。啧啧啧,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嫉妒……” “咳。”领头青年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捋了捋头发,用自认最富磁性的嗓音对木小树道,“你想来我们乐队?” 啊?这是……有戏的节奏?木小树眨巴眨巴眼,继而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是的是的,我想找一份寒假工,工资……” “啊哈哈哈,跟着我们乐队就没错咯,我们有最优渥的工资待遇,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跟着我们,有肉吃!”领队青年大掌环过木小树的肩,鼓励地看着她的翦水双瞳,“放心地跟着哥哥我吧,嗯!” 木小树心中有千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怎么觉得眼前这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呢?反悔行不行?但是反悔的话,她又该去哪里找寒假兼职呢?找不到兼职,她拿什么付下个学期的学费呢? 正在犹豫间,忽而又一股巨大的力道把她卷了出去。她晕乎乎地抬头看,却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硬梆梆的怀抱中,怀抱的主人正是那先前拒绝了她的蓝发青年。 “呵!老大帅爆了!老大加油老大加油!把那只大色魔打趴!哟呵~!”贝斯手激动地手舞足蹈。 一直躲在某个角落的廖静终于偷偷摸摸地窜了出来:“现在什么情况?老大接纳小丫头了没有?靠!fox那群渣渣怎么会在这里!” 木小树挣了挣,没成功,只能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如果他胆敢搅黄了她的兼职大计,她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蓝发青年凉凉地瞥了眼怒目而视的木小树,转头淡定地对已然炸毛的fox领队道:“嗨,好久不见,灿安。” “戚功昫,你怎么回事啊?处处跟我做对很有意思吗?”灿安暴走。 “灿安,你抢走我的队员很有意思吗?”戚功昫闲闲开口。 “你的队员?”灿安一时没回过神来。 戚功昫把怀里的木小树往前推了推:“喏,快和灿大叔打个招呼,要礼貌。” 木小树懵了,她什么时候加入了他的乐队,不久前他不是把她拒了吗?现在这又唱的哪一出? “大叔?”灿安炸毛,“我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爆帅小青年怎么可能会是大叔?戚功昫你找死吗?” 戚功昫:“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灿安:“啊啊啊啊啊!我和你不共戴天姓戚的你给我等着……” 戚功昫看着木小树,耸耸肩:“他果然恼羞成怒了呢。” 木小树呆呆地点了点头,今晚的变故有点大哦。 “我们走吧,让他冷静冷静。”戚功昫牵着木小树就往舞台方向去。 突然,木小树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灵光一闪,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了戚功昫的衣领,硬把毫无防备的戚功昫拽低了与她视线平行。 她双目炯炯地盯着他湖蓝色的双眸:“你确定,愿意接纳我进你的队伍,对吧?” 他蓝色的眸光半点惊讶也无:“嗯。” 第34页 “承诺?” “承诺。不过承诺的期限只有一个寒假。” “成交!” “呵!”贝斯手激动得双手握拳,“他们他们……” 廖静亦目瞪口呆:“他们这进展也太快了吧……不愧是老大啊……” 吧檯处,实习酒保死拖烂拽终于把领班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哎,吵死了,你们这群饭桶这么一点小事情都应对不了吗?”胡安抓了抓头发,不耐烦地往前台走,“不就是两支乐队相互找茬吗?这么屁点小事需要劳驾我……” “咦?”胡安捻了捻翘起的小鬍子,“戚功昫胳膊里的姑娘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半晌,他激动地掏出手机飞速按下了一串数字。 一旁的实习酒保吓得快要掉出眼泪:“胡领班,以后这些小事我绝对不会再麻烦您了,给您添麻烦了……” 胡安瞪着一对铜陵大的金光闪闪的眼睛:“小n,干得好!以后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掉,听清楚了吗?好小伙,有前途,给你涨工资!”说罢一脸器重地拍了拍酒保的肩膀。 “?”云里雾里的酒保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看着领班一脸激动地打起了电话。 “嗯……对啊……你说他们在干什么?”胡安转头看向场里的那一对醒目的男女,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他们貌似在——“……哦,他们看起来像在接吻吶……餵?餵?丫挂老子电话……” 木小树跟着戚功昫回到了舞台边。 贝斯手一脸兴奋地伸出爪子:“嗨,我是wolf乐队的贝斯手,罗纳尔多。” 罗纳尔多?木小树:“……” 廖静一掌呼上贝斯手的脑袋:“这傢伙叫罗捺,自恋狂一个,自以为自己是罗纳尔多。” 罗捺不理会廖静:“我们队伍里还有一个dj老k,一个鼓手joe,最后,是我们华丽丽的万能老大——键盘手……” 一块抹布迎面扑来糊住了罗捺整张脸:“唔唔唔……” 戚功昫面无表情道:“小罗,把所有的乐器都给我擦一遍。” 罗捺:“……” “小树,你看廖姐我是不是神机妙算,先是利用fox人渣的渣人品,然后激起我们老大的护美之心,最后成功把你收入麾下。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廖静两眼放光地盯着木小树。 木小树:“……”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还有……姐姐我……”话未说完,廖静手中的纸杯卡拉一声被大力捏成了碎末。 木小树惊恐万分地盯着前一秒还完好无损的纸杯,立刻忙不迭道:“对啊,廖姐真是料事如神,好厉害呀好厉害……” “靠!这个臭男人怎么又来了!”廖静吼道,“难不成还想和姐姐我藕断丝连?哼!老娘好马不吃回头草……” 木小树不明所以地转头望去。 只见又有几人进了酒吧,为首的那人身材颀长,一身修身皮衣衬得身材料劲十足,捲曲的棕色发尾掠过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说不出的魅惑性感。 这不是单伯飞又是谁? 第18章 临隅听风 单伯飞来做什么? 木小树也很好奇,但转念一想,这里本来就是单公子固定的娱乐场所之一,不来才奇怪。 “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散了吧。”戚功昫终于调完了最后一根弦,拍拍手站了起来。 廖静瞪大眼睛:“就这么散了?凭什么把场子让给fox?凭什么单伯飞来了我们就撤?” 戚功昫抓过放在一旁的大包甩上了肩:“今晚本来就是fox的场,我们是下午场不是么?” “可是……”廖静不死心地挣扎了几下。 “还有,”戚功昫双手插兜,一脸无辜地沖廖静问道:“单伯飞是谁?” 廖静:“……” “老k和joe已经先走了,你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不不不!我马上走!马上!”廖静腾地跳了起来。 木小树呆了呆,也就是说今晚wolf并没有工作?所以戚功昫并不想收她进乐队,趁此机会把她踹了?她连乐队任何一个人的联繫方式都没有,如果乐队要去酒吧驻唱,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戚功昫,太卑鄙了! 木小树正要发作,却被一个兜头砸来的东西吓得分了神。定睛一看,是一个鼓鼓的信封。 她狐疑地抬头,却看到了戚功昫满不在乎的眼。 “今晚收工,先预付你一晚工资,记得明天到我们的大本营报到。” 木小树打开怀里的信封,里头是几张现金,以及一张写了地址的小纸片。 秀水街23号。 所以?她就这么神奇地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而且还被接纳入了wolf的大本营? “谢谢,我会努力工作的!老大!”她激动得对戚功昫大大地鞠了一躬,忍不住弯了眉眼。 第35页 戚功昫揉了揉鼻子,不置可否,只背着大包,绕过酒吧的人群,往外走去。 廖静和小罗跟在他身后,瞬间也淹没在了舞动的人潮中。 舞台上,fox的队员已经在做开场准备。 夜渐深,酒吧里的气氛越来越嗨。 今晚就这样吧,虽然过程比较曲折,但好歹收穫了不错的结果。木小树把信封放入挎包,拉上外衣拉链,戴上眼镜,准备离开。 舞池内围的高脚坐上。 “诶?我们的小二少哪里去了?”一个戴着彩色大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端着一杯酒回到了座位。 “不知道啊,什么时候偷熘的?”众人譁然。 角落里,一位身着菸灰西装的高挑女人笑道:“喏,伯飞追着一个小美人出去了。” 彩色大框眼镜男哀嚎:“我说怎么好好的把我的接风宴改酒吧来了,感情这小子又有目标了!大小姐,你是不是该管管了?” 一身菸灰西装的女人耸耸肩,作无奈状:“阿珉,我可管不了。谁让我和你都不是美女呢?” “喂,你什么意思啊喂?” “唔?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木小树走在街边。微凉的夜风把她脸颊上燥热的温度降了下去,大脑也慢慢恢复运行。 身侧是一家糕点铺,橱窗里摆着各种形状可爱的蛋糕。香甜的气息从橙黄色的暖暖的铺子里溢出,勾得木小树馋虫大动。 她今天只吃了早饭呢,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飢饿。 蛋糕好美味,可惜性价比太低。她掂了掂信封的厚度,决定就近找一家小店吃碗阳春面。 前脚刚抬起,却听身后传来懒洋洋的戏嚯声。 “你喜欢吃蛋糕?” 木小树条件反射:“不喜欢!” 身后那人笑得不怀好意:“哦?那是谁前前后后在这里徘徊了不下十次?” 木小树转过身瞪着那人:“我在琢磨事情。”话音刚落,肚子却不听使唤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木小树怒吼:“单伯飞!” 单伯飞慢慢止住笑声:“没吃晚饭吗?我听你的肚子叫了一晚上。” 一晚上?木小树翻了个白眼:“酒吧里那么吵,你该有几对顺风耳才能听到我的肚子在叫?” “哟,感情你知道我也在啊,”单伯飞挑了挑眉,“明知道我在却装作没看见,一个招呼不打就走了。心寒啊。” “呵,我哪敢打扰你啊,谁知道你身边环绕的是三十六号还是三十七号,或者已经排到四十号了?”木小树促狭地眨眨眼。 单伯飞举手投降:“姑奶奶,明知道我身边什么号都没有了还这么打趣我,欺负孤家寡人很有意思?” “嗤——你还孤家寡人,我可要笑死了。” “得得得,小姑娘不讲理起来哪怕我有一千张嘴也辩不过来了。” “哼。” “唔,本来想带你去吃好吃的……” “!” “怎么?看样子不太想去啊。” “咳,去去……也无妨。” “你这一嘴乱七八糟混淆时空的调调哪里学来的?” “文化人的世界你不懂。” “哟,好厉害一个小姑娘,还有文化。” …… 木小树原以为,像单伯飞这样浪荡不羁的人所选择的吃饭场所除了酒吧、烧烤吧和其他各种吧再没别的了,没想到他的车却停在了一座古香古色的饭店前。饭店木质的匾额上以瘦金体刻着几个大字:临隅听风。 这家饭店所在的路段极为幽静,冷清得看不到其他顾客的影子,然而泊车处停着的车子却彰显着这里低调的奢华。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吃饭?”木小树略艰难地开口。她虽没见过大世面,但和木洛琪以及家中长辈外出就餐时隐隐对各路饭店的格调和档次有所了解,这里的消费肯定令人咂舌。 单伯飞泊好车子,问:“怎么,不喜欢?” 木小树摸了摸兜里的信封:“咱能不能随便去个小店吃碗阳春面?” “姑奶奶,我快饿死了,你忍心看我再开个把钟头的车就为了找阳春面?”单伯飞解开安全带,“再说,你如果实在想吃阳春面,这里也有。” 三位数一碗的阳春面么?那她还是不要了…… “咳,最后一个问题。”木小树有点脸红,“你带钱了吗?” 单伯飞倾身把她的安全带解开:“吃个饭哪来那么多废话。” 听藕阁在临隅听风最高处,带着一个露天的小阳台,从这里可以看到一湾曲曲折折的碧水,以及隔水而望的高楼大厦。一湾水,隔开了此端的深深幽静与彼端的璀璨都市。 阳台四角挂着古朴的风铃,无数个铃子在夜风中叮叮作响,每一个回声都仿佛带着岁月的年轮。 木小树提筷去夹红木矮几上的琉璃酥,因小碟搁的远,一不留神夹了个空。下一秒,整盘琉璃酥便送到了木小树面前。 “哎,你把菜都堆在我面前,摆不开了叫我怎么吃?”木小树抱怨。 第36页 单伯飞盘腿坐在软垫上,一口一口小啜白盏里的酒:“谁让你胳膊那么短,夹个菜都夹不到。” “也是,谁叫我不长一双长臂猿那样的手臂呢?” 单伯飞失笑:“你平时也这么尖牙利嘴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误把你当作纯良的小羔羊,失敬失敬。” 木小树垂眸,淡淡道:“你的形容可不好,纯良的羔羊往往结局都不好,要么是替罪羊要么是牺牲品。还是带刺的玫瑰好些。” “可是带刺的玫瑰不仅伤了敌人还会伤了朋友,况且自己还不能弯腰,一弯腰便会被身上的刺扎伤,你说累不累?” “起码能把命保住,累一点苦一点又何妨?”木小树把最后一口琉璃酥咽了下去。 单伯飞单手托腮,眯着眼看木小树:“啧,你小小年纪满嘴‘命’啊‘命’的,你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木小树扯了扯嘴角:“你不是看到了吗?我生活在琼榭,家世显赫衣食无忧。” “唔,的确家世显赫衣食无忧,但你却要打工赚钱,吃一顿饭还要精打细算。你这是要闹离家出走的戏码吗?”单伯飞调笑道。 木小树轻嗤一声:“没有家,哪里来的离家出走?” 单伯飞蓦地嘆了一口气:“有时候你老成得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有时候你又幼稚得像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娃,谁跟你在一起,他的生活一定多姿多彩。” “哪能比得上二少你多姿多彩呀,身边环绕四十来号美人,啧啧。”木小树笑得贼兮兮。 单伯飞抖了抖:“又来了,胡安那一多嘴,我这辈子都洗不白了。” 夜风习习,风铃泠泠,不知不觉中两人都已酒足饭饱。 木小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嘆了一口气:“爽呀。” 躺在阳台小筑上的单伯飞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对木小树道:“诶。” “咋?” “我现在来回答你最早提的那个问题。” “哪个?” “泊车时你问我带钱没。” “?” “其实,我没带钱呢。” “卡呢?有卡就行了呗。” “也没有卡。” “……” “你不是今天刚发工资了吗,先抵一抵这饭钱吧,算我借你的。” “我这点钱哪里够?” “肯定够,放心。” “天吶单伯飞你就是个灾难,早该听我的去吃阳春面,你个败家子!” “我的错,我的错。” 出得临隅听风,木小树整张脸都是臭的。预支的工资,一顿饭间就没有了。 那罪魁祸首似乎看起来心情不错:“诶,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不是说算我借你的吗?” 身边的人不理他。 “要不带每天2%的利息?” 身边的人动了动。 他笑了,倾身为她繫上安全带:“我现在身无分文,就剩下一个人和一辆车,所以,就让我带你兜风来赔罪,好不好?” “去哪里?”木小树终于开口了。 单伯飞嘴角扬起痞气的弧度,他一脚踩下了油门:“去——除了琼榭以外的任何地方。” 第19章 花田 秀水街23号。 隔着一排恢宏的商厦和曲曲折折的小巷,这条位于喧嚣繁华的曲靖街后的秀水街无疑显得低调沉默,就像华丽鲜亮的油彩与浓烈黑暗的泼墨之间的过度,低调却不失韵味,沉默却更显骄矜。 23号是一户独门独户的小楼,显然有些年岁,门牌和护栏都爬满了密密仄仄的爬山虎,偶尔间隔处开出三两朵不知名的小花,大抵是风携来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在墙体里落地安家。 小楼内略显逼仄,三个楼层被打通,设计成两个半开合式的小吊楼。流线型的木质楼梯贯穿着主楼和小吊楼,带给人一种楼中楼的错觉。 相当别致的设计。木小树第一次到这里时便喜欢上了这个设计。 廖静得意地说:“这可是老大的弟弟专门为他设计的,那位可是很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呢。” 木小树恍然大悟,难怪无论吊楼外壁还是主楼内壁的凹槽都恰到好处地能够悬挂各种乐器——这栋小楼就是为戚功昫量身定做的。 wolf的大部分成员都住在这里,小罗,joe和老k住在一楼的房间,戚功昫住在最顶层的小吊楼内。廖静的房间也在一楼,但她常常外宿,极少在这里留宿。木小树心念一动,说服了廖静,于是施施然住进了廖静的房间。 木小树在白天很难见到其他成员。 joe常常躲在房间里不知鼓捣什么,时不时会从那间幽闭的房间里传出声嘶力竭的电吉他声和毫无调调的鼓点。老k和戚功昫常常外出,廖静又不常回来,因此整栋小楼里活动的生物就只有多动症加话痨小罗一只,以及努力学习乐器企图发挥光和热的某小树一棵。 wolf最常驻唱的酒吧是西城东,木小树已对那里很熟悉。今晚七点,wolf又有一场活在西城东。 临近七点,木小树迅速收拾妥当背着大包小包准备和小罗往西城东去,二人前脚刚踏出房门joe才蓬头垢面地从房间里晃啊晃地走出来。 第37页 木小树和小罗早已见怪不怪,丢给joe一串钥匙,就往西城东赶去。 电话里廖静尖细的嗓音就像一记催命符:“你们怎么还没来?挨千刀的fox又在这边作祟,西城东的领班那姓胡的简直不是东西,居然准备把场子让给fox?!老娘要和他拼命……” 小罗钻进甲壳虫,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把电话丢给木小树。木小树手忙脚乱地接住电话:“廖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你把胡安捏死了谁给我们付钱啊?我们马上到了,正遇上红灯……”话音刚落立刻啪地把电话挂了,阻隔了廖静的进一步咆哮。 木小树和小罗到的时候,其余队员都已在舞台做好了准备,连joe也早已目露精光摸着架子鼓跃跃欲试。 “为什么……joe每次都可以这么快……”木小树气喘吁吁。 小罗:“你如果不介意我开玩命机车时速爆表的话,我们其实也可以的……” “那还是算了……” 乐队开场,木小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坐在舞台边。她目前能属于见习打杂阶段,不敢上台砸了wolf的牌子。 “木小树,你现在的样子和咱们第一次见面相比真是……”胡安如往常一样瞅着空隙就来打趣木小树。 木小树抓抓乱蓬蓬的短发,拢了拢大得不合身的运动罩衫,送了一记白眼给胡安。 她把一头如云的黑发剪了,另换了一副更大更丑的黑边眼镜。今天这身运动衫是小罗随手丢给她的,据说已经半个月没有洗了…… 胡安皱着眉头嫌弃地打量着木小树:“啧啧啧,亏我当初还和伯飞说你是个小美人胚子,半个月不见,美人胚子长歪了。”半点女人味也无,连清新的少女风味也荡然无存,活脱脱一个豆芽菜的邋遢假小子。 木小树满不在乎地甩甩头,想当初单伯飞第一次见到她这副装扮时,好半天才道:“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傢伙追求,为了脱身才把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的?” 彼时木小树严肃地盯着单伯飞。直到对方汗毛倒竖,她才幽幽开口:“你知道的太多了,看来不能让你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单伯飞:“……” 胡安忽然揪住了木小树的左耳,小鬍子激动得一翘一翘:“你打耳洞啦!”他倒吸了一口气:“还一打打了三个,个个打在耳骨,哎哟哟看着就好痛……” 木小树摸摸左耳,嗤笑:“我都没叫痛,你叫个啥。” “心~疼~你~呀~” “那你也打几个?” “咳,今天客人有点多,我得去照应一下。回见!” 胡安脚底抹油,嗖地没影了。 wolf在西城东驻场通常要忙活整个通宵,然而众人总不约而同在午夜十二点前催木小树先离场。 “记得回去帮我捎一碗肉三鲜。”joe挥舞着鼓槌远远喊道。 廖静:“我要翡翠鸡!” 老k:“粥。” 小罗:“奶香脆皮麻花水晶虾饺西葫芦小笼包啤酒哦嘞!” 木小树三两下把自己的背包收拾好:“老大,你要什么?” 戚功昫歪着头凝眸思考了好半天:“他们点的我都要。” 木小树已经蹦到了舞动的人群外围,奋力踮起脚沖他们做了一个“信息已接收”的手势。经过吧檯时,她和实习酒保打了个招呼,顺带熟门熟路地顺走了胡安新调的一瓶果味酒。 出得酒吧,木小树紧了紧毛绒围巾,正准备往公交站牌走,却在看到路边的一辆暗红色兰博基尼时剎住了脚步。 她咧了咧嘴,改变方向,三步并两步蹦到那辆车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慢慢摇下,露出了单伯飞上挑的桃花眼。 他左右打量着木小树,摇头嘆道:“你的审美真是一天比一天神奇啊。” 木小树迳自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肤浅!你知道什么叫做内在美吗内在美!” “原谅我无法在一件散发着异样味道的运动衫下第一时间觉察出本尊的内在美。”单伯飞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坦白吧,这衣服多久没洗了?” 木小树嚷道:“我这不是借来的吗,你挑剔个什么劲?”说罢抬起胳膊偷偷嗅了嗅,有那么臭吗? 她的动作没有逃过单伯飞的眼,他觉得好笑:“干嘛不向我借?我的衣服多到穿不完了。” “认真开车,不许说话。”木小树瞪眼。 单伯飞摇头失笑,一打方向盘,车子如箭般滑了出去。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座花田边。 时值冬日,满田花早已谢尽,独留一田叶丛,一望无际。远离了城市,这里的夜幕别样浩瀚。唯花田边几座低矮的磨坊,顶部嵌了灯盏,清浅的光晕柔和了夜色与花田的轮廓。 木小树下了车,一脚踏进半人高的叶丛。她往里跑了几步,沖单伯飞喊:“这里种的是什么花?” 单伯飞走下花田,边走边答:“如果你7月来,能看到满田矢车菊。” “那该多漂亮啊。”木小树吸了吸鼻子。 第38页 单伯飞笑:“明年它的花期一到,我就带你来。” 木小树拽着他的衣角:“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我在n市住了这么久,从来没发现n市居然有这么个好地方。”木小树仰头望着静谧的天穹,“你真不愧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这样的地方都知道啊。” “这顶高帽我可消受不起,我来这里从来不是为了玩乐。”单伯飞没好气地看了眼木小树。 “怎么可能,”木小树脱口而出,“你敢说你没带你那四十多号女朋友来过这里?啧啧,这里简直是谈情说爱的圣地啊!等到矢车菊开花,要多浪漫有多浪漫。” 单伯飞蓦地停住了脚步。 木小树一时不察,鼻樑撞到了他的胳膊:“唔……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木小树,”单伯飞盯着木小树的眼睛,他的眼里难得没有了笑意,“你为什么老是揪着我的过去不放?” 木小树被他少有的严肃吓得呆了呆:“我没有……” “那你整天拿那些女人在我耳边说事是怎么回事?”单伯飞截断她的话。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木小树支支吾吾。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木小树侷促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单伯飞没有说话。 他背对着木小树,朝前走了几步。心里一团邪火却无端端越烧越旺,明知这种迁怒毫无道理,但就是忍不住要发作。 气什么?气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以手支额,迎着夜风又往前走了几步。让风吹吹,醒醒脑子。 约莫过了半刻钟,他终于冷静下来。一时间,他发现身后安静得有些过分。以木小树聒噪的性子,能沉默这么久实在是破天荒第一遭。该不会是被他凶住了吧?他嘆了口气,回头准备安慰安慰那个小妮子,却不想,回头的剎那,视野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没有了花的花田寂静无声,夜风掠过叶丛,逐开层层波浪。那个本该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失去了踪迹。 他有些慌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冲着旷野大声喊:“木小树!” “木小树你在哪里?” “我刚刚脑子犯抽你别计较成不?” “木小树你在吗?” “木小树你别吓我!” “木小树……” 忽然,半人高的叶丛里突兀地伸出一只颤巍巍的手臂:“我在这里……” 单伯飞大步往声源处走去,一低头就看到了摔得惨兮兮的木小树。 她的运动衫上满是泥泞,她一边揩着泥水一边弱弱地辩解:“这里的泥有些湿,我不小心打滑了,怕你又笑话我笨手笨脚所以想处理干净了再出来,你干嘛回头那么快……还有,我不该拿你的前女友开玩笑,对不……” 话还没说完,她觉得眼前景物一晃,下一刻已经躺在了单伯飞的臂弯里。 “喂喂喂,你不怕弄脏衣服吗?”木小树急了。 单伯飞不耐烦道:“你再乱动试试。” 木小树不敢动了。 她趴在他的臂弯里,看他迈着大步伐走到了一座磨坊前,三两下扯开了磨坊的铁锁,走了进去。 “这样私闯民宅不太好吧?”木小树抬眼瞅了瞅单伯飞。 单伯飞的眸子凉凉一瞥,她立刻住嘴了。 只见他走到磨坊一侧的木架旁,一矮身,单手开启了一块木板。 木板下是一个甬道。 这里应该是一个地窖吧。木小树眨眨眼,单伯飞真乃神人也,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抓紧了他的脖子,任他抱着自己一阶阶走下了甬道。 直到走到了尽头,他拍了拍墙壁,登时整个地窖亮堂了起来。 这里确切地说,应该叫酒窖。 高高的木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列列红酒,木质的地板上凌乱地竖着几个密封的圆木滚桶。明黄的灯光下,酒透过酒瓶泛着深深浅浅的光晕,一闭眼似乎便能闻到木香萦绕下的淡淡酒香。 “喏,欢迎来到我的小天地。” 木小树惊讶地抬头,愣愣地撞上他带笑的眸子。 他笑道:“这里是供我练习酿酒的地方,所以你看,我没有说谎,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乐。” “这里有我从出生到现在酿的所有酒。我们家族的每一个成员在有能力承担家族事业前都会把自己酿的酒秘密地存放在一个酒窖,待日后承继家业才会把此前酿过的酒对世公开。” “所以木小树,你是我秘密酒窖的第一个客人。” 第20章 无孔不入 磨坊后有一个小小的半露天藤架,藤架下躺着一个木头搭成的靠背长椅。 木小树坐在长椅上,左手拽着一瓶酒,右手环着三五瓶酒,心满意足地这瓶啜一小口,那瓶啜一小口。藤架上的藤条飘飘摇摇地垂下来,末端一下一下挠着木小树乱蓬蓬的短发。 单伯飞伸手把藤条扯开半许,瞥见木小树又低头喝了一口红酒。他无奈道:“你这么混着喝,容易醉。” 第39页 木小树分辩:“才不会,我的酒量慢慢练出来了,当初我喝一口海德3号就醉了,现在能喝半杯了。”她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看,可以喝这么多了。” “然后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混着喝其实是在你的肚子里自行调酒,省了调酒的其他工序,简洁方便?”单伯飞觑她一眼。 “嗯,你懂我。”木小树咧嘴嘿嘿笑了起来,笑到一半,打了个酒嗝。 单伯飞以手抚额:“别喝了,再喝就真的要醉了。” “你尝尝,波密和雷顿混起来,再加一点点桃艾,味道好香。”木小树的眼睛亮晶晶,献宝地看向单伯飞。 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道:“我尝尝?” “尝尝呀。”她点头。 “对着酒瓶喝太麻烦了,搭配的火候掌握不好。”他一板一眼道。 “那不喝了吗?”她觉得有些可惜。 “我能不能捡现成的?”他问。 她不明所以:“可以啊。” 他勾起嘴角,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还未待她有所反应,他迅速一俯身,凑近她的唇瓣,伸出舌头舔了舔她唇上未干的酒渍。 她瞪大了眼睛,满眼困惑。 他掀起眼帘,近距离地注视着她眼镜后水雾迷濛的眸子。 半晌,她眨了下眼睛,一脸期待:“味道怎么样?” 他笑了:“很美味。” 寂静的花田上,夜空如水。漫天繁星洒满了整个天幕,仿佛一袭温暖的袄,把整个花田并花田边小小的磨坊笼入了怀抱。 “木小树?”单伯飞看了看脑袋已经隔在他肩头的女孩。 “干嘛?”嘟嘟囔囔的回应。 “醉了?” “胡说!没有醉。” “那我考考你,这个味道是哪一种酒?”他从大衣里掏出一瓶精緻的袖珍酒瓶。 她凑过去嗅了嗅:“咦,有点甜,还很香,不是波本也不是……我好像在哪里闻过的吧?诶我再想想……” 他嫌弃地把瓶子收回怀中:“这都闻不出来。木小树,你醉了,醉得很严重。” “再给我瞅瞅,让我喝一口,我肯定能认出来。”说罢就要去抢那个酒瓶子。 “不给。”他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把袖珍玻璃酒瓶拿远。 “这么小气,别忘了你还欠我一顿饭钱!还有2%的利息!”她拿出事实论据威胁。 他哈哈大笑:“怎么敢忘啊,我这不是每天都态度良好地过来跟你请罪吗?不过最近手头有些紧,实在还不上来。” “骗子!” “不要叫得这么难听,又不是不还……” “那你把刚刚那瓶酒给我喝一口。” “不给。” “骗子!” ……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你再好好想想,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的那瓶酒是什么?”单伯飞启发道。 没有回应。他暗忖,估计又生气了。 他清了清嗓子:“木小树,我有件事想问你。”说完了这句话,他却哑了,不知如何再开口。 他望着远处寥落的星空,斟酌着字句:“如果,我说如果,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觉得我的过去乱七八糟,其实没有那么糟。我说过,如果我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其他人我不会再看一眼。你愿不愿意呢?” 你,愿不愿意呢? 他从来没有认真地追过女孩子,心咚咚跳了起来,像一个毛头小子一般侷促。 良久,依然没有回声。 他忍不住转头,却看到肩头的女孩不知已熟睡了多久。她凌乱的短发像小动物的毛,软软地铺在他的肩头,嘴角还有未干的酒渍,泛着莹莹的水光。 他的心忽然松了下来,柔软成一片。 幸好,她没有听到。 蓦地,却又有一股难言的悲伤涌上心头,他脱下围巾环住了她的小脑袋,轻轻嘆了一口气。 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掏出怀里的袖珍酒瓶。瓶身是流线型的多稜角水晶,衬得瓶内绛红的液体流光溢彩。 呵,这是弥尔顿达芙啊,我们的初见。 起风了,花田里层层无花之草漾起波纹,一直绵延至群山深处。山峦边缘,似乎隐有白光。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 秀水街23号的早晨永远如死一般沉寂。 木小树把买来的吃食放在一楼的大圆桌后,蹑手蹑脚地往自己的房间走。经过小罗和joe的房间时,她尤其谨慎,生怕惊醒门内两只起床气通天的怪兽。 她爬上床,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小包。包里有两个塑胶袋,一个装着她所有的证件,另一个装着一张银行卡以及她的所有现金。 她何尝不想韬光养晦?她早早就已筹划好,待高考过后,她就可以借着读大学的名头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木老爷子让下人给她过户,却不想出了疏漏,没有更改她的身份证。木洛芬是木家的人,而木小树的户籍依然在她的故乡。 本以为,捱过了最后这两年,她便能远走高飞,谁知自己提早做了木家联姻的牺牲品。 第40页 如果进了肖家,她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她收好小包,重新压回了枕头下方。 睡意慢慢涌上,快要阖上眼的瞬间,她听到门口有铃声作响。 她的卧室挨着街道外侧,这铃声尤其扰人。于是,她只好披上衣服,踢踏着拖鞋跑去开门。 门外一个人也没有。 她忍住要骂人的冲动,退身回屋,却在要关门的剎那瞥见门口的铁皮邮箱露出了一角白色的信封。 又是wolf的粉丝?她撇撇嘴,wolf的成员颜值颇高,很受年轻人喜爱。尤其戚功昫,每天都会收到一打求爱信。 她打开邮箱。邮箱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封信。 拿起信封,她的手却不由颤了颤。只见信封上写着: 木洛芬亲启。 不是木小树,而是木洛芬。 她下意识地环视四周。秀水街上冷冷清清,一个行人也没有。 早晨九点的阳光从楼的缝隙洒在她的额角,她却觉得莫名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已记不得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她倚着门背,拆开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明信片。明信片白底金纹,繁复的花纹带着欧洲中世纪的古典,一直冷冷地缠绕到她的心底。 上面只有一句话,只这一句话已让她丢盔弃甲浑身颤慄。 玩够了,记得回来。 ——肖 她跌坐在地板上,明信片飘落在地。明信片背面就这么直直展现在了她的眼前,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邋遢的假小子,短发宽衣,丑丑的大眼镜,左耳处戴着三个重金属耳钉。 ******** “木小树,木小树,回神!” “啊?”木小树如梦初醒,“怎么了?” 廖静双手叉腰:“你今晚怎么回事?让你去给joe的吉他上弦,你这一脸凝重得要参透人生意义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木小树霍地站起来,往舞台边的乐器存放处走去。 廖静红唇微张,显然还有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但被木小树高度配合的举动生生哽在了喉咙里。她捅了捅一旁的小罗:“今天木小树吃错药了吗?怎么不还嘴?” 小罗悲悯地觑了廖静一眼:“廖姐,我怎么觉得吃错药的是你诶?” 西城东劲爆的音乐和火热的气氛丝毫不能带动木小树。 她一个人坐在舞台角落的阴影里,兀自沉思。 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忽然有些烦躁,想要喝些红酒,顺手抓过的酒杯却空空如也。 她皱眉,正要把酒杯掷回原地,握杯的右手却被另一只带茧的手紧紧攥住。 呵,果然人倒霉起来事事都不顺心呢。 她只当是酒吧里喝醉了来找茬的主,并不甚在意,于是扭了手腕想挣脱。谁料那只手抓得很有技巧,不弄痛她亦让她走脱不得。 她心里打了个突,这个人会军人的功夫。 她抬头,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左……左重?你怎么会来这里?” 左重一脸愠怒,一旁的明崇亦眉目紧锁。 “木小树,你居然真的天天混迹酒吧夜不归宿?”左重咆哮,“你长了几个胆子,啊?” 明崇皱眉:“重子你冷静点,好好说。” “好好说?”左重气道,“怎么好好说?琼榭里流言已经传成什么样子了木小树你知道吗?” 木小树终于开口了:“说我什么?” 左重看到她那淡定的样子就来气:“说你什么?说你小小年纪在外面和一群男人鬼混,夜不归宿,整宿待在酒吧,堕落得不成样子。我还不相信,你现在倒是告诉我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木小树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左重气极,“还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你到底怎么了?” 木小树低下头:“我现在这个样子挺好,没什么可说的。” 左重一口气哽在胸口。 明崇见状赶紧拉住左重,对木小树道:“树儿,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苦衷,我们可以帮你。” 木小树心里翻江倒海,眼窝微潮。 “树儿?”明崇看着木小树,“走,跟我们回家,有什么事大家一起想办法。” “没有家了。” “什么?”明崇没有听清。 木小树抬起头,凉凉地开口:“琼榭本来就不是我的家,木家人跟我没有任何瓜葛。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明崇你听听,你听听!”左重作势要打木小树,被明崇架住。 “你们走吧。”木小树双手插兜,一脸漠然。 左重红了眼睛:“你怎么可以这样凉薄?还当不当我们是朋友。”说罢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狠狠地对木小树道:“木小树,你这么不自爱,谁都帮不了你!”说完头也不会地走出了西城东。 明崇嘆了一口气,说:“树儿,重子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不作数,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是关心你,当初听到流言的时候差点和人打起来。” 顿了顿,他又道:“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挺过去,你说是不是?” 第41页 木小树抱膝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连明崇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忍了许久的泪水啪嗒掉了下来。 她怎么能向他们寻求帮助?这样大的人情,牵扯到整个家族,她拿什么来还? 更遑论,那个人和他背后的势利,像幽灵,无孔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 <( ̄▽ ̄)> ~ 第21章 鸵鸟 驼鸟把头埋到沙子里,自以为逃过了危险,却不知逃避的剎那把自己最脆弱的背部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中。沙子掩住了五感,连带取走了最后的警惕。 埋首的那刻起,鸵鸟的沦陷已成必然。 木小树想,如果当年拼着玉石俱焚的勇气留在外公身边,是不是如今会有另外一番光景?或者进入木家后她没有做出百依百顺的样子,是不是木家就没那么理所当然地把她送去做了牺牲品? 人生没有如果。 鸵鸟享受够了沙子带来的如温床般的假象,终究还是得抬起头颅面对现实。 马路边,熟悉的位置,依然停着一辆暗红的兰博基尼。 木小树走过去,照例敲了敲车窗玻璃。待车窗降下后,她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大大咧咧地打开车门坐上去。 单伯飞等了等,依然不见木小树有所动作,于是询问地抬眼看向她。 “单伯飞,我有话跟你说。” 些微的不安自单伯飞的心底升起。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有什么话上车说,这么严肃干嘛?” 谁料木小树摇了摇头。 单伯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单伯飞,我接近你是出于私心。木家的长辈要我做联姻的牺牲品,我不甘心,我想我如果越堕落,越不成器,大概就能被那家人退货。最初我想,你是一个天天流连酒吧换女友像换衣服不求上进的花花公子,跟你混我的名声肯定会被传得越来越难听,这样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单伯飞静静地望着木小树一丝波纹也无的眼,没有说话。心底慢慢升腾起的苦涩,一点一点吞噬他的咽喉。 “事实证明,确实,琼榭里的每一个人慢慢都知道了木洛芬是个不自爱的堕落小辈。但是我把问题想简单了。那家人,不会因为我变成什么样子而放弃我,只要我是木洛芬,他们就会坚守联姻。还有,我犯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单伯飞,你不是我原来想的那个样子。” 单伯飞心里一跳。 “你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放浪。你很好,有责任心、有担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安心。你活得很自由,恣意飞扬、不受拘束。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应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吧,家人疼你爱你,让你能够在承担家业前随性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慢慢地,我发现我们很有默契,我心里想什么,你都懂,哪怕我什么也没说,你都能猜到我的意思。这种默契很难得,也很珍贵。潜意识里,我已经不知不觉把你当成了最知心的朋友。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就告诉自己,对待朋友,尤其是分量不轻的朋友,必须坦诚。我怀着不纯粹的心思接近你,却平白享受你毫无保留的友情,我有愧。所以我要把这些说出来。不管你听过之后会不会讨厌我,我都要说出来。 “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内心有好多弯弯绕绕的坏人,你是不是后悔和我做朋友了?” 她吸了吸鼻子,嘴角扯开一个笑容。 “但是我从不后悔和你做朋友。单伯飞,木小树这辈子能够遇见你,是她的福气。” 单伯飞震惊地盯着木小树,胸腔里翻江倒海,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他刚要开口却又听木小树道: “你这么好,一定会有一个锦绣前程。” “单伯飞,祝你依旧过你想过的生活,自由、幸福。” “单伯飞,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最后几句,木小树说得极快。单伯飞俞听愈觉得不对,木小树的最后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诀别? 还未等他回过神,斜刺里却突然开进了几辆通体漆黑的轿车。那些车子分散地停在了他们四周,看似随意却呈包抄之势阻却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为首的那辆车堪堪停在了兰博基尼的左侧,正对着驾驶座上的单伯飞以及立在车窗前的木小树。 单伯飞皱了皱眉,正想下车理论,却发现车门被木小树用大力按住了。 “怎么……”询问的话还未说完,他却惊觉木小树在发抖。 她浑身颤慄,却死死按住车门不让他下车。 下一瞬,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了。从车门处伸出一个侧板,直触地面。继而,一张轮椅顺着侧板从车内滑了出来。 轮椅滑下车后,又往前推了几步。轮椅后,两个黑衣黑帽的壮年男子亦步亦趋,恭敬而立。 轮椅上坐着一个消瘦的青年,面色苍白,五官却出奇的精緻。他着一身黑色西服,滚金镶边,浑身透着阴冷倨傲的气息。 他望了过来,眼里忽地溢满柔和。他说:“洛芬,过来,跟我回家。” 木小树的眼里满是绝望,却倔强得一动不动。 第42页 “放任你在外面玩了一个月,是时候该收心了,你说是不是,洛芬?”肖清让微微弯了唇角,眼里却毫无温度。 木小树咽了咽口水:“我还有行李要收拾一下……” “你是指这个吗?”肖清让抬手,身后有人把东西送上。 他的手上,一个背包、一个布包。布包里有两个塑胶袋,正是木小树枕在枕头下的最后屏障。 “我帮你从秀水街拿过来了。”他温言道,“我还顺带向你的朋友们打了招呼,感谢他们多日来对你的招待。” 木小树顿时脸色煞白。 “还有什么落下的吗?”他笑得温柔。 她哑然。 肖清让忽而又道:“你堵在别人的车门口干什么?” 木小树如受惊的兔子:“没什么只是……” “不打算向我引荐一下单公子吗?” 车内,单伯飞心一凛,正要推门而出,又被木小树压回。 他气恼,被女人护在身后这算什么?正要发作,却听木小树颤抖的声音微微传来:“别下车,求你,别下车……他们,不好惹……”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无助,硬生生止住了要下车的冲动。 木小树扯了扯嘴角:“我这就过去。”说罢慢慢地向肖清让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她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寸寸崩塌。 她走到了肖清让面前,似乎只有一瞬却又仿佛耗尽了一生。 他握住她的手臂,轻轻一带,环住了她的腰。 她吃痛,没想到这个人看起来单薄的臂膀蕴含着强大的力道。 他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半晌他笑了:“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难过?是因为左重和明崇误解你了么?”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头莫测的怪兽。 突然,他狭长的眼一眯,手下加重了力道,嘴角的弧度却依旧温柔和煦:“洛芬,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你的事情,我有什么不知道?” 木小树被请进了轿车,肖清让却不急着上车。他望着兰博基尼的方向悠悠道:“单公子,幸会。敝姓肖,草字清让,感谢你对我未婚妻的照料。单氏的生意我们很感兴趣,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可以坐下来喝一杯。”说罢,沖身后摆了摆手。 身后人动作极为敏捷迅速,转瞬间,平地上已无一人。一列列黑色轿车次第离去,像潮水,来则迅猛,退则无声。 车内,单伯飞狠狠地一锤砸向玻璃,震得玻璃嗡嗡直响。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什么也没有做。 她最后做的却是拼尽全力笨拙地保护他?呵,他单伯飞也有需要人保护的一天。他何其荣幸,却又何其悲凉。 在肖清让这个名字在耳边响起时,他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依然震惊得无以复加。居然,居然是肖家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是肖家? 他忽然明白木小树说最后的那些话时怀着怎样的心情了。她说他懂她,其实,她又何尝不懂他?她知道他不可能置家族于不顾,她都帮他考虑好了。这个小小的女孩,已经为他考虑到了这步田地。 他忽然很想笑,笑着笑着,忍不住以手捂住眼。 手心下,濡湿一片。 可是,木小树,单伯飞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惜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很后悔,当初一念之差的犹豫。 他想说,木小树,单伯飞这辈子遇见你,是他最大的福气。 第22章 金丝笼 正午的阳光烈烈地罩在窗户外,经厚厚的白色纱帘阻隔,只泻入室内一星半点柔柔的光束。 室内的正中央是一张复古的欧式大床,幔帐飘摇下躺着一道纤细的身影。那人瑟缩在白色的被褥中,短发凌乱,目光无神。 喀拉一声,卧室的门开了。一张轮椅从外头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堪堪停在床头。轮椅的主人伸出一只手,抚向床上人的发。 那只手白皙修长,一寸寸抚过指尖下如草窝般的乱发,却珍重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指尖抚过发还不够,又向下勾勒起床上那人的眉眼来。指尖触及到眼时,原本一动不动的那人微微颤了颤睫毛。 手的主人笑了:“洛芬,该起床了。一直躺在床上对身体不好。” 床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不想起吗?”他轻声说,“需要我帮你么?” 话音刚落,那人一掀被子,腾地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床前笑得过分温柔的人。 “肖清让,你又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家,这里是我未婚妻的房间,你说我来干什么?”肖清让一脸无辜。 一提到“未婚妻”三个字,木小树又烦躁起来。她暗暗吐纳了好几次,才把心里的烦闷压了下去。这个人知道自己的死穴,他要她慌乱,她偏不。 “既然是‘未婚妻’,那就说明还没有结婚,你一次两次未经允许跑到未婚女孩子的房间,实在很失礼。”她弓着背躲在被子后。 肖清让似乎并没有察觉她周身散发的敌意。他慢悠悠地打开衣橱,一边说:“未婚妻成为妻子不过走一个形式罢了。”顿了顿,他又道:“不少未婚夫妇在婚前把所有该做的都做了呢,你说是不是?” 第43页 木小树脸红到了耳根,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肖清让认真地看着橱子里一排女子的衣裙,耐心地一件件挑选,最后选中了一件鹅黄色的呢绒衬裙。他把裙子递给木小树:“今天阳光不错,试一试这一件。” 木小树依然躲在被子后一动不动。她拿不准他要干什么,只得静观其变。 “怎么?”肖清让挑眉,“需要我帮你换么?” 木小树吓得从被子里弹起来:“不用不用,你……你出去,我换我换……” 肖清让露出满意的神色。然而他却又不急着离开,滑着轮椅到了窗边。 木小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急急道:“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 肖清让却不理她的要求,迳自拉开了窗帘:“今天阳光这么好,拉着窗帘有些可惜。” 木小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肖清让从窗户的犄角处掏出了一串钥匙。 她瞬间脸色煞白。 “这串钥匙就暂时由我保管了。”肖清让清清淡淡道,“哦对了,不小心给你这串钥匙的人已经被打发走了。最近宅子里的下人越发不像样,是时候该换一换了。” 他转动着轮椅向门口去,经过她身边时不忘温言道:“快些换衣服,我们可以去室外走一走,不要辜负了这样的好天气。” “是……知道了……”木小树强压着不让声音打颤。 喀拉一声,房门复又关上,室内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自从到了这栋宅子后,她没有一次放弃逃跑的念头,然而每一次都被肖清让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他看她的挣扎就像在看一只小小的金丝雀于笼中扑腾,不过儿戏尔尔。 她知道他在慢慢消磨她的斗志,或者他享受征服她的过程。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有时候她盯着天花板,心中嘆息,放弃吧,逃不出去的。但在新的一天睁开眼时,她又开始了新的筹划。虽然知道最终不会成功,但她仍在坚持,就像根植在心底的一项使命,见证着自己依然活着。 换好衣服,木小树走下了楼梯。一楼大厅里,肖清让背靠着轮椅闭目养神,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精緻的五官上,很难不让人屏息驻足。 连木小树也不得不承认,肖清让是她所见过的最美的男人。但上苍是公平的,在赋予他比女子还美的容颜的同时,给了他一副残缺的身体。 “换好了?”他没有睁开眼睛,以食指敲了敲身边的矮几,“过来吃一点东西。” 矮几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盅煲汤,还有几盘甜点。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是她喜欢的。 她默默地坐在他身畔,捻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先喝汤,刚煲出来的,尝尝味道怎么样。”他依然闭着眼,却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 她悻悻地放下甜点,拿起汤勺尝了一口汤。滑顺的口感和香醇的滋味瞬间令她幸福地眯了眯眼。这真是,人间美味。于是她把汤盅挪到面前,一口一口地喝起来,浑然忘了周遭一切。 待她舀起最后一勺汤,正要送进嘴里时,冷不丁瞥到了一对狭长的眸子。那对眸子冷冷清清地望着她,不知望了多久。一股凉气直直卷进她的四肢百骸,令她僵僵地举着汤勺,放也不是,喝也不是。 肖清让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注视着木小树的眼,转而望着落地窗外的草坪。 木小树这才五神归位,咕嘟一声把最后一口汤咽了下去。谁知咽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好不狼狈。她正觉得尴尬,一张帕子已送到了她的面前。她抬眼瞅了瞅肖清让,犹豫着该不该接。 肖清让却拿着帕子直接按上了她的脸,帮她擦去嘴角的汤渍。他的动作很生硬,有时控制不好力道,生生把木小树的脸擦出了红痕。 木小树觉得疼却不敢叫出声,心里叫苦连天。她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故意的,于是掀起眼皮看向眼前之人,却被他眸子里认真的神色震住。 她不由得困惑,这个人的心思到底是怎样的?平心而论,除了限制她的自由,他对她很好。温言细语,无微不至,半点也看不出初见那夜的狠戾和血腥。有时候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否则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握枪杀人? “擦好了。”他把帕子丢给她,转过头去。 她盯着怀里脏了帕子半天没有回过神,这是几个意思?要她洗完了还给他吗? 还没等她参透各中涵义,又听他道:“吃饱了就陪我到院子里走走。” 她连忙吗帕子折好放进兜里,起身扶住轮椅的把手:“去哪里?” 他瞥了她一眼:“院子里。” 院子里?院子可大了啊,这处宅子的院落比琼榭的还要大上几分,到底去哪里?她不好再问,只得硬着头皮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院子里满是午后阳光的味道。 木小树推着轮椅走走停停。冬日难得的暖阳与和煦微风暂时驱走了她心上蒙着的灰雾,她的脚步不由得轻快起来。 “肖清让,你的院子该有多大?”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有走完院子里风景。 第44页 “没有仔细量过。” “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住?”她来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可是除了他和一干下人,她从来没有见到其他人。 “当然不是。” 她有些惊愕:“还有谁?我怎么没看见?” 他答得理所当然:“我和你。” 她忽然就没有了声音。 他继续道:“如果你喜欢这里,结婚后我们可以在这里久住。你不喜欢琼榭,那便不用回去了。” 她停了步伐,问出了心底盘旋了很久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他没有说话。 她又道:“我虽然姓木,但是我在木家什么也不是。你肯定知道我父母的故事在琼榭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回木家是被逼无奈,木家接纳我也并非出于真心。所以,你娶我,是个亏本买卖。” 他突然笑起来:“洛芬,还记得我第一次到木家时说过的话吗?” 他说了什么?她努力回想,记忆中他说了不止一句话,到底是哪一句她并不清楚。于是她保持缄默。 “我不会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桩生意。”他微微抬头看她的眼。 她不明白,既然如此,他这么做又是为何?除了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她撞破了他的行凶之事,她并不记得自己此前的生活与他有任何交集。 他说:“和木家联姻是我爷爷的意思,而和你结婚,是我的意思。” 思索了半晌,她斟酌着开口:“其实你不必担心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语毕她盯着他的眼,企图从他的眼里捕捉出几分端倪。然而他的眼就像一潭死水,什么情绪也读不出。 他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事:“你以为我担心这个么?你大可以出去说,这并不影响我娶你。” 她傻眼,也不是因为这个?他并不是因为害怕她把那晚的事说出去才把她锁在身边,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豁出去了,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探询地看着她,没有答话。 她跪坐在草坪上,双手撑着轮椅,视线与他齐平:“你现在或许没有,但以后却未必。如果你现在为了家族联姻娶我,以后遇到了你喜欢的女孩子,你该怎么跟她交代?”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真是小女孩才会问的问题啊。” 她脸色涨红。 “不过,我很乐意回答你的这个问题。首先,我不是你,我不会把精力放在所谓的风花雪月上,我只做最适合我的选择。其次,哪怕某一天你所说的那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出现了,你的存在也不会成为问题,因为她将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最后——” 她听着他条缕分明的分析,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想大声地质问他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把他人当作牺牲品。话还未出口,她却被他的下一句话惊得大脑空白。 “——最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 第23章 枯萎 自从换了三拨下人后,肖家资历最老的管家老安被派到了木小树身边。 老安已年过六旬,此前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肖清让,这番下派在木小树看来委实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身边换成老安后,木小树的种种逃离计划再也没有了施展之地。 老安很安静,从不多言,故而木小树的种种小计谋就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噗地没有了声响。为此,木小树很是惆怅。 最初半个月,宅子里处处有肖清让的身影。他就像空气,充斥在木小树周围的每一寸空隙。然而,半个月后,他外出的次数渐渐增多。大多数时候,只有木小树一人对着偌大的宅子发呆。她出不去,外人亦进不来,周边只有像幽魂一样沉默的下人。 这座华丽的宅子就像金丝笼,她是锁在笼中被饲养着的金丝雀。 牢笼一样的生活令木小树越来越萎顿,她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今天下小雨了,雨中漫步不错呢,你说呢老安?” “中午的甜点味道很好,是谁的手艺呢?” “我以前很想学料理呢,可惜没有天赋,但我总觉得天赋是可以培养的,只不过没遇上好老师。” “我可以上网吗?哦,我忘了,所有的网线都被切断了。” “电视呢?看看新闻总可以吧?哦,原来这座宅子里的电视都被拆了啊。” “那我可以跟着厨房的人学料理吗?哦,也不可以。算了,我看看书吧。” 老安从来不和木小树搭腔,他总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团空气,存在感极弱,甚至弱得令木小树常常忘了他的存在,于蓦然转身间被身后的老人狠狠吓了一跳。然而时间是一剂良药,久而久之,她渐渐习惯了身后存在一抹影子。 她原以为这抹影子不会说也不会动,而事实却告诉她老安并不是壁上的残影。 第一次看见老安除了站姿以外的动作是在一个闷热的傍晚,她已三天没有见到生人,恍恍惚惚地拿着水果刀比划着名往手腕上抹。 苹果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还未滚出一步远,老安的一只手已如闪电般截住了她手里的刀,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开裂的血管。 第45页 看到血的剎那,她很兴奋。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兵荒马乱中她坠入黑甜梦乡。梦境如潮水般涌来,如往常每一夜,杂乱无章,笑与泪并蒂。最多的时候她会梦到南方那个小小的院落,彼时外婆尚未去世,拿着戒尺纠正她的舞步,一边轻轻地抽她的腰板,一边训:“女孩子家家,行站坐止,皆有仪态。你这个样子,比猴子还难看,是要气死我还是怎的?”梦里她总一副嬉皮笑脸:“歇一歇再练好不好?就歇一小会。”外婆往往恨铁不成钢地把她往外公那里揪:“这皮猴我管不了了。”说话间却往她嘴里塞上一小块琉璃糕。 梦境里,外公的书房依旧挂满字画,墨香浓浓。无数写意山水中独独挂了一幅歪瓜裂枣图,大煞了一墙风景。外公的学生俱笑道:“老师的画风实在变化莫测。”外公却哈哈大笑:“莫笑,日后我们小树的画啊,千金难求。” 画面急转直下,书房里一片狼藉,满墙画作俱毁,一帧一帧书画被秘密运走。她躲在门后不敢哭出声。有人过来扯她的胳膊,她拼命挣扎,转头间却看见满堂白布,耳边哀乐凄迷。 蓦地惊醒,冷汗涔涔。手腕一刺一刺地疼,朦胧中似乎看见檯灯下肖清让的脸。 他看上去很疲惫,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说:“洛芬,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一时有些疑惑,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如外婆那般优雅高贵,如母亲那般知书达理,如琼榭木家的么孙女那般逆来顺受,还是像酒吧里打了三个耳洞的假小子那般桀骜放纵?都不是。她该是什么样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好好睡一觉,睡吧。”是肖清让的声音。 怎么睡?一闭眼都是梦境怪象。然而她太累了,很快便再度阖眼沉沉睡去。 这一次的梦境是一条望不到底的小路,路边种满了芒果树。空气里瀰漫着芒果熟透的香甜气息。她还是初入琼榭时的模样,人前乖顺,人后偷偷地哭。抬头,枝桠间坐着记忆深处的少年,轮廓英挺,眸色湖蓝。他背着光对她微笑,嘴一张一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想要靠近,只来得及捉住他伸出的手。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步步从光影中走出。她努力捕捉他的容貌,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糅合了东方的古典与西方的浪漫,轮廓分明,眼窝深邃。 这是……祁先生? 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湖蓝色的眸子如烟雨濛濛的地中海,温柔而和煦。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脸,一时失去了思考。 再一次睁开眼睛,她已分辨不出今夕何夕。 后来从老安口中她得知,这一觉,她睡了两天两夜。期间,宅子里医生不断。 她醒后,发现宅子里的僕人又换成了新面孔,而她的身畔,再无锋利器物可寻。肖清让又回到了宅子里,一待就是两天。 每天依然有医生来给她做检查,她隐隐听见肖清让和医生的对话,各种医学术语听得她云里雾里,唯一肯定的是这些医生无一例外都是精神科的专家。 她觉得好笑,肖清让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么?呵,这倒是件意料之外的好事,肖家的孙字辈,怎么也不可能娶一个精神有疾的女子为妻吧。 两天后,肖清让又消失了。而她身边的老安终于开口和她说话。 老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木小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少爷知道了会难过的。” 她咯咯地笑起来:“他难过?是木家那群人给了他压力还是他自己良心发现了?哦不,木家人才不会管我死活,那就是他良心发现咯?也不对,要想‘良心’发现,他首先得有‘良心’才成啊……” 老安安静地看着她,耐心地等她笑完,说道:“少爷这么喜欢小姐,小姐感受不到么?” 她听完更觉得荒唐。她想起许久前的一个午后,她傻傻地企图以肖清让心仪之人为由劝他回心转意,谁知他条缕分明地答了她三点。 最后一点是什么来着?他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她当时惊愕的反应似乎取悦了肖清让。他唇角微扬,精緻的五官眉眼生动。 半晌,他讥诮地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小女孩心性。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就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了么?” “你对爱情的期待迟早要让你对它绝望。” 她已记不清当时自己反驳了什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像被人剥光了衣服般狼狈不堪。 此刻,听到老安的回答,她不由嗤笑一声:“原来你们家少爷喜欢人的方式如此特别。这样看来,被他喜欢上的人真是个的悲剧。” 老安不再言语,只恭敬地垂首立在她身后。 “老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不知过了多久,她问。 老安没有回答。 她自问自答道:“今天是开学的第一个月。很快就要月考了,月考过后,月考的榜单就会盖过上个学期期末考的榜单。” “话说我还不知道最后一个期末考自己考得怎么样呢。可能超越不了何哲云,但是应该不差,因为我把数学都做完了。” 第46页 “不知道高美人,霸王花和泰小和怎么样了。” “还有啊……” 她又开始自说自话。整个人缩在椅子里,看着院子里的光线由盛转暗,直到月上枝头,她又沉沉睡去。 厚厚的毯子悄无声息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肖清让沖老安微微一点头,老安福了福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睡着的木小树并不安稳,依旧眉头紧锁。 肖清让静静地盯着木小树的睡颜,眼里一片暗沉。最后,他终是以拳捶膝,长长嘆了一口气。 一夜无话。 木小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一闭上眼就陷在梦境中不可自拔。被刻意压制的往事一件一件冲破记忆的闸门蜂拥而出,吞噬她最后的意志。 醒来的时候,她安静得若无其事,哪怕心灵深处最恐惧的噩梦也不会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医生告诉肖清让:“必须让她说出来。说出来,噩梦攫取意志的时间就会缩短。”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木小树连自言自语也烦了。清醒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本一本地看书,抑或说,一本一本地把书默诵下来。大脑有了事情可做,终于可以免于闭眼沉入噩梦之苦。 肖清让在宅子里的次数逐渐增加。他诸事不理,陪在木小树身侧,企图撬开她的嘴。 “告诉我你来琼榭以前的事情。”他温言软语。 木小树依旧一页一页翻着书,不答也不应。 他一掌拍掉她手里的书,钳制住她愈发瘦削的下颌,迫着她与自己的眼睛对视:“木洛芬,听着,你是我的,你的身体是我的,你的精神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可以昏睡不可以生病,你听到了吗?” “没有我的准许,你连噩梦也不可以做。” 木小树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看到他原本深沉无波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怒意,她感到心里有一股扭曲的快感风一样滋长。 她静静地回望着他的眼,笑得恶意:“你就是我的噩梦。” 他脸色剧变,一把将她甩开,摇动轮椅转身摔门而去。 她跌坐在地,却不觉得疼痛,咯咯地笑个不停,直到笑出了两行清泪。 从那次冲突以后,肖清让再也没有出现在宅子里。木小树的怪疾有所好转,昏睡的时间也逐渐简短,不过清醒时就往书房钻的习惯却怎么也改不掉了。 又是一个闲散的午后,木小树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百无聊赖地翻了过半本以后,她转身走回书架想要换一本书,却被窗台上陡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美貌灵动的女子,身材修长,充满了活力。 她拍了拍锁住的落地窗,冲着木小树手脚并用地比划。奈何木小树一句也听不见。宅子里每个房间,大到一堵墙,小到一片装饰镜,隔音效果都是一等一的好。 木小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生面孔,更遑论如此活泼的女子。她就这么愣在原处,直到那女子不知用什么手段撬开了窗户上的锁走进屋来,才堪堪回过神。 那女子走到木小树面前,蹬着一双缀着鹅黄色亮片的水晶高跟鞋俯视孱弱的木小树。 她挑了挑眉,似乎对眼前的女孩不甚满意。她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清让每次莫名其妙抛掉正事的原因?没听说他有个妹妹啊……难不成是肖家的私生女?” 木小树已惊愕得不能自已,只见那女子笑盈盈地向她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单晓清,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哥哥? 木小树的大脑回路转得有些吃力。眼前这位,难道是肖清让的……未婚妻? 第24章 绑架 木小树看着单晓清,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 “你是怎么上来的?”她问。书房在宅子第三层,单晓清单靠双手双脚爬上了阳台居然没被守卫发现? 单晓清满不在乎道:“爬上来的啊,这么点功夫算不了什么。” “你这么……爬上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木小树眼中适时地闪过怀疑的神色。 单晓清轻蔑地觑了一眼窗外:“你指的是那群脓包?被他们发现了才丢人好么。” 木小树心下百转千回,只一瞬,已做好决断。她抬头看向单晓清,微微一笑:“其实,肖清让不是我的哥哥。” 单晓清一愣。 “他强行把我囚禁在这里,说是要……娶我。”木小树小心翼翼地观察单晓清的神色。 果然,单晓清勃然大怒:“你胡说!就你这个样子,清让怎么会喜欢你?” 木小树淡然:“那你看看,这栋宅子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么。” 单晓清又是一滞。半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木家人?” 木小树不答。 单晓清自己却笑了:“怎么可能?那是百八十年前老爷子随口一说……” 木小树一字一句道:“是不是真的,你想不想试一试?” 单晓清没了声音。她探究地再度打量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美眸里流光转换。 木小树依旧平静,撑着桌脚的手掌却渐渐濡湿。 第47页 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单晓清打了个响指:“成交,量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折腾起什么风浪?” ****** 站在西城东门口时,木小树依然久久不能回过神。 梦魇一样被囚禁的日子突然戛然而止,她回到了纷繁的世界里。 把她带出宅子后,单晓清说:“你去哪里是你的自由,别指望依靠我。但你要记住,肖清让是不会喜欢你的,且不说门当户对,就算你是木家的人,清让也不会看上眼。你死缠烂打,最终只会落得幽禁一辈子的下场,你自己掂量。” 木小树心里早已对单晓清感激涕零,唯有不住地点头:“是是是,是我先前糊涂了……” 再入西城东,木小树已觉恍若隔世。 酒吧里嘈杂依旧,舞台上fox的队员唱得声嘶力竭,台下群蛇乱舞,光怪陆离。木小树却觉得亲切。 胡安见到木小树的第一眼,尖叫起来:“天吶木小树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你到底是人是鬼?” 木小树扯了扯嘴角:“先给我一口水,然后我们再来探讨我是人是鬼这个问题可以么?” 胡安把木小树领进休息室后便离开了,离开前他千叮咛万嘱咐道:“你不要乱跑,就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 胡安的休息室小而舒适,木小树抱着一杯热奶茶,蜷缩在软软的转椅里。她打开胡安的电脑,查阅了最近一班开往f省芸城的火车。 查阅完毕,她正要关电脑,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q.q图标。 灰色的建筑头像在好友栏里不断跳跃。木小树心里微微一跳,点开了跳动的图像。 木小树恍惚,忆起当初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她在休闲吧的网络服务区给祁先生留了言:“亲爱的祁先生,如果一个人被全世界抛弃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此刻,她看到了他的回答。 对话框里,祁先生回覆: “任何人不可能被全世界抛弃,除非他先抛弃了他自己。” 看到这则留言,木小树心里不由后怕。就差一点点,她就要放弃了。所幸她坚持了下来。 数条留言紧跟着那条回复。 “期末考的结果如何?捷报可否传来?” “寒假断网了吗?许久没见你的留言,近来可好?” “木小树,你还好吗?” “你在哪里?” …… 木小树一条一条翻阅聊天记录,胸中忽喜忽悲,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却又被一股苦涩压住了唇角。 千里之外,有人在默默牵挂着她,真好。 蓦地,她停下了按着滑鼠的手指。留言的最后一条,只有四个字,却生生把她的心提了起来。 “我回来了。” 她忙不迭去看最后一条留言的日期。日期显示,这条留言为一周前所发。她的心慢慢沉入谷底。已经过去了一周,祁先生还会留在国内吗?就算仍留在国内,他们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他回来了,她却要走了。 休息室的门被大力掼开,单伯飞气喘吁吁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内室,转头沖胡安吼:“她在哪里?” 胡安往门内一看,傻了眼:“刚刚还在这里,怎么……” 桌上电脑的屏幕依旧闪着萤光,电脑旁一杯奶茶犹自带着温度,独独喝茶的人不见了踪影。 计程车里,木小树看着周围的景色不断向后倒退,心中百感交集。终于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突然,她发觉周围的景物越发荒凉陌生。 “师傅,这不是去火车站的路吧!”她惊呼。 驾驶座上,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忽而一笑:“不用急,木小姐,很快就到了。” 她猛地抬头,眼里的恐惧再也掩藏不住。 ****** “人呢?” 次啦一声,瓷器坠地粉身碎骨。 书房里,老安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额角冷汗涔涔。 肖清让满眼戾气:“早上谁进过书房?” 一列僕人战战兢兢,谁也不敢答话。 “说啊!都哑了吗?”肖清让吼道。 老安答:“回少爷,早上只有木小姐一个在书房,没有其他人进过。” “那为什么好端端的,人就不见了?”肖清让挑眉。 老安低头。 轮椅悄无声息地滑到了紧闭的落地窗处。肖清让摩挲着完好无损的窗锁,若有所思。 倏而,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阴戾的弧度:“单晓清到n市了?” 老安一愣:“是的,表小姐昨天刚到。” “让她来找我。” “是。” ****** 计程车停在了一座废弃的工厂前。 木小树被拉出了车子。她踉踉跄跄地跟在鸭舌帽男人身后,问:“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答:“我是谁不重要,马上就到目的地了。你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尽管问那个要见你的人。” “谁要见我?”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七拐八弯后,木小树来到了工厂后的一座老旧的小楼。楼下站着几个黑衣男子,他们见到她后自发让开了一条道。 第48页 那鸭舌帽男人带着她走进楼去。老楼年岁已久,窄小的楼梯吱吱呀呀,偶而有白灰从墙面簌簌掉落。 木小树停在了顶楼的一个房间外。 领路的人对着房门恭敬地喊了一声:“符先生,人带到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屋子正中央,一个消瘦的男人正自斟自饮。那人五官清秀,奈何一道长疤刺破眉骨蜿蜒了左边半张脸,生生为这张脸增添了可怖之感。 “哦?来了?”那人抬头,沖木小树安抚一笑。谁知笑容带动了脸上的疤痕,更显狰狞,木小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木小树鼓起勇气问:“你是谁?” 那人一脸惊讶:“怎么?肖清让没有向你介绍我吗?” 肖清让这个名字响起时,木小树心一沉,只听那人又道:“我是他的哥哥。” 哥哥?木小树疑惑,如果刚才她没有听错,门外人喊他“符先生”。哥哥姓符,弟弟却姓肖? “不要怀疑,我就是他的哥哥,同胞哥哥。”那人一脸闲适地喝了一口酒,“在肖家,能有资格冠上肖姓的人不多。” 木小树忍不住开口:“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既然是肖清让的哥哥,不应该把她带到肖清让面前吗? 符先生道:“自然是要看一看让我亲爱的弟弟这么宝贝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木小树的脸色瞬间怪异起来。 “不过,”符先生笑了笑,“今天的主角不是我,我已见过你了,自然就要把你交给真正需要你的人。” 木小树心一凛。 “不不不,不会把你送还给我弟弟。”符先生摇了摇食指,“需要你的那个人一直想和我弟弟算一笔帐,可惜我弟弟总是行踪飘渺,难见尊容。不过现在有了你,想必我弟弟很快就会主动露面。” 木小树的脑子飞快转动,然而拼凑起来的信息却令她越来越绝望:这对兄弟,并不和睦。 “你这是绑架!是犯罪!”木小树怒道。 符先生认真地皱眉思索了半晌,道:“你说得对,确实是犯罪。但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和我的人很快就会离开这里,绑架你的另有其人。我不过在与人闲谈时说起了自家弟弟有了心仪的女孩,而至于这话被有心人听去会引发什么后果,我可就不知道了。” “你!”木小树气极。 符先生挥了挥手:“带她下去。”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木小树绝望地嘶吼,眼泪控制不住直往下落。 符先生勾了勾唇,沖她遥遥举杯:“过奖。”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隔去了木小树世界里的最后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隔着数小时车程的肖家祖宅,迎来了久违的贵客。 民国时期修缮的雕花大门徐徐开启,着旧式长衫的老僕引着一位年轻人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了一扇红木门前。 老僕沖年轻人福了福身,继而对着木门恭恭敬敬地禀告:“老爷,祁先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若不出意外,晚上再更一章。 第25章 一束光 木小树的一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很多时候,她也偷偷幻想过,如果没有来琼榭,她会和外公外婆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与外婆斗智斗勇,并绞尽脑汁把自己丑丑的字画悄悄挂在外公的墨宝之中。经年后,她会在二老的薰陶下成为一位仪态端雅的淑女,尔后遇见一位温润才子,至此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就如同外公与外婆。 然而这一切终归在来到琼榭的那一刻成为泡影。 她心中不是不恨,但这股恨意却难以找到宣洩的出口。夜阑人静时,她会在黑暗中细数木家的老家主加诸在她的父母以及外公外婆身上的痛苦,任仇恨的因子啃噬着她的心脏。然而白日里,她却要温顺地唤那个刽子手“爷爷”。 一个扭曲了她人生的刽子手。 她一直知晓自己骨子里是个极端的人。极端坚强得足以抗拒所有的苦难而一脸若无其事,却又极端脆弱,一根细细的银针便能在出其不意中戳倒她筑起的层层心防,如多米诺骨牌,筑起越多城墙,倒塌得便越悲壮。 外公大抵早早地看穿了她的性子,于是手把手地教她如何书写豁达。但隐匿了近十年的仇恨终归还是决堤而出。 最后一丝光亮被铁门隔绝后,她脑中山闪过的不是符先生,亦不是肖清让,而是她的爷爷,木拓良。她恨不得撕碎他那张古板而伪善的脸,抽干他的血液,啖食他的心脏。她要毁掉木家的一切,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望族统统给她的家人陪葬。 仇恨的种子疯狂地叫嚣,却在闪过木洛琪和木泽柏的脸时瑟缩了半截。 八年岁月,木家到底是给予了她半分温情。 但这份温情又怎么抵得过家破人亡的灾难?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粗重的呼吸在潮湿的暗室里尤为刺耳,像一只濒临绝境的野兽,要在最后一口气中与对手同归于尽。 可是,她很可能会死在这里。悄无声息,无人问津,直到尸体爬满蛆虫、骨骼化为齑粉。 这怎么可以?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她甚至连外公的踪迹都没有寻到…… 第49页 她疯了一般挠着厚重的铁门。有铁锈味飘来,瀰漫在潮湿的空气中,她已分辨不出这到底是铁门锈掉的味道还是手指磨破的血腥味。 练字绘画抚琴之人最宝贵的莫过于一双手,她保养了十多年的一双手如今却要被如此糟蹋。但无法,她渴望活下去。 时间的流逝异常残酷难耐,她甚至敏锐地察觉到暗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为什么没有光?一点光也没有。她疲惫地靠着墙。要不,睡吧,再也不要醒来,梦里有她珍视的一切。 她无声地笑了笑,百无聊赖地开始数数。 沙哑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内回荡,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想,数满一百,她就睡,不要再管世间怨憎会爱别离。