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 第1页 [现代情感] 《一路向北》作者:五千里【完结】 文案: 他带我上高山,戏流水,苦中作乐。 他教我灭焦躁,息怒火,笑看余生。 而我这一生,则如清风流水,风过无声,水逝无痕,不值一提。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向北,苏里 ┃ 配角:苏辰,沈音 ┃ 其它: ☆、第1章 苏里说,她的一生并不干净,她的执念太深,已深入骨髓,就如同纯净透明的水中被洒了一点墨,墨迹随水流散开,颜色逐渐变淡。甚至有一天,那流水又会恢复往常的清澈,但谁也掩盖不了,它曾被墨侵染过的事实。 高三开学前,苏里学会了抽菸。 那天,她去超市,把柜檯里所有她喜欢的包装盒的烟全买了下来。那晚,她每包抽一根,没开窗户,屋内乌烟瘴气,而她,从一开始被呛得眼泪直流,到最后慢慢喜欢上这种烟雾缭绕的感觉。 她选了一包抽起来最顺口的烟,将其余的烟全都扔进垃圾桶。  那时的她,高傲,孤冷,挥霍无度,像是开得娇艷却裹满刺的玫瑰,无论做什么事都不知道收敛。 那晚,她抽了一晚上的烟,夏日天长夜短,不到五点,天就已经微蒙蒙亮。 暗色的窗帘遮挡住了窗外微弱的光,窗户没关,有风吹来,稀疏的光就沿着窗帘稀稀落落地洒了进来。 苏里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后,又将烟摁在了茶几上。黑色的茶几,在微弱的光的映射下,看得出上面有许多个不规则的小坑,每个坑的旁边都躺着一只或抽完,或刚点燃又被摁灭的烟。 她用手在小坑上划了几遍,那粗粝地破坏完美的感觉,让她心中释放了许多。她收回手,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旁边的镜子里映出她颓废的一面。她脱下一身黑色的连衣裙,又将内衣解开,随手扔在地上,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可是见周围亮光并不明显后,她转身,走进了浴室。 站在镜子前,苏里一边仔细地看着自己,一边把水龙头打开,她并不想洗脸,只是这种浪费的感觉会让她舒服一些。 忽然,她伸出手,将镜子打湿,倒映出来的,是她模糊不清的影子,红肿的眼睛,微乱的长发,苍白的嘴唇,一切都显得颓废不堪,而她,本来也正是如此。 水还在流着,她没有理会,而是转身坐在了马桶上。她深呼一口气,头向后倾去,灯光打在壁砖上,映出她姣好的身躯。她脱下黑色的蕾丝内裤,尿液流下的同时,她感觉下、身隐约带着疼痛,她顿了顿,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将内裤脱下,上面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因为前天晚上的那个人,并不温柔。 认识苏里的人,都说她嚣张傲慢,挥霍无度,而她自己也承认,她想一步一步地将自己的世界毁灭。 每个人都只看到她冷漠地、近乎极端地处世方式,可是却没人知道,她第一次想打开心门,却被人狠狠地践踏了自尊。 周麟是她同桌,两人在坐在一起的两周内,并没有说过任何话,他们似乎都没有把彼此放在眼里,周麟性情高傲,苏里冷淡漠然,两个很相像的人在一起,就像是照镜子,并不能擦出多大的火花。 可是偏偏在那天,苏里跟父母吵了架,她没吃中饭就跑到了学校。一般中午的时候班里都没有人,她只是想来躲一躲,将自己心中的阴郁挥散开。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就看见在位置上趴着看漫画的周麟,见她来,他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头继续看着漫画。 她心里烦闷,便趴在桌子上睡觉,也只是眼睛闭上而已,心中还是焦虑不安。 忽然,她触碰到一个柔软的物体,柔软之下还藏着紧绷绷的结实。她用手,在上面来回抚摸,这样似乎能缓解她的情绪。 后来,她才了解了自己,总有一段时间,她要靠外界的刺激来缓和自己内心的焦灼,而此刻,她手下的东西正好能让她舒缓下来。 “摸够了吗?”有人拉住她的手,原来那柔软是他的裤子,而硬实则是裤子下面包裹着的那条腿。 苏里一愣,随即抬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还没。”她回答得很诚实。 “那你继续。”周麟也不扭捏,放开她的手,便趴在桌子上将漫画书翻了一页。 此时正好有阳光洒进来,她侧头,看他略带光辉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似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从此,摸周麟的大腿,就成了苏里的必修课,只要摸不到他,她就会焦躁不安。 也正是这个时候,让苏里知道健硕的肌肉对她来说,比拥有一对完美的胸型更重要。 日子就这么过着,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只是,每当下晚自习时,周麟总会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上给她买一份吃的。 口味清淡,不加糖。 第一次,她很诧异,并且直接了当地拒绝他,“我不饿。” 可是他却很坚持,把吃的硬塞进她的手里,“晚上我看到你没有吃饭,而且......”他看了眼她,“是你喜欢的口味。” 苏里心里微微一动,她似乎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她不爱吃糖。  南方人做饭时,多多少少会加些糖来提味儿,可是苏里不爱这粘腻的味道,相反她心中一直渴望去尝试吃一次麻辣的火锅。 第2页 从那以后,他每晚都在门口等她,给了她吃的之后又会自觉地离开,而苏里心中的柔软一点点被触动,让她有些烦闷的是,自己好像有些喜欢上他了。 这对她来说,既渴望又畏惧,她渴望爱上别人,但是畏惧爱上一个人的后果。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开心,因为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滋味。 苏里对于感情,从来都不扭捏,于是当她确定自己的内心后,便给他发了条简讯:你的目的? 那边很快就回了信息:睡你。 她看见这两个字后,挑了挑眉,随后又下了个软体,在上面找寻一番后,又给他发了条简讯,是五星级酒店的房间号。 她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开房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要什么。 六点钟,她就到了酒店,房间号是:1507,她喜欢最高层,同时讨厌双号的数字。 推开门,她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打开。 里面是工业风的设计,圆形的吊灯,极具侵略性的铁艺隔断柜,黑色的挂画,灰色的沙发,黑色的地板,灰色的床铺......随意地扫了眼室内的风格,她笑了笑,果然选对了。 跟周麟约定的时间是七点,时间还早,她在房间里转了转,圆形的吊灯大概只有一个柚子那么大,可是却将整个房间照得通透,铁艺隔断柜是镂空的,从她的角度能看得见床上人的一举一动,隔断柜上有一个黑色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她从路上买过来的花。 她突然笑了笑,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情趣了。 她慢慢地走着,所到之处,皆用手抚摸一遍。对于苏里来说,黑色与灰色的混搭,这两种颜色,在她的眼里,确实很美。 六点半的时候,苏里洗了澡,并没有穿鞋,她穿上一件黑色的开襟睡衣,在腰带处随意地打了个结,她很瘦,尤其是锁骨处,给人一种冷漠性感的美。此时她娇小的身子躲在宽松的睡衣里,姣好的胸型若隐若现,有时候动作大些,衣领甚至还会滑到肩膀处。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雪白的皮肤,光滑而又弹性,略呈一字型的眉毛,让她看起来并不好接近,鼻子很挺,她摸了摸,这点遗传她母亲,又往下看,她并没有笑,可是嘴唇看起来却若有似无地向上倾。 她舔了舔嘴巴,如果,待会儿周麟提出要吻她,她该接受还是拒绝。 不出三秒钟,她想清楚了答案,她接受不了。 转身看了眼时间,快七点钟,周麟应该快到了,她抬手将头发吹至半干,她的发色很黑,从来没有染过,显得她皮肤更白。 