她一边数,一边在地上比划着名写字,就如当年外公握着手教她书法那般,横竖撇捺、提笔收气…… 十八,十九,二…… 将将数到二十时,铁门哗地被大力拉开。明亮的光束争先恐后地涌进逼仄的暗室,刺得她泪流满面。 打开铁门的,是要取她性命的恶魔,还是拯救她重生的守护神? 恍惚中,她被拥入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耳边是温和沉稳的声音:“没事了,没事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想要分辨来者的容貌,然而双眼刺痛下她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湖蓝色的眸子,湛蓝如四月晴空,沉静如烟雨下的地中海。 记忆中的眸子。 她终于安下心来,合上了眼睛。 这是她最后的记忆。 暖色的灯光笼罩着小小的卧室。卧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木小树睡得安沉。 祁缙谦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转头对身后的白大褂男子道:“fein,烧退了,还需要注意什么吗?” fein笑了笑:“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应该没有问题。不过——” 祁缙谦询问地看着他。 “——这本病历显示,她有心理隐疾,很有可能会藉此发作。”fein把病历递给祁缙谦。 祁缙谦皱眉:“很严重?” fein说:“难说,因人而异。大概早年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情,留下了阴影,好好疏导,应该不是问题。”顿了顿,他又道:“况且,可以看出这个小姑娘很坚强。坚强的人,怎么也不会屈服给心里的阴影,你说是不是?” 祁缙谦低头看着熟睡的木小树,不语。 “放心吧,明天早上醒来就没事了。”fein拍拍祁缙谦的肩膀,“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会?” 祁缙谦摇了摇头:“你先去休息吧,我再待一会。” fein已走到门边,忽而又回头:“祁,你后不后悔?” 祁缙谦微笑:“你是指什么?” “asi的首设计,还有……”fein蓦地停住了,探究地望着祁缙谦。 还有,那个近乎天价的筹码。 祁缙谦笑意更深:“如果不这么做,我肯定会后悔。” fein的眼里闪过瞭然的神色,更多的却是惋惜。 “那么,晚安。”fein轻轻地带上了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复又安静了下来。 祁缙谦看着木小树安详的睡容,脑中浮现的却是打开暗室时所见的情景。 生锈的铁门上刻着一道道尖锐的划痕,每一个划痕的凹槽都盛满殷红的血水。血水溢出来,在地板上晕出了长长一道拖痕。拖痕的尽头,瘦削单薄得如一张纸片的女孩垂头靠在一堵墙前,不省人事。她的手腕上似乎有旧伤,伤口崩裂开,又晕红了一小块地面。 就在她右手边的水泥地上,一个血写的“树”字赫然在目。那“树”字,运笔锋利,铁画银钩,完全不像是一个柔弱女孩的手笔。 她该有怎样强大而坚韧的精神世界? 当看到她奄奄一息时,他很害怕,害怕晚来一步则触不到她的呼吸。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恐惧。 他把她抱起时,她有一瞬间神志清明。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却被日光灼伤。他不知道她看清了他否,只觉得怀里的女孩忽然放松了下来。她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像雏鸟找到了巢,满满的依恋。 她在他的耳边呜咽:“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他不知道她把他当作了谁,唯有忙不迭地道歉。 “我以为你回英国了……”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愣,随即心脏柔软成一片。 第26章 祁先生 这是木小树许久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她睁开眼睛时,恍然觉得自己徒步穿越了长长梦境。梦中场景纷杂,她的思绪游移其中摇摆不定。这一路梦境长廊的跋涉令她精疲力尽,却又于疲惫中甩脱了负重,整个人蓦地轻松了起来。 睁眼的第一瞬,她看到了坐在窗边翻阅书籍的祁缙谦。他认真阅读的样子沉静而安详,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支钢笔,偶尔写下批註。她愣怔怔地看着他的手一页页掀过书页,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他的手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便感到额头覆上了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 第50页 “醒了?”他俯下身看着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呆呆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脱口而出:“咦,祁先生,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是黑色的?” 她的反应令他始料未及。难得地静默了一秒,他莞尔:“那你觉得,我的眼睛应该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她答得毫不犹豫,“湖蓝色,比天空的颜色浅一些,比湖水的颜色深一些。” 他忍俊不禁,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认得我是谁,还会和我贫嘴,看来你确实无大碍了。” 她依然有些困惑:“这是哪里?”一边说着一边坐了起来。 “这里是我在中国的落脚处。”他说,“饿不饿?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有吃东西。” 昨天?她的大脑又一阵恍惚,失去意识前的场景一点一点重回了她的大脑。她的脸慢慢地褪去了血色。祁先生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那里?那场绑架是如何收尾的?肖清让得知自己失踪后是何反应……心中无数的困惑纷涌而至,她张了张嘴想问,却害怕从他嘴里听出不想听的回答。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伸出手揉了揉她乱蓬蓬的短发:“不用再去想不愉快的回忆了,既在我这里一日,我便承诺你一日安稳。” 她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却听他又道:“我去做点吃的。”说罢,人已离了床畔,并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她揪了揪软软的被子,又揪了揪自己的脸。倏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雀跃爬上了她的神经末梢。祁先生没有走,而她,居然在祁先生的家里!这真是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都道世事难料,她怎么会想到兜兜转转间,自己会脱离魔窟来到距离祁先生这样近的地方? 残留的沮丧和烦闷因着这点滴的雀跃,逐渐烟消云散。 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想。 餐厅的设计简约明快,像极了它的主人以及主人张罗的饭菜。 一荤两素一碗汤,样式简单却胜在清单爽口,再适合此刻的木小树不过了。 祁缙谦看着过于寒糁的饭菜,略尴尬地咳了一声:“平时不大做饭,这个,将就一下吧。实在抱歉。” 木小树正往嘴里扒饭,听闻此不由心中一乐,抬眼时已眉角弯弯:“祁先生,这是你会做的所有的菜吗?” 他摸了摸鼻子,眼角扫了扫桌上的青椒炒肉、拌黄瓜、炒豆角以及番茄鸡蛋汤,难得地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回答。其实他还会下面条,不过这道菜还是不要说了为妙。 她偷偷咧了咧嘴,一本正经道:“很好吃哦。平时不常做饭就到这个水平了,如果花点心思在厨艺上,那不就是大厨水准了?” 他微哂,却对她的恭维照单全收:“我也觉得味道不错,看来我确实有天赋。” 这下轮到她目瞪口呆了,眼前之人如此文质彬彬地自我贴金是几个意思? 他忽然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你这么一副吃惊的表情做什么?难道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 她赶紧指天画地地发誓:“绝对真心,比真金白银还真!”说罢眼观鼻鼻观心地偷偷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看我做什么?”他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豆角送进嘴里。 她耳根一红,连忙低下头拼命刨饭。 他的脸依旧平静无波,眼里却不禁蕴了一层笑意。 酒足饭饱的木小树下意识地搬了一张靠背椅坐在阳台的落地窗前。这是在肖清让的宅子里养成的习惯,一时竟也改不了了。 不同于肖清让的独立式宅子,祁缙谦的单元房位于大厦最顶楼,视野要开阔得多。此刻华灯初上,整座城市流光溢彩。木小树俯瞰着足下川流不息的如蚂蚁般大小的车子,恍然生出一种身处云端的错觉。 不知怎的,她感到了孤独。 她转头望着掩着门透着微光的书房,咬了咬牙,搬起凳子走到门前敲了敲。 门内传来漫不经心的应答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内,祁缙谦正在书桌前凝眸修改一张草图。他抬头看向木小树,眼里有询问的神色。 木小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但门已敲开,一言不发地再走出去似乎显得更不礼貌。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能不能待在这里?我保证不说话,不打扰你。我……我就看看书。”她手忙脚乱地把椅子放下来,噌噌噌几步跑到书架前顺势拿下一本书。 祁缙谦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木小树被他看得越发尴尬,于是掩饰性地翻了翻书:“一个人在外面好无聊啊,我最喜欢看书了,所以……”话还没说完,她却对着手里的书傻了眼。这满书鬼画符的字母是什么? 祁缙谦走过来,抽掉她手里的书:“这本是书是法语原版,你暂时看不了。你想看什么类型的书,我来给你找一找。唔,不过我这里应该没有多少你感兴趣的书。”他皱着眉思索,指尖点过书架上一排排书籍。 木小树已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大致扫了一眼架子上的书,唯一看得懂的中文书籍无一例外是《建筑学原理》《建筑***》《室内设计***》。让她看这些书,不如让她去刷碗。 第51页 “我看这一本吧。”她纠结了半天,颤巍巍地指着最顶端的一本线装书。那本书看书名似乎与绘画有关,应该不会太无聊吧。 祁缙谦愣了愣,随即伸长手臂把那本书拿了下来。他把厚厚的线装书递给她,挑眉:“你确定要看这个?” “嗯。”她点头。她生怕他反悔似的把书护在怀里,踢踏着拖鞋,迅速窝回了舒适的靠背椅中。 他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回到书桌前继续给草稿润色。 木小树心中稍定,祁先生没有赶自己走,好耶握拳!然而,当她翻开线装书的第一页时瞬间再度傻眼。这这这……确实是中文,确实是绘画,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和符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每一页图都配备着详尽的解释,这些解释全是令她头大的数字、公式和演算模式。她可以换一本吗?但换一本好没面子啊。于是她只好泪眼汪汪地啃起了这本天书。 啃了约莫一刻钟,木小树已呵欠连连。她已书作挡,偷偷在书背后揩掉呵欠催出的泪花,接着强打精神装作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翻页。 有祁先生陪伴,她不再觉得莫名孤单,然而关在肖宅时养出来的话痨毛病却开始挠着她的心窝。在肖宅,身后的老安虽然不搭话,但也从未排斥她絮絮叨叨。然此刻,在这个静谧的书房,在忙着工作的祁先生身边,她如果再如以往那般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肯定会被祁先生嫌弃。 可是,她好想说话啊怎么办? 祁缙谦从十分钟前就已察觉到木小树的不耐。他心中莞尔,果然那本专业性的建筑绘图手稿她是看不进去的。 他一边给手稿着色,一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意外地发现她的眉目越来越哀愁。她揪着毛茸茸的短发,一会以头撞椅背,一会又无声地做嘆气状。他不动声色地观赏着眼前匪夷所思的默剧,暗忖难道那本书居然这么摧残人吗?手里的画笔早已搁置在了一旁,一动也不动了。 木小树拿书盖着脑袋,嗡嗡地出声了:“祁先生,我可以说一会话吗?” 祁缙谦莫名:“可以。” 得到回音后,木小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她把书从脑袋上扒拉下来,露出了一对黑黝黝的眼睛。 “祁先生,你一个人住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祁缙谦答:“很显然,我的家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祁先生,你有女朋友吗?”她又问。 祁缙谦笑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警惕起来:“有吗?” 祁缙谦坦白:“没有。” “有过吗?” “没有。” 她忽然觉得很满意,虽然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奇怪的满足感源自哪里。 祁缙谦悠闲地向后倚,问:“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想了想,答:“好奇。”半晌,她又道:“祁先生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很优秀很优秀,对不对?” 他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说不准。也许哪一天,不够聪明不够优秀的女孩子误打误撞就入了我的眼。” 她急了:“你一定要喜欢上特别优秀的女孩子,一定要。”她也说不出这股无厘头的焦灼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唯心里一个声音在吶喊,祁先生这样优秀的人一定要和一个同样风华万千的女子比肩。他千万别早早地轻易看上其他的女孩子呀。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身边的长辈总喜欢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没想到你也关注。”继而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我平日里太过清心寡欲连你这样的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 “不不不!请您务必继续清心寡欲下去!”她腾地坐了起来,谁知动作太生猛,险些把线装书撞掉。 他莞尔:“好的,承你吉言,我会继续清心寡欲下去,直到遇到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子。这样可以了吧?” “嗯。”她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接下来换我提问了。”祁缙谦饶有兴致道,“告诉我自上一次我们分离后你的故事吧。” 她蓦地安静了下来:“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很无趣啦,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无趣?你觉得无趣,并不代表我觉得无趣。来,说一说吧。作为回报,我也会把这半年来我的行走经历告诉你。” 她有点心动,祁先生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他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况且,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梵蒂冈的日出。 “你想知道什么呢?”她松动了。 “你曾经告诉我,你和同学组了一个战队。”他慢悠悠地开口。 她忽地来了兴致:“是啊,你听我说……”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这个故事又那么长,要从她文理分班遇到一群奇葩好友说起,哦不,应该要追溯到与程弋阳成为同桌,不对不对,还要更早……她讲到兴致正浓处,他也忍不住笑出声。 “后来结果如何?”他问。 她沮丧起来:“我不知道。” “为什么?” 她忽地握拳:“因为我遇到了一个疯子!”她从来没想到,肖清让这个在她看来讳莫如深的存在会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且是对着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用半嗔半怒玩笑式的口吻道尽数月来的心酸。好像那些曾经看似浓重的东西,其实不过轻烟尔尔。 第52页 很久以后,她才渐渐明白,自己并非对谁都能这样畅快地倾诉。她之所以能开口,只因为听她说故事的那个人,是祁缙谦。 木小树从来不会对祁缙谦设防。 “……不过啊,我也遇到了很多好人吶。我有一个朋友,他对酒很有研究,他酿了满满一室的酒可惜没有其他人品尝过……” “我还加入了一个乐队,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很开心。对了,wolf的队长很帅哦,每天都有粉丝寄到wolf的小窝。他的家好别致,室内装潢特别棒,据说是他弟弟设计的……” “还有啊……” 夜渐深,万籁俱静,偶尔有时钟滴答滴答敲碎一室静谧。 木小树有些犯困,额头一点一点,手中厚厚的线装天书已不知跑到了哪里。 薄薄的毯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是不能大意,很容易着凉。” 一片混沌中,她抓住了一丝清明:“我把我的故事都说完了,你的呢?不可以反悔啊……” 耳边是一阵低低的笑声:“不会反悔,肯定一件一件告诉你。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来聊过去的半年,现在先睡觉。听话。” 她嘀咕了一句,继而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舔舔嘴,她毫无预兆地跌入梦乡。 第27章 小尾巴 琼榭,木宅。 林素音准备出门,于大厅里与叶淑华打了个照面。她正要错身而过,却听叶淑华道:“大嫂可知,今天肖家那位到木宅来是做什么?” 林素音心里一跳:“肖家?谁?” 叶淑华抿嘴一笑:“还能有谁,肖家唯一冠着肖姓的那位少爷呗。” “他什么时候来的木宅?”林素音蹙眉。 叶淑华道:“喏,现在正在书房里与老爷子聊天呢,大概……” “什么?”林素音有些不耐,她最是烦叶淑华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大概就是谈两家的婚事吧。”叶淑华终于把一句话说完了。 林素音不以为然:“也好,把木洛芬那个不安分的小蹄子捉回来。那丫头越发不像样,连累我也在琼榭里抬不了头,赶紧嫁掉是正道。” 叶淑华却笑了几声:“谁知道这番肖家少爷来是不是为了解除和洛芬的婚约?” 林素音眼皮一跳。 “不过,大嫂你也看到了,肖家那位并不像传闻那样蛮横粗野,相反,他可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一表人才,身家显赫,小小年纪坐到这个位子肯定也是个有能力的主。”叶淑华慢悠悠道。 “你想说什么?”林素音一阵烦躁。 叶淑华眸光一转:“大嫂,你就真的不考虑让洛琪嫁过去?木心蕊正打着肖家的念头呢。” 林素音嗤笑一声:“她不是心心念念要把女儿嫁到祁家吗?” “祁家那位向来独立,最不把家族事务放在眼里,叶子又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心蕊自己也知道这门心思早就打了水漂。”叶淑华边说边看林素音的眼。 还未待林素音回答,便见楼上走下了两人。一老一少,老的一身浅青长衫,精神矍铄,手拄拐杖;少的一身黑色笔挺西服,眉目儒雅精緻,亦拄着一只拐杖。这两人有说有笑,根本没有注意到旁厅里的林素音和叶淑华。 叶淑华瞥见林素音的眼直直胶在那青年身上,不由一阵得意。她低声开口:“喏,肖公子不错吧?你也该为洛琪考虑考虑了,洛琪身在美国,真不知会错过多少好姻缘,可别让外戚那边抢了先哟。” 林素音心里越发烦躁:“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戚来干涉?” 叶淑华心中不屑,当初听闻半身不遂的肖家孙子辈要与木家兑联姻之诺时,是谁生拉硬拽地把木家嫁出去的女儿都叫了回来?现下这嘴脸换得倒快。 “总之,大嫂你可得多多操心咯。”叶淑华笑。 “不劳你费心。”林素音整整衣装,昂首离去。 ****** “祁先生,你要出远门吗?”身着绒呢睡衣的木小树站在祁缙谦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问。 祁缙谦得空用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转头看木小树:“你起来啦,正好,快把你的东西也收拾收拾。不用收拾太多,一些必需品和简单衣物就好。” 木小树一时跟不上他的思维:“我们这是……要去旅游吗?” “可以这么说,我去采景,你跟着我,自然就是旅游。” 旅游?木小树瞬间雀跃起来:“我们要去哪里呀?省内还是省外?北方还是南方?国内还是国外?” 祁缙谦笑:“国内,省外,南方。不是什么特别出名的旅游胜地,是我读书时候走过的地方。看多了国外的景色,挺怀念国内景色,正好带你出去走一走。” “就我们两个人去吗?”木小树问。祁先生出动,是不是要前呼后拥一群助理并三五美貌秘书? 祁缙谦头也不抬继续整理行李:“还要带谁去?我只买了两张票。” 木小树嘿嘿直傻笑。 “快去收拾行李。10:30的飞机。” 第53页 “领命,马上!” 然而,回到卧室的木小树却犯了愁。她嫌弃地扒拉扒拉橱子里少得可怜的衣服,全是丑丑的假小子款,没有一件称心如意美美的衣裙。再往镜子里瞅一眼,更嫌弃了,这一头狗啃过的杂毛是怎么回事?还有,这苍白得一脸血色也无的死人脸又是谁的? 好烦啊,才短短半年怎么丑成这副样子?这个样子怎么好走在祁先生旁边? 木小树纠结得以头撞门板,撞着撞着忽然感觉到门边有一道视线盯着她的后脑勺。她一回头,便看到一身清爽的祁缙谦抱着手臂倚门而立,他的脚边立着一个灰色简易拉杆箱。 “收拾好了?”他挑眉。 木小树可怜兮兮地开口:“我们可不可以先去商店买个衣服?” 祁缙谦扬了扬腕錶:“你说呢?” 挣扎了许久,木小树又开口:“那你能不能不要穿得这么好看?” 祁缙谦:“……” 抵达机场时已近10:00,所幸两人行李都不多,过安检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飞机一点一点上升,木小树按捺着小小的兴奋透过窗口往外看。大地正在离她远去,偌大的机场转瞬间变成了如积木般的小方块。 “第一次坐飞机?”祁缙谦问。 木小树点点头:“你常常坐飞机吗?”此刻,飞机已升上了平流层,四面裹着厚厚的云层,大地上的山川建筑,再也看不清了。 “嗯,不过如果是纯粹的旅行,我更喜欢火车。”他说,“火车的速度要慢许多,一路驶过,可以看到纬度渐变的地理景色。而且,在火车上,人与人的距离会随着旅程增加而缩短。天南海北聚在一节车厢,各种带着方言的普通话混杂,聊天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要不,我们回程的时候坐火车?”她徵求他的意见。 他摸了摸下巴:“回程啊,回程比较复杂,不过如果单靠火车,有点困难……” “祁先生?” 一阵清脆的女声在过道另一边响起。木小树好奇地把探过脑袋,看到隔壁座上一位玫红色洋装的年轻女士一脸惊喜地往这边看来。 祁缙谦诧异地转过头,对那位女士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木小树小声地问:“她是谁呀?” 祁缙谦沉吟了半晌,答:“想不起来了。” 木小树震惊地不能自己:“那你还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 祁缙谦奇道:“我表现得和她很熟吗?” “难道没有吗?” 隔壁座的女士眼见祁缙谦和木小树旁若无人地嘀嘀咕咕,不免有些尴尬。她再度开口:“祁先生还记得我吗?上次在伦敦,我哥哥的展览上。” 祁缙谦又想了一会,恍然大悟:“你是霍震的妹妹?” 那女士两颊飞上红云:“我们在展览上见过,祁先生大概忘了吧。我是霍燕。” 祁缙谦歉然道:“不好意思。” 霍燕看了看躲在祁缙谦胳膊后的木小树,问:“这位是祁先生的妹妹么?” 木小树顿时炸了毛,心里叫嚣着,你才是他的妹妹,你一全家都是他的妹妹。 祁缙谦瞥了瞥木小树鼓起的眼珠,忽然笑了:“哦,她是我的小尾巴。” 木小树目瞪口呆。小尾巴?小尾巴是什么玩意儿,说她黏人吗? 霍燕讪讪地不知该如何接口,只好道:“祁先生这趟是去出差吗?” 祁缙谦摇头:“不,我要带这只小尾巴去旅行。” 霍燕张着嘴,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她是您的女儿吗?” 木小树绝倒。她看起来有那么幼齿吗?正要辩白,却听祁缙谦开口了。 只听他淡淡道:“霍小姐,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不不不……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霍燕慌乱地道歉,心中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祁缙谦不再说话,倚回了椅背。 霍燕又道:“你们这次去g市可有嚮导?我在g市待过几年,可以做你们的免费嚮导。” 祁缙谦推辞:“不麻烦了,我们也就随便逛逛。” 霍燕看出了祁缙谦并不想继续对话,只好笑了笑,截住了话头。 祁缙谦一转回头就对上了木小树促狭的双眼。他眼角一跳:“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那个姐姐喜欢你。”木小树下了结论。 祁缙谦觉得好笑:“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木小树不乐意:“谁说我是小孩子,我一点也不小!”她气不过,又补了一句:“如果我是小孩子,那你就是老男人!” 祁缙谦懊恼:“我很老吗?”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说他老。 “是你先说我小的。”木小树哼了一声。 哦,原来这小姑娘是在怄气。祁缙谦笑着投降:“你一点也不小,一点也没有小孩子气,我的话是真心的。”末了还不忘学着她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比真金白银还真。” 还有比这更没有诚意的吗?木小树撇嘴。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又问:“你干嘛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小尾巴。” 第54页 “小尾巴不好吗?”他诚心求教。 她皱眉:“小尾巴不是很黏人的意思吗?难道我很黏人?”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顿了顿,他无辜道:“可是,按着你的理解,小尾巴这个称号也很适合你。” “有吗?”她不信。 “是谁每天都要搬张凳子坐到我旁边来?”他反问。他在书房,她就搬一张靠背圆椅在一边看书;他在厨房做饭,她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一旁指手画脚;他在阳台画草图,她就拿张小垫子坐在他旁边涂涂画画。 “胡说。”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过依然不忘狡辩。 他从善如流:“哦,我全是胡说八道的,木小树小姐从来没有搬着凳子在我旁边看书画画,一次也没有。” 他的神色认真极了,态度亦虔诚到了极点,奈何她却忍不住破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颇为无奈地看着身畔笑得东倒西歪的女孩。 “那按你的理解,小尾巴是什么意思?”笑够了,她问。 他思索了半晌,无果:“被你一通搅和,我都忘了我的理解是什么了。” 她怒目而视:“你肯定是故意的,快说,什么意思?” “忘了,真的忘了。” “真的忘了?” “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 “……” 他失笑地看着扭过头看窗外白云不再理会自己的小女孩。 他理解中的小尾巴是什么意思? 是储在哪里都不放心,唯有妥妥地放在身侧才安心的小牵挂。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 ̄▽ ̄)> 祝所有看文留评的客官新的一年有票子有汉子分分钟撞大运~ 第28章 第八个小新娘 下了飞机,木小树背着个小背包紧跟祁缙谦往前走。南方的阳光疏疏朗朗,天空蓝得一片云翳也无,连带着木小树的心情也明朗飞扬起来。 接机的是个干练的平头小青年。他朗笑着沖祁缙谦招手:“祁先生。”而后接过二人的行李,放入小车的后备箱。 “祁先生,直接去下榻处吗?”平头小青年问。 祁缙谦说:“阿育,先去一趟市区商场。” “好嘞。”阿育扬声道。 车子停在繁华的市中心商业街后,木小树好奇道:“我们来这里干嘛?逛街?” 祁缙谦瞥了她一眼:“是啊。” 木小树不可置信:“祁先生你要逛街啊……” 祁缙谦把她拎出车门:“是谁先前心心念念要去商店买衣服?” 木小树哑了哑:“其实……我那是开玩笑的。” “哦,”祁缙谦答,“我不是开玩笑的。走,进去挑一挑。” 木小树瑟缩:“这里好像很贵啊。” 祁缙谦笑:“放心,不用你掏钱,也不必替我省钱。” 从小到大,木小树逛商场的经验几乎为零,唯一少得可怜的逛街经历就是陪在木洛琪身边帮她拎包。她对着橱窗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拿不准主意该进哪家店。 正在万分纠结中,只觉肩上一沉,她便被祁缙谦带入了一家少淑馆。 少淑馆灯光柔和,满目清新粉嫩的衣裙,木小树侷促地扯了扯宽宽大大的外套,觉得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太违和了。 销售员热情地围了上来:“小姐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我们这里刚来了一批夏季新款,特别适合小姐你这样高挑的身材,要不要试一试?” 木小树被绕得云里雾里,肩上搭着一件衣服就被推进了试衣间。 换好衣服后,木小树忐忑地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了一个高挑清瘦的女孩子,米色收腰缀花连衣裙把她的腰收得不盈一握,弧形的坠领上露出了一对漂亮的锁骨。镜中的女孩悄悄揪了揪违和的短发,就有善解人意的销售员小姐拿来梳子帮她理顺一头乱发。 也不知销售员如何打理那一头杂草,只三两下功夫,短发已服服帖帖。几缕碎发俏皮地盖住她的左眼,更衬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清秀。 木小树转过身正对着沙发上等了许久的祁缙谦,探寻地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祁缙谦撑着下巴不知已看了多久。他见眼前的女孩略带羞涩地向他询问,不由一阵晃神。 木小树等了半天也不见祁缙谦回应,微窘地转回身:“不好看吗?那我换回来……” 正要往试衣间跑,却听身后祁缙谦道:“很好看,就这件。再搭一件外套吧。” 说话间,一件鹅黄色的长袖小外套已搭上了木小树的肩。木小树堪堪抬头,就撞上祁缙谦带着笑意的眸子。他微不可查地轻咳一声,说:“这是我第一次帮女孩子选衣服,不好看的话,海涵啊。” 还未等木小树有反应,身后的售货员小姐已满面红光地星星眼道:“这位先生好眼光呀。你们看起来好般配!” 也不知这夸的是祁缙谦挑衣服的眼光,还是挑人的眼光。 木小树下意识地又往试衣镜中看去,只见镜中英挺的男子微微俯身,双手搭在女孩肩上,女孩则瞪大眼睛,满面羞涩。 第55页 这一看之下,木小树的脸又烫了几分。 出了少淑馆,木小树又在祁缙谦的怂恿下挑了几件衣服,另又买了一双酒红滚底的小皮鞋。 一身崭新的木小树出现在车子前时,阿育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艷:“哟,小姑娘就是要打扮,这一换衣服就成了个小美人咯。” 这话说得木小树更不好意思了。 祁缙谦过来解围:“阿育年纪也不小了,陈叔前段日子还和我念叨说要给你介绍姑娘。” 阿育听罢立刻扭头对着方向盘:“祁先生你说笑呢,我还不急……”说着慌慌忙忙一踩油门,车子呼啸而出。 木小树一边看着往后飞驰的景色,一边喜滋滋地摩挲着装饰精美的包装袋。没有女孩子不喜欢漂亮的衣服鞋子,她也不能免俗。 乐了好一会,她亦觉得几分心虚,于是捅捅身边的祁缙谦:“祁先生。” 祁缙谦看了过来,示意她继续。 她咽了咽口水,说:“这算我借你的钱买衣服哦,等我日后发达了再还给你。你就当……在我这里投个资,我保证你一定会把利润收回来。” 他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莞尔:“好,算我的投资,我等着把福利收回来的那一天。” 木小树以为祁缙谦所谓的下榻处应该是某处酒店,谁知车子却七拐八弯绕出了市区,最终停在了一栋古香古色的小木楼旁。 小楼共有三层,一楼架空,二楼是起居室,三楼是露天小阳台。 木小树蹬蹬蹬地从一楼蹿到三楼,再折返回二楼,对着正在整理行李的祁缙谦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你是怎么找到的?看样子不是出租的住房啊……” 祁缙谦笑:“当然不出租,我出国前就把这里买下来了,定期有人来清扫。” “天吶天吶天吶……”木小树嚷嚷着又跑上了三楼。 露天的小阳台上摆着一张小案和三张藤椅。傍晚的阳光凉凉地洒进来,柚木地板泛起一层微光,像披着时光外衣的琥珀,美轮美奂。 从木栏上可以看到一片油菜花田,花田的尽头是一弯月牙形的水湾,与群山连成一片。从木栏另一侧则能看到长长的青石板路,路边俱是形态相似的木制吊脚楼。 祁缙谦端着盛晚饭的托盘走上三楼的时候就看到木小树一个人嘿咻嘿咻地扯着几根老藤并几块帆布不知忙些什么。 “快来帮忙,我要在这里挂上一张吊床!”她兴致勃勃地沖他喊。 他把托盘放在小案上,走过来端详着她忙碌了许久的战果:“这就是你说的吊床?” 她抹抹脑门上的汗珠,微喘道:“虽然样子丑了一点,但是可以坐人呀,以后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一晃一晃地看夕阳,多贊吶!”说罢就往上一坐,正要晃上两下,谁知藤条簌簌一阵响,连人带藤跌在了地板上。 祁缙谦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把摔得灰头土脸的她拉了起来,说:“看好了,我来。” 她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退在一旁看他熟练地重新牵藤打结再拉布。 三两下功夫,漂亮的吊床诞生了。他沖她招招手:“过来试一试。” 她扭头:“我才不要再摔下来。”话音刚落,就见他已躺在了吊床之上,长腿微曲,以臂枕首,好不惬意。 她心动了:“诶你下来下来,让我躺躺。” 他不为所动:“是谁刚刚嚷嚷着会摔下去?” 她一脸正色:“刚刚有谁在嚷嚷吗?没听见。”说罢伸手去晃吊床,大有要把床上之人晃下去之势。 他一边大笑一边举手投降,却趁她不注意,长臂一捞把她也带上了吊床。她吓得连连惊呼:“啊不行啦不行啦,肯定承载不了两个人,要摔啦要摔啦……” 叫了好半天,吊床依旧轻微地一晃一晃,却稳稳噹噹地接住了两个人的重量。 “不会掉下去?”她稍稍冷静了下来。 他觑了她一眼:“你说呢?” 待二人折腾了半天回到小案前,夕阳早已不知所踪。夜幕降临,繁星初上。 晚饭后,祁缙谦带着木小树下楼散步。两人沿着油菜花田的边缘往外走,夜风和暖,初夏时节,便有夏虫不甘寂寞地唱起了歌谣。 “咦?前面有光。”木小树好奇地垫脚望向前方。 祁缙谦却皱眉看她:“晚上露重,你穿这么薄不怕着凉?” 木小树嘻嘻笑开了:“不是有你挑的这件外套嘛?” 祁缙谦无奈,只好跟上她的步伐。 越往前,光亮越盛。红红的光似是篝火,又像彩灯。 前方是一片空地,空地上聚集了许多身着民俗服饰的男男女女。空地中央架起了一大簇篝火,不少青年男女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外围亦燃起一支一支小火苗,火苗下坐着几个老者,弹奏着木小树叫不出名字的乐器。 木小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舞蹈,毫无章法可寻,可又好看得紧。她拉着祁缙谦的胳膊,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祁缙谦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大概是什么特殊节日吧。” 于是木小树又转头问了身旁一位当地的人:“你们在庆祝什么节日呀?” 第56页 那人开口哇啦哇啦说了一通,木小树一个字也没听懂。她瞠目结舌,这里的方言好生厉害。 人群一直在流动,火光映得木小树出了薄薄一层汗。她奋力地往人群里钻,前边似乎还有节目。她一边挤一边抓着祁缙谦的手,头也不回道:“祁先生,你走快点呀,再慢就挤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挤进了最内围,木小树探头探脑地往前看,只见前方空地上摆着一张长长的竹桌,七个面若桃花的年轻女子俱是一身大红长裙,俏生生地站在竹桌前。 “这是干什么呀?”木小树好奇心满满。 旁边一位中年男子笑着转头用普通话对木小树道:“娶媳妇。” 居然碰见当地娶媳妇,还一次性嫁七位姑娘,木小树啧啧称奇:“新郎呢?” 中年男子答:“新郎还没定呢。” “啊?”木小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中年男子好笑地看着木小树,指着空地上的几位美娇娘:“喏,新郎得新娘自己挑。” 好开放的民风啊,木小树瞠目结舌。 她拽拽身后的祁缙谦,准备和他聊聊刚刚探听到的消息,却见自己手里拽着的是一个穿着民俗服饰的陌生人。那男孩看起来与木小树年纪相仿,正腼腆地盯着她看。 木小树瞬间垮了一张脸:“你是谁?我的朋友哪里去了?” 男孩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是你一直牵着我的……” 木小树兀自纠结:“完了完了,我和我朋友走散了,怎么办怎么办?” “你的朋友,是那位吗?”男孩指了指空地。 木小树抬头,只见竹桌前不知何时多了七个年轻男人,其中唯一一位没有穿当地民俗服饰的不是祁缙谦又是谁? “他怎么会在上面?”木小树脱口而出。夹杂在另外六个男人间的祁缙谦神色很是无辜,似乎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拉了上来。 木小树身旁的那位当地中年男人却笑了:“小姑娘,你要抓紧咯,否则你的男朋友要被新娘子抓走了。” 男朋友?新娘子?木小树大脑放空。 “按我们白沙湾的风俗,夏半月的新娘子可以自己择偶,要是看上了哪个小伙子,就跳到他背上。背了待嫁新娘的小伙子一定得娶这位新娘子,否则新娘子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中年男子耐心地解释,“显然,你帅气的男朋友被其中一位新娘看上了。” 正说着,空地上忽然骚动起来,一位新娘已跳到了一个小伙子身上。那小伙子眉开眼笑地背着新娘子原地打了个转,围观人群瞬间爆发出阵阵欢呼。 这头一开,其他新娘子都跃跃欲试起来。木小树一看大事不好,祁缙谦还傻乎乎地站在空地上一头雾水。于是她心一横,为了祁先生的贞操,她豁出去了! 下一秒,她已破开人群往空地跑去。她跑得太快,如火箭炮般砰地撞到了祁缙谦怀里。 “小树?”祁缙谦疑惑地看着从天而降的木小树。 一片混乱中,木小树瞥见祁缙谦身后已有一位新娘正往这里靠近,连忙揽住他的脖子叫道:“快背我快背我!”见祁缙谦还在发愣,她一边自发跳上了他的背一边吼:“再发呆你的贞操就保不住了!” 祁缙谦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踉跄了两步稳稳托住她。 此刻,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欢呼。木小树转头看到场上的七个新娘都找到了新郎,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有当地女子笑盈盈地过来给木小树和祁缙谦各戴上了一个花环,双手合十对他们说了一句话。 木小树听不懂方言,于是挣扎着想问这话的普通话版本是什么,却被脸色古怪的祁缙谦按了下去。 “你听得懂她说什么吗?”她问。 他毫不犹豫地答:“听不懂。” “那我去问问。”她不甘心。 他赶紧阻止:“有什么好问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诶你等等啊,我还没玩够呢!”她不依,“喂喂,你往哪里走,快放我下来,我还想再玩一会……” 他稳住了背上的女孩,不顾她的反抗,毫不犹豫地往回走。 “你真是太不厚道了,我救你出火海你非但不感谢我还不让我玩!” “是是是,我不厚道。” “我拯救了你的贞操啊你知不知道?!” “……” “我们回去看看白沙湾嫁新娘的后续好不好?就看一下,不会花很多时间。” “不行。” “咦?祁先生,你脸红什么?” “……” 月光下,祁缙谦背着木小树沿油菜花田慢悠悠往回走。背上的女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的话,他想插嘴都没有机会。 清清泠泠的声音回荡在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憨,他默默地听着,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第29章 静夜花开 地图上找不到白沙湾。 但在木小树眼里,这个被地图忽略的小小村寨却比官方景点要动人许多。祁缙谦花了一周时间带她游遍整个白沙湾,她则花了一周的时间感受少年祁缙谦的行走视角。 第57页 “祁先生,当年你一个人登上了这座山,还发现了这个?”木小树双脚踩在湿漉漉的山涧石上,赞嘆地望着四周的水帘洞天。 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隐在潺潺山泉中。洞顶是六月晴空一碧如洗,洞底则是九月初霜寒蝉凄凄。洞底的石子罗列得极有韵味,像一架旋转的钢琴,黑白键参差错落,藤蔓为弦,落水为音。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坐在洞天外的祁缙谦熟练地支起一个火堆,从背包里拿出器具和食物,开始准备午餐。 他一边烤肉一边遥遥对洞内的女孩道:“当年一个人出来旅行的时候误打误撞到了白沙湾,发现这个山洞也在意料之外。本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年这里已经被开发,没想到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木小树一蹦三跳地从洞底跃了上来,一伸手顺走了祁缙谦手里的紫薯干:“可是,为什么要一个人旅行呢?” 他瞥了她一眼,又往火堆中填了一根树枝:“一个人旅行很自由,诸事抛在脑后,行程随时可以变更,很方便。” 她嘎嘣咬碎了紫薯干:“不觉得孤独吗?” 他思索了半晌,问:“为什么会孤独?” “你找到了这么漂亮的地方却没有人知道,你烤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却没有人陪你吃,你一个人赶路也没有人陪你说话。”她掰着指头数。 他颇为贊同地点点头:“是啊,所以从来没有哪一次旅行像这一次这么生动,每走到一个地方都有人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我还得瞻前顾后以防这条小尾巴贪玩跟着人群走散了。” 木小树柳眉倒竖:“胡说,怎么是我走散了?那天晚上明明是你走丢了,还被新娘子拐去当新郎,要不是我奋不顾身见义勇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嫌弃我?” 他夹起一块烤熟的鸡腿塞进她嘴里:“那是白沙湾的习俗,当然约束不了外地人。” “你说得轻巧,”她努力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万一你真被新娘子绑回了家,到头来辛苦的还不是我,我得一路尾随你们到新房,赶在你们洞房花烛之前把你救出来。”她摇头晃脑,唉声嘆气:“你说你,没事长得这么俊做什么?偏偏还喜欢一个人独自旅行,哪天你真被女匪子盯上了,到哪里找一个像我这么机智勇敢的同伴来救你?” 他被她一通歪理说得没了反应,好半天才道:“我明白了,不是我嫌弃你,是你从头到尾嫌弃我。” “咦?我可什么也没说哟,”她舔了舔嘴边的酱汁,一脸狡黠,“是你自己得出的结论。” 他默了默,把支起的锅挪到了自己身边:“你这么厉害,想必自己动手野外求生的本事也不容小觑,我这锅区区野鸡炖菇汤肯定入不了你的眼,我还是自己喝了吧。”说罢拿起大勺子就往锅里舀。 她大惊失色,连连巴住他的手臂:“哎哎哎,汤汤水水什么的我最喜欢了。咱们打个商量呗,你主内我主外,你负责洗手作羹汤,我负责挽袖打打杀杀。你的贞操,以后我包了!” 最后一句话如平地一声雷,惊得祁缙谦握着汤勺的手狠狠抖了三抖。说话的人却毫无所觉,瞅准空隙一把夺过了汤勺,末了不忘满足地舔了舔勺子上的汤渍:“盐放少了,再加点?” 祁缙谦怒极反笑,长臂一伸,锅便脱离了她的可触范围:“我看盐正好,这锅汤就是为我准备的,不必加盐了。”说罢仰头喝了几大口。 这厢,木小树却心疼得捧着个汤勺坐立难安。 “其实吧,我也喜欢清淡的口味,不加盐也可以。” 祁缙谦如老僧入定,依旧喝得淡然。 她瞅了瞅马上要见底的锅,不甘心地舔了舔汤勺上最后的几滴汤汁:“祁先生,我错了还不行吗。” “……给我留点汤底成不?”可怜兮兮的声音。 祁缙谦闻言,嘴角一勾,最后一口汤就这么咽了下去。 十五分钟后,木小树捧着一锅新出炉的蘑菇汤一脸乐滋滋:“我就说嘛,祁先生这么一表人才怎么可能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呢?” 祁缙谦掀了掀眼皮:“要不现在我计较一下?”他本就打算熬两锅汤,一人一小锅,只不过他把原本先熬给她的那锅提前喝掉了。 “咳咳咳,这锅汤好好喝哦,祁先生真是好手艺。”她捧着锅咕噜咕噜往肚子里倒,生怕祁缙谦反悔。 “慢点……烫……”怎奈最后一个“烫”字还未落地,一口干干净净的锅已伸到了他的鼻子底下。 “喝完了,嗝。” 吃完午餐,二人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时,木小树忽然神秘兮兮地拽住了祁缙谦的胳膊。 “这里没有人来过?”她问。 “嗯。”他点头,没有人为踏出的小路,也没有烟火,这里依旧是白沙湾未经开化的一部分。 “来来来,你是这个洞的发现者,快给它取个名。”她兴奋道。 他自动过滤掉她乱七八糟的想法,拉着她辟开膝盖高的杂草往外走。 “诶,叫什么好呢?”她已经开始冥思苦想,“要起个威震八方的名字。别有洞天!叫‘别有洞天’怎么样?” 第58页 他萧索地瞥了她一眼:“还能更俗气一点么?” “大俗即雅,你不懂。”她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脑袋。 他点头:“对,我不懂,所有附庸风雅的东西我都不懂。” “祁先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其实是腹黑毒舌的箇中高手?” “腹黑是什么?” “就是一肚子坏水损人的时候各路词彙信手拈来不带重样。” “哦,谢谢。” “……” 回到寨子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三点。沿途遇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白沙湾夏半月嫁新娘时围观的人。这些人显然还记得木小树和祁缙谦,无一例外咧着嘴用方言沖他们打招呼。 “他们说什么呀?”木小树一边回头向那些当地人挥手,一边好奇地问。 祁缙谦额角青筋微跳,很不高明地转移了话题:“动作快一些,我们要去一趟市区。” “去市区做什么?”她的注意成功地被转移开。 “取一样东西。”他答。 祁缙谦开着车子抵达目的地时,已接近黄昏。街道上行人寥寥,沿街俱是上了年纪的木质建筑。街角处矗立着一座明清时期样式的酒楼,檐角垂下的酒旗于风里慢悠悠地滚动,似乎带动了檐廊的细尘簌簌跌下时空的年轮。 “这是什么地方?”木小树问。 祁缙谦答:“三坊七巷。这里的建筑最早可以追溯到晋、唐时期,虽然如今已经被商业化,但建筑的原貌保存得还算完好。” “衣锦坊、文儒坊、光禄坊、杨桥巷、郎官巷、塔巷、黄巷、安明巷、宫巷、吉庇巷。”木小树一一列道,末了得意地沖祁缙谦扬扬眉:“我说得对不对?” 这下轮到祁缙谦惊讶了:“你来过?” 木小树摇摇头:“没有。但我见过。”年幼时,她在一副长达九尺的画里见到三坊七巷,卷末提了坊名巷名并画作者的表字。她看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了。 “你说得没错,”祁缙谦说,“不过你漏掉了一条中轴线,南后街。”他拉着她沿着街巷走了十来步后停下,“看,那条巷的尽头就是南后街。” “我要去取一样东西,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你可以在这附近逛一逛。”他又补充道,“不要跑远了。” “去吧去吧,我又不会丢。”她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她看着祁缙谦走进了一家约莫是当铺的门面,自己则沿着小巷晃晃悠悠往前走。三坊七巷交错纵横,最是容易迷路,不过她顺着这一条道走,总不会走丢了道吧? 巷子边有还未收摊的手艺人,蹲在小马扎上烙着糖饼。金黄色的糖浆经那手艺人勾勾绕绕,竟烙出了一只公鸡的模样。 木小树看得起兴,冷不丁那只公鸡便递到了她眼前。老手艺人一边收摊一边用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对她道:“姑娘,最后一只,送给你了。” 老人咧嘴笑了,层层皱纹漾开如枯老的树皮,木小树却觉得亲切:“谢谢爷爷。” 木小树舔着糖丝坐在一处石台上,心里默念着祁先生怎么还不来。正想着,低垂的视野中蓦地出现了一双鞋。 一双精緻华丽的水晶高跟鞋,镶满了鹅黄色的亮片。 木小树顺着来人纤细的小腿往上看,不期然撞见了一张美艷灵动的脸。 那人红唇微珉,满意地看着木小树的脸色一点一点转白。她讥诮地勾了勾嘴角:“木洛芬是么?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 夕阳即将隐去最后一点光亮的时候,木小树等到了祁缙谦。 他左手拿着一卷长条形的物什,右手拍拍她的脑袋:“抱歉啊,让你等了这么久。逛得如何?” 她仰头,眯眼笑了笑:“逛得很开心,但是——”她忽而肩一塌:“我饿了。” 他显然心情很好,揽了她的肩头,说:“走,回白沙湾,我来准备大餐。” 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屑:“你做饭?除了青椒炒肉、拌黄瓜、炒豆角和番茄鸡蛋汤,你还会做什么?” “怎么,又开始嫌弃?”他悠悠道,“是谁信誓旦旦说要我主内负责洗手作羹汤的?” “好的,今晚咱们就吃羹汤。”她扬声道,“如果祁先生今晚做不出色香味俱全的羹汤,那么我也就不用刷碗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笑:“那今晚得劳烦你刷碗了。” ****** 小楼,天台。 案上杯盘狼藉,案边人却惬意地对空赏月。 木小树在吊床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对着漫天星星长吁短嘆人生苦短、沧海一粟不抵斗转星移。 吊床旁席地而坐的祁缙谦没奈何地掏了掏耳朵,说:“不用嘆星星嘆月亮了,今晚的碗,我来刷。” 于是木小树终于停止了绵绵无绝期的感嘆。 “祁先生?” “嗯?” “你曾经给我留过言,大抵是说就算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也不能自暴自弃,对不对?” “我说过的箴言太多,记不清了。” 第59页 她又问:“那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依附另一个人存活,是不是很悲剧?” 他想了想,答:“未必。你怎么知道被依附的人不是心甘情愿让那个人来依附的呢?换一个角度来说,下决心依附他人的人必须有无上的勇气把自己託付给被依附的人,而被依附之人承载依附之人的满心满意的信任,这也是一种荣幸吧。” “你绕来绕去把我弄晕了。”她抱怨。 他笑了:“人生本来就很晕乎,你从这一个角度看,是这样的情况,但换一个角度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你不必来问我,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选择。像你这么犟的小姑娘,寻求我的答覆其实就是为了安心,不是么?” 她不说话。 “那么,你听好了,我的答覆。”他垂头望着她黝黑的眼,“你的选择,就是我的答覆。” 一只小小的苗芽倏地脱离了她的控制,悄悄地在她的心脏里破土生根,静静地在黑夜里开出了一朵花。 她眨了眨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眸子:“祁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以前是多久?”他问。 “很久很久以前。”她答。 他莞尔:“见过吗?也许吧。” 又过了许久。 “祁先生?” “嗯?” “我想回到学校。我要和他们同一年参加高考。” “好。” 第30章 拥抱 “我要见肖清让。” 老安毕恭毕敬地守在房间门口,不为所动。 “安伯,我知道他在里面。”单晓清瞪着一双美眸,“他胡来,您也不劝劝吗?” “少爷这样安排,自有他的道理。”老安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单晓清抑制不住怒气:“他想怎么样?众叛亲离孤军作战?他知不知道……” “表小姐,”老安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少爷说了,如果表小姐不愿意,大可以另择明主。” 暴走的单晓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他什么意思?” 未待老安回答,身后那扇门无声地开了。门内传来冷冷清清的声音:“老安,让她进来。” 单晓清瞥了一眼老安,侧身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光线昏暗,厚厚的洛可可式窗帘格挡了大部分的阳光。窗外一个世界,窗内另一方天地。 肖清让安然坐在窗前的小案后,抬眼看了看面色复杂的单晓清。 “你找我?” 轻飘飘的三个字令单晓清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瞬间轰然倒塌。她忘记了心里打好的腹稿,忘记了绝不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过早地把目的挑明。她望着眼前这张过于平静的脸,忿忿道:“为什么对符裕动手?” 肖清让轻轻地笑了一声:“给我一个不对他动手的理由?” 单晓清道:“他执掌肖家四分之一的力量,他是各方亟需拉拢的中立派,还有,他是你的同胞哥哥。” 肖清让回望着单晓清,缓缓道:“不错,符裕拥有四分之一的势利,但也仅仅四分之一。我要拿到肖家的全部,他的那四分之一迟早要收到我的手中。他既然保持中立,那么我更要在他择主前斩断他的力量。他若愿意为我做事,那么我们可以和平共处;若他执意要在背后自以为是地操纵棋盘,那么很遗憾,我只能先动手。显然,符裕选择了后者。”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动我的人。” 单晓清终于抓住了一条线索:“你居然为了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丫头和符裕翻脸?你的理性到哪里去了?那丫头在木家毫无地位可言,她本人亦毫无可取之处,进了肖家她只会是你的累赘。” 肖清让眯了眯眼,不怒反笑:“你以为我是因为木洛芬才决定除掉符裕?” 单晓清愣了愣,莫名地感到一丝凉意。 “符裕既知道洛芬,那么他必然在我的身边安插了眼线,他既有胆以木家么孙女为饵取我性命,那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盯着单晓清,一字一句道:“你拿你那套风花雪月的东西在肖家谋生存,到底是我没有理性,还是你没有理性?” 单晓清脸色煞白。她猛然想起了那一天在三坊七巷时,那个瘦弱的女孩也说过这样一番话。她说:“你要我去劝肖清让?你在搞笑么?你以为肖清让会是那种为风花雪月折倒的人?他要对谁动手那是他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因为我而动摇决定。姓符的心眼不少,要我是肖清让我也会把他废掉。” 她不可抑制地浮躁起来,那个毫无可取之处的木家丫头居然轻而易举地道破了肖清让的心思,而陪在肖清让身边多年的自己却糊涂无知。 只听肖清让又道:“你私自放走木洛芬的事我还没找你清算。” 单晓清心里一跳,眼神漂移:“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肖清让微微一笑,然而狭长的眸子里却无半点笑意:“你明不明白不要紧,但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听明白。” 蓦地,单晓清有些害怕。 “从现在起,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有关木洛芬的所有贬低之词。她在木家的地位如何,我不关心;她是否毫无可取之处,我说了算;至于她是不是累赘,”顿了顿,他说,“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第60页 “你只须记住,木洛芬会是我的妻子,肖家的下一任主母。” 明明面对着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的男人,单晓清却抑制不住双腿发颤。她下意识地避开他如鹰隼般的眼,口不择言:“你是认真的?” 肖清让皱了皱眉:“单晓清,你在质疑我么?” 单晓清无措地低下了头。 “好了,你可以走了。”肖清让淡淡道。 卧室的门开了又合上,室内再度恢复沉寂。 一个白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什静静地躺在紫檀木桌上。肖清让掀开白布,一帧画卷赫然在目。 摊开的画卷九尺之长,画上是用工笔细细勾勒的古街老巷。三宗坊,七条巷,不多不少。卷末盖着朱红色的篆印,依稀可辨是两个字:怀章。 “老安,符裕实在很扫兴,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想要随心所欲一回却被他搅黄了。你说,这样的人我留着做什么?”他一寸一寸地抚着微黄的画卷。 身后的老僕静如壁影,无声无息。 “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意识到,要想随心所欲必须具备足够的资本。显然,我还不够格。”他轻轻地笑了,“所以我现在要抓紧了,你说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随风微动的厚厚帘影,以及窗外携卷而进的残叶。 ****** 旅行提前结束了。 祁缙谦给了木小树两个选择,要么以木洛芬的名字留在k大附高,要么以木小树的名字插班进入十三中。 木小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祁缙谦笑她:“捨得你的那群朋友?” 木小树张牙舞爪:“我是那么不豁达的人么?”然而只有她心里清楚,自己到底有多思念k大附高的那些伙伴。但她害怕。在她停滞不前的半年里,他们都在飞速进步,她害怕以如今这副笨拙的姿态面对昔日的朋友。她要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八月暑假很快就要到了。十三中的入学手续已办理妥当,木小树要做的是利用暑假短短的两个月补回半年的课业,而后在开学时与应届生一同奔赴高三的战场。 祁缙谦为木小树联繫了一所复读校,补习高二的功课。正式上课前,木小树偷偷回了一趟k大附高。 再一次站在k大附高的操场上,木小树有些恍惚。操场已经翻修成了新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主席台的那片看台。她还记得,去年秋日霸王花陈祖平在那处高台撕拉着嗓子给她念自创的3000米长跑加油稿;也是在那处高台,左重和明崇偷了广播站的话筒为她加油,结果害她一度成为了全校女生人肉的对象。 如今,他们又在哪里? 他们应该在教室里午休,和周围同学扯扯皮,一同抱怨模拟卷太变态,抑或猜测明年高三政策会不会有所变动。陈祖平应该是最活跃的那个,但总会被高泠一记眼刀吓得口不能言。泰和与艾婉良怎么样了呢?他们会不会成为模范高三情侣?应该是她想多了,那么羞涩的泰小和怎么可能早恋? 她一边想着一边无意识地往教学楼后的小凉亭走去。凉亭里有人,那人独自趴在石桌上不知奋笔疾书些什么,连胳膊下的稿纸掉到地上了也没发觉。 瞬间,木小树的眼眶有些温热。她悄悄地走进凉亭,捡起地上的稿纸。 石桌旁的那人似乎意识到了亭子里多了一个人,狐疑地转过头,在看到木小树的剎那惊愕地张大了嘴。 “喂,何哲云,半年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么?”她眨眨眼睛,“你的草稿还是这么乱,难怪每次连自己算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何哲云瞪着眼睛,好半天爆发出一句吼声:“木!小!树!你这半年都到哪里去了?” 木小树笑得没心没肺:“你猜呀。” “老韩说你退学了,到底怎么回事?家里破产了?生病了?需要换骨髓吗?”何哲云一阵连珠炮。 “呸!你才要换骨髓。”木小树翻了个白眼,“家里的长辈不想让我继续念书了呗。” 何哲云一脸不信:“你就编吧,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冥顽不灵的家长……你什么时候回来?高泠旁边的位子可一直为你留着呢,陈祖平那厮想坐都不让。” 木小树安静地笑:“大家都好吗?” “好啊,好得不得了。”何哲云说,“我去叫他们下来,他们要看到你呀肯定比我还激动。” 木小树连忙按住何哲云:“别别别,我一会就走了。走之前就想来看看……” “走?”何哲云皱眉,“去哪里?” “我去十三中。”木小树答。 何哲云一脸不可置信:“十三中是个什么学校?能比k大附高好?你的脑子没抽筋吧?” 木小树哑了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先等等,有个人你走前必须得见一见。”何哲云忽然道,“听说你退学了,他比老韩还着急,据说一个人跑到你家楼下要劝你回学校。” 木小树心里一跳:“谁?” 突然,何哲云大声冲着教学楼喊:“程弋阳!程弋阳!程弋阳你快下来。木小树回来了!” 安静的午休时间突然来了这么一声吼,引得窗户边迅速围满了好奇的同学。 第61页 “喂喂,你干嘛呢?!”木小树窘得无以复加。 两人正拉拉扯扯,忽然身后一道声音阻住了两人即将演变成厮打的肢体交流。 “木洛芬。” 木小树一顿,回过头。对面的程弋阳略有些喘,仿佛经历了一场时速赛跑。 “嗨,程弋阳。”木小树不由弯了眉眼,“半年不见有没有想我呀?”天知道她有多想他。 程弋阳皱皱眉:“你以后还念书吗?” 木小树愣了愣:“念。” “不退学了?”他问。 “嗯,不过我决定去十三中。”她答。 沉默了半晌,程弋阳把手里厚厚一包文件袋递到了木小树手中:“这是我整理的高二以来所有的数学笔记。按着你的理解水平整理的,我想如果哪天你回来了,一定用得着。” 木小树接过文件袋,心里暖成一片。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足以表达内心的震动。 程弋阳继续道:“十三中的师资和硬体设备都不如k大附高,但是以你的水平,只要发挥得当,一样不是问题。” 木小树忍不住笑了。程弋阳永远对她有信心,无条件的有信心。他能指着她考了58分的数学卷子说:“木洛芬,其实你的成绩很好。”还能在她天花乱坠异想天开的时候说:“虽然你的动力有点搞笑,但是我支持。” 木小树之所以能在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下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因为她的背后有一个程弋阳。 何哲云在一旁嗷嗷怪叫:“天吶,程弋阳你区别对待!为什么我没有学霸爱心笔记?我也要我也要!木小树你都有了这么厉害的独门武器,如果数学再考不好那简直是天怒人怨天打五雷轰!” “何哲云,信不信我在高考把你虐得体无完肤?”木小树笑骂。 何哲云满不在乎地扬扬头,俱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尽管放马过来。小爷我刚刚考了个文科年段第一,正好甩第二名三十六分。” “木小树!” 木小树转头,却见是陈祖平、泰和、高泠和艾婉良。 “你这个没良心的,回来居然不来找我!”高贵冷艷的高泠第一次又叫又跳像个女疯子一样抱着木小树不撒手。 木小树一边笑一边咳:“美人,咳咳,美人你要勒死我了……花儿,快来救救我!” 陈祖平傲娇地扭开了脑袋:“哼,高美人干得好,再用力一点!” 木小树只好转头可怜兮兮地望着程弋阳,怎料后者默默地别开脑袋,眼里亦有几分幸灾乐祸。 艾婉良站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谁能轻易地下结论说被整个世界抛弃?在她所遗忘的角落,她依然被这个世界紧紧地拥抱着。 第31章 三教九流 十三中是n市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源来自各县乡镇,更兼自带复读年级,学生三教九流,良莠不齐。 初来乍到的木小树因了一头略带非主流的凌乱短发和左耳三个耳洞,被自动划归为不学无术的群类。 也不知谁打听到了她已退学在家半年,于是同学间更是坚定了她混进十三中纯粹是在浪费家长的血汗钱。 木小树毫不在意,终日背着个大书包独来独往,从不主动接近乖乖好学生,亦不接受小太妹的邀约。到了这个班级,她再也不费心思掩饰周身自带的气质,越发冷清散漫,却也悠然自由,自得其乐。 久而久之,她成了班级里的真空地带。好学生不屑与她为伍,坏学生则觉得她清高无趣。 上了一周课后,木小树渐渐意识到,十三中的学生或许不如k大附高优秀,但老师绝不逊色。尤其几位主干课老师,思路清晰主次分明,上课上到兴头处则旁徵博引,文言小典海外游历信手拈来。虽然堂下的同学大多如听天书兴趣缺缺,但木小树却听得兴趣盎然,心里直贊原来高考的课程可以生动如斯。 于是越发珍惜重回校园的机会,亦深深感激祁缙谦的良苦用心。 语文英语历史地理政治,这些科目木小树向来得心应手。再一次捧起书籍令她热情高涨,不到一个月她便把落下的内容滚瓜烂熟背了个三五遍。 第一次月考,木小树生生吓掉了全班四十八人的下巴。 她的数学只有94分,堪堪及格。然而,她的总分却超出了班里的第一名整整20分。 木小树却对这个分数不满意,数学怎么还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呢?其他的科目依然分数平平,要想超越何哲云,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晚上放学,她心情烦闷地往校门口走,直直忽略了等在路边的祁缙谦。 祁缙谦对此已习以为常。他走过去接过她的书包,与她一同步行。 木小树感到后背一轻,这才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祁缙谦。祁缙谦一身休闲罩衫,越发显得年轻活力。 “月考分数出来了?不满意?”祁缙谦问。 木小树皱皱鼻子:“嗯。数学刚及格。” 祁缙谦摸摸下巴:“我记得你以前就老写信给我抱怨数学。数学有那么难吗?” 木小树垂头丧气:“很难,非常难,难爆了。以前在k大附高的时候还有后盾教一教我,现在,只能靠自己摸索。”虽然程弋阳的笔记给了她很大的帮助,但是以她的速度和资质,就算刷到高考前夜也刷不了多少分。 第62页 “后盾?”祁缙谦好奇,“就是那个帮你整理笔记的同学?” “嗯。”她闷闷答道。 祁缙谦好笑地看着她:“要不,现在换我做你的后盾?” 木小树怀疑地瞥了瞥他:“你行不行哦?我之前的后盾可是k大附高的数学天才,闭着眼睛分分钟拿满分的。” “我的高中母校也是k大附高,当年我的数学也不错。”他摸摸鼻头,居然被嫌弃了。 “真的?”她依然不信。 他无奈:“我看起来不值得信任吗?” “就姑且信你一次吧,教之前记得温习一下,别把我越教越差了啊。” “……” 月考过后,木小树位子周边热闹了好一阵子,连她旁边的空位也时不时有人光顾。最令人惊悚的是,其他班的同学听闻了这次月考拿下年级第一的是一个退学半年的转校生,纷纷前来围观,弄得木小树尴尬万分。于是她待在位子上写写画画的时间减少了,一下课就熘到教学楼外的僻静处看书。 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没课,木小树照例一个人夹了书本并笔记本躲到了楼下。等放学铃打响的时候她才记起似乎今天轮到自己值日,于是急匆匆地往教室跑。 跑到教室时,她意外地发现已有人在擦黑板。 “班长,不好意思啊,刚刚才想起来今天我值日。”她红着脸拿了把扫把开始扫地。 班长李帆推推鼻樑上的眼镜,说:“没关系,今天正好我要留校练球。其他队员还没来,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帮你一起值日。” 木小树道了谢。教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 “小树,你以前在哪个高中读书?”过了许久,李帆打破了沉默。 木小树答:“k大附高。” 李帆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那为什么要转到十三中来?” 木小树早就想好了答案:“家里人的安排。” “为什么?”李帆骇然,居然有这么奇怪的家长放着重点高中不要却喜欢十三中这样的普通高中? 木小树状似无奈地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李帆,快下来,大家都在等你。”清清脆脆的女声从教室门口传来。 木小树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她对那个女生有些印象,成绩好长相好,是班内公认的女神。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林苑还是林媛? “班长,你快去吧。”木小树接过黑板擦,“谢谢啊。” 李帆看了看门口的女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林媛,你先下去,我马上就来。” 林媛挑眉:“下周就是篮球赛了,你要害我们班输给6班?” 李帆歉意地看了木小树一眼:“抱歉啊,食言了。” 木小树赶紧道:“不不不,你都帮我把黑板擦了,该是我谢谢你。” 林媛皱着眉头瞥了木小树一眼,马尾一甩,追着李帆去了。 木小树一手拿着黑板擦一手扶着扫帚,一脸莫名。 做完值日天已擦黑,木小树蓦地想起祁缙谦说过今天会晚一些来接她,于是她从书包里掏出程弋阳整理的数学笔记,慢慢啃起来。弄懂了四道函数大题后,她脑袋发胀,思绪漂移,只好合上笔记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教学楼安静极了,只剩下寥寥几间教室还亮着灯。有几层楼梯的灯坏了,木小树放慢脚步摸黑往下走。正走着,她突然发现拐角处似乎有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耳边便炸响了一阵女声尖叫。 声音未落,顶上不知坏了多久的声控灯好巧不巧地光芒大盛,把墙角一对男女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木小树眼前。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用力地拽着男生的衣领,两人的嘴唇近得快要贴在了一起。 木小树脑袋一轰,瞬间明白自己撞破了什么,一时间尴尬得想去撞墙。 那男生染着一头黄毛,一条牛仔裤大大小小开了起码十个洞。他窘迫地瞪着木小树,接着一把甩开挂在脖子上的女生,霍地跑下楼没影了。 那女生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泫然欲泣。 木小树囧在原地,只得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啊真的很对不起……”可是,她当真好无辜啊。 下楼后,木小树拍拍脸颊,总算借着晚风把脸上的红晕给打了下去。正要往校门口走,却听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看到李帆和几个高个男生正向这里走来。林媛走在他们中间,长长的马尾一步一甩,娇俏可人。 李帆和林媛,木小树是认识的。其余几个男生,她虽叫不出名字,但觉得面熟,应该是本班的同学。 “你就是木小树?”一个穿着六号球服的男生兴趣满满地问。 木小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以前在k大附高念书?”另一个男生探过头来,“好端端地怎么会想来我们十三中呢?” 木小树虽然不打算隐瞒原来的学校,但李帆这般转头就把自己的信息随意散播的行为还是令她微微有些恼。 李帆也有些尴尬,他打了个哈哈:“怎么说得好像咱十三中很差似的。我们的升学率和重本率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吗?” 第63页 “听说你这次英语除了作文,其他部分都拿了满分啊。”六号球服的男生啧啧称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英语比林媛还厉害的人吶。能不能传授一点经验给我?拜託啦。”说罢双手合十卖了个萌。 木小树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其实没什么经验只是把单词课文背了背,就听一旁的林媛娇嗔道:“李牧云,你问这经验干嘛?人家小树可勤奋了,每天课本不离手,连课间休息时间也不放过呢。你要是肯花她一半的时间,你的英语早就拿满分啦。” 李牧云顿时肃然起敬,抱拳对木小树道:“原来是大学霸,失敬失敬。” 木小树有些傻眼,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做学霸。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她明明没有花什么时间在英语上,她的时间都给了数学,林媛那套说辞到底打哪来的? 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来,林媛又道:“小树,这次考试数学没发挥好吗?不过没关系啦,一次失误而已,能及格就好了。” 木小树安静地听着林媛自说自话,心里却慢慢地升起一缕古怪的感觉。 “诶?数学没考好吗?”李牧云拍手道,“我的数学不错,要不我们互补吧。你教我英语,我教你数学。” 木小树正要谢绝,一旁的林媛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的英语115分,木小树的数学94分,怎么看你这买卖都亏得很。” 李牧云憨憨地笑了:“不亏不亏,同学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林媛笑骂:“也就你这缺心眼。” 木小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她得罪过林媛么?这姑娘为何字里行间处处针对她?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了校门口。木小树恨不得赶紧跟这群人分道扬镳,正寻思着该用什么藉口,就听李帆道:“小树,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吗?” 林媛清清脆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你要当她的护花使者吗?” 好好一句话被林媛说出了万般暧昧的味道,李帆不由红了脸。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你们先走吧,再见。”木小树强压住心底的不快。她一秒也不想跟这群阴阳怪气的人待了。 “咦,谁来接你呀?”林媛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她甩了甩马尾,似笑非笑:“是男朋友吗?” 一句话引得在场的几个男生不约而同瞥向了木小树。 祁先生怎么还不来?木小树内心咆哮。 “小树?” 天籁传来,木小树热泪盈眶地望着路灯下的祁缙谦。他静静地站在路边,应该已等了许久,只不过隐在黑暗中,被她忽略了。 “我先走了,再见。”说罢,木小树逃也般的窜走了。 祁缙谦一边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一边礼节性地与校门口的几人颔首示意。 “这是你的同学?”他低低地问。 “嗯。”她闷闷地答。 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压抑,边走边问:“怎么,关系不好?” 她柳眉倒竖:“哪来的关系啊?简直折煞我了,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样子的同学。阴阳怪气尖酸刻薄不可理喻。” 他忍不住笑了:“对啊,谁让我们小树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呢?” “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没事,我跟你说。” 校门口处的几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站姿。 许久,李牧云弱弱地开口了:“刚才那个……是木小树的男朋友?”那个气度不凡的英俊男子居然是木小树的男朋友?! “小树以前在k大附高念书,那他一定是k大的大学生了?”旁边的男生喃喃道,“天吶,这木小树真是深藏不露啊。” 只见木小树和那个男子走到了路口,两人停在了一辆黑色卡宴前。那男子拉开车门,木小树坐了进去。在木小树矮身坐进车里时,他伸手扶住车顶,显然是为了防止木小树磕到头。举手投足间,满满是无微不至的温柔。 “我早觉得她不一般。”李帆喃喃道,“不过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我们十三中呢?” 林媛撇撇嘴:“我听说去年k大附高好像有女生未婚先孕,被学校劝退了。” 李帆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 “谁知道她是不是退学回家生孩子了?”林媛咬咬牙,“她男朋友一看就是社会人士,谁知道有没有家室?” 连木讷如李牧云都听出了不对劲:“林媛你今晚怎么了?” “我很好呀,快走啦快走啦都这么晚了。”她眯眼笑得乖巧,“李帆,我要坐你的车后座!” 几辆单车驰过,校门终于恢复了沉静。 作者有话要说: d(╯﹏╰)b 咕~~ 第32章 一幕星光 祁缙谦是一个令人牙痒痒的老师。 每隔两个晚上,他会出一份数学卷子给木小树。卷子的内容五花八门,一点也不按课程复习顺序出牌。木小树本就对数字公式头晕脑胀,如此凌乱地考查知识点无疑令她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这里老师还没有复习到,这个还有这个,根本还没讲到嘛。”木小树沮丧地拿着画满叉叉的数学卷子向祁缙谦抗议:“祁先生你超纲了!” 第64页 祁缙谦悠闲地在卷子上又画了一个叉:“我出的所有题目在高考看来一点也不超纲。你刚刚指的那道题第一次月考的时候考过。” “你就不能按顺序出题吗?”木小树泄气。 祁缙谦挑眉:“高考从来不讲顺序。” “你的记忆力很好,但是数学光靠记忆是不够的。过去你学习数学太过依赖你的记忆,现在我要把它打乱,重新给你建立一个体系。” 搭建一套理科思维的体系谈何容易?木小树一点信心也没有。 祁缙谦却认真地说:“这不是天方夜谭,或许其他人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塑体系,但是你可以。因为你有很强的记忆力。” “你的记忆力在吸收新体系时的速度比常人快三至五倍。所以,善用你的大脑,善待你的记忆力。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的记忆力在最后冲刺阶段发挥最大功效。” 祁缙谦永远有一种魔力,他的沉静和笃定令木小树情不自禁生出一股的豪情,再大的难题也不过尔尔。 事实证明,当木小树开始捨弃掉死记硬背的东西重新接纳知识点,正面效果极为显着。第三次月考,她的数学一跃到了114分。 满教室的同学都在大声交流月考分数,交换最新信息。 木小树趴在桌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114分,必然会被何哲云嘲笑的分数,却是对木小树最大的肯定。她花了那么多的力气与各类函数公式各方平面几何斗争,如今终于摸索出了正确的道路。道路已定,剩下来的就是坚持。而她最不缺的就是一犟到底的孤勇和毅力。 每一次大考小考,周边的同学都很好奇木小树的分数,但又主观上臆测木小树不好亲近,因此没有人敢上前询问。不过,也存在例外。 “喂,这次考多少?别告诉我又高得天怒人怨。” 木小树掀了掀眼皮,把一堆卷子往旁边人方向一推。她身边的空位上坐着一个女生。那女生个子娇小玲珑,奈何性子堪比最硬气的女汉子。 明明那么小一个女孩子,居然敢强吻年级里数一数二的小混混,霸王硬上弓的全过程被值日晚归的木小树当场撞破在楼道里。自此,二人不打不相识。 “啧啧,”苏晓沫咂舌,“你从来不花时间在除了数学以外的其他科目,但是这些科目总能考得这么妖孽。相反,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的数学,为什么每次都不怎样呢?哦不,这次还好,终于考了三位数。” 木小树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苏晓沫继续说:“我算了一下你的总分,肯定又是年段第一没跑了。我们可以换一种算分的方式,让我们来估一估可能甩第二名多少分……” 苏晓沫自娱自乐了半天,忽然问:“小树,你的笔记找回来了没有?” 木小树愣了愣:“没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开始有同学向她借笔记。在k大附高时,木小树经常与陈祖平等人交换笔记,甚至跑到隔壁班与何哲云互借笔记,因此当有人向她借笔记时,她不做二想大大方方地把所有的笔记借了出去。谁知这一借,一个传两个,两个传三个,最后竟一本笔记也找不回来了。 木小树为此气炸了头,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心血在这些笔记上,居然就这么没了?借过的同学居然没一个知道笔记的下落?眼看高三已走过了一半,只要一想补笔记要花的心力,木小树就郁闷难当。 苏晓沫神秘兮兮地低头凑向木小树:“我想我知道是谁拿走了你的笔记不还了。” 木小树无力:“谁啊?”谁这么吃饱撑的? “是林媛。”苏晓沫忿忿道,“今天课间操的时候我看到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翻你的笔记。就是那本红皮带手绘花纹的本子。” 木小树又是一愣。对林媛,木小树的感觉很奇妙。那姑娘容貌上乘品学兼优,各种才艺信手拈来,是无数女生幻想成为的对象,亦是无数男生的梦中情人。她出身富贵,家里专门聘了历年高考出题组的名师辅导她的功课,因此,她平时从不向其他人借笔记,并最不屑那些借人笔记之人。 “你扯的吧?”木小树扯扯嘴角。 苏晓沫急了:“没骗你,我亲眼看到她把你的笔记收到抽屉里去了。不信你找她对质。” 木小树吓了一跳:“多伤和气啊……” “木小树,你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一声不吭。哎呀你要气死我了!”苏晓沫暴走。 突然,苏晓沫蹬蹬蹬跑到了讲台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木小树心里涌上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苏晓沫扯开嗓子喊道:“木小树的笔记丢了,大家有没有人看见?” 台下的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 “黄杰,木小树把笔记借给你过吧。”苏晓沫挑眉看向台下的一个男生。 那男生瞬间涨红了脸:“我用完后给孙晓玲了。” 叫孙晓玲的女生赶紧接口:“我用完后给林晶晶了。” 大家一个传一个,就要把全班四十八人的名字都传了一遍后,有人说:“我给班长了。” 于是全班都往李帆看去。 第65页 李帆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就听有人气势汹汹道:“苏晓沫,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是李帆拿了吗?” 说话的是林媛。 苏晓沫冷笑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你着急什么?班长,你看完笔记后给了谁?” 李帆沉默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媛。 苏晓沫霍地从讲台上沖了下去,她一把抽出林媛的书包。林媛跳起来要去抢,谁知力道太大却把书包的拉链扯开了。书包里的书哗哗撒了一地,其中一本红色的笔记尤为醒目。 近乎全班同学都借过木小树的笔记,大家一眼就认出了那本手绘涂鸦的红色笔记正是木小树丢失的笔记。 林媛脸色煞白。 苏晓沫得意地望着林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旁的李帆迅速走过来,蹲下身帮林媛捡散落的书籍。 “林媛,你不觉得你该向木小树道歉吗?”苏晓沫步步紧逼。 林媛突然用力推了一把苏晓沫:“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她算哪根葱?我就是拿了她的笔记怎么了?送给我我还不看呢!” 苏晓沫一把扯住林媛的马尾:“我最讨厌你这种虚伪的贱人!想借笔记就说呗,私下里藏起来算什么事?你除了孤立新同学还会干什么?明明心里嫉妒小树,装什么清高?小树就是比你优秀比你好!” 两个女生厮打在一起。李帆赶紧起身要拽开两人,奈何拉住了一个却拉不住另一个。教室后方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男生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就是没有人来劝架。 当了半天影子的木小树连忙跑过去拉住苏晓沫:“晓沫晓沫,别打啦……” 苏晓沫挣扎着最后抛出一句话:“哼,林媛,跟你这种傢伙打架简直掉份!” 木小树满脸黑线:“沫沫沫沫,别打啦唔唔唔……” 一阵兵荒马乱。 众人散开后,木小树看着满头状如鸟窝的苏晓沫,捂嘴笑个不停。 苏晓沫撇嘴:“哼,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你不要老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我不知道你以前在k大附高的同学是什么样的,但是在这里,软弱就会被欺负,懂?” 木小树微微充愣。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那人点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弱者会被牺牲掉的,懂不懂啊?”然而现在,那人远在美国,再也点不到她的额头。 “喂,小树?你是要被我感动哭了吗?哇其实从这个角度看你长得好漂亮哦!来,脱掉眼镜给姐姐瞅瞅……” “不许动手动脚!” “就看一下,就一下。” …… 夜深,檯灯依旧闪着微暖的光。 木小树趴在书桌上演算数学题。祁缙谦闲闲地坐在桌边的长椅上,勾划着名木小树的数学卷子。 “祁先生。” “嗯?” “其实我觉得吧,十三中的同学还是挺好的。” 她不禁弯了眉眼,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他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摸摸她的一头乱发:“唔,所以感动得多拿了15分?” 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卷子。 鲜红的120分。 她激动地揽住他的脖子,又叫又跳:“天吶天吶这么看来我也不笨对不对?其实我是个深藏不露的数学天才啊,你看才多久时间成绩提升得这么快……” 他失笑地环住她的腰,以防她摔下去:“你不觉得应该感谢一下你面前的这位伯乐?” 夜阑人静,大厦顶楼的落地窗外,一幕星光。 第33章 惊蛰 当枝头再度传来蝉鸣,十三中进入了高考倒计时。 班级里瀰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焦躁和沉闷,饶是再唾弃学习的学生也在高考的无形威压下偃旗息鼓。 为了应战高考,年段办公室组了一个专门的课外辅导班,挑选各班名次靠前的学生进行重点培养。这个班的人员由每次模拟考名次前二十人组成,每次排名变动则意味着有人要从这个重点辅导班中淘汰出局。 木小树毫无悬念地进了这个班。在这个新的班级中,木小树只认识李帆、林媛和苏晓沫。 当初得知要被遴选进辅导班时,木小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整个年级的同学都在疯传永远占据年段榜首的那个特立独行的转校生看不上学校的重点辅导班。于是有同学玩笑式地吁了一口气,不是我们考不好,是十三中的老师教不好。 木小树委实有些冤枉。 她之所以不想进辅导班是因为这个班占用了大量课余时间,连周末都不放过,这就使得她自由支配的时间大大缩水,亦使她的复习计划告罄。最让她动摇的是,这样一来和祁缙谦待在一起的时间缩短了。 她在心里振振有词,祁先生教的比任何一位数学老师都要好,放弃祁先生而选择辅导班的做法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班主任听闻她想退出辅导班的要求后大吃一惊,甚至不惜动用与家长沟通的手段来劝她迷途知返。一听要请家长,木小树吓得魂飞魄散。几经周旋,双方终于妥协,各退一步——木小树只需一三五的晚上来校接受辅导。 第66页 祁缙谦自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他得知木小树被选入辅导班后,有条不紊地调整了复习计划:“去接受辅导挺好,最后一阶段应该接受应试训练了。” 木小树神色有些恹恹:“那么空出来的一三五晚上,祁先生准备做什么呢?” 祁缙谦还没想好答案,就听木小树又道:“一定会出去撒欢耍一耍对吧?终于不用陪我做数学题了……” 祁缙谦忍不住笑了:“对呀,是该出去耍一耍。” 木小树泫然欲泣:“那你能不能不要耍得太欢乐啊?”不要耍得乐不思蜀把她给忘了啊。 “嗯,我记住了。再怎么耍也会记得去接你。”他揉了揉她的短发。 辅导班的讲师俱是年段经验丰富的老资历,木小树每节课都听得认真。她越来越觉得,单单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不够的,如果能再添加一些其他技能,她会走得更远。 由于辅导班中云集了各班的学生,同班相熟者往往扎堆而坐,木小树、苏晓沫、李帆和林媛也不例外,都坐在了一处。 自笔记事件后,苏晓沫对林媛的厌恶不加任何掩饰,林媛亦终日摆出一副不与庸人一般见识的姿态。两人之间的气场犹如火星撞地球,滋滋啦啦电光不断。这可苦了木小树和李帆。 每逢李帆找木小树讨论题目,林媛总要过来横插一槓:“什么题目我看看,哎呀很简单嘛它是这样的……” 这时候苏晓沫就会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你的那条辅助线添得很没必要,其实它应该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唇枪舌战,一道简易几何证明会被她们折腾出五种以上绕弯子的解法。 李帆私下里无奈地对木小树说:“下次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讨论吧。” 此话在木小树耳里却瞬间爬上了不纯洁的色彩:“为什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李帆:“……” 太平中夹着小骚乱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倒计时的日历表不知不觉中已翻到了20天。 晚上7:10,辅导班的课马上就要开始,苏晓沫接了个电话后突然急急忙忙地收拾书包准备偷熘。 木小树震惊:“喂喂,你干嘛呢,老师马上就要来了。” 苏晓沫心不在焉:“我要去劝劝他。” 木小树瞬间知道那个“他”是谁了。这一周以来,苏晓沫总是神思不属,想来也是因为此。 “那也不能跷课啊,马上就要高考了。”木小树替她着急。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为了那样一个男生,不值得。 苏晓沫什么也没说,匆匆提着书包从后门走了。 一整个晚上,苏晓沫的位子都空着。 后半夜,木小树被一通电话吵醒。电话那端是抽抽噎噎的哭声。木小树睡意朦胧地正准备挂掉电话,却被听筒里传来的巨大撞击声和男人的骂声吓醒了神。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号码,陌生的。 该挂还是不该挂,她犹豫了三秒。 就在这短短的三秒里,她听见了熟悉万分的声音:“小树……救救我……” 她的脑子一轰。 那个声音……是苏晓沫? “晓沫?你在哪里?怎么回事?”她慌了。 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她再问,电话已嘟嘟忙音不断。 木小树带着哭腔跑到祁缙谦卧室时,祁缙谦已睡下。他茫然地按亮檯灯,毫无预兆地看到一脸慌乱的木小树。 “怎么了?”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 她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把事情道明,眼泪却已经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一边迅速穿衣,一边安抚她:“不要急,我们去找你的同学。” “她会不会出事?”她喃喃,无意识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我会不会去晚了?”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不会,我们不会晚。” 她从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两人赶到了苏晓沫所说的地点。那是一间复合型的地下酒吧,灯红酒绿,彻夜不眠。 不知祁缙谦如何与前台交涉,服务生拿了钥匙过来,引二人上楼。 三楼灯光晦暗,走道里有身着黑纱紧身裙的艷丽女人妖娆地沖祁缙谦吐了一个烟圈。 尽头的包厢门虚掩着,木小树推门而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苏晓沫。 苏晓沫的额头上汩汩地留着鲜血,她的身边七零八落地滚了一地奇形怪状的棍棒和绳索。她的身上衣衫完整,但并不是木小树最后见她时所穿的那一身。 木小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呆怔在原地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祁缙谦迅速脱下身上的外套,裹住苏晓沫,架着她往外走。木小树连忙跟上,全然不顾身后服务生喊了些什么。 直到医院的冷清肃穆唤醒木小树的神志,她才觉察到了冷意。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祁缙谦。 “晓沫怎么样了?”她连忙问。 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睡下了。医生说,她没事。” 第67页 她张了张嘴,一个问题压在心里即将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秒又咽了回去。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具体的检查要等她醒来。我已经联繫了她的父母,他们很快就到。”顿了顿,他又说:“你的同学既然在最后危急关头第一个想到的联繫人是你,那么她必然不想父母操心。等她的父母到了,我们不必多说,最后的解释留给她自己。” 她点了点头。 他握了握她的手,凉得透心。他皱了皱眉,想拿外套为她披上,却发现外套早已沾上污渍。于是他长臂一伸,把她捞到怀里,以体温暖着她单薄的身躯。 “她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她问。 他说:“再要一会。你先睡一睡,这里有我。” 她听话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合上了眼。 木小树再度醒来时,已回到了床上。床头有热好的青菜粥,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你的同学已随父母回家。我帮你请了一天假,好好休息。粥在保温壶里。 熟悉的清隽的笔迹,是祁缙谦。 木小树却没有依言在家休息一天,她下午就回了学校。她回校的第一件事是冲到隔壁班,把一个男生揪了出来。 那男生一头黄发,满裤子破洞,斜着眼睨着木小树。 木小树毫不留情地一拳往他的脸揍去。那男生毫无防备,被木小树一拳揍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同学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料到那个脾性古怪的年段第一突然冲进他们班只是为了揍人。 “为了苏晓沫。”木小树压低嗓音。 那男生在听到苏晓沫的名字时眼神骤变,脸色煞白。 直到高考那天来临,苏晓沫也没有出现。木小树去教务处旁敲侧击,只得来她退学的消息。 临上考场,林媛甩着马尾辫来到了木小树面前。她一脸高傲:“我知道苏晓沫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是一类货色。” 这话刻薄到了极点。 木小树却突然笑了,三分凌厉,七分讥诮:“我们这样的货色是什么货色?” 林媛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木小树扬着嘴角:“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别人浑身毛病?” 林媛警惕地望着她。 木小树一字一句道:“因为你自己浑身毛病,通体发臭、臭不可闻。” “你不是眼高于顶、心比天高么?”木小树笑得云淡风轻,“那就让你最看不起的‘货色’在这里打败你。哦,我记错了,你从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的名次没有一次在我前面。” 林媛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挤出一句话:“你欺人太甚!” 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话。 一场骤雨,两日连绵。高考结束了。 第34章 初吻 木小树没有参加高考后的庆功宴。 据说十三中包下了n市最贵的一家酒店的顶层,彻夜狂欢。有人把大捆大捆的高考书籍抬上了酒店天台。从38层的天台飘扬而下的书页如鹅毛大雪,甚至引起了小范围的交通骚乱。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道上,木小树任思绪慢慢飘忽。 她曾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去谋划一个独立,为此甘愿寄人篱下韬光养晦。然而突生的变数又令她不得不奋起反抗,不惜众叛亲离孤军奋战。她甚至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最坏打算。 她做过无数种假设,如果那日打开暗室铁门的不是祁缙谦,那么她此刻会身在何处。 每一种假设都令她害怕,令她噩梦连夜不敢闭眼。但神奇的是,只要靠近祁缙谦,这些不安定的情绪便会烟消云散。他就像一个宁静的湖湾,湾里有一席安稳的天地可供一株小树恣意地抽枝生长。 她无条件地相信他的每一个承诺,正如她无条件地相信她的人生轨道会因他而重回正轨。而他,确实一步一步扳回了她错误的轨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睁眼便会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她喜欢和他亲近,喜欢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喜欢他被她气得没有办法却好脾气地揉揉她的脑袋,喜欢他每一次回家总会在玄关处习惯性地叫一声小树。 他是她的小秘密,妥善地藏在心脏深处,随着她脉搏的跳动而跳动,随着她血液的涌流而涌流。 她想靠近他一点,更靠近他一点,变成一个优秀的女孩子,然后和他比肩。 街边的霓虹依旧流光溢彩,她一点一点地细数路过的橱窗,不期然便撞进了一个怀抱。 她抬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祁缙谦微微皱着的眉头。他敲了敲她的脑袋:“为什么自己乱跑,不是说好等我来接你的吗?” 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皱皱鼻子:“没有乱跑,你不是找到我了嘛。”她沿着十三中的直道一直往下走,她知道他一定会追上来。 “不参加庆功宴?”他问,“这很有可能是你和这些老师同学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想了想,答:“既然以后都见不到了,那最后一面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你给我补一个庆功宴好不好?”她笑眯眯地拽了拽他的袖子,“不需要很盛大,但是要很特别。” 第68页 他莞尔:“你的要求有点高。” 她凶巴巴道:“能不能满足?” 他正色:“能,不能也得能。” ****** 再度来到伦敦桥,木小树有些恍惚。 这里的一切与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依旧是深蓝色的酒杯状吊灯,依旧是别出心裁的桥的内部设计,连轻轻浅浅的布鲁斯蓝调也依旧是两年前的模样。 不一样的是,当年带她来的是木洛琪,此刻她的身边是祁缙谦。 “我来过这里。”她坐在吧檯上,有些小兴奋,“在这里,我第一次喝了酒。” 他微微一笑:“你第一次喝的是什么酒?” 她思索了半晌:“弥尔顿达芙。”这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口酒,却是她能知道名字的留给她最初美好记忆的酒。 “这里有一位很厉害的调酒师,他可以根据你的故事和经历调出相同味道的酒。”他神秘地说。 她不相信:“他都不知道我的故事,怎么调和故事味道一样的酒?” 他笑:“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吧檯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木小树转头,便望见一张西方人的脸。那人已不再年轻,浅绿色的眸下皱纹迭生,一头浅金色的捲发愈发疏落,但不难看出他年轻时英俊的轮廓。 “jim,你这么说我,我会不好意思。”他的中文熟练而流利。 祁缙谦的眸子里蕴了笑意:&ldquoe on, hugh,show her.” 金发男人做了个鬼脸:“ unless you tell me 射 is the one.” 两人对话的语速太快,木小树没有听清,只来得及看到祁缙谦难得地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金发男人朝木小树眨了眨眼:“你说你的第一杯酒是miltonduff,那么我就在它的基础上给你调一杯怎么样?” 木小树满怀期待地点了点头。 新调出的酒泛着暗红色的波光。她小小地呷了一口,第一味蕾感到了香甜,紧接着第二味蕾触到了辛辣,第三味蕾略带些苦涩,最后沉淀下绵长的回甘。 她喝过不少人的调酒,胡安调酒的味道带着跃跃欲试的张力,单伯飞调酒的味道充斥着我行我素的恣意飞扬,而这个金发男人所调的酒则瀰漫着浓浓的岁月的味道。 像沉香木混着老去的书卷的味道,带着沉淀下来的怀念的味道。 她舔了舔嘴唇,笑嘻嘻道:“好喝。” 金发男人开怀地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木小树好奇:“可是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经历,也不知道我的口味,单单凭弥尔顿达芙怎么可能调出这么合我口味的酒呢?” 金发男人耸了耸眉峰,笑得有些促狭:“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故事,但我知道jim的故事,还有他的口味。” 木小树有些不明白。 祁缙谦面色古怪,轻咳了一声:“不要喝太多,容易醉。” 木小树转头看他,不满道:“不要小看我的酒量。”说罢一仰头,整杯酒已下了肚。 祁缙谦无奈极了。那金发男人则哈哈大笑了起来。 临走时,金发男人与祁缙谦礼节性地来了个拥抱。 老去的男人在祁缙谦耳边低声道:“i know 射 is, i always know, coz you ain’t a man of patience.” 祁缙谦轻轻地笑了,没有说话。 半晌后两人分开,金发男人依旧笑意满面:“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下一次见,也许两人都已满头华发。 出得伦敦桥,木小树依旧沉浸在金发男人讲述的旅行见闻中,她一边走一边问:“祁先生,你和那位调酒师先生认识很多年了?” 祁缙谦点点头:“嗯。他是一个英国人,走过很多地方,原本想在美国扎根,最后却阴差阳错来到中国开了这间酒吧。” 木小树惊讶:“原来他就是伦敦桥的主人啊。”曾经听木洛琪提过伦敦桥的主人是一个老去的传奇,却不想两年后她亲眼见到了那个传奇。 远处传来时钟噹噹的响声,厚重的钟声传遍了大街小巷。浓浓夜色下,无数楼宇中一座高高的钟楼高耸而立,钟楼上的大时钟指向了十二。 祁缙谦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孩:“想不想去n市最亮的地方?” 她来了兴致:“在哪里?” 他笑而不答。 当木小树跟着祁缙谦来到位于市东部的教堂时,她有些惊讶:“这就是n市最亮的地方?” 已过午夜,天主教堂的灯都已熄灭,只留着钟楼巨大的石英钟錶面依旧闪着荧荧的白光。整座双哥德式的教堂掩映在深沉的夜色里。 这分明是n市最暗的地方。她腹诽。 祁缙谦看穿了她的心思,却也不做解释,只领着她从偏门偷偷熘进了教堂。 她有些心虚:“我们这样子会不会被抓着丢出来?” 他瞥了她一眼:“怕什么?有我。” 她缩缩脖子,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借着路灯登上了钟楼。钟楼的最顶端是一个露台,从这里能俯瞰整座教堂以及小半个n市。 第69页 木小树攀着石栏往下看,只见下首就是大大的石英钟面,仿佛只要伸手就能触到指针的针尖。她坏心地想,如果她伸手把时针往回拨,教堂的钟声会不会再响一遍? 就在她准备把手伸向钟面时,耳边传来祁缙谦带着笑意的声音:“还有五秒。” 她还来不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只听教堂钟声大作。隆隆的钟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令她猝不及防之余不由心神激荡。 就在这时,整座教堂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像午夜魔咒,唤醒了一座沉睡的城堡。 与灯光并作的是嘹亮空灵的圣歌,久久地盘旋在教堂上空,远远回响在这片老城区。 木小树满心震撼地望着亮如白昼的教堂。头顶是神秘的天穹,耳边是悠扬的圣歌,她第一次对宗教生出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她抬头望着石栏边的祁缙谦。白昼般的华丽灯光映得他英挺的轮廓越发深邃,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咚咚快了起来。 突然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祁先生,你的眼睛……” 他反应过来:“刚才灯光突然骤亮,眼睛一时受不了,我把隐形脱掉了。” 他的眼睛,蓝得迷人,像最深情的地中海,搅乱了她的思绪。 她忽然有些委屈:“你的眼睛明明不是黑色的,为什么骗我。” 他有些无辜:“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的眼睛是黑色的,我也从来没有否认我的眼睛是蓝色的。” “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眸色?”她不依不饶。 他坦白:“怕麻烦。” 她说得认真:“有什么可麻烦的?我最喜欢蓝色的眼睛。” 他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我以为你更喜欢黑色。” 她看了他半晌,忽然弯了弯眉眼:“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九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子。他是我的初恋。” 他莞尔:“他一定很帅。” 她点头:“嗯,特别帅。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蓝色的眼睛。” 他一愣。 她继续说:“他坐在树上,拿芒果丢我的脑袋。其实他的力道特别轻,但是当时我很害羞,所以骗他说我的脑袋被他砸痛了。” 他低低地笑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渐渐地连他长什么样子也记不清了。”她吸了吸鼻子,“程弋阳说我那不叫初恋,叫暗恋。” 她望着他的眼睛,手心有些濡湿:“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我的本意不是向你炫耀我的早恋史,我想说的是……”她哑了哑。 “嗯?”他安静地等她继续。 “我就是想说我对蓝眼睛的人毫无抵抗力……其实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所有蓝眼睛的人我都会喜欢,也不是因为你变成了蓝眼睛我才喜欢你,你黑眼睛也很好看……”她懊恼地揪了揪短发,早知道就不能喝那么多酒,舌头都打结了真丢人。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温柔。 “其实我想说的就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似乎被那一杯调酒搅得七荤八素。 她微微仰头看他的脸,却又不敢与他的眼接触。她的视线胶在了他微珉的唇上,这一看却令她的脸更烫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她心慌,她蓦地恶向胆边生,踮起脚尖凑向了他的唇。 奈何她的身高不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也只堪堪啄到了他的下巴。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已后悔无门。她抹了把脸,破罐子破摔:“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喝醉了。” 她沮丧地垂着脑袋,认命地等着他的嘲笑。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他的声音,却等来了一只手。那只手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她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因唇上突如其来的柔软感触失去了意志。 她瞪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湖蓝色眸子,耳边是低低的笑声:“傻姑娘,这个时候应该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却觉齿间一松,他的味道席捲了她的味蕾。 恍惚中她似乎明白了伦敦桥里金发调酒师的那番话。祁缙谦的味道,正是饮下那杯调酒后,历经三重味蕾所沉淀下的绵久回甘。 喘息间,带着笑意的声音细细传入她的耳朵:“我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为了你,我可以等。只是我没想到,你比我还没有耐心。” “不过这样,也好。” 他揽紧了她的腰,把她环入了他的怀抱。 哥德式的天主教堂依旧亮白如昼,空灵的圣歌依旧飘扬在夜幕之上。她用力地嗅着唇齿鼻翼间满满的他的味道,怎么也抑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整座空荡荡的城堡里,只有他和她。 像一场恢宏的梦境,一曲落地有声的华彩。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作者在本章末打上“全剧终”,会不会被打死?<( ̄︶ ̄)> 应该不会……吧……吧? 遁走。 第35章 放榜 暑假正式来临的第一日,祁缙谦就要飞往加拿大。 第70页 虽然祁缙谦从来不提他的工作,但木小树深知他那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一年半都赋闲在家陪伴于自己左右?他必然捨弃了他的部分事业。 他不说,自然是不想让她愧疚,那么她便当作不知道。 这是一年半来两人第一次长时间的分离,她纵然心里再捨不得也没有办法开口把他留下来。 她默默地抱着他的西装外套,踢踏着拖鞋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了玄关。 他含笑看她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记得好好吃饭,不要熬夜。”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这么不开心,叫我怎么放心走?”他嘆了一口气,“罢了,我不去了。” 她赶紧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没有不开心,没有不开心。” 他忍不住笑了,把她揽在怀里:“钟点阿姨会在这里过夜,有什么事情就和她说。不要到处乱跑,每天我会给你电话。” 她点点头:“早点回来啊。” “好。”他笑。 没有祁先生,日子瞬间空虚了许多。木小树把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了祁缙谦的书房里,因为那里充满了他的气息和痕迹。 她喜欢看他看过的书,哪怕看不懂也不要紧,只独独追索他的批註,乐此不疲地看他清隽有力的笔迹和简洁理性的文字。她翻看他的画稿,细细描摹他的线条,有时候她忍不住也会拿起画笔寥寥勾勒几笔。 她发现自己对祁先生的了解真是太少了,这么长的相处当中她居然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她翻遍了整个书房,却只看到他的英文签以及姓氏签。她不无挫败地想如果祁先生发现自己连他的中文名都不知道,会不会发飙呢? 不过被骂也不要紧,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来慢慢了解彼此。 每天晚上,祁先生的电话总会准时而至,她叽叽喳喳地说着白日里的琐事,他安安静静地听,偶尔接上几句。他也说他的近况,大抵是公务顺利,不日将归。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高考分数在众考生的期待中公布了。 自考完便异常淡定的木小树在查分前的一瞬忐忑了。每一年都有大把的学生马失前蹄,她会不会也成为那倒霉的一员?越想越觉得恐怖,她迟迟不敢点下查询键的按钮。 电话另一端,祁缙谦等了许久也不见木小树回应,不由出声道:“小树?” 她的声音有些瑟瑟发抖:“我不敢查啊怎么办?” 他笑了:“考都考了,有什么不敢查的?” “如果没考好怎么办?”她担忧。 “没关系。”他说,“我不会介意我未来的妻子高考分数是多少。” 她的脸红了:“我介意!祁先生的另一半一定要是一个优秀的人。” 他无奈:“我怎么不知道我对另一半有这样的硬性指标?” “我定的!”她拍板。 他哑了哑,说:“分数不能说明问题。” “如果我的分数比何哲云低怎么办?”她开始了新的担忧。 “……”话题是怎么转到何哲云上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查吧……”她最终下了决定。 “木小姐。” “干嘛?” “祁先生要你马上按下查询键,不管分数好不好,他承诺带你去环欧洲旅行。” “真的?” “比真金白银还真。” 突然,木小树这端没有了声音。 身在加拿大商务大楼顶层的祁缙谦不自觉地把心提了起来。她果然是他的天煞克星,连他这个早就将高考遗忘在陈年旮旯角的人也开始为高考紧张起来。 来来往往俱是身着套装的公司职员。大家无不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自家老闆,从来没有人见他这般狂躁。 “小树?”他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好半天才传来她的声音。 “祁先生……” 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高考只是一种途径,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很多选择。” 电话那端糯糯地报来了一个分数。他愣了愣,蓦地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高考所有科目的总分是750么?” “嗯。”她答。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他咬牙:“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男朋友为了让你有勇气查询高考成绩,强行取消了一场非常重要的会议?” 电话那端的女孩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亦忍不住,摇头失笑。 n市各高中都在忙着粘贴红榜。木小树没有去十三中,而是回了k大附高。 k大附高已经张贴了红榜,文科理科各一张。榜前人声鼎沸,围满了看榜的学生和家长。 木小树踮着脚尖往红榜上看,毫不意外地在理科的榜首看到了程弋阳的名字。文科的榜首自然是何哲云。 红榜旁边拉着一条长长的红色金字横幅:n市文理科状元皆落k大附属中学! 木小树继续顺着文科的榜往下看,陈祖平这朵吊儿郎当的霸王花居然在高考超越了高泠,成为了仅次于何哲云的年级第二。高泠、艾婉良和泰和亦在前十之列。理科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她搜索到了左重和明崇的名字,明崇依然稳稳地拿了第二十名,左重也拿了一百名左右的好名次。 第71页 她站在人群之外,激动得无以复加。她所关心的人都有了好的结果,真好。 “小树!” 木小树回头,看到何哲云和程弋阳。她不禁咧嘴笑:“恭喜恭喜!你们这两只文理双雄,在我不在的时候变得这么强大。” 何哲云哈哈大笑:“当初有人不怕死地想跟小爷我比高考分数,现在是不是后悔啦?” 木小树捣他一拳:“让你得意,我也进步很多了好吗?数学上了140!” 何哲云瞪大了眼睛:“假的吧?你的数学居然上了三位数?!不仅上了三位数还上了140?!你行啊木小树。” 木小树作得意状:“当然多亏了程弋阳的笔记啦。”她瞅了瞅程弋阳,满目笑意盈盈。 程弋阳的嘴角一直噙着微笑。他忽然问:“既然你的数学没问题了,总分如何?” 何哲云这才反应过来:“诶?你的其他科目不是一向是长项的吗?分数怎么样?” 木小树转了转眼珠子,没有说话。 何哲云按捺不住了:“什么情况啊?” 木小树瞥了瞥何哲云:“n市文科状元,你的全省排名是多少?” 何哲云一愣,木讷道:“第四。” 木小树长长地“哦”了一声。 程弋阳听出了端倪:“洛芬,你的全省排名?” 木小树忍不住嘴角弯弯:“第一。” 何哲云怪叫一声:“怎么可能?如果省文科状元在n市,肯定得先是n市状元啊!” “因为我不是n市人,”木小树解释,“先前办理退学的身份证已经註销了,我现在身份证上标註的是j市,正好借今年的特殊政策在n市高考。这也是我为什么只能去十三中而不能回k大附高的原因。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顶着木小树的名字啦哇哈哈!”祁先生以她已故母亲的工作地所在市做了她身份证上的市。现在,她和琼榭、和木家已无半点关系。 何哲云和程弋阳听得似懂非懂。好半天何哲云才道:“也就是说n市帮j市养了个省文科状元?” 木小树点点头:“所以,十三中的红榜上也不可能有我。” 何哲云大笑出声:“红榜算个毛毛?全省第一的排名才是硬货好吗?木小树,有你的,真是太厉害啦!” 木小树笑:“何小爷,你服不服?” 何哲云坦坦荡荡道:“服!不过如果你不请客,小爷我还是不服。” “请!”木小树豪气万丈。 ****** 聚餐定在了k大附高旁的一家大排档。席间,陈祖平尤为兴奋,拿着个酒瓶咕噜噜直往下灌。众人一片大声叫好中,高泠却凉凉道:“会喝酒么?到时候别发酒疯,我们没法把你弄回去。” 以往总对高美人唯命是从的陈祖平突然爆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老子酒量好着呢!”说罢,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众人巨惊,这就是传说中的酒壮庸人胆么? 高泠淡定地坐在座位上,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筷子韭黄。 陈祖品却不淡定了:“你为什么没反应?” 高泠睨他一眼:“我需要有什么反应?” “老子喜欢了你整整两年,你一点反应都没有?”陈祖平怒。 木小树双眼瞪圆,她不在的日子里,到底错过了什么?反观席间其他人,该吃吃该喝喝,连程弋阳都对此不以为意。 木小树偷偷捅了捅程弋阳:“他俩?” 程弋阳答:“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大家都知道了?”她惊。 “除了双方当事人,其他人都知道了。”他答。 “双方?”她又惊。 被前后吼了两记的高泠却一点也不生气:“你又没告诉我你喜欢我,我怎么知道。” 陈祖品一时有些傻眼:“那那……” 高泠瞥了他一眼:“反正我们的高考名次相差不多,到时候可以选同一所大学。” 陈祖品依然呆怔中。 高泠继续说:“我已经想过了,我们都是n市人,家里条件也相仿,以后结婚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阻力。” 席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木小树激动得不能自己,高美人不愧是高美人,气场要不要这么强大? 木小树激动地起闹:“我不在的一年里你们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你们中间谁还背着我有了姦情,统统在这里表了吧!” 何哲云一摔桌:“好!小爷也来表个白!” 木小树傻眼,她在期待艾婉良和泰和好吗?何哲云这厮跟着凑什么热闹。还有,席间的女生除了已和陈祖平凑成一对的高美人,就剩下了木小树和艾婉良。难不成何哲云要和泰和抢艾婉良?! 何哲云突然朝木小树转了过来,在11班两个男生的高声起闹中以及木小树满脑门震惊的青筋下,大声说:“今天我就要在这里向我们的文科省状元……” 木小树张大嘴成痴呆状。 “……旁边的数学大神程弋阳表个白——程兄我心水你很久了!一直期待你也能给我整理一份爱心数学笔记,奈何你满心满眼只有木小树,你让小爷我情何以堪?”何哲云摆出一副心碎成渣状。 第72页 起闹声又起。木小树的眼泪花都笑出来了。 程弋阳淡淡地喝了一口酒,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木小树不淡定了:“其他人背着我乱来也就算了,程弋阳你居然也把自己交待出去了?交待出去了也就罢了,居然瞒着我?太让我失望了!”半晌,她醍醐灌顶:“该不会是罗洋洋吧?!”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罗洋洋的蠢萌小白样。 程弋阳瞥了一眼木小树,没有说话。 何哲云不屑地看了一眼木小树:“啧啧,木小树你还是不要说话了,没良心成你这个样子我都替程弋阳难过。” “我怎么了?”木小树瞪眼。 “你居然不知道程弋阳喜欢谁,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何哲云睨了她一眼。 木小树惊:“难道你们都知道?”再一看在座众人,俱是一脸淡定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木小树弱弱地看了一眼程弋阳:“那个人……我认识不?” 何哲云以手捂脸,一副不忍卒睹的模样。艾婉良捂着嘴偷笑,连高泠也漾起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众人都在等程弋阳开口。 程弋阳蓦地笑了:“那个人,小树你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咳,昨天作者小小地淘气了一下,于是被抓回来打了。 所以,不敢随便乱打“全剧终”的标籤了。 但是,上部关于芒果树的故事确实快要完结了撒。 给几位一路陪我走来的看客一些心理准备。 嗯,那殊喜欢你们~(脸红) 第36章 不速之客 “我认识?”木小树来了兴致,“谁?” 程弋阳答:“祁缙谦。” 所有人俱是一愣。 木小树一拍脑门,良好的记忆力瞬间把有关祁缙谦的信息过了一遍。那位着名的年轻建筑师一直是程弋阳的榜样和目标。程弋阳不止一次和她提过祁缙谦,因此她确实算是“认识”了。 “祁缙谦是谁?”高泠皱眉,“哪个班的?怎么名字听起来像个男的?” 木小树举手:“我知道!” 众人又转头看她。 “祁缙谦是早我们很多届的一位学长,传说中的数学神级天才,目前是一位着名的建筑设计师。他是程弋阳的偶像!”木小树得意地一一细数。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何哲云抽了抽嘴角:“那又是什么鬼?程弋阳,你明明……” “没错,”程弋阳轻咳一声,“祁缙谦是我多年的偶像。抱歉,哲云,如果非要选择男生做伴侣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和祁缙谦在一起。” 席间的气氛再度热络起来。何哲云人生中的第一个表白出师不利,就这么被拍死在了餐桌上。 几人闹腾到了晚上十点才肯散去。陈祖平和高泠相携着走了,艾婉良和泰和一道离开。11班一个男生喝醉了,何哲云和另一个11班男生好不容易才把醉酒男生抬上了计程车。 何哲云从计程车内探出脑袋:“程弋阳,木小树就交给你啦!” 木小树把他的脑袋按回车窗里:“得了吧,程弋阳就交给我了,我会安全护送他回家的,小爷你就放心吧。” 载着何哲云等人的计程车呼啸而过后,程弋阳说:“太晚了,公交早就没有了,我们也打车吧。” 两人好不容易招到了一辆计程车。 程弋阳问了木小树的地址,说:“先送你回家,顺路。” 计程车行驶在寂静无人的街道,车子里只有木小树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对过去一年里错过的事情万分感兴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来。程弋阳很有耐心,一一回答。 “所以说泰和还是榆木脑瓜,没有接受艾婉良?”木小树长长嘘了一口气。 程弋阳忽然问:“你想报哪一所大学?” 木小树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全国最优秀的学府啦。”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祁先生回来,两人商量商量再拿主意。 接着木小树问:“你呢?想去哪里?” 程弋阳答:“还在思考。” 木小树笑了:“以你的分数,大学任你挑。还是坚定地要做建筑设计师吗?” 程弋阳点点头:“是的。” 木小树的眼里有毫不掩饰的羡慕:“程弋阳,你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样长远的眼光和运筹帷幄的智商呢?” 程弋阳想了想,却说:“我希望我能有你的勇气。” “勇气?”木小树笑得直打跌,“天吶我能不能自动理解为你也羡慕我呢?” “可以。”程弋阳认真地点点头。 “天吶天吶要是罗洋洋知道了一定要醉倒了,她最崇拜的大学霸居然羡慕我喔!”木小树已魂飞天外。 “程弋阳。” “嗯?” “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如果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把自己的路走成一个完美的圆,那个人一定是你。” “谢谢。木小树,我也有一句话送给你。” 第73页 “什么?” “如果说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在绝地处创造奇蹟,那个人一定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有把绝地当作死地的勇气。” “……程弋阳,你能不能说一句我能听得懂的话?” “抱歉,好像又一不小心忽略了你的智商上限。” “……” 抵达祁先生的住址后,木小树冲程弋阳挥了挥手。载着程弋阳的计程车转了弯,驶离了大厦。 打开房门后,木小树意外地发现客厅的灯居然亮着。她心里一动,难道祁先生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兴奋得连拖鞋也来不及穿,直直奔向大厅。 大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木小树一愣。那个人看到她后站了起来,礼貌地沖她点点头:“你好,我是祁缙谦曾经的搭档。” 那是一个穿着深靛色连身直筒裙的女子,五官深邃,妆容精緻,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你就是那个女孩吧。”她微微一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漾开,却无损她的端丽,反而增添了一股沉静的妩媚。 她说:“很抱歉冒昧地上门拜访,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和你谈一谈。” 木小树狐疑地看着她。 “这件事情,关乎祁缙谦。”她把木小树眼中的警惕纳入眼底,“我想,你也一定想知道有关他的事情,对不对?” 祁缙谦? 祁缙谦! 木小树微微愕然,随即心里炸开了一道声音——祁先生是祁缙谦?是那个程弋阳心心念念要成为的才华横溢的建筑设计师? 当大脑的思路被打开,线索蜂拥而至。 是了,是了,祁先生就是建筑设计师。祁先生也曾说过,他们是校友。 祁先生,原来就是祁缙谦啊。 木小树慢慢地把思绪收拾好,沖那个优雅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是什么事情,我想听一听。”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纱帘洒进卧室时,木小树接到了祁缙谦的电话。 “昨晚干什么去了,打了一晚上电话也没有人接。”他的语气里有满满的哀怨。 她噗哧笑了出来:“大家去聚餐啦,玩到了好晚。” “深夜晚归,居然还敢用这样显摆的语气。木小姐,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男朋友脾气太温和所以他的话你都可以不用听?”他微微严肃了语气。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有,绝对没有。她只是觉得她的男朋友是天下最温柔最体贴的人所以不会和她生气。” 一句话瞬间让电话那端的男人软了下来。 “祁先生?”糯糯的声音再度传来。 “嗯?”他询问。 “你说我报哪所大学好呢?”她想听他的意见。 “你想去哪一所,就去哪一所。”他答。 “哪一所离你近呢?”她犯愁。 他低低地笑了:“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胡说,你的事业怎么办?”她终于问出了口,心里微微发颤。 他毫不在意:“我的人在哪里,我的事业就在哪里。” 她试探地开口:“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一时没了声音。 “就是在k大实验楼顶层,我在那里等洛琪,你也在。那时候你告诉我,你要走出很远很远的距离,从这里到英国远远不够。”她一点一点地回忆。 他莞尔:“原来你记得的第一次见面是那一次。对,我是说过,怎么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那……你还想不想继续往远处走?没有顾虑地一直往前走?”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忐忑:“小树,你怎么了?” “没有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以后我变成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子,我们一起把你中断的路走下去好不好?”她一口气说完。 他笑:“好啊,我可以带你去很多地方。我走过的,没走过但想去的,我们都可以一起去。” 她双手握着听筒,嘴角轻扬。 耳边是他低低的嗓音,他在向她描述两年前经过斯里兰卡时的际遇,欢快而生动。 这样细碎的幸福啊。她捨不得。 “……小树,你在听吗?”电话那头,他问。 “在。”她扯了扯电话线。 “我要收线了,记得晚上早点睡。”他细细叮嘱。 她乖巧地应声。 就在收线的前一秒,她忽然对着话筒说:“祁……缙谦,记得晚上早睡,饭要按时吃,工作不要太劳累,看到漂亮的女孩子要躲开。”说完,扑地挂了电话。 正在对着温哥华的夕阳勾勒草图的祁缙谦微微一愣。耳里已传来嘟嘟的忙音,他却依然保持着接听的姿势。 第一次听她唤他的名字,软软的嗓音带着浅浅的羞涩。他能想像得到她此刻的面容,一定带着微微的窘态,却又故作镇定地掩饰泛红的耳根。 他轻轻地笑了,眉目温柔。 第74页 助理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正要敲门示意,却被落地窗前安静屹立的男子晃了心神。她习惯了老闆云淡风轻的性子与雷厉风行的手段,因而震诧于他此刻不经意间展露的温柔。 他在和谁通话?仅仅话筒里的声音便能让他收起一身孤高气场,那么那个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他心尖上的硃砂痣。 她忽然有些嫉妒和他通话的那个人。 ****** 中国,n市。 木小树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话筒里只响了一声,便有优雅的女声传来:“您好,请问哪位?” 木小树握紧了听筒:“傅小姐吗?我是木小树。” 听筒那边的声音温和了起来:“想好了吗?” “想好了。”木小树点了点头。 第37章 番外 那个人 【林媛】 这一个多月来,林媛的心情一直忽上忽下。她的高考分数平平,与自己的预期有一段差距。虽然这个分数并不羞于见人,但她害怕碰见那个人。 红榜张贴出之前,她不敢回学校,生怕听来有关那个人的消息,可是当身边的人都对那个人的近况一无所知时她的失望却又是那么蚀骨铭心。 那个女生是她的心魔,一直是。 放榜那日,她惴惴难安地来看榜。一看之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红榜上没有那个人的名字。连月来的郁卒瞬间一扫而空,她顿觉得万物顺眼,人生美好。 十三中的文科榜首是李帆。清俊腼腆的少年被师生众星拱月般环绕,朗朗眉目间皆是意气风发。 林媛向来知道李帆对自己有好感,因而这一刻她生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满足。 她勾起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准备抬步向人群中的少年走去,却不料主角突然破开人群超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疑惑地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却在望见一抹纤瘦高挑的身影后面色煞白。 那个人,消失了一个月零十二天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她下意识地也往那个人的方向走去。她想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与那个人并不亲厚,甚至与那个人最好的朋友交恶,她与那个人,断断是没有交集的。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 一走近便听到李帆关心的声音:“小树,高考考得怎么样?” 那个人似乎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榜上无名自然是落榜咯,还能考得怎样?”她的声音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李帆,你这样揭她的伤疤是在炫耀你是十三中的状元么?”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无意伤害李帆。 果然,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瞬间白了脸色。 那个人终于正色地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人皱了皱眉,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林媛,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那么讨厌?” 她冷笑:“落榜了就恶语中伤他人,你这是在嫉妒。” 那个人却嗤地笑了一声:“不好意思,你的分数我还看不上。” 浑身的血液登时齐齐涌上了大脑。她涨红着脸:“我的分数比你要好看得多,手下败将逞什么能?”她的分数列在十三中红榜的第十,就算发挥不好也比落榜之流要强上百倍。 那个人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帆还要说什么,却被她拉住。 少年一分神,那个人已走远。他转头沖她吼:“林媛,你不可理喻!”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么敢……怎么敢吼她?冷战!必须要冷战!一定是她近来对他太过百依百顺,以至于他不把她当公主来呵护,竟对街边的杂草杂树有了念想。 她赌气扭头,谁知少年转身就走,连哄也不哄她半分。 短短一瞬,空地上只留了她孤零零一人。 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她偷偷沿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到了高三教师集备组。那个人已经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几个老师。 资历最老的几位老师围坐成一圈,不知在谈论什么,连门口处进来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没有发觉。 她不经意间瞥到了一位老师手中的文件。那是一份高考志愿填报表,姓名一栏写着木小树。她心神一收,凝眼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汗毛倒竖。 志愿学校那栏里,铁画银钩的笔迹分明勾勒出的是香港最好的一所大学。 她大惊失色,落榜之人却妄想最高等的学府。那个人已经失心疯了么? 她在心底冷笑,等着吧,认不清现实的人最终一定会头破血流。她乐见其成。 一个月后,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亲朋好友皆来贺。 觥筹交错之余她却心心念念那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孤傲女生,于是她又回到了十三中。 年老的班主任热情地接待了她。班主任喜气洋洋,不住地说全班同学都有了归宿,好,真好。 她心里打了个突,状似无意地提到了那个人。 “你说木小树吗?”班主任来了兴致,“她被录取了。这是十三中有史以来考的最好的一个学生。有生之年能带过这样好的一个苗子,我也算没有遗憾了。” 班主任经年教授语文,博古通今,奈何困于十三中一方斗室,每谈起木小树便有忘年遇知音的兴奋。 第75页 她震惊得无以复加:“她不是落榜了吗?” 班主任奇道:“谁跟你说她落榜了?她是今年的文科省状元。” 省状元?! 她如遭雷噼。天昏地旋间,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就是一个跳樑小丑。 从班主任处出来后,她的大脑嗡嗡作响不得消停。 现在,她终于能正视自己讨厌木小树的理由了。 她和木小树都有傲气,然而只有木小树撑起了傲骨 她与木小树俱有野心,但只有木小树有能力实现。 她拥有的,木小树不屑一顾,而木小树有的,她穷尽一生也得不到。 第38章 落幕 n市,机场。 傅芷莲帮木小树办理完登记手续后便一直陪伴在左右。 这个女孩,比她想像的要有勇气。 她原以为,木小树走前一定会与祁缙谦通话。然而,直到现在,祁缙谦也不知道他妥善地安藏在心里的女孩已瞒着他填下了远去香港的高考志愿。 如果祁缙谦知道她是这一切推波助澜的始作俑者,一定会恨她吧。 但如果时间倒流,她还是会这么做。 木小树以为,这一趟离开不会有人相送,谁知还是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知晓了她的行程。 “树儿,重子早就想来见你了,但是总也拉不下脸皮。”明崇笑眯眯地看着木小树。 一旁扭着一张别扭的脸宁可看机场的天花板也不看木小树的左重瞬间炸毛:“明崇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来见她,还不是被你硬拉着!” 明崇凉凉地瞥了左重一眼:“是谁天天硬拽着我在十三中门口蹲点?是谁每次好不容易等到了正主却比老鼠跑得还快?还要我再细数下去吗?” 左重的脸涨得通红。 “喂,臭司令,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眼角含笑,心里动容,“知不知道我多想你们啊!”她一把抱住左重。这小子长得这么快,谁会记得曾经他还不到她的肩膀? “喂喂喂,谁准你抱的?!”左重嗷嗷直叫,却迟迟不推开挂在身上的女孩。 “我准的,怎么着?”女孩子一脸凶巴巴,“要不再磕掉你一颗门牙?” 左重吓得双腿发软:“姑奶奶,怕你还不行吗?” 木小树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晌,却听耳边传来闷闷的声音:“小树,对不起。”是左重。 迟到了近两年的道歉。 木小树眼眶微热:“道歉不能早一点吗?等你们等了好久好久,还不敢回琼榭。这辈子我都不要回到那个地方了。” 左重和明崇亦动容。他们从各个渠道获得的情报中逐渐拼出了当年旧事的来龙去脉,不是不后悔,不是不心疼,但半大的孩子,又能怎么办? 军人家的孩子,没有能力做出承诺则保持沉默,唯有待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再作儿时玩伴的庇护所。 但要等到那一天,何其漫长? 因此而愧怍。 来送机的竟不止童年发小,还有一张轮椅静静地划了过来,打破了三人的短暂相聚。 左重和明崇俱是一脸警惕地盯着肖清让。 肖清让却对两个少年的敌视视而不见。他微微仰头看着木小树,语气如久别重逢的老友般熟稔:“他没有来吗?” 左重和明崇面面相觑,只有木小树知道肖清让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却不欲与这个人谈她的心上人。 时隔一年再面对肖清让,木小树惊讶地发现自己心中已无半点惧意。 如今,她已被木家扫地出门,半点瓜葛也无。肖家与木家势必联姻,那么新娘自然与她无干。大伯母林素音断然不会让木洛琪吃苦头,而无论戚叶子还是戴安妮,谁做肖家的新娘,她半点也不关心。 现在,他之于她,不过是留在记忆里的一抹带着疼痛的碎片。 而就连这份伤痛也已被祁缙谦抚平。 她蹲下身,与他的视线齐平:“肖清让,虽然我们之间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我祝你幸福。”他也是一个可怜人,他对她的感情来得莫名。到底是出于病态的移情还是强烈的占有欲,她均不得而知,但困在肖宅的日子里,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几近疯狂的孤独。 木洛琪曾训她,肖家在黑白两道上混,你在他们的地盘上乱跑不怕被抓起来?! 彼时她吓得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连带卧病了小半月。 如今想来,她仅因撞破了一次凶案现场便瑟缩惊惧如斯,常年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肖清让该如何疏导心内郁积的情绪呢?那是个连同胞兄弟都不能交付真心的地方。 琼榭世家,等级森严,他是唯一冠上肖姓的孙字辈,他的心里话又该说与谁听? 她本该恨他,恨他害祁缙谦放弃了多年心血淬鍊的首设计,恨他逼得祁缙谦放弃了在英国打下的整个建筑帝国。英国是祁缙谦梦想施展的始发地,却因为他从中作梗,不得已弃之如履。 然而,恨太浪费时间,她要抓紧利用分分秒秒,与祁先生比肩,然后过他们琐碎的幸福小日子。 肖清让微讶地看着木小树沉静的面容。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祝福,昭示着话语的主人已释然。 第76页 她的眉眼依旧纤秀,乌蒙蒙的眼里透着安详。若说两年前的她是粉面桃花的工笔画,那么两年后的她则愈发像一副辽远的写意山水,有了敛尽世间万象的气度。 是谁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答案呼之欲出。 他甚至能从她的眼里看到那位建筑师的影子——淡然沉静,有不把世俗放在眼里的孤高,亦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魄力。 那个幽灵一般难缠的强劲对手。 他看着她的眼,忽然动起了怀心思。他说:“木洛芬,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么?哪怕十年二十年,我们依然会纠缠在一起。” 他想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恐惧,然而,他失望了。 她弯了眉眼,轻声道:“好啊,所以你要长命百岁,才有力气折腾我。”不要早早地命丧于肖家的派系争斗。 他蓦地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女孩。 “该过安检了。”傅芷莲出声提醒。 木小树站起身,再度和左重、明崇拥抱后,走进了安检口。 过了安检的木小树忽而停住了脚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机场的液晶显示屏。那里正滚动播放着当地新闻。 液晶屏里,出现了一张她万分熟悉的脸。 是单伯飞。 她头一次看到西装革履的单伯飞。原来他严肃的时候是这个样子,没有半点昔日的玩世不恭,沉稳得不像话。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单伯飞吗? 屏幕底端,新闻记者以甜美的嗓音持续播报,大抵是单家二公子终于收心撑起了这个酿酒世家的家族重担。 “小树?”身后,傅芷莲在催促。 木小树回过神,歉意地沖傅芷莲一笑,继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登机口。 ****** 当晚,祁缙谦乘坐最近的一班航班从温哥华赶回了n市。 纵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傅芷莲在面对风尘僕僕却满身戾气的祁缙谦时依然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虚长他几岁,却依然在气场上输了他一截。 “傅芷莲,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他皱眉。 她张了张嘴,打好的腹稿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完美?再完美的解释在他的眼里也是丑恶,那又何须假意修饰?总归是徒劳。 她从提包里抽出一封信:“这是她留给你的。” 他接过信,指尖竟微微有些颤抖。 短短一日,那个女孩便叫她见识了无数面的祁缙谦。暴躁,忐忑,患得患失。这还是那个从不将情绪外露的建筑界鬼才么? 她在等他阅读完那封信,亦在等他的审判。这个审判她等了太久,英国的整支团队亦等了太久。 许久,他才把短短的信看完。他对她说:“给我订一张机票。” 她听见心脏碎裂的声音。所以,那个沉寂了两年的帝国再度做了他们首领的弃卒么? 张了张嘴,她还想做最后的挽留,怎奈平素里巧舌如簧的她此刻连一个简单的词也说不出。 “给我订一张机票,”他的声音显示着他耐心的告罄,“去伦敦的机票。” 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是去香港,而是去伦敦。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你知道,我最不喜有人瞒着我搞小动作,无论这个人是否出于善意。所以,你可以走了。” 她愣了愣。一句话判了她死刑,往后她与那个团队再无关系。 她终于让他回心转意,然而代价是他放弃了她。 来之前,她已做过了最坏的打算,所以这个结局也不算坏吧。 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打湿了她精緻的妆容。 夜深,大厦顶层的房屋内,祁缙谦对着落地窗站了很久。他的脚边落满了菸蒂,他的唇畔依旧滚着灰色的烟圈。 他本已习惯独居,奈何此刻对着一室静谧,他的心烦躁得要发狂。思念像一株疯长的杂草,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他的心脏。 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他蓦地微微勾起嘴角。 如果这样能让她安心,那便如此吧——祁缙谦永远拗不过木小树。 五年之约么?好,他等。 再长的岁月他都等过来了,不是么? ——《芒果树上的少年》完—— 作者有话要说: 温暖治癒系的《芒果树上的少年》到此结束。 下一个故事《葡萄架下的老男人》时间跨越度较大,讲述八年后木小树的回归。 如果说芒果树是一个女孩子成长的故事,那么葡萄架则是这个女孩成长为一个女人后追寻幸福的故事。 八年的时光,淬鍊的不仅仅是木小树。 希望我能好好地把葡萄架写完。 在这里,特别特别感谢陪着我一路走过芒果树的你们: 333(喜欢看你的留言)、小树(嗯,作者会继续更的,虽然...可能...也许勤快起来有难度)、路人甲(还是觉得莳芸这个名字比较好听~)、木樨、顿顿吃馒头(咦?真的喜欢吃馒头吗,作者可是在北方适应了快三年还是吃不了一口馒头...)、良辰未至檀筝暖(良辰还在吗)、尘摆、琳仔0320、17303749(被作者的小淘气炸出来的美人)、晴(被作者的小淘气炸出来的美人2号)、予幕予兮、x、哇、heartlixi、阿九、盛开、月溪白、鬼铃子 第77页 没有你们,芒果树肯定就...坑了...坑了...(作者预备等老了就把脑子里没来得及写出来的故事跟孙女儿八一八...) 目前为止,芒果树是作者字数最多的文章(其实还是比较少...),虽然看的人不多,但是还是很有纪念意义~ 总之,感谢所有耐心看完芒果树的朋友,感谢愿意继续等葡萄架的朋友。 祝:所有的看客,新年新气象,学业、事业、爱情俱丰收。 那殊 2015.02.27 下卷·葡萄架下的老男人 第39章 arbre 中国,香港。 何菲菲站在cbd最高的一栋商务楼顶层,透过背光的窗玻璃整理仪容。 窗玻璃上映射出了一个女孩年轻姣好的面容——额角的碎发已尽数收进鬓角,贴身剪裁的职业套装一丝皱纹也无,脚下与套装同色系的高跟鞋泛着优雅的光弧。 妆容齐整,着装精干。很好。她给自己打了一个八十五分。 然而良好的外形并不能减轻她内心的忐忑,于是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件袋。里面装有她引以为傲的学历证明和令人称羡的实习经历。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否则,她也不可能从三千个优秀的应聘者中过五关斩六将成为唯一一个站在这里的人。 但这个认知依然无法消除她此刻内心的惴惴。她在等待面前的这扇门开启,等待门后那个人的召见。 一想到此刻距离那个人如此之近,她便不受控制地心跳成灾。 本科四年,她听着门内那个人的传奇而成长,以所有有关那个人的报导为精神食粮——虽然关于那个人的公开报导永远低调而内敛。 她翻遍了所有的文献资料,却连一张那个人的清晰照也找不到。唯一的一张照片是那人于巴黎时装周后荣登新生代华人设计师榜首时所拍摄的。照片上,那人只露出了三分之一的侧脸。尽管如此,她还是捧着那张照片如获珍宝。 现在,她马上就要见到她的偶像。心如擂鼓,她好紧张啊怎么办? 门开了,走出一位高挑的褐发女子。女子沖她点点头:“你可以进去了。” 她紧张得舌头直打颤,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我……我……”那个人有什么忌讳么?她怎么做才能给那个人留下好印象?那个人…… 褐发女子沖她微微一笑:“不必这么紧张,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见面。我们看了面试的录像,你在五轮面试中表现很棒。” 她的心稍稍安稳下来。 蓦地,褐发女子沖她眨了眨眼睛:“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她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小心一点。”褐发女子勾了勾性感的红唇,“别一不小心爱上了你的上司。这里的好多小姑娘都因为那个人丢了心呢。”说罢,窈窕而去。 她呆怔在原地,脸颊早已绯红。 门依然开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房内明亮的阳光。她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提步走进门去。 室内採光极好,大片的落地窗掬了一室明媚,一片明媚中有楠木桌静静立于室内一隅,桌后背对着门坐着一个人。 那人听到门边的响动,转动转椅回过身来。一张素白的脸未施粉黛,却非人工雕琢的艷色可比,沁了水的黑眸便如最纯粹的翰墨,蕴满了旧时浓浓的古典风韵。一头柔顺的长发一倾而下,铺就在浅青色的v领收腰连身长裙上,又恰到好处地于腰处收成了微卷的弧,堪堪绕过一双修长的藕臂。 明明是古典山水画中走出的美人,却在接触到来人的目光时微勾了唇角,瞬间明动了纤秀的五官,三分谦和,两分温婉,五分帅气和精干。 那人向何菲菲伸出右手,颔首道:“是何小姐么?我是arbre的总监木小树,很高兴能和你共事。” 何菲菲心潮澎湃,竟双手去握木小树的手,脱口而出:“学姐,能跟着您学习是我最大的荣幸。”说完才发现无论举止还是言行,俱失礼到了极点,不由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有地洞可钻。 木小树有些惊讶,随即弯了眉眼:“真巧,我们是g大的校友。学习不敢当,倒是我以后要承蒙你多多关照。” 何菲菲再度红了脸,完全没有注意木小树后来又说了什么。直到木小树从桌后走到她面前,她才发现木小树穿的并不是裙子,而是宽腿收口的裙裤,行动间既将女子的柔美勾勒得淋漓尽致,又于无形间增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菲菲?”木小树双手插在裙裤的口袋中,转头看向兀自发愣的何菲菲。 “啊?”何菲菲如梦初醒,不禁羞愧难当,自己的镇定自若都到哪里去了? 木小树耐心地看着何菲菲:“我带你去看你的工作场所。” 何菲菲忙不迭地点头,小跑着跟上木小树的步伐。一边跟着一边询问:“您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木小树微微一笑:“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做,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她走到了一扇玻璃门前,顿住脚步,“首先,我要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她拉开玻璃大门,随即,眼前展现出了巨大而明亮的空间。 第78页 在这个空间内,服装各异的男男女女俱忙碌得如同来回飞舞的蜜蜂,然而何菲菲一眼便发现这些人看似忙碌得毫无章法,实则有条不紊,就像一台精密却又被赋予最大自由权限的高能动机器,在按部就班的同时恣意地发挥个性创造。 木小树拍了拍手,无论走动还是静坐的人均抬起了头。她说:“各位,欢迎我们的新成员,何菲菲。” 掌声响起,源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何菲菲看着众人眼中的温和与善意,不禁心潮涌动,却又听耳边木小树道:“何菲菲,欢迎加入trsam设计团队arbre。” 何菲菲有一瞬的愣神。她居然就这么进入了arbre的核心设计团队?她原以为初入trsam的新人总会经过几番难捱的打磨,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在这里端茶送水个把月了,谁知她却畅通无阻地加入了arbre设计组。 “老大,我可不可以带这个小美人?”一个染着耀眼的橘色炸毛头的男子懒懒开口。 众人俱笑。何菲菲窘得红了耳根。 木小树挑眉:“kevin,谁都可以,你不可以。” kevin垮了一张脸:“为什么?” 木小树双手插兜:“因为你还欠我一张设计图。设计图交稿前,不准你身边出现任何女性生物。” kevin哀嚎一声,掉到桌子底下没影了。 “菲菲,你以后跟着安茜。”木小树对何菲菲道。 人群中,一位褐发女子沖这边打了个手势。何菲菲认出她便是自己进木小树办公室前遇到的那个女子,顿时倍觉亲切。 就在何菲菲如找到组织的幼犬般摇着尾巴奔向安茜时,忽而一声轻轻的呼唤传来:“菲菲。” 她停下脚步,回头。只见木小树倚门而立,笑容温雅:“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我的眼光,你也不要辜负你自己。” 她瞬间心下百转千回,待回过神时内心充盈着满满的正能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继而走向这个团队。她相信,在这里,她会学到不一样的东西。 木小树笑了笑,转身离开。然而她的前脚刚迈出玻璃门,胳膊便被抓住。她探寻地回过头,便看见一脸紧张的何菲菲。呵,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只听那小姑娘似乎鼓足了勇气沖她道:“木总监,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身后爆发出巨大的笑浪。木小树也不禁莞尔。 “签名可以,但是有条件。”她慢条斯理道,毫不意外地看见眼前的姑娘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等你的第一个设计稿过初审,我就给你签。” 何菲菲一愣,总监的意思是……她有资格上交设计图?天吶太令人激动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新人虾米,却如此幸运地获得了这等机遇! 木小树看着何菲菲忽喜忽悲的脸,笑道:“如果初审不合格,没有签名。希望你能打破arbre新人最快通过初审的现存记录。” 她没有等何菲菲的回覆,转身利落离去。 何菲菲捂着脸望着渐次开始忙碌起来的众人:“我这是在做梦吗?” 安茜笑:“不,不是做梦。早就告诉你要小心,别一不留神被她勾了魂。这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但无一例外全成了她的粉丝。” 何菲菲讷讷不知言语。她不是来了这里才成为总监的粉丝的,她成为那个人的粉丝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她现在更喜欢那个人了怎么办? ****** 后现代奢侈风的办公室内,齐聚了trsam的几位首席设计师。 “所以?你要把我们都派出去开拓大陆的市场?”容隽卿皱眉,漂亮的彩绘指甲差一毫米就要戳到坐在首位的那个人。 坐于首座的卞萧险险避过容隽卿的玉指:“容容,不要这么激动,你看,小树都没有说什么呢。” 被点到名的木小树翻了个白眼。 “诶?怎么回事?”卞萧顿时严肃了起来,“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翻什么白眼?当着一屋子长辈翻白眼多难看啊?啊?啊?” 木小树很不给面子地又翻了一个白眼。 “反了你?!”卞萧正要发作,便被一旁的戚娡微一掌招呼到了后脑勺。 戚娡微:“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树年纪小是怎么回事?” 旁若无人地转着笔的黎易淡淡开口:“大概是大脑回路不够用,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转移话题。” 一语戳进心窝窝,卞萧声泪俱下:“我退出!我不干了!为什么我这个总裁当得这么不是滋味?书上不是都说了霸道总裁碾压你、霸道总裁说了算吗?一定是因为逡书不在,你们才这么欺负我呜呜呜。” 容隽卿冷笑:“不好意思,如果我没记错,在我们五个人中最宠小树的就是沈逡书。” 卞萧一口气噎住,眼角好不容易挤出的一滴泪花怎么也掉不下来了。 木小树看着一屋子低龄化幼稚园小朋友,很伤脑筋:“我说,把主力全部派出去不妥吧,况且大陆那边已经有林大哥了不是吗?” 容隽卿笑眯眯:“看吧,还是小树懂道理。” 卞萧咳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们都派出去了?我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抽个签,看看谁去。” 第79页 黎易站起身,淡定地拍拍一身妥帖的gucici高级定制手工便西:“哦,这样啊,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戚娡微拢了拢长捲发:“我约了ati塑身,先走咯。” 容隽卿剔了剔彩绘指甲:“我家小狗想我了,我要回去看看。” 卞萧掀桌:“容容,我明明昨天就把小哈送到了爷爷那里,你回家看个毛毛啊?” 众人睬也不睬他。就在卞萧即将哭晕在桌上时,木小树开口了。 “我去。” 正准备离去的三人俱是一愣。 木小树迎着卞萧感激涕淋的脸,重复:“我说,我去。正好很久没有回去,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说罢,她仰头看门边的三人,眉眼弯弯。 戚娡微皱眉:“你确定?” 木小树点了点头。 容隽卿走回圆桌,哗地拉开椅子坐下来:“我也去。” 卞萧一愣,立刻摆手:“容容你想去?不行不行不行……”然而下一秒,他却在容隽卿刀子似的的眼锋下偃旗息鼓。 “我们的第一站是哪里?”木小树笑着问,“是去w市与林大哥会和吗?” 卞萧摇头:“不,w市有林安就够了,你们要去的是n市。”那个同是经济中心与政治中心的大都市。 n市?木小树心里一跳,久远的记忆从封存的匣子里直涌上心头。 “你们要好好干,咱们的对手uren也派出了首席前往n市。”卞萧扬眉,“uren算什么?我们要在他们前面拿下n市这个大单。” ****** 深夜,伦敦。 国际新闻滚动播报trsam与uren均派出了旗下的王牌前往大陆,服装设计界的又一场华丽盛宴将在n市拉开帷幕。 身着浅灰色手工羊绒衫的男人按灭了手中的烟。菸灰缸旁,散落着一摞手绘的建筑图纸。 八年来,他再度迷恋上了菸草的味道。他唯一一次戒菸已是在八年前,历时一年半。 现在,看样子又要戒菸了呢。 希望这次能够历时久一些。最好是……唔,一辈子吧。 “给我订一张机票,中国,n市。”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下部还是在这里贴出来吧。 如果再开一个坑,审查什么的好麻烦,还要再填文案再做封面(作者的ps技术渣到爆...)。就酱吧。嗯。 下卷的小风格基于上卷有变化,但是大氛围不会变。 更新日期不定,可以养肥再看或者直接看?(随意啦~) 祝好! by 回到非人生活连元宵节也没得过的那殊 第40章 重逢(上) 首都机场。 木小树毫不费力地在接机的人群中找到了鹤立鸡群的林安。 不论春夏还是秋冬,永远的上海滩式长风衣。不论场合正式与否,永远的ray-ban墨镜。 用容隽卿的话来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祖上是干特务的”。 林安祖上到底干没干过特务这一职业,木小树并不知道,但她可以确定林安绝对干不了特务,因为—— “小木木,你们终于来啦!”一把摘掉高冷的墨镜,林安露出了闪闪发亮的星星眼。 木小树整了整米色开司外套,不动声色地往远离林安的方向挪了挪。 下一秒,张开双臂的林安已一脸梦幻地扑进了因手拿行李躲避不及的容隽卿怀里:“有没有想哥哥我呀~~~咦?我刚刚明明想抱的是小木木,怎么变成了小容容?” 还没等他弄明白,容隽卿的霹雳指尖已戳向了他的天灵盖。 林安吃痛,抱着脑袋蹲下身,泪眼汪汪地瞅着不远处的木小树。 ——木小树暗忖,如果这货能干得了特务,那大概全天下特务真的都死绝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卞萧要派我们来大陆开拓市场了。”容隽卿额冒青筋,“因为trsam在大陆的场子都被你砸坏了是不是?” 林安不满:“胡说,我在w市表现可好了。” 容隽卿一脸菜色:“算了,既然我们来了,你可以洗洗睡了。” 木小树看着可怜兮兮的林安,有些不忍心:“卿姐,林大哥百忙中抽空来接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停留了吧。”说罢丢了个眼色给林安。 奈何林安懵懂道:“小木木,你是在向我抛媚眼吗?” 木小树静默了一瞬,自觉地拉着行李箱绕过林安向机场出口走去。 ****** 抵达下榻处时,木小树不得不对林安刮目相看。从接到总部的通知到她与容隽卿抵达间隔不足一周,远在w市的林安已在n市为她们的到来做了妥帖的准备。她们的下榻处并非酒店,而是一处别墅。无论是房屋设计还是周边环境均满足了两人最挑剔的要求,连一向喜欢吹毛求疵的容隽卿也说不出贬损的话来。 不仅如此,木小树和容隽卿所带来的团队也一一得到了妥善安置。木小树参观新建立的arbre工作室时不由微讶,这个工作室竟与香港总部的arbre工作室一般无二。 这样高效精准的作风,里里外外透着trsam的风格。 果然就算脱线如林安,在作为trsam的一分子时,也不容小觑。 第80页 午休时间,木小树却被容隽卿从被窝里抓了出来。 “打扮漂亮一点,我们一个小时后出发。”容隽卿丢下一句话。 木小树连忙对着她的背影喊:“去哪儿?” 容隽卿头也不回:“宣战。” 木小树抚额,大概知道要去做什么了。不过容隽卿一向对她的打扮要求是把脸洗干净、头发梳好就成,这一次居然破天荒要求她打扮漂亮一点? 她心里有了计较。 木小树收拾妥当下楼时,容隽卿和林安已等在玄关。 容隽卿审视了木小树的装扮,露出满意的神色:“好了,我们走吧。” ****** 宴是小宴,来的却俱是设计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觥筹交错间,木小树发现席间走动的不乏当红影视新星、老牌制片人,甚至有几位颇为面熟的商业巨匠。 木小树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因此只有服装设计界内的少数同僚见过她的模样。她一人在一张雕花小案旁啜着小酒,举杯浅珉间仪态婉转风流,愣是勾住了几方视线。 有人递上名片。