她放下吹风机,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此时,她竟然觉得有些紧张,这点倒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时那种若有似无的接近也会心跳加速的感觉吧。  她带着些欣喜打开门,笑容在那一秒凝固,她看着站在周麟身后那个矮小胆怯却有些猥琐的身影,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什么意思?”她的语气冷漠淡然,心头却像是被划了一刀。  “怎么样?我就说三个月之内就能泡到手吧。”周麟竖起三个手指,得意洋洋地向身后的人炫耀。 他的确知道,对付苏里这种人该使什么样的招数。 苏里的心渐渐冷却,扶着门的手用了力气,她想趁他们不注意把门关上,可是周麟似乎早已看穿她的想法,在门动的那一刻,他就用身子将门撞开。苏里没有经受住这冲击,一下子摔在了地上,衣领滑到她的肩膀,露出雪白的身子。 她满腔恨意,直视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人,慢慢地将衣领拉了起来。 “哟,这是在等我呢?”周麟看见她没穿内衣,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度。 “麟哥,她......她可真嫩啊。”站在他身旁的叫杨磊,一个柔柔弱弱却很好色的一个人,此时他盯着苏里,说话时还咽了咽口水。  苏里站了起来,此时她反倒更加平静下来,她狠狠地瞪着他们,手指在口袋里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记得给钱啊。”周麟以眼神示意他,后者奸笑了几声。 “打赌输了也没关系,这一千块能睡到她也值。” “周麟,你这是带人准备侮辱我?” “你到现在才明白?哈哈哈......” 苏里眼中慢慢失去了光泽,她慢慢地往后退去,光滑的脚背在黑色的地板上显得更加苍白。她没有回头,在碰到那个隔断柜时,手紧紧地握住了镂空的地方。 “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这个时候,苏里并没有很伤心,相反,她心中的愤恨战胜了一切。 “苏里啊苏里,你干嘛这么着急地把自己献给我呢?”周麟没有丝毫反悔,反而倒打一耙,暗指她是个不检点的人。 苏里冷笑一声,她的手慢慢地向下滑,在触摸到那个黑色的花瓶时,她放下了心。 “不这么着急,怎么能这么快看清你的真面目。”苏里将手背在身后,握着花瓶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苏里这个人向来敢爱敢恨,不喜欢拖拖拉拉,她想,下次认定了,她还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只是这次,有些走眼,有些不值。 “你说她受得住我们两个吗?”周麟阴笑着,此时他全然没有了昔日伪装出来的绅士之感,相反,他那种故作儒雅的举动,越来越让人感觉噁心。 第3页 “这样会弄死她吧。”杨磊阴阳怪气,周麟转头,与他相视一笑。 “你平日性子这么烈,不知道在床上表现怎么样。” 周麟走到她面前,他的眼神贪婪而骯脏,直直地盯着苏里的领口处。 “想摸摸吗?”苏里冷笑着看着他。 周麟听见她这话有些诧异,随即又笑了几声,“想通了?” 苏里没有回答,而是把衣服往下拉了拉,衣领的位置恰到好处,既能成功地勾引周麟的眼神,又不会暴露太多。 “嫩,真嫩。”周麟用舌头抵了抵嘴唇,他的右脸鼓出来一块,显得色眯眯的。 “麟哥,让我也看看。”杨磊迫不及待地想要走上前来,可是却被周麟推了一把。 “麟哥?” “待会儿。” 苏里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在口袋里动了动,而周麟完全被苏里那领口处的风光吸引了注意力,他正要抬手伸进去,房内却传来巨大的响声。 随后便传来一声尖叫...... 血泊里躺着一朵玫瑰,是她路过花店时买的,现在却像一个胜利者一般,躺在地下嘲笑着她所做的一切。 周麟倒在了地上,头上鲜血直流,今天他穿的是白色的t恤,此时也被鲜血染红,血还在慢慢地浸湿着他。苏里没有低头,甚至没有害怕,她直直地看向杨磊,眼中充满了恨意。 “不值当不值当!”杨磊看着周麟倒下,有些惊讶又有些恐惧,此时他站在原地跺脚,有些不知所措。 苏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也可以出手,本来杨磊没打算在这久留,可是看见她眼中的挑衅,又见她身子单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不能临阵脱逃的念头。 他深呼了口气,在觉得已经给自己充满了力量之后,便朝苏里走了过去。他本想扯住她的头发,然后狠狠地踹她的下身,她这么柔软,肯定支撑不住。 只是他没想到她手里还握着花瓶的碎片,在他扯住她头发的同时,她用碎片划伤了自己的手臂。杨磊本就胆小,又怕痛,此时事情的走向并没有按照他想像中来进行,他不禁有些畏惧颤抖起来。 “你......你等着......我出去报警。”杨磊说着跑了出去,在门口处还摔了一跤,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灯的开关。 现在,苏里正站在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里,眼前漆黑一片。她的手里还握着碎片,此时她的手心也在流血,可是她像感觉不到般,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微微喘着气,闻着这刺鼻的血腥。 这场打斗并没有很激烈,因为苏里像是拼了命一样在所不惜,她可以不要命,但不允许被人践踏她的尊严。苏里像是一把带着刺的匕首,她宁愿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也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得罪过她的人。  她拍拍胸口喘了口气,摸着黑踏过周麟的身子,她手里带血,握着门把都一阵湿润。她刚打开门想要迈出去,却不料外面又冲进来一个人。 那人浑身酒味,横冲直撞,像模糊了意识。 苏里还没有看清他的脸,便被他用胸膛挤进了房间。她抬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很高大,那宽厚的肩膀似乎在随着喘息声一起一伏。 “你干嘛?”苏里见他步步紧逼,不自觉地往后退。 那个男人欺身向前,浓重的酒味让苏里有些反感。 “你认错人了。”苏里见他意识模糊,便想推开他往门外走。  可是她没料到他力气竟然这么大,在反覆的推搡间,那人似乎动了怒。苏里身材高挑,可是也只到他的下巴。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里,黑暗中,并不知道那眼神里代表了什么。 他突然动了手,将苏里拎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扔在床上。 苏里忍不住疼痛,骂起了脏话。 那人趴在苏里身上,轻而易举地将她的睡衣扯了下来。 “你变态!”苏里被他压在身底,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地压低了声音。 “是,这世上就是变态多。” 苏里见他还能听得懂她说的话,便尝试着与他沟通,但是还没开口下身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苏里感觉一阵钻心的疼痛,无奈,屈辱,一时间像洪水一般猛地朝她袭来,她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干净的指甲在他背上挠出一道道红印。 他的肌肉,他的无声,他的强壮,无形之中给了她压迫感。 苏里逃脱不掉,只能等他发泄完。 他倒在床上,毫无知觉,而她亦是浑身是血,失魂落魄。 苏里想过要拿起玻璃碎片在他身上划几道,可是最后她没有。  不知为何,在感觉到他那高大的身子蜷缩起来时,她心软了。她的记忆开始模糊起来,只是他的发质很软,这点她记得很清楚。 苏里就像一条笔直的小路,很直接,一点都不会拐弯抹角,她付出的,都是她愿意的,况且像她这种人本就不会轻易地付出。只是没想到,她主动踏出第一步,尊严却被人无情的践踏。 从此以后,她更加乖张,也越来越冷漠,她也曾将自己的心门打开,只是没人进来,她只好提前将门关上,从此,在浮沉之中堕落沉沦。她就像一只脱了壳的金蝉,在看清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她想像的美好之后,她又钻了进去,结果蝉丝越缠越紧,而她毫不挣脱,肆意地在里面消耗着她所拥有的一切。 