她一看,竟是制片人,感情把她当作了演艺界新人。 她微哂,面上却不露声色:“黄导,您好。” 那人被她的眸光搅得有几分晕眩,半晌才道:“我们最近有一部新片即将开拍,女主角还未确定。你的气质和容貌都和女主角的要求挺合拍,所以……” 她晃了晃酒杯:“不好意思,我不是演员,也没有往那方面发展的意向。”倏而她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您的新剧需要服装设计,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她递上自己的名片。 黄导接过名片,不由手一抖。trsam,arbre总监,sue mu。 连他这个服装设计界的门外汉都对这个名字毫不陌生,没想到本人如此年轻美貌。他下意识地抹了把汗,他的新片哪里敢烦请这尊大佛?不过,听说trsam准备加大力度拓宽大陆市场,没准自己能赶上这趟车,得到trsam的服装设计支持。这也不失为提升新片身价的途径啊。 他正要斟酌着开口,却不料斜刺里插进了一道声音。 “我道trsam派了谁来,原来竟把藏着掖着的王牌给请出来了。” 来人是一位仪容端雅的女人。她一身镶钻米色鱼尾短礼服,虽已不再年轻,身材却保养得连大多数少艾女子也无法企及。 她的身后,是两个与木小树年纪相仿的青年,一男一女。男的一身妥帖的月白西装,女的一袭玫红色曳地长裙。男的俊朗,女的秀美。 木小树心里微微一跳。是uren的徐翎和她的两个徒弟。 uren派了徐翎,那么另一位会是谁呢? “让我猜猜,”徐翎勾唇,“trsam派来的另一个人是谁。木在这里,来的另一个人应该是沈吧?不过沈在纽约坐镇,那么来的一定就是容咯。” “哟,徐总监原来在这里。”容隽卿端着酒杯款款而来。她一身宝蓝色露肩短裙,愈发显得纤腰长腿,容色艷丽。 瞬间便把徐翎比了下去。 徐翎脸上笑容不变,眼里的神色却冷了几分:“好久不见。容依旧锋利不见当年呢。” 一口锋利,一口当年。是在暗示容隽卿已青春不再。 容隽卿却不恼:“多亏了徐总监的磨砺,隽卿才有今日的成绩。不过就算隽卿再锋利,也比不上徐总监的不择手段呢。”她转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徐翎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你们是徐总监的新徒弟?年轻人,不要单纯地一门心思把自己全都託付给师父哦。”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徐翎的脸色有些发白:“你血口喷人的本事还是和当年一样厉害。” 黄导一见形势不对早已开熘。 木小树一边啜着小酒一边听两个女人你来我往。容隽卿和徐翎的过节她是知道一些的。按理说,容隽卿应喊徐翎一声师父,然而并非所有的师父都有惜才之德与容人之量。 徐翎忽然笑出了声:“容,既然你代表了trsam,我代表uren,那么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为了开拓大陆市场而来。你一向喜欢争强好胜,那么现在我们便比一单如何?” 容隽卿挑眉:“怎么比?” 徐翎用下巴指了指宴厅外的小院。 院里几座休闲小亭,小亭旁支着几个葡萄架。藤蔓缠绕下是一张黑色的铁质长椅,长椅上斜倚着一个男人。他长腿微曲,一手撑着后脑勺,一手拿着杂志,正看得津津有味。杂志的封面遮住了他的脸。但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场与看似随意却价值不菲的着装来看,这个男人绝非简单人物。 “j.crown的核心人物之一。他们正在寻找合适的服装设计公司做长线合作。今天、此刻,我们看看谁能把这个大单拿下来。”徐翎挑衅地勾起了唇。 木小树在听到j.crown的时候不禁一愣。这个庞大的建筑设计帝国什么时候也来了中国大陆? “比就比。”容隽卿啪地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我容隽卿就让你一回,你先上。” 先上者夺得先机,徐翎自然不会拒绝。 她招呼了身后的年轻女子:“雪怡,你去。” 被点到名字的女子点了点头,端起一杯玛格丽特便向葡萄架走去。 第81页 木小树被勾起了兴趣。听容隽卿说,徐翎这个人很有本事。这本事不单单在于扎实厚重的设计功底,更在于强悍的业务能力。业界称,没有alley xu拿不下的单子。 容隽卿说到徐翎的本事时,语气很是不屑。 木小树不好多加评论。容隽卿是徐翎带出来的,就算容隽卿从来不承认,但木小树知道,容隽卿对徐翎的感情要比表面上看复杂得多。 丁雪怡婷婷裊裊地走到了葡萄架下,像一株玉立的雪梅,堪堪开在那个男人的手边。 可惜,那个男人甚是不解风情,从头至尾眼睛便没有从杂志上挪开半分。 丁雪怡轻轻唤了一声:“先生,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 男人终于把杂志放了下来,抬眼看向丁雪怡。 这一看不要紧,丁雪怡瞬间脸红了个透。帅得相当有味道的男人呢,尤其是那一对湖蓝色的眼睛,生生要勾走她的三魂六魄。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这一章字数太多,拆成两章吧,看起来不会累。 <( ̄︶ ̄)>~ 第41章 重逢(下) “有事?”男人问,语气淡淡。 丁雪怡定了定神:“我是uren的服装设计师丁雪怡。uren想和j.crown达成长线合作。您意下如何?”说罢递上名片。 声线轻柔,音色甜美。实在很难有人能抗拒。 然而,那个男人没有半分犹豫:“我不知道uren是怎么得到我们的内部消息,但是我们没有与uren合作的打算。” 丁雪怡继续道:“目前大陆最有实力的服装设计公司当属uren,与我们合作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男人却笑了:“谁说我一定要选择大陆的服装设计公司?况且就算在大陆,uren也并非实力最强。会不会让我们失望,那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一番话,说得丁雪怡面红耳赤。 她还要再做挽留,只听那男人道:“就这样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她推了回来。 她该如何向总监交待?心急间,手便软了起来。鲜红的玛格丽特瞬间洒满了她的裙子,残留的酒渍溅上了男人的皮鞋。 “对不起对不起。”她蹲下.身要给男人擦鞋。这一俯身的剎那,恰到好处地露出了领子内的旖.旎风光。 一旁观看的容隽卿嗤了一声:“果然是你教出来的徒弟呢。各个不胜凉风的娇羞,好手腕。” 徐翎微微一笑:“不择手段又如何?最后拿到订单的是我们。况且若成就了一对美满姻缘,岂不一举两得?”顿了顿,她又开口,“别忘了,你也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容隽卿眉峰一凝,没有了声音。 葡萄架下,男人阻住了丁雪怡的进一步动作。他皱了皱眉,说了一句话。 丁雪怡脸色煞白。 又过了一会,丁雪怡回来了。 徐翎问:“拿到单子了吗?” 丁雪怡摇了摇头。 “什么?”徐翎不相信,“没有拿到?怎么可能?” 丁雪怡讷讷道:“那位先生说,如果uren有诚意,就该让高层来和他谈。” 徐翎皱眉:“他叫什么名字?是j.crown的哪一位高层?” 丁雪怡的头垂了下去。却是连对方的名片也没有拿到。 徐翎气结。 容隽卿咯咯直笑:“原来徐总监也有失手的时候。那么,换我去咯。我若是拿不到单子也不要紧,毕竟手腕如徐总监也没能拿到呢。” 她正要走出去,却被人拦住。 是木小树。 木小树轻轻一笑:“徐总监派的是她的徒弟,卿姐你也不必亲自出马,我去吧。” 容隽卿一愣。适才丁雪怡不是说了吗,那位先生只和高层谈,木小树这样年轻且并不能算高层,这一去只怕也要和丁雪怡一样无功而返。不仅如此,先有了丁雪怡那一出,那位先生很难不先入为主,认为她们是串通好的。 徐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木小树沖容隽卿安抚地一笑:“放心吧。”说罢朝葡萄架走去。 终于,她停在他的脚跟前。她有些侷促,微微地吸了一口气。 男人放下手中的杂志,看向她。 她也看他,这样的轮廓,这样的眉目,还有这样一双眼睛。果然帅得人神共愤呢。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望了许久。 却急坏了远处的容隽卿。这小妮子干什么呢?想用目光把那位先生杀死吗? 好一会儿。木小树笑了,笑容带着丝腼腆。 男人一挑眉,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腰。 她被这一带,坐在了他身边。 “餵。”她率先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面对面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嗯?”他低头看怀中的女孩。她长大了,愈发的明艷动人。然而在他眼中,她永远是他的小女孩。 她皱了皱鼻子:“你还是一样,到处拈花惹草。” 他凉凉瞥了她一眼:“是谁把我一撇下就是八年?说好的五年之约呢?为什么又躲了我三年?” 她哑了哑,因为她的心上人好优秀啊,她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她一直收集着他的各方消息,看着他的帝国越来越壮大。她好骄傲,又好惆怅。骄傲她的男人很强大,惆怅自己好弱小。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夸下海口。现在收不回来了吧。 第82页 他怎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得长嘆一口气:“你要是再躲我,我就把j.crown解散,身无分文,让你包养。” 她噗哧笑了。八年岁月,那样漫长的思念,他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真好。 “其实,我过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她说,“trsam想和你建立长期合作关系。我保证,我们的团队很优秀的。” 他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来龙去脉:“你竟敢拿我做赌?”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两位前辈。我是被逼上阵。”又补充道:“谁让你和先前的小美女眉来眼去。” 原来是刚刚被醋到才来见他,否则他今日还是见不到她? 箍了箍怀里的女孩,他咬牙:“果然三年前就该把你绑来我身边。” 她吃痛,依旧不依不饶:“不答应和我们合作也行,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她从没想过要逼他与trsam合作,他不愿意就算了,她才不要他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利益。有了名片,也算替容隽卿扳回一局。 他听着她糯糯的嗓音,早就缴械投降。此刻,唯强撑着意志道:“与你们合作,可以。但是有条件。” 她来了精神:“什么条件?不会很难吧?” 他一手擒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上她的唇。 “不难。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从此不再走。” 他以为她是他的小尾巴,唯储在身边才放心。这些年来他才明白,其实是他离不开她。 八年内他频繁地从伦敦飞往香港,只为把她的一切收入眼底。 那该死的五年之约,早该见鬼去。 一旁观看的容隽卿和徐翎等人已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怎么就这么缠绵在了一起?明明只有短短几分钟的交流,难道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可是他们之间流露的感情与默契非情到深处不能有。 一旁,有人打断了几人的呆怔。 “您好,我是j.crown的首席秘书。j.crown预备与trsam建立长期合作关系。这是我的名片。” 容隽卿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名片。首席秘书?那么……葡萄架下的那位不就是…… 徐翎率先说了出来:“他就是祁缙谦?天吶,这样一个小小的宴会居然请来了祁缙谦?他怎么肯屈尊来?”印象中那个看似谦和实则傲慢的男人从来不把这样的宴会放在眼里。 凡事总有例外,大抵她就是他一辈子的例外。 第42章 绯闻 设计界传出了一条惊天绯闻。 j.crown帝国的首领jim.qi千里迢迢从伦敦飞往大陆,竟是为了追一个女人。 众人譁然。那个冷清得目空一切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女人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无论是影煤还是纸媒,从来没有一星半点关于那个男人的花边新闻。他也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带过女伴。这样一个有如宗教信徒般洁身自好的人,怎么会看上女人? 于是业内人士苦思冥想,这番他来大陆到底要做什么? j.crown早就在大陆开闢了强有力的市场分支e.d.row,开拓大陆市场这一说根本是无稽之谈。难道是要吞併大陆的建筑设计行?也不对,就算大陆所有的建筑设计企业联合也未必能与e.d.row成鼎立之势。 思来想去,终不得头绪。不过众人达成了一个共识——既然那位从不按理出牌的建筑帝国首领出现在了这里,那么短期内建筑设计界必然要颳起腥风血雨。 一时间,建筑界风声鹤唳,各小卒人人自危。 有同行好奇地想从傅芷莲处套出蛛丝马迹:“傅,你不是曾与祁先生共事过不短的时间吗?那位先生此番到底意欲何为?” 傅芷莲但笑不语。 祁缙谦是什么人?如果他不想有绯闻,那么这条绯闻早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哪能留有机会让大众嚼舌根? 众人都道祁缙谦不会为了女人而置帝国不顾,只有她知道,当年是她耍了手段才让他离开了那个女孩。 八年前,他会为那个女孩重回j.crown,八年后他自然也会为了那个女孩而放弃帝国。 他从来都是这样随性的人。 看来,那位正在一丝丝收网,要把等了八年的猎物诱入怀中了。 傅芷莲以手支额,忽然有些期待。 市中心,商业写字楼43层。 arbre工作室的众人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近来发生的八卦。 何菲菲双眼放光:“所以,因为我们老大魅力无边,所以j.crown直接把单子给了trsam?” 安茜勾唇:“那还用说,木小树一出马,什么单子拿不到?j.crown把所有单子都独家授权给了trsam。” “你们说,”一个年轻的女设计师贼熘熘地转了转眼睛,“最近传闻j.crown的首领为了追女人来了大陆,他要追的女人是不是咱们老大啊?” 何菲菲大呼:“胡说,他哪里配得上我们老大!?” 女设计师白眼:“jim.qi马马虎虎还成啦,不然你觉得还有谁能配得上?” 何菲菲哑然。她的偶像,终归没有凡人配得上。 “咳咳。你们很闲么?” 无数个凑在一起的脑袋迅速分开。大家若无其事地拿着手中的各色材料忙碌起来。 第83页 “哎呀,才刚开始就接下这么多单子了呢,好忙啊好忙。” “是啊,好忙好忙。” 木小树神色淡然地转眸:“菲菲。” “啊?”被点到名的何菲菲满脸红晕地看着自己的偶像,“老大,什么事尽管吩咐!” “你看的材料拿倒了。”木小树的声音依旧温柔。 何菲菲:“……”为什么她总是在偶像面前出糗呢?好捉鸡啊呜呜呜。 望着一群一本正经假装忙碌的队友,木小树很惆怅。 祁缙谦这是闹得哪一出啊?怎么这么大意让媒体传出了绯闻?不仅如此,还见了报。就差没把她的名字登在报上了。 她蹬着牛皮小高跟,一阵风似地向外走。经过大厅时碰见容隽卿。 “哟,你这是要去哪里?”容隽卿掩嘴笑,“这么猴急的样子。是不是去找祁先生?” 她一呛。她表现得很明显吗? “好好玩,今晚不给你留门了。”容隽卿满眼暧昧。 她提起包包,一脸忿忿,想要还嘴却发现说的越多越显得欲盖弥彰。 她一甩头,留给容隽卿一个窈窕而有气节的背影。 身后,容隽卿哈哈大笑。 ****** 上次小宴分别时,祁缙谦没有给她名片。 他说:“名片是给客户看的。上面的电话和地址都是工作所用,非私人。” 说罢,他撕下一张小纸片,抽出钢笔写下了一串号码并一个地址。 她接过纸片的时候耳根有些红。这个场景实在太不纯洁,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了。 谁料他又附在她耳边来了一句:“一定要来找我。随时恭候。” 她的脸彻底红了。 现在,她就站在那个地址前。 门卫没有对她做任何询问便把她放进了宅子。 宅子内依然是她所熟悉的祁缙谦式的简约设计。 她直奔书房,果然在书桌后找到了那个令她牙根痒痒的男人。 男人看到她,没有半分惊讶:“用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在这里吃吧。” 她不理,单刀直入:“绯闻是怎么回事?” 他一愣,放下手中的书:“哦,你说它啊。” “我从来没有绯闻缠身的清高记录被你破了!”她不满。 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这都是应你的要求啊。” “我的要求?”她柳眉倒竖,超强的记忆力迅速把两人碰面来的细节过了一遍。 蓦地,她一愣。 那日小宴。他要她过来与他同住,却被她一口回绝。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初追你的是我,率先表白的也是我。可怜我一个女人,居然半点也没有享受到被追求的过程。实在是太失败了!”当时,她半是不满半是吐槽。她在懵懂的少女时代就对他上了心,小心翼翼地怀揣着小心思不让他知道。最后情难自已,借酒胆表了个白。整个过程居然都是她在主动,实在是太失败了。 他恍然,若有所思:“你觉得我没有主动?”天地良心,他已经主动到承包了她的一切,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做得这么明显,她迟钝得一星半点也觉察不出? 没良心的女人不怕死地点了点头:“嗯。” 他一挑眉,笑得高深莫测:“这样啊。那这次换我来追你吧。” “这才对。”她满意地弯了弯眉。 此刻,他看着她神色变换的脸,微微一笑:“想起来了?” 她有些艰难地开口:“这是你要追我的方式?” 他摸摸下巴:“某人实在迟钝,那么我的追求只好声势浩大一些才能让她察觉吧。” 她欲哭无泪:“你干脆把我的名字也透露给媒体算了!” 他恍然大悟:“是我的失误,居然没有把女主人公的名字公告出来。失策失策。” 她气急:“你敢!?” 他不知何时转到了她的身后,一俯身便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唔,我的胆子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 她怒极反笑。反身要去揪他的脸,却被他长臂一捞,收在了怀中与他面对着面。 她与他不过隔着半个手掌的距离。岁月使眼前的男人越发的轮廓深邃,他的眼里沉淀了更为丰富的阅历。那一对湖蓝的眸子,分明就是一盅陈酿,每一道波纹都漾着时光雕琢的味道。他比八年前更加迷人,她如何能招架得住? “当年我教过你很多东西,但有一些还是疏漏了。”他望进她的眼里。 “比如?”她睫毛轻颤。 他的声音低哑:“比如你这样看着一个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她轻轻笑了:“哦?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还没有机会这样看过其他男人。” 他扣住她的腰:“不许你再看其他人。” 她咯咯直笑:“好不讲道理。” 他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封住了她即将出口的话。 唇齿间的攻城劫掠令她喘息不断,他却游刃有余,还能回答她的上一句话:“就是不讲道理。” 第84页 他好好跟她讲道理的时候,她给了他五年之约。他好好遵守五年之约的时候,她又躲了他三年。 果然绅士在爱情里总是吃亏。 这些年,他在开拓城池中亦沾染了些许匪气。道理为何物?娶到妻子后再细谈也不迟。 “天晚了,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 “不行,好女人怎么可以留宿在单身男人家里!?” “我说行就行。” “我发现了,八年不见你变得不讲道理了。” “唔,谢谢。” “脸皮更厚了。” “过奖。还有什么?一併夸来。” “还有……喂,你要扛我去哪里?” ****** 当夜,青湘山别墅。 “容小姐,木小姐还没回来,这就要锁门了吗?”僕人不解。 容隽卿敷着一脸海藻面膜:“就是因为她还没回来,才锁门。”半晌又补充一句,“如果有人送她回来,你也不许开门。” 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第43章 狭路相逢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了卧室。 木小树被阳光唤醒,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卧室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安置得恰到好处,她虽第一次睡在这里,却倍觉亲切,就仿佛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甚至每一个枕套都是为她量身定做。 她激动地在床上滚了滚,身下绵软得如同棉花糖。她的祁先生果然还记得她最喜欢软绵绵蓬松松的东西呢。 祁缙谦开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木小树在床垫上撒欢。蚕丝被已经被蹬到了地上,而床上的人却毫无所觉。 正耍在兴头上的女人乍一听到门口处的响动,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自己的心上人,于是她又忙不迭地顺了顺凌乱的长发,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迎着男人的视线望去。 奈何门口的男人却怎么也淡定不起来了。床上的女人只身着薄薄的丝质睡袍,领口因动作过大而划开,露出了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以及半边光洁的肩膀。她却毫不自知,水雾瀰漫的眸子带着清晨初醒时的懵懂与无辜,直直挠到了他的内心最深处。 他头疼地抚额,失策,真是太失策了。昨夜就该把她吃掉,然后于晨光熹微中看她在他怀里悠悠转醒。 后悔无门。 不过,总该有补救的办法。 他淡然地向她走去,抬手指了指她的脖颈,蹙眉问:“这里怎么了?” 她被他严肃的神情震住,抬手便往脖子上探:“我的脖子有问题吗?难道是长了痘痘?”在香港呆久了,甫一回大陆竟水土不服吗? “我看看。”他已单膝跪坐在床上,双手扶着她的肩,“好像是个痘痘。” 她急了:“真的是痘痘吗?多不多?长了几个?”天吶她居然也长痘痘了?!果然最近太疏于保养了。 他又凑近了几分,认真地研究:“是痘痘。不多。” 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却觉得颈间微痒,呆了呆才觉察出那柔软的触觉是什么,于是有些羞赧:“喂,你干什么呢。” 他细细地吻过她颈间的细腻,声音暗沉:“唔,帮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把痘痘消下去。” 她的大脑慢了几拍,声音有些迷茫:“这样也可以?”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揽住她的腰,轻轻摩挲。 “痒,放手。”她伸手去抓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手脚一同使力,竟一不留神把他膝盖的支点给撬开了。 他失去平衡,倒在了床上,顺带把她也带倒在床。 她刚要爬起来,却听耳边传来他的痛呼,似乎那一脚伤到了他的膝盖。 “你怎么样?”她不敢动了,生怕再碰到他的痛处,“膝盖疼吗?” 他手臂一施力,翻身便把她锁在了他的双臂间。 一个仰躺在床,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却满心满眼关心眼前人是否受伤。另一个则居高临下,眸色幽深,心猿意马,只想着该如何把身下人吃干抹净。 她伸手抚向他的膝盖,手还未触到膝盖,便觉一股大力压向了她。她还来不及惊呼,便被封住了唇。唇齿间满是他的味道。 他一边做着坏事,一边态度良好地解释:“膝盖好疼,撑不住了,你借我倚一倚。” 她被吻得云里雾里,却也登时明白了过来。顷刻间柳眉倒竖:“你骗我!” 他不理,只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紧紧相贴,她又是羞又是恼,心里却一点也不抗拒。眼前是她爱的人,亦是爱她的人,与所爱之人做爱,有何不可?只是她生涩而无经验,窘迫又不知如何疏解,满腔情愫汇作一句控诉:“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低低地笑了:“胡说,我哪里捨得欺负你。” 一阵手机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唤回了她最后一丝清明。 “电话……”她微喘。 他皱眉:“不要管它。” “是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她特地给这个号码调了不一样的铃声。 她不等他回答,像一尾泥鳅,从他的怀抱中熘了出去。好不容易在一堆被褥里找到了手机,她按下接听键:“找到了?好的……好的……哪里见?” 第85页 他屈膝靠在床头,沉着一张脸看她接听电话。 待她挂断电话,他已恢复了云淡风轻。半晌,他状似无意地问:“是谁的电话?” 她答:“替我办事的人。” 他挑眉,这回答可一点也不坦白。 她急急忙忙地打开柜子准备换衣服,却发现卧室里还有一个大活人,连忙止住宽衣解带的势头:“喂,我要换衣服。”所以你快走开。 他一动也不动,闲适地倚着枕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微窘:“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他淡然:“反正迟早都是要看的。” 她猛然间想起了刚刚两人的情难自已,就差一点点……打住!她恼羞成怒:“你想得美,才刚要开始追我呢,就动歪脑筋。扣分扣分,不合格!”顿了顿又补充,“你只有七十分了,减到零分就取消你追我的机会。” 他懊恼地摸摸鼻头,问题好像有些棘手。于是,向来在谈判桌上无往不胜的祁先生破天荒认了输,默默地起身走出门去。 卧室的门再度打开,她已穿戴整齐。 他说:“我开车送你。” 她摇头:“不用不用,你还要去公司吧,送我的话太麻烦了。”她与他相处的时间里,一直是他在迁就她。她心里暖暖的,却不要再做他的包袱。 他已走到玄关,语气不容置疑:“送你比去公司重要。”麻烦什么?除了他的女人,他还耐烦给谁当司机? 怎么越听她越像个祸水?她仰天长嘆:“我要被你的搭档恨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停了动作,望着她的眼正色道:“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说我的搭档,哪怕我的父母都没有权利擅自替我做决定。你要是因此自责,那便是看轻我。” 她内心震动。 半晌,她弯了眉眼,踮起脚尖啄了啄他的脸颊:“亲爱的,送我去安偌街34号。” 他安然享受她的主动献吻,长臂一伸,把她揽到怀里,两人一同走出玄关。 ****** 安偌街34号是一家咖啡馆。 木小树下车前神色肃穆地叮嘱祁缙谦:“我要进去了,祝我能得到想要的好结果。” 祁缙谦敏锐地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了掩藏起的紧张,语气依旧沉静:“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咖啡馆的门帘后。 一路上,她没有向他说明要到这里做什么,他也没有问。 此刻,祁缙谦盯着眼前小小的咖啡馆,若有所思。 ****** 咖啡馆最里的卡座上坐着一个穿着旧风衣的男人。寡淡到过目即忘的脸,却叫人判断不出他的具体年龄。 “木小姐,剩下的画大部分的下落已经明了了。”男人语气平平。 木小树皱眉:“还有不确定的?” 男人答:“七十二卷画中,您收回了五十卷。剩下的二十二卷,有一卷在一位义大利商人手里,五卷在琼榭一位隐退的政客手里,有六卷被n市一位商会会长秘密收藏,最后十卷下落不明。” 许久没有听到琼榭的名字,她喝了一口咖啡,问:“那位政客是木拓良?” 男人愣了愣,他没有想到眼前的年轻女士竟直呼那位老先生的名字。然而很快,他便收拾好面部表情:“是。” 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资料都在这里。” 她接过纸袋,又问:“我要你找的人呢?” 他摇头:“美国所有的入关记录中都没有符合您要求的人。” “会不会档案有所疏漏?”她皱眉。 “不会有遗漏。”他答,“如果您不放心,我再派人过去核实一趟。” 她点点头:“麻烦了。请务必找到最后十卷画和那个人的下落。” 他颔首。过了好一会,就在她整整衣装准备离去时,他又开了口:“木小姐,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但您是否想过您要找的那个人也许已经不在了呢?毕竟十七年是一个不短的时间。” 她停下步伐,转过头来:“那也要找。就算不在了,我也要去墓前看一看。” 从卡座里走出来,木小树有些晕眩。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终归是一步一步地按着最初的步子走了过来。她儿时埋下的最后一个愿望终于走过了一半。剩下的最后一小半还要走多久呢,她并不在乎,当等待成为了一种习惯,那么再也没有什么能勾动她的悲喜神经。 突然,右边的卡座里跑出了一个人,直直撞上木小树。 走道很窄,她的背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撞人的那人却一点道歉的意思也没有,急匆匆地往前走。 她恼火:“我说,这位先生——” 那人猛一抬头,年轻的脸上满是泪水。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人,这方眉眼,如此熟悉。纵然隔了近十年的岁月也依旧刻在她的脑海里。 “小柏?”木小树失声叫道。 那人一愣,看向木小树,好半天迟疑道:“……二姐姐?” “木泽柏,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木小树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形销骨立的男子。那个总爱追在她身后喊二姐姐的阳光少年走丢在了时光的哪一处? 第86页 木泽柏擦了擦泪水,苍白的嘴唇翕动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妈妈怎么肯让你变成这样?你爷爷……”话还未说完,便被木泽柏打断。 他说:“二姐姐,我们好不容易相见,不要提他们好不好?” 木小树蹙眉,脑中电光石火间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正在二人说话间,右边卡座里走出了一个人。那人身量极高,木泽柏身高已不算矮,却只堪堪到了那人的肩膀。 借着走道里昏黄的灯光,木小树一点一点把那人的脸收进眼底。 红色的发,深邃的五官,左耳坠着一副火焰形状的红宝石耳环。他的穿着自我而张扬,却搭配得极为妥当,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任何不适。 从头到脚,能把这样一身穿在常人身上必然会被认作神经病的服饰穿出影视大牌效果的人,木小树这辈子就遇见了这么一个。 那人看了看木泽柏,又看了看木小树。最后沖木小树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嘿,sue,好久不见。” 木泽柏满眼好奇:“你们认识?” 木小树大脑嗡嗡作响,当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泽柏,你跑什么?我让你不开心了吗?”那人皱眉,语气有些委屈。说完却又像没事人一样一手勾上木泽柏的肩:“我们走吧。sue,再会!” 还没等木小树回过神来,两人已消失在了短短的走道尽头。 重新站在太阳光下,木小树掏出手机便给容隽卿打了个电话。 “餵?”电话那端,容隽卿睡意浓浓,“小树?昨夜和祁先生过得开心吗?” 木小树不理会容隽卿的调侃:“我知道uren派来的另一个人是谁了。” 容隽卿瞬间醒了七分:“谁?” “姬崇安。” 作者有话要说: 听有人说上一章卡着很难过,今晚就再贴一章上来吧。<( ̄︶ ̄)>~ 另:不管再怎么小心,总会遗漏错别字待上传后才发现。改错字的话勿怪啦,作者也不想造成伪更假象,但是错字放在那里好难受啊。(泪) 第44章 再见已惘然 当木小树从一辆黑色卡宴上迈下时,arbre设计组的成员都激动了。 一个两个从楼上直奔而下,状似无意地从车子前路过,眼角眉梢俱是掩饰不住的八卦之色。奈何车内光线较暗,他们都没有看清驾驶座上的人是什么模样。 当偶遇了第八个熟面孔后,木小树额冒青筋,抽了抽手:“快放手,大家都看着呢!” 祁缙谦神色淡然:“怕什么?”依然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 “总得让我上班啊。”她搬出了一个理由。 “哦,这样啊。”他一副瞭然的神色,“让我高兴了,我就放你去上班。” 她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当年怎么没发现,原来他谦谦君子的外表下是这么个蛮不讲理的模样。 “怎样你才能高兴?”她斜了眼看他。 他将她眼角眉梢不经意间露出的腼腆与妩媚尽收眼底。心里一动,他神色不变:“我怎么高兴,你再清楚不过。” 她双颊微醺,微嗔地瞥他一眼。下一秒,人便一矮身探进驾驶座,轻轻落了一吻在他的脸颊。 车子外,来来回回走了不下八遍的何菲菲一时没忍住,小小地惊呼出声。她身后的kevin因这声惊呼,手一抖,文件夹里的设计草稿撒了一地。余下的众人登时全部弯下腰,风风火火地抢救被风颳跑的画稿。 一时间,场面混乱。 小小的车厢内,气氛正好。 她一边听着车外的动静,一边红着脸皱眉看他:“这下满意了吧。”语气里是小小的指控。 他嘴角一勾:“不够。”说罢一手扣住她的后颈,吻上她的唇。 好一番纠缠,他才罢手:“唔,这下可以了。” 她羞得不敢再看他,用力一推便他推回了驾驶座。 他看着她落荒而逃,不禁心情大好,最后送出一句话:“下班我来接你。”继而满意地看到她的耳根彻底红了个透。 木小树婷婷裊裊地走到了忙着捡画稿的众人中间。 “哟,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呢?”语调微扬,语气淡淡。 众人却立刻停止了一切动作,直起身来沖木小树呵呵傻笑:“老大,早啊,好巧啊。” 木小树不动声色:“是啊,好巧啊,你们一个两个都在这里干什么?新的单子都完成了?” 众人噤声。 木小树走到何菲菲面前,指尖一动便抽走了何菲菲手中的画稿。 “这是……”木小树的目光悠悠地瞥向了kevin,“kevin,这就是你准备上交给我的设计稿?” kevin一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腰部线条太生硬,领口处的设计乏善可陈。重新交一份稿子上来。”木小树三言两语拍了板。 kevin鞠了一把泪辛酸泪:“老大,我……” “怎么?”木小树挑眉,“不服?” “服……哪能不服啊……”kevin哭丧着一张脸。 第87页 待木小树走远后,kevin狠狠地瞪了一眼何菲菲:“我说你怎么回事呢,偷窥就偷窥吧,鬼叫个什么?” 何菲菲解释:“我刚那不是震惊嘛……” “不管,你害我重画设计图,你要负责。”kevin气势汹汹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菲菲好委屈。 明亮的工作室内,容隽卿焦灼地来回踱步:“uren怎么就派出了姬崇安?怎么会是姬崇安啊?” 木小树被她晃得眼花,心里却也不太平。 如果说徐翎是uren的一员稳将,那么姬崇安就是谁也掌控不了的变数。 他的设计风格诡谲多变,前一秒推出的是英伦复古风,下一秒便是撞色嬉皮风。偏偏前后还能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几个设计师愿意将自己的作品与他同台,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压得住他的奇思妙想。 姬崇安成名早于木小树,他的死忠粉遍布海内外。 他是服装设计界最有才华的另类,名副其实的服装设计鬼才。 徐翎和姬崇安,一稳一变,一静一动,若两厢联手,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组合。 但庆幸的是,他们永远不可能合作。 容隽卿嗤笑:“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喜欢徐翎的小肚鸡肠。” 徐翎最不喜异类,尤其是像姬崇安这样才华凌驾于她之上的异类。 “我们率先抢下了j.crown的大单,uren会把哪一桩单子作为首单?”木小树凝眉思索。 她在脑中瞬间便把n市几大集团并几大世家过了一遍。 容隽卿的眸子瞥了过来:“有没有想到合适的?” 木小树想了想,答:“j.crown的势利遍布全球,若uren想在首单上与我们匹敌,那么它必然要选择一个有世家背景做依託的下家。” j.crown很强大,但它没有所谓的世家累积,而在大陆开闢市场,有的时候背景比实力更受青睐。 容隽卿很快明白过来:“最近有意向与服装设计公司合作的世家大族有……”她想了想,昨日林安给她的单子里确实写了几个世家的名字,但她想不起来了。 木小树略一思索,张口便道:“西城贺家、酿酒世家单氏、n市资历最老的商会世家以及……琼榭木家。这几个,你觉得会是哪一个?” “单氏?”容隽卿挑眉,“这个我在新闻里看到了,单氏的嫡系孙子辈下个月举行婚礼,正在满城招纳知名婚纱设计师。” “婚纱设计师?uren拿不到这个单子。”木小树想了想,姬崇安断断不会有耐心设计婚纱,徐翎倒是可以一试。不过若论婚纱设计,徐翎的团队委实不占优势。 容隽卿扬眉:“那就只有西城贺家了。主掌商会的肖家和琼榭的木家背景太深,不会与商业公司合作。” 木小树点了点头,表示贊同。木老爷子从来看不上外界的商业组织,唯身份显赫的大家才堪堪入得了他的眼。执掌商会的肖家亦是琼榭的老派世家,黑白两道通吃,uren断然是招惹不起的。也就只剩下了西城贺家。 “所以?”容隽卿双目炯炯地看向木小树。 木小树挑了挑眉,眼眸里闪着桀骜不驯的光芒:“当然是——抢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隔空击了个掌。 ****** 下班时间,木小树故意在工作室里磨蹭了半天,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慢悠悠地走到电梯处。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她拿起一看,一条简讯跳了出来。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能把好好一句看似谦和的话说出这样强势的语气,除了她家的祁先生还能有谁? 她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飞速地打下一句话:“马上到啦。才等这么一会,就没耐心了,扣十分。” 大厦外,车子里的祁缙谦看着手机微蹙了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追妻之路有些坎坷。 不由长嘆了一口气,他等了那么多年,耐心还不够? 他想了想,抬手便回了一条。 电梯里,木小树感到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一瞅,瞬间乐了。 “看在我等了你那么多年的份上,打个折,只扣五分好不好?” 她正要回复,收件箱里却又跳出一条。 “扣五分还是多了点,要不就只扣一分吧。” 她挑眉,还讨价还价上瘾了? 电梯下到七楼时,进了一个人。木小树正忙着发简讯,并没有留意进来的是何许人。 那人甫一看到她,却生生一愣。 此时,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与祁先生斗智斗勇,眉目中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了些许羞涩并几分娇憨。直看得那人呆了眼。 电梯很快下到了一楼。木小树率先走出了电梯,在大厦的门口探头探脑。 很快,一辆黑色卡宴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侧。 她却立着不动,恍若没有看到那辆车。 半晌,驾驶座上的人动了。他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几步便来到她身边,揽了她的腰,亲自打开车门,把她送进了副驾驶座。 当她矮身坐进车里时,他以手扶住车框顶部,以防她碰到头。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已沉淀在骨子里变为了习惯。 第88页 她坐稳后仰头看他,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一脸无奈,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眼底蕴藏的宠溺。 非情到深处不能有的默契和包容。 卡宴开走了。大厦前空空荡荡。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呆立了良久。 直到另一辆暗红色的轿车停在他身畔,他才略略回过了神。车内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打开一侧车门,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他上车。 他轻轻一笑,略微上挑的桃花眼衬得整张小麦色的脸愈发英俊风流。 十二秒。从七楼到一楼,电梯走了十二秒。 他仿佛历经了一场春花秋落的漫长时光,等她抬头,等她的视线转向他。 她却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一眼也没有。 第45章 假戏真做 琼榭,木家。 玄关处,木心蕊提着小香袋和林素音道别:“大嫂,那我和叶子就先去服装设计师那里试一试成衣吧。” 林素音披着件暗色带格纹披肩,神色疲倦:“也好,如果我和泽柏的礼服赶制出来了,也一併帮着取回来吧。” 木心蕊咋咋呼呼道:“哟,大嫂不去试穿一下么?如果不合身怎么办?” 林素音道:“都量了尺寸,不至于不合身。就这样吧。”说罢已是送客的神色。 木心蕊却似半点也没有察觉林素音的意思,继续道:“还要取泽柏的礼服?泽柏回不回来啊?” 林素音瞬间冷了神色:“我的儿子,哪里有不回来的道理。” 木心蕊又问:“那洛琪呢?准备留在美国么?” “洛琪下个月就回来。”林素音紧紧珉着唇,眼里的冰霜连一旁的戚叶子都看得分明。 木心蕊捂嘴笑道:“好了好了,儿女双全总该在身边的好。泽柏和洛琪都回来帮衬大嫂,这不是好事么?时间不早了,我和叶子也就不叨扰了。”说罢拉着戚叶子,走出了木家的大门。 玄关处,林素音依旧面无表情。半晌,她一扬手,手边的装饰花瓶就这么被打到了地上。 上好的瓶身併名贵的花种,瞬间成了几截碎尸。 “妈,洛琪姐和泽柏真的都会回来?”戚叶子挽着木心蕊的胳膊问。 木心蕊嗤笑了一声:“哪里可能回来。泽柏和你大舅母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点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亏你大舅母还想着掩人耳目。至于洛琪,那丫头本就是不会低头的主,要她放弃事业回来乖乖嫁人,可能么?” 戚叶子微微蹙眉:“可这次毕竟是单家嫡长孙的婚礼啊,虽然单家不从政,但毕竟在n市根基深稳,这么不卖他们的面子,不好吧。” 木心蕊一脸事不关己:“那又如何,我们到了,尽了我们的心意,管旁人有的没的做什么?”说罢,她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戚叶子的手背:“这次婚礼,肖家的嫡长孙也会来,你要好好把握啊。” 一番话说得戚叶子红了脸,脑中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风光霁月的清俊身影:“祁家人会来吗?” 木心蕊登时拉长了脸:“你还想着祁家那位做什么?那位根本不把所谓世家放在眼里,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离经叛道,你心心念念这样的人,必然要吃苦。” 被看穿心事的戚叶子却不依不饶:“肖家那位就看得上我吗?”她见过那个男子,气质与容貌俱是万里挑一。虽左腿微跛,但他站在那里,任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缺陷。 木心蕊不高兴了:“我的女儿,长相上乘,气质上佳,知书达理,家世显赫,他不看上你还会看上谁?木家的女儿,木洛琪桀骜难驯,你表妹戴安妮懦弱不成器,谁能比得上你?难不成他会惦记着那个声名狼藉的野丫头木洛芬?” 一番话说得戚叶子即为受用,瞬间挺直了腰杆,连行走间亦添了几分不与世俗同流的清高和妩媚。 母女俩的专属私家车停在了一栋大厦前。戚叶子下得车来,正要往大厦走去,却见前方有个人影很是眼熟。 木心蕊走到了戚叶子身边,疑惑:“怎么不走了?” 戚叶子凑近木心蕊道:“妈,你看那个人。” 木心蕊顺着戚叶子的目光看去,只见街边的橱窗前立着一个年轻女子,一件简单的带兜帽短上衣,一条牛仔裤,搭配随意,却衬得纤腰长腿,亭亭玉立。一头乌发束在脑后,有碎发拂过鬓角,被那白皙的手指随意一捋,便服服帖帖地垂在了如画的眉目旁。 “这是……木洛芬?”木心蕊迟疑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那如水墨画般点染的眉眼,经岁月打磨愈发美得摄人心魄,不是木洛芬又是谁? “她不是……”戚叶子堪堪停住了话语。当年琼榭里流言四起,说木洛芬小小年纪便在酒吧里与各色男人鬼混。她怎么也不相信温顺如绵羊的小表妹会如此奔放,直到某一天,她在一家名叫西城东的酒吧外看到木洛芬上了一辆红色的兰博基尼。再后来,她听到木洛芬因与男人同居而被木家扫地出门的消息时,已不再惊讶。 真是人不可貌相。长得再美又有何用,品行不端便是大忌。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便又恢复了惯常的优越感。 第89页 “看起来,是木洛芬呢。”戚叶子道,“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木心蕊扬了扬刚刚修过的眉,笑道:“也好,这么多年不见,总该打个招呼不是?” 木小树双手插在上衣口袋中,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橱窗。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珠宝店,向来招待各方名门望族。这家店内的设计亦总别出心裁。橱窗里是一方小小的天地,小小的海盗船悬挂在半空,载着一床可爱的人偶。海盗船下,是固定成波浪状的海洋球。海洋球中央立着一个小岛,岛上摆着个大大的藏宝箱。 这样简单可爱的设计令木小树挪不开眼去。 这些小东西刺激得她灵感大发,她恨不得掏出纸笔把脑中的灵感变为一组新的设计。 “洛芬。” 初听到这个名字,木小树并没有反应。直到对方不依不饶地叫了第二声,她才忆起,原来她确实叫过这个名字。于是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两位衣着光鲜的女人。一位年纪与她相仿,一位年纪稍长。两人眉目间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对母女。 木小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有关两人的信息,奈何一无所获,只好不失礼貌地对二人笑笑:“请问你们是……?” 木心蕊一口气险些岔过去:“洛芬,几年不见,倒是连姑姑都认不得了?” 姑姑?木小树想了好半天,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了仅三面之缘的二姑姑和大表姐:“二姑姑,大表姐,好久不见啊。” 木心蕊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戚叶子问:“洛芬,你现在在哪里做事?”眼前的女子虽穿着养眼,但那身衣裤根本看不出牌子,想来是地摊货无疑。穿着地摊货,望着珠宝店的橱窗垂涎不已却又不敢进,她的日子定然过得艰辛。且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她在这里闲逛,怕是连工作也没有吧。 木小树笑了笑,随口答:“跟着老闆做服装生意。” 服装生意?戚叶子心下更是不屑,嘴里却依旧语气温婉:“既然做服装生意的,怎么不穿好一些。好歹是木家的女儿,穿一身地摊货像什么样?” 木小树被一声“地摊货”逗乐了。不知戚娡微听到这个评价会作何感想。木小树的衣物要么自己设计,要么便出自trsam各首席设计师之手。这些设计并没有投入市场,算起来应是放眼全球,独一无二。而今日这身休闲装便是戚娡微的手笔。 戚叶子以为木小树那一笑是因恼羞成怒,顿生怜悯:“走,表姐带你买衣服去。你也不要再给你那老闆打工了,表姐给你找个体面的好工作。” 木小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不劳烦大表姐了。我的衣服够穿,我对现在这份工作也很满意,表姐的好意我心领了。” 一旁的木心蕊和蔼地笑了笑:“洛芬,你跟我们客气什么?木家不要你,但姑姑还是疼你的。” “真的不用,我在等人,你们若有急事便先走吧。”木小树在听到“木家”二字时微微凉了语气。 “等谁?”戚叶子脱口便问,“等你的老闆吗?”眼中却露出几分暧昧之色。 木小树瞥她一眼,答:“不是。” “那便是等客户?”戚叶子穷追不捨,眼里的鄙夷愈发明显。 木小树有些不耐烦:“算是客户吧。”眼下,j.crown不正是trsam在大陆最大的客户么? 正说话间,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几人不远处。木小树如获大赦:“我要等的人来了,失陪。” 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木心蕊喊:“洛芬,下周是单家的婚礼。单家邀了木家所有的孙字辈前去观礼,你也一起来吧。” 木小树心道,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再和木家有半分瓜葛。于是她回过头,唇畔的笑容滴水不漏:“我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况且这样世家大族的婚礼,我哪里高攀得上?”躲都来不及。 说罢,她不给身后二人说话的机会,三步并两步来到了轿车前。 这般急迫落到了木心蕊和戚叶子眼里便又是另一番含义了。 戚叶子故作疑惑:“这么急着要见客户做什么?得有多要紧的客户连与亲人相聚也顾不上?” 木心蕊一副洞察世事的表情:“女孩子出来招揽生意,自然辛苦万分,少不得要出卖色相,甚至委身他人。”再看了看那辆轿车,“能开这样车子的人在n市也不多,看来包养洛芬的人身份地位不低,洛芬的日子倒也并不难过。” 戚叶子捂住樱桃小嘴,惊呼:“洛芬被包.养了?” 木心蕊语重心长道:“女孩子品性要端正,你不要跟着学坏了。” 戚叶子娇嗔:“妈,你说什么呢。” “也是,”木心蕊满意地看着身旁的女儿,“我的女儿自然不会那般欠缺教养。” 母女二人的对话并不加掩饰,一句不落地飘进了木小树的耳里。 同时也落进了从车子里走下的祁缙谦的耳里。 他皱了皱眉,伸手便把她纳入了自己的怀抱:“等很久了?” 她有些郁卒,两下挣出他的怀抱:“喂,人家说我被你包.养了呢。可我一点被包.养的福利都没享受到,还要在这凄风苦雨里等你这不守时的金主。” 第90页 他抬头看了看暖洋洋的太阳,莞尔:“我的错,你要什么福利,统统补给你。” 她挑眉:“什么都给?” 他正色:“什么都给。”半晌又道,“不过为了更好地让你享受福利,你是不是该搬到我身边与我同吃同住?” 她咬牙,怎么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远处,戚叶子看到祁缙谦的背影时脸色已有了些微的变化。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只不过背影有些许相像呢,谁知道背影后的正面是不是丑如鬼剎? 正想着,那个背影便转过了身,露出了她日思夜想了无数个春秋的五官来。依旧是那般眉目英挺,却又更多了几分沧桑辽远的男人味。 岁月果然使这个男人更加迷人。 木心蕊亦有几分震诧:“叶子,抱着洛芬的那个人……是不是祁家那位?” 戚叶子面如土色,不说话。 眼见着那对依偎着的男女向这边走来,戚叶子的呼吸慌乱了起来,手亦不受控制地抓紧了木心蕊的胳膊。 木心蕊若有所觉地看了女儿一眼。 “姑姑,大表姐,这位就是我的客户,祁缙谦祁先生。”木小树向二人介绍身边的男人。 祁缙谦颔了颔首,并不说话。 木小树看着戚叶子的脸色苍白如纸,继续道:“说起来,大表姐和祁先生还认识呢。” 这下,祁缙谦诧异了。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他怎么不知道? 木小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戚叶子温言道:“看来祁先生并不记得与我表姐的一面之缘呢。” 戚叶子微微抖了起来。 祁缙谦恍然:“我的记性不太好,见谅。” 这下,木心蕊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木小树忽而弯了眉眼:“姑姑,你说得没错,我确实被祁先生包.养了。不过我全凭姿色上位,大表姐是没有可能了。” 一句话,把戚叶子引以为傲的容貌贬了个透。 木小树还不过瘾,凑上去啄了啄祁缙谦的嘴角:“亲爱的,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钻戒呢?” 祁缙谦微微一笑,对这意外之吻很是受用。他揽紧了怀中的小女人,转头对木心蕊和戚叶子道:“不好意思,我的未婚妻很淘气,跟你们开了这样的玩笑。是我追求洛芬在先,兜兜转转追了这许多年才得以到她的身边。两位既然是洛芬的亲戚,那么也就是我祁缙谦的亲戚。我们婚宴那日,还请二位光临。” 戚叶子腿一软,眼里的泪花险些掉了出来,一颗琉璃心碎了个七零八落。 这是什么台词?木小树瞪眼,她怎么不知道? 祁缙谦回望她的眼,湖蓝色的眸子里神色淡淡,就许她现场发挥,不容他锦上添花? 祁缙谦说完那番话后,便揽着木小树离去,独留木心蕊和戚叶子呆愣在原地。 可那离去的方向却又不是车子所在之处。 木小树狐疑,低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祁缙谦的眼里蕴了笑意:“眼前不就有一家老字号的珠宝店么?听你的话,我们自然要进去选一选钻戒了。” 第46章 水晶吊坠 钻戒?木小树一愣神间已被身边的男人带进了珠宝店。 木小树脸颊微红,忙对着祁缙谦咬耳根道:“喂,不过是诓他们而已,你怎么当真了?” 祁缙谦已走到柜檯前认真地看起了对戒的样式:“谁说诓他们的?不然我为什么让你在这里等我?” 木小树呆了呆,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你认真的?” 祁缙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木小树语塞。半晌,她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店内的招待员挂着标准的微笑走了过来,热情地介绍几款镇店精品。 祁缙谦一边听,一边对木小树道:“跟你说了,你还肯来么?” 木小树恨得牙痒痒,他把她的命门摸得这样准。她小小地抗议:“我还没答应你的追求呢。” 祁缙谦看她一眼,语气是满满的理所当然:“反正我要娶的人只有你,这钻戒早买晚买有什么分别?” 木小树转了转眸子,忽而笑道:“谁说你要娶我,我就会嫁给你?” 祁缙谦神色不变:“没关系。到时候把你抢过来就是,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这么不讲道理?!木小树瞪圆了眼。 “这一款拿出来我看看。”祁缙谦指着柜檯里一条水晶项鍊道。 诶?怎么又变成项鍊了?木小树刚刚打好的腹稿瞬间梗在喉头,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项鍊设计得极为雅致。吊坠是一棵袖珍的小树,树冠和树身的雕琢异常细緻。 木小树一眼便爱上了这条链子。 祁缙谦微微一笑,替她戴上链子。 白皙的颈项,小巧的锁骨,再加上这样一条简约而典雅的水晶项鍊,不知是链子衬了人,还是人灵动了那一链水晶。 招待员语气兴奋地赞嘆木小树天生丽质,木小树却摩挲着颈间的项鍊不言语。 指尖过处,是链子背面刻下的字母。 小而精巧,正是她姓氏的缩写。 第91页 木小树抬眼去看祁缙谦,只见那男人嘴角噙笑,湖蓝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一句对话也无,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她在他灼热的视线中败下阵来,微微别过头,问那招待员:“这条链子的价格?” 招待员笑得甜美:“若您喜欢,便送给您。” 老字号的珠宝店,最简单的饰品亦价格不菲,更遑论这条特意定做的水晶链。 哪里可能免费送给不相干的人? 木小树询问地看了一眼祁缙谦。后者走过来,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轻声道:“本该三年前给你,作为五年之约满期的庆祝。”以及,他的女孩长大成人的庆祝。 却不料阴差阳错,晚了整整三年。 木小树头一次后悔当年为何要逞那一时之气。 身后,他低低的声音再度响起:“看到不是钻戒,是不是有点失望?”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本正经道:“钻戒已经有了,但要在特别的时刻替你戴上。” 她微侧了头看他:“什么时候才算是特别的时刻?” 他状似认真地思索了半晌:“至少先得让你与我同住吧。” 她忍俊不禁。真是无时无刻不打着同居的算盘啊。 “咦,那位小姐脖子上的项鍊好漂亮。我也想要一条那样的链子好不好?正好搭礼服。” 一阵甜软的女声传来。木小树不由回头,便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挽着一个男子的胳膊,正往这边看来。 女子着粉色修身连衣裙,妆容甜美,容色清丽。男子一身西装,身材挺拔,姿态风流。 却都是木小树认识的人。 女子赫然是徐翎的徒弟丁雪怡。男子则是木小树多年不见了的朋友,单伯飞。 近十年的分别并没有太多改变单伯飞的容貌,只微微收敛了他的不羁。那双引无数名媛淑女心碎的桃花眼如今已沉淀出了另一番味道,再也不见当年的轻浮。 “单伯飞,好久不见。”终是木小树先打了招呼。她内心有些忐忑,当年分别的场景实在不是个美好的回忆。她不知他是否记得她,但无论他的态度如何,她都坦然。不管他怎样看待她,她都当单伯飞是她的朋友。 丁雪怡显然认出了木小树,瞬间眸子里满是警惕。 单伯飞倒是勾唇一笑,温和道:“木小树,真是好久不见啊。” 只这一句话,就叫木小树提了半天的心落到了实处。 单伯飞的视线却飘到了木小树身后:“这位是?” 木小树揽着祁缙谦的胳膊,嘴角微扬:“我的男朋友,祁缙谦。”转头又对祁缙谦道:“这是我的朋友,单伯飞。” 祁缙谦点了点头,算是和单伯飞打过招呼。 木小树介绍完了,却不见单伯飞介绍丁雪怡。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丁雪怡笑了笑,自如地开口:“我是伯飞的女伴,丁雪怡。祁先生,我们见过,我是uren首席alley xu的关门弟子。”接着又对木小树道:“木总监,我们uren接下了单氏的婚宴礼服设计大单,也算与你们trsam打成平手了吧。” 木小树一愣。虽在看到丁雪怡与单伯飞一同出现时心里已隐约得出了答案,但此刻听丁雪怡就这么直白地开口道出,还是觉得有些不适。于是,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单伯飞。 单伯飞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那对微挑的桃花眼里却看不出半分情绪。 要在平时,木小树定然要出言讥讽丁雪怡好手段,但面对着单伯飞,她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于是笑道:“恭喜丁小姐。” 丁雪怡笑容甜美,小鸟依人地将头靠在了单伯飞的肩膀上:“那么,木总监、祁先生,你们忙吧,我和伯飞就先走咯。”欲迈出步子,谁料身旁的单伯飞一动也不动。 “你不是想买一条项鍊吗?挑吧。”单伯飞眉梢微挑,一双眼蕴满温柔地看向丁雪怡。 丁雪怡有些受宠若惊。 “我看这一条不错,你试一试?”单伯飞指了指柜檯中的一条心形吊坠。 一旁的招待员立刻将吊坠拿了出来:“单总好眼光,这是我们店这一季的新款……” 祁缙谦揽了木小树的腰,道别:“你们慢挑,我们先走一步。” 俄顷,店内只剩下了单伯飞和丁雪怡这对顾客。 招待员卖力地介绍着那款心形项鍊,丁雪怡亦对那条链子愈看愈爱。她转头看向单伯飞:“我戴着好不好看?” 单伯飞有些心不在焉:“你喜欢就好。” 丁雪怡怎么听不出他话里的敷衍。她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就这一条吧,好不好?” 单伯飞没有说话。一旁,七巧玲珑心的招待员早就将项鍊包装好,递去了前台。 丁雪怡再度挽上单伯飞的胳膊。虽然心里好奇得要命,但她一句也不问。她从来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这也是为何她能站在单家二公子身边的原因。 “他就是你曾经说的那个会酿酒的朋友?”祁缙谦一边给木小树系安全带一边问。 木小树爱不释手地抚着颈间的链子,答:“对呀。不过我原以为,他不会把我当朋友看了呢。”没想到他还记得她。 第92页 祁缙谦启动了车子,道:“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你、愿意和你打招呼,可见并没有把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你藏了多年的愧疚纯粹是庸人自扰。” 木小树心中最后一点郁卒彻底一扫而空。她笑盈盈地侧过身,飞快地在他的脸上啄了一口。 祁缙谦笑了:“这么开心啊。” “开心,非常开心。”她说着就执起项鍊吻了吻树形的吊坠。 “一条项鍊就开心成这样,出息。”他笑意更浓。 她难得地不跟他计较:“你今天表现很好,给你加十分。” “今天我的表现可多了,就只给加十分?”他不满。 她想了想,答:“要不,加个十五分?” 他哼了哼没说话。 她凑过去:“怎么,嫌少?不能多加了,再加的话就满分了。满分来得太容易,不利于发挥你追求我的主观能动性。” 他忍俊不禁。 ****** “让你去取对戒,怎么去了这么久?” 书桌后,着菸灰色西装的高挑女人丢掉手里的文件夹,不满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单伯飞。 “新娘都没心思去取戒指,还有什么立场去埋怨其他人?”单伯飞懒懒地瘫倒在沙发中。 女人甩了甩红褐色的长捲发,道:“连这点小事使唤你一下都这么不乐意,等婚礼过后,你这性子该怎么管束?” 单伯飞撇了撇嘴,不说话。突然,一本相册兜头便砸到了他的脑门上。 他无奈:“姐,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能温柔一点么?” 单珂萦不理他的抗议,指指相册道:“看看我挑的礼服。” 单伯飞翻开相册看了两页,瞬间毛骨悚然:“你让我穿成这样当伴郎?我宁可什么也不穿!” “你要想什么都不穿就进礼堂,我完全没有意见。”单珂萦挑眉,“但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我要穿的。” 单伯飞瞠目结舌:“这就是你的婚纱?你要吓死我还是要吓死姐夫啊?” “怎么回事呢你,这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姬崇安设计的礼服,你个不懂欣赏的人赶紧闭嘴。”单珂萦不满。 单伯飞扯了扯嘴角:“你开心就好。” 单珂萦这才平息了怒气。半晌,她问:“你和uren那个女设计师处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帮我要到姬崇安的签名?” 一句话勾起了单伯飞的心事。他烦躁地抓了抓头,不说话。 “到底什么情况啊?”单珂萦急了。 忽然,单伯飞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自家姐姐:“你的礼服由你喜欢的设计师操刀,那么我的礼服也由我选的设计师来设计吧。” 单珂萦嗤笑一声:“你能选出什么设计师?你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单伯飞敛了笑容:“谁说我不知道。前些日子我还去实地考察了,那家公司确实实力不菲。” “哪家?”单珂萦好奇。 “trsam。”单伯飞答,“里面有一位设计师尤其有才华,我希望由她担任我的服装设计。” 第47章 请柬 “uren拿到了单家的单子?”容隽卿瞪大双眼,近乎咆哮,“徐翎那样土爆了的婚纱设计也会有人看得上眼?” 木小树揉了揉额角:“不是徐翎,单家大小姐钦点的婚纱设计师是姬崇安。” 容隽卿呆了好半天才道:“我听错了吧?最近耳朵比较背,居然频繁地听到姬崇安的名字……” “没有错,”木小树没好气道,“就是姬崇安。姬崇安刚刚向媒体公布了设计的一部分,你要不信可以看一看。” 容隽卿接过木小树递过来的平板。她看了好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果然有钱人家的新娘眼光都不一般啊。”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容隽卿大手一挥,“你快给祁先生弄出一套礼服来,让他在单家的婚宴上往媒体面前晃上一晃就成。” 木小树挑眉:“凭什么?”她家的祁先生平时那么忙,尤其不耐烦这种世家婚宴,凭什么让他百忙中抽空去那种地方受罪? “哟,”容隽卿似笑非笑地觑着木小树,“这还没过门呢,就和那位同仇敌忾啦?”说罢凑过来轻声道:“坦白吧,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木小树推开容隽卿,义正言辞:“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他清清白白好么?你看我哪一天夜不归宿了?” 容隽卿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第一天就宿在他家里了不是吗?” 木小树气不打一处来:“是谁锁了房门不让我回来的?!” 电话铃突响了起来。是trsam的内线。 容隽卿丢给木小树一个稍后再算帐的眼神,继而接起了电话:“餵?是我。啊?什么时候的事?不不不,很乐意很乐意……啊?小树?” 木小树随之抬眸看了容隽卿一眼。谁的电话,居然还扯到了她? 容隽卿一边应着电话,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木小树,直看得木小树汗毛倒竖。 待容隽卿挂了电话,木小树迫不及待地问:“谁的电话?你这一副欲求不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卞萧有外遇了?” 第93页 “小树啊。”容隽卿难得地温柔了声线,颇有深意地盯着木小树。 “咋?”木小树有些惴惴。 “你既然和单家二公子是故交,为什么不把单家的大单争取过来啊?!”容隽卿险些掀桌。 “刚刚单家联繫了我们trsam,指明要你做单二公子的礼服设计师!”容隽卿一脸激动,“峰回路转啊峰回路转,小树,上,秒杀uren!去他的徐翎,去他的姬崇安!哇哈哈哈!” 木小树表情呆滞:“你确定你的听力没有问题?”单伯飞要她设计礼服?一场婚礼邀两家设计师,单家可真不是一般的慷慨啊。 “kevin是男士礼服设计的好手,我让他带着他的小团队去吧。”木小树皱了皱眉,“说实话,这一块的设计不是我的长项……” “诶,这你就不懂了,”容隽卿神秘地摇摇头,“只要你往那里一站,还需要什么设计?听说单家二公子可是个风流人物,在执掌单家酿酒业前……” 真是越说越离谱,木小树额冒青筋:“喂,你不要老道听途说好不好?单伯飞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子!” 容隽卿不说话了,一对美眸泛着异样的光芒,直直盯着木小树:“说吧,你和这单家二公子什么关系?这么自然连名带姓就招呼出来了,要说里头没猫腻,鬼才信。” “不好意思,还真没有你所期待的猫腻。”木小树掀了掀眼皮,“就这么定了,我这就给kevin打电话。” “别!”容隽卿喊停,“这单还真非你不可,我哪里听不出来那边的意思?分明是打着trsam的牌子把你要走。” “那你还给?”木小树气结。 “嘿嘿,”容隽卿抚了抚彩绘指甲,“这不是顾全大局么。” 败给容隽卿的木小树提前下班,杵在马路边无所事事地等祁先生开车过来把她捞走。 没有等来祁先生,却等来了一位瘦如薄纸的青年。 “二姐姐,你果然在这里上班呀。” 轻轻的嗓音,像羽毛飘过。木小树一愣,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木泽柏。 穿着格子衬衫的木泽柏比上次偶遇时更瘦了几分,明明嘴角挂着微笑,却比哭还难看几分。 “小柏?”木小树看到木泽柏的瞬间眼里跃上惊喜,却又被他的样子吓住,“你生病了吗?怎么瘦成了这样?” “二姐姐,借我一点钱吧。”木泽柏开口道。 木小树一愣,却听木泽柏又道:“家里断了我的资金来源,二姐姐,我只能倚靠你了。”语气里满是软软的撒娇。 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他粘着她,嘀嘀咕咕个不停,满心满眼的依赖。 木小树拉住木泽柏的手:“难得我们今天见面,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可好?”上一次因半路杀出了个姬崇安,二人连叙旧的时间也没有。 “不了,我很快就要走了。”木泽柏摇了摇头。 “去哪?”木小树不解,“小柏,你先跟我说清楚,你借这钱用来做什么,还有,你和家里闹矛盾了?” 木泽柏腼腆地笑了笑:“我欠了一个人一些钱,急着要还给他。我和家里确实闹矛盾了,我想弹钢琴,但妈妈和爷爷都要我走木泽松的路,所以我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木小树神色稍缓:“这样啊,要借多少?” 木泽柏报了一个数字。 木小树再度愣住:“你借了谁的钱?怎么借了这么多?” “二姐姐,你就别问了,等我赚到钱,一定会还给你。”木泽柏有些着急。 木小树不说话。她并非吝啬钱财,然而这样一笔钱足够普通人家在五环买一套两居室,木泽柏是如何把这些钱花掉的? “小柏,你现在住哪?”木小树忽然问,“我手头现钱不够,等我凑够了送到你住处吧。” 木泽柏愣了愣,支支吾吾道:“我的住处不定……二姐姐,要不下次我再来找你吧。” 身后传来两声车子的喇叭声。木小树转头,认出了那是祁缙谦的车。 木泽柏如获大赦:“二姐姐,那我先走了。” 待木小树再回头,木泽柏早就随着人群走到了斑马线上。 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木小树连祁缙谦到了身后也没有反应。 “怎么了?”祁缙谦问。 木小树顺势把头支在了他的肩膀上,闷闷道:“儿时的小弟弟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总觉得他有事瞒着我。” 祁缙谦拍拍她的脑袋:“小弟弟也会长大,知无不言的年龄早就过去了。不要强求。” 木小树摇了摇头:“我不想强求,但我有些担心。” 祁缙谦笑了:“你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如果非得找个人操心,那还是找我吧。你对别人总古道热肠,对着我就冷心冷面。” 木小树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她开始自我检讨起来:“我对你很冷吗?” 祁缙谦认真地点点头:“嗯,非常冷。” 有一辆明黄色的跑车急急剎在了两人身边。刺耳的剎车声惊得两人俱是一愣。 第94页 车门霍地打开,车上走下了一个开襟大红长袍的男人。那男人身材极为高挑,雷厉风行地向这里走来。 “姬崇安?”木小树脱口而出。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姬崇安难得地收了往日里的无辜模样,满眼焦灼地盯着木小树道:“你看到泽柏了吗?” 木泽柏?木小树不解:“他刚走,怎么?” “他跟你说了什么?”姬崇安问。 木小树弄不明白状况:“他……向我借钱。” 姬崇安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你借了?” “还没有。”木小树答。 “他往哪里去了?”姬崇安又问。 木小树指了个方向。姬崇安长腿一迈,就往斑马线而去,竟连跑车也不要了。 “小树!” 只见容隽卿从大厦里小跑着向着她而来。 “刚刚传真过来的请柬。”容隽卿喘着气把请柬递给木小树,“单二公子要你今晚去他那里一趟,本周内就把礼服的样板定下。” 木小树不明所以地打开请柬。素雅的请柬上以小楷写了几行字,首行是新娘并新郎的名讳。这是……婚礼的请帖? 单伯飞邀请她参加婚礼么? 祁缙谦也看到了请柬。他看了看身边一头雾水的小树:“看样子你的那位朋友想邀请你参加婚礼。” 木小树无意识地点了点头:“一定得去么?”她将单伯飞视作好友,他的邀约自然不可推诿,但参加婚宴必然会碰见不相见的人,真伤脑筋。 她要单枪匹马去赴那鸿门宴么? “真巧,我也收到了请柬。”祁缙谦微微一笑,“还想着怎么说服你来当我的女伴,谁料你也在应邀之列,这下你可推不掉了。” 木小树一愣。祁缙谦收到请柬是必然的,单家一定会卖祁家面子,至于祁家人来不来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听祁缙谦的意思,这场婚宴他准备去?他不是最烦这样的场合么? “小树,”一旁的容隽卿忍不住出言提醒,“时间不早了,该去单二公子那边了,我们一定要在这单上压过uren。” 木小树还未来得及答话,一旁的祁缙谦开了口,语气依旧如往昔般谦和:“我还没有合适的礼服可以参加这场婚宴,你来帮我设计一套吧。”说罢牵住了木小树的手。 木小树在他湖蓝色的眸子里迷了转向,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容隽卿一看木小树的样子就知道此女已耽于美色不可自拔,但仍不甘心地开口道:“那……那单二公子那边怎么办?” 祁缙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让其他人去一趟。” 明明是极淡的语气,却令见惯风雨的容隽卿瞬间矮了半截气势:“诶……那我给kevin打电话吧。” 第48章 贴身礼物 “不是要我帮你设计礼服吗?带我来这里干嘛?”木小树狐疑地从车窗里向外看去,眼前赫然是一家大型购物超市。 “总得先吃饭吧。”祁缙谦解开了安全带,顺便倾过身去也把木小树身上的安全带解开。 她依然不解:“我们要到这里吃饭?这里有饭馆?”不大对吧。 他笑了:“谁说要到这里吃的?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诶?她傻眼,他的意思是,自己买食材动手做饭? 她跟着他下了车,挽住他的胳膊,笑得促狭:“自己做饭呀,那么该由谁来做呢?” 他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她状似苦恼想了想,答:“某人现在正在追求我,哪里有被追求的人煮饭给追求者的道理?” 不过她马上又道:“可惜那位追求者厨艺太差,似乎只会做四样菜。” “所以?”他挑眉。 她弯了弯眉眼:“当然还是你做啦。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忍俊不禁:“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赶紧补充:“你好意思做得很难吃吗?” “难不难吃,又不是我说了算的?”他勾了唇角。 时值傍晚,超市里没有什么人。祁缙谦一手推着手推车,一手拉着木小树。 “你看,那里大促销,我们过去看一看好不好?”木小树扯了扯祁缙谦的手。 祁缙谦无奈:“又不缺那些东西,买来做什么?” “没准什么时候就用到了呢?屯些货总不是坏事。”木小树不由分说往促销区走。 祁缙谦无法,不过就买些简单的吃食,中途却被她拉着拐偏了无数方向。此刻,购物车里堆满了牙刷沐浴露果盘等物,却一样食物也没有。 这喜欢促销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养起来的?他不记得以前她有这样的习惯。难不成是因为一个人在香港的时候过得拮据?也不对,她求学那几年,他巧立名目往她那里汇了不少钱,按理该是吃穿不愁,生活富足。 这边的促销区俱是一些床上用品并打折的睡衣裤。这个点顾客很少,促销区内只有木小树和祁缙谦。 祁缙谦看着木小树兴致勃勃地在一堆毛巾里挑挑捡捡,好笑地问:“什么时候喜欢上大促销的?” 第95页 她挑得认真,脱口而出:“因为我要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太太。” 他了悟。现在就已经有了身为祁太太的觉悟,好事。 于是,他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一边揽着她的腰,一边问:“你说家里用什么样的床单好?” 她终于选中了两条毛巾,一条浅粉、一条深棕,一齐放入购物车内:“当然是纯棉的好。花色素雅一些,不要太花哨。” 他点头,一边指了指购物车里的深棕色毛巾:“这是给我买的?” 她愣了愣,随手就帮他也拿了一条,还没问他需不需要呢。于是,她赶紧说:“忘了问你要不要,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有其他的花色……” 他答:“要。你挑的,我都喜欢。” 这么敷衍?她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导购小姐凑了过来:“这位先生,今天我们这里的睡衣打特价,要不要帮您太太挑一件?” 一番话说得木小树瞬间红了脸,刚要辩白,却被祁缙谦抢了个先:“有哪些样式的?” 木小树回头瞪他,祁缙谦却装作没看见。 导购小姐热情地往里间指了指:“外间的睡衣质量比较一般,里间的睡衣无论质量还是设计都不输大牌,我们还新推出了情侣款睡衣,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木小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祁缙谦拉进了里间。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我正好缺一件睡衣,你来帮我挑一挑。” 里间的衣服确实比外间要好上许多,但是,为什么里间除了成套的睡衣外,还有满满一墙女性内衣啊? 不仅如此,墙上还挂出了撩人的内衣gg:爱她,就为她穿上蕾妮雅德。 木小树耳根红了个透,不敢去看身边的祁缙谦。 祁缙谦倒一派自如,他招呼她道:“过来,帮我挑一挑。” 木小树故作镇定地走过去,煞有介事地挑起了男式睡衣。 “要不要情侣款的?”耳边是祁缙谦带笑的声音。 木小树连忙答:“我不缺睡衣,给你挑……就好。”说罢加快了挑选的速度。奈何这些睡衣总不能满足她的所有要求,要么料子不舒适,要么颜色太艷俗,要么款式太老套。挑挑捡捡竟没一件能要。 导购小姐在一旁站了半天,又把目光转向了看上去比较和善的祁缙谦:“先生要不要给太太挑一件内衣?内衣加睡衣的话,折扣更多呢。” 木小树扒拉睡衣的手抖了抖。这位导购小姐,你可以走开吗?! 祁缙谦摸了摸下巴,竟真往挂着内衣的货架走去。 木小树伸手拉了个空,只得低声叫他:“喂,我我我不缺这个……” 祁缙谦回头看她一眼,道:“话说我还没有送过你这类礼物,难得今天有机会,挑一挑吧。” 什么这类礼物那类礼物,她哪里敢要。 “既然你帮我挑了睡衣,那我帮你挑内衣吧。”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附在他耳边咬牙:“你怎么不问问我的需求?!” 他淡淡答道:“这又不单是你一个人的需求。” 她呆了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耳根的红晕瞬间漫上双颊,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没好意思看他最后挑了哪一件,她低垂着头,脑袋都快要埋到睡衣堆里了。耳边又听他对那导购小姐报了她的尺寸。竟分毫不差。 她嘤咛一声,彻底没有了声息。 “你挑好了没有?”他提着包装精美的纸袋,挑眉看她。 “好了好了,就这件!”她随手捞起一件睡衣递给导购员。 然而,当她看到那件睡衣的全貌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米色斜开襟的长款睡衣,领口开得极大。最重要的是,睡衣的前胸没有扣子,仅靠腰间一根带子束住两襟。 可以想像得到,祁先生穿上这件睡衣该有多性感。 “哎呀,太太真是好眼光,这件睡衣的特色就在于……”导购小姐两眼放光。 木小树赶紧出声:“快帮我打包,我有要紧事耽误不得。”话一出口才觉察出不妥,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么猴急?还是在挑了那样一件性感睡衣以后…… 导购小姐一脸瞭然的神色:“好的好的,我马上就给二位包装。” 祁缙谦意味深长地看着侷促的木小树,忽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木小树恼羞成怒。 祁缙谦加深了笑容:“就是觉得,其实大促销也挺不错。” 一直到了食品区,木小树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干净。 祁缙谦揽着她的腰,心情甚好:“想吃什么?”他拿了一份鲜牛肉,又挑了几样果蔬,然而身边的人却什么也没挑,一霜打茄子的恹恹模样。 木小树把头埋进他的胳膊:“你决定就好,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太丢人了。 祁缙谦觉得好笑:“怎么心情不好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还有比这人更坏的人吗?木小树瞪圆了乌熘熘的眼:“扣分!” 祁缙谦不同意:“都给你买了这么贴身的礼物,还给扣分?” 第96页 “不许再提不许再提!”木小树崩溃了。 祁缙谦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人回到祁缙谦的小别墅时天已全黑了。 木小树把祁先生赶进了厨房,自己躲到卧室里准备偷偷拆他给她买的“贴身礼物”。 祁先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款呢?她有些脸红。 不会是……豹纹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她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呸呸呸。 到底忍不住,她拆开了包装。 是件样式很简单的文胸,鹅黄色打底,前胸处缀着一颗米色的珍珠。 指尖过处,质地柔软,还未穿上身,她就晓得这件文胸该有多舒适。 突然,卧室的门把处传来锁转动的喀拉声。 木小树一激灵,赶紧把文胸藏到了被子里。 下一秒,戴着围裙的祁缙谦从门边探进了半个身子。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木小树,有些惊讶:“坐在地上干什么?” 木小树把头摇得赛过拨浪鼓:“没什么没什么。” 祁缙谦挑眉,就算真没什么也像有什么了。 “来厨房里帮忙。”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道:“好的好的,马上就来。” 他掩上门,走了。 她估摸着他该到厨房了,便伸手把被子底下的文胸抓出来。 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房门又被推开来。 她惊呼了一声,瞪着门边的罪魁祸首:“你干嘛呢?” 他挑眉:“你又在干嘛呢?” 她赶紧蹦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身边,踮起脚尖便吻他的脸颊:“走走走,我来给你打下手。”同时脚后跟施力,砰地带上了卧室的门,彻底隔绝了他与卧室。 他对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从善如流,把她桎梏在了墙壁与他的手臂之间。 自投罗网的猎物,哪里有放走的道理? 她这才发现不对:“诶诶,我听到厨房里的水开了。” 他直直锁着她的眼,湖蓝色的眸子一点点变得幽深:“我没有烧水。” 诶?她只好又掰其他的理由:“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你先餵饱我,再去吃饭也不迟。” 什么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夺走了呼吸。这一次的吻尤为凶猛,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只得将他搂得更紧已寻求身体的支点。 一吻结束,他的眸色却更深。她隐约嗅出了危险的味道,赶紧挣扎着要下来。 这一次,他没有阻拦她。 “饭已经做好了,洗洗手,去吃吧。”他淡淡地说。 她如获大赦,连拖鞋也不要了,光着脚丫跑进了厨房。 接着,厨房那边传来了她的惊呼:“天吶,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唔……好好吃!加十分!不,加十五分!太好吃了!” 墙边,祁缙谦却一句也没听进她的夸赞。他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兀自苦笑。 这个只懂得点火却不懂灭火的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周末贴,提前贴上了啊喂。。。 第49章 量体裁衣 装饰华丽的内室灯火通明。 室内,唯一一张皮质沙发上大剌剌地坐着一个人。那人仅着一件咖啡色衬衣,修长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上好的皮料上敲出无意义的音符。他双腿架在茶几之上,挑眉看着眼前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年轻人,微挑的桃花眼里看不出半分情绪。 kevin下意识地抹了抹额角的汗丝,继续解释:“您来电时,木总监正在接另一个单的任务。” 单伯飞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我的单子就不是单子了么?况且,先前你们的容总监已经答应了。所以,你们trsam这是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任哪一个企业都承受不起信誉污点的打击。 kevin急得心如猫爪直挠,奈何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暗地里把容隽卿腹诽了个透。 吖就知道容老大给他打电话准没好事。 只听单伯飞悠悠长嘆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把单子留给uren稳妥些。” kevin已苦哈哈地顶着单伯飞带着电流的眼压站了个把钟头,此刻再听到这句话,浑身一激灵,登时想甩包就走。 哪来这么阴阳怪气的公子哥,老子还不想给他设计呢! 老大一定会理解他的苦衷的。单子可以少,气节不能短! 就算他把这一单搞砸了,老大也不会怪他的,一定不会怪他……吧? kevin抬着只脚,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内心纠结成了一朵麻花——老大你一定要懂我啊!? 一只手轻轻扯了扯kevin的胳膊。kevin转头,看到了何菲菲。 何菲菲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继而转头对单伯飞不卑不亢道:“单先生,您之前和容总监约定的是由arbre设计室来承担您的礼服设计,也并没有订下具体时间。trsam安排木总监在今日给另一位客户设计礼服。您来电时,木总监正在接待客户,实在分身乏术。木总监也很苦恼,因而指定了她的关门大弟子给您初步裁量版型,而后再由木总监亲自完善。” 第97页 kevin有些呆愣地盯着何菲菲沉静的侧脸,内心沸腾。对!这就是老子一直想表达的但是不知怎的就是没表达明白的意思。 不过,总觉得还差了点啥。kevin陷入沉思…… 何菲菲又道:“放眼整个arbre工作室,再也没有人在设计男士礼服上能胜过kevin,毫不夸张地说,木总监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就是这一句!kevin内心嗷嗷直叫。 他圆满了。 何菲菲最后道:“这也是为什么木总监强荐kevin来为您设计的原因之一。” 说完最后一句话,何菲菲安静地等待单伯飞的回覆。 沙发上的单伯飞眸光有些发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他才道:“你说……她很苦恼?” 啊?何菲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重点会在这里? “也就是说,不是她不愿意来?”单伯飞状似自言自语。 kevin还在发呆,何菲菲却反应极快。她迅速接道:“木总监当然更愿意给您设计,只不过出于职业素养,不能抛下手头的客户。” 单伯飞站了起来,缓步向二人走来。kevin像一只炸毛的松鼠,警惕地看着在身高上占了优势的单伯飞。 单伯飞淡淡地瞥了一眼kevin,继而转头对何菲菲道:“愣着干什么?不是要给我量尺寸么?” 何菲菲一愣。这位难伺候的爷终于松口了? 她忙不迭地指挥助手们做好准备,自己亲自拿了软尺要给单伯飞丈量。 单伯飞忽然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她?何菲菲愣了愣,单伯飞指的是老大? 何菲菲按捺住心里翻涌不止的好奇心,一板一眼地答:“总监的具体行程我们并不清楚。” 单伯飞不再说话了,压抑的气场令何菲菲直冒冷汗。 老大,这位该不会也是你的桃花吧?何菲菲默默地流泪了。 ****** 木小树在哪里? 木小树在……祁缙谦的卧室里。 “你不要动,让我好好量。”木小树满头大汗地拿着软尺围着祁缙谦转。 “我没有动……”祁缙谦无奈。 木小树瘪嘴。她知道他没有动,但是他沐浴过后换上的睡袍毫无线条可言,还滑熘熘地老是跑偏,弄得她没法记下准确数据。偏偏她又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技术问题。 “那就是你的睡袍有问题。”她把结论说了出来,“换一件再来量。”呼,这么一番折腾,她的澡也白洗了,白色的单衣贴在后背,很是难受。 他顿了顿,答:“我就只有这一件。还是说……你希望我换上你刚买的那件新睡袍?” 那件性感的男士睡袍? 她咽了咽口水,义正言辞:“新的睡袍还没洗,不能穿。” “哦。”他一副瞭然的样子,“既不能穿旧的,也不能穿新的,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什么也不穿吗?”说罢就要解睡袍的扣子。 她赶紧按住他的手,满脸通红:“你你你干什么?” 他一脸无辜:“脱衣服。” “不许脱!”她大叫,叫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激了,于是轻咳一声,缓和了语速道,“不脱,我也可以量得好。”说罢一本正经地继续量,奈何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发顶,以及微颤的睫毛。她量得认真,热乎乎的气息全都吞吐在了他敞开的胸口,令他不可遏制地心猿意马。 她的身体靠得极近却毫无所觉。他却能透过她薄薄的罩衫感受到她肌肤的热度。 真是……要命。 “量好了没有?”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依旧嘴硬:“急什么,快好了。” 他不由苦笑。还真的,很“急”啊。 于是他三两下把睡袍扯了下来,团成一团丢在了卧室中央的床上,对着目瞪口呆的小女人道:“现在好量了吧,快量。” 她整个耳垂都红了,这下拿着软尺下不了手了。 “量不量?”他闭眼,咬牙道。 她赶紧喊:“量!”豁出去了!量的过程中,她的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裸露的皮肤。肌肤与肌肤的摩擦令她更加不好意思,然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量。 当量到了胸腹和腰围,她不由在内心感嘆:祁先生的身材,真的……相当好啊。 呸呸呸,她在想什么呢。 一分神,软尺又歪了。她哭丧着脸抬头看他,果然瞥见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想说,其实她平时没有这么锉的…… “你平时也给你的其他顾客这么量体裁衣的么?”他忽而皱眉。 她有点委屈:“这是我第一次给男性顾客量体,以前我做的都是女装。”所以技术不好是情有可原的。 他忽而松了一口气:“以后不要做男装了。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顿了顿,又道,“不过,以后你可以专门给我做。”只准给他做。 她有些沮丧,她的技术这么差劲吗?以至于祁先生都不好意思让她出去丢人现眼了? 第98页 “其实,我没有那么差的,练几次就好了。”她辩解,“而且,其他客人哪有你那么难搞定。” 他挑了挑眉:“谁说你差了?我不喜欢你给其他男人量体,就这样。” 她呆了呆,祁先生这是在……吃醋? 这么个月明风清的人也会吃醋? 瞬间她眉开眼笑,想也没想就踮起脚尖拦住了他的脖子:“哟哟哟,你也会吃醋哦?好开心!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偷偷吃醋,你也会哦?” 他无奈地瞥她一眼,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况且,他分明没有吃醋好么?他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主权,仅此而已。嗯。 不过既然她那么开心,那么,他就勉为其难承认自己……吃醋了吧。 他的身后就是绵软的大床。他的身上挂着兴奋得找不着北的小女人。于是他嘴角一勾,仰面往床上倒去。 她还来不及惊呼,就失去重心也向床倒了下去,直直跌在了他光裸的胸膛上。 软尺哗啦啦掉了一地。 她低头看他,心跳紊乱。 他抬头看她,眸中带笑。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茫然而无措。好半天,她糯糯地开口,语气有些委屈:“还量不量了啊?” 他抑制不住,笑出了声。见怀中人面色越来越窘迫,他忙揽着她道:“量,当然量。” “那还不快起来。”她佯怒。 他还是不动,只把她箍得更紧,地中海般幽深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她忽然福至心灵,乖巧地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嘴角。 这样可以了吧?她讨好地瞅着他。 这样就算完了?他不满。不过他依然松了手。再玩下去,就真的是玩火了。 ****** 木小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身心俱疲的量体过程。待把所有的数据稳妥地记录下以后,她又跑进浴室沖澡了。 祁缙谦穿好了浴袍,踱步到了阳台。他静静地望着满院如水的夜色,继而轻轻地笑了。 他居然真的等过了这么多年。 她永远不会知道他等待的起.点在哪里。 她也不必知道。 他随手拿起单氏以邀请朋友的名义给她寄来的婚礼请柬,三两下揉碎,抛进了庭院深处。 请柬只要一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第50章 地下拍卖会 两天后是单氏大小姐的婚礼,而就这个节骨眼上,木小树却发现婚礼的请柬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苦思冥想,把青湘山别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 容隽卿一手拿着设计稿,一手拿着马克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木小树在她的卧室里翻来翻去。 “我说,小树啊,请柬怎么可能在我这里,我连那请柬还没焐热就交给你了。”容隽卿抚额。 木小树哭丧着脸:“请柬总不至于自己长翅膀飞走了啊。” 容隽卿提醒:“你最后一次看到请柬是什么时候?” 木小树回忆了半晌,道:“在祁先生那里。” 容隽卿眼里浮现出暧昧的神色:“哦……这样啊,要不你问问祁先生?说不定落在他家了?” 木小树醍醐灌顶,没准真落在祁先生家里了。 傍晚祁缙谦来接木小树共进晚餐时,木小树把这个猜想说了出来。 环境清幽的西餐厅里浮动着淡淡的清香,灯光与背景音乐柔和得恰到好处。木小树却愁眉不展:“要是没有请柬,根本进不了会场。”时隔多年与单伯飞重逢,万万不可拂了他的邀约。 祁缙谦啜了一口红酒,道:“我收拾宅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的请柬。不过,就算没了请柬,你一样可以去。” 木小树好奇:“怎么去?” 祁缙谦一边优雅地切着牛排,一边清淡道:“给我的那份请柬里提到,希望我携家眷同去。” 木小树的刀叉歪了歪。家眷啊……她默默地念了念这个词,心脏忽地漏跳了几拍。 这个词,她喜欢。 但是不可以表露出来。 她轻咳一声,抬眸瞥他一眼,状似不满道:“又被你占了便宜。” 他也看她,一本正经道:“早晚的事,怎么能说是占便宜?” 她语塞,心里却悄悄地开出了一朵花。努力把扬起的嘴角压下去,她眨了眨眼:“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他把她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面上却装作毫无所知:“为了让你能更好地适应我的家眷这个角色,接下来两天就住在我那里吧。” 她刚要反驳,他又道:“就算你拒绝我,容小姐也不会给你开门。” 她忿忿,这才想起只要她和祁先生在一起,容隽卿必然会在夜晚来临前把所有的门都锁死。 和祁先生住在一起,是一件很愉悦的事,她并不排斥。然而,今晚不行。 她戳了戳盘子里的西兰花,斟酌着字句:“今天晚上我答应容隽卿要和她一起完善单伯飞的礼服。” 他蹙眉:“不急在一个晚上。” 她垂下眸子,半晌又抬眸,祈求地看向他:“我今晚快点把它弄完,这样就能空出更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呀。” 第99页 他缓和了眉目:“我开车送你。” 她眉开眼笑,隔着桌子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果然我的男朋友最好了。”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脸上沾上的油渍,不急不恼,只在她小人得志的空档一把捉住她来不及缩回的脖颈,撬开她的贝齿,与她的唇舌纠缠起来。 微涩的波本从他的舌尖传递到了她的舌尖,她的味蕾里满是他的味道。 幽暗的灯光和深紫色的珠帘将两人圈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不知不觉间,她已陷在了他的怀中。 她侷促微喘,他穷追不捨;她认真回应,他变本加厉。 餐厅里正在回放着lhymne àmour,低低柔柔的间奏曲蕴了几分缠绵与不舍。 意乱情迷。 一吻结束,她脸颊发烧。 他抵着她的额头,锁着她的眼:“今晚真的不留下来?” 她咬了咬唇:“今晚不可以。” “我不会乱来。”他说。 她扬起嘴角:“我知道。” 他嘆了一口气:“铁石心肠。” 她咯咯直笑。 ****** 青湘山别墅。 祁缙谦看着木小树进了别墅,才开车离去。 待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视野中,别墅门柱后的木小树才慢慢地从阴影中转了出来。 拿出手机,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她一边和电话那端的人低声说话,一边走出别墅群,往街道走去。 不多时,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停在了她的身侧。 她拉开车门,一矮身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是一个穿着旧风衣的男人,容貌极为平淡。他转头对着木小树道:“直接去那里吗?” 木小树点点头,神色有些疲倦。 男人犹豫了半晌,依然开了口:“木小姐,您一个人去那样的地方,并不合适。” 木小树却笑了:“我怎么是一个人呢?不是还有房先生你吗?” “为什么不告诉那位先生您今晚要去的地方?”他说,“以那位先生的能耐,您不必如此辛苦。”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地后退。 “我知道。”木小树神色淡淡:“我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但是,有一些事,还是应该我自己去做。”他已为她操心了那么多年。在香港的那些日子,他所做的,她都知道。 驾驶座上的男人不再言语。 木小树又道:“房先生,今晚拍卖会上会展出几卷谢怀章的画?” 男人答:“据消息,三卷。” 只有三卷?木小树蹙眉。罢了,聊胜于无。 车子穿过热闹的大道,拐过荒芜人烟的街区,最后停在了一方小巷处。 房先生走下车,引着木小树走到了巷子中央的一道门前。他扣了扣门上的拉环,很快门上的小窗便从里头打开。他把一张对摺的纸条递进了窗洞。 很快,门吱呀呀一阵响,露出了门内穿着红黑相间制服的男招待。招待员一鞠躬:“二位欢迎光临。” 木小树并不在意。她在寻找画卷的过程中经历过更加匪夷所思的场面,这家地下拍卖会的做派无甚稀奇。 顺着甬道往下,视野逐渐开阔。 招待员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为木小树二人撩起了门帘。 门帘内是一个宽敞的大堂,堂下已坐满了人。堂前有一方小台,台上斜放着一个小槌。拍卖会的主持人还未上场。 木小树跟着房先生坐在了大堂后方,手里拿着今晚的拍卖清单。 谢怀章的鹧鸪图、竹拂三叶图和梅开三弄图皆排在第十八位。 木小树的身侧坐着个矮胖的女人。一身珠光宝气,满身浓郁的高级香水。 那女人侧过头看了看木小树,又看了看木小树身侧的房先生,眼里露出瞭然的神色。她隔着木小树对房先生道:“预备给你的小情人买什么?” 房先生坐姿不变,似乎并未将女人的话听进耳中。 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木小树抬眸,淡淡地睨了一眼身边的女人。 自认为见惯大场面的女人却被这极淡的一眼觑得失去了言语。 这般气势,难不成是女主人和家僕? 前方一阵小小的喧譁,原来主持人上了台。拍卖即将开始。 前几样古玩玉石在哄抬下拍出了惊人的价格。 木小树百无聊赖地看着,只等着那三卷画呈上堂来。 主持人敲了敲小槌。第十七样物品定下了主人。 下一刻,身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拿着个银制的托盘上了台。盘里托着三卷画。 三卷画依次展开,台下人开始骚动。木小树的瞳孔却骤然紧锁。 从开始便如一尊雕像的房先生也松动了面部表情。 确实是三卷名画,却不是谢怀章的作品。 实物与拍卖清单并不相符。 老字号的地下拍卖会,牵扯到各方利益,因而信誉必在首位。 此下光景,难道是有人偷梁换柱? 房先生侧过神对木小树耳语:“我去看看。” 木小树颔首。房先生起身,绕过坐席,往大堂后走去。 第100页 身边的矮胖女人又开了口:“拍卖快结束了,你们怎么一样东西都没有买?” 木小树心不在焉:“看不上眼。” 女人悻悻地闭了嘴。 台上,主持人依然在叫价。 与木小树隔着一个过道的左前方,有人举牌。举牌的同时亦将手里的东西暴露在了身后人的视野中。 木小树蹙眉。如果她没看错,那个人手里的是一卷画,画末露出了个红泥小印。 印上刻着的,赫然是谢怀章。 那人举牌后,状似无意地侧了侧脸。 木小树身边的矮胖女人毫无预兆地捂了心口低声叫道:“哎哟妈呀,怎么会有人长着那样一张比鬼还吓人的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那人似乎听到了矮胖女人的惊呼,又往木小树的方向转了几分。 木小树一愣。那确实是一张不忍卒睹的脸。脸上的皮肤坑坑洼洼,似被大火烧过,又像被毒虫啃噬过,委实吓人。更糁人的是,一道长长的疤自他的左眉骨蜿蜒而下,直直没到了鬓角深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木小树觉得那人对着自己勾了勾唇角。 主持人已在叫价第二十二件物品。 那个容貌可怖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避开坐席,似是要离开。 木小树心里一紧,提着包顺势跟了上去。 那男人并不预备离开,而是转入了后堂。 后堂的走道灯光昏暗,走道两侧的房间内隐隐透出光亮。木小树蹙了蹙眉,拿出手机给房先生发了一条信息,继而跟着那个古怪的男人拐进了又一条走道。 这一拐一转间,视野里居然再无那个男人的踪影。 木小树凝眉。总不至于人间蒸发,那个人应是进了一个房间。 左手边,唯一一个透着光的房间没有落锁。她定了定神,旋开门把走了进去。 甫一进入到光线充足的地方,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应。 待她看清室内的摆设时,只听身后传来喀拉的落锁声。 门外还有人! 当她意识到这点,已太晚——前方,传来一个冰凉的声音:“好久不见,木小姐。” 与此同时,拍卖会的前堂,在木小树离开的地方又坐下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引得座椅旁的矮胖女人频频侧目。 这个男人生得真是……她找不出妥帖的词彙来形容这个英俊的男人。她这辈子都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样的极品。她踌躇着,是不是要向他伸出橄榄枝。她有的是财力包养一个新情人。 忽然,那个男人转头沖她笑了笑。 她恍了恍神,险些溺毙在他湖蓝色的眸光里。只听他道:“请问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位小姐去了哪里?” 小姐?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张美丽却疏离的脸。她下意识地指了指木小树离开的方向,待她回过神,身边已无那个男人的身影。 独留椅子上的余温,以及翻开的拍卖会清单。 清单正翻在第十八个拍卖品那页。清单上,是三卷画的实拍图。 鹧鸪、腊梅、竹三叶。 第51章 交易 简陋的小室,唯头顶一盏吊灯发出苍白的光。 身后的门已锁死,退路已无,木小树索性完全转过身去,直面吊灯下的男人。 依然是拍卖会前堂所看见的那张坑坑洼洼的可怖的脸。一条长长的疤痕破眉骨而出,蜿蜒了他的左半边脸。 然而男人浑然不觉自己的脸有多么吓人,他笑得极为优雅,举手投足间满是旧式贵族的味道。 有一瞬间,木小树觉得,这个男人在毁容之前应是一位容貌上佳的翩翩公子。 男人盯着从进门以来便冷静自若的木小树,嘴角的弧度越发意味深长:“木小姐还记得我吗?” 木小树心底微微差异,她见过这样的人物?为何她半点印象也无? 男人走近了几步,一字一句道:“八年前,旧工厂,暗室。” 木小树心一沉,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半晌,她轻轻地勾了勾唇角:“是你。” 男人有些惊讶。从拍卖会上见到木小树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已不是当年张牙舞爪的小女孩。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如今的木小树在面对他时能如此淡然。 她的眼角眉梢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冷峭,无形中已将他的气场压下了几分。 木小树又开口道:“不过,符先生的变化这样大,我倒一时没有认出来。”他的变化确实令人咂舌。当年他虽因眉上的长疤而面带凶像,但五官依然承继了肖家的好基因,不失为清俊的男子。然如今,以鬼剎二字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这些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他的遭遇,木小树半点兴趣也无。 符裕眼神一敛,再开口竟多了几分苦涩:“我的经历太过骇人,木小姐还是不要好奇了。今日请你来这里,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帮忙?木小树眼里闪着讥诮的光:“符先生与我有什么交情,值得我帮你?” 当年他为了引出肖清让把她锁在暗室,交由穷凶极恶之人处置。若不是祁缙谦将她带走,兴许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番晦暗的模样。 符裕竟还敢开得出口? 第101页 符裕道:“我知道当年我做的事不厚道,但如今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我知道木小姐没有理由帮我,所以,我带来了这个。” 说罢,他从室内唯一一张椅子上拿起了一个方形长盒。盒盖开启,盒内整整齐齐地码着三卷画。 木小树认出了画卷的出处。 正是她苦心孤诣要寻的那三卷。 她抬眸,看向符裕:“如果我不帮你,你是不是又要使出当年的伎俩?囚禁?威逼?还有什么?” 八年前,她躺在暗室里满腹怨恨,奄奄一息;八年后,她站在他面前眼神凌厉,毫无惧色。 她蹬着细高跟,向着符裕走了几步,嘴角讽刺的意味更浓:“符先生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对欺压弱势群体很有一套。” 面对越来越近的女子,符裕忽地觉得短了底气。在生死边缘摸爬打滚十数年的他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压住了气场,委实窝囊。 他极力压住心底里升腾其的戾气,缓和道:“木小姐说笑了,既然请你来帮忙,自然不会再有其他的念头。当年的事我已道过歉,木小姐若依然介怀,那么我只能在随后尽力补偿木小姐。” 顿了顿,他又道:“若木小姐能帮我这个小忙,符某便奉上这三卷画。” 木小树面无表情:“我可以不要这三卷画。现在可以让我走了么?” 符裕似乎想到了她会有这样的答覆,他答:“木小姐如果执意想走,符某自然只能给木小姐开门。不过——” 他从上衣衬衫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张照片:“木小姐真的不愿帮符某这个小忙吗?” 木小树扫了扫符裕手中的照片,瞬间凝住。 照片上,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坐在一张长凳上,目光放空,神色憔悴。 “你把他怎么了?”木小树瞬间冷了眸色。 符裕收起照片:“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只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转移。如果你同意帮我这个忙,那么我不仅把这三卷画拱手相让,还帮你找到他。” 木小树没有了声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寻找外公的下落,然而穷尽了一切手段依然一无所获。 那个慈祥的老人就像人间蒸发,隐去了所有的踪迹。 “你要我做什么?” 许久,就在符裕以为木小树要开口拒绝时,他听到了他想要的答覆。他无声地笑了,牵动了脸庞上破碎的肌肤,越发显得诡异吓人:“不难,只需要代我把这封信交给肖清让。” “木小姐,这一次我并没有恶意。我已落拓到这步田地,我所能接触到的人中也只有你能见到肖清让。故而,只能拜託你了。” “谢老先生的行踪,我会尽力去打探。也当是给八年前那件事的赔罪。” “这三卷画,我现在就交给你。我相信你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木小树拿着画卷,走出了小室。她凭着记忆顺着走道往回走。 符裕的话虚虚实实,并不可尽信。刀口里讨生活的人每做一个决定必有他的深意,她不相信他所谓的歉意,更不相信他的赔罪。 他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想要利用她,而他身上正好也有她想要的东西。 各取所需。 拍卖会场的喧譁声越来越近,走道很快就要到尽头。 木小树一边思忖着,一边拿起手机给房先生编辑简讯。突然,旁边的门被大力掼开,门内的哭喊声失去的门的阻隔毫无遮掩地传入了木小树的耳中。 她一愣,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谁知,还未待她迈开步子,一只潮湿的手已握上了她的脚踝。 脚踝处的不适令她打了一个寒颤,她蹙着眉低下头,怎料视野中撞进了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那人浑身脏污,布满血痕,原本清秀的脸布满伤痕。他涕泗纵横地抬眼看了一眼木小树,待看清她的容颜后,他的瞳孔骤然紧锁,眼里的绝望和乞求之色来不及收回,握着她脚踝的手却瑟缩着慢慢松开。 木小树满眼震惊。她终于知道脚踝处粘稠潮湿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血,温热的,新鲜的血。那样多的血从地上那人的手腕的伤口处汩汩流出,他该是拼着怎样的毅力从屋内爬到了这里? 她顾不得其他,蹲下身捉住那人的肩膀,疾言厉色道:“木泽柏,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你弄成了这副样子?!” 木泽柏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门内传来了几声急促的脚步声。 木小树抬头,看到了两个穿着白色背心的粗壮男人。他们裸露的臂膀上纹着蟒蛇刺青,为首那人手里还握着一根铁棍。 “金字福拍卖场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么?”木小树的声音冷到了极点,她能感觉到她的小腿在微微打颤。 纹着青蟒男人愣了愣,随即露出了满不在乎的神色:“夫人,他冲撞到了您,我们表示很抱歉。”说着走上来,沖木泽柏的小腿肚子狠狠踢了一脚:“还不快滚回去!” “住手!”木小树尖叫。 地上的木泽柏已疼得痉挛了起来,在他的动作下,地板上有多了几道血痕。 纹身男人被木小树的尖叫吓了一跳,皱眉:“夫人,我们在管教自己的人。”言下之意是,请不要多管闲事。 第102页 木小树死死地盯住纹身男人,说:“他犯了什么事?” 男人答:“他欠了我们很大一笔钱不还,按约定,以身抵债。” “多少?”木小树冷冷地问:“他欠了你们多少钱?” 男人不明所以,很快报了一个数字。 木小树从皮包里抽出支票,写下几笔,甩在男人手中:“够不够?”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手中的支票。 “那么,我可以带他走了吗?”木小树的声音又冷又涩。她架住木泽柏的肩膀,把他撑了起来。 “夫人。”男人又开了口。 “还有什么事?”木小树不耐烦地回头。 男人道:“您不能带他走。” “钱不够?”木小树蹙眉。这些人想要敲诈么? “不,钱够了,还超出了许多。”男人答,“但是,我们的僱主要取他的双手。” 木小树愕然:“什么?” “我们要确保他的手已完全废掉,才能让您带走他。”男人说。 木小树下意识地看了看木泽柏的双手。只见他的双手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手腕处伤痕累累,有一些伤痕已结痂,有一些伤痕依然冒着鲜血。 小柏……该有多疼。 “你的僱主是谁?”木小树怒得声音发颤。 男人皱眉:“这个我们不能告诉您。” “僱主给你们多少钱让你们废掉他的手,我给你们双倍。”木小树道。 “这与钱无关,我们办事必须讲求信用。”男人一板一眼道。 木小树闭了闭眼睛。她的肩膀上,木泽柏单薄的身体抖得厉害,似乎随时都要瘫软在地。 她侧头轻声安抚道:“小柏别怕,姐姐会带你出去。” 木泽柏也不知听没听到,他下意识地把脑袋枕在了木小树的肩头,喉咙里的呜咽之声不可分辨。 “很抱歉,我今天必须把他带走。”木小树淡淡道,“如果你们的僱主怪罪,请他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 两个男人俱是一愣,似乎从没见到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其中一人眉峰一耸,眼里已漫上了戾色。 这时,走道深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阿武、阿城,让她走。” 木小树闻声转头,只见符裕不知何时已踱到了跟前。 两个男人听符裕如此吩咐,又是一愣。其中一个男人皱眉道:“符先生,可是……” 符裕道:“按我说的做,若上面怪罪下来,我担着。” 两个男人终于不再言语。 木小树对符裕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半抱半架着木泽柏走出了黝黑的走道。 ****** 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令木小树的神经处于紧绷状态。木泽柏浑身多处伤痕,手脚几处骨折,内脏也有损伤。此刻,他正在手术室内。 天边已隐隐有了白光,夜色慢慢褪去。这变数横生的一夜很快就要过去。 她抬头看了看手术室闪着的灯光,低头抚了抚装着画卷的方形纸盒,忽然就有些疲倦。 如果此刻,祁先生能在身边就好了。 一个人独自过了那么些年,很多稜角被磨去,很多心防又被筑起,她自以为自己如今已足够冷硬强大,却不想回到他身边后,她才晓得,她对他的依恋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少。相反,这份依恋深入骨髓,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快捷键一按下,她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她忍住了。 她对他撒了谎,她不要再用另一个谎来圆这个谎。 ****** 一墙之隔,祁缙谦透过诊疗室的落地毛玻璃看着手术室外的木小树。 他看了看手机,依然没有来电记录。 他的女孩,依旧如此倔强。 “手术室里的那位状况如何?”祁缙谦问。 外科主任蹙了蹙眉,答:“不太乐观。” 祁缙谦说:“请务必治好他,拜託了。” 主任敛容:“祁先生,我们尽力。” ****** 昏昏沉沉间,木小树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觉。 为什么,她的祁先生就站在她面前呢?果然睡眠不足的人容易脑神经错乱。 然而,她听到眼前的幻象轻轻嘆了一口气,脱掉西装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用力嗅了嗅,的的确确是祁先生的味道。 可是,祁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她茫然地抬头,下一秒便跌入了一弯湖蓝色的眸子。 “祁缙谦?”她喃喃。 他把她揽在怀里:“我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她问。 “因为你在这里。”他答。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揽住了他的腰。 令人安心的味道。 祁先生的味道。 第52章 她的心事 木小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蜷在祁缙谦怀里。 祁缙谦感到了怀中的动静,低头看来:“还累吗?再睡一会?” 他们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凌晨时分她累极,枕着他的臂膀便睡了过去。 第103页 木小树摇摇头,视线转向了病床上的木泽柏。 麻药的药效未过,他尚未醒来。 他身上的骨折已处理妥当,然手上的伤太重,只怕要留下后遗症。 这些年,木泽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家如何能放任本家最小的孙子变成这副模样? 木小树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只有等到木泽柏醒来才能一问究竟了。 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她抬眼看着祁缙谦,好几句话滚在喉头,临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我……” 我无意撒谎,我也不想你担心,你为何恰好能在这里,你能陪在我身边真是再好不过…… 他看着她墨染般的点漆双眸中蕴了几丝惴惴,不禁柔和了神色:“不想说就不要说,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给我听。” 她又往他的怀中偎依了几分,道:“我昨晚没有回青湘山别墅。我去了金字福地下拍卖场。我雇的私家侦探得到消息,昨晚那里会拍卖三卷谢怀章的画。”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十七年前,谢怀章因为得罪了一个大氏族,被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晚节不保。他的画被哄抢一空,有的流落到了国外,有的进入了黑市。他收集的古玩字画也一样没有留下。” “业界内传言说他通敌卖国,为了金钱利益把国家的文物倒卖去了国外。可事实上,他被那些大氏族逼得潦倒不堪,连妻子的诊疗费也一筹莫展。就算最难捱的时候,他也没有动过卖画的念头。” “你曾经说过,我一定有一位启蒙绘画的好老师。那个老师就是谢怀章,我的外公。” “外公把我送回了木家,后来我再也没有他的音信。” 她觉得圈着她的怀抱紧了紧,无声地传递着安抚的情愫。 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向祁先生挑明这些。她原想着,等她找到外公,把外公流落在外的字画尽数收回,为他正名,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和祁先生闲聊细谈这段过往。 却不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对上那双湖蓝色的眸子,轻轻道:“他们以为十七年前我年纪小,不记事,事实上我全记得。”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个人优点不多,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父母赐予了我略强于常人的记忆力。” 何止略强于常人。十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些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我要把外公的字画一样一样收回来,为他正名。”她说,“我还要找到外公。我曾起誓,若我有生之年完成不了这个任务,那么我一辈子也不得回归故乡。” 她的故乡,遥远的南方小城,承载着她生命最初的欢愉之地。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这一件事,我必须自己做。” 外公的妥协让她享受了八年宁静的时光,也使她在16岁那年结识了祁缙谦。 冥冥中自有天意,她一直坚信外公定然在世界的某一处庇佑着他的小外孙女,护她成长至今。 如今,他的外孙女亦要兑现藏在心里十七年的承诺。 身后的男人从她说话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声音,只静静地做她忠实的听众。 现在,她说完了。心里瞬间放松了下来,亦不自觉地升起了几分忐忑。 祁先生,他会说什么呢? 说她不自量力?说她榆木脑瓜? “小树。”祁缙谦开口道,“我完全尊重你的意愿。你想自己了却这份心愿,那么便由你自己来做。但是,”他顿了顿,“以后不要瞒着我,累了可以找我诉苦,受委屈了可以找我哭诉。你想做什么,我都是你背后的支柱,你若不想做了,那就回来,我永远在这里。” 木小树怔住。 “当年在白沙湾,你曾问过我,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依附另一人存活,是不是一个悲剧。我想说,如果你愿意在我的羽翼下生活一辈子,那会是我一生的福气。当然,我知道你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你又犟又傲,很多时候还不讲道理……” 她内心震动,听到此处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胡说,我哪里又犟又傲,还有,明明不讲道理的是你。” 他瞥她一眼,继续道:“以后,我们会在一起过一辈子。妻子依附丈夫,天经地义。” 他不说恋人,不说爱人,而说了夫妻。若在平素,她必然要红了脸岔开话题,然此刻,她却从他的言语中觉察出了厚重的味道。 祁先生,他在做出他的承诺。 她红了眼眶,埋进了他的怀里。木小树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才能在这一世遇上祁缙谦。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轻轻地笑了:“明日就是单家的婚宴,如果你太累了,那我们就不去了。” 他说的是,我们。她不去,他也没有必要出席单家的婚礼了。 她如何听不出他的语意? 她在他的怀里笑了出来:“要去的。这场婚礼我们要去。昨晚在拍卖场我见到了符裕,他和我达成了一个交易。我把一封信转交给肖清让,而后他把他所知的有关我外公的一切告诉我。” “符裕?”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第104页 “我不想在私下里和肖清让有任何接触,所以,我打算在婚宴上把信交给他。”当年诸事她虽已不再介怀,但实在对肖清让提不起半分好感。她从来不打算勉强自己去见一个不喜欢的人,即使事出有因,她也不想与那人有过多接触。 “还有,我要以……祁先生家眷的身份出席婚礼。”她的声音带着小小的坚定,带着一股宣誓对物所有权的霸气。 他一愣,随即笑了:“好。” 她若想去,那便一起同去。无论是否存在变数,他护她周全就是。 他说:“木泽柏要到明日才会醒来,我请了专业医护人员照顾他,你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还是回去好好休息,明日他醒来我们再来。” 她点点头:“好。” “我已安排下了,没有人会知道木泽柏在这里。他是安全的,你放心。”他又道。 她还能说什么?他把她的每一丝想法都摸了个透。她不必开口,他已做尽一切。 ****** 肖宅。 一身黑色便衫的男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他的背影瘦削而有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手撑着一截拐杖。 “先生,明天的婚宴您要亲自出席?”身后传来女子的询问。 肖清让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略显侷促的年轻女子。 只这一眼,却叫那女子乱了心神。他的五官太过精緻,然而那样细腻的五官却带着浑然天成的阴戾和煞气。纵然在他身边生活多年,她也依然无法在这样的气压下呼吸自如。 “你要替我拿主意么?”冷硬的嗓音在内室响起。 她慌忙道:“不敢。只是……为什么不选择单小姐做您的女伴?”单晓清无论家世、容貌还是举止,俱在她之上。这样云集世家大族的公众场合,却为何让她这一个孤女上场? 肖清让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跟着他已满八年,胆量、气度和眼力都已磨鍊出来,只是在面对他时,她依旧如刚被他带进肖宅时的那般青涩模样。 “因为你更适合。”他说。 她愣了愣,没了言语。心里五味俱全,不知何种滋味。 “没事的话,退下吧。”他淡淡道。 她垂眸,安静地退了出去。 为什么选她? 单晓清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单晓清心思太多,他一向不喜欢身边的人藏着不该有的念想。 而最重要的原因,亦是他的私人原因——明日婚宴,不少故人会到场。 那些故人当中,有他藏了多年却求而不得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咳,写了就发,藏不了存稿的作者... 第53章 秘密 单氏的婚宴就在今日。 木小树昨晚直接歇在了祁缙谦的住处,因而不得不让助理大清早就把婚宴要穿的礼服送过来。 送来的礼服并配套的首饰高跟鞋零零总总,折腾得她够呛。她嫌拖鞋吧嗒吧嗒敲着地板太聒噪,怕吵到祁缙谦,因而赤着脚在卧室和大厅间跑进跑出。 总算把所有的装备都挪进卧室,她刚松下一口气,抬眼就见祁缙谦穿着睡袍斜倚着卧室的门框向她看来。 “吵醒你啦?”她缩了缩脖子,满脸懊恼。 他挑了挑眉,走过来一把勾住她的膝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说过你多少次了,地板凉,不要光着脚到处跑。” 她环住他的脖颈,讨好道:“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他低头看她,并不相信。 “快放我下来,我要梳妆。”她挣扎着要下来。 他无奈:“婚宴在中午,你这大清早就开始梳妆?” 她终于落了地,扑向一床的宝贝:“你不懂。” 他笑了:“需不需要我给参谋一下?” 她蹦起来,把他推到门外:“等着看成果就好。”说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他无言地看着已然紧闭的房门,末了萧索地摸了摸鼻头。 时针不知不觉已指向了十一。祁缙谦已准备就绪,奈何木小树的房门依然紧闭。 祁缙谦略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不就是梳个妆么?何至于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她到底在房间里鼓捣些什么? 忽地就想起有一年,他要带她外出旅行,她也是这般在卧室里磨磨蹭蹭,直到他杵在她的卧室门口,她才恋恋不捨地把毛茸茸的脑袋从衣橱里伸出来。她当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祁先生,你能不能不要穿得这么好看?” 记忆里,小姑娘撅着嘴,目光盛着些微小委屈。他一边回忆,一边忍不住莞尔。 就在这时,卧室的房门开了。 他抬眸看去,却不经意间愣了神。门边的女子把泼墨似的长发盘了起来,唯鬓角垂下几绺微卷的碎发,平添几分俏皮。平素她总不耐烦往脸上涂涂抹抹,但今日她细细地化了妆。妥帖的妆容将她五官中的古典风韵彻底展露了出来,一颦一笑,皆醉人。修长的颈项间,正戴着他送给她的水晶吊坠,秀而莹润。浅青色的露肩长裙将她的腰身勾勒得极为婉约,风过处,似乎隐隐飘来青荷的芬芳。 她蹬着细细的水晶高跟,盈盈向他走来。水墨画般的眸子在看向他时蕴了几分羞涩,她轻轻地开口:“祁先生,作为你的家眷,我这样走在你身边,不会给你丢脸吧?” 第105页 他走过来,湖蓝色的眸子愈发深邃。他环住她的腰,低声道:“我的家眷这么美,我都不想让她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她噗哧笑了出来。 他亦柔和了眉目。 他的姑娘,已经长大。 婚宴场地订在n市最豪华的崇憬楼。 木小树挽着祁缙谦的胳膊走入婚宴会场时,亦忍不住在心底喟嘆。真是,太奢华了。 来宾已陆陆续续到齐。 不少人认出了祁缙谦,皆端着酒杯过来寒暄。寒暄之余不忘夸了夸一旁的木小树。 原本神色淡淡的祁缙谦在对方提到木小树时,微微噙了笑意:“我的未婚妻。” 木小树对众人礼貌地笑了笑,耳根却爬上了几丝绯红。 在场的俱是政商界的要人,听罢祁缙谦的话,心中已有了一张谱,面对木小树时便越发的恭谨客气。同时,家中有适龄未婚女儿的要人心中不由一阵嘆惋,祁家的这位已有主了。 送走第三拨人后,祁缙谦揽着木小树来到了偏僻的角落。 木小树笑他:“大忙人,总算想起要脱身啦?” 祁缙谦有些无奈:“小没良心的,带你来这里吃一点东西。”正式的婚宴还未开始,他担心她饿着。 “我哪里会饿,我在减肥。”她笑盈盈地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他嘴边,“来,你尝一尝,好吃的话我再吃。” 他莞尔,就着她的手把糕点咽了下去。咬下蛋糕时,不忘用舌尖卷了卷她的指尖,说不尽的暧昧风情。 果然,她的耳根又泛起了红晕。他轻轻地笑了,要他试吃,总该有些代价。 “味道不错。”他说着也拿起一块递到她的唇畔,看她小口小口地把糕点吃了个干净。 “二位感情真好。” 木小树抬眸,便见单伯飞不知何时停在了邻桌。他的臂弯里挽着丁雪怡。 祁缙谦对着单伯飞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木小树弯了眉眼:“单伯飞,你们准备的糕点真不错。” 单伯飞笑了:“你喜欢就好。” 木小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一旁的丁雪怡却微微蹙了眉。 下意识地,丁雪怡抬眸看了看祁缙谦,奈何并不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半点端倪。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伯飞很体贴,总留意着别人的口味。” 祁缙谦转头看了丁雪怡一眼。 丁雪怡却在那淡淡一瞥之下心如擂鼓,像做了坏事被抓包般惴惴不安起来。 单伯飞默了默,很快便礼貌地告辞。丁雪怡也跟着离开了。 “要不要再来一块?”木小树眉眼弯弯地看向祁缙谦。 祁缙谦笑道:“不吃点别的么?你若再吃两块,就与其他美食无缘了。” 木小树肃然:“对哦,我们再看看别的。”说着就拉着祁缙谦往阳台旁的那桌美食走去。 刚一站定,并听一声怒喝自阳台传来—— “你把我儿子藏到哪里去了?!” 这声音,连发怒也要带上几分贵妇式的矜持,怎的如此耳熟。 木小树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衣着端庄的中年女人背对她站着。女人对面是深色莫测的姬崇安。 姬崇安的脸上淌着酒红色的液体,那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在他的礼服上漾开了大片污渍。 中年女人手中的酒杯杯口朝下,杯中空空如也。 姬崇安冷着眼擦掉脸上的酒渍,语气讥诮:“你的儿子在哪里,我怎么知道?” “你把我儿子引入歧途,现在倒撇得干净。你以为木家不敢动你么?”女人的声音傲慢而冷厉。 木小树抬头看了一眼祁缙谦。祁缙谦稳稳揽住她的肩头,准备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这位夫人,姬总监是我请来的客人。” 木小树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灰色连衫直裤的高挑女人正冷冷地向阳台望去。 阳台上的中年女人听到声音后回转过身来,在看到灰衫女人的剎那,她的气焰瞬间小了大半。 “单小姐。”中年女人的声音中带了丝尴尬。然而下一秒,她却对着木小树瞪圆了眼睛:“洛……芬?” 木小树知道避无可避了,她扯了扯嘴角:“木太太。”不是大伯母,而是疏远的木太太。 林素音听到这声称呼后,不由眉心一蹙。目光触及揽着木小树的男人时,她的脸色变了几变:“祁先生也在这里。让你们看笑话了,惭愧。” 单珂萦脸色不变,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夫人,您的私人恩怨私底下如何了结我毫无意见。但今天是我的婚礼,姬总监是我请来的客人,您无端对他不敬,是不是该道个歉?” 一番话说得林素音脸色青红交替。不管论身份还是论辈分,要她向姬崇安道歉,她拉不下这个脸。 但此刻,她所站的是单家的地盘。 “姬总监,刚刚是我失礼了。”林素音硬着嗓音道。 姬崇安并未把她的服软放在眼里。他整了整礼服,兀自离去,连眼神也不施捨给她半分。 木小树心下暗嘆,这姬崇安果然桀骜,不理会林素音也就罢了,他连对前来为他解围的单珂萦也没有半点道谢的意思。 第106页 林素音没脸再待下去,寻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木小树和祁缙谦正准备离开,却听单珂萦开口道:“木小姐,姬总监出了些小状况,你能来帮我整理一下礼服吗?” 新娘开口求助,木小树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她抬眼询问地看了看祁缙谦。 祁缙谦微微勾了唇角:“去吧,我在大堂等你。” 她点点头,跟着单珂萦离去。 新娘的休息室在三楼。 小小一室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礼服,正中央的挂架上,平展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听闻木小姐是一位很有才华的服装设计师。”单珂萦闲散地开口道。 木小树站在单珂萦身后,帮她整理礼服腰线:“谢谢。” 单珂萦又道:“关于木小姐的一切,我是从我弟弟那里听来的。” 木小树的手顿了顿。 单珂萦忽而轻轻地笑了:“其实,早年我也见过木小姐两面,只不过木小姐没有注意到我罢了。” 木小树心里打了个突。单珂萦想要说什么? 只听单珂萦继续说:“第一次见你是在西城东,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我和几个朋友要给一位故友接风,本来席位已定好,奈何半途伯飞接了个电话,硬是把接风的地点临时改到了西城东。” 木小树一愣。 “后来我才知道,他要赶去那里见你。”单珂萦说,“听说你在酒吧里被乐队痞子欺负,他很生气。” 木小树终于想起,那晚她颇经波折地加入了wolf乐队,戚功昫刚一答应,单伯飞便走进了西城东。原来,不是巧合。 “第二次是在临隅听风。伯飞忽然到经理室找我,要我把他点的那顿饭的价格改掉。当时我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晓得最后付帐的人是你。忘了说,临隅听风是单家旗下的产业。” 木小树突然问:“那顿饭的实际价格是多少。” 单珂萦想了想,答:“过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不记得了,但恕我直言,当时你付的钱连买下一瓶酒都不够。” 木小树蹙眉。明明当年是单伯飞说自己忘了带钱,她才硬着头皮把第一份工资全部付了饭钱。他这是要闹的哪一出? “木小姐,你觉得为什么一个男人要这样千方百计地向你借钱呢?”单珂萦转过身,看着木小树。 木小树迎着她的视线:“我也很好奇。” 蓦地,单珂萦笑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男人笨拙地想要和一个女孩子保持联繫的方式么?” 木小树不说话。 “你失去踪迹多年,伯飞找了你整整五年。呵,我的傻弟弟,他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行踪早就被祁缙谦藏得天衣无缝?” “你以为单家为何要在与uren签单后再和trsam签单?不过是伯飞想要做这单亏本买卖罢了。” 木小树耳朵嗡嗡直响,她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 单珂萦说:“木小姐,我的弟弟喜欢你。你是他第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直到现在他也放不下你。我是个直性子的人,我不想看到我的弟弟自己闷头痛苦。这些事,他是想要烂在肚子里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知晓他的心意。” 木小树喉咙干涩:“我一直当他是我的知心好友。” 单珂萦顿了顿,道:“你若看到他的好,那便和他在一起。你若不能接受他的心意,那么你便和他了结干净。” ****** 从新娘休息室走出来,木小树有些恍惚。 当年的人和事开始模糊起来。她看到的和她看不到却又真实发生的,杂糅在一起,搅得她心绪不宁。 木小树来到前堂,却并没有在人群中找到祁缙谦。于是她往外头的绿草坪走去,露天的空气,应该能让她的大脑清醒一些。 绿草坪的凉棚下,有一个年轻女人坐在白色塑料椅上抽着烟。宽檐的女式小礼帽盖住了她的半张脸,隐隐露出尖尖的下巴。 木小树闻到烟味时微微蹙眉,转身便要离去。脚步还未迈开,便见塑料椅上的年轻女人抬起了头。 那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人,五官虽不算精緻但胜在秀气耐看。 木小树好不容易清醒了几分的大脑再度混沌起来。这张脸,这样的五官以及这样的气质,虽隔了八年的岁月,她依旧不会忘记。 年轻女人捻灭了手中的烟,她看向木小树的眼里有淡淡的惊喜:“小树?” 木小树的笑意在唇畔一点一点漾开:“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苏晓沫。”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新章今日稍晚一些放上。 第54章 情动心悸 风拂过绿草坪,凉棚的装饰垂纱轻轻浮动。 苏晓沫坐在白色的镂空塑料椅上,笑看着木小树:“我听说了你的高考成绩,实在让人惊艷。” 木小树静静地望着眼前纤瘦玲珑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当年那个有着侠女般气概的女孩如今长成了这般温婉娴静的模样,连抽菸的姿势亦透着一股柔媚。 “你……”木小树想问一问,当年她无声无息地放弃高考后去了哪里,这些年她过得好吗,但一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和那个光怪陆离的地下酒吧,千言万语便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了。 第107页 苏晓沫笑了:“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憋着多难受。” 木小树一愣,随即莞尔。晓沫,依旧是晓沫。 未待木小树开口,苏晓沫便自顾自说了起来:“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我父母很受打击。我也没脸再回校,索性出来打拼,走了一些弯路,也吃了一些苦,总归遇上一个贵人,生活步入正轨。” 三言两语,道尽这些年经历的风雨。木小树却晓得,这其中的分量。 “现在我在一个商会里当助理,薪酬不高,吃喝足矣,也算安定。”苏晓沫说,“说说你吧,当年我就知道,你会走得很远,无论李帆还是林媛,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木小树忍不住笑:“我啊,在香港呆了八年,现在给一家服装公司打工,老闆很好,前辈也很照顾我,目前生活安定,很满足。”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相对而笑。 隔着这么多年的岁月,再也没有比知道你过得好更让人开心了。 “小树,”苏晓沫轻轻地说,“我欠你一句谢谢。”这一句谢谢晚了整整八年。 木小树咯咯笑:“谢什么,要想谢我,请我吃饭。” “一定。”苏晓沫爽朗地应下。半晌,她又道:“当年和你一起把我从酒吧里带出来的那个人是谁?你有他的联繫方式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木小树说:“他呀,是一个建筑设计师。正巧,他今日也来参加婚宴。” 苏晓沫眼睛一亮:“真的?他在哪?” 木小树耸耸肩:“应该是在大堂吧。”他说在大堂等她,可她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 苏晓沫忽而沖木小树笑得促狭:“快跟我说说,你现在有没有主了?” 木小树呆了呆,答:“应该算是有了吧。”再过一段时间,就给祁先生转正。 苏晓沫哦噗哧一笑:“我就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了对不对?” 木小树诧异:“你知道?”晓沫如此神机妙算,竟从当年的细微处瞅见了她和祁先生的缘分?厉害! 苏晓沫说:“我怎么不知道,当年他常常在十三中门口徘徊,说是要找木小树,却从来不敢上楼见你。” 木小树扯了扯嘴角,晓沫说的这个纠结鬼应该是左重吧。她正要解释,只听苏晓沫又道:“那个男生长得真不错,斯斯文文,彬彬有礼,比李帆不知高了几个档次。我还担心他那么一副闷骚的样子,万一你俩错过了怎么办。不过还好,你们终是修成了正果。” 左重?斯文?有礼?木小树瞠目结舌。所以苏晓沫见到的其实是明崇? “罢了罢了,我不罗嗦了。今天我是陪人来的,熘号这么久,我得回去了。”苏晓沫急急忙忙道,“回见!”说罢火急火燎地往大堂方向跑去。 木小树一句再见还没来得及说完,苏晓沫早就跑到了远处。 她心内嘆笑,原来先前温雅稳重的模样,都是装的。 重逢苏晓沫令木小树心内雀跃了不少,连带单珂萦带给她的些许不郁也一扫而空。她搬了一张白色镂空雕花塑料椅,准备寻个背阴处乘凉,却不料她相中的地方早已有人。 那人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塑料椅上,似是闭目养神。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扶手边斜靠着一根细细的拐杖。 木小树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想离开,却又生生顿住脚步。 她稳了稳呼吸,走到了那人面前。 果然,那是她熟悉的眉目。精緻而阴戾,苍白而冷硬。只不过八年未见,他周身的气场更加森冷,叫人望而却步。 那人听到了身边的响动,睁开眼。在看到木小树的一瞬,他的眼里半点惊讶也无。 倒是木小树,在他的目光里微微颤了颤心神。她说:“肖清让,好久不见。” 肖清让依然闲适地坐在椅中,目光清冷:“有事?” 木小树一呆。还真有事。她翻开小挎包,拿出符裕交给她的信,递给肖清让:“符裕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肖清让却没有接的意思。他看着她,缓缓道:“我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木小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想过无数种肖清让可能刁难她的方法,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收这封信。 “怎么是来路不明?”木小树挑眉,“这是符裕给你的信,你不看怎么知道里头的信息重不重要?” 肖清让勾了勾唇角:“这么说吧,一个跳樑小丑最后的挣扎无非是叫嚣几声,在言语上讨些便宜。我为什么要让他得逞?倒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答应当这个信使?” 木小树忽而笑得几分玩味:“我告诉你原因,你就收下这封信?” 肖清让笑出了声:“依然是小女孩心性。” 木小树却不恼:“答不答应,给句话。”眉峰一动,活脱脱多了几分洒脱的英气。 肖清让却不说话,目光紧紧将木小树锁住。 “也罢,你不收便不收。”木小树扬眉,“我已把信带到,后续怎样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她把信封放在一旁的桌上,转身便走。 “小树。” 第108页 木小树停住。背后,肖清让的声音传来:“当年肖家应木老爷子的要求,动用黑道的势利打垮了你外公。但是,肖家并不知道你外公的下落。” 木小树一怔,只听肖清让继续说:“按原本的计划,肖家的老爷子是想把你外公遣送到美国,但临时出了状况,人被掉包了。” “你应该知道,谢老先生的价值不仅仅在他收藏的古玩字画。想私自扣下他的人不在少数。” “你想说什么?”木小树不耐。 肖清让笑了:“我只是想说,你总喜欢在心里给他人下一个预判。你觉得坏事都被我和木拓良做尽,那么你肯定不会去想是不是你最信任的人扣下了你最爱的亲人。” “你想过吗,为什么祁缙谦会无缘无故与你亲近,为什么他总能知道你在哪里。你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甚至你的思想,也被他潜移默化中控制得稳稳噹噹。” “我与他交锋十数年,我比你要了解他。他从来是一个善于布局的猎人,他在你身上布下了这么漫长的一个局,你可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你觉得我可怕,难道祁缙谦不可怕?” 木小树静静地听肖清让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她转头看他,忽而展眉一笑:“说完了?” 肖清让不语。 “那我走了。”木小树提起裙裾,再也不看肖清让一眼,扭头就走。 “木小树,你对爱情的期待迟早要让你对它绝望。” 木小树再度停住脚步。她没有回头,背对着肖清让,说:“呵,祁缙谦可怕又如何。我爱他,从见他第一眼起我就起了这心思,尔后整整十年,从未间断。若他对我布局,我认了,因为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爱他。” 肖清让满目愕然。恍惚中,他似乎又见到了当年那个张牙舞爪、离经叛道的木小树,那个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惜弹尽粮绝、遍体鳞伤的犟女孩。 他不甘心:“哪怕他对你的外公做了错事,你也要偏袒他么?” 木小树无声地笑了:“就算他真的是你所说的魔鬼,我甘愿陪他一起下地狱。” “我也送你一句话。肖清让,你对爱情的不屑註定让你一辈子得不到真爱。” ******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 司仪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大堂并绿草坪。宾客们陆续从楼内走出,来到绿草坪上观礼。 木小树站在人群最外端,看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单珂萦从草坪那一端走来。她挽着单氏老当家的臂膀,平素里杀伐决断的神态间少有地露出了身为女儿的和顺。鲜花铺就的地毯尽头,站着英俊的新郎,他温柔地从老当家手里接过他的新娘。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木小树的肩头。木小树不用回头也知道手臂的主人是谁。 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以后,我们的婚礼也要在这样露天的场地举行,好不好?” 祁缙谦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好。” “要用白色的木栅栏圈起一块草坪,草坪的外围开满薰衣草。栅栏要开一个口,在开口处设计一个爬满藤蔓的拱门。然后我穿着婚纱,从那里穿过,最后走到你面前。好不好?” “好。” “还要有摆满糕点的小桌子,零散地设在草坪四周,这样客人来了可以尝一尝。” “好。” “我们要好好在一起,和和美美的。” “好。” “你要一直喜欢我,不要去看别的女孩子。” “好。” 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乐队奏起欢快的曲子,人群中有小小的欢呼。大抵是新郎新娘宣誓过后,新郎深深地吻住了新娘。 他和她却浑然不在意周遭。 那些都是不要紧的人和事。此刻,情动,心悸,万籁美好。 第55章 雨幕天 绿草坪上空,音乐依旧悠扬。 木小树把头埋在祁缙谦的胸口,耳根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有她这么恨嫁的女人,简直给高知识分子女性丢脸。 祁缙谦笑了,环住怀里的小女人:“害羞了?” 小女人在他怀里动了动脑袋,耳根更红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他笑意更浓,“我们迟早有一天也要和他们一样。” 木小树抬起头,正要说话,却越过祁缙谦的肩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苏晓沫。 身着白色连身短裙的苏晓沫站在几步开外,安安静静地看着木小树和祁缙谦。 触及到木小树的目光后,苏晓沫微微一笑,无声地做出了一个口型:“是他吗?” 木小树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祁缙谦察觉到了木小树的动静,于是转过身与苏晓沫打了个照面。 苏晓沫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对祁缙谦道:“祁先生,八年前谢谢你和木小树把我带出了酒吧。” 祁缙谦没有说话。木小树心内暗暗着急,以祁先生这记性,该不会把苏晓沫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未免尴尬,她悄悄揪了揪祁先生的衣角。 祁缙谦瞥了身畔神色急促的小女人一眼,嘴角一勾,转而对苏晓沫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小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无论神态还是语言,俱妥帖有礼。 第109页 木小树松了一口气。苏晓沫却默默然,眼里沉淀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那么,我先走了。”苏晓沫沖二人道,“祝你们幸福和美。” 祁缙谦颔首:“谢谢。” 苏晓沫转身离开,三两下便淹没在了宾客间。她越走越急,直到走到一个瘦削颀长的男人身边,方才停下脚步。 “你去了哪里?”男人看了她一眼。 苏晓沫稳了稳心神,答:“先生,我就随便走了走。” 男人微微挑了挑眉,手里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笃笃的轻响令苏晓沫不由心下慌乱。 “你该知道,我最不喜身边的人撒谎。”他说。 苏晓沫慌不择言:“我……我见到了一位故友,于是上去打了招呼。”确是实话。 他忽而笑了:“去见木小树了,还是去找祁缙谦了?” 苏晓沫震诧地抬眸。 “收起你的小心思,”他的声音一贯的森冷,“不过,若你能爬上祁缙谦的床,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苏晓沫脸色涨红:“先生,我……我没有……我怎么能……” 他一把钳住苏晓沫的下巴,眼神愈发阴戾:“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股凉气瞬间爬上了苏晓沫的四肢百骸。 “婚宴结束后,你把这封信交给单晓清。”他最后吩咐道。 “是。”苏晓沫敛眉,额发滑下来挡住了眼,亦遮住了眼里来不及收回的惊惶之色。 ****** 婚宴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四点。 木小树和祁缙谦离开会场时,天已飘起了小雨。夏日里的雨丝最是恼人,钻进发梢挠得人又痒又腻。 二人坐进车子后,祁缙谦说:“刚刚医院来了电话,木泽柏醒了。” 木小树顿了顿,道:“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祁缙谦侧身给她繫上安全带:“好。” vip病房内,木泽柏已然醒了有一段时间。 他斜靠着软软的枕头,看着进门的木小树和祁缙谦。 “小柏,你觉得怎么样?”木小树抚了抚他额角的乱发。 木泽柏弯了弯眼:“二姐姐,我好多了。” 分明是安慰之词,偏偏木泽柏说得万分认真,听得木小树一阵心疼。 祁缙谦说:“你们聊,我去外边接个电话。”说罢退出病房,轻轻掩上房门。 “小柏,告诉我,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木小树敛了容色,看向木泽柏,“我要听实话。” 木泽柏扯了扯嘴角,奈何牵动了伤口,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我妈希望我和木泽松一样走从政的道路,再不济,从商也是好的。但是,无论从政从商,我都不喜欢。我瞒着家里人,报了b市艺大,但是录取通知书寄到我手里的时候,却是家里人帮我选的大学和专业。”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很生气。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我妈吵起来了。当夜,我就收拾行李走了。” 木小树蹙眉:“你……” “二姐姐,我想像你一样,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木家太压抑,我不要一辈子束缚在那里,不要像木泽松一样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了?”木小树苦笑,“小柏,你和我不一样,我双亲已不在,在木家也不过是寄人篱下,我註定要离开,但你不一样,你的亲人都在这里。” 木泽柏冷了眸色:“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木小树愣住。她没有想到这样决绝的话会从温顺的木泽柏口中而出。 “你离家出走……成功了?”虽心里已隐约知道了答案,木小树依然迟疑地开了口。 木泽柏自嘲:“当然没有,他们连夜把我抓了回来,连续关了我一周禁闭。不过没有关系,我还可以再逃。只要有机会,我就逃走,最远的一次逃到了j市。但是自那以后,我所有的卡和现金都被收走了。暑假结束,我妈亲自送我去她选的那所学校报到。这是我唯一的机会离开家,所以我假装顺从。到校的第一周,我瞅准机会,躲开眼线,又跑了。” 这一次,他的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他看着木小树,带着丝邀功似的调皮。 木小树也笑了:“这次,你成功了?” “嗯。”木泽柏点点头,“这一次他们没有抓住我。但是,我付出的代价是……我和黑道上的一些人做了交易。” 木小树心里一紧,只听木泽柏又道:“我没有钱,也不敢用身份证,而且如果我想继续弹钢琴,成本太大。我没有办法,所以我找到了他们。” “他们是谁?”木小树问。 木泽柏望着天花板,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我只知道他们可以让我继续做我想做的事。他们给我钱让继续进修,送我去最好的音乐学院,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我应该在维也纳。” “他们要你回馈什么?”木小树皱眉。没有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木泽柏享受了他所需的一切,那么必然要付出对等的代价。 第110页 “他们要求我成为最上乘的钢琴家,然后,为他们弹八年琴。”木泽柏答。 木小树瞭然,木泽柏以他最黄金的八年时光为代价,帮那些人敛财。八年后,他才能获得自由。 木泽柏继续道:“我原以为一切会很顺利,谁知,他们同期培养的新手不止我一个。竞争非常激烈,如果不能成为最顶尖的那一个,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三言两语,木小树却晓得其中的艰辛。她有些心疼:“小柏,路有很多种,你没有必要选择这么险的一条路。” “二姐姐,我别无选择。况且,当年你不也选择了最凶险的一条路么?”木泽柏道。 木小树语塞。 “本来,我可以成为最后入围的四个人之一,但是——”木泽柏的声音透着愠怒,“但是木家的人找到我了。因为他们,我再次一无所有,我……” 木小树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我知道一定是另外三个人中的一个出卖了我,但我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他轻轻地说,“那段时间,我过得像狗一样。” “所以你向金字福借了高利贷?”木小树看着木泽柏。 木泽柏垂下眼睑:“是。” “但是,我的生活也不都是一团糟的。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遇见了姬崇安。” 木小树一愣。姬崇安,这个名字终于出现在了木泽柏的叙述中。 “那天下着大雨,天很黑。他把我从垃圾堆里提起来,把我带回家。他说如果我想继续弹钢琴,那么就不能再这样作践自己。在那之后,我开始过得像个人。” 木泽柏的眼里微微带了笑:“二姐姐,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羡慕你那么聪明,那么有勇气,早早地就和木家划清了界限,连那样的境况都挺了过来。我太笨,又太优柔寡断,最终只得落到这样的地步。” 木小树眼眶一涩:“不一样的,小柏。我之所以能好好地坐在这里,因为……”她顿了顿,因为什么?因为她有祁缙谦。 没有祁缙谦,木小树就彻底毁在了八年前旧工厂的暗室里。 “谁要毁掉你的双手?”木小树收回思绪,“是不是那个出卖你的人?” 木泽柏没了声音。 许久,他才开了口:“我也不知道是谁这样歹毒。我也不想知道了。就这样吧。” 木小树一愣。 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祁缙谦探进了半个身子。 他看了看木小树和木泽柏,道:“医生要例行检查了,现在方便吗?” 木泽柏抬头,沖祁缙谦笑了笑:“方便,就现在吧。” 祁缙谦点了点头,又退了出去。 “二姐姐,”木泽柏弯了弯温和的眉,“他对你很好。” 木小树莞尔:“你一个小孩子,竟管起姐姐的事。” 木泽柏却有几分恍惚:“你们能在一起,真好。” 很快,医生鱼贯而入。木小树只得先行离开。 她抚了抚木泽柏的发:“明天姐姐再来看你。” ****** 出得医院,天已黑了。小雨竟不知何时转成了大雨,噼噼啪啪带来些夜间的冷气。 “去哪里?”祁缙谦揽住木小树。 “我好累,想回青湘山别墅。”木小树神色倦倦。 “好。” 木小树在车上睡了过去,再醒来已到了青湘山。 她正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冷不丁被祁缙谦握住了手腕。 “怎么了?”她狐疑。 他静静地看着她:“你今天并不开心。” 她一愣。 他说:“你如果有心事,可以说给我听,不要一个人闷着。” 他只一眼便看出她的喜怒哀乐。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有些累。”她吻了吻他的唇,“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退出车子时,她沖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走上了别墅的台阶。 别墅内难得有了人声。木小树正好奇,便见玄关处摆了一双男式皮鞋。 正纳闷,就听见大厅里传来容隽卿的声音:“你怎么招呼不打就来了?” 一个男声道:“这不是想你了吗?容容,我大老远从香港飞来看你,你真的忍心把我赶出去吗?” 这声音,是卞萧无疑。 木小树莞尔,只听容隽卿又道:“走走走,小树快回来了,你杵在这里画风太违和。” 卞萧泫然欲泣:“老婆,你怎么狠得下心来?!” “你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个什……”容隽卿的声音半途便消了音。 从木小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影子。两条影子,一纤细一英挺,此刻紧紧地重叠在了一起。 木小树弯了唇角,悄悄合上门退了出去。 下过雨的空气有些湿冷,她抱臂往外走,正思忖着该去哪里消磨时光,一抬头便见树丛中掩映着一辆黑色的车子。 她一愣。这是,祁先生的车子。他还没有走?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向车子靠近。只见背对车门处,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来,那人身材颀长,气质冷冽。 第111页 确是祁缙谦。 他背靠着车门,点了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她从未见过他抽菸的模样,于是走进了几步,隔着车身的距离偷偷看他。 他抽菸的样子有些冷硬,带了几分她所不知的淡漠和寂寥。 这个样子的祁缙谦,她第一次见到。她有些好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祁先生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一手创建了庞大建筑帝国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正想着,却听背对着她的男人轻轻叫了一声:“小树。” 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暴露了。过了几秒她才发现,他只是在无意识地叫她的名字。 “小树。”他又唤了她的名字。这一次,他念得极慢,她的名字在他唇舌间滚了滚,才依依不捨地吐了出来。 原来,他在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叫她的名字。 她缓缓向他靠近,忽然双臂一张,搂住了他的腰。 他正在走神,被这一搂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挣开,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小树?” “嗯。”她闷闷地应道。 一时间,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分别的八年里,他已习惯独处时叫她的名字。只是,她一次也没有出现。 而今夜,她俏生生地站在这里,像一只耍赖的小猫,牢牢地圈住了他。 “祁先生,原来你抽菸啊。”她说。 他一愣,立刻把烟捻灭:“抱歉。” “道什么歉啊,明明抽菸的样子很帅。”她蹭了蹭他的后背。 他哭笑不得:“以后不抽了,对你不好。”二手菸对她的危害远大于对他这个习惯了抽菸的人。 她轻轻地笑了。 “祁缙谦。” “嗯?” “你一个人住会不会孤单?” “?” “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好不好?” 他抬头望着被大雨洗涤过的夜空,终是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好,再好不过。” 第56章 我眼里的你 木小树原以为,昨夜自己会失眠,没想到竟一夜好眠,再睁眼已日上三竿。 她静静地瞪着天花板,感到脸颊一点一点烧了起来。 夜色刺激了她的勇气,雨夜更令她盲目。于是,她居然毫不知耻地对祁先生说了那样的话。 她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 应该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啊!! 果然冲动是魔鬼。 枕边“叮咚”一声。手机进了条简讯。 她拿过来一瞅,是容隽卿。 “今日准你一天假。” 她挑眉,容隽卿什么时候这么慷慨,毫无理由就给自己放了假? 转念一想,她又瞭然。大概是因为卞萧来了,容隽卿不好意思自己翘班,顺便也给她捎了个福利。 正想着,手机又“叮咚”了一声。 “好好享受。”后面跟着一个奸笑的表情。 她笑了。自己过二人世界也就罢了,还不忘鼓动她。 在床上滚来滚去了好半天,她早已睡意全无,不过不敢出去面对祁缙谦,因而继续埋在被子里当鸵鸟。 眼见时间就在这么纠结中流逝,她焦躁地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地板上,恶狠狠地和被子较劲。 叫你冲动,叫你冲动…… 就在她和被子纠缠得难解难分时,卧室的门忽然开了。 她动作猛地一顿,抬头便看到了祁缙谦。 祁缙谦一身家居服,双手插兜,就这么站在门边,挑眉看着地板上的木小树:“敲了半天门也没反应,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默默地松开了揪着被子的手,掩饰地抚了抚皱巴巴的被子。 “咳,”她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把被子抱到怀里,“早上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瞥了瞥她怀里惨不忍睹的被子:“你确定摔的是你而不是这床被子?” 她淡定地把被子丢回床上:“嗯,多亏被子,不然我就受伤了。”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家这床被子功劳还不小。” 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企图绕过他走出卧室。谁料他长臂一伸抵住门框,截住了她的去路。 她本就心跳得厉害,被他这么一拦,不由有些心虚。 “地板凉。”他淡淡地说。 她低头,一眼便瞧见了自己光着的脚丫。刚想着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天昏地旋,人已到了他怀里。 “我保证,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她卖力地保证,“真的……” “没关系。”他勾了勾嘴角,“以后不穿鞋也可以,我有的是力气当你的脚。” 她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刚抗议了几声,便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突然一松。她吓得赶紧搂住他的脖子,脸也贴上了他的脖子。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那双手臂依然稳稳地托着她,她这才意识到,又被他戏耍了。 “欺负我很有意思吗?很有意思吗?”她忿忿。 他一边笑,一边抱着她走到大厅:“这么能睡,早餐直接和午餐并成一顿得了。” 餐厅里,已有饭菜香飘来。 第112页 她登时乐了:“祁先生,贤惠啊。”说罢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颊上以示奖励。 他坦然受了这一吻,把她放到椅子上,又出去拿了一双拖鞋放到她脚边。她听话地穿上鞋,一边已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块水果切片放进嘴里。 他顿了顿,忽而伸手将她的领口整了整,顺便擦了擦她嘴角的酱料。 她呆了呆,这才意识到,似乎她还穿着睡裙,似乎这条裙子的领口有些低、料子有些透,然后……她似乎没有穿胸衣。 登时脸又烧起来了。 她默默地埋了埋脑袋。以前借宿在这里的时候,她也没这么随便啊,难道是因为答应了同居……呸呸呸!她把昨晚丢人的回忆丢到一边,故作镇定地舀了一勺汤。 “总是吃你做的饭,下次换我做吧。”她一边掩饰侷促,一边没话找话。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妥,这话怎么听怎么好似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给他做饭了…… 她正要解释,却见他嘴角一扬:“嗯,等你的一顿饭等了八年,总算可以吃到了。” 一句话说得她彻底没有了脾气。 “我做饭也很好吃的,今晚做给你吃。”她小小地说,“原来不会做,但是在香港的时候,我学做了很多道菜,各种风味……”说罢不禁眉飞色舞起来。 他静静地听,湖蓝色的眸子如沉静的深泉,一点一点把她印在眸底。 “诶?那些箱子是什么?”她说到一半,忽然注意到了大厅里摆着的好几个纸箱,明明昨晚来的时候厅里还没有这些箱子。 他答:“你的东西。” 她茫然。 “昨晚我给容隽卿打了电话,说以后你和我一起住。”他慢条斯理地解释,“今天一大早她就把你的东西都打包过来了。”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你昨晚就给容隽卿打电话了?” “不然?”他答得理所当然,“等着你反悔?” 她噎住。她确实想过反悔来着……没想到他把后路都堵死了。她不由腹诽,容隽卿个卖友的,这么勤快地就把她的东西打包过来了。 蓦地,她想起了上午容隽卿的那两条简讯。 今日准假。好好享受。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她竟无言以对。 于是她又开始忐忑:“祁缙谦……” “嗯?” “其实吧,某一些特殊环境会让人产生冲动。这种冲动是不理性的,由此产生的言语行为也是不理性的。我们都是理性人,应该……”她正分析到要点,却觉得身子忽然一轻,人已坐到他怀中。 “理性人应该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他扣住她的腰,“理性人还应该意识到,一个正常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喜欢的女人撩拨,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连忙撇清:“我没有撩拨你。” 他哼了一声:“你说了不算。” 她瞬间被夺去了呼吸,待意识回笼时,才发现他们此刻已躺倒在距离餐桌最近的沙发上。 两个人隔着薄薄的家居服纠缠在一起,身体一点点发烫起来。 她舔了舔嘴唇,心跳得厉害:“我……要上班。” 他的眼眸深沉:“容隽卿不是给你放假了么?”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 他吻上她的脖颈,含糊道:“我让她给的。” 她的大脑白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诶,这样影响不好。” 他隔着她的睡裙描摹她的线条:“有什么不好?她自己不也和卞萧在一起?” 她更惊讶了:“你连卞萧来了都知道?” 他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上次商务季度小会,他以一个陌生人的角度,善意地提醒了一下那位卞先生:距离太远,易生变。 果不其然,卞萧火急火燎地抛下公务跑到了内地。 她揽着他的脖子,微微喘息:“这么厉害,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他笑:“你可以试一试。” “哦。”她转了转眼珠,“那,祁先生是不是对我们现在准备做的事,也知道得很多?” 他饶有兴致地挑眉:“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努力压制住满心的窘迫,望进他湖蓝色的深海:“我没有经验,不过看样子,你经验很丰富?” 湖蓝色的海洋轻轻漾起了微波,有笑意在波纹里蔓延:“目前没有实战经验。但,这不妨碍我的技术。” “这样啊,你果然什么都知道。”她的脸更红,胸口轻轻起伏,“那……你知不知道我的外公现在在哪里?” 他微微一顿,随后答:“我知道。” 她一愣,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便给了答案,只听他又道:“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她不解。 他忽而坐起身来,长臂一捞,她便躺到他的怀里:“不要这么心急。等你收集完了谢老先生流失的字画和文物,那时候我再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她一下一下揪着他胸前的衣服,眼睫微垂:“那如果,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收集完外公的字画呢?那你还带我去找他吗?” 第113页 他吻了吻她的额:“你会收集完的。相信我,你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一定会一样一样实现。” 他的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不禁明朗起来。半晌,她慢慢地说:“单氏婚宴的时候,肖清让告诉我,你很可怕。” 他轻轻笑了:“那你觉得呢?” 她抬头看他,眼里有微微的腼腆和无奈:“我告诉他,就算你很可怕我也没办法,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他一愣,随即问:“如果我真像肖清让说的那样可怕,你……”你也愿意留在我身边? 她枕着他的颈窝,答:“什么叫可怕?我很自私,我眼里从来没有泾渭分明的黑白。我晓得,谁真心待我好。待我好的人就算在别人眼里劣迹斑斑、凶神恶煞,那又如何?在我眼里,哪怕他不择手段、满手血腥,他也是我的好人。相反,别人口里的世家望族,名人公卿,待我不好,他们才统统是可怕的坏人。” 顿了顿她又道:“况且,我知道,你不是肖清让说的那个样子。” 他良久没有说话。 “祁缙谦?”她有些忐忑,想回头去看他的眼,却被他揽得更紧,动弹不得。 “小树。”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嗯?” “小树。” “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带了淡淡的笑意,“习惯了叫一叫你的名字。” 她不明所以。 他说:“多谢老天给了我一个你。等了这么多年,值得了。” 她有些动容,却忍不住笑:“不就八年么,天天挂在嘴边,小心眼。” 他笑了笑,没有答话。哪里只有八年,比八年要远了许多。 她忽而坐直了身子,半侧着身与他对视:“虽然每次表白的都是我,但是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还是会……”还是会什么呢?她一时没想好。 他定定地望着她墨似的眼,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怎么罚我都好,就是不要离开我。” 她凶巴巴道:“如果你真敢看上外面的莺莺燕燕,我就要离开你,到你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笃定:“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的眼里早已容不下其他人,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还有哦,”她说,“你知道我的一切,可是我对你了解得好少。”当年,她花了好大的劲才知道了他的中文名,还是意外从傅芷莲口中得知。甚至他的身份,她亦是懵懵懂懂中猜得。 他无辜地张开双臂:“我就在这里,欢迎你来了解。”顿了顿,笑得不怀好意,“欢迎深入交流,随时,随地。” 她红着脸捶他一拳:“说正经的呢。” 他神色端正:“我也说正经的呢。” 他轻笑着收拢双臂,把喋喋不休的她笼进怀里。 就仿佛,笼住了整个世界。 第57章 野草 vip病房里很安静。 木小树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削苹果。她的刀工很好,长长一圈苹果皮,稜角平滑,一点也没有断。 木泽柏贊道:“二姐姐,你的手好巧。”过了会又补充,“是艺术家的手。” 木小树状似得意地把苹果递给木泽柏:“你姐姐我就是艺术家。” 木泽柏乐呵呵地捧着苹果啃了一口:“艺术家削出来的苹果,吃起来口感就是不一般。” 这下木小树也乐了:“那我多削几个,码在你床头,什么时候想吃转头就能啃。”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木泽柏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腿伤以及身体其他处组织挫伤恢复得很快,连医生都惊嘆:“他的复原速度很惊人。” 就像一棵打不倒的野草,只要给他一点雨水,他就能转瞬恢复生机。 木小树的心里却有些苦涩,这个当年阖家最宠爱的小弟弟,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从一株矜贵的琼花磨成了这么一根粗砺的小草。 但奇怪的是,纵身体其他部位恢复得极好,木泽柏的双手却复原得很慢。现在,他的手只能勉强负担起一颗苹果的重量。他每次弯曲手指都会牵动手腕处的伤口,疼得满头大汗,但他总也不顾医生及木小树的劝阻,每天都要活动手指及其关节。 “我的手指一定会和过去一样灵活,对吧?”木泽柏满怀希望地问木小树。 木小树只能点头:“会的,但是你现在要注意休养,只有你的手休息好了,它才能好得更快。” 木泽柏却摇摇头:“三天不练手生,我偷懒了半个月,它也懒了。” 木小树看着他执拗的眼神,蓦地便说不出半句开导的话来。 “为什么伤的是我手。”他的神色有些茫然,“为什么我的脚恢复得这么快,手却这么慢?是不是脚把营养都吸走了?我愿意拿我的脚换我的手,我宁愿我双脚折断,一辈子不能走路,也不要我的手恢复不到从前。” 她怎么不懂?抚琴作画练字之人最在乎的莫过于一双手。到底是什么样险恶的人要把他的手废掉? “小柏,到底是谁,是谁这么狠心要取你的手?”她咬牙,“告诉姐姐,我……” 第114页 “不知道。”他答得很快,“我一点也不知道。” 她一愣:“你心里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望着天花板,淡淡答道:“没有。半点头绪也没有。” 她嘆了口气:“算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你若想再坐在钢琴前,那么你就不可以再这样糟蹋你的手。能把它们抢救回来,不容易。” “可是,时间不够了。”他喃喃自语。 她蹙眉:“什么?”他的声音太小,她没有听到。 “没什么。”他抬头看她,忽而温和地弯了眉眼,“二姐姐,我问你一个问题。” 她安静地等他继续。 他说:“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没有逃开和肖家的联姻,你会怎么办?” 她沉默地半晌,答:“这个如果不成立,我不会嫁进肖家。” “拼尽鱼死网破?”他忽然开口。 她一愣,她最初做的决定就是鱼死网破。可是这些却不适合说给木泽柏听,她轻轻地说:“不会,我会好好活着,然后等待转机。” 他不依不饶:“如果等了一辈子,转机也没有来呢?” 她皱着眉,终是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那我也不后悔,我尽力了。” 他轻轻地咧嘴笑了:“我知道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快走吧,他等了好久了。”突然,木泽柏捅了捅她的手臂。 她茫然。他?一转头,便透过门缝看到了墙边的祁缙谦。他背对着病房,安静地看着楼下风景,不知已等了多久。 木泽柏说:“二姐姐,他很好。你不要错过他。” 她促狭地勾唇:“嗯,我争取早一点把他彻底拿下。” 木泽柏弯了眉眼:“加油!” 她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 在木泽柏满含期待与鼓励的眼神中,木小树落荒而逃。 刚掩上病房的门就与祁缙谦的视线对上。 他微微挑眉:“怎么脸这么红?” 她轻咳一声:“有点热。”说罢用手贴了贴脸颊。 他轻轻印了一吻在她的眉心:“让容隽卿再给一些假。” “为什么?”她好奇。 他笑:“秘密。” 诶?她抬头看他,却见他笑得高深莫测:“神神秘秘的……要请多少天假?” 他答:“一个月。” 她吓了一跳:“你鼓励我翘班一个月?!丢了饭碗怎么办?” 他满不在乎:“丢了也好,你来做j.crown最大的股东,这样你就能天天在我身边。” 她瞪了他一眼:“你在纵容我堕落。”复又愁眉,“完蛋了,再这样下去,我会越变越笨,那还怎么跟优秀的祁先生并肩?” 他的声音很愉悦:“没关系,在你最笨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 居然说她笨?她气得牙痒痒,于是毫不留情地在他脖颈间咬了一口。 他一震,随即肃容:“木小姐,你的行为很危险啊。”说罢突然用力扣住她的腰,“知道这么撩拨我会发生什么吗?” 她毫不畏惧,歪着头看他:“哦?会发生什么呢?我也很期待呢。” 他无奈了,看着她咯咯笑个不停,唯有喟嘆:“快些把假请下来。” ****** 木小树回到公司,直奔容隽卿的办公室。 容隽卿刚刚挂掉一个电话,见到木小树后,浓眉一挑:“哟,我正好要找你。” 木小树率先把假条亮了出来:“请假,一个月。” 容隽卿被突如其来的假条唬住,半晌咬牙:“怎么回事呢,有男人了就不要我了?请一个月假?你们要去生孩子么?” 木小树噎住:“你花一个月时间生个孩子来我瞅瞅。” 容隽卿突然甩了一张单子到木小树手里。 “这是什……”木小树蓦地呆住。 单子的标题上写着几个法文单词。 木小树再熟悉不过。 今年服装设计界最豪华的盛宴马上要开始了。 木小树抬眸看向容隽卿:“我会去看。”这样一年一度的顶级服装秀,她怎么可能错过。虽只有短短半个月,但能从中学到的东西却太多太多。 容隽卿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这么看着我干嘛?”木小树不解,“难道你不让我去看?” “不是不让,”容隽卿咧嘴笑了,“不仅让你去,而且让你在台上展示你的成品。” 木小树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我师父不去?”这样盛大的服装秀,每一个集团只能派出一个最具实力的设计师,而这个设计师的作品将奠定这个集团接下来一整年的走向。往年都是由实力最强的沈逡书主设计,黎易打下手。今年怎么回事,trsam要砸自己的牌子么? 容隽卿撇撇嘴:“沈逡书那怪胎,指明要你替他去。” 木小树扯扯嘴角:“叫黎易、戚娡微都好啊,再不行你去啊,为什么要叫我……我什么经验都没有。” 第115页 容隽卿笑了:“不需要经验,只要有天赋和才气就够了。碰巧,这两样你都有。” 诶?木小树诧异。容隽卿从来没有这么夸过她,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容隽卿说,“沈逡书早就知道你会说自己没有经验,所以,他让我把这句话转达给你。” 木小树瞬间弯了眉眼。那个别扭的一天也说不出几句话的人,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但又确实像他说话的风格。 “师父还在纽约吗?”木小树问。 容隽卿笑得促狭:“他很快就会来大陆了。毕竟他的宝贝徒弟要挑大樑了,他怎么可能不来看?” “小树,”容隽卿忽然收了几分笑意,“论天赋和才气,我、黎易、戚娡微、沈逡书都有,uren旗下的几大王牌也有,而且论积淀,我们要比你深得不止一星半点。” 木小树敛容:“我知道。” “但是,这一次报上名单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容隽卿看着木小树的眼,“不止我,黎易、戚娡微还有卞萧,都选了你。” 木小树的心脏微微一跳。 容隽卿的眼里蕴了笑意:“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且,连眼光那么毒的沈逡书都开口了,你有什么理由怯场?” 木小树微微地咬了咬唇,继而,笑意一点一点在她唇畔晕开。她抬眸,墨似的眸子里流光转换:“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我怎么可能会怯场?” 容隽卿也笑了,她扬了扬手里的假条:“两个月后就是服装秀,那这一个月假,你要还是不要?” 木小树挑眉:“当然要。一个月后,我回来出设计稿。” 容隽卿桀桀地笑:“口气不小。不过,准假。” “还有一件事。”木小树忽然开口。 “什么?”容隽卿问。 “单氏的设计,我不接了。”木小树说,“以后都不接了。” 容隽卿惊讶:“好好一个大单子怎么就不要了?人家指明要你呢。” 木小树淡淡道:“就是指明要我设计,我才不能接。” 容隽卿茫然,半晌讪讪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推了也好,你专心准备服装秀的设计。我告诉单氏那边,你实在抽不出时间……” “不用找别的理由,”木小树缓缓道,“就说,我和未婚夫度假去了,没有时间再接单子。” 容隽卿傻眼:“这个理由……你讨打吧你。” 木小树严肃地点点头:“就要这个理由。” 容隽卿说不出话来了。 走出办公室,木小树径直往arbre工作室走去,走之前她有一些事要交待团队的成员。 刚走到工作室的玻璃门前,她便被门外挺拔的身影阻住了脚步。 “sue,能抽出一点时间和我谈谈吗?”姬崇安看着木小树,“不会占用你很多时间。” 木小树下意识地打量了姬崇安的着装。从来以光鲜外表示人的姬崇安第一次露出了颓败的味道,又是为了谁? 她不答反问:“你等了我很久?” 姬崇安一愣,随即答:“两个星期。” 这下木小树愣住了,半晌她扯扯嘴角:“uren要恨死我了,居然让他们的设计王牌翘了两个星期的班。” 姬崇安皱了皱眉:“我来,和uren没关系。” “那是为了什么?”木小树瞥了他一眼。 姬崇安抿了抿唇。 “不说?”木小树准备绕开他,“我很忙,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姬崇安迅速开口:“泽柏怎么样了?” 木小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我怎么知道?你不去问他的家人,却来问我?” 姬崇安说:“如果在n市还有什么人是木泽柏能全身心信任的,那个人只能是你了。” 木小树的心停跳了半拍。只听姬崇安继续道:“我不问你他在哪里,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如果你见到他,请转告他,不用心急,他想做的那件事,我一定会帮他做到。” “什么事?”木小树蹙眉,“小柏想做什么事?” 姬崇安答:“我觉得,应该由他告诉你更合适。” 木小树不语。 “我先走了。”姬崇安微微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木小树在看到等在车门外的祁缙谦时,浑身的疲惫都消隐无踪。 “回家?”祁缙谦把她揽过来。 她笑:“回家前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他饶有兴趣。 “琼榭。”她答。 第58章 再回琼榭 抵达琼榭时,晚饭刚过。木家人应是按着木老爷子的要求齐聚一堂用晚饭,此时还来不及散去。 木小树正在解安全带,转头对身边的祁缙谦道:“你在这里等我,还是一会来接我?” 他答:“今晚没有安排,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瞬间弯了眉眼:“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四处逛逛。这里的景色还是不错的。”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哦,你应该很了解这里,你的家似乎也在这里?”祁家确实在琼榭有宅子。 第116页 他摇头:“那是我父母的家,我很少来。” 她惊讶:“你不和你父母住在一起?” 他点点头:“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很早就搬出来住了。” “这么孤僻?”她愕然。 他失笑,伸手敲敲她的额头:“那应该叫独立。”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虽然我很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的关系很和睦。他们一向尊重我的决定。” 她眨了眨眼。 他笑了:“也就是说,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诶诶,扯远了。”说罢就要跳下车,却冷不丁被他的手抓住。 甫一转头,便见他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 她瞬间恍然,赶紧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唇:“亲爱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不要我陪你进去壮胆?” 她咯咯笑了:“我就找木老爷子谈谈,他能把我怎么样?” “快去快回。”他说。 ****** 木家刚过晚饭点,林素音和叶淑华尚留在客厅内,木老爷子已回房。 木心蕊和戚叶子也在木家用了晚饭,此时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与叶淑华话家常。木泽松倒是难得地逗留在厅内,一个人端着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木小树由家僕带进厅的时候,木心蕊正和叶淑华聊到某种插花技法。眼尖如木心蕊,很快便瞥见了厅门处那抹窈窕的身影,瞬间话头便停了下来。叶淑华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亦是一愣。大厅里本就只有这两个女人的声音,她们一静下来,其他各人亦被吸引了注意。 戚叶子轻轻地“咦”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度。兀自发愣的木泽松蹙着眉微微转过头,在看见木小树的瞬间眉目一松,露出了几分惊讶。 木小树原本想直接上楼找木老爷子,此时被一屋子人瞅着,也不好意思当透明人了。 她往客厅走了几步:“晚上好,我找木老先生。” 语气清清淡淡,不生分亦不过分熟稔。 叶淑华率先笑出了声:“这不是洛芬吗?长成大姑娘了哟。现在在哪里高就?” 木小树还未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戚叶子便快嘴道:“洛芬现在跟在一个服装店老闆身边做事。可忙了呢。” 卖衣服?叶淑华神色微讶,眼中的轻视一闪而过,很快便恢复了笑脸:“卖衣服挺好,锻鍊人。” 木泽松皱眉:“妈。” 叶淑华尴尬噤声。 木小树毫不在意,脸上笑意不减:“我先上去找木老先生了。失陪。” 木心蕊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木泽松打断。木泽松站了起来,朝木小树走去:“爷爷在书房,我带你去吧。” 叶淑华脸色微变,欲扯木泽松的袖子,奈何被他轻轻闪过。 他走到她面前,轻声道:“跟我来吧。” 她点点头:“谢谢。” 他迈上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不必这么客气。” 木家的楼梯依旧是八年前的模样,半点翻新也无。连地毯的花色也没有变。 楼道里安安静静,只能听见木泽松沉稳的脚步声,以及木小树刻意放轻的步子声。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前面的木泽松打破了沉默。 木小树答:“挺好。比预期的好很多。”她的语气温软,纵短短数语亦叫他听出了她此刻的祥和心境。 他说:“那就好。” “你呢?”她问。 “老样子。”他答。 她忽而想起了什么:“听说你预备从政?我还以为你会成为一个物理学家。小时候看你,可像一个科学家了。”语气不知不觉便带了几分促狭。 他笑了:“科学家?太遥远了,小时候的梦想。” 她也笑了。 突然,他问了她一句:“这些年,洛琪有和你联繫吗?” 她一愣:“没有。怎么?” 他苦笑:“自从你离开木家,洛琪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心里一咯噔:“是……因为我?” 他摇头:“不完全是。你的事情家里一直瞒着洛琪,她并不知道。她在美国待了一年后,家里急召她回来……相亲。” 她扯扯嘴角,似乎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你的事情。”他缓缓道,“她说,她不回来了。在那里修完学位之后,留在美国。” 她有些惊讶:“这是气话吧?” 他看了她一眼:“是不是气话我不知道。毕竟,她和我直接联繫的次数寥寥无几。唯一一次,她和我通话,她说……”顿了顿,半天才开口:“她说,木家太让她心寒了。” “大伯母怎么说?”她忽然问。 他答:“大伯母的反应很平静,但听我妈说,似乎,她气坏了。” “她断了洛琪的生活来源?”她笃定。 “是。”他点头,“但是洛琪不在乎,她在美国早就能自给自足了。” 第117页 她瞭然,眼里便带了几分笑意。木洛琪,张扬明媚如斯,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现在呢?”她问,“洛琪现在在哪里?真留在美国了?” “不。”他再度苦笑,“她在南斯拉夫。” 她愕然。 “她作为驻地记者,去了南斯拉夫。”他的嗓音有些哑,“她总是这么我行我素,从来不知道有人会替她担心。” 她喟嘆:“这样看来,似乎我们这一辈,只有你走得最顺当。” 他一愣:“你……见过小柏了?” 她转眸,心里的疑问瞬间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小柏到底怎么了?”木泽柏虽对她坦白,但她知道,那绝不是全部。 他肃然:“不管怎么样,你听我说,离……” 突然,走道上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书房里走出一个老僕:“木小姐,老爷请你进去。” 木小树一呆,只来得及听见木泽松的最后一句话。 “离木泽柏远一点。” 身后,门已阖上。 书房内点着淡淡的薰香,屋内光线柔和,与走道的昏暗相比无疑天壤之别。 木小树忽地就有些不适应。木泽松最后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洛芬。” 一句洛芬,唤回了她的神思。 她抬眸,望向木椅中的老人。八年不见,哦不,确切的说,九年了,他更显老态,原本人前绝对不肯服软落座的人,如今也败给了时光,软软地倚在靠背里。 木拓良望着她,目光却似乎穿过了她。 良久,他轻嘆:“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木小树疑惑。像谁?像她父亲? 不过不打紧,像谁都无所谓,只要不像木拓良就好。她整了整思路,开门见山:“我来是想收回我外公的画。我知道你手上有五卷。” 木拓良愣了愣,说:“你为那五卷画回来的?” 木小树纠正:“我为那五卷画来拜访您。您开个价吧。” 木拓良一时没了声音。 半晌,老人轻轻地笑了:“画不是不可以给你。但是,在那之前,你要帮我解开那五卷画上的秘密。” 秘密?木小树懵了。外公的画上还藏了秘密?她怎么不知道? “好。”她应承下来,“我尽力。”生怕木老爷子反悔。 “今晚就到这里吧。”老人摆了摆手,“改天我带你看画。” 木小树也不好再做要求。她原以为必要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没料到木老爷子这么容易就松了口。 心内微微提起的一口气也就缓缓地散了。 于是,转身,握住门把就要离开。 将将离开之际,忽听身后的老人又开了口。 “洛芬吶,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木小树答:“服装设计师。” 老人缓缓吐出一句话:“你的画,也像你外公一样千金难求了吧。” 木小树一愣,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听老人又道:“为什么不做舞蹈家呢?” 木小树默然。半晌,她凉凉道:“我自小生性顽皮,外婆去世以后再没人管束我练舞,自然就成不了舞蹈家了。” 老人没有说话。 木小树不再停留,拧开门把便走进了楼道的昏暗中。 楼道依然很静。她顺着楼梯方向往下走,刚走到拐角处便被人截住了去路。 接着微暗的壁灯,她辨出了来人。 是林素音。 说来,这是她回n市以来第二次和林素音面对面。第一次是在单珂萦的婚礼,第二次则是在此刻昏暗的楼梯拐角。 “木泽柏在哪里?”林素音冷冷地问。 木小树心内安静,语气却波澜不惊:“你做母亲的不知道,却来问我?” 林素音的眼在壁灯下显得晦涩:“我知道你勾搭上了祁缙谦,你以为你能靠他一辈子?”她的声音愈发的冷,“等他把你玩腻的一天,有你哭的。” 木小树面无表情:“说完了?说完我可走了。”说罢要绕开她。 林素音一伸手臂,拦住了去路:“告诉我木泽柏在哪里。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你们有没有照顾好他?他的手怎么样了?他……”她的声音越来越急,眼下青黑的眼袋任最高档的化妆品也掩饰不住。 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而木小树却骤然凝眉:“恢复?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还有,你说他的手怎么了?” 林素音突然噤声。 木小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说,木泽柏的手怎么了?你知道他的手会出什么事?”莫名的僱主要废了木泽柏的双手,这事只有木泽柏和她知道,林素音又是怎么知道的? 林素音脸色剧变:“我知道什么?我要你告诉我我儿子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这个扫把星!自从你在木家待过,你的姐姐弟弟变成什么样子了?当年就该让你死在那个废工厂!你……” 木小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颤声道:“当年你知道符裕要劫持我?” 第118页 却等不到林素音的回答了。木泽松冲过来架出了林素音的胳膊,阻住了她的进一步发狂:“洛芬……你先走……” 木小树这才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 直到冲进凉凉的夜色里,她才一点一点捡回了神志。 一时,她有些茫然。她原以为弄清楚的事情,似乎又陷入了一团迷雾。 琼榭,琼榭。真是个泥沼般可怕的地方。 “小树?”有人走过来轻轻抱住了她。 温暖的吻落在她的额头:“怎么了?早说让我陪你壮胆吧。” 她蓦地就有了些泪意:“祁先生,你不会不要我吧?” 他一愣,随即莞尔:“哦,不要你了,那我去哪里找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尾巴?” “我怎么又变成小尾巴了?”她破涕为笑,“这些年我锻鍊得很强大很独立了呢。” 他笑:“嗯,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不要想着变强大变独立么?”他摸摸鼻头,似是很委屈,“看来我很失败啊。” 她在他怀里,咯咯笑成一团。 她搁着他的肩头,望着墨蓝的天幕。 纵琼榭百般不好,到底是让她在这里遇见了他。 第59章 辞别信 天刚蒙蒙亮,木小树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今天和医生有约,要谈一谈关于木泽柏双手复健的事。 洗漱完毕,她蹑手蹑脚地熘进了祁缙谦的卧室。 祁缙谦仰躺在床,显然尚在梦乡。她不免有些得意,难得有一次自己比他起得早。 她把纸条轻轻地放在他的床头柜上,用他惯用的镇纸压着。 做完这一切,她又不想走了。 她跪坐在地板上,细细看着他的睡颜。他不止一次见过她睡着的样子,她却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安睡的模样。无数次,她一睁眼,他已在身边。她却没有机会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与他的第一道目光相触。 八年前,她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八年后的今天,她也只敢趁他熟睡的时候光明正大地看他。 她也就这点出息。 她早就晓得他的五官生得好看。东方人的面孔,西方人的轮廓,古典与浪漫的完美结合。还有那一双眼,像烟雨缭绕的地中海,一湾足以让人甘愿溺毙的温柔海域。但其实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彬彬有礼、温柔绅士。相反,他很淡薄,真正能勾起他兴趣的人和事极少极少。 睡着的他安宁极了,英俊得不像话。她很难想像他发火的样子。肖清让说他是最善于布局的猎人,心思难测、手腕狠戾。她不由得莞尔,就算他是猎人,也是最帅的猎人。她的猎人。 她俯下身,凑近他,轻轻地落了一吻在他带着鬍渣的下巴。 欲起身,却发现动不了了。 腰间箍上了一只手。 她呆了两秒,这才抬头,恰恰对上他朦胧带笑的湖蓝色睡眼。 “早安。”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低哑,眼里满是玩味,“不需要偷偷摸摸,我的卧室一直向你敞开大门。” 她窘极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眨眨眼:“你打开门的时候。” 她气急败坏:“欺负我很有意思吗?很有意思吗?” 他一脸无辜:“是你在欺负我。” 他摊开另一只手:“这是我的卧室,我的床,我的被子。”顿了顿又指了指她吻过的下巴:“我的下巴。” “是你在非礼我。”他下了结论。 她不怒反笑,挑了眉看他:“非礼的就是你,怎么的?”她也不挣了,安静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瞪着他的眼。 他也笑了:“欢迎非礼,随时随地。” 她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印下重重的一吻。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又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瞅准空隙从他的臂弯间熘了出去,跑到门边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我要出门了你继续睡不打扰你了再见。”话音未落,“砰”地一声门已阖上。 落荒而逃。 他撑起身,摸了摸被轻薄的嘴唇,不禁摇头失笑。他的姑娘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给她非礼的机会也不懂得把握。 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纸条,瞟了一眼上面铁画银钩的字。 他知道她今天要去见医生。他替她预约的专家,却没想到最后订的时间这样早。 木小树正在玄关处穿鞋,便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一回头便看到了一身外出打扮的祁缙谦。 “你不睡了?”她有些惊讶。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送你去医院。” “你还没吃早餐。”她蹙眉。他一向生活规律,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少有不吃早餐的时候。 “怪谁?”他挑眉。 她慢慢地挪过去,揽了他的胳膊,垂头道:“不是不想事先告诉你。你最近这么累,我想让你多睡一会。我自己去医院,可以的。”他最近一直忙到深夜,时常彻夜不眠修改设计图。 他轻笑:“不算累,全天下最累最伤脑筋的事情要数怎么讨好我的女朋友,让她快一点成为祁太太。” 第119页 她忍俊不禁:“想讨好你的女朋友?简单,陪她一起吃早餐吧。” 在餐厅用过早餐后,两人一起去了医院。 林医生已经等在办公室。 祁缙谦走上前,与林医生握了握手:“林老,麻烦你了。” 林医生笑道:“跟我客气什么,坐。” 木小树甫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林医生,您看,我弟弟的手有复原的可能吗?” 林医生答:“复健训练后,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他的手提不起重物,手指的灵活度也不可能和过去一样。” 木小树心里一咯噔:“那他日后可以弹钢琴吗?” 林医生道:“可以。但要想成为钢琴家,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如果多加训练呢?”木小树又问。 林医生语重心长:“加大训练强度的确可以提高手指的灵活度,但超负荷训练是有代价的。现在他欠缺的只是手指的灵活度,超出负荷后他失去的会是他的双手。” 与林医生告别后,木小树有一瞬充愣。她不知道该怎样把结果告诉木泽柏。她知道,木泽柏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换做她,她也不能接受。 “小树。”祁缙谦忽然开口道,“不要执拗。” 木小树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的心事,她的所思所想,他一眼便看透了。 “但小柏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她皱眉,“他很有天赋,他也很刻苦,他可以……” 他握住了她的手:“有时候捨弃会带来更大的机遇。” 她看着他的眼,不说话。 “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让他认识到这一点。”他说,“一双手不会抹杀木泽柏的天赋。” 两人步行到了木泽柏的病房前。木小树推开病房的门,心里已想好了台词,无论如何先稳住木泽柏的情绪。 vip病房内安安静静,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木泽柏不见了踪影。 身后有护士经过,停下脚步对木小树道:“你是木泽柏的家属吧,病人今天早上办理了出院手续。” 祁缙谦蹙眉:“他一个人离开的?” 护士摇头:“他的姐姐陪他走的。” 姐姐?木小树愕然。木洛琪远在南斯拉夫,戚叶子和戴安妮自小便与木泽柏不亲近,如今哪里冒出来一个姐姐? “这里有一封信。”祁缙谦忽然道。 木小树转头,这才发现枕头和被子的夹缝处压着一封薄薄的信。 她拿起信纸,打开来。 二姐姐: 谢谢你的照顾。 我走了。这里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我会回来,带着我完好如初的手。 替我向我妈妈问好。 木泽柏 “他走了。”木小树喃喃道。 祁缙谦揽住她的肩:“他还会回来。” “是的,他会回来。”她的语气带着莫名的坚定,“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她一直知道的,因为木泽柏骨子里与她有着一样的孤勇,拼尽鱼死网破一犟到底的孤勇。 “不要难过。”祁缙谦吻了吻她的额角。 她忽而笑了:“我不难过。小柏有他的计划,他的人生。我管不了的。”她吻了吻他的唇角,继续道:“我也有我的计划,我的人生,还有……我的爱人。” 他微微一愣。 “祁先生。”她笑看着他的眼,“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接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哦,是吗?”他笑了。 她在他耳边念了几个法语单词,然后说:“我要参加这个盛会。容隽卿他们对我的期望很大,我也不想让我师父失望,所以,我压力很大。但是——”话锋一转,“我依然向容隽卿要了假,因为我想和祁先生在一起。我承诺,一个月后回来出设计稿。很疯狂是不是?” 短短一个月,离开她的团队,独自设计一套能登上最顶级舞台的成稿。 “没想到我这么荣幸。”他湖蓝色的眸子里蕴了浓浓的情愫,“我也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很多年前我就承诺要带你走我走过的路,以及想走但还未走的路。” 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你总说你对我的了解不够多。现在,我们有一个长假,可以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一边走,一边了解我。” “你的设计不会孤单,它会有一个漫长而丰富的旅程作背景。” “它还会有一个爱着它主人的建筑设计师作伴。” 作者有话要说: 预备全写完了八月份发。 结果没有忍住,先发上来了。。。 第60章 佛罗伦斯 琼榭,木宅。 二楼卧室内,一片狼藉。 碎玻璃渣散落在窗边,一滩清水濡湿了四分之一的地毯。有风从窗外吹来,捲走碎掉的花瓣。 林素音跌坐在窗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很多年她没有这么生气过了。在木家的这些年,她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总有人和事要让她破功。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摸出了枕边的电话。几声忙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第120页 “喂,是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把我的儿子带回来,我给你三倍的价钱。” 顿了顿,她再度开口:“如果那个孩子再挡在我面前,让她消失。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 夏末的佛罗伦斯已经带了几分秋意的缱绻。 木小树裹着方格子大披肩,坐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广场上,看着眼前认真作画的男人。 他穿着天青蓝t恤,外罩一件米色的休闲夹克,修长的腿交叠着卡住画板,灵活的手指夹着炭笔在素描纸上涂抹。 她见过他西装革履彬彬绅士的模样,见过他一身长风衣风尘僕僕的模样,见过他套着睡袍慵懒闲散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随性的模样——就像街头背着画板随时席地而坐描摹艺术的青年,眼神里带着执拗的浪漫。 祁缙谦一抬头,便撞上了她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太过直白,眸中的仰慕毫不掩饰,而她自己却毫不自知。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抵挡住女人这样热切的目光,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深爱的人。 他的画笔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木小树才反应过来对面的画师已经停了笔。 “画好了?”她挑眉,“给我看看。”说罢就要站起来。 祁缙谦轻咳一声:“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收尾。” 木小树只好又坐了回去:“怎么画得这么慢。”忽然,脚边蹦蹦哒哒地跳来了一只灰鸽子,她不敢动了,试探地伸出手去。鸽子探过脑袋,伸长脖子往她的食指啄了啄。小心翼翼的亲昵。 她抬眸,眉眼弯弯:“看,它不怕我。” 祁缙谦笑了:“这里的鸽子不怕生,不过像你这样什么食物也不提供却依然能吸引鸽子的,倒是少见。” 说话间,又有一只鸽子扑稜稜地落在了她的裙裾旁,一蹦一跳地向她靠近。 “你以前经常在广场上给人画画吗?”她一边大着胆子把鸽子抱到了怀里,一边抬头看他。 他点点头:“在伦敦求学时,我曾经有三个月的时间逗留在这里。第一个月临摹遍了所有的雕塑、教堂里的画像;第二个月画遍了周边的每一处建筑;第三个月坐在广场上,画路上的行人。” 她好奇:“一个月内你画了多少个人?” 他眨眨眼:“猜一猜。” 她转头看了看广场上的其他画手。他们有的是本地人,但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他们支着画架,悠闲而满富乐趣地为游客作画。 她想了想,答:“我猜猜,以你蜗牛一样的速度,一天能画五个人就不错了。一个月大概一百五十个?” 他一边笑一边摇摇头:“再猜。” 她皱起眉头:“一百个?” 他笑道:“六百一十三个。” 她震惊得不能自已:“怎么可能!你画了快要一上午了,连我的一张像都没画完。” 他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办法,因为画的是你,所以慢了许多。” 她不解:“我很难画吗?”还是他嫌弃她不是个好模特? 他忍俊不禁:“是很难画。”无论他怎样用尽技法,也画不出心目中最完美的她。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用蹩脚的义大利语和祁缙谦交谈,大抵是希望祁缙谦能帮她画一幅肖像画。 女子盯着祁缙谦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趣。浪漫的义大利小镇,英俊的街头画手,任谁都想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 木小树挑着眉,似笑非笑地望向祁缙谦。只见祁缙谦做了一个手势,同时回了金发女郎一句话。女郎听罢,转头看了木小树一眼,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羡慕。她沖木小树灿烂一笑,继而走向了街角等候已久的女伴。 木小树好奇极了,她顾不得安安静静作模特了,走过去坐在他身侧问:“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 祁缙谦转头,答:“我说坐在那里的东方美人是我的妻子。自从遇上我的妻子,我的模特不会再有别人。” 木小树噗哧笑出了声:“油嘴滑舌。” 祁缙谦正正经经地回道:“这叫实话实说。” “好吧,那么诚实的祁先生,”木小树转眸看他,“请告诉我有多少个女孩子跟你搭过讪?” 祁缙谦摸摸鼻头:“哦,这个我没有在意。” 木小树不满意他的回答:“像你这样吃香的帅气画师,没有和美丽的异国女郎来一场浪漫的恋情?” 祁缙谦无辜地举手投降:“亲爱的,我很保守。” 木小树直勾勾地望向他湖蓝色的眸底深处,满满地探究。 然而看在祁缙谦眼里,除了挑逗再无他物。他的眸色深了深,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地凑近了几分。未等到他的回答,却等来了一个绵长的吻。 她怀中的鸽子受到了惊吓,扑稜稜地飞了起来,带起了周边的几只灰鸽。一时间,群鸽振翅而飞,空中洒落下几根柔软的羽毛。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位北欧游客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广场西南角的流浪乐师吹响了欢快的笛音,街角的老手工艺店风铃声叮咚,城中的某个不知名的小教堂敲响了钟声。 第121页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ti amo, ti vogliobene.” 她睫毛轻颤,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漾开。 ****** 夜幕悄无声息地降临。 木小树牵着祁缙谦的手,漫步在曲曲折折的小巷中。每走几步,便有风格迥异的小商店镶嵌在高高的石墙中,暖融融的橘黄色光晕打亮了灰石板铺就的小路。 “我们进去坐一坐。”祁缙谦拉着木小树来到了一家装潢古朴的小酒吧。 拉开门的瞬间带响了一串风铃,丁丁零零。蜷缩在门边的金毛被铃声唤醒,抬头瞥了一眼东方的客人,很快又懒懒地垂下了脑袋。 酒吧里人不多,暖融的气氛恰到好处。 两人坐在靠里的一张小圆桌边。祁缙谦起身去吧檯点单,木小树则兴趣满满地坐在圆椅中翻看着他的画夹。 一张张素描纸上画着半个月来他们走过的风景。他的笔触流利而随性,连带着没有生命的景物也带上了他的气息。偶尔她兴致来了,也抢过他的画板涂鸦上几笔,于是在那些硬朗的线条中便夹杂了不少柔软细腻的线条。她喜欢在他的东西里加上她的痕迹,并乐此不疲。 “很漂亮的画。”耳边响起了带着北部口音的义大利语。 木小树抬头,便看见邻桌一位留着大鬍子的中年男人冲着她微笑。 “谢谢。”她笑着以义大利语回应。 “小姐您来自哪里?”男人和善地问。 “中国。”她答。 男人咧开嘴笑了:“中国?我喜欢那个国家。那里盛产艺术家,尤其是擅长绘画的艺术家。” 她好奇:“您喜欢画画?” 男人耸了耸眉毛:“仅限于欣赏,毕竟绘画是需要天赋的。很遗憾,我没能带着一双会画画的手而生。” 她忍不住笑了。 “如果您不介意,能卖一幅画给我吗?”男人指了指她手中的一沓画,眼里是浓浓的喜爱,“什么样的价钱都可以。什么样的价钱也都值得。”末了他沖她眨了眨眼。 她犹豫了:“这是我爱人画的……” “是他吗?”男人指了指前方。 前方,祁缙谦正往这里走来。他拉开椅子,坐在了木小树对面:“怎么了?”他询问地看向她。 “请问,您是jim qi吗?”大鬍子男人忽然道。 祁缙谦回过头,礼貌地颔首:“我是。” 男人有些激动:“我是celio antonioni,在五年前的罗马艺术展上看到过您的作品。”他有些语无伦次,“您能卖给我一幅您的画吗?钱不是问题。” 祁缙谦微微蹙了蹙眉:“我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 celio疑惑地指着木小树手里的画:“这些不就是您画的?” 祁缙谦笑了:“那些是我给我妻子画的,不作商业买卖。” celio一脸惋惜,但还不忘做最后的挣扎:“我只想要一幅,拿来收藏纪念。” 祁缙谦想了想,答:“要不这样吧。您拿您收藏的一幅画来换我的画,您看怎么样?” celio一愣,谨慎地问:“您想要我的哪一幅收藏?” 祁缙谦说:“我很喜欢谢怀章老先生的画,拿他的画交换这里随意一张,您看如何?” 第61章 梵蒂冈的日出 酒店房间内,木小树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画卷,忽觉身在梦中。 “你知道他就是那个收藏着我外公画卷的义大利商人,所以才带我去了那个酒吧?”她巴住祁缙谦的胳膊,眼里闪着求知的光芒。 祁缙谦理了理睡袍,往靠枕上挪了挪:“你说呢?” 她有些不可置信:“你这么厉害哟?” 他笑了,拿起浴巾擦了擦她湿漉漉的长发:“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现实是,我知道他近期在佛罗伦斯有一场私人艺术展。原本想在艺术展上买下那捲画,没想到我们的运气这么好,事先碰上了他。”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同意拿一幅完好的中国水墨画换一幅素描涂鸦?”分明是亏本买卖。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所以我的魅力果然很大。” 她噗哧一声笑了,翻倒在他怀里。 他也笑了,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 celio antonioni当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拿jim qi的一份建筑设计图和一幅私人绘画手稿来交换一卷中国水墨画,任何一个精明的商人都不会觉得吃亏。 ****** 睡意朦胧中,木小树感到有人在挠她的脸。 她翻过身还想继续睡,便看到了床头着装整齐的祁缙谦。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她嘟嘟囔囔地坐了起来,环住他的腰,脑袋一垂,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起来,乖,带你去一个地方。” 待她洗漱完毕衣着齐整地随他来到大街上,天空浓重的黑色已褪去了几分厚重。 大街上安安静静,复古的雕花路灯闪着微黄的光。 “要去哪里?”她好奇。凌晨的空气微凉,她不禁搓了搓手。 他握住她的双手,答:“很多年前承诺要带你去的地方。” 第122页 她咯咯直笑:“你承诺了好多地方呀,我都不知道是哪一个了。” 他无奈:“一个一个来,不要这么贪心。” 两个小时后,她站在了一座城池前。 “città del vatican.”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答应要带你来这里看日出。” 她抬头看他,眸色璀璨。 梵蒂冈只有一条街道,此刻,街道上安静极了。整座国中国尚在沉睡。 他牵着她,穿过长长的街道,走过圣彼得广场,停在了圣伯多禄大教堂前。 她扯了扯他的手,低声道:“这里还没有开门呢。” “嘘。”他说,“跟我来。” 他领着她走到了教堂一侧的小门。 小门内探出了一个脑袋,那是个年近花甲的义大利老人。他瞪着眼看向木小树和祁缙谦。 “你等一下。”祁缙谦对木小树道。然后他小跑向那个老人,对老人说了几句话。 老人越过祁缙谦,朝着木小树的方向看来。下一秒,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满脸的皱纹团成了一朵慈祥的金盏花。 祁缙谦过来,拉着木小树往教堂小门走。经过老人身边时,老人顽皮地沖木小树挤了挤眼睛。 木小树凑上祁缙谦的耳,问道:“你和那位老先生说了什么?他怎么肯放行?” 祁缙谦答:“我和那位老先生算是老相识了。” 诶?木小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笑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经常来这里。最疯狂的一次从早上开馆一直待到了闭馆。我不想离开,于是躲在忏悔台后面,想等到人都走光了就爬上教堂的最顶部。” “结果?”她好奇地挑了挑眉。 他满脸无奈:“结果被那位老先生逮住了。那时候他比现在年轻许多,力气可大了,一只胳膊就把我从忏悔台后拎了出来。” “他惩罚你了?”她问。 他笑了:“本来是要惩罚的。但是他看到了我的画板,以及一沓临摹的素描。” “他瞪着眼瞅了我半天,然后说,小子,给我画一张画。”他牵着她走在空旷的大教堂,“他说,画完就滚回该回的地方去。” “你画了?”她抬头看他。 他点点头:“画了。不过,”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以米开朗琪罗的大卫为蓝本,给他画了全身像。他的头,大卫的身体。” 她忍俊不禁,没想到年青时代的祁缙谦如此叛逆:“你一定被揍了。” 他摇头:“没有。他看完画像后哈哈大笑。后来,我如愿以偿登上了教堂的顶端。” 她惊讶地抬眸。 “这里对艺术有着很大的包容。”他垂眸看她,“可以说这里真正坚定了我往建筑道路上走的信念。” 他走在昏暗的教堂中,忽而蹲下身子摩挲着地板的纹路:“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熟悉这座教堂。我临摹过它的每一块石阶,每一根柱子。” “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当我能够感受到建筑的生命,才算入门。”他说,“直到有一天,我躺在这里,感觉到了这座教堂脉搏的跳动。” 他坐在螺旋长阶的最底层,曲着腿抚摸雕着花纹的扶手。熹微的晨光透过教堂穹顶的玻璃,在他周身撒下浅浅的光晕。 木小树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情感。 是虔诚。 她的心脏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他这样爱建筑设计,却在八年前为了她捨弃了辛辛苦苦开闢的半个建筑帝国。 这样一份看似谦和实则浓烈的感情早就把她带入了漩涡。 她再怎么退缩,也逃不开了。 “天快要亮了。”他向她伸出一只手,“我们要抓紧。” ****** 教堂顶端,夜幕逐渐褪去。 风卷开木小树的长发,突如其来的冰凉的空气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祁缙谦从身后环住了她。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看,日出马上要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大片大片的云彩有了动静。地平线处的云层渐渐染上一层耀眼的金色。云团在天际翻滚,浓烈的金色一点点吞噬掉云层灰暗的一面。 太阳还未露面,它的光芒已透过层层云翳洒向了大地。 光芒由远及近,整片罗马慢慢亮了起来。从远处的小镇,到城中的大片建筑,再到梵蒂冈笔直的街道,以及广场正中央高高耸立的蓝色十字架。 梵蒂冈在甦醒。 “漂亮。”她靠在他怀里,喃喃自语,“真是太漂亮了,我的眼睛要被灼瞎了。” 他吻着她的发顶,低低地笑了:“嘘,你想知道我和那位守门的老先生说了什么,他才放我上来的么?这一次我没有带画板也没有带画笔,他本该把我扔出去。” “他为什么没有把你扔出去?”她笑着问。 “因为这个。”他附在她耳边说。 她的视线中蓦地出现了一条银色的链子,链子的一端坠着一个小巧的环形物。 是一枚戒指。 她呆怔在原地。 远处,太阳挣脱了云层的束缚,跃出了地平线。 第123页 日出的耀眼光芒衬得银色的戒指熠熠生辉。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触了触悬在半空中的戒指。 “我告诉他,我想在这里向我的爱人求婚。所以他放我上来了。” “这枚戒指很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一个合适的时候给你戴上。”他说,“这里是天主教最神圣的地方,我真正迈入建筑设计行业也从这里开始。所以我想在这里问你,小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嫁给我,让我带你走遍我走过的路,让我带你一起走所有你想走的路。” 她的眼眶蓦地涌上一股潮意,不知是被日出的光芒所灼伤,还是因为心内的震撼太大。 “祁先生。”她忽然笑了,“告白是我主动,喜欢你也是我一厢情愿,我还以为求婚也得我来呢。” 他也笑了,闷闷的笑声从胸腔中传来,满心的欢愉。他取下链子上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说:“好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等待了那么多年,终于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上。 红日终于升上了天空。 梵蒂冈开始有了人声,教堂的大门徐徐开启。广场中央,高耸的十字架下,鸽群张开了翅膀,扑稜稜飞向蓝天。 第62章 雪山温泉 木小树抵达洛伊克巴德时已是傍晚。 这个位于山脚的瑞士小镇已慢慢点开了灯火。 “谁能想像我们早上还在梵蒂冈,现在已经到了这里?”木小树呵出一口冷气。这里的气温比义大利低得多,俨然已是冬天的模样。 祁缙谦张开大衣把她搂进怀里:“我们先找个地方解决晚饭。” 两人顺着灯火来到了一家小饭馆。 木头搭建的饭馆显然已有些年头,屋檐下垂挂的招牌歪歪地斜在一边。 饭馆内的温度要比室外高许多,暖黄色的老式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饭馆里零散地布着几张桌椅,几个背包客聚在一张桌子边喝着扎啤聊天。饭馆内侧嵌着一个大壁炉,褐色捲发的胖男人蜷在沙发里睡得正酣。他身边的地毯上坐着两个金发的小姑娘,她们的眉目带着北欧人特有的俊秀。 没有空桌子,祁缙谦牵着木小树加入了几个西班牙的青年游客。 木小树咬着黑面包啜着热啤酒,听祁缙谦和那三个西班牙青年交谈。她不懂西班牙语,但依旧听得饶有趣味。天色越暗,小镇里的灯光便越亮。偶尔有雪花飘落在窗台上,壁炉里柴火噼噼啪啪,屋内的暖融让人情不自禁慵懒起来。 吃过晚饭,游客却也不急着离开,聊天似乎是此间最愉快的事。祁缙谦拉了木小树离开餐桌,坐到了壁炉旁的扶椅里。两人挤挤挨挨地靠坐在一起,分外亲密。 木小树索性缩到了祁缙谦怀里,笑着问:“你常来这里吗?” 祁缙谦说:“每年夏季都会来一次。这里能帮助我思考。” 饭馆的女主人走过来询问了祁缙谦几句话,木小树依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她问:“老闆娘说的什么呀?” 祁缙谦耐心地答:“她说,晚饭后有例行的小聚会,问我们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木小树有些惊讶:“还有小聚会啊。”很快她的注意力又转回到了身后的男人:“你到底会几国语言啊,怎么到哪里都听得懂当地人在说什么。”她自负学语言的功底不错,然而到现在也只粗通五国语言。 他摸了摸下巴,状似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唔,还真没有数过。”他转头,正儿八经地对她说:“这大概就是天赋吧。”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她用食指点点他的脸颊:“让我量量你的脸皮。” 不知何时,壁炉边又聚集了几个人。原本睡得正酣的胖男人也醒了,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架老旧的手风琴,拉起了轻快的调子。他拉的也许是一首民歌,席间有人已经跟着调子轻轻地哼唱了起来。随着曲调越来越欢快,歌声也越来越响亮,原本在壁炉边玩耍的两个金发小姑娘和着曲子又蹦又跳起来。 木小树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搂着祁缙谦的脖子咯咯直笑。 祁缙谦凑近她的脸颊,道:“祁太太,你有些醉了。” “胡说,”她不满,“我的酒量很好。” 他笑了:“不要小看这里的生啤,它能灌倒一头牛。” 一个西班牙面孔的中年女人在壁炉的空地上踩着音符跳起了佛罗门戈。她已不年轻,脸上的皱纹昭示着岁月的刻痕,然而她的舞步和面庞上洋溢的活力又重新赋予了她青春。 女人跳着跳着便跳到了祁缙谦和木小树跟前,她一边跳一边对木小树说了一句话。 她说的是德语。木小树一头雾水,转头问祁缙谦:“她说什么?” 祁缙谦笑着答:“她说,要不要和她一起跳。” 木小树不好意思了:“我跳得不好。”她好久没有跳舞了。 祁缙谦把她的话翻译给西班牙女人。女人又回了一句话。 “她说,她一眼就看出你会跳舞。”祁缙谦对木小树道。 还未及木小树回答,就听那西班牙女人对着众人不知喊了一句什么。欢呼声顿时浓烈了起来。 第124页 祁缙谦看向木小树,眼中带着笑意:“这下你逃不掉了,她让这里所有的客人邀请你一起跳。” 木小树被他们的热情感染,脑袋一热,站了起来,走向笑意盈盈的西班牙女人。 脱掉外套,里头是早上在梵蒂冈时穿的那身墨绿长裙。木小树轻轻旋了一个摆,俏生生一个佛罗门戈的起势。 手风琴换了一个调子,带着一股狂野的奔放。 起初,木小树的舞步还有一些生疏,但与她对舞的女人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舞者,很快便把她带入了状态。 木小树墨绿的裙摆和西班牙女人酒红的裙裾交织而舞,像藤蔓与玫瑰,盛开在静谧的飘雪的小镇夜晚。 “bravo!”有人高举灌满生啤的酒杯喊道。 紧跟着也有人举杯,用木小树陌生的语言送上对这支舞的赞嘆。 木小树觉得自己就要晕眩在这场佛罗门戈里。好久没有跳得这样酣畅淋漓。 祁缙谦揽着她离开饭馆时,她依然大脑昏沉。她把整个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一边走一边喃喃:“好热。” 飘雪的夜晚也这样火热。 他失笑:“你醉了。” 她站立不稳,他干脆把她打横抱起。 “现在要去哪里?”她云里雾里地问,“这么晚了去哪里找入住的酒店?” “不去酒店,”他说,“我们回家。” 山脚下有座小小的两层别墅。祁缙谦推开围着别墅的白色栅栏,揽着木小树走上了别墅的阶梯。 木小树已清醒了不少,她惊讶地跟着祁缙谦走进别墅:“天吶,所以你也是洛伊克巴德的地主之一?” 他扭亮了灯,打开暖气,走到她面前,脱掉她沾了雪花的外套:“所以地主夫人,收拾收拾来后院泡泡温泉怎么样?” 她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还有温泉?!” 他被这一声“我们”取悦了:“你先坐一坐,我去楼上拿浴巾和浴袍。”谁料他拿好换洗衣物,楼下大厅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他看了看半开着的别墅后门,不禁摇头失笑。这么耐不住性子。 后门到温泉的通道上散落着她的衣物,他脚步微微一顿,倏而继续向前。 露天的小温泉像一轮圆月,镶嵌在针叶灌木中。 温泉里的女子则是月上的明珠。 她眯着眼趴在池沿,长长的乌发也不挽起,就这么垂落在泉水中。有雪花飘落,沾在她的发间,却又很快被热乎乎的蒸汽融掉。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欣赏他的明珠。 温泉的温度令木小树浑身舒畅,被高跟鞋硌得慌的脚也重新恢复了活力。她自顾自泡了小半天,才发现祁缙谦没有来。她不由纳闷,他取个浴巾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他的身影。露天的温泉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能感受得到雪花落下的频率以及风吹过的声响。空荡荡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蓦地就觉出几分害怕。 她压低嗓子喊了一声:“祁先生?” 没有回音。 她加大音量又喊了一声:“祁缙谦你在吗?” 身后传来水流被拨开的声音。 “祁太太,找我有什么事吗?”熟悉带笑的声音传来。 她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下意识转身,却猛然意识到,他们都在温泉里。 都在温泉里,什么也没有穿。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起来。她仰头看他,他背着光,看不清神态。 她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当她还是个怯弱的孩子,有一个蓝眼的少年也是这样背光望着她。那个坐在芒果树上的少年给了童年的她第一个救赎。少年的剪影已模糊,但他坐在芒果树上的姿态,她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八年前他出现在废弃的旧工厂,背光而立,打开了囚禁她的暗室大门。八年后他慵懒地躺在葡萄架下,一本杂志盖住了脸。她心动的时候,似乎总也看不清他的脸。 心念至此,她朝他跨近了一步。 “祁先生?”她微微踮起脚尖,捧住了他的脸。这一回,她终于把他的脸尽数纳入了眼底。 他湖蓝色的眸子比洛伊克巴德飘雪的夜空还要深邃。 “小树。”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喑哑,“这一次你再想要逃可就逃不掉了。” 她吻了吻他的唇角:“我为什么要逃?” 他蓦地笑了:“是啊,你是我的祁太太。”话音未落,吻已汹涌落下。 这一次,他的吻没有停留在唇齿间。滚烫的吻一路往下,烙在了她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 “哗”的水声响起,他把她抱了起来。她紧紧揽住他的脖子,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有些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在她耳边轻笑:“过一会就不会冷了。” 她的耳根瞬间红了。 他把她平放在厚厚的浴巾上,俯身吻着她的脖颈。 她喘得厉害,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她感到身下探进了一只手,一点点在她的身体里点火。 “祁先生……”她忍不住唤他的名字,却猛然惊觉自己的声音居然软得不可思议。 第125页 “嗯?”他耐心地询问,手中的动作却毫不停顿。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她极力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低低地笑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边答一边伸手抬了抬她的腰。 她惊讶:“在k大实验楼的顶层?我在等洛琪的时候?”腰悬空了,她不得不伸手搂住他的背。 “还要早。”他沉下身,一点一点挤开她的防护,“早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她疼极了,已听不见他的言语。她睁着眼望向墨色的天穹,感受到他突破了最后一条防线,与她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雪花轻轻地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微微颤着,最后融进了因疼痛流出的泪水中。 他在她的身体里律动,同时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老师第一次带我见你,我就晓得,这个小姑娘将来一定会在我的生命中有不一样的分量。” 她疼得咬住了他的锁骨,已无意识自己嘴里喃喃了些什么:“哦,那真好,不是我一厢情愿单相思了。” 他笑了:“要说单相思,我倒的的确确单相思了许多年。” 安静的洛伊克巴德的夜,细细的雪花飘飘摇摇。 温泉的热度融尽了雪夜所有的寒冷。 第63章 深爱 木小树在祁缙谦怀里醒了过来。柔软的大床,简洁温馨的室内装璜,抬眸正好能看到窗外连绵的雪山。 “早安,祁太太。”祁缙谦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她动了动,浑身酸痛得厉害。昨夜他们在温泉旁缠绵了许久,接着她又被他带到了温泉里,又是一番纠缠。她累极了,一点儿也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把她抱回了卧室。 “痛。”她终于揽住了他的脖子,开口就是一句抱怨。 他轻轻地摸索她光滑的嵴背,吻上她的眼睑:“对不起,第一次没有拿捏好分寸。下一次一定不会这样。” 下一次。她登时红了耳根。 他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好时,已然太晚:“不要,累。” 他低低地笑了:“真的不要吗?”他的手指滑向她的内壁,她忍不住轻轻一颤。身体不会骗人。 她不好意思起来,挣脱着要从他的怀里熘出来,却又被他捞回来,箍得更紧。 “听话,给我好不好?”他磨蹭着她的脸颊,低声哄着,“这一次一定不会疼,相信我。” 这一次,他进来的极慢,一点一点摩擦她的内壁。 像过了电流一般,她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快感。 他在她耳畔低声言语,她恍然忆起,昨夜他也是这般在她耳边说了许多情话。但她太过紧张,竟一句也没有听进耳去。 一切结束时,她和他俱是一身薄汗。 “要不要去温泉里泡一泡?”他好心地建议。 她蓦地想起昨夜的光景,瞬间红了脸:“不要。” 他哈哈大笑,一手将她揽得更紧。 ****** 青花雕瓷的老建筑,梵香阵阵。 肖清让由老僕从引着,拉开门走了进来。 “爷爷。”他垂首行了个礼,继而跪坐在软垫上。 老人手捻佛珠,不动如泰山,喉间低低吟诵佛家心经。 肖清让也不言语,静静地坐在小案后,耐心地等。 三炷香后,老人止了吟诵。 “本家的事务可有棘手难理的?”老人开口。 肖清让答:“一切安好,商会也正常运作。” 老人兀自捻着佛珠,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见了符裕?” “是。”肖清让微微颔首。 “念着手足之情不肯动手?”老人缓缓道。 肖清让抬眸:“本非手足,哪里有情?” 老人笑了,低低哑哑的笑声在盈满梵香的屋内蔓延。 “你比父亲要成气候。”老人说,“我老了,是时候要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当家了。” 肖清让心中微微一滞,面上却波澜不惊。 老人继续说:“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待你娶妻后,我也好安心把肖家的担子交给你。” 肖清让点头:“是。” “当年我和木家的老当家有约,两家在你这一辈结成亲家。前些年你也去木家拜访过了,什么时候把木家的女儿娶进门?” 肖清让恭敬地应道:“我会再找一个时间登门拜访。” 老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娶的是木家的女儿,名正言顺的木家女儿。” 肖清让心下一凛。 “现下木家名正言顺的孙字辈女儿也就只有一个了吧。”老人淡淡开口。 肖清让开口:“不止一个……” “你指的是被木家族谱除名的么孙女?”老人的眼神凌厉起来,“当年你把那丫头掳回宅子已是欠缺考虑,现在还没有断干净念头?” 肖清让俯头不语。 老人轻描淡写道:“八年前,祁家小子来找过我。” 肖清让一愣。 “我已应允了他,那个丫头你碰不得。”老人瞥了他一眼,“既然那丫头已被木家除名,你也合该断了念头。木家的大女儿,近来应是要归家了。你二人年纪相仿,倒更合适。” 第126页 肖清让神色晦暗,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老人忽地就笑了:“我就好奇了,那个丫头哪里好,惹得你们一个两个这样惦念。” “那丫头倾国倾城也好,贤淑良德也好,都不可能是肖家的主母。你是肖家孙字辈里我最看好的一个,不要叫我失望了。” ****** 午后的气温稍稍回暖。木小树裹着毛毯缩在阳台的软椅里,一边看远处的雪山,一边在画板上涂涂抹抹。 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要留下一幅素描,哪怕是几笔涂鸦,亦或仅仅是捕捉异乡落叶的轨迹。灵感来得突兀,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似乎有他的地方,她的灵感永远能迸发出惊人的张力。 “画的什么?”祁缙谦穿着睡袍坐到她身边。 她弯了眉眼,把画板递给他:“看,这套礼服有没有洛伊克巴德的味道?” 他细细看了她的初稿,若有所思:“唔,这套礼服更多的不是洛伊克巴德的味道吧。” 她不解:“那是什么味道?”她把对这里的感觉融到了设计稿里,不是这里的味道又该是哪里? 他笑了,凑在她耳边道:“我的味道。” 她一愣,立刻弹起来捣了他一拳,拳头收回时她的脸颊是红的。 “如果是我,我会这样画……”他抽出一张素描纸,唰唰几笔,一栋线条简洁的小楼跃然纸上。 她咯咯笑道:“我要画的是衣服,衣服!哪有人把房子穿在身上?” 他笑着举手投降:“不好意思,职业病。”接着拿起炭笔在她的画稿上寥寥勾了几笔,“你看这样呢?” 她歪头瞅了瞅画稿。不过多了几笔,礼服给人的感觉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所以无论是建筑还是服装,设计都是相通的吧。 她心有不甘地看向他:“你的天赋让我有一点点忌妒。” 他笑得开怀,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有什么分别吗?我的设计统统送给你,只怕你不想要。” 她看看画稿又看看他,好半天才压住翘起的嘴角:“这样啊,那我勉为其难收下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日,雪后初霁,小镇里人声也随之多了起来。 祁缙谦换了外衣,走过来收走了木小树手中的画板:“天气不错,我们去雪山上走走。” 木小树瞅了瞅阳台外的景色,有些心动。 两人相携着从别墅区走到了小道上,迎面而来几个背包客,刚从山上下来,用法语商量着要去哪一家温泉疗养中心放松。 木小树才走了一会便觉得浑身冒热气,她摘下围巾挂到祁缙谦脖子上,还不忘一本正经道:“看看你穿得这么薄,别着凉。” 祁缙谦无奈地瞥了眼脖间橙黄色的羊绒围巾,刚想要拒绝,一看她那副认认真真往他脖子上缠绕围巾的小模样,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把他裹成了个粽子,小人得志地笑道:“这样就好了。真好看。” “好看?”他挑了挑眉,猛地扣住了她的脖子,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好半天,他松开了她,满意地打量着她此刻红艷水润的唇色:“确实很好看。” 她摸了摸肿起的唇瓣,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却瞪得他通体舒畅。 身后有口哨声响起。 木小树一回头便看到了几个背包客。却是熟人,昨夜一同在小饭馆里有过一面之缘。那个西班牙舞者亦在他们之列。 “garcia.”西班牙女人笑着沖木小树伸出手,又蹦出了一句木小树听不懂的德语。 木小树伸手握住她的手,回道:“sue.” 两人从西班牙语、德语、英语、丹麦语、俄语、义大利语、法语一一试过,才发现其实她们都会法语。于是,沟通不再是问题。 两个女人凑在了一起,男人们自然被抛到了身后。 祁缙谦从善如流地加入了背包客的行列。一行人向着雪山上走去。 一路走来,木小树才发现,garcia也从事设计相关的职业,不过她是一位珠宝设计师。 “能给我看一看你的戒指吗?”garcia问道。 木小树抬起手,将婚戒亮在她面前。 garcia仔细地打量着精緻的钻戒,眼里有一抹感嘆:“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昨晚我就注意到了你的戒指,说起来,这枚戒指的诞生有我的一份功呢。” 木小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garcia笑了:“这枚戒指是一位大师特别设计的,全世界就只有这一枚,独一无二。巧的是,那位大师恰是我的导师,我恰好参与了这次设计。” “能戴上这枚戒指的女人,一定是个幸福的女人。”garcia沖木小树眨了眨眼,褐色的眸子里带着中年女人独有的睿智,“他很爱你。祝你们幸福,直到永远。” 木小树下意识回头,便看到祁缙谦和几个背包客一起走在身后。他个子很高,在那几个背包客中分外打眼。他正侧着头和一个登山客交谈,姿态谦和,彬彬有礼。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转头看向她,瞬间湖蓝色的眸子里便多了几分缱绻。 木小树收回视线,迎上garcia玩味带笑的目光。她忍不住笑了:“谢谢,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相伴到永远。” 第127页 晚上,回到山脚下的别墅,木小树蜷在壁炉前对着画板涂涂画画。 祁缙谦走过来,俯下身看了看她的画稿,半晌后道:“这份设计,我喜欢。” 她抬头,脸颊被壁炉烤得红彤彤:“你来帮我改一改。”说罢把他拉到身边,一起席地而坐。 他拿过画稿,沉思了一会,刚要提笔却又顿住。他转头看向她期待的眼神,忽而就笑了:“这一份,我不改。” 诶?她不解。 “我感觉到了,”他说,“我感觉到了它的蓝本是谁。不管它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不改。这是我妻子给我的礼物,你说是不是?” 她轻轻笑了。她的所思所想,他都懂。什么也不用说,他都晓得。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遇到这样深爱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没有了。晚安~ 第64章 家人 木小树站在伦敦郊外的一栋别墅前,几分踌躇几分埋怨:“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 祁缙谦揽住她的肩膀,笑道:“什么都不必准备,你人来了就好。” “哪有参加生日宴会不带礼物的?”木小树回头瞪他一眼,“这样很没礼数。” 祁缙谦安抚:“放心,我奶奶不会在意这些。” 木小树还要再说些什么,祁缙谦已按下了门铃,她只好闭上了嘴,心却跳得越发快了起来。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与木小树年纪相仿,齐耳短发,五官精緻。 “你们终于来了,奶奶叨叨你们很久了,快进来快进来。”她叽叽喳喳地说开了,“你就是把我哥降服了的大美人吧?哎呀我老早就想见你了可是大哥把你藏得可严实了……” 祁缙谦轻咳一声,道:“冉丽,奶奶在哪里?” 祁冉丽这才住了口,答:“奶奶在后花园。爸妈也到了,就等你们了。”说罢赶紧把两人让了进来。 一边还不住地嚷嚷:“哥,给你看看我的男朋友,瑞典大帅哥喔,连奶奶都觉得可帅可帅了……” 木小树跟随着祁冉丽来到客厅时,依然处于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祁先生才刚刚求婚没有几天,她就已来到这里见家长了? 祁缙谦要带木小树去后花园,却被祁冉丽拦住:“你自个儿先去,我要和我嫂嫂交流感情。” 祁缙谦无法,只得无奈道:“祁冉丽,你注意一点,不要把我老婆吓跑了。” “去去去,你快走。”祁冉丽挽着木小树的胳膊就往小沙发上坐。 “你是怎么和我哥认识的喔?”祁冉丽满眼好奇,“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对女人没兴趣,没想到啊没想到……” 木小树呆了呆:“我们第一次见大概是好多年前了,我去一所高校找人,碰巧遇到了他。”其实更早,在她还不知道他是祁缙谦的时候,她就从同桌程弋阳那里知晓了他的点点滴滴。 祁冉丽瞪大了眼睛:“哎哟,这么说我哥把你藏心里好多年啊。” 木小树不知该怎么作答,耳根微微泛了红。 忽然祁冉丽又凑近了几分,神神秘秘道:“那个,我哥行不行啊?” “啊?”木小树一时有些茫然。 祁冉丽蓦地就是一声长嘆:“那就是不行了。我从小就觉得他要么是个性冷淡要么就是个gay。告诉你哦我哥从来就跟男人混在一起,读书时候就这样工作了还是这样,每次去他的地盘找他简直像进了座庙啊,美人姐姐你要小心啊,防着点其他男人……” “祁冉丽,背着我说什么呢?” 祁冉丽一哆嗦,扭头便见祁缙谦姿态悠闲地倚着墙,不知已站了多久。 “喔!我去厨房看看,哥、嫂,你们慢聊。”祁冉丽一熘烟跑远了。 木小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祁缙谦坐到她旁边,“这丫头说什么你都别信,她从小就喜欢埋汰我。” 她若有所思道:“不过她说的某些话还是有道理的。” 他挑眉:“她说我什么了?” “她说……”她忽然就噤了声,“也没什么。” 他笑了:“还卖关子啊……”话音未落,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她的腰,“说还是不说?” 她眼波一转,一脸茫然道:“说什么呀?” “那就不用说了,”他低头捉住她的唇,撬开她的齿,“做吧。” 一个吻像一点火星,点燃了他的情.欲。 有些始料未及,但似乎只要对象是她,一切却又合情合理。 他一贯的冷静自制,统统见了鬼。 她被吻得微喘连连,五神还未归位便听耳边他轻声道:“去我的房间坐一坐吧,嗯?”忽觉身子一轻,人已被他打横抱起。 她乖顺地揽住他的脖子。突然,她冷不丁被沙发边上一对湖蓝色的眸子吓了一跳。 沙发旁蹲着一个人,静静地藏在沙发后,只露出了一对湖蓝色的眸子。 那人一见藏身之处暴露,索性站了起来,搓着手朝着木小树直笑。 第128页 那是一个瘦小的老人,浅金短发,高鼻深目,年轻时定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祁缙谦感觉到了怀中人瞬间的僵硬,一回头,也与沙发后的人对了个正着。 “奶奶,你怎么进来了?”他的语气无奈极了。 木小树一个激灵,赶紧从祁缙谦怀里蹦了下来,语无伦次地沖老人道:“奶奶你好,我是木小树,那个,那个……”词穷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奶奶生日快乐。” 一番话说完,她恨不得撞墙。见家长也就算了,什么礼物也没有带;没带礼物也就算了,居然在老人家面前和她孙子亲热了起来;亲热也就罢了,事后的救场蠢得像个低龄儿。 千万别给老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啊。