第4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小说是2017年写的,当时的笔名是“一个与何”,那段时间事情多,有些烂尾,我自己不能忍受,所以整篇删了。2019年重新取了一个笔名,想将这个故事叙述完整。 ☆、第2章 苏里收起回忆,站起身,将内裤扔进垃圾桶,连同屋内所有带色彩的画,从此,她的世界,非黑即白。 这次打架涉及了警方,因为苏里出来便报了警,证据就是她趁他们不注意按下了摄像,因为录音键她一时找不到,又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将手机拿出来,所以她只能靠摸索,还好,她对拍照键比较熟悉。  最终的结果是周麟和杨磊以“□□未遂”的罪名被拘留十五天,并开除学籍。不知为什么,苏里下意识地隐瞒了那个房间里还进去过一个男人的事实。 后来,在解了苏里的心头恨之时,这事也闹得沸沸扬扬。 苏里的长相,带着一种侵略的美,但是美中又含着明目可见的冷冰,这种类型在满是娇小可爱的女生当中独特又吃香,所以,在致麟高中,无论男女都嫉妒她。 男生嫉妒她是因为她学习好,绘画天赋好,身材好,气质好,但是她看不上他们,女生嫉妒她,仅仅是因为她长得美。 所以这件事情一暴露出来,漫天的流言蜚语都散播起来,比如“苏里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就是她接客的场所,一晚三百,概不还价”,又比如,“苏里跟班主任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所以才能每次分数都名列前茅”...... 苏里的故事,版本很多,只是令人诧异的是,过了一届又一届,流言不仅没被别人遗忘,反而却更加嚣张瀰漫起来。 以苏里的性格,她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去理会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她的成绩不仅没受影响,反而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一直保持全校第一名。她渐渐开始封闭自己,她不跟任何人说话,放假也不回家,只是躲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尽情地浪费自己的青春。一个人的时候,她不爱吃饭,身子也一天天消瘦下去,没人知道她这份任性是为了什么。她喜欢画画,那段时间她设计了很多首饰,每一笔一画都是她自己。而到了周六日,她会带着两百块钱,坐着火车去临边的城市,那里有一条古街,古街里有她喜欢的古风古色的油纸伞、芝麻味儿的煎饺和卖新疆首饰的店。 只不过每次路过她都没有回头去看,甚至加快脚步想更快地从它们的门口绕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许是她潜意识中强迫自己不要轻易地去喜欢一样东西。 苏里说,她一直都穿着一双沉重的鞋,踏过泥泞不堪的小路,穿过车水马龙的城市,走过寂静无人的巷子。这一路,她遇见的事情太多,可没几件能放得进心里,因为她的鞋太磨脚,将她走过的每一步,都磨得满目疮痍。 苏里在虚伪的现实生活中逐渐退出,沉迷于虚幻的网络世界,她申请个小号,将自己包裹得完美无缺。 她的名字叫做“d”,跟她设计手鍊的艺名一样,是“die”的意思。她的头像是她小时候,大概只有四五岁,那时的她并没有这么暴戾,而是真正地散发着与江南水乡融为一体的温柔。 这天,她在逛商场,闲来无事,她掏出手机打开qq,进入邮箱后,点击漂流瓶。苏里笑笑 ,有三十封未读信件,她没有理会,而是点击“捞捞看”。网速很慢,过了很久,她才捞到一个瓶子。 过了一会儿,在“我的瓶子”那里,显示出一个红色的“1”,苏里点开看,里面的内容类似一个qq号,苏里点击搜索,一串数字之后,便出现了一个军人的头像,她加了他,那边很快给了回复。  她嘴角泛起一抹讥笑,跟她一样没事喜欢玩漂流瓶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突然,她心血来潮,点开他的资料,上面什么都没介绍,只是名字叫做“向北”。 不知道是真名还是网名。 苏里将手机收起来,走进一家店里,挑起了内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喜欢穿各种类型的内衣,真丝的,半杯的,透明的,她都尝试过,并且在一段时间内不买内衣,她就会心乱如麻。 她想,在现阶段,买内衣会缓解她内心的焦灼。 “北哥,我刚刚给你加了个美女。”方辉拿着一支白色的手机在他旁边那人的眼前晃着,语气略显激动。 向北随意地瞥了一眼,皱了皱眉,却终究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喜欢玩这些东西,只是方辉是队里年纪最小的,刚大学毕业,一时间还戒不了网络。他的手机摔坏了,等领了下个月的工资才能换新的,所以暂时他都在用向北的手机。 他不仅用他的手机打电话发简讯,没事的时候还喜欢登陆向北的qq,天天在空间里晒他的照片,然后再得意洋洋地给向北看评论。原因很简单,向北比他帅,而他,也只是想在虚拟世界找一下存在感。 他是新兵,又跟向北是老乡,所以他很照顾他,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一般都任由他去。 此次的演练定在商场,他们要检查各个地方的灭火器有没有放置妥当,只是今天是十一,商场里人声鼎沸,人山人海,向北环视了一周,收了手机,让他安心工作。 苏里还在挑选内衣,她的手在琳琅满目的内衣里划来划去,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套菸灰色的蕾丝内衣上,这套内衣是前扣设计,肩带比较细,跟她性感的锁骨正好相配。她叫来导购员,把尺码告诉她,让她拿一套给她试试。 第5页 导购员很年轻,个子不高,笑起来甜甜的,她让苏里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喝茶,她到仓库里去找她要的尺码。 苏里拿着一次性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杯边沾上半圈口红。她往沙发上一躺,眼睛漫无目的地环视起来。 突然,几个穿迷彩服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身材挺拔,身姿健硕,走路姿势非常标准,走动的幅度之间,甚至还能看得清他腹肌的轮廓,只是眼前碍眼的招牌挡住了他的脸。 他慢慢走近,就在快现出他的脸时,苏里猛地转过头,无形中,他给她一种压迫感。 “诺诺......”忽然间,一个紧张的声音从苏里身后传来,她顺着目光看去,一个女孩站在旁边的滑梯上,一闪神,掉了下来。 她吓了一跳,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突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他大步向前,眼疾手快地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年纪小,吓得哇哇大哭,而那个女人也紧跟着跑过来,将孩子从他手中接过,连连道谢。 苏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军人啊。”她喃喃自语。 “您好,这是您要的尺寸,试衣间在里面。”导购员微笑着走了过来。 只是苏里没了试穿的心思,她付了钱,便跟着那群穿着迷彩服的人走了过去。 商场里的人摩肩接踵,不一会儿,她就失去了目标,她心中有些失落,走到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上买了一瓶矿泉水,只是在喝了一口后,她皱眉,原来她根本就不渴。 于是,她看向四周,朝离她最近的一个垃圾桶的方向扔了去。  不出意料,瓶子与垃圾桶碰撞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最后那蓝色包装的瓶子在垃圾桶前转了几圈,旋转,停止。 苏里耸耸肩,脸上的微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但并没有想要去把它捡起来的意思。 “妈妈,她乱扔垃圾。”在苏里转身时,有个孩子的声音响起。 “这种人没素质,彤彤可千万别学。” 听见身后那个略微沙哑的声音,苏里勾了勾嘴角,大步地朝门外走去。 苏里有个习惯,就是每画完一张设计手稿,她都要放在书里压上几天,因为这样不会有皱褶。她本就是一条崎岖不平的路,所以更加地想让周围的东西都变得平整起来。 “苏里,听说你有‘狼人天涯’这本书是吗?”