她默默地泪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走近了几步,握住木小树的手:“我知道你是小树喔,缙谦心尖尖上的人我知道的。”说罢紧了紧小树的手,眉目忧愁道:“小树你不要听我们家小囡囡胡说喔,缙谦不是性冷淡的也不是gay。”最后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你们继续亲,不要管我。” 木小树:“……” 待老人家心情大好地离开大厅后,木小树还未回过神来:“祁先生,你奶奶不是中国人啊。” 祁缙谦重又坐回沙发,将她揽进怀里:“她是英国人,早年与我爷爷一见钟情,于是只身来到了中国。老人家大半辈子陪着我爷爷在中国度过,于是爷爷退下来以后便常居在了奶奶的故乡。” “这样浪漫啊。”木小树情不自禁嘆道。 祁缙谦笑了:“这有什么,我们的故事更浪漫,到时候也可以讲给孙子孙女听。” 木小树脸一红:“诶,说什么呢。” “说正经的。”他一脸正色的模样。 午餐时,木小树见到了祁缙谦的父母。祁缙谦的母亲优雅知性,询问了木小树的近况,却闭口不提她的家人。大概祁缙谦事先已做了知会,但能得长辈这样有心地关照,木小树心内很是感动。 “你能来,说明缙谦求婚成功了?”项兰笑看着木小树。 木小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项兰又道:“什么时候办婚礼?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不过这都不要紧,只要你喜欢就好。”顿了顿又想到了一件事,“你们回国后别忘了把手续办了,名正言顺在一起。” 琐碎的叮嘱却叫木小树险些滚下泪来。 她不知怎样回答,只得不住地说:“谢谢,谢谢……”幼年时她也是受尽家人宠爱的小公主,奈何变数突生,寄人篱下,受尽白眼,又险些作为联姻牺牲品。许久没有长辈这样关心过她。 项兰温和地揽住了她:“傻姑娘,谢我做什么?是我该谢谢你,缙谦以后就劳你照顾了。他自小独立,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他的关心实在太少,你能代我照顾他的后半生,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如果缙谦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来骂骂他。”项兰笑着说,“不过想来我连骂骂他的机会也不会有,他那么喜欢你,怎么捨得欺负你?” 木小树忍俊不禁。 祁缙谦的温润和谦逊继承了他的父亲。午餐时,现任的祁家家主不多言,却处处体贴在座诸宾。 倒是祁缙谦的爷爷严肃许多,问了祁缙谦事业进展又问祁冉丽学业几何,转而和祁冉丽的瑞典男友磕磕巴巴地用中文说了几句,最后忽然冒出一句:“男人讨了老婆是要用来疼的,懂不懂?” 金发碧眼的瑞典小伙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 一句话,看似说给瑞典小伙听,实则却是对着祁缙谦。 祁缙谦停了刀叉,跟着瑞典小伙一起.点头:“爷爷说的是,爷爷说的是。” 一旁,祁冉丽握着叉子笑得花枝乱颤:“爷爷,你那东北腔的调调艾瑞克才听不懂。” 老先生瞪眼:“小兔崽崽,尽拆我的台,回头揍你。” 老太太戳了戳他的胳膊:“亲爱的,绅士一点。” 老先生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木小树一边听着,一边忍不住嘴角弯弯。 夜幕恰才降临,生日宴已摆在了露天后院。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小圆桌,烛光融融,说不尽的温馨。 老太太兴奋得像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致词时一会儿说中文,一会儿冒出几句英文,偶尔还来几句东北老话。 吹过蜡烛,蓦地响起了音乐。 老先生别别扭扭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邀请老太太跳舞。 两个古稀老人在后院花花草草里慢悠悠地跳着华尔兹,祁冉丽也忍不住,牵了男朋友的手也跳了起来。 木小树喝了几杯红酒,眼神迷离间见祁缙谦来到了自己身侧。 他说:“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跳,不要让他们打扰。” 她站起来,任他牵着她到了花园的一角。 甫一到僻静处,他已情难自已地吻了下去。 “今晚不要去客房睡了,来我房间,好不好?”他循循善诱,“我来给你改一改设计图,我们可以讨论讨论……” 她咯咯地笑了:“胡说,尽许空头支票。” 第129页 两人借着远处隐隐约约的音乐声,缓缓地舞着。蓦地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别墅偏门走去。 “诶,诶!寿星还在花园,我们这么先走不好吧?”她惊得捶了捶他的背。 他笑:“两个老人这会最好全世界都消失,这样他们才不被打扰。” 一进房间,他便落了锁。他将她压在柔软的大床上,吻着她的后颈。 她微微一愣神,裙子早已不知去向。她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像一株藤,紧紧地攀在他身上。 唇齿间残留着红酒的甘醇,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她弓起背,打开身体迎合他的速度。激烈的快感险些让她晕眩过去,她低低地叫唤了一声,修长的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他的眸色更深,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登时红了脸。 她想要逃,又被他捞了回来,继续缠绵。 你退我进,纠纠缠缠,他不让她退缩,非叫她睁了眼看两人紧密结合的身体。 “你是我的。”他吻着她的脸颊,声音低哑,一遍遍地重复,“小树,小树,小树……” 她笑着舔了舔他的喉结:“先前我还在担心,如果你的家人不喜欢我怎么办。”大户人家多有门第之间。 他身体一震,用嘴捉住了她不安分的小舌:“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 她蓦地感嘆:“你有这样好的家人,真叫人羡慕。” 他低低地笑了:“错了。不是我的家人,是我们的家人。” 她一愣。 半晌,她也笑了:“好,我们的家人。” 第65章 信 一个月假期很快结束。 木小树走出首都机场时感到有些不适应。安逸果然让人惫懒。 回到n市公寓,行李才刚放下,她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了trsam的n市分部。 “哟,看看谁回来了?”容隽卿恰在前台大厅,一抬头便见木小树风尘僕僕地走了进来,“不错嘛,这一个月假期养得人更加水灵了。” 她走过去掐了掐木小树的脸颊,促狭道:“是地中海气候养的,还是男人滋润的?” 木小树白了容隽卿一眼:“你觉得呢?” 容隽卿从头到脚打量了木小树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我的天,你们的节奏这么快?你从香港回大陆没多少日子吧,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人给订走了?!” 木小树晃了晃手中的公文包:“现在是要谈我的八卦还是看我的设计稿?” 容隽卿媚眼带笑:“不错啊。短短一个月,男人拿下了,连设计稿也出了。” 两人边说着边往电梯处走去。 “这一个月,你们还好?”木小树按下了楼层键。 容隽卿道:“好,好得不得了,如果你没有把单氏的单子气走,我们会更好。”顿了顿,又长嘆一口气,“不过,看你和祁先生的架势,单氏的单子早晚我们也是要丢的。” 木小树微微一愣,答:“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我的私事影响公司的业务。” 容隽卿咯咯笑了:“瞧你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么不经逗。单氏的单子丢了也就丢了,我又不是徐翎,干不来叫底下人施美人计的勾当。”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容隽卿一边走出电梯,一边转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天这里有贵人。那贵人正好今天早晨到,不得不说你们真是心有灵犀。” “谁?”木小树好奇。 容隽卿眨眨眼:“保证是你想见的人。”说罢,她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一身剪裁妥帖的驼色休闲西装,浅褐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听到门边的响动,他转过身来,深邃的五官瞬间笼在了一层光影中。 木小树有一瞬间的充愣。 男人蓦地笑了,嘴角牵起了一条性感的法令纹:“怎么,半年不见,不认得我了?” 木小树也笑了,笑意一点一点从墨似的眸子里溢出来:“师父,你也知道过了半年啦,半年把我丢在一边不管不问?” 容隽卿拉长了一张脸,不满道:“喂,你师徒相见泪汪汪,就没有人想我吗?沈逡书,你在纽约呆了那么久,想我不想我?” 沈逡书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隽卿,平时我很忙的。”言下之意是,没空想你。 容隽卿气得牙痒痒:“那你有空想小树?” 沈逡书答:“想我小徒弟的时间还是有的。” 容隽卿瞬间绿了脸:“得,你们聊,我撤。”说罢蹬蹬蹬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设计稿。”沈逡书朝着木小树伸出一只手。 木小树连忙打开包拿出了一沓设计图:“这些还是初稿,师父你看一看合不合适,如果可以的话我继续润色。不合格的,我再改。” 沈逡书站在书桌前,一张张翻看设计稿,一言不发。木小树提气凝神站在他身边,有些紧张。她是沈逡书带出来的,每每寻求他的指点时总会不自觉地紧张。这种紧张已成了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沈逡书翻阅完了所有的画稿。 第130页 他从众多画稿中挑出了两张,抬眸看木小树。木小树低头一看,那两张稿子是在梵蒂冈和洛伊克巴德时画的。 “你的风格变化了不少。”沈逡书说,“过去你的设计稿里或多或少都带着孤勇。有稜角的设计的确能抓住人的眼球,但稜角太过尖锐则容易走极端。我告诉过你很多次,画笔要软下来,软一点,更能打动人。过去那么多年,你的画笔都没能软下来,但这短短一个月,你做到了。” 木小树微微一愣。 “这一个月假期经历了什么?走了哪些地方,看了哪些美景,才换得这样的觉悟?”沈逡书挑了眉看向木小树。 木小树舔了舔嘴唇,答:“因为梵蒂冈的日出很好看,洛伊克巴德的温泉很贊。” 沈逡书默默地看着木小树,眼里眸色沉沉。就在木小树后背升起冷汗,做好挨训准备时,他蓦地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要对你的设计有信心。” 木小树依旧大气不敢出。 “这一次的设计稿,很好。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期,我没有什么要改的。”沈逡书收起画稿,“你和你的团队,马上就要忙起来了。我等着看最后的成稿和效果图。” 心头一团气终于落到了实处,木小树弯了眉眼,接过稿子:“谢谢师父!”兴沖沖地就要出门与arbre的成员分享这个好消息。 谁料,还没走出几步又被沈逡书叫住了。 木小树忐忑地回过头。 沈逡书单手撑着桌沿,微眯了眼,看向木小树:“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他?” 木小树一愣。 “什么时候带我见一见那位让你有了改变的先生吧。”沈逡书勾了勾唇角,“总不能让他这么一声不响地就把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徒弟给拐走。” 木小树微微红了耳根:“哦,好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师父,他很好的,你别吓坏他……” 沈逡书乐了:“怎么,怕我把他吓跑了?” “如果他这么容易退缩,哪里有资格把你要走。你孑然一身,trsam就是你的娘家,不要委屈了自己。” 木小树心下一动,眼里蕴了笑:“晓得啦,师父你就放心吧。” 门开启又阖上,办公室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沈逡书依旧保持着单手撑桌的姿势,静默了良久。 “老大!老大回来了!” 木小树一踏入arbre工作室,原本安静的工作室立刻炸开了锅。 kevin 最为眼尖:“哟,老大,出去旅游了一圈,手上多了一枚戒指啊?” 木小树赶在八卦之势燎原之前“啪”地把一摞设计稿拍在了kevin脑门上:“嚎什么嚎,干活!” “老大,这回的巴黎设计展真由我们上?”何菲菲一脸期待地望向木小树。 木小树转过头:“所以我们要拿出全部干劲。我的主设计初稿已经完成,咱们队里再出三套辅设计。我希望,到时候在t台上展示的不仅是我的设计,而是我们arbre的设计。” “安茜、kevin,你们分别负责两套设计。”木小树吩咐,“第三套设计,唔,菲菲,交给你了。” 何菲菲呆愣在原地:“我我我……”她才加入arbre没有多久,怎么敢胜任这样大的设计? “怎么?”木小树蹙眉,“对我的安排没信心?” “不不不……”何菲菲连忙摇头。 木小树拍了拍何菲菲的肩,轻轻笑道:“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的眼光有信心。” “是!老大我会好好干!”何菲菲激动得不能自已。 一投入工作,木小树总不自觉忘了时间。当她完善了三幅设计稿后,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颈椎僵得厉害,感觉不是自己的了。她扭了扭脖子,释放一下颈椎的压力,这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倚桌而坐的祁缙谦。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接着就是懊恼,“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他走过来,抬手按摩她的肩胛:“看你忙得那么专注,不想打扰你。” “等很久了?”她越发愧疚。 他笑了:“唔,很久很久,怎么补偿?” 她也笑了,坐直身子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样够不够?” 他挑眉:“当然不够。”说罢揽着她站了起来,“走,回家。回家补偿。” 两人一起下了电梯,正要走出大厦,忽然被门卫叫住了。 “木小姐吗?”保安小跑了过来,“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木小树狐疑,她不记得有会寄信给自己的朋友。但她还是接过了那封厚厚的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没有邮戳,连寄信地址和收信地址也没有。只有几个电子列印的方块字:木小树亲启。 木小树一愣,再抬头,保安已不见了踪影。 祁缙谦蹙了蹙眉,伸手掂了掂信。 “要打开吗?”木小树有些迟疑。这信来得实在蹊跷,必然非通过邮局所寄,那么就只可能有人亲自将信送了过来。 祁缙谦打开了信封。 第131页 信封内是一沓厚厚的便签纸,约莫三十张。每一张纸上只写着同一句话:一切安好,勿念。 三十张便签纸,三十句“安好,勿念”,唯一不同的是纸上的笔迹。 第一张笔迹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的手笔。第二张依然如此,只不过情况比第一章稍稍好了一些。 木小树翻到了最后一张。最后一张的笔迹已能看出出自成年人,通过笔迹的轮廓和笔锋笔韵已能清晰辨认出字的主人。 “这是……小柏?”木小树惊愕地抬头看向祁缙谦,“木泽柏给我寄的信。” “看来他的手恢复得不错。”祁缙谦沉吟道。 木小树又是一愣,目光忽然锁在了每一页便签纸的右下角。那里写着日期。 三十张便签纸,三十个日期。小柏每天写下同一句话,一个月结束后,将信给了她。 祁缙谦揽住她的肩:“这应是好事。这么短的时间内木泽柏的手已能同过去一样握笔,他的手复原是有希望的。”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愿,是真的一切安好。 ****** 琼榭,木宅。 开门声打破了大厅的寂静。 木泽松正半仰躺在大厅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只开了手边的一盏小檯灯。 听到门边的声响,他下意识抬头望去。 这一望却叫他彻彻底底呆住了。 门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齐耳短发,一身长风衣,一双杏眼依旧如往昔那般桀骜,只不过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凌厉和沧桑。 “洛琪……洛琪……”木泽松站了起来,“你……你回来了?” 木洛琪拉着小行李箱走进大厅,掀开大灯的按钮。 她环顾了四周,蹙眉道:“木泽柏人在哪里?你写信让我回来见木泽柏最后一面,怎么回事?” 木泽松一愣:“我写信给你?” 木洛琪皱眉:“怎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木泽松定了定神,答:“我从来没有写信给你。我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写信让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第66章 西城东 洗过澡后,木小树换上睡裙,趴在床上对着画稿涂涂抹抹,连祁缙谦什么时候到了身边也不知道。 “这么敬业,连睡觉的时间也不放过?”他凑过来看了看画稿。 她坐了起来,眯着眼审视画稿:“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这一次我代表的可是整个trsam,如果输给了uren,多掉份。” 他笑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你来看看这一处,有没有办法再改得好看一些?”她靠在他怀里,将画板竖起。 他思索了半晌,拿起炭笔轻轻在肩膀处画了画:“外行人给的建议是,这里太繁复。轻便一些,会更好看。” “这里吗?”她蹙了蹙眉,“肩膀的设计是这套礼服的亮点之一,你看。”她比划自己的肩膀,“肩带在这里,距离脖颈有几分距离,在这里镶上锁链设计可以突出锁骨的美感。” “哦,是吗。”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肩膀,将她的睡裙褪到手肘,“可是,如果锁链太过繁琐,有可能遮住锁骨,此外,若锁链太过晃眼,谁还会注意锁骨?”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她的锁骨。 她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我可以修改一下锁链的样式。” 他点点头,将她扣近了自己几分:“锁链设计不用抛弃,只要精简一些就好。”说罢吻上她的脖颈。 她呆了呆,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薄薄的睡裙已被褪去,自己近乎不着寸缕地坐在他怀里。登时红了脸。 “诶,诶,有你这么乘人之危的么?”她要拉起睡裙却被他阻住,腰间有两只大手缓缓游走。 “你说过晚上补偿我的。”他低声道。 她反过身咬了他一口:“等我改完锁链设计……”话还未完,人已被他压在了身下。 “没事,我来改。建筑设计也有不少细节和锁链相关,保证让你满意。”他也不等她回答,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她无奈,只好任他索取。自从他开了荤,似乎不知节制为何物,每次总折腾得她腰酸腿疼。 凌晨时分,他终于停了下来,将她揽在怀里:“明天我要飞一趟多伦多,大概一周后回来。” 她趴在他胸前,轻笑:“明天有安排今晚还这么放纵。” 他瞥了她一眼:“总不能带着你和我同去,夜夜在一起吧。自然今晚要补上未来的空缺。” 她忍不住又笑了:“昏君。” “谢谢夸奖。”他也笑了。 次日,待木小树睁开眼时,祁缙谦已不在了。 她撑着酸痛的腰坐了起来,习惯性往床头柜上看去。柜上有他留下的便签,以及她的画稿。 他果然亲自将画稿中的锁链设计做了修改。 一大早就要赶飞机,还耐着性子给她改了画稿。她不由得轻轻笑了,手指描摹过他绘制的线条。依然是干净、利落的线条,漂亮得不得了。 第132页 明明是建筑设计师,却将画稿改得连她这个土生土长的服装设计师都觉得惊艷。 到arbre工作室将完善好的稿子交给队员,木小树再度缩回了她的小工作间,进行下一批稿子的完善。期间容隽卿来了一次,约她去spa,被她轰走了。随后沈逡书也来了,翻了翻她的成稿,什么话也没说,掩上门走了。 木小树走出工作室时,早已夜色深沉。 她摸出静音的手机,发现有无数条来自祁先生的未接来电。她连忙回拨了过去,待熟悉的声音传来时,她不免有些心虚:“你到多伦多啦?”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早就到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她这才感到了飢饿,还真是一天粒米未进,哦不,除了早上吃了他准备好的早餐。 他在大洋彼岸恨铁不成钢道:“马上停下工作,下楼,取车,吃晚饭。” 难得他这样严厉地对她说话,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遵命遵命!”步子走得飞快。 她坐进车里,他挂了电话。 车子缓慢地行使在n市的大街上。n市的夜晚依旧繁华,许多年前,她喜欢一个人在夜色里游荡,如今她已习惯身边有一个人陪伴。 沈逡书说她的性子软下了几分,是件好事。她却恍然,当年她初进trsam的时候,脾气该有多硬,却偏偏被沈逡书相中,做了唯一的关门弟子。 命运这样奇妙,缘起不过是一个人,而那个人却可以给你的未来带来这样的幸运。 电话才刚挂没多久,她又想给他打电话了。奈何他总说开车打电话不安全,这一打,大抵又要遭致他一顿训。于是作罢。 车子漫无目的地转悠着,转着转着竟转到了西城一家酒吧门前。 西城东。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西城东依旧是八年前的模样,连门口彩灯悬挂的位置都没有半分变化。 她泊好了车,走进西城东。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耳边炸响,她已许久没有听过这样劲爆的音乐,一边觉得不适应一边却又觉得怀念。 她绕过舞池,在吧檯上找了一个位置,要了一份糕点和一杯橙汁。 吧檯上的调酒师不再是那个有着两撇小鬍子的男人,舞台上的乐队既不是wolf也不是fox,她也不再是那个剪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邋遢假小子。 有男人坐在她身边想要搭讪,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打发走了。 肚子里垫了糕点,忽然就想喝酒。她沖吧檯后的调酒师招了招手:“你们这里最好的调酒师是哪一位?” 年轻的调酒师一愣,随后笑得明媚:“我就是最好的,你想要喝什么?” 她蓦地起了玩心,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单伯飞让胡安给自己调的一杯酒:“我想喝三十六号,你会调么?” 调酒师忽然收起了嬉笑的面孔,认真地看向她:“你想喝三十六号?” “有吗?”她漫不经心地问,当年不过是胡安为了调侃单伯飞而瞎取的名字,有才怪。 谁知那调酒师答:“有的。” 她一愣,只听他又道:“不过我们不叫它‘三十六号’,我们叫它‘一号’。” 这下她彻底愣住了。 “这杯酒我不会调,但我们的老闆会。”调酒师说,“老闆说,那是给他的一位旧友专门调的酒。‘一号’一直在我们的酒单上,但没有一位客人有机会喝过它。” 好半天,她才开了口:“你们的老闆姓胡么?” “不,”调酒师说,“他姓单。” 她垂下眼睑,一时心内五味杂陈。 “需要我去叫他吗?”调酒师问,“今晚老闆恰巧在后台。” “不用了,”她抓起挎包,站了起来,“我不过随口问问,我要走了,谢谢你的橙汁。”说罢离开吧檯,拨开人潮往酒吧门口走去。 经过舞池时,她神思不属,一不小心撞到了从旁边卡座里走出来的男人。 “没长眼啊?”男人一身酒气,说着就推搡了木小树一把。 她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想要避开那男人。谁知他一把擒住了她的下巴:“哟,长得倒不错,要不要进来一起玩玩?”一边说一边迫着她往卡座里走。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悄悄拿出包里的防狼喷雾,忽然便被卡座上的一个人吸引了注意。 密闭的卡座空间里,清一色全是男人。环形沙发正中央趴倒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那男人五官深邃、身材颀长,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竟是姬崇安。 木小树愕然。她从未见过这样颓废的姬崇安。那个从来忍受不了一点着装瑕疵的设计鬼才怎么肯让自己如此不修边幅地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 卡座里,一个纹着九头龙的壮硕男人将姬崇安压在了身下,双手游走在他光.裸的上身。那男人一边动作,一边转过头来沖木小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姬崇安!”木小树突然吼道。 意志涣散的姬崇安有了反应,似乎才意识到身上压着一个人。他微微蹙了蹙眉,竟一个使劲将身上的男人掼倒在地。 这一下显然让那纹身男伤得不轻,半跪在地好半天没了动作。 第133页 卡座里的其他男人怒了,纷纷站了起来围住姬崇安,连原本擒着木小树的男人也放开她加入了阵营。 木小树的心提了起来。一对五,姬崇安如何能脱身? 姬崇安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抬头,与木小树对个正着。他猩红色的眸子让她生生一愣,不禁遍体生寒。 她第一次看姬崇安打群架,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这位寡言的同行身手竟还不错。 这边的动静早就惊动了酒吧。 当姬崇安撂倒最后一个人时,侍者引着几个酒吧管理人员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首的那人道。 木小树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僵住了嵴背。她抬头,正与单伯飞对个正着。 这时,原本骁勇的姬崇安突然软了腿,整个人砸在了木小树身上。单伯飞眼疾手快,赶在木小树被冲力压倒之前架住了单伯飞。 “谢谢,”木小树咽了咽口水,“他……是我同事,被这群人困在这里,我……我来带他走。” 单伯飞挑了挑眉:“你确定那些人困得住他?” 木小树看了看地上被姬崇安揍得人事不省的几个酒痞,登时说不出话了。 单伯飞示意身后的酒保清理现场,随后架着姬崇安,将木小树送到了酒吧门口。 “我的车在那里,把他放在我的车上吧。”木小树小跑过去拉开了车门。 安顿好了姬崇安,木小树终于冷静了下来。 单伯飞站在她的车前,并没有走的意思。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向单伯飞走去,刚想开口道谢,却听他道:“我听前台的调酒师说,有客人想喝三十六号。” 她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我以为……” 单伯飞耐心地等她回答,她却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他忽然笑了:“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 她抬头,眸中明明灭灭。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瞥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时噤了声。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她侷促地点了点头,一矮身坐进了驾驶座。抬头,她终究还是再一次道了谢:“今天谢谢你。” 他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车子转了个弯,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依旧站在原地,良久,才将手中烧到了头的烟丢在地上,用脚捻灭。 第67章 思念 “清醒了?” 木小树看向床上再度睁开眼的姬崇安。凌晨微暗的光线中,他的眼褪去了猩红的暴戾,平静得像一湾深潭。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带着宿醉的嘶哑。 木小树勾了勾唇角:“这里是trsam的大本营。怎么,怕uren误会?”祁先生出差,她一个女人总不能深夜把一个男人带回家,于是她思忖后将他带到了trsam的休息室。 姬崇安并不在意木小树话里的讥诮。他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活动筋骨时动作明显一滞:“这是谁的衣服?” 木小树这才想起似乎听说过这位设计师有些匪夷所思的洁癖,不过既然有洁癖,为什么还去鬼混?她与他并无深交,要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想到了木泽柏,在西城东里她压根不会理睬他。 “作废的样板衣,没人穿过。”她冷冷地开口。 姬崇安这才松开了紧蹙的眉头。 木小树冷不丁道:“你的夜生活一直这样丰富?” 姬崇安一愣,只听木小树又道:“木泽柏知不知道?” 他蓦地笑了:“我和你弟弟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比昨晚还要不堪。” 木小树蹙眉。 “不用这么看着我,”姬崇安说,“我不喜欢夜店,只在情绪失控的时候会去嘈杂的地方冷静冷静。” 这是什么逻辑?木小树觉得匪夷所思,问:“你……经常情绪失控么?” 姬崇安看向她:“情绪波动是常事,但情绪失控却少见。说来这一次失控还是因为你弟弟。” 木小树心里一咯噔。 “我知道他走了。他还是固执己见走了那条老路。”姬崇安自嘲地笑了,“我承诺过他会帮他得到他想要的,可惜如今看来他并不相信我。” “什么老路?”木小树问。 姬崇安答:“他没有告诉你他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吗?” “他说是黑道上的人,他们给他提供深造的条件,他学成后为他们弹八年琴。”木小树缓缓道。 “他没有骗你,不过他说得实在轻描淡写。”姬崇安笑了,“代价确实是一个钢琴家最黄金的八年,但是他们培养出来的琴师没有一个活过八年。” 木小树愕然:“为什么?” 姬崇安淡淡道:“他们会不择手段榨干每一个人的利用价值。那些人培养的不是世界级大师,他们养出来的只是一些为他们牟利的工具。”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木小树惊疑不定,“木泽柏知不知道这些……” “他知道。”姬崇安说,“我都告诉他了,但显然要么他不相信我,要么他已决定破釜沉舟。” 第134页 “至于我为什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勾了勾唇角,“因为我就是从那些人手里逃出来的残次品。我牺牲掉了自己的一些东西,放弃成为一流画师的机会,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如今成了个二流的设计师。” 以姬崇安如今的实力,只得称二流,那么若他留在那个组织,该会有怎样的前景。 但他是聪明人,再辉煌的前景也比不了一条命。 “我以为他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姬崇安说,“我很早就看出来了,他对你的感情很深。” 木小树一愣。 “你与他很像,一样偏执一样孤勇。他一直试图从你身上找到他该走的路,但事实上你们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姬崇颓丧地将脸埋进手掌中,“我用尽了所有方法,想把他拉回来,但显然,我不够格。” 木小树默默地听了许久,忽然道:“姬崇安,你与木泽柏是很好的朋友吗?” 姬崇安一顿,随即苦笑:“在他眼里,我只怕连普通朋友也不是。” “你是这样想的?”木小树歪头辨认他的神色,“那你可就错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你自己想的要重要得多。” 姬崇安笑了:“谢谢安慰。” 木小树莞尔:“信不信由你。” “木小树。” 木小树下意识敛了眉。这是姬崇安第一次叫她的中文名。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姬崇安抬起头,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木小树。 ****** 天大亮前,姬崇安离开了trsam。 木小树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直到容隽卿一巴掌招呼到她的肩膀上:“怎么回事,你家祁先生哪去了?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 忽然木小树开了口:“这一次的时装展,uren派谁去?” 容隽卿愣了愣,马上答:“应该是姬崇安,uren没有人的潜力能超过姬崇安。不过我倒真不希望他上场,他的路数太过奇诡,不好对付。” 木小树后脑勺抵着墙,低低地笑了:“那我告诉你,这一次姬崇安不会上场,上场的是徐翎。” 容隽卿不解:“你怎么知道的?徐翎功底确实深厚,但哪里比得上姬崇安?” 木小树一边舒活筋骨,一边站了起来:“我去看成稿了,回见。” “诶……”容隽卿还来不及问出个所以然来,木小树已走远了。 接下来半个月,木小树忙得像个陀螺。她把原本的进度加快了,预备比原计划提前十天将一切工作就绪。 她唯一的放松时间便是给祁先生打电话。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祁缙谦的声音漂洋过海而来,带着浓浓的无奈,“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她抱着话筒小声道:“有的,一日三餐我都有吃的。觉也睡的。”说罢夹了颗菠菜丸子送进嘴里。 “你现在在干什么?”他忽然问。 她答:“跟你说话呀。” “你嘴里嚼的是什么?”他问。 她一惊,这么轻微的咀嚼声他竟也听得见?捂住话筒把丸子咽了下去,然后说:“没有呀。” “那你捂住话筒做什么?”他淡淡道,“做贼心虚?” 她一噎。 他略显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才吃晚饭。这就是你说的按时吃饭?” 她越发心虚。 他长嘆一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安心工作?这一次我还要在这里多待一周。”可心早就迫不及待要飞回她身边。没有他照看,她总叫他放不下心。 她的心瞬间就软了,连着语气也软绵绵的:“你别担心我,我好好的。你快些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早些回来。” 末了,她又小声地来了一句:“我很想你呀,你有没有想我?”想想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快速道,“很晚了我挂啦,晚安。”不等他有反应,已挂了电话。 远在大洋彼岸的祁缙谦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心里无奈极了,可眸中的柔色却怎么也掩不住。 所有成稿都尘埃落定时,祁缙谦还没有回来。 木小树在沈逡书旁敲侧击什么时候可以带祁先生来见家长时感到了深深的孤独。 人从高度紧张的氛围里解脱出来,情绪很容易变得敏感。思念放大了许多倍,她恨不得飞到多伦多,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捣他一拳,然后斥他,为何这么久了还不回来。 当然这只是想想,她从来不要束缚他的事业,哪怕他心甘情愿为她驻足不前。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与各模特公司洽谈,寻找合适的模特将arbre的设计展现出来。 谈了几家,木小树都不满意。她要一组西方模特和一组东方模特。西方模特很快就确定了下来,可东方模特总也达不到她的要求。 这一次,有三个主题由她完全经手:佛罗伦斯、梵蒂冈的日出、雪夜洛伊克巴德。 其中,梵蒂冈的日出和雪夜洛伊克巴德下分别有三套礼服须要由东方的模特来展示。这六套礼服对她而言很重要,因此在模特的遴选上难免要求高了不少。 第135页 坐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木小树揉了揉太阳穴,准备与下一家再谈。 这一次进来的是一位着职业套装的女性,没有先前几家代表那样富有浓郁的艺术气息。她一板一眼地走了过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木小树面前。 木小树略一抬眸,登时有些充愣。 眼前的原来是位熟人。 苏晓沫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对木小树点了点头:“这是我们公司的模特,总监你看一看。”说着推过来一本厚厚的册子。 木小树却不动,微讶地看向苏晓沫:“原来你所在公司是一家模特公司啊。” 苏晓沫抿嘴笑了:“这只是本家地下的一个小公司,现在交给我打理。” 木小树揶揄道:“原来是升职了。快说说,还有什么惊喜预备展现给我?” 苏晓沫忽然合上了公司的宣传册,微挑了眉看向木小树:“其实,曾经我也是一名模特,不知总监觉得我适不适合您设计的礼服?” 第68章 旧事旧友 花园已有一些年头,但依旧被护理得妥妥噹噹。院子正对的房间有一架三角钢琴,钢琴前斜倚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 钢琴罩上了一层白布,白布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女人倚在钢琴一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也不管白布上的落灰会不会弄脏她卡其色衬衫和黑色直筒裤。 木泽松走进小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洛琪,你妈妈给你准备了点心,让我来叫你。” 木洛琪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答:“知道了。”说罢走到落地窗前,将烟捻灭,丢了出去。 经过门边时,她的胳膊被人用力握住了。她询问地看向他。 “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他回望她的眼,“女孩子不要抽菸。” 她嗤地笑出了声:“抽菸还需要学么?” 他微微蹙眉。 她收回了胳膊,漫不经心道:“还有,我不是什么‘女孩子’,我是你堂姐,木泽松。” 就在木洛琪要走出小室时,木泽松再度开了口:“小柏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尝试过劝阻他,但是失败了。” 她停下了脚步:“小柏做错了什么?他做了什么需要你劝阻?”她微微侧身,看向他,“他喜欢弹钢琴,这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你为什么要劝阻他离开自己喜欢的东西?” 木泽松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小柏太偏激了,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韬光养晦。他这样激进地和全家作对,只会自食恶果。等他立足了,有了经济基础,那时候再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晚。” 木洛琪蓦地笑了:“那你呢?你韬光养晦了许多年,现在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了吗?” 木泽松一滞。 “木泽松,你按着家里的意愿从政,立足了,有了经济基础。那么我问你,你现在还记得你当初想做的是什么吗?” 木洛琪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听得木泽松一股热血直涌上了脑门:“木泽柏根本就是个魔鬼!他拿着刀威胁我。只要刀子再近一毫米,我的动脉就要被割破,我……” 几步开外,木洛琪依旧淡淡地望着他。半晌,她开了口:“你是被威胁的一方,可是你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没有底气?”顿了顿,她下了结论,“你在心虚。木泽松,你在心虚。” 木泽松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在她沉静得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中节节溃败:“你胡说些什么……” 木洛琪却并不放过他。她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 半晌,她凉凉开口:“我是一名记者,与各色人打交道。甄别信息已经成了我的天性。” 忽然,她脑中想起了一个画面。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她接到了木泽柏的电话。电话那端是瓢泼的大雨和木泽柏慌乱的呼吸。她的同胞弟弟故作镇定地对她说:“姐姐,他们要抓我回家……” 看着眼前的木泽松,她蓦地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小柏寻求你的帮助,你却转头把小柏的行踪告诉了我的母亲。他走投无路,拿刀威胁你放他走。” 木泽松瞪大了眼睛。 他的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已经给了她答案。她倚着门框,眸光明灭:“木泽松,你一点也不适合从政。”一个撒不了谎的人无法成为合格的政客。 好半天,他也开了口:“你走吧,回美国,或者去南斯拉夫都好,暂时不要回来了。”顿了顿,他又道,“这是为你好。” 她却笑了:“我不单单是为了那封信回来的。目前我在跟进一个报导,翻出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我回来,就是要找到真相。” ****** 从早上起,雨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木小树今天没有开车,撑着伞走在雨幕里。 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她穿着休闲卫衣,漫无边际地沿着街道往家的方向走。 设计展的模特已定了下来,东方模特由苏晓沫的公司提供。她并没有因同学旧情而放水,相反,因了她对苏晓沫的期待而多了几分苛刻。但出乎意料的是,苏晓沫做的非常好。 第136页 苏晓沫以及手底下来试镜的模特意外地符合了木小树所有的要求,无论显性还是隐性。从来没有哪一个模特可以如此契合设计师的理念。但苏晓沫做到了。 在评委席看着台上的苏晓沫时,木小树有一瞬间的恍惚,苏晓沫摸清了她的所有喜好乃至偏好,甚至毫不客气地说,苏晓沫将她的性格揣摩得一清二楚。 能有这样有心的合作伙伴,任何一位设计师都会感到欣慰。然而木小树毫无此感,因为除了是一位设计师外,她还是苏晓沫的朋友。 她不喜欢被朋友当作零件一样拆卸,然后揣摩研究,最后盖棺定论。 这种感觉她很不喜欢。 不过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苏晓沫,在理性面前,她的小情绪实在不值一提。况且,确实再没有模特能更契合她的心意。 模特人选一经确定,木小树就闲了下来。容隽卿大方地给了她几天假,并拍胸脯保证后期不用她再操心。 容隽卿的实力她是相信的,何况还有沈逡书坐镇,因此这一次的假期她接受得毫无压力。 走着走着,她的手机响了。 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她按下接听键,便听见那头传来彬彬有礼的询问:“请问是木小树吗?” 木小树愣了愣,只觉得一股热浪在脑海中炸开。她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敢确定。 对方又迟疑地问了一句:“请问木小树小姐在吗?” “在,怎么不在。”她咧开了嘴角,“陈祖平,你说话原来也有这么绅士的时候啊。” 对方默了半秒,继而爆发:“木小树你个没良心的一走就是八年怎么回事啊你安顿好了也不知道给个联繫方式吗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要到你的联繫方式丫老子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 还未待木小树有所反应,对方的电话已被另一个人噼手夺去。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带着压抑的兴奋:“小树,真的是你?祖平脑子不好使,你不要理他,他听见你的声音太激动了所以……所以小树真的是你吗?” 所以高泠你比陈祖平还要激动吧。 “高美人,”木小树对着话筒吼道,“我想死你了!” 对方又静了数秒,继而是争夺电话的声音。 最后毫无悬念地,高泠获胜。高泠对着话筒缓缓道:“小树,今天打给你主要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木小树好奇。 “我要结婚了。”高泠说,“更准确地说是我和祖平,我们要结婚了。” 雨依旧淅淅沥沥,但木小树却觉得世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雨幕里,心怦怦直跳。 这些年她拼命地赶着步子,恨不得将一年当作三年来用。 她的世界里,时间已然静止,然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地球依旧按着原来的节奏旋转,而昔年的好友终是修成了正果。 耳边是陈祖平和高泠相互交织的叽叽喳喳声:“婚礼你一定要来啊,泰和也很想你。何哲云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要是再见到你这个没良心的傢伙一定要狠狠宰你一顿,不过你可别因为他吓唬就不来啊……” 木小树忍不住嘴角上扬:“你们的婚礼,我哪敢不去。就算被何哲云宰一百顿,也得去。” 她静静地听着两人细细碎碎地说着分别这些年发生的事。 都是琐事,她听着却觉得幸福。 直到挂了电话她才想起,她忘了对他们说:我也想你们,很想很想。 眼前就是她和祁先生的公寓,这通电话竟不知不觉打了一路。 蓦地,她很希望回到家一开门就能看见她的祁先生。 习惯了温暖,已无法再次面对孤独。 走到屋檐下,她收起湿漉漉的伞。 身后有人跟着走了进来,她并没有在意。直到那人一直跟着她走到了家门口,她才暗暗生了警觉。 她停下了脚步,身后几步开外,那人也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她知道现在回头反而打草惊蛇。于是,她泰然自若地伸手在包里摸索,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防狼喷雾背对着朝身后的某个方向喷去。 那人身手极快,轻而易举躲过了这一喷,欺身向着她而来。 她屈起手肘往后一送,简易的擒拿术很快被身后人制服。 她的后背升起一层薄汗。 耳边,是男人带笑的声音:“树儿,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不行啊。还有你这警觉性,人都跟到家门口了才反应过来,要是真有歹人,你一百个防狼喷雾也不够用。” 第69章 忠告 “明崇!”木小树咬牙,“你这是跟左重学的还是怎的?”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明崇笑得和煦:“哪能啊,我怎么可能和重子一样没轻没重?” 木小树打开门,掀亮了大厅的吊灯。 明崇打量了一圈大厅,得出结论:“树儿,出息了啊,和男人住在一起。” 木小树撇他一眼:“把你的狗鼻子收起来,别嗅了。”顿了顿,不好意思道,“就是跟男人住一块儿了怎的。” 明崇鹰眼一扫,盯住了木小树的无名指:“我说你理直气壮的,原来是有了名分。” 第137页 木小树恨得牙痒痒,操起沙发上的抱枕往明崇脑袋上丢:“左重呢?你俩不在一起?” 明崇眼抬都不抬,反手接住抱枕,答:“有军演,他走不开。” “你倒闲了?”木小树忍不住笑了。 明崇倒进沙发,舒服地喟嘆了一声:“前阵子我刚立了大功,现在正在休假,重子眼红着呢。” 木小树进厨房按着明崇的口味泡了一壶茶,再度走进大厅时便见茶几上多了两份牛皮纸文件袋。 明崇道:“一份是你要的资料。当年的证据材料都在这里了,要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说罢指了指另一份薄薄的牛皮纸袋,“这里头装的是我和重子所能找到的所有有关谢怀章的信息。” 木小树心脏一跳。 “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明崇说,“我找了几年,依然没有找到你外公的确切下落。每一次把线放下去,都有饵收回,但一跑去当地核实才发现,都是顶着你外公名字的假地址。每一份情报都有模有样,要不是我多跑一趟,还真不知道里头还有猫腻。” 木小树拿起牛皮纸袋,没有说话。 “不过,这种手法我倒不是第一次见。”明崇忽然抬头看向木小树,“当年我托人找你的下落时也遇到了这种情况。明明资料上写着你在北京,信息、身份验证分毫不差,可我和重子跑到北京才发现,确确实实在查出地点有一个女孩子,但就不是你。” 明崇忽然眸中闪过一丝赞嘆:“这么一招障眼法,使得真是滴水不漏。” 木小树开了口:“证据我收下了,至于外公的下落,我自己找。谢了啊。” “树儿。” 忽然,明崇沉了嗓音:“接下来的话,也许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木小树心里一咯噔,只听明崇道:“你外公在哪里,只有祁缙谦知道。他当年把你藏得很好,如今也把你外公藏得很好。” 木小树略略松了一口气:“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他和我说了,他确实知道我外公的下落……” “那他告诉你了你外公在哪里吗?”明崇道。 木小树语塞。 “树儿,你觉得祁缙谦对你好,但你想过为什么吗?一个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好?你觉得他爱你,但在爱情产生之前呢?” “祁缙谦这个人不简单,树儿,你降不住他。” ****** 连日大雨快要消停时,模特训练已到尾声。木小树回到trsam看了几次模特彩排,觉得很满意。 设计展的成稿早已在规定时间前邮给了巴黎展览组委会,如今要等的就是会展那一天了。 木小树在后台摩挲着自己设计的礼服。这些服装是她的心血,她亲眼看着它们从简单凌乱的线条逐渐变为了完整的成衣。 它们就像她的孩子,秉承了她的血脉和神思。 容隽卿第一次看见成衣时,便对梵蒂冈日出系列赞不绝口。她断言,这套礼服一定能艷压全场,就算拿不了头筹,也将是本年度设计界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逡书却更偏向洛伊克巴德系列里的雪山温泉,那两套礼服内敛而温情,很容易打动在场观众的心。 木小树却最偏爱洛伊克巴德系列的最后一件礼服。略显平淡的,菸灰色的礼服。 每次看到那件礼服,她就会想到洛伊克巴德的雪山,garcia目光炽热地盯着她的戒指,告诉她这枚独一无二钻戒的由来。那一刻,她下意识回头,他在人群里如有感应般抬眸向她看来,目光缱绻。 画面里的他带着她的橘色围巾,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茫茫的雪山为背景,她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 于是就有了壁炉前她灵感喷涌,于是就有了此刻她手掌间摩挲的这件洛伊克巴德的尾声。 试衣间的门从外打开,苏晓沫穿着还未褪下的礼服走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先走了。”苏晓沫笑着说,“这些礼服真漂亮,穿上它们,我都以为自己成了公主。” 木小树莞尔:“不需要礼服,你也是公主。” 苏晓沫却嘆了一口气:“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是晓得的。早些年很天真,希望作浪漫的公主,现在看来,还是巫婆更适合我。” “哪有这么美的巫婆?”木小树笑道。 苏晓沫眨了眨眼,问:“祁先生没有陪你来吗?你们感情那样好,我以为你们总是形影不离。” “他有工作要忙,现在不在国内。”木小树答。 “这样啊,”苏晓沫微垂了眼眸,漫不经心地问,“巴黎展览那天,他会来看吗?” 木小树忽地起了几分蛮横:“来,当然要来。他不来也得来。” 苏晓沫一愣,随即摇头失笑。 “老大,沈老大找。”何菲菲的脑袋从门边探了进来。 “你忙吧,我卸完妆也该走了。”苏晓沫说。 木小树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师父你找我?”木小树轻声问。 沈逡书沖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 第138页 沈逡书面前是一张长书桌,桌上摆着一张设计稿。 “你决定了要在巴黎展上展示这套礼服?”他指了指桌上的设计稿,“如果我没看错,这样的风格应该属于uren的姬崇安。” 她迅速敛眉,答:“姬崇安找到我,要我帮他这个忙,在巴黎展上展出这件礼服。主题展过后,会有一些其他展览,往年也有展过非主设计师的作品,所以也不算破例。” “可是姬崇安是uren的设计师。”沈逡书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姬崇安在口头和书面都给了我授权,所以有关商业侵权这一说不会成为困扰。”她认真地解释,“至于会不会给uren打响旗号,我认为不会。因为……”顿了顿,她继续道,“姬崇安承诺,如果我帮他这个忙,设计展结束后,他会离开uren。” uren失去了姬崇安,必然元气大伤。徐翎善妒,限制新人设计师的发展,因此uren未来几年内也出不了可以与trsam抗衡的设计师。 因此,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个亏本买卖。 沈逡书眯了眯眼,随即笑了:“看不出来,我的小徒弟很厉害啊。” 木小树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 ****** 祁缙谦打来电话时,木小树正在厨房煲汤。 “在干什么呢?”他的声音闲适极了。 她试了一口汤,答:“在学习煲汤呢,你回来我煲给你喝。”言语间已是满满的得意。 他笑了:“祁太太这么贤惠,加重了我的相思病。你说怎么办才好?” “那你快点回来呀,回来我就补偿你。”她笑着答。 “想我回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忍俊不禁:“想,很想很想。所以祁先生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她的声音软软诺诺,带着淡淡的撒娇的口吻。他终于败下阵来:“那你来开门。” 她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刻耷拉着拖鞋小跑去开门。 门开了,门边站着风尘僕僕的祁先生,一手架着外套,一手提着公文包。 祁缙谦被室内淡黄的光晃得眯了眼,再睁眼便看到了他的小女人穿着围裙站在光晕下。她的脸微微泛着红晕,墨似的眼里是掩也掩不住的情愫。 她接过他的外套,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快进来,煲汤快好了。” 一路的舟车劳顿瞬间没了影。 洗过澡,残留在肉体上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穿着浴袍来到餐厅时,桌上已摆好了一盅热腾腾的山药筒骨汤。 “尝一尝味道怎么样。”她解开了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没有动。 “怎么了?”她走到他面前,“很累吗?”她用手贴了贴他的脸颊。 他低低地笑了:“不累。不过,也不饿。”他低头,嗅着她的发香。她刚洗了头,还未完全吹干,带着淡淡的沐浴清香。 实在让人心醉神驰。 等她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将她拦腰抱起,放在了大厅外的沙发上。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便锁住了她的唇。 “回房间……”她小小地抗议了一声便被他再度夺去了呼吸,“窗帘……” 窗帘依然大开,落地窗外是满天星点以及城市的繁华灯火。 “不要怕,”他说,“我们在最高层,没有人打扰。”说着他伸手按灭了大厅的吊灯,只留了一盏晕黄的壁灯。 壁灯略暗的光线下,她显得愈发魅惑。她的眉眼,她的胸,她的腰,她的腿,无一不是他最爱的模样。连日来的思念顷刻间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结束时她和他躺在绒绒的地毯上。她缩在他怀里,身上裹着他的浴袍。 他吻了吻她的额角:“我们结婚吧。” 她轻轻地笑了:“不是已经求婚成功了吗?”她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浅浅的白光。 “是真正的结婚,去民政局登记,还有,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他搂着她,沉思,“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她忽然问:“祁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哪有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他被她的问题逗笑了:“祁太太,我不对你好,我该对谁好?遇见你,大概就是我的命。” 她也笑了,揽住他的脖子:“好,等从巴黎回来,我们就结婚。真正地结婚,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第70章 巴黎盛宴 巴黎展就在两日后,木小树老早就收拾好了行李,激动得不行。 祁缙谦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无奈道:“祁太太,不要再看行李了,你已经检查三天了。” 她索性坐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胳膊:“快来安慰我,最近我老心跳不稳。你说要是那些评委不喜欢我的设计怎么办?” 他翻过一页杂志,答:“没事,我喜欢就好。” “可是我这次代表的是trsam,如果败给uren怎么办?”她忧心忡忡,“要是礼服最后出了差错怎么办?如果徐翎的设计更棒怎么办?如果……” 他合上了杂志,转头看她:“没有如果。我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设计,但我可以肯定你的设计一定会惊艷全场。 第139页 她一向无条件地相信他,可这一回却依然惴惴:“你不要诓我啊。” 他忍不住笑了:“我诓你做什么?” “如果……”她又蹙起了眉。 他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气:“我说了,没有如果。就算你的设计一无是处、你最终一无所有,你也是我妻子。trsam不要你,我给你一个独立的公司。如果你嫌打理公司太过麻烦,你大可以独立你的工作室。路子很多,虽然我本事不大,但让妻子一世无忧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却只抓住了他话中的一点,面色戚戚:“如果这次没做好,也许trsam真的不要我了……” 他忍不住抚额失笑。她的大脑回路拐到了哪里,真是让他不服输都不行。他不禁想到了八年前,她高考查分时也这样紧张,连带着远在加拿大的他也跟着如临大敌。他取消了一场会议,哄了她大半天,终是连哄带骗让她查了分。 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原来祁缙谦也是凡夫俗子,也会做哄女孩子开心的事情。 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她。 ****** 巴黎展提前一天,木小树和trsam大部队一起出发。临走前,她和祁缙谦约好,巴黎见。 苏晓沫本来也和木小树等人乘坐同一次航班,但临时因私事不能同行。 “小树,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过去,最迟今晚到。”电话那头,苏晓沫的声音瓮瓮的,听不真切。 木小树关切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家里的事情。其余的东方模特依然和你们一道,让你们trsam的安茜带着就好,之前都是由她负责。”苏晓沫道。 木小树也不好多问,只得道了再见。 ****** 挂断电话,苏晓沫穿上内衣,套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一出门便看到了门边不知站了多久的单晓清。 “他在里面?”单晓清面色发青。 苏晓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有急事么?先生还没有醒。我还有事,先走了。” 单晓清忽然笑了:“苏晓沫,你以为你凭什么能爬得这么快?” 苏晓沫顿了顿脚步。 “不过就凭着你和那个人交集不浅。她是木家么孙,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替身,也敢在我面前嚣张。”单晓清笑得讥诮。 “说完了?”苏晓沫淡淡道。 单晓清轻哧一声:“你向清让讨了那个小公司又想怎样?想立足?别做梦了,当年你是一个婊子,现在自以为换了层皮就不是了么?” 苏晓沫冷冷地回望单晓清。 “不过,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单晓清冷笑,“肖家很快就要有一场婚礼。婚礼之后,你就什么也不是了。” ****** 抵达巴黎时已暮色四合,木小树草草吃过晚饭便去了展台看彩排。 苏晓沫在彩排进行到一半时到了。 “我马上去换衣服。”苏晓沫说。 木小树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道:“不急,吃过晚饭了吗?我让菲菲给你留了一份晚餐。” “谢谢。”苏晓沫笑了笑,“我在飞机上吃过了,不要因为我拖了进度。” 木小树坐在台下,看模特将礼服一件件展示。 不得不承认,众多模特中,苏晓沫的展示最合她的心意。 她所赋予礼服的感情,苏晓沫把握得很好,多一分则刻意,少一分则平庸。 好的礼服也需要好的模特来展现,否则功亏一篑。 彩排结束后,木小树留在展厅后台。 明天就是时装展,她总觉得有这样那样的细节没有处理好。这一摆弄竟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一看手机,果然又有几通祁缙谦的未接来电。 她回拨,电话很快被接起。 “现在有空了?”他笑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他说。 她看了看第一通未接来电的时间。祁先生撒谎了,他已经到了两个小时,居然耐着性子没有来展厅,显然不想打扰她。 “累不累?”她的声音软了下来,“今晚早点睡,明天来看我的展示。晚安。” 他笑了:“我不累,这样强度的旅程在我以往的工作里不算什么。还有,现在不该道晚安,该说早安了。” 她向窗外看去,天边吐了鱼肚白,果然已经天亮了。 “虽然这么说你一定不会听,但是我还是要说,”他说,“去休息一会,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她答:“我一点也不累。”马上要开始的展示让她些微亢奋,连带着声音也微微发颤。 他瞭然,只嘱咐了几句便收了线。 后台通宵的设计师不止木小树一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服装设计师齐聚在宽敞的梅丽莎大展厅后,等待着时装秀的开场。 容隽卿和沈逡书也来了。一同来的还有trsam的另外两位首席,戚娡微和黎易。 黎易笑嘻嘻地走过来拍了拍木小树的肩膀:“不错,沉得住气,想当初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紧张到走错了场馆。” 第140页 木小树扯了扯嘴角:“别拍了,再拍我就要破功了。” 黎易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时候轮到你?”沈逡书问。 木小树答:“下午两点半。” 沈逡书按了按她的肩,什么也没说却已给了她最大的安抚。 很快,巴黎展开幕。宾客和评委陆续入席。 上午场展览的主要是西欧和北欧风格的服饰。t台上,高挑的模特或高冷或风情万种地踩着步子轮回走过,台下,镁光灯一片。 沉浸在服装盛宴中,时间过得比预想的要快很多。一个上午很快过去,木小树到后台做最后的准备。 后台的模特早已做好了准备。她走上前,挨个拥抱了每一个模特,并附在她们耳边道: “谢谢你们,现在,我要把我的宝贝交给你们了。加油。” 在场的模特无一不是经历过大型走秀的,却在木小树轻轻浅浅的声音中不由自主地燃起了久违的激情。 第一个主题佛罗伦斯。 第一拨模特从拱门走了出去,走到了t台上,走到了世界面前。 t台与幕后不过隔着薄薄的帘幕,却阻隔了欢呼热浪与寂静安沉。 第一个主题即将展示完时,木小树忽然蹙起了眉头:“苏晓沫呢?” 后台的几个模特俱面面相觑。 安茜奔了过来:“我一直在打她的电话,可是接不通。” 木小树的心凉了半截。 “怎么回事?”容隽卿走进了后台,她的身后跟着沈逡书。 安茜一脸着急:“有一个模特没能按时到台。” “那个模特负责的是哪几件礼服?”沈逡书沉静地开口问。 安茜答:“雪夜洛伊克巴德的压轴。” 沈逡书皱了皱眉,抬眸看了一眼木小树。 他知道最后一个主题对木小树意味着什么。 容隽卿当机立断:“我去借几个东方模特,你们先做准备。” “不行。”沉默了许久的木小树开了口。 “别任性。”容隽卿尽力将声音放缓,“虽然临时借来的模特不会像事先排练过那样效果好,但是时间紧迫,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小树,你的设计本身就是一场盛宴,不会因为模特变化而有损。花哨的展示方法是给外行人看的,内行的人都看得明白,你懂吗?” “我懂。”木小树说,“但我不要退而求其次,至少雪夜洛伊克巴德不能将就。” 容隽卿蹙眉,还要说什么,却被木小树打断。 “雪夜洛伊克巴德要由熟悉它的人来展示,这是我的底线。”木小树看着容隽卿。 容隽卿冒火:“你现在要去哪里找一个熟悉它的模特?” “还有谁比设计师本人更熟悉这个主题么?”木小树缓缓道。 容隽卿一愣。 “安茜,让化妆师给我上妆,最后一个主题的展示,我来。” 第71章 惊艷 苏晓沫第一天抵达巴黎时便露了疲态,强撑着走完了所有的彩排后已筋疲力尽。 她还来不及和木小树等人告别就回到了酒店,衣服未褪便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她简单地沖了个凉,换了一身衣服,拎上包走下楼。 酒店大堂内,零散地坐着几个欧洲面孔的客人。 她抬腕看了看表,六点三十。时间还早。于是她点了一份早餐,端进大堂的休息区。 身边有人经过,忽然停住了脚步。 “难得在异国碰到了同胞。”那人笑着说,“我认得你,昨晚彩排时见过你登台。你的压轴,很漂亮。” 苏晓沫抬头。眼前是一个穿着象牙色一字西装裙的女人,年纪不算轻,但保养得很好。 女人手里端着小碟,自发坐在了苏晓沫对面的空位上:“你好,我是徐翎,也是今天参展的设计师。” 苏晓沫顿了顿:“既然今天就要展示,您怎么还在酒店?”参展的设计师昨夜几乎都留在了梅丽莎大展厅。 “不急。”徐翎优雅地勾了勾唇,“中国的设计师要安排到晚上。” 苏晓沫一愣:“不应该是下午么?” 徐翎笑了笑:“你一定是记错了,喏,这是场次名单。”说罢从包里拿出一份名单。 苏晓沫接过名单。东方设计师的场次果然安排在晚上。她找到了木小树的名字。 trsam,arbre studio,sue mu,19:30. “正好趁白天好好休息一下,你看上去很憔悴。”徐翎关心道。 苏晓沫紧绷的神经微微松了下来:“谢谢。” “不客气。”徐翎点了点头。 苏晓沫用完早餐后离开了大堂,随后丁雪怡走了进来。 “师父,准备一下出发吧。”丁雪怡道。 徐翎整了整衣裙:“也是,下午三点就该轮到我们了。” 她拎起包,跟着丁雪怡走了出去,独留桌上一碟早餐糕点,分毫未动。 ****** 设计展推迟令苏晓沫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心里藏着一件事。这件事折磨了她很久,从决定向肖清让要那家模特公司,再到昨天登机,一直到现在,她的心依然没有落到实处。 第141页 更确切的说,那件事藏在她心底很多年了。 她的手心里攥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的字迹已被她手心的汗渍濡湿,模糊不堪,但上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倒背如流。 那是一个航班号以及一个房间号。 当她站在那扇门前时,她心内的焦灼达到了顶峰。她不知道门内的人会不会开门,她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把自己赶出去,她不知道…… 伴随着轻微的响动,门开了。 祁缙谦有些惊讶,他以为门外的会是木小树,谁知却是苏晓沫。 短暂的停顿后,他礼貌地笑了笑:“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门开的剎那,祁缙谦眼中的温柔以及在看到她后些微的愕然都让苏晓沫心中一动。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淡漠谦和。她的心不由微微一刺。 “方便进去说吗?”苏晓沫努力让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祁缙谦思忖了片刻,往边上让了让:“请进。” 这是一间商务套房。苏晓沫在小客厅内的沙发上坐定。 祁缙谦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了她面前:“很抱歉,这里只有水。” 苏晓沫摇摇头:“没有关系,水很好……” “你来找我是因为小树吗?”祁缙谦问,“她还好?”他可以想像到没有了他的督促,他的小妻子定然忙得饮食睡眠皆不顾。 “她……她很好。”苏晓沫眼神漂移,“我来其实是因为我的私事。” 私事?祁缙谦眸色微深,继而开口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苏晓沫抬头看向祁缙谦湖蓝色的眸子,语气急促地说:“祁先生,谢谢你,八年前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没正式向你道过谢,我……” “不客气。”他说,“还有,你应该谢的是小树。” “我知道,我很感谢小树……”苏晓沫心一横,终于把心里的话统统说了出来,“祁先生,我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遇到比你更好的男人,我也知道我没有资格奢求什么。但是,你一直是我这么多年摸爬打滚的念想,我想着等我把过去洗干净,混得好了,再来见你。”话到末尾已带了几分苦涩,“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她站了起来,一颗一颗解开衬裙的扣子:“你能再给我一些念想吗?我保证不会纠缠你,今天过后我会消失,我也不会对小树说一个字。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幸福地过一辈子,但这一次……这一次……就当是你的施捨吧。” 她终是击溃了最后一丝自尊,眼泪滚了下来。 他冷不丁按住了她解扣子的手。 “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他说,“你能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我。你很坚强,不要让你的尊严在我这里蒙上污点,也不要让你和小树的感情有了污点。” 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忽然笑了:“你觉得我是好人么?不,我不是好人,我也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行走世间,从头到尾光明磊落的人不多,很遗憾我不是其中之一。我并不良善,如果没有小树,我不会救你。” “你能走到现在不容易,忘了今天,你值得更好的。”他最后这样说道。 苏晓沫抹了抹眼泪,蓦地笑了:“小树真幸福,这样多的人爱她。” 她系好了扣子,再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了清明:“还是要谢谢你,祁先生。今晚我要登台展示小树的礼服,希望你能来看。这也算是我最后一个请求了。” “我会去看时装展。”祁缙谦淡淡道。他会去,只不过他要去看的是他的心上人,不是她。 “谢谢。”她垂下眸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 时装设计界早就对sue mu这个名字不陌生了。 那是一位才华横溢、为人低调的东方设计师。她的作品带着东方水墨的古典韵味,一如她本人。她不喜欢镜头,婉拒採访,时尚杂志上也几乎寻不到她的官方照片。 就连圈内也少有人见过她的模样,但见过她的人总会意犹未尽地贊一句:东方美人。 如今,她亲自穿着她设计的礼服走上了t台。 除了圈内资深的设计师闻此感到惊愕外,梅丽莎展厅的六千现场观众以及台前的评委俱被台上的女人以及她身上的礼服吸引得忘了周遭一切。 没有辞藻可以完全形容她给众人带来的震撼。 最初展示的礼服是月白色的,接着,颜色慢慢变深,变蓝,最后一件礼服的底色是一片醉人的湖蓝,像最多情的地中海,令人浮想联翩。 展示礼服的女人有着精緻的东方人的眉眼,举手投足俱是水墨丹青独有的韵味。沉淀了千年的古萃,皆在她身上寻到了痕迹。 分明是最不张扬的姿态,偏偏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的名媛贵胄看到的是设计师的美貌气质以及礼服的精緻,而懂行的设计师则从礼服本身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一种感情,设计师的感情。 雪夜洛伊克巴德展示的不仅仅是一个系列的服装主题,而是一幅画卷。 第142页 祁缙谦走进宾客席时,抬头望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卷。 美得不带一点瑕疵,直直捣进他的心窝。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时曾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祁先生的女朋友一定要是很优秀的女孩子才行。 她说,你等一等我,等我变成了很优秀的女孩子,就来你身边。 蓦地,他眼眶微潮。 周遭无数镁光灯与他无关,似此彼伏的惊嘆声也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台上美得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女人。 他的女人。 ****** 琼榭,木家。 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看电视,难得是木老爷子也在。 戚叶子按着遥控器,冷不丁被电视上的画面吸引住了:“咦?这不是……” 那画面显然是某个国际时装展,t台上惊艷得不似凡人的模特竟与木洛芬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 其余诸人也被吸引了目光。 木心蕊更是惊得不可自已:“洛芬不是说她做的是服装生意吗?” 木洛琪嗤地笑了:“二姑,洛芬没有跟你说吗?她是一位服装设计师,最早成名于香港,而后她的作品风靡欧洲和北美,国内不少顶尖大师也青睐这位小辈。今年的巴黎服装设计展,她是参展的最年轻的设计师。” 戚叶子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木洛琪笑了笑:“表妹,你很久没有关注新闻了吧。” 木泽松也怔怔地盯着屏幕,心中巨震。他没有想到当年瘦小而空有一身孤勇的小妹妹如今活得这样好。 他只知道她过得不错,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不错。 耳边忽然传来低声的呢喃。木泽松转头,惊讶地发现是木老爷子。 他下意识侧过脑袋去捕捉爷爷唇齿间的话语。 终于,他听清了。 爷爷念叨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沈樱……那是沈樱啊……”老人一贯冷硬的神色有了松动,甚至带了些微激动,“她还和当年一样漂亮,一样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错别字,改之~ 第72章 庆功宴 木小树结束最后一个主题的展示,回到了后台。 容隽卿激动地给了她一个拥抱,语无伦次道:“天吶!天吶!我说过什么?很久以前我就说了,咱请什么模特啊?你这张脸、你这个身段,就是trsam最好的招牌!” 木小树还没从台前耀眼的灯光中回过神,被容隽卿这么一抱,倒是回了几分神。 她愣愣地转头,呆呆地看着容隽卿:“我没给你们抹黑吧?”毕竟她不是科班出身,对走秀也一窍不通,一到台上,所有的动作和眼神只剩下了条件反射。 但她就是执拗,就算她的设计毁了,也要毁在她自己手里。 “抹什么黑?”容隽卿仰天长笑,“准备庆功宴吧!” 沈逡书也笑了:“小树,做得不错。” 黎易吊儿郎当地勾着戚娡微的肩膀,笑道:“能得沈老大一句贊,不容易啊。” 木小树松了一口气,眉眼弯弯:“我现在,可不可以出去静一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试探性地指了指门的方向。 容隽卿哈哈笑道:“去吧去吧,你那位祁先生该等得不耐烦了吧。接下来其他设计师的展览我们盯着就好,如果有亮眼的设计,到时候告诉你。” 木小树下意识地抬眸看了看沈逡书。 沈逡书笑着点点头,道:“去吧,好好放松一下。” 卸完妆,木小树从后台随意拿了一件长裙套上,便从梅丽莎展厅的侧门熘了出去。 走出展馆,正是午后阳光微醺的时候。 礼堂前的广场上,喷泉汩汩而流,行人寥寥,树影婆娑。 祁缙谦就站在一棵梧桐下,双手插兜,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她还没迈开几步,他就已若有所觉地向她望来。 接触到他的视线后,她索性站定不走了,等他来靠近。 微醺的阳光下,着蓝底碎花长裙的女子站在喷泉旁对着他巧笑倩兮,那样明媚的笑靥灼得他心头发热。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从树荫下走出,来到了她身前。 他低下头,仔细端详她的神情。她卸妆卸得匆忙,眼睑上还挂着几点金粉,一颤睫毛,便有几分流光溢彩的端丽。 “怎么样,你的老婆是不是很厉害。”她仰着脸,像个寻求表扬的小孩。 他一脸认真地点头:“很厉害,真的很厉害。” “这是她第一次走t台哦。”她继续邀功。天知道上台前的剎那她有多忐忑。 他笑了,把她揽到怀里:“我老婆这么优秀,我压力很大啊。” 她忍不住,咯咯直笑。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她问。总不能傻站在广场上晒太阳吧。 他答:“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 自sue mu亲自登台展示自己的设计后,便有动作快的媒体使尽万般手段混到后台,只为递给sue一张名片,顺带试试看能不能约下她的独家访谈。 但就连最身经百战的记者也没能见上sue一面。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设计师早就熘出了展馆,此刻正在巴黎郊外的一家小农庄内喝着羊奶。 第143页 半开放式的小农庄一部分做了家庭旅馆,一部分辟出来招待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木小树坐在木头鞦韆上,看祁缙谦半蹲着逗弄一只巨型德牧。 看着看着,她忽然就嘆了一口气:“祁先生,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玄幻。你站在高高的山顶,我却站在离你很远很远的低地,”她比划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距离,“我们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现在,我们却在一起了。” 她一手捧着羊奶,一手托着腮:“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像我当年一样偷偷喜欢你,可你怎么就被我勾搭上了呢?其实我没想着要勾搭你的,我只把你当做一个念想,时不时拿出来偷偷喜欢一下。” 他原本正逗着德牧,听到她的话不禁莞尔:“祁太太,你没有勾搭吗?那高考庆功宴那晚,是谁在教堂上想要偷吻我?偷吻也就罢了,技术那么差,只吻到了下巴。”最后只得他来主动完成那个吻。 她微窘:“那不是我的真实意思表达,只是喝醉了。”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你也真是,明明知道我醉了,也不知道推辞一下。”就这么把她的初吻夺走了。 “为什么要推辞?”他挑了挑眉,“本来就想做的事,有了时机却不做,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早就喜欢我了对不对?”越想越觉得这个推断不错。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连鞦韆也不坐了,索性同他一样坐在草地上,“说说呗,别不好意思。” 他把她手中的羊奶罐子放到一边:“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了,我也答了。” 她不禁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瞥了她一眼:“在洛伊克巴德。” 她苦思冥想,无果。 他忽然笑得不怀好意:“洛伊克巴德的第一夜,不记得了?” 她又是一愣,登时红了脸。她怎么可能忘掉那一夜。雪夜,温泉,还有,他。 只是那晚太过混乱,她不记得自己问了什么,也没有听清他答了什么。 “再说一次呗。”她讨好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勾了勾唇:“行啊。”接着又道,“看我什么时候有心情。” 她咬牙:“说吧,什么时候你才会有心情?” 他瞅着怀里的她,慢悠悠道:“怎么也得把咱俩的证给领了。” 她不满:“那得等回国啊。” 他从善如流:“那就回国以后告诉你。” 她抬眸,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不禁恨得牙痒痒:“你这张脸骗过多少女孩子?她们喜欢你,你观察不出来?” 他握住她捣乱的手:“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观察她们?” “那你观察我吗?”她轻轻地笑了,“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他想了想,答:“知道。”她眼里的仰慕那样明显,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分明。 她呆了呆:“可你表现得滴水不漏,所以那时候你还没有喜欢上我?” “错。”他笑了,“那时候你还小,我怕吓到你。” 她彻底惊呆了。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容她缓缓。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喜欢我了?”她瞪大了眼,“什么时候开始的?八年前你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们在琼榭相识的时候?还是在k大顶层第一次见的时候?” 