一天,万菱走到苏里面前问她借书,她胆子很小,脸皮又薄,此时跟苏里说话,她更是红透了脸。 “是。”苏里看了她一眼,回答地很干脆。 “那......那你能......”万菱有些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时,她更加紧张起来。 “不能。”苏里同样回答得很干脆。 “那好吧。”万菱像是认了命,低头朝自己座位上走去。 “等等。”苏里喊住了她,刚刚她的背影,倒是挺像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只是,这一点,让苏里有些想笑,她的胆子真的很小,但也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本书,否则也不会壮着胆子来找她借。 “拿去吧。”苏里从书堆里抽出一本放在她面前。 “啊?”万菱张大了嘴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让你拿去。”苏里重复一遍。 “哦哦......谢谢。”万菱抱着书,意外又有些侷促地向她道谢。 苏里勾了勾嘴角,她似乎从没注意到身旁每个人都有鲜明的特点。人生本是一卷无痕的画,可人们用酸甜苦辣的日子作为颜料,把柴米油盐的生活当做画笔,在分秒的日子里点滴成或丰富或苍白的画,画种不同,人生亦不同。 而同时,生活就像一个精美的巧克力盒,每个人都喜欢它光鲜亮丽的外表,却很少有人能接受它被虫蚁腐蚀的内饰。 苏里呢,则是这幸运的人类中一粒不幸的尘土。 幸运的是她的家庭大富大贵,她的生活毫无后顾之忧,不幸的是,她的家里不止她一个,很显然,有人比她更重要。 她不需要每个月卡里多出的那一串数字,也不需要回到家后那些毫无情感的对话,更不需要周围知情的人目光中的同情。 所以,她从来没有动过那张卡里的钱,她所挥霍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赚来的。 由此看来,她比别人的接受力要强,至少她可以待在腐蚀的内饰里面,将那些虫蚁都一一清除。 她喜欢画画,爱好设计,沉迷于自己亲自动手。她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刻画在那些作品上,她用过的每一张纸,雕刻时落下的每一寸灰,穿过首饰的每一根绳,都在诉说着她的故事,她的倔强,她的不妥协。 她的作品独一无二,只有一份,每次都只是挂在网上卖出去,所以,当她看见同校的人戴着她设计的作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时,她改了贩售区域,凡是与这座城市有关的人,她一律不卖。 每一次的设计,都是她的命,她不可能让别人戴着她的血肉来辱骂她的人。 或许,在骨子里苏里对这座城市还是有感情的,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对身边的人,这座城市,以及这个世界,都失去信心。南方的夏天晚风习习,最适合举杯对月,互诉衷肠,只是事情却偏偏不如人意。 那天放学后,万菱收到一条简讯,她看见自己的卡里多了一串数字后,开心地笑了起来,以至于有人跟着她,她都没发现。 第6页 “你什么时候到家?”在上一座桥的时候,苏里点了一根烟,她透过指间缭绕的烟雾,看着眼前那个有些惊慌失措的人。 “快......快了。”万菱似乎没想到会在这看到她,她低着头,眼神有些躲躲闪闪。 “书呢?”苏里一手夹着烟,一手伸出来。 “在这儿。”万菱似恍然大悟,将书从书包里拿出来。 “纸呢?”苏里拿到书后连看都没看便将书往旁边一扔,那本书掉在桥的栏杆上,在停留了两秒之后,旋落在水里,发出“嘭”地一声。 苏里没有看那本限量版的“狼人天涯”的命运如何,而是冷着脸慢慢地朝她走去。 “什......什么纸?”万菱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她步步逼过来,她不自觉地往后退。 “少他妈装。”苏里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生硬而冷冰。 “我......我......”万菱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卖了多少钱?”苏里又吸了一口烟,走近她,将菸灰吹在她万菱那张略显惊慌的脸上。 而她,也能感觉到万菱的瑟瑟发抖。 “......”万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被烟雾呛到了,可是却不敢咳出来。她抚着胸口,深深地喘了口气,再开口,已是哭声。 那本书里夹着苏里的设计手稿,那个手稿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张,她的作品向来都是手工做的,也想卖给真正喜欢它的人,而不是经过名家大师之手,变成了只有噱头的奢侈品。 而她今天无意间看到了新闻,上面写着:“多年未出手的大师‘江一画’即将带着她的新作品与大家见面,这次作品是她历时四年所得出的一个感悟,新品预计年底会和大家见面。” 苏里看完揉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最后却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操他妈的”。 “你要乖,我打你的时候千万要收住眼泪。” 苏里像个知心姐姐般将她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她将她的书包拿下,动作温柔至极,她抬起她的下巴,看见她眼里闪着泪丝,还有......那种无处与人诉说的恐惧。 苏里挑了挑眉,丝毫没心软。 终于,在万菱的痛哭流涕下,她收了手,看着她微肿的脸和她锁骨处青紫的伤痕,苏里目光冷淡,甚至还帮她背好了书包。 “记住,不是你的东西最好别拿。” 苏里冷着脸又走回桥上,她心中没有任何思绪,任由晚风吹乱她的发。 她明明已经信了她呀,她明明选择示好了呀,可是为什么到最后每个人都要将她背叛,将她抛弃,将她□□、裸地洒在荒野中任世人评判。 忽然间,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手机,来信人叫“蒋尹”,上面写着几个字:金玉来,509。 蒋尹是她新交的男朋友,个字很高,身材很好,背影,有些像那天在商场里遇见的那个人。 苏里收拾好心情,打了车过去。 “金玉来”是本市最好的酒店,苏里对开房这件事要求很高,低于五星级的她根本不会考虑。只是蒋尹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订好了房间,这点让她有些生气,她不觉得他会了解她。只是今晚发生了这么不愉快的事,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到了门口,苏里抬手敲门,蒋尹已经洗好了澡,头发微湿,睡衣打开,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 苏里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往里面扫了一眼,果然让她失望,满眼的粉红色,还是“hello kitty”的主题房间,她皱了眉头,当即跟蒋尹提出分手,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只留下门里那着急呼唤却又因衣衫不整不敢出门的他。 ☆、第3章 今天难得,苏里回了一趟家。 一开门,房内的一切熟悉又陌生,她站在玄关处准备换拖鞋,却发现鞋柜上根本就没有属于她的鞋子。 她冷哼一声,便穿着一双板鞋在房内走来走去。 “辰辰,吃饭啦!”从厨房传来一声温柔的声音,此时的她围着围裙,正端着鱼放在餐桌上。 “辰辰?”杨慧转身,却似吓了一跳。 “苏里啊,你怎么......你今天有空啊。”杨慧意识到有些不妥,便改了话,但是语气却是平淡的,没有太多的情感。 苏里看着她那张久违的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婆,今天吃什么啊?”苏天成打着哈欠不知从某处走了过来,应该是他们的卧室,苏里已经好久没回到这里,几乎忘了家里的构造。 他看见苏里也有些诧异,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妈,今天有鸡汤喝吗?”苏辰拖拉着一双大拖鞋,手里拿着一杯刚沖好的牛奶,懒洋洋地走了出来。 “啊......”苏辰在看见她时,也是同样的反应,只是他往后一退,拖鞋不跟脚,整杯牛奶都洒在了他身上。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杨慧很是心疼,连忙从冰箱里拿出冰块给他烫红的地方冷敷着。 “哪里是不小心啊,那是被人吓着了。”苏天成冷哼一声,看也没看苏里,而是一改往日的严肃,看着家里的宝贝儿子摔倒了,他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心疼。 第7页 “我说你没事就别回来了,每次回来家里都要鸡飞狗跳的。”说这话的时候,杨慧虽然低着头,但是很明显是对旁边的苏里说的。 苏里听完抿了抿嘴,她把头稍微往后靠一靠,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我以为,你会问我瘦没瘦。” 关门的瞬间,苏辰似乎说了一句话,只是被杨慧打断了。 一时间,苏里忽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支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而当初决定她生而为人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上帝,那么将她抛掷在这冰冷无情的世界中又撒手不管她,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回到她租的房子里,躺在床上,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父亲以前在北京当过兵,从士兵升到上校,只用了五年的时间。他当时遇见一位恩师,在这方面对他多有提拔,算起来,她父亲也算是铮铮铁骨,戎马一生。 后来,苏天成为了杨慧,选择了退伍,来到了温暖的南方定居。那时候,每逢中秋节,苏天成都会邀请一些退伍的战友到电影院里看一场有关于爱国的电影。 那时的她,已经进入青春期,或许是青春期特有的反叛心理,她并没有特别泛滥的爱国情怀,每次看到中场就会拉起椅子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偷熘出去。 但是那年,就看了这么一部题材的电影,她看得津津有味,有些入迷,同时又有些挣扎。 《唐山大地震》是一部到现在她想起来心里还会深有感触的电影,不是因为当时死伤重大,也不是因为损失之重让人心慌,而是演员徐帆当时在选择到底是救儿子还是女儿的镜头,让她终身难忘。 她可以理解,在那个年代一个家庭若是没有男人在众人面前是多么地直不起腰,她也可以接受,那个社会的意识形态把男人放在了主导地位,她甚至可以想像地到,那位妈妈在经历选择时的无助与痛心。她都这么善解人意了,为什么别人还老是要拿她和苏辰来作比较。她记得当时放映这个镜头时,很多人都唉声嘆气,最终还是选择了让男孩儿生还,而这部电影也“不负众望”,那位妈妈真的选择了救弟弟。 这时,她抬眼看看自己的母亲,只见她一遍一遍地抚摸苏辰的肩膀,温柔的面容看着他,似乎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见似的小心翼翼。 “天成啊,你家苏辰身子骨不错,来日一定是块当兵的好材料。”那个镜头一过,不知是谁起了头。 苏里看了眼苏辰,他那单薄的身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当兵的料,她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这些人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是啊是啊,幸亏你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要不然女儿家哪儿担当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又有一人附和,她嗤笑一声,没有收敛,她倒希望他们都听见。 只是在难过的同时,她还心存希望,带着点打探的心情仔细听着她父母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这为了爱情放弃了事业,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的身上,你们不知道啊,这老来得子,也有欢喜也有忧啊。”苏天成喝了杯酒,脸色有些红晕,“还好啊,老子争气,给我们苏家留了后啊,哈哈哈......” 苏里手里握着一个苹果,她本想等电影结束了拿出去吃的,可是现在苹果在她手中已经没了温度,她想着,也许不好吃了,于是又扔回了盘子里。 杨慧在三十四岁时生的她,没过几年,又生了苏辰,她知道老来得子,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地喜出望外,可是在三十四岁,那个母性泛滥的年纪,是不是也应该珍惜一下她呢。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在杨慧的大好年华时出现,他们会不会对她好一些。 “我们家苏辰很乖的,我们准备让他报考国防大学,他也有这个意向呢!”杨慧一边摸着苏辰的头,一边向别人夸耀着,这部电影似乎成了摆设。 苏辰一直看向别处,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眼神空落落的,看起来像没有生气的玩偶一般。 苏里自嘲一笑,她刚刚扔苹果弄出了那么大动静也阻止不了他们聊天的雅兴,看来,在别人的眼里真的看不到她。 突然,她长腿一蹬,面前的小桌子倒了,盘子里的水果也悉数落下,苹果滚到桌角就停了下来,躺在黑暗的角落里显得那么孤独,正如同在她手上一般,没有温度。 她想,这样的苹果也不会好吃。 她转身,在看见大家惊讶的同时,也听见了一阵掌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入她的耳中,只是随后,便被制止了。 “苏里,你干什么呢?”苏天成动了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如果不是杨慧所坐的位置挡住了他的去路,也许他会对苏里动手也不一定。 “不小心碰倒了。”苏里也站了起来,正是秋季,她穿得连衣裙已经被压出了皱褶。 “快向叔叔们道歉。”苏天成语气严厉,因为大声说话,脸色显得更加红润起来。 “我想,这些水果没对叔叔们造成什么影响。”苏里看着地上的水果,它们都只是安静地躺在角落里,没有招惹谁。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苏天成怒气更甚,只是杨慧将他压了下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指责苏里。 苏里正准备抬起脚往外走,听见这句话倏地听了下来。 第8页 “你错了妈妈,我是没家教。”说完,在大家的惊呼中,她走了出去,而身后响起了苏天成暴怒的声音。 以前,她感觉“没家教”这三个字是对一个人最深的辱骂,她一度以为自己接受不了,甚至觉得哪天若是有人敢这样说她,她一定会跟那个人大打一架。 可是如今,她竟能将这句话轻易地说出口,想必,不是认清了现实,就是将自己全副武装,不受任何侵蚀。 “姐......”走出了电影院,身后传来苏辰略微颤抖的声音。 “滚回去。”苏里没有回头,她对这个弟弟同样充满了恨意。 “姐,你别生气,我也不想报考国防大学的。”苏辰以为,苏里是因为他要报考国防大学才这么恼羞成怒。 “跟我有什么关系?”苏里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时,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如果你想要报考,也......也可以的。” “你以为你爸会把关系用在我身上?”苏里有些嘲笑他的天真无知。 “要不然我去求爸爸,我不考了,你去考好了。”苏辰有些干瘦,即使穿着合身的毛衣,也略显宽大。 “你少放屁!”苏里突然推了把他,更加生气起来,她不需要他的怜悯,她讨厌看到他那幅假惺惺的样子。 收起回忆,苏里依旧躺在床上,她想,生活之所以真实,是因为明天永远都无法预测,所以她才会活得这么痛苦。 她拿起手机,随意地打出一串字,泪眼模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给了谁,也许她只是想问世人寻一个理由,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活下去。 