他笑得开怀,吻了吻她的额:“不要想着套我的话,要想知道答案,快些和我领证。” “还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他说,“我们之间没有距离。就算我们真的一个在山顶,一个在低地,我也会跨越这个距离来找你。” “所以我不要做你的念想,我要做你的依靠。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都在。” *** *** 木小树从郊区回来的时候,夜已拉开帷幕。 trsam的庆功宴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木小树和祁缙谦进包厢时,包厢内的气氛达到了巅峰。 “主角私奔回来了!”容隽卿举起酒杯,沖木小树眨了眨眼,“喝酒喝酒!” 木小树抚额。她居然把祁先生带到这如狼似虎之地来了。 祁缙谦倒是大方地接过容隽卿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谢谢你们照顾小树。” 登时起闹声不断。 木小树不用看就知道,那一圈围坐着的arbre成员铁定满眼亮晶晶地盯着这边。她都能够预见到今夜以后八卦之势将如何汹涌。 沈逡书走了过来,沖祁缙谦举杯示意:“这是女人的圈子,我们男人的圈子在那里。”说罢引着祁缙谦到了远离容隽卿等人的另一桌。 不过一愣神间,祁先生便被拐走了。木小树委实郁闷。 她的眼神却忍不住往沈逡书那一桌瞄,只见那桌的的确确都是纯爷们。沈逡书和黎易显然成了临时搭档,你一句我一句,不知在和祁先生说些什么。kevin也在一旁凑热闹,不断地给祁先生满上酒。 “别看了,看也没用。”容隽卿脸上带着瞭然的笑。 木小树回神,面色微窘:“我看什么了?” 第144页 “分明是心疼了。”容隽卿笑得花枝乱颤。 戚娡微凉凉道:“放心吧,逡书和黎易有分寸。不过也不能便宜了那位,哪能让男人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的人要走。” *** *** 庆功宴结束时已到了后半夜。 众人东倒西歪地分批离开包厢后,木小树等来了祁缙谦。 他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 “醉了?”她连忙扶住他,这才露出心疼的神色来,“喝了那么多酒。” 两人走在安静的长廊上。 她本想架着他,却不想他长臂一伸,倒把她笼在了怀里。 他似乎醉得厉害,微微眯着眼看她。 “怎么了?”她问。 他忽而笑了:“我很开心。” 她不明所以。 他解释:“他们待你,很好。” 她瞬间明白了,轻轻地笑道:“是啊,他们就像我的家人。” 他握住她的手:“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她回握他的手,眉眼弯弯。 出得酒吧,月光和煦。 他仗着醉酒,赖在她身上不肯离开。 “你到底醉没醉?”她不免怀疑。 他低低地笑了:“你说呢?”手却将她揽得更紧。 她微窘:“大街上呢,注意影响。” 他不说话,只当没听见。 她佯装着要发怒,一抬头便瞥见路灯下有一抹人影。 那人形单影只,不知在酒吧门口站了多久。 “苏晓沫?”她有些惊讶。 听到她的叫声,苏晓沫僵了僵。 一对璧人刺痛了她的眼。 “你没事吧?”木小树有些担心。苏晓沫不会无缘无故闹失踪,其间一定有苦衷。 苏晓沫微垂了眸,继而回望木小树的眼:“对不起。我以为我们的展示在晚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当她来到梅丽莎展馆时,早已曲终人散。 她连将t台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就算她站在台上,他的眼里也不会有她。她早已心如明镜,只是不愿去承认。 木小树并没有深究她的回答,只说道:“没事,我们化险为夷,最后的结果不错。” “那就好。”苏晓沫笑了笑。 木小树告了别,继续半架着不知真醉还是假醉的祁先生往前走。 “小树。” 忽然,苏晓沫喊了一声木小树的名字。 木小树回头。 “小树,我一直都很羡慕你。”苏晓沫微微地笑着,“谢谢你。”顿了顿,又道,“再见。” 木小树有些疑惑,不明白苏晓沫为何要作第二次道别。她也沖苏晓沫笑了笑:“很晚了,快回酒店吧。明天见。” 一直到木小树和祁缙谦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苏晓沫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思。 在十一中见到木小树第一眼时,她就明白,那个特立独行的女孩子和她不属于一个世界。 那个女孩子刻意将自己抹了一层灰,可连女孩自己也不知道,那层灰根本掩不住她的光芒。 苏晓沫曾经多么想靠近木小树的世界,可到头来阴差阳错,她却背离了那个世界的方向。 第73章 人心变化 庆功宴第二天,木小树就与trsam大部队分离,订了回国的机票。 按理说,难得一次公费外出,应当趁此机会畅游法国,奈何祁缙谦心心念念要回国。 “法国随时都可以来,我们回国还有要紧事。”他这样说,“把证领了,我陪你来法国。” 他都说得这样直白了,她还能说什么?于是订了机票,和众人做了别。 “好好玩,”她对arbre的成员道,“前段时间辛苦了,这次旅游的费用记在我的帐上。” 瞬间欢呼声一片。 出乎意料的是,提前离开的还有苏晓沫。庆功宴当夜她就搭乘最近的航班离开了巴黎。 木小树从容隽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不禁微微一愣,蓦地想起了那天晚上苏晓沫的反常。 容隽卿对苏晓沫的印象不佳:“因她是你曾经的同学,我才不好当面给她难堪。她缺席那么重要的展示,一句解释也没有,无论作为合作者还是作为你的朋友都不合格。” 见木小树神色有些黯然,容隽卿更是不客气:“人是会变的,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你不知道她的经历,也看不清她现在的所思所想。你不要太天真了。” 一直到坐上回程的航班,木小树依然神色恹恹。 “你说,我做人是不是挺失败。”她忽然问祁缙谦,“我似乎总也处理不好和周边人的关系。”当年和林媛是如此,现在和苏晓沫也是如此。她在十一中几乎没有朋友,她和木家的关系一团糟。与她交心的也不过k大附高的旧友、十一中的几位良师、琼榭的发小、trsam的前辈以及如今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单伯飞。 这样看来,她做人当真很失败。 祁缙谦听她这样说,却笑了:“你很贪心啊,有了这么多能交心的朋友还不够吗?有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 第145页 她默了默,只听他又道:“就像你没有办法让每一个人都喜欢你,你也没有办法让一个本就对你怀有恶意或不轨的人与你交心。这不是你的错。你现在为了那样的人难过,不值得。” 他忽而沉吟:“你难过了,我自然也会心疼。所以你看看,为了那样的人和事,让你和我都不开心,值不值得?” 她终是忍俊不禁,驱散了眉间阴霾。 *** *** 两人抵达首都机场时已是深夜,接下来正碰上周末,民政局不上班。为此,祁缙谦很是不郁。 这种不郁统统于深夜体现在了对木小树的索求上。 “周一就去领证。”他终于停了下来,将她锁在怀中。 她早已筋疲力尽,却不敢告诉他,周一有高泠和陈祖平的婚礼,大抵是抽不出时间去民政局。 周一老早,天还未亮透,木小树便蹑手蹑脚地拖着酸痛的身子熘出了卧室。 她穿戴完毕后又返回卧室看了一眼熟睡的他。昨夜依然纠缠到了很晚,此刻他侧卧而眠,仍保持着环着她的姿势。 留了便条在床头柜,她吻了吻他的下巴,继而轻悄悄地带上门出去了。 婚礼在n市一家五星酒店举行。 木小树到的时候还早,宾客还未来全。她来到新娘休息室,一推门便见高泠一身雪白婚纱,站在全身镜前。 “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是谁呀?”木小树带着惊艷的口吻道。 高泠早就从镜子里看到了木小树 ,挑眉道:“后面这位比新娘还要漂亮的美人又是谁?” 两人隔着镜子,相视而笑。 木小树帮高泠理着婚纱的后摆,不由轻笑:“你们终于修成正果了。不过我倒真好奇了,陈小花那么个经常掉线的屌丝,怎么就把高美人追到手了呢?” 高泠轻咳一声,别过头:“人这辈子总会脑子抽掉几回,大概是我脑抽了吧。” “那再重来一次呢?”木小树打趣。 高泠一本正经道:“应该还会再抽一回。” 木小树莞尔。 “你们到得真早!”门边传来一道女声。 木小树回头便见一位长发美人倚门而立。美人着一身青花瓷纹的白底连衣裙,笑看着木小树和高泠。 是艾婉良。 “客人都来了吗?”高泠问。 艾婉良说:“差不多了。程弋阳的飞机晚点,会晚一些到。” 木小树忽地来了兴趣:“程弋阳现在做什么?” “他现在是建筑设计师。”艾婉良眨眨眼,“你俩一个服装设计师,一个建筑设计师,倒是般配。” 木小树忍不住扬起嘴角:“他果然成为建筑设计师了。”程弋阳总是知道该如何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向梦想靠近,不像她,一路磕磕碰碰。 高泠笑了:“你急什么?很快就能见面了,到时候你想问什么,自己去问他。” 吉时到了,新娘这方的亲戚簇拥着高泠先往礼堂去了。木小树和艾婉良落在后头。 人声过去后,木小树嬉笑着捅捅艾婉良:“什么时候轮到你呀?” 高中时,艾婉良是几人中最腼腆的,三言两语的打趣都会叫她脸红。此刻木小树这么调侃也没想着要得到答案,谁知艾婉良却微微一笑:“快了。” 这下轮到木小树瞪大了眼睛。所以艾婉良和泰和也完成了爱情长跑? 艾婉良看着木小树,笑了:“我和何哲云的订婚宴正在筹备,到时候你这个大忙人一定要来呀。” 木小树怀疑自己听错了,脸上的惊愕更甚。 艾婉良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树,人是会变的。泰和很好,可是我等不起了。没有几个人能忍得住漫长寂寞,如果有人愿意默默等你,你一定要珍惜。” 木小树一愣。艾婉良似意有所指,但她却不愿再多说了。 艾婉良的这番话却让木小树想到了祁缙谦。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既做了她的人生导师,又是她的爱人和依靠。她隐约察觉到,他默默守候的日子,绝不止八年。 昨夜,他在她耳边道:“明天我们去领证好不好?再不领证,我都老了。”他的声音委屈得不行。 现在想来,她的心又是柔软,又是酸涩。 众宾客已入了座,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新娘新郎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视频的画面里俱是木小时熟悉的面孔,她定睛一看,也有她。于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那是属于她的、他们的美好时光。 艾婉良径直向某一桌走去。那一桌很快有人站了起来,将她拉到身边。 是何哲云。 两人没有对话,然眼角眉梢间满是亲昵的温情。 这一桌都是k大附高的同学,木小树随意找了个空位就坐了下来。 还未坐定,就听何哲云嚷嚷道:“哟,这谁啊,看着怪面熟的,长得怎么这么像某个一走就是八年半点音讯也无的没良心的傢伙啊?” 木小树挑眉:“哟,这不是当年十一班那位嚷嚷着高考要甩我几十分结果反被我甩的那谁吗?” 在座诸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何哲云当先敬了木小树一杯:“小爷我心胸大,不跟你计较,不过以后要是再莫名其妙玩失踪,那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第146页 木小树笑道:“哪敢吶。”说罢与何哲云碰杯,两人俱一干而尽。 纵多年未见,只消一个眼神,便知老友依旧。 都是老同学,兴趣相投,感情甚笃。席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你见着程弋阳了吗?”何哲云转过头问木小树。 “没有,怎么?”木小树询问。 何哲云微微一顿,继而道:“你们俩也真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 木小树惊讶:“你说什么呀,我和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何哲云瞪眼。 木小树莫名:“我该知道什么?” 何哲云不说话了,神色古怪。 忽然,门口处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又有几位晚到的宾客入了席。 其中一人环视了一圈后,向着这边走来。 他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休闲衫,身材颀长,年轻而沉静。 木小树一眼便认出来了。是程弋阳。 程弋阳在木小树身边落了座。 两人目光一触,都微微笑了。多年不见,你依然安好。 “好久不见啊,同桌。”木小树笑道,“现在该叫你建筑设计师了。梦想成真,恭喜。” 程弋阳微勾了唇角:“巴黎设计展的直播,我看了。很出色。” 诶?木小树诧异,随后调侃道:“没想到你也会看这样的频道啊。” 程弋阳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怎么就不能看了?” “能,当然能。”木小树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而又问,“听艾婉良说你现在在伦敦工作?” 程弋阳点头:“是,在j·crown。” 木小树一愣,那是祁先生的建筑设计公司。她蓦然想起,祁先生似乎是少年程弋阳的目标,于是问:“你在祁缙谦手下工作吗?” 程弋阳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得祁先生的指点,事实上祁先生这些年已经不带后辈了。我跟着他的一位合作伙伴,一直到现在。” “你现在还希望祁先生带你吗?”木小树迟疑地开口问道。 程弋阳答:“能得他的指导自然宝贵,但我并不强求。我感念我的师父,他教会了我良多。” 木小树看着程弋阳干净的眉眼,不禁弯了弯唇角。他的骨子里依然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目光坚定,坦坦荡荡。 台上,陈祖平和高泠分别致了词。一对新人在众人的起闹声中深情拥吻。 礼堂顶端的彩球算准了时刻,爆裂开来,洒下了漫天金粉。 木小树拉着艾婉良凑到了人群里,几个男同学不怀好意地相约闹洞房去了。 一时间,桌边只剩下了程弋阳和何哲云。 何哲云看向程弋阳:“近来可好?” 程弋阳啜了啜杯中的红酒:“还好,你呢?” 何哲云嗤笑了一声:“你就别管我了,你自己的事情都把握不好,哪有空问我好?” 程弋阳抬眸看了他一眼。 “八年了,木小树回来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何哲云望向程弋阳的眸子。 程弋阳垂眸:“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何哲云笑了:“你还要逃避吗?高考后聚会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喜欢木小树这件事,就那么难以启齿吗?” “你等了她那么多年,至今单身,别告诉我你准备把对她的感情藏一辈子。”何哲云眼眶微红,“你和小树都是我的好友,我想你俩都好,可你这样憋在心里我看着难受。” 程弋阳放下了酒杯,缓缓道:“哲云,你要想为我和小树好,就什么也别对她说。我不想给她任何负担。我只希望,下一次重逢的时候,我和她还是朋友。” 第74章 李代桃僵 傍晚,婚宴结束。木小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去了西城东。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因单珂萦的一番话,她做了逃兵,将单伯飞陷于尴尬的境地。 单伯飞没有错,错在她的懦弱。 世界上的人何其多,但能遇到交心的朋友,实属不易。 她不想留下遗憾。 “我们老闆不在。”年轻的酒保说,“你有急事吗?” 本已做好了与单伯飞面对面的准备,然此刻一听他不在,她心里还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是急事,劳烦你把这封信转交给他。”她将一封信放在了吧檯上。 ****** 回到家,木小树连拖鞋也来不及穿便奔进了书房。 祁缙谦正在书桌后绘制草图,一愣神间便被她扑了个满怀。 他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见到老同学,很开心?” 她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急促道:“我们出门吧,民政局还没有下班,我们去登记。” 他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 她蓦地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草率,于是忙补充道:“时间是有点紧凑,如果你想等明天也可以……” 话还未说完,她已被他拦腰抱起。 他笑得开怀:“不紧凑,就现在吧。不许反悔。” 第147页 她搂着他的脖子,亦忍不住弯了眉眼。 两人相携着下楼,祁缙谦去车库,木小树等在花坛前。 心情止不住飞扬,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戒指的纹路。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一个人独处时总喜欢摸一摸戒指,就好像他一直在她身边。 这样全心全意地依赖一个人。要放在过去,她一定觉得患得患失,但如今,她只觉得幸福。 有车子在她身边停下。她笑着转身。 然而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她的脑海便微微一滞。这不是祁先生的车。 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条纹衬衫的年轻男人。 木小树一愣,走到副驾驶座一侧,弯下腰看向那人:“木泽松,你怎么来了?” “上车。”木泽松言简意赅。 木小树蹙眉:“我还有事,改天……”话音未落,就觉得后颈一痛,她竟被人一把押进了车里。 很快,车子落了锁,飞快地驶出了小区。 木小树恼羞成怒:“木泽松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车!”说罢掏出手机就要给祁缙谦打电话。 木泽松迅速反身,一把抽出她手中的手机,丢出了车窗。 木小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木泽松低声嘱咐了司机几句后,对木小树道:“我要带你去修复一个错误。” 错误?木小树莫名非常。 “肖家和木家终于联姻了,”他说,“新娘是洛琪。” 木洛琪嫁给了肖清让?木小树震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木泽松答:“婚礼就在两天后。” 木小树依然不信:“林素音肯让女儿嫁进肖家?怎么可能?” “爷爷的意思,大伯母也同意。”木泽松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 “那你带我去做什么?”木小树只觉得荒诞,“给他们观礼?” 木泽松冷冷道:“当年是你招惹了肖清让,如今却要洛琪给你背黑锅,这对洛琪不公平。你必须回去,阻止这一切。” “我?”木小树仿佛在听天书,“我回去能做什么?难不成你要我去做肖清让的新娘?” 木泽松答:“如果实在别无他法,你就嫁给肖清让,弥补你当年犯下的错。” 登时一口气堵在木小树的胸口无处发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犯什么错了?你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我去招惹肖清让?请你有了证据再来发言。当年我不想嫁进肖家,我就有错了?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我有错?人人都得像你那样委曲求全、韬光养晦才算对?” 半晌,她不禁讥诮道:“你不是一向奉长辈之言为金科玉律么?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难道不该乖乖听木拓良的话,送你堂姐出嫁吗?找我来当替罪羊算什么事?” 木泽松怒道:“洛琪才是替罪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木小树嗤笑,“木家和肖家联姻是因为我?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已被木家除名,就算送进肖家,肖家也不会要!你在政坛摸爬打滚这些年,该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吧?” 木泽松额冒青筋,半天挤出一句话:“不需要你来教我。” 木小树冷笑一声:“你要闹腾你就闹腾吧,狠狠地折木家的面子,我倒乐见其成。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结婚了。”说罢举起带着戒指的左手。 木泽松忽然笑了:“你很快就能见到祁缙谦了。” 木小树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给他留了信,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他的心上人被肖清让劫走了。”木泽松勾了勾唇角,“有祁家的人介入这场婚事,肖家要娶洛琪也没那么容易。” 木小树大脑嗡嗡一片响。她的脑中一瞬间划过了无数个念头。 木泽松竟想要利用祁先生,再转而嫁祸肖清让。她头一次意识到这位堂兄如此愚蠢,他竟自负到算计肖清让。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与虎谋皮者,不得善终! 最让她气愤的是,他打了祁先生的主意。 他怎么敢……怎么敢把她的祁先生牵扯其中?!愤怒、心疼、震惊、失望、鄙夷齐齐涌上她的心头。 怒到极点,她反而温婉地笑了:“木泽松,我问你一句话,”顿了顿,她继续道,“如果当初肖清让想娶的是木洛琪,你今天会不会押着她去修复你所谓的‘错误’?” 木泽松一滞,随即答道:“这个如果不成立,洛琪绝不会去招惹肖清让。” 木小树讥诮道:“那我再问你,你到底是不想让洛琪嫁给肖清让,还是不想让洛琪嫁人?” 木泽松浑身一震:“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然明白得清清楚楚。”她依然笑着,妩媚得如同喋血的玫瑰,“你以为你把自己藏得很好吗?但凡有眼睛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你对洛琪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不要尝试激怒我,木泽松,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那些个手段我也有,只是不想对你用,你不要逼我。” 第148页 ****** 黑色的卡宴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他环视了四周,没有她的身影。他掏出手机按下了快捷键,不料耳边响起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正要转身,却被地上一抹红色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封红底金边的请柬。 他把它拾了起来。 这是一封婚礼请柬。 落款是新郎肖清让,以及新娘木洛琪。 他蹙了蹙眉,拿起手机按下了另一串号码。 第75章 飞鸟 木小树原以为木泽松会直接将她送进琼榭肖家主宅,谁知最后车子却停在了木家的后院。 “下车。”木泽松道。 木小树从善如流地从车后座走了下来。 “你这又唱得哪一出?”木小树没好气。 木泽松打开木家后门,闻言停了停脚步:“让你见见洛琪。” 木小树一愣。 她停在了三楼一个房间前。这个房间她很熟悉,很多年前她时常偷偷熘到这个房间里,找洛琪玩耍。 “你劝劝她。”木泽松说,眉宇间有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颓丧。 劝什么?她狐疑。他却再也不给更多的解释了,一旋门把,卧室的门开了。 卧室的门开启又合上。木泽松悄声离开。 木小树以为会在里头看见因被迫嫁给肖家而形容枯藁的木洛琪,哪知眼前的一切均超出了她的意料。 房间正中央的大床上,坐着一身t恤牛仔裤的木洛琪。她的膝盖上放着一台电脑,床前的书桌上也开着一台电脑。桌上的电脑打开了很多网页,仔细一看,不同网页上的文字竟是不同种的语言。这些语言有一些木小树认得,有一些则完全没有接触过。 木洛琪抽着烟,噼噼啪啪地在笔记本上迅速敲打着什么。她的四周散落着许多a4纸,有一些纸上有字,有一些只有一些简单的标记。 听到门边的响动,木洛琪抬起头。她看到木小树也不惊讶,只淡淡道:“这里有些乱,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木小树愣愣,于是在床的一角找到了空地。 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多年后的洛琪会是什么样子,但从未想过是眼前的模样。当年明媚鲜妍的张狂女子如今竟似沉淀了下来,齐耳短发,鼻子上架着一副眼睛,简单的体恤牛仔,说不出的利落和简洁。 “木泽松叫你来的吧。”木洛琪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双手,于一堆a4纸中找到了菸灰缸,捻灭了菸头。 木小树呆呆地点了点头。 木洛琪看了木小树半晌,蓦地笑了:“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呆傻的模样。” 诶?有吗?木小树下意识摸了摸脸。 木洛琪哈哈大笑。 “木泽松……他让我来劝你。”木小树迟疑地开了口,虽然她并不知道该劝些什么,又从何劝起。 “有什么好劝的?”木洛琪从床上站起来,到窗边的小案上给木小树倒了一杯水,“我愿意嫁给肖清让,两家皆大欢喜,他一个人反对个什么劲?” 木小树只觉得脑中的一根筋啪地断了:“你说什么?你想嫁给肖清让?” “是啊。”木洛琪将水杯递给木小树,“不可以吗?” 木小树顿时明白木泽松要她来劝的是什么了。 默了默,木小树道:“你想清楚了?婚姻不是儿戏,你和肖清让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怎么就……” 木洛琪笑了:“既然我做了决定,自然是想好了的。从来没见过面的人也结婚呢,不也过得好好的?” 这也太前卫了吧……木小树瞠目结舌。 木洛琪被她脸上的表情逗乐了。她一手撑着书桌,一手拿着水杯,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答应这场婚事有什么不好?我有我的事业,不可能兼顾家庭,而肖清让不在乎风花雪月,不会在这方面对我有什么要求。我们见过一面,只一面就知道对方是目前来看最合适的人了。” “而且,这桩婚事早在我们出世前就已定下了,我这一答应,于爷爷的脸面、于木家的声誉都有好处。我也终于有一次可以不用忤逆我妈。”木洛琪啜了一口水,道,“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但这一次,我起码可以做得好看一些。小柏已经把妈气得不轻了,我再这么气她,实在是不应该。” “抛却前面所有的理由,我自己也是想嫁的。”木洛琪扬起了嘴角,“我在木家受到的束缚太多了,出嫁未尝不是好事,更何况我要嫁的人已经允诺了我自由。” 这一嫁,便是飞鸟彻底回了林。 木小树一时充愣。洛琪,果然冰雪聪明,无论在哪里,她都能想到最完善的一面。 但她依旧急促地开了口:“你这样,是预备要放弃你的爱情了吗?我希望你幸福。” 当年,那样多的人醉倒在木洛琪的美貌与风度下,其中不乏精英和各行佼佼者。 如今,美人一句云淡风轻的决定,便将这一切抛在了时光的废墟里。 木洛琪听罢,轻轻地笑了:“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会有多少局部冲突?会有多少家庭因此破碎?”顿了顿,她犹自笑了,“你见过政府和民间游击队对战的现场吗?” 第149页 她缓缓道:“在克什米尔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两支武装队。流弹击中了一位母亲,她当场毙命。她的两个孩子这么一点大,”她比划了一个高度,“孩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团在他们死去的母亲身边。两方依然在激战,孩子就在中间的真空阵地上。漫天都是流弹、散弹,我想冲过去把孩子抱到安全地带,可是做不到。我做不到。黄沙扬起来,睁着眼睛都疼,根本看不清路。等沙落下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死了。” “小树,如果说十年前的木洛琪热衷于流连酒吧舞池,十年后,她做不到了。”木洛琪静静地看着木小树,“我对于幸福的定义很广,但爱情在其中占的比重实在微乎其微。一旦心里装了太多事,有一些曾经执着的,就真的微不足道了。” “有很多事实等着我去报导,我很快就会回到团队里去。”木洛琪说,“婚礼后,我就走。” 木小树愣愣地看着木洛琪,心头似压着一块石头,既有心疼也有震撼。 木洛琪拉过木小树的手:“我知道你与肖清让之间有过不好的回忆,这场婚礼你不必来。不过遗憾的是,你的婚礼我没有办法来参加了。” 她倾身环住木小树,轻轻道:“提前祝你们幸福。祁缙谦是个好男人,他会好好爱你。你要好好的,和祁先生举案齐眉,然后生一堆小孩子。他们得叫我干妈,就这么说定了。” 木小树听着,蓦地就滚下泪来:“你也要好好的,不要总往危险的地方跑。” 木洛琪轻轻一笑,没有答话。 ****** 走出木洛琪的房间,木小树的眼眶依旧微红。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她们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把这么多年没见的话都补上了,甚至,把未来要说的话也提前说了。 木泽松等在大厅。看到木小树下楼,他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样?”他的眼里有希冀。 木小树抬眸看向他:“你认真听过洛琪的想法吗?” 木泽松蹙眉:“什么意思?” “洛琪让我送你一句话。”木小树淡淡道,“她已经决定要嫁给肖清让,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 木泽松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奈何喉头哽得厉害,竟一个词也说不出了。 这么多年压抑着的情愫,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胡思乱想”。 不过是,胡思乱想。 木小树看着渐露颓势的木泽松,忽然便觉得他可怜。 这场木肖两家的联姻里,只有木泽松单薄地表达反对。这个从来不会忤逆长辈意思的木家长孙,唯一一次和家族抗争竟是为了这样不可言说的理由。 他动用了他所能动用的一切,可惜那个人,她不需要。 “我可以走了么?”木小树凉凉开口。 木泽松没有答话。 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早已忘了木小树的存在。 她嘆了一口气,推开木家的后门走了出去。 月光下,一辆漆黑的卡宴已静静地停在了空地上。祁缙谦倚着车门,显然已等了很久。 她走过去,一把环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对不起,今天又没能领成证。” 他摸摸她的头:“没有关系。” 她忽然想起,她这样莫名失踪,他一定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于是赶紧道:“我的手机被……不小心摔坏了。”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我知道。” “你有没有去找肖清让?”她的声音有些急促,“今天这件事与肖清让无关,你不要反被他钻了空子……” “我知道,”他安抚道,“我都知道。今天一天你都在外面跑,累不累?我们回家吧。” 她终是松了一口气。 “好,我们回家。”她仰头,微潮的眼里终于有了笑意。 第76章 新婚礼物 巴黎展结束后,一批新的服装设计以及它们的设计师登上了各大时尚杂志和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 今年拔得头筹的依然是米兰的顶级设计大师,然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一位叫sue mu的中国设计师。她亲自穿上自己设计的礼服登台展示的画面太过惊艷,以至于各大报刊乃至网络都大幅刊载了她在t台上的照片。 照片被截图放大,并配有不同程度的解说。其中一位网友敏锐地于截图中发现,照片上的东方美人竟戴着婚戒。很快,懂行的人就发现,这枚戒指是义大利珠宝设计大师adamo隐退多年后的新作,全球只有这一枚。又有人爆料,请adamo设计这枚戒指的是一位知名华人建筑设计师jim qi。 于是,建筑设计界也沸腾了,这位低调的建筑设计鬼才一直是建筑设计界的传奇。他年轻、英俊、单身、多金,一手缔造了j·crown这个遍布全球的建筑帝国。 众人嗅出了八卦的味道,奈何两位男女主人公一向低调,并没有接受过公开的媒体採访。就在网络和杂志自发为他俩编出了无数个版本的罗曼蒂克后,一直以来将媒体拒之门外的jim qi破天荒地向媒体透露了一条消息。 “我们已结婚,谢谢大家的祝福。” 第150页 短短一句话将整个网络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还有一张照片。从角度上来看,照片是偷拍的无疑。照片里,穿着长风衣的男人揽着一个高挑的女人,漫步在某个欧洲小镇。两人的容貌虽看不真切,但依然能认出他们就是此次话题的主人公。 网友沸腾了。 但再往下挖,却再也挖不出其他料子了。显然,两位设计师都很注重隐私,也具备保护私人空间的能力。媒体对二人罗曼史的报导仅止于jim qi那句近似宣言的短短的一句话。很快,网络上有关sue mu的照片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关于二人爱情故事的猜测却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显得神秘而迷人。 木小树当然不看娱乐新闻,也不知道她和祁先生的故事已经被网友编成了何种模样。 她坐在自己的小窝里,喜滋滋地摸着手里的小红本本。 终于把证领下来了。 她圆满地沖厨房里的祁缙谦道:“要不要庆祝一下?” 祁缙谦正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闻言勾了勾嘴角:“是要庆祝一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愣了愣。完蛋,她光顾着高兴了,什么礼物也没准备。 他抽出空隙瞥了她一眼,笑得别有深意:“你没有准备礼物也无妨,答应我今晚去小阁楼就好。” 她登时红了脸。 上一次去小阁楼的记忆还带着温度。 阁楼空间不大,铺着软软的地毯,很适合在地板上做一些运动。然而,阁楼的天顶是一块玻璃,四面的菱形小窗也没有任何窗帘遮蔽。要想在这里做什么,外头一览无余。 但某人总强调,这是方圆内最高处,不会有人打扰。 门铃“叮”地响了起来。 她红着脸扯了扯睡袍:“我去开门!”逃之夭夭。 他轻轻地笑了笑,不由心情大好。 门口站着个快递员。 木小树盯着眼前的包裹,转头往屋里喊:“这是你说的礼物吗?” 祁缙谦在厨房应了一句什么,她没听清,索性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 她抱着包裹往沙发里一坐,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 刚拆开第一层包装,心底的失望便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这鸡爪爬样的字怎么可能会是祁先生的,分明是容隽卿的。 好好的,容隽卿给她寄礼物做什么? 她好奇地拆开了最后一层包装。 ****** 千里之外,依然留在欧洲度假的容隽卿正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上。 戚娡微坐在她身旁,刷着网页:“啧啧,祁缙谦那样的人也会借媒体宣誓所有权,真叫人大跌眼镜。看不出来,咱们小树很厉害啊。” 容隽卿往胳膊上抹防晒霜:“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你前些天给她邮了一份礼物,是什么?”戚娡微问。 容隽卿一顿,继而桀桀地笑了:“好东西,新婚贺礼。” ****** 祁缙谦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脱掉围裙一边道:“不是我寄的,我给你的礼物在阁楼。” 他蓦地发现沙发上的小女人安静得有些反常。 “怎么了?”他微蹙了眉头,“这是谁寄来的?”说罢就要俯下身查看包裹里的东西。 谁知他刚一有动作,她便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捂着包裹,脸色微窘。 他一愣,低头扫了一眼外包装上的名字:“容隽卿寄来的?”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便踢踢踏踏地跑回了卧室,独留他一头雾水站在原地。 独自在卧室种蘑菇的木小树在心里把容隽卿从头到尾骂了一通。 丫个容隽卿,寄什么不好,寄情趣内衣来是怎么回事? 还是黑色镂空蕾丝,穿和不穿有什么分别? 于是一通电话杀到了欧洲某个小镇。 容隽卿懒洋洋地听木小树咆哮,最后慢悠悠来了一句:“这么说来还真是没有分别啊,最后总归还是得脱的。” 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啪地挂断了。 木小树甫一收线,便见祁缙谦双手插兜倚着门框看向她。 “干嘛?”她有些警觉。 他挑眉:“不干嘛,叫你吃晚饭。” “哦。”她故作镇定地把手里抱着的定时炸弹放到衣橱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一整个晚上,木小树的情绪都不太对劲。 祁先生有些伤脑筋:“容隽卿给你寄了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极了。 “没什么。”她别过头,耳根红红。 “那你脸红什么?”他戳了戳她的脸颊。 这种哑谜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祁缙谦揭晓他的礼物。 阁楼里,展开了十卷水墨画。 每一卷画的落款处都盖着一个红色的印章。章上刻着画作者的名字,谢怀章。 木小树震惊得捂住了嘴。 她已将外公大部分的收藏都收了回来,只余下木拓良手中的几卷、肖清让手中的几卷以及最后下落不明的十卷。 原来最后的十卷画,在这里。 他揽着她,道:“本来想全部收集完了再给你,但一想,那样你肯定不高兴。”他知道她想自己收回所有的画。 第151页 “这些也算是你自己收回来的。”他说,“你那么辛苦地成为了我的妻子,这个算是奖励。” 这么牵强的理由,也亏他说得出口。 她噗嗤一声笑了,环住他的脖颈:“对呀,这十卷我可得来的不容易,我得先拿下祁先生,天知道他有多难追。” 他无奈:“明明是我追的你。”他哪里难追?他一直在原地,只要她一句话,他便丢盔弃甲。难追的分明是她,兜兜转转折磨了他这许多年,如今终于娶进了门。 “我想明白了。”她对他说,“就算要不回剩下的画,也无所谓了。帮爷爷正名以后,我们就回芸城。”芸城,那个生她养她的小城。 曾经她执拗得不行,眼里揉不得沙子,非得将一切做得妥妥噹噹才罢休。 可这个世界哪里有完美? 她收不回最后几卷画、找不到外公,便不回故乡。哪知在惩罚自己的同时,也给故乡蒙了灰。 这么多年过去,故乡的小屋没有人照料,定然荒败了下去。 她却还在为那些身外之物耿耿于怀。 她忽然有些理解当年外公的所作所为了。人这一生,名誉、家财皆是身外之物。 老人舍了名誉,散了家财,换给他的外孙女一个未来。 蓦地想起木洛琪临别时说的话:“小树,我知道木家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其实,这一次回来我也是为了调查当年的旧事。小叔当年驻南斯拉夫时那场意外确实是我妈做了手脚,她害怕小叔回来抢了我爸的位子。很可笑是不是?小叔根本不在乎这些,否则他也不会选择这条路。但是当年我妈只想着把他困在南斯拉夫,仅此而已。谁知那个意外不仅要了小叔的命,还搭上了小婶。” “对不起,小树。我妈不肯说出来的道歉,我来说。”她说,“还有爷爷对你外公做的一切。对不起,对不起。” “你若要想做些什么,放手去做吧,不要顾及我。我被这些愧疚折磨了很多年,如果能解脱,那再好不过。” 彼时,木小树已经能冷静地听这一切。父母的事她只略有耳闻,但她很早就晓得,外公的的确确是做了政治阴谋的牺牲品。 左重和明崇已帮她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她若想了结,一切顷刻间便可尘埃落定。 只不过,她要对付的人到底是洛琪和小柏的母亲以及他们的爷爷。终究有些不忍。 而今听了洛琪一番话,她才恍然,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在作茧自缚。 阁楼里,月光和煦。 “好。”祁缙谦吻了吻她的眼睑,“回芸城以后,我便告诉你外公的下落。” “还有,剩下的事情让我来吧。”他说,“这一次不要拒绝我,给我一个机会为你做一点事,嗯?”虽然证据已足,但有一些事操作起来仍存在困难。他不想让她难过。 她知他良苦用心,轻轻点了点头,靠进他的怀抱。 阁楼没有帘子,洞开的窗带进夜间的风。 晚风有些凉,又带着些暖。 作者有话要说: 咳,领证了。 第77章 画中画 木家和肖家联姻的婚礼三个小时后就要举行。 然而新娘和新郎依旧不见人影。 木洛琪打开房间的门,一眼便看到肖清让背对着门,坐在一张扶椅上。 他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可依然一动不动,目光沉静地盯着墙面。 整个房间的墙面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主人公俱是一个女孩。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孩长成女人的全过程。 照片里,年幼的女孩和一群发小于盘山公路飈车、叛逆的女孩顶着一头杂草般的乱发在左耳打下了三个耳洞、长大一些的女孩在人群里看着高考红榜、女孩长大后牵着一个男人的手漫步在欧洲的某个街头…… 最醒目的无疑是一副全身像。成熟的女人身着菸灰色的礼服,站在一片镁光灯中,眸光似水,美得摄人心魄。 “你很喜欢她。”木洛琪来到了肖清让身后。 肖清让没有答话。 “我很好奇,”木洛琪疑惑,“你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又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一个是循规蹈矩身份微妙的木家么孙女,一个是肖家唯一冠上肖姓的孙字辈。 他们怎么会有交集? 这个问题却让肖清让恍惚了许久。 这是喜欢吗?他也会喜欢一个人? 犹记得许多年前,那个女孩子闯进了他的世界,又蹦又跳,像个快活的精灵。 没有人敢私自闯入他的院子,她却旁若无人地在他的院子里埋下了一份不及格的数学试卷。 他坐在厚厚的窗帘后,出神地望着她。就像望着一抹闯入他灰暗世界的太阳。 他开始关注她的一切。 从小到大,能让他快乐的事情少之又少,而观察她几乎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亮色。 她在木家过得并不好,但令他费解的是,她总能过得快乐,像一只小鸟,成日里叽叽喳喳,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藏起考得奇差无比的数学试卷。 他不解,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快乐?她的父母早亡,外公成了政治牺牲品,她寄人篱下不得不看人脸色,但为什么她比他还快乐? 第152页 比他这个早慧且于肖家身份地位俱尊贵无比的肖家嫡孙还快乐? 她一无所有,但她的世界那样明亮。 他坐拥一切,可他的世界阴霾缭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满足于望着她。他想把那抹太阳带到身边。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压抑着满心喜悦把那轮太阳拉到了身侧,可惜,他的太阳碎了。 很多时候他想,如果没有那场糟糕的初遇,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一向对风花雪月嗤之以鼻的肖清让竟会去奢求一个“如果”,若被旁人听到,不知要叫多少人大跌眼镜。 他的太阳如今成了别人的太阳,他也无法将肖家家主的位置拱手相让。 逗了这么一个大圈,其实不过是一个死局。 多年前就已註定的死局。 他忽然开了口:“你们女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木洛琪忽地一愣,继而笑了:“这要视情况而定。你是怎么追女孩子的?” 肖清让默了默:“追?”他怎么可能去做这么蠢的事? 木洛琪莞尔:“你不去追,别人怎么会喜欢你?” “怎么追?”他有些疑惑。 她答:“当然是做一些事,让你的心上人开心。” 他一时沉默了下来。 似乎从头到尾,他做的事都让她不开心。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准备准备去应付那些长辈了。”木洛琪说,“对了,我的飞机在今晚,所以可能没有办法待完整场婚礼。” 肖清让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和她一同走了出去。 走到门边时,他停下脚步,对守在一边的下人吩咐道:“把墙上的东西都撤了吧。” ****** 夜里,木小树洗了澡,换上睡裙,趴在地毯上琢磨着地上展开的几卷画。 这是木拓良几天前送来的,若她能解开画里的秘密,她就能留下这五卷画。 但是画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呢?她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木拓良最后留下的话也玄乎得很。 “这五卷画是你外公要求娶你外婆时的上门礼。”老人说,“我想知道这画里到底有什么稀奇,让你外婆一眼便答应了你外公的求婚。” 木小树乍听老人用严肃扳正的口吻说下这些话,心里只觉得好笑。 外婆答应外公的求婚怎么可能只因为一幅画?外公年轻的时候那么帅,是女孩子都会心动的好吗?跟这画有几毛钱关系? 不过这些话她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惹怒了木老爷子,她还想不想把画收回来了? 就算这画上没有秘密,她也要编一个像样的出来。 打定主意后,她开始苦思冥想。奈何外公的绘画技法她再熟悉不过,哪里有画藏玄机这种神奇的存在? 祁缙谦结束工作,从书房回卧室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景象。 他的小妻子垂头丧气地靠着床沿,目光哀怨地瞪着地上的几卷画。 她抬头望向他:“快过来帮我瞅瞅,怎么编才能让木老爷子满意?” 他坐到她身边,看了看地上的画,忽然就笑了:“干嘛要编呢?现成不就有?” 她嚯地坐直了身子:“哪里?哪里?” 他笑着指了指地上的画:“画里。” 这么神神叨叨。她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复又向看了不下百变的画卷看去。 其实这几卷画她小时候就看过。它们就挂在外婆的练舞房。年幼时她皮得很,练舞时差点把一幅画给揪下来,为此挨了外婆一顿好打。 明明是很平淡的画,怎么就得了那样多的珍视? 五卷画上画的都是一间民国时代常见的小屋,屋外一圈篱笆,小院里菜畦青青,一张石桌摆于槐树下,桌上有一幅未完的画。 石桌正对着小屋的门窗,依稀能看见屋内桌碗条凳。 玄机在哪里?她再度抬头看他。 他思索了半晌,拿起一卷画从不同角度对着光看了看,继而放下,又拿起另一卷。 直到细细地看完每一卷画后,他才开了口:“这些画是有顺序的。” 顺序?她新奇地看向地上除了季节变换外无甚区别的五卷画。这些画居然还有顺序? 他拿起一卷画递到她手中:“你再仔细看看,这卷画的手感有什么不一样。” 她掂了掂画,左看右看,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画拿到灯光底下晃了晃:“没什么特别,就是比普通的画重些……” 忽然,她一愣,摸了摸画的质感,再透过灯光仔细看了看画上的图案:“这里不止有一幅画!” 她转头,惊喜地看着他:“这卷画里,应该前后垫了两幅画。”说罢又去拿其他的画卷,依然如此。 每一卷画实际上由许多张画一层层垫成,最后展现给世人的是最后一层画,也就是那幅民国小屋图。 他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不错,从不同的光线角度可以看到不同层的画。” 她听罢,当即拿了一幅画对着灯光看了起来。 当画与灯光的夹角为30°左右时,隐约能从槐树下的石桌前看到一个人影。随着角度越变越大,人影越来越清晰。 第153页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长袍儒衫,目光定定地望向小屋的窗子。 夹角再变大一些,小屋的窗内逐渐显出另一个人影来。人影显然是个窈窕的女子,她正在屋内翩翩起舞。 当夹角达到最佳度数时,这幅画完整了。 男人站在石桌前,深情款款地望着屋中舞蹈的女子,一笔一划将女子的舞姿画了下来。 木小树已惊嘆于画作者的匠心和工笔。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另一幅画,对着光看了起来。 直到她看完了所有的画,一副真正完整的画卷才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男人为心爱的女子搭建了一座小屋,她在他的为她撑起的屋檐下随性地舞蹈,他默默地用画笔记载下她的每一步舞姿。男人和女子成了家,沉醉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男人和女子并肩坐于院中,女子研磨,男人作画。再到后来,院子里多了两个小娃娃。 这不止是一幅田园山水画,这是一个男人为爱人筑的巢。 她忽然间明白了,当年为一代名伶的外婆为何嫁给了木讷的外公。 这样的赤诚之心,任谁也不愿错过。 她倒在祁缙谦怀里,喃喃:“没有想到啊,没有想到外公和外婆的故事是这样的。” 他们的故事当然不止于此,这五卷画不过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 祁缙谦将她圈在怀中,笑道:“是啊,他们一直以来都恩爱非常。” 她蓦地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外公的画里是这样的玄机?连我这个外孙女都不知道。” 他笑了:“我当然知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也笑了。 ****** 琼榭,木宅。 木拓良看完了所有的画后,陷入了沉默。 忽然,老人毫无预兆地笑了。 “沈樱,这就是你想要的?好,好得很……”老人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木小树惊了一跳,连忙轻拍老人背部,为他顺气。 好半天,老人才缓过了气。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向木小树:“洛芬,你知不知道你和你的外婆很像,连脾气都硬得一模一样。明明是飘零的命,却不要一个安稳的归处。当年,我允她荣华富贵、木家主母之位,她不要。十多年后,我给你订了肖家的亲事,足以保你一世无忧,你也不要。你们一个个,统统都要忤逆我的意思!” 木小树震惊地听着这番话,求助似的看向了一旁的祁缙谦。 祁缙谦沖她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老人一边咳嗽,一边无意识地重复。 想要什么? 木小树要的不过是能够决定自己命运的自由。 当年沈樱要的,也不过是能继续跳舞唱曲的自由。 偏偏木拓良不理解,也给不了。 木小树本想藉此质问他,为何要将外公拖入那个漩涡。但此刻,看着那个颓败的老人,她却问不出口了。 事情已经发生,再纠结于前因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徒增烦恼。 走出木宅时,木小树拿着那五卷画。 祁缙谦习惯性地揽住了她的腰:“这件事已了,我们去旅行吧。” “去哪?”她笑看着他。 “芸城。”他答。 第78章 重回芸城 再度踏上芸城的土地,木小树有些恍惚。 小城变化很大,原本的旧城区已拆迁,城区外围的次生林已被改造成了卫星城。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祁缙谦的手,凭着记忆往故居的方向走。 她很害怕,害怕等待她的会是一片废墟,或是一栋崭新得令她感到陌生的建筑。 而当她穿过爬满藤条的小径,来到近郊那座小屋时,她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一片古香古色的住宅并没有被改造,反被划了起来,作为城镇古文化参观区。 她有些颤抖地掏出生锈的钥匙,插进锁孔。 啪嗒一声,锁开了。 她从来也没想到时隔二十年,她还能打开这扇门,还能看一看门内的一切。 门内的家具摆设,和她当年离开时一般无二。 时光似乎在这里停止了二十年。 她转头,喜不自胜地对他说:“看,我小时候就在这里练字。外公从来不监督我,所以每次我都偷懒。” 他看着书房内大书桌旁紧挨着的小书桌,笑道:“你还喜欢在桌子上刻字?” 她一呆,转头看向桌面,果然在桌子上看到不少歪歪扭扭的字。 这些字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转头对着他笑道:“小时候,外公有很多学生,但是外公迂腐,认为男女学生不可同堂,从来不肯不给我们一起上课。他给学生们上完了课,然后才单独来教我。所以我小时候很孤单的,没有小朋友和我玩。” “但是有个例外。”她忽然眨了眨眼睛,“我还是逮住了一个外公的学生作我的玩伴。” 她俯下身,仔细辨认桌上的刻痕:“有一天,我发现在我胡写乱写的刻字旁边,多了一行字。” 他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禁嘴角上扬:“是什么?” “找到了!”她惊喜地喊。 第154页 老旧的木桌上,刻着木小树九岁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好无聊,谁能陪我玩。” 某一天,这行字下突然多了一个清隽的字。 “我。” 彼时,她正被外婆押着抄写诗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低头就被这个小小的“我”字逗得眉开眼笑。 “应该是外公的哪个学生留下来的。”木小树看向祁缙谦,“后来每隔几天那个学生都会刻下一个字。像猜谜,很有意思。” 祁缙谦轻轻地笑了:“他最后留给你什么?” 她笑道:“一周后,他留了四个字,‘我来陪你。’再过几天,后面又加了几个字,‘放学,老槐树下’。” 这个小秘密让她开心了很多天,每天琢磨着怎么避开爷爷的去赴约。 可惜,她一连在后院的老槐树下等了许多天,那个人也没有来。 之后,桌上也没有新的刻字。 “他一定有事耽搁了。”如今,木小树依旧言之凿凿,“一定是这样的。” 祁缙谦被逗笑:“这么肯定?” “那当然,”她一本正经道,“我小时候多可爱啊,哪有人忍心爽我的约?” 他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怎么?”她不满,“你有什么意见么?” “没有,一点意见也没有,”他笑着望向她的眼,“那个人之所以没能去,是因为刻字的时候被你外公抓了现行,他整整一个月都在你外公的监视之下,自然没能赴得了约。” 她愣住,好半天才道:“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他笑而不答,反而问:“你说后来桌子上再也没有刻字,当真如此?” 她又是一愣。九岁那年发生了太多事,外婆病逝,外公被拘,木家人来到小城要带她走,她惊慌失措,再也没有心思去看桌上有什么变化。 所以,那个人还留了别的字? 她俯下身,再度向桌面看去。这一看,却叫她失了神。 桌子一角,刻着一行字。刻的人显然有些急促,最后一笔刻断了横木。 “我去琼榭找你。” 我去琼榭找你。 她震惊地抬起头,盯着祁缙谦,脑海中闪过千百种念头,然喉头一滞,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走过来,轻轻碰碰她的脸颊:“我知道那些事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师把你託付给了木家。但他怕你受委屈,于是找来了我。” 谢怀章已经知道自己不得善终了,这顶黑锅背得太大,他定然要被秘密遣送出国境。 但老人不想离开这篇土地。 少年祁缙谦早慧而独立,老人央他借祁家的力量帮自己隐匿踪迹。 只为留在芸城。 “要不要去见你外公?”他说,“他就在这里。我带你去见他。” 他反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 他却牵着她来到了小屋后的坡地。 南方郊区的丘陵撒着微暖的阳光,阳光下,树丛掩映中有两方小小的石碑。 石碑紧紧挨在一起,爬满了青苔。 碑上刻着两个名字,一个是沈樱,一个是谢怀章。 “师母去世以后,老师身体一直不好。你到琼榭第二年,他就病逝了。”他缓缓道,“老师走的很突然,但他似乎已经预见了死亡,早早地留给我一封信。” 老人一生寡言,却在薄薄的信里絮絮叨叨说了良多。 …… 缙谦,不要告诉小树我不在了。这丫头偏执,得给她留一个念想。 她在木家过得好不好?木拓良应该不会亏待她。 不过还是放心不下,你能代我照看她吗?她这样硬的性子,怕是要吃亏。 我知你待她是不一样的,把她託付给你,我可放心去找阿樱了。 …… 风轻轻拂过青草地,她安静地看着草地上两块石碑,无声地划下两行泪。 二十年中,她作了无数个设想,好的,坏的,最坏的。 其中之一便有那个慈祥的老人已不在人世。 只是不愿去承认。 祁缙谦从身后环住了她,轻声道:“不要难过,老师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她擦了擦眼泪,扯了扯嘴角:“挺好的,外公走了,听不到那些骂名。也好。” “我会好好过,”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每一天都要开开心心。”她说得认真,像承诺给什么人听。 两人在草地上坐了不知多久,相偎相依,看山坡树影婆娑,天边流云翻滚。 这里的时间慢得缱绻而温情。 忽然,他开了口:“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怀里的人动了动。 他微勾了嘴角,缓缓道:“老师当年第一次带我见你,我就觉得这个小姑娘不一般。” 他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是在谢怀章的书房。 师兄弟几人聚集在老师的书房,对着满墙的写意山水啧啧而嘆。师兄眼尖,指着墙上一副画调侃道:“老师的画风真是变化莫测。” 众人俱笑。 那是一幅歪瓜裂枣图,用笔稚嫩,但不难看出笔锋清奇。 第155页 他们都晓得,那是老师的宝贝外孙女的画作。 谢怀章哈哈大笑,眉目间喜色不掩:“莫笑,日后我们小树的画,千金难求。” 小树。木小树。 滚在唇边,一不小心就吐了出来。 这样简约而清秀的名字。 后来,他和师兄弟在书房听老师讲课,无意间一回头,便撞见了窗边一对滴熘熘的眸子。 墨似的眸子,小小年纪便蕴了几分水墨丹青的味道。 再后来,他每每于课中回头都会撞见她垫着脚看着满屋学生。 她眼里的渴望怎么也掩不住。 他觉得有趣,于是趁老师不注意,侧过身子在她惯用的小书桌上刻下了第一个字。 灾难发生不过在一瞬。谢怀章通敌卖国、倒卖国宝的罪名突然就击垮了这静谧的一切。 一批文人紧随谢怀章其后被冠上政治犯的名头。 一时间,文坛、书画界风云动荡。 他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只抢救回了部分老人的书画。 谢怀章的古玩字画以及诸多收藏确实被卖到了国外,但出手的并不是谢怀章。 一生与墨水打交道的老人一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便落到了这步田地。 木小树躺在祁缙谦的怀里,安静地听他讲这段过往。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这些,记得一个老辈艺术家的苦楚。 没想到还有人,和她一起,承担了这份回忆。 “你知道吗,”祁缙谦柔和了眉目,“我选择建筑设计这个行业,和你外公脱不了干系。”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能一眼就堪破那五卷画上的玄机么?”他笑了笑,“因为我很早就看过那些画。老师让我参过画里的玄机。” “那时候我就感嘆,原来一座简简单单的小房子可以承载这样浓烈的深情。” “建筑真是一门不可思议的艺术。” 他亲眼见证了谢怀章和沈樱的鹣鲽情深。 于是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他也要设计一座小房子,房子里住着他和他的爱人。 她微微动容。原来他和她的渊源,这样深。 真好,真好。 “你不是说你来琼榭找我吗?”她忽然转头望进他湖蓝色的眸子,“为什么来得那么晚?如果我没有参加肖家的晚宴,那么是不是就遇不上你了?”语气有些委屈。 他无声地笑了,回望她的眼道:“我很早便来琼榭找过你,可惜你一直在哭鼻子。” 诶?她一脸茫然。 “你在琼榭里一路哭着坐在马路上。你哭得那样认真,连我在你旁边也没察觉。我只好爬上马路旁的一颗芒果树,摘下一颗芒果丢到你脑袋上,这才吸引了你的注意。” 她一边听着,一边瞪大了眼睛,听到最后竟惊愕得捂住了嘴。 “你……”她说不出话来。 岁月里,那个芒果树上的小少年,竟然,竟然…… 她藏在心底里许多年的蓝眼少年与她如今爱着的男人,竟是同一个人。 命运这样奇妙。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祁先生,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初恋。” 他笑了:“知道,高考庆功宴那夜,你在教堂顶层偷吻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捣他一拳:“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无辜极了:“我以为你知道。谁晓得我的心上人这么笨?” 她揽着他的脖子,眯着眼望向澄澈的蓝天。 她的人生中有两次低谷。一次在初入琼榭,一次在黝黑的废弃工厂。 而这么多年后她才知道,救赎了她两次的,原来是同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尾声了,真的不留个言冒个泡嘛?::>_<:: 第79章 尾声 这一年来,关于n市的新闻层出不穷。 首先是n市某木姓望族的当家儿媳涉嫌故意杀人,已被带走进入调查环节。 接着,该望族家长又因诬告陷害老辈知识分子而被提起诉讼。 一时间,媒体报刊杂志争先报导了那些白白遭受冤屈的知识分子。其中,某位知名艺术家的平反尤得社会关注。他的后人将他流落在外的作品及收藏统统收回后,捐给了国家。 每一天,关于政治丑闻的报导总是层出不穷。 看的人此刻唏嘘,过眼也便抛到了脑后。 没有多少人会去追究寥寥数语背后埋藏的心酸。 这么多年来,木小树已逐渐学会了心平气和。 一切都了结了,一切又才都开始。 木小树和祁缙谦的婚礼简单而浪漫,只邀请了几位好友,于临湖别墅备了几桌小菜。 现场温情融融,宾客尽欢。 婚礼当夜,木小树收到了两份特别的礼物。 一份来自肖清让,一份来自单伯飞。 肖清让寄来的是六卷画。 细细的工笔绘就了三坊七巷的景致。这些笔触,木小树再熟悉不过。 她已不奢求从肖清让那里要回这些画。曾经她想过找他谈判,但后来她放弃了。若为了这六卷画换来的代价伤害了如今得来的幸福,又如何值当? 第156页 这也不是外公所乐见的。 人若豁达起来了,先前怎么也走不出头绪的迷宫便瞬间有了通路。 单伯飞寄来了一张装裱好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望无际的矢车菊花田,蓝色的花海绵延到了天的尽头,美得摄人心魄。 花田背后有一个小磨坊,磨坊前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鞦韆架。 木小树对那个磨坊很熟悉。打开院子的木板暗门,就会显出一条甬道,甬道尽头是一个酒窖,酒窖里存着每一代单家人未当家前酿的酒。 她和单伯飞曾坐在鞦韆架上喝着酒等天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时节没能看到一朵盛开的矢车菊。 如今,这个遗憾被弥补了。 木小树轻轻地笑了,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照片末尾的落款。 祝幸福。 友:单伯飞。 祁缙谦推开门走了进来,带进了满室月光。 “明天要去奥地利,今晚早些睡。”他将她抱了起来,“礼物以后可以慢慢看,不急在今晚。” 她搂着他的脖子,笑道:“祁先生,这才几点?” 他不理,径直把她抱到了卧室。 两人跌倒在柔软的大床里。 他熟练地褪下她的睡袍,只一眼却愣住。 睡袍下是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镂空设计,衬得她的肤色在壁灯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她有些微窘,正要拉上睡袍却发现动弹不得。 他轻轻地笑了,指腹划过她的小腹,低头吻上她的锁骨:“我很喜欢。” 他的吻慢慢往下,落在了蕾丝的缝隙。 她痒得难受,无意识地开口:“你……你不是说今晚要早睡么?” 他含糊地答道:“早一些做,做完了就能早睡。” 她竟无语凝咽。 第二天清晨,木小树被祁缙谦叫醒。 她困极了,忿忿地拍开他的手。果然不能在这件事上相信他的话,昨夜他们折腾到了凌晨三点。什么早睡,全是託辞。 他不禁失笑,半搂半抱地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你想让小柏等吗?” 她一激灵,睡意走了大半。 迅速洗漱完毕,两人来到了机场。 在登机口处,木小树看到了姬崇安。 巴黎展次日,姬崇安就向uren低了辞职信。徐翎压下了他辞职的消息。等uren总部知道这个消息,已是半年以后,那时姬崇安早已与trsam签定了意向书,等过了与uren合同约定的跳槽空窗期,便加入trsam。 uren总部勃然大怒,空降了一位人员,架空了徐翎所有的权力。 飞机抵达奥地利的时间刚刚好,木小树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了音乐大剧院。 剧院内早已坐满了观众。 木泽柏是十个钢琴师中最后一个登场的。 舞台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他一身黑色燕尾服,越发消瘦苍白。 木小树下意识地握紧了祁缙谦的手。 祁缙谦温和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回握她的手。 这是木小树第一次看成年后的木泽柏弹钢琴。 疯狂的音节敲响的时候,连她这个没有学过钢琴的人都听出了惊艷。 坐在钢琴前的木泽柏像变了一个人,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跳跃出繁复的花纹。 他整个人在颤慄,像一个疯子,又像一个殉道者。 现场的观众不由自主地僵了嵴柱,屏住呼吸去听这一曲疯狂的钢琴曲。 没有人知道台上这位年轻的钢琴师曾被挑断了手筋。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这首《死之舞》里。 李斯特的疯狂的骷髅盛宴。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的时候,音乐厅里才响起了呼吸声。 掌声如同潮水,经久不息。 年轻的钢琴师站起来,朝众人鞠了一躬,复又坐下,开始新的曲子。 每一位钢琴师有三首曲子,一首来自前辈,两首为自己原创。 数十年苦练,只为台上这三首曲。 木小树忽然觉察到,这首曲子是写给谁的了。 正如那个桀骜的服装设计师鬼才不惜一切代价要她帮忙在梅丽莎展厅展示那套设计,台上骨瘦如柴的钢琴师正在用生命弹奏最后两首曲子。 姬崇安的设计的那套礼服,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懂里头蕴含的深意。但木小树笃定,木泽柏一定懂。而且,木泽柏也一定观看了那场设计展。 此刻,木泽柏在台上弹奏,他的琴音在场三千四百人听得到,全世界关注着这场音乐会的观众也听得到,但其实他只弹给一个人听。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 木小树没能见到木泽柏。那个年轻的如疯子一般有才华的钢琴师已经离开。 广场上,姬崇安坐在喷泉边,任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 木小树走到了他的身侧。 “见过小柏了?”她问。 他摇了摇头。 “最后的曲子,他是写给你的。”她说,“你给他的设计,他一定懂。” 他没有说话。 雪渐渐大了起来,广场上亮起了路灯。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他以为他和你一样,是能为了梦想弹尽粮绝的人。但其实,他和你一点也不一样。他比你要狠心得多。” 第157页 “你会为了爱人将就你的梦想,但他为了梦想可以牺牲他爱的人。” 她沉默了。这些事,她也从点滴中寻到了端倪。 那夜,木洛琪长嘆:“我早就知道是小柏冒了木泽松的名写信把我召了回来,他希望我能分散我妈的注意。” “其实他不必如此,只要他开口,我会回来。木泽松说小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人,其实他本性不是这样的,如果……如果当年我没有走得那么干脆,我妈也不会把他逼得那样紧,也就不会……叫人废了他的手。” 木泽柏利用的人何止他的亲姐姐。 风越来越大,雪花里夹杂着冰粒子。 姬崇安眯着眼看了看灰暗的天空,继而站了起来,拍拍大衣上的尘粒。 “我要走了,两个小时以后的飞机。”他说,“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木小树呆立在原地良久,直到一件大衣罩上了她的肩头。 “冷不冷?”祁缙谦将她揽进怀里,“我们找一处暖和的小店坐一坐。” 她将手伸进他的大衣里,环住他的腰:“祁先生,我很幸运。” “嗯。”他蹭了蹭她的发顶。 “很庆幸老天给我带来一个你。”她将头贴近他的胸膛。 如果没有祁缙谦,木小树很有可能会是另一个木泽柏。 他笑了:“有奖励吗?” 她皱了皱鼻子,继而也笑了:“有啊,很多奖励。你想要哪个?” “比如?”他问。 她眨眨眼:“比如……明年添一个有湖蓝色眼睛的小朋友,怎么样?” 他一愣,湖蓝色的眸子里涌过了百般情愫,最后沉淀为了一抹缱绻。 “好。”他说,“不过我更喜欢小朋友的眼睛是水墨的颜色。” 天空依然飘着雪。 广场上静寂无声,世界停了心跳。 ————the end————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走完了。 谢谢陪着我一路走来的几位美人。 亲爱的,谢谢你们。 借用一位美人的一句话:愿你们平安喜乐,每一天。 那殊 2015.08.13 00:00 第80章 番外· 冬阳 祁大大和祁小小出生在一个飘雪的冬日。 他们足足折腾了母亲一天一夜。 木小树被推出产房的时候,神志已有些涣散。她最后的印象是那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那双一贯淡漠沉静的手这一次却满是津津汗水。 一个声音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老婆,孩子很健康。是男孩,双胞胎。”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沉入了黑甜梦乡。 再度醒来,已是傍晚。她竟睡了一天。 “给我看看宝宝。”她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孩子。 祁缙谦把孩子抱到她面前。 两只宝宝小小的皱皱的,团成一团。 她戳了戳他们的脸蛋,其中一只扭了扭脑袋,闭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忍不住眉眼弯弯:“好小只,你要不要也过来玩一玩?” 他语塞,半晌无奈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么小。还有,他们不是玩具。”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怎么办?一会儿戳戳宝宝的脸颊,一会儿点点宝宝的鼻子,爱不释手。一边自娱自乐得开心,一边还抬头沖他道:“看,我生的。”满满的得意。 他笑了:“对,很厉害。”说罢将食盒拿到她面前,“吃一点东西。”自她怀孕起,他就专门请了营养均衡师,每天来搭配她的饮食。 她和宝宝玩得不亦乐乎,腾不出手来拿勺子。他就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动作熟练而流畅,如同以往做过的许多回。 酒足饭饱之后,她有些累了,习惯性地倚进他的怀里。 “祁先生,你做爸爸了。”她笑着说。 他低低地笑了,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嗯,谢谢祁太太给我生了两个宝贝。” 她忽而有些沮丧:“要是龙凤胎该多好。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继而转头问,“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小姑娘吧。” 他突然握紧了她的手:“不要了,有他们就够了。” 她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于是她摸摸他的脸:“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不敢去回想过去一天一夜里她痛苦的模样。 她坚持顺产,说顺产对宝宝好。于是他只得一次次偷偷跑去咨询。 各项检查结果落地,得到几位主任医师的保证后,他才回到家,揽着她道:“好,你想怎么生就怎么生。”心里却依旧打着鼓。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于他而言无异煎熬。 他从未这样紧张焦灼,临近崩溃。天白了又黑,黑了又白。 直到凌晨的微光透过产房的窗棂照亮他们紧握的双手,婴儿的啼哭声敲碎了他的焦灼。 他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再也不愿经历这样的痛楚。 她见他一言不发,于是笑道:“好啦好啦,不生就不生,两个就够了。看你这副纠结的样子。” 第158页 他听言微微笑了,把她揽得更紧。 “该给他们取什么名字?”她问。 他想了想,答:“他们生在冬季凌晨,就叫祁木冬和祁木阳,你觉得怎么样?” 她默念了这两个名字,继而弯了眉眼:“好,你取的名字,自然好。” 祁木冬。祁木阳。 你是我天赐给我的太阳。 他们是你带给我的两轮冬阳。 第81章 番外· 岁月 (一) 祁木冬有一双黑黑的眸子,黑得纯粹,像一潭水墨。 祁木阳有一双湖蓝色的眸子,轻轻浅浅,像温柔的地中海。 在他们一周岁的时候,木小树很开心地对祁先生说:“你看,一个像我,一个像你。” 彼时祁缙谦正半躺在床,认认真真地解她睡衣上的扣子。 他已情动,她却目不转睛地瞅着摇篮里熟睡的宝宝。 “专心一点。”他低头咬了咬她的后颈。 她忍不住颤抖,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的睡袍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不行,孩子还在这里。”她红了脸,推他。 他挑眉:“没有关系,他们在睡。” “会吵醒……”她的身体也慢慢热了起来。他于情.事上无师自通,且越发娴熟,每一个撩拨都令她难以自持。 “没事。”他吻上她的唇。 他迫不及待地挤进了她的身体,适应了几秒,继而动了起来。 她早已软在怀里,任凭他主宰。 两人纠缠了许久,俱是薄汗津津。 她下意识转头,却瞥见摇篮里有两双圆熘熘的眸子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两只宝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排排坐在摇篮的软垫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床上的父母。 她脑袋一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披上睡袍光着脚跑出了卧室。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觉地转头看向了摇篮。 两只宝宝对上爸爸阴沉的眸子,呆呆地顿了两秒,接着噗噗两声倒了下去,呼呼大睡。 他头疼地捂住额头。她跑得倒快,他却胀得厉害,无处纾解。 于是索性起身,去屋外寻她。 ****** 次日,木小树下班回家时没能在卧室找到她的两个宝贝,于是跑进书房问祁缙谦。 “宝宝呢?”她的声音有些喘。 他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在育婴室。” 她一愣:“他们还那么小……” 他打断她的话:“男孩子就该这么养,以后独立得早。” 她竟无言以对。 (二) 两只宝宝三岁的时候,木小树就觉察出他们之间的性格差异。 哥哥祁木冬小小年纪就深沉得像缩小版的祁缙谦,弟弟祁木阳则呆呆萌萌像个软糯的白团团。 缩小版祁缙谦喜欢独自沉思,喜欢看科学画报,喜欢摆弄建筑模型。 白团团喜欢妈妈,喜欢妈妈亲亲,喜欢妈妈抱抱。 有一天两个小朋友坐在地毯上玩耍时,哥哥很严肃地对身边的弟弟说:“以后不可以老黏着妈妈,爸爸说了,男孩子要独立。” 弟弟很努力地想了半天,说:“我喜欢妈妈抱抱。” 哥哥恐吓:“你要妈妈抱,以后我就不跟你玩了。” 弟弟一愣。哥哥不陪自己玩,他会好难过;没有妈妈抱,他也会好难过。 总之,好难过。 于是他扁了扁嘴,委屈。 哥哥心软了:“要不以后我抱你吧。男孩子抱男孩子,不丢人。”说罢伸出短短的胳膊企图把弟弟抱起来。 两只宝宝还没桌子高,短胳膊短腿,没抱两下就啪地摔在了地毯上。 白团团掉在地上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愣。 过了几秒,他扁了扁嘴,泪珠啪嗒掉了下来:“呜呜呜,我要妈妈……妈妈……” 正在书房内和祁先生一起画设计图的祁太太一听到哭声,立刻从祁先生怀里挣开,画笔一丢,人已跑到了客厅。 “阳阳乖,怎么哭了啊……” (三) 宝宝过生日的时候木小树开心极了,做了一大桌好吃的。 饭后,木小树拿出给兄弟俩准备的礼物:“冬冬、阳阳,生日快乐!” 说罢就要去亲祁木冬肉嘟嘟的脸颊。 谁知祁木冬脑袋一偏,躲开了妈妈的吻。他一本正经地看向妈妈,说:“我是个男孩子,不要随便亲我。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冬冬,太幼稚了。” 木小树:“……” 一旁的祁缙谦冲着大儿子赞许地点了点头。 木小树只好转头去看小儿子,正犹豫着如果小儿子也拒绝她该怎么办,就看到白团团一脸期待地仰着小脸望着妈妈,一对湖蓝色的眸子亮晶晶。 满眼都在说,妈妈亲亲,妈妈亲亲。 木小树的心登时就萌化了。 她搂着小儿子,吧嗒一口亲在他白白糯糯的脸蛋上。 圆满了。 (四) 周末,木小树带着两个儿子去赴一个聚会。 她到ktv包厢的时候,容隽卿、高泠和艾婉良早就到了。一起到的还有高泠的女儿陈晓平以及艾婉良的儿子何褚。 第159页 容隽卿很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祁木冬祁木阳两兄弟。 “点歌点歌,冬冬阳阳你们喜欢听什么?”容隽卿一脸母爱。 祁木冬板板整整地坐在沙发一角,皱眉:“我不听流行音乐。也不用问祁木阳了,他和我一样。” 容隽卿:“……” 祁木阳:“……” 陈晓平和何褚这两个小朋友在各自妈妈的怂恿下上台唱起了歌。 两位小朋友唱了好几首,容隽卿毫不吝啬地将他们夸了个天花乱坠。 夸完了,三个女人转头看木小树和她的两个儿子。 木小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于是转头对身边两只道:“你们,上去唱一首。” 祁木冬扭头:“不要,太弱智了。”同时按着弟弟不让他动。 木小树顿了顿,继而道:“这样吧,唱一首,一块钱。” 祁木冬思忖了半晌,点了点头:“成交。” 音乐响起的时候,木小树并不抱太大希望,低头刷起了微信。 直到台上两个小正太又蹦又跳地唱起了《双截棍》时,她才一脸震惊地从手机屏幕里抬起了头。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快使用双截棍,飞檐走壁……” 祁木阳也就罢了,祁木冬也唱得很卖力。 两只半大小娃娃像时下偶像组合一样在台上又蹦又跳。一个面容冷峻,一个软软糯糯,唱到兴起处两兄弟还默契地击了个掌。 这个画风是怎么回事…… 台下三个女人早就被台上的兄弟迷晕了眼。 容隽卿捧着脸惊呼:“太帅了,太好听了,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祁氏兄弟一人各得到了十块零三毛的奖励。 十块钱是木小树给的。 三毛钱是容隽卿赏的。 聚会结束后,木小树牵着两只小朋友走出ktv时步子都是飘的。 “你们不是说不听流行音乐的吗?”她问。 弟弟赶紧答:“我听的,哥哥不听。” 哥哥皱眉:“他老放那些弱智歌,我听着也会了。” 晚上,木小树钻进祁先生怀里,将今天这事炫耀一般跟他说了。 “没想到你儿子还会唱歌啊。”她感嘆。 他笑了:“那当然,我儿子会的东西多了。” 隔壁小卧室里。 祁木冬摸着弟弟毛茸茸的脑袋道:“这是我们的第一桶金,得好好存着。” 祁木阳郑重地点点头,小心翼翼把地毯上簇新的四张五元纸币和六枚一毛钢镚装进布袋,藏进了枕头底下。 (五) 今天是木小树的生日,祁先生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在海滨沙滩订了一天的套房和酒店服务。 两人预备去过二人世界,不期然被两个小朋友堵在了门边。 “今天还要出差吗?你们晚上几点回来呀?”两只小朋友看上去很惆怅。 祁缙谦漫不经心地答:“办完事就回来,今天要听保姆阿姨的话,知道了没有?” 两兄弟把头点得鸡啄米:“你们要早点回来哦。” 木小树忍不住笑了:“好了,知道了。” 海滩,碧水,蓝天,烛光晚餐。 没有了孩子的顾忌,他越发的大胆。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床上度过。 他们做累了就会裹着毯子,相拥着半躺在绒绒的地毯上看落地窗外金黄的沙滩和翻涌的海浪。 “每一年你生日,我就为你设计一座建筑。”他将她揽在胸前,“等我们老了,就能集成一座城了。” 她轻轻地笑了,抬头吻上他的下巴。 晚上回到家时已接近十二点。 两人放轻脚步回到了卧室,隔壁安安静静,小朋友早已睡熟。 祁缙谦进浴室洗澡时,木小树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她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便看到祁木冬站在门口,正仰着头看她。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她蹲下来看着儿子。 “我让弟弟先睡了,我一个人等你们回来。”他认真地说。 她一愣:“等我们干什么?出什么事了?”话音刚落,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裹。 “妈妈,生日快乐。”小朋友一本正经地说。 她看看礼物,又看看他,惊喜极了:“天吶!谢谢,谢谢你和阳阳。” 小朋友站着不动,忽然道:“虽然男子汉不可以要妈妈抱,但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勉为其难给你抱一下。”顿了顿,又道,“亲一下也可以。”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位小大人努力绷着脸却又掩不住一脸期待的小模样,心里软成了一片。 她把儿子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双颊:“很晚了,快去睡吧。” 祁木冬小朋友红着脸跑走了。 祁缙谦洗完澡出来就见木小树在床上喜滋滋地翻看着什么。 “这是什么?”他问。 她抬眸,眉眼弯弯:“儿子给的生日礼物。” “他们哪里来的钱?”他疑惑。 第160页 她也是一愣。因为小朋友还小,他们给零花钱的时候会问清用处并于暗处核实。这段时间孩子确实没来向他们要过零花钱。 她下意识翻到了礼物的背面。 背面的价格标籤还来不及撕掉,上头清晰地写着,二十元六毛钱。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