消息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往床上一扔,自己则脱得浑身赤、裸,她打开花洒,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周围一片寂静,时光都从某个不知名的隧道中偷偷熘走,她忘记了很多事,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恍惚中,她却还记得很多事,那些事像一把把匕首,将她刺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想大声呼喊,可她没了力气,她想挣脱,可身后有根枷锁,将她牢牢锁住,她动弹不得,呼吸越来越弱,眼前似闪过一道光,在她黑暗的生命中是那么地耀武扬威。她渴望它,她伸手想要抓住它,慢慢地,她向它靠拢。 “叮叮。”突然一阵声响,将她的思绪拉回,而那道光也渐行渐远。 她猛地从花洒下的水流中钻出来,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缓了缓神,觉得大脑一阵缺氧,她伸手将水流关掉,拿出毛巾擦拭自己。 刚刚,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她会死掉。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心跳加速,她轻笑一声,还是怕死的。待平复好了心情,苏里随意套了一件宽松的t恤,她躺在床上,看着刚刚发来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你生来,便有意义。 苏里滑动着屏幕,来来回回,却也只有那几个字,只是那个灰色的穿着军装的头像,让她的心里划过一阵暖流。 她刚刚发的内容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我该多好。 而他回:你生来,便有意义。 苏里笑了笑,她现在似乎找到了能够取代买内衣这件事的事了。苏里说,她的人生就像浮萍,走到哪里算哪里,不是树高千丈,没有落叶归根,日子久了,她早已习惯没有束缚的自由。好在,向北是一片自在漂流的落叶,他亦不在乎从哪来到哪去,也许,这就是他们能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相爱相守的重要原因。 “今天这道题我解了五分钟,可分值只有五分。”苏里拿起手机拍下了题目给他发过去。 那边回消息很慢,一般她早上给他发的,他晚上才能回,或者她连续给他发好多条,而他也只回了一条。 “一分钟一分,也不亏。”今天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回消息这么快。 苏里像是抓住了机会,赶紧把这几天拍的照片都给他发了过去。 “这是南山的夕阳,他们都说好看,可我觉得太刺眼了。” “这是西湖的傍晚,散步的人很多,我没办法好好拍照。”她双手像是上了发条,快速打起字来。“哦对了,我坐了一个半小时的火车才到杭州,拍了照就赶了回来。” “这是......”苏里给他发了好多条信息,她在等着他回,可十分钟过去了,翻来翻去,聊天记录还是只有她那长篇大论的话。 等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消息,只是这是一段语音。 “拍南山的夕阳要沿着海平面才好看,最好将波光粼粼的倒影也拍进去。西湖的傍晚真的只适合散步,如果你要拍照的话可以选择早上,人少拍出来的风景也更加平静......”苏里一直认真地听,她渐渐缩起了脚趾头,他的声音让她耳熟的同时也让她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北哥,怪不得你手机都不给我玩了,原来自己在聊着呢。” 听到最后那边传来一声看好戏的声音,而回应他的也只是向北那波澜不惊的“别胡说”。 苏里付出的从来都要得到回报,但是对于向北,她似乎宽容很多。她不要求她的满腔情意会得到他同等的对待,只要他有空回复她一句话就好;她不在意距离之远,远到不能时时相见,只要她能看着他的照片就好;她不去探索,向北对她是否有感情,只要她的情意不减就好。 第9页 所以她这样形容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闲来无事时,苏里会翻看他的空间,里面有很多他的照片,有洗完澡光着身子坐在宿舍里抽菸的,有执行任务时穿着制服的,有休息时他在专心洗衣服的......可是从角度来看,每一张都似偷拍。她深吸了口气,按了锁屏键。她坐在那,甚至一节课都没怎么变换位置,她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可是心里却像是被什么划过一般,痒痒的。  日子过得很快,高中三年一晃而过,高考的时候苏里发挥正常,很快,她就收到了来自“清华”、“北大”等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这些学校都挺好的,女孩子家,随便学学就好了,不必要这么辛苦。”杨慧正在做饭,厨房里传来她那有些冷漠的声音。 “爸,你觉得呢?”其实苏里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她突然想看看,他们对待她报考大学是这件事,态度如何。 苏天成正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苏里说话,连头也没抬,“你已经长大了,自己可以做决定。” 于是,她笑笑,将几所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全都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报了东北的一所美术学院。 因为前段时间,向北回东北了。 夏天的天气像只发了疯的狗,逮谁咬谁,被咬的人还全都得了狂犬病,一个个暴躁的不行。 也许苏里有先见,每晚都将空调控制在最低数字,而另一方面,她还开着窗户,这样一来,在窗口的那一瞬间,冷热交织,室内的温度倒也刚刚好。 苏辰比她小几岁,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又敬又怕,或许是快开学了,他忍不住心中的疑惑,便去问了苏里,“姐,你为什么要报东北啊,那里这么远,又这么冷。” 苏里抬头看了一眼他,语气不似平常那么冷硬,“因为,那里有雪。” 苏辰似懂非懂,又重复了她的话,“原来那里,有雪。” 出去的时候,苏辰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第4章 上大学的日子,轻松又愉快,跟在高中一样,苏里在这所学校,并没有什么朋友。而她心心念念要看东北的雪,也在学期末赶来了。这天,苏里正踏在雪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突然手机震动,向北发来了一条消息:东北初雪。 并附上一张图片。 图片上白雪皑皑,周围只有光秃秃的树,整个画面比例完美,看起来温馨又干净。 苏里想,向北一定学过摄影。 她向后一躺,倒在雪地里,这是每个来东北的南方人都要做的一个动作,之前她不在意,现在,她倒觉得有些有趣。 她举起手机,按下快门,轻轻地点了发送,并附上一句:嗯,很美。 照片上的她鼻尖被冻得通红,灰色的大衣似乎不能抵御寒冷,周围扬起的雪花在那一刻被定格,这张照片上,有着苏里平常难以显现的温柔。 那边很久才传来消息:什么时候来的? 苏里回:几个月前。 她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风雪似乎大了些,她站在马路边伸手打了辆车。车里开着暖气,她的身上渐渐热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几个字:穿羽绒服。 她一边点头一边回信息:嗯。 窗外雪花依旧在飘着,而苏里的心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车子在一栋高档小区门口停下,苏里付了钱,师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我自己赚的。”车子临走前,苏里跟师傅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她注意到那辆车子在行驶过程中还歪了一下。 她笑了笑,一切都跟在高中一样,没有人相信她。 “喂,我家这猫被卡住了,你们谁能来帮帮我呀?” 苏里回到家,走进卧室将窗户打开,屋内顿时灌入了一阵冷风,而她,也同时听见了隔壁邻居在阳台那充满浓浓的东北味儿的话。 “哎好嘞,13栋1202,谢谢啊。” 苏里往旁边一看,果然有只白色的猫卡在那,她站在窗口抽了根烟,一边抽一边想,这猫要是瘦点就不会被卡住了。 一根烟抽完之后,她转身走进客厅,将窗帘拉上,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她走了几步,在那幅没画完的画面前坐了下来。 “消防大哥您当心,这猫老胖了,能吃着呢,我每天做饭都得多做两个菜......” 苏里皱了皱眉头,这房子隔音不太好。 而外面的丁水站在阳台上看着自家那臃肿的猫,眼中又是嫌弃又是疼爱。 “是有些胖。”向北讨厌猫,他本想使出最巧妙的技巧,既能抱出猫又不会粘上一身猫毛,只是这猫,实在有些胖。他眼看一只手拎不起它,便伸出另一只手,虚抱着它。 只是那猫太狡猾,出来之后它便挣脱向北的束缚朝那扇没关严的窗户里钻去。 “哎哎,还给你脸了还。”丁水站在阳台上,双手叉腰,看着那扇窗户却又无可奈何。 向北嘆了口气,慢慢挪到那扇窗户前,朝里面喊:“有人吗?” 没人应。 “我是东区的消防员,里面跑进去一只猫,我需要把它抱出来。” 还是没人应。 向北伸手捋了捋眉头,“不好意思,打扰了。”说完他便一跃身跳了进去。 第10页 他一落地便怔住了,那只猫把房间弄得满地狼藉,尤其是地上散着的琳琅满目的内衣,更是让他绷紧了脸。他环视一周,灰色的墙纸,黑色的挂画,没散去的烟味,还有那床毫无图案的被子,这房间内,除了满地的内衣,没一样东西表示它是一间女性的房间。 他喘了口粗气,似乎对眼前的局面感到无奈,而始作俑者此时正蹲在书桌上啃着那根没吃完的香蕉。 向北猫着身子走了过去,脚下不敢用力,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可是那只猫只要遇上了吃的,似乎就任打任骂了。 在快靠近时,他一个箭步沖了上去,将那只猫抱在怀里,而那猫在离开香蕉时“喵呜”了一声,后来向北将香蕉放在它嘴边后,它就安静了下来,专心地抱着香蕉啃了起来。 “你的猫?” 听见声音向北猛地回头,他正要说“不好意思”,却在看清了人时怔住了。 苏里穿着黑色的背心和一条真丝的阔腿裤靠在门边,黑色跟她很配,将她的冷漠与野性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她两手抱在胸前,一头长发披在胸前,看起来随意又懒散。 “不是。”向北看见身上沾了猫毛,眉头皱了起来。 “讨厌猫?” “嗯。” 苏里走近他,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猫是谁家的。” “隔壁的。”苏里点点头,她知道是隔壁的,刚刚看见过,只不过没想到会遇见向北。 “我这房间怎么办?” “我会收拾。”向北看了眼地上,又抿了抿嘴,全是内衣。 “我把猫送过去,再回来。”向北看着她的眼睛,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压在了心底。 “那你快点。”苏里看着他,嫣然一笑,向北看着她那毫无保留的笑,心像是被蜘蛛网黏住了一般,似乎有什么东西挣脱不开。   猫送回了丁水那里,向北站在门口敲门。 苏里打开门后,对他说:“记住我的门牌号,1201.” 不知为何,向北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嗯。” 到了苏里卧室,她把窗户关上,屋内渐渐暖和起来。 “会吗?”她看着向北那笨拙而不知如何下手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不会。”向北眉头越皱越紧,他捏着薄如蝉翼的内衣,不知如何是好。 “我教你。”苏里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拿着他的手,在她的内衣上来回抚弄,她的手很软,就像q糖,让人捨不得捏。 一套,两套,内衣放好,而她也感觉到身后的人,手心的濡湿。她转头看他,额头抵住他的鼻子,她看不见他的脸,他也不知她此时是何表情,只是两人这样的姿势也使屋内的温度升高起来。 突然,“嘶拉”一声,她那黑色的丁字内裤被他扯断了。 “我不是故意的。”向北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 “没事,下次温柔点。”她的手指在内裤上绕来绕去,似乎意有所指。 向北微微低头,在看见她那黑色背心下包裹着的若隐若现的沟壑后,又猛地抬起头来。 “赔吗?”苏里将那条断了的内裤摊开,那黑色蕾丝下透露出的诱惑,在两人之间散开。 “嗯。”向北只闷声出一个单音节。 “那你有空带我去挑。” 他点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他话音一落,便觉得怀里一重,苏里钻进他与床的缝隙之间,“向北,你有想过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吗?” “我没想过我们会见面。”因为他从来不敢想,一个生活在江南水乡的人,竟有一天会来到壮志豪情的东北。 “那幸好啊,我来了。”苏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轻轻一笑,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确幸。 人生就像一场无人主导的戏,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寻找自己的角色,这世界,若都是各司其职倒也显得平静得多,可总有一些人在人生道路上越轨,将原本的风景打乱,然后再在漫天荒芜中闯出一条路来。 她不知道向北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走过来,让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心甘情愿地沉沦,但是无论怎样,在走向向北的这条路,苏里从不后悔。 苏里说,她想做一汪清水,在布满碎石的小道里流淌,她甘愿承受身体趟过那碎石时的极致疼痛,她不知道自己在执拗什么,但倘若她真的做了命运眷顾的那一朵花儿,反而会枯萎凋零地更快。  她不想与人争抢,她真的不想。 大学里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四面八方,有高矮胖瘦,有善恶美丑,在这六千人中,她没有得罪过谁,可很多人都把她当做眼中钉。 “你知道吗,苏里住在‘普罗旺斯’。”还没有上课,几个女生拿着早餐慢慢悠悠地从食堂走出来,讨论着丝毫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八卦。 “那里可是富人区啊。”又一个短发女生接着附和,但是语气中的鄙夷很明显。 “听说她被养了?”旁边走过一个拿着煎饼果子的女生,眼中也充满了不屑。 第11页 “可不嘛,要不然咱们普通的大学生谁住得起。” “是啊是啊,她不是本地的,初来乍到,第一学期就住上了高级小区。” 沈音拿着豆浆和包子正好从她们旁边路过,一见是班里那几个爱说人闲话的女生,眉头皱了皱,却终究没有多管闲事。她昨晚在酒吧呆了一晚上,此时整个人还没醒过来呢,没工夫管别人的闲事。 “啊......” 突然一声尖叫从旁边传来,沈音看着自己的右手还围成半圆形,而手里的豆浆已经不见,她有些生气却又带着点好奇,转头看向身旁。苏里穿着墨绿色的冲锋衣,头上戴着鸭舌帽,整个人看起来淡漠又冰冷。而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率先开口说她闲话的女生,此时的她头上被淋了豆浆,显得狼狈不堪,再也没有刚刚说闲话时的嚣张。 “有没有人教过你,出门在外,嘴巴要放干净点。” 沈音站在她旁边,鸭舌帽遮住了她的脸,她从侧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不知为何,苏里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有种莫名的释放。如果每个人都会为自己所受到的带有侮辱性的言语而反抗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干净很多。 “你凭什么打我?”被打的那个女生有些恼羞成怒,她一边接过身旁的人递过来的纸巾擦拭身上的污渍,一边言语上有些愤愤不平。 苏里用手抬了抬鸭舌帽,她的平淡的眉毛露出来一下后,又被遮起来。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是被冰封的雪花,任何想要欣赏她的人都会被冰冷刺痛。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女生,眼中像是燃起来一把火,她慢慢地逼近她,抬手...... 所有人,就连那个女生自己也以为会被打一巴掌,可是过了几秒钟,旁人看清楚状况,那颗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女生的手,不应该用来打人。” 一阵温暖的声音传来,苏里回过头,只见那个男生个子很高,有着一头自来卷,笑起来甜甜的。 “那应该用来干嘛?”出乎意料的是,苏里并没有跟他置气,也许是因为他脸上那浅浅的酒窝,也许是他身上有股青春的味道。 “画画。”那个男生笑了笑,“画出你心中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看着那个男生远去的背影,苏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可是随即她就摇头笑了笑,再回头时,那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一杯豆浆多少钱?”苏里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沈音说。 “两块五。”沈音顺了顺头发,她前阵子刚将头发染成了淡红色,可不能被风吹乱了。 苏里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然后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了掏,她抬起头时轻吸了一下鼻子,“今天只有两块,那五毛下次还你。” 沈音本来想说不用还了,但是不知怎么,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王糖,别难过,先回宿舍换身衣服。”拿着煎饼果子的女生当和事老,丝毫没发现自己也是参与刚刚那个话题的人。 听见那边的说话声,两人都没有理会。 “你也喜欢‘d’?” 沈音刚要转身走向系楼,却不经意间看见苏里的手上戴着一条红绳,上面挂着一个简单的圆圈。 在意识到沈音是在问自己后,苏里看了她一眼,“不喜欢。”  她的确不喜欢自己。 沈音笑了笑,像是找到战友一般,她将袖子往上捋了捋,手腕处露出一条白色的链子。 链子下面是一颗圆形的球,只是与众不同的是,球是镂空的,里面还雕刻着一只麻雀,那麻雀像是要展翅飞向天空,却被人束缚住了自由。这里面有何寓意她不知道,吸引她的只是这精緻的做工,和这上乘的材质。 “我也有一个。” 苏里点点头朝某个方向走了过去,忽略她那故意想跟她聊天的语气。 只是她没看见,在她走后,沈音脸上露出了打探的神色。 周五的课比较轻松,上完最后一节课后,苏里没想到会在操场上遇见沈音。 “音音,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说话的男生叫做霍青,本来是沈音的男朋友,不过在三分钟之前,他变成了她的前男友。 “都说了分手,还比比啥。”沈音是东北人,脾气比较沖,此时对于霍青的死缠烂打,她心里更加生气。 “音音......有什么错我可以改。”霍青真的是拉下脸面,在来往的行人中不顾形象地挽回她。 “改?”沈音猛地打开他拉住她胳膊的手,低头扫了眼他的裆部,“你自己还不知道?” 说完,沈音便越过他,径直走了过去,而霍青,则站在冷风中像是石化了一般,脸上的青紫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羞的。 “分了?”苏里站在学校的鼓楼旁边,看着这一幕有些感兴趣。 “活儿不好。”沈音看见她也稍稍诧异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找她说话。 苏里点点头,“教你一个方法。” 沈音凑过去,听完之后,她面部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 “能行?” “试试。” 苏里说,当你勾引一个男人的时候,如果他的裆下呈圆形,就很小,如果呈条形,则很大。 第12页 那天晚上,沈音请她吃饭,也许是因为沈音不与别人同流合污,一起在背后说她的八卦,也许是因为她真的很孤独,在沈音说完之后,她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你们南方人应该不会吃辣吧。”沈音在选择饭店的时候问了她的意见。 “可以尝试。”苏里裹紧了围巾,烟雾在指尖环绕。 “那我带你去吃东北的锅包肉,老好吃了。”沈音语气激动,看得出来她因为本地有这种特色小吃而散发着一种自豪感 苏里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沈音的毫不做作倒是让她蛮喜欢的。那是一家极具东北特色的饭店,没有星级酒店的豪华,也没有法式餐厅的浪漫,但是就在那一瞬间,苏里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老闆和老闆娘都很热情,满屋子的东北话在墙壁之间撞来撞去,激荡出一系列有趣的连锁反应。桌与桌之间只有一个椅子的空隙,同伴们拿着啤酒瓶,相互之间推杯换盏,在这寒冷的冬天显得很热闹。 “请问两位要大厅还是包厢?”见两人走来,服务员跟在身后殷切地问道,这里的服务很周全,从两人到两人以上,都可以坐在包厢里,而且不加价。 “大厅大厅。”沈音拉着苏里在最中间的桌子上坐下,大厅里最能感受到东北人那热情的气氛。 苏里心中微微一缓,她刚刚生怕她把她带到包厢里去,那里就像一只大笼子,将两人包裹在里面,让人透不过气来。 “喜欢啥自己点。”沈音将菜单放在苏里面前,自己起身去了洗手间。 待她回来之后,桌子上那条长长的帐单让她有些惊讶。 “你倒是丝毫不客气。”沈音看着这么长的菜单,说得毫不客气,却也没有将菜退回去,而是点了瓶酒,烈的。 “我今天教你的东西可是这一桌子菜都买不起的。”苏里灭了烟,将手肘支在桌子上。 “没事儿,我钱多。” “钱多?”苏里抬了抬她那慵懒的眼眸,“服务员,再加一份拔丝苹果。” “还吃得下?”沈音提高了音量。 “吃不下。”苏里声音平平。 沈音有些不理解她的做法,难道点这么多菜只是单纯地想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财大气粗? “拔丝苹果不好吃,要不换份拔丝地瓜?” “不换。” 沈音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她那生硬冰冷的语气压了回去。沈音摸了摸鼻子,她这才发现,苏里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无形中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以至于她这个整天爱嘻嘻哈哈的人在她的低气压下都不敢太放纵。 后来,沈音跟她在一起吃饭倒也习惯了,苏里点得很多,但是胃口很小,每次都会浪费很多食物。 她说,这种浪费的感觉会让她心里舒服一些。 ☆、第5章 周六的早上没有什么不同,苏里照常七点起床,将客厅的窗户打开,坐在客厅的那幅没画完的画面前。画板上是一只鸟,至于是什么种类的鸟不太清楚,但是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鸟的所有部位都画完了,只有那双翅膀不见踪影。 人们对于鸟的印象已经形成,猛地少了些东西,总觉得有些不完整。 可是苏里似乎并没有打算将那双翅膀补上,或许在她的眼里,这已经算得上是一副完成的画了。 苏里坐在地毯上,两条腿绕过画架,这种姿势一定很难受,可是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痛苦,甚至于,她在享受这种疼痛之下所隐藏的快感。 她盯着画板,手不停地在那本应长出鸟的翅膀的地方摩挲。不一会儿,房内的暖气越来越少,冷风不断地灌进来,她掏出手机,手指已经有些泛红,她略微有些颤抖地打出几个字:有空吗? 那头回得很快:有。 她勾了勾嘴角,将手搓热,又按了几下屏幕:那你来。 那头回得仍然很快:好。 半个小时之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苏里打开门,看见向北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里面是灰色的羊毛衫,而脖子处则用同色系的围巾围了起来,他看起来如此的讲究,而苏里心里也渐渐温暖了起来,她喜欢的两种颜色,正好都穿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不穿羽绒服?”苏里还记得,在计程车上时,他提醒她要穿羽绒服。 “因为你也没有。”向北进了房间,暖气热烘烘的,他将大衣脱下,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动作随意而自然。 苏里看了他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在他说要来的那一刻,她就把窗户关上了,她总觉得,有些苦,不该由向北来承担。 “等一下,我换衣服。”说完她便朝卧室走去,苏里的卧室与客厅呈直角,进了门一拐弯就到了。 不一会儿,她出声,“向北,过来一下。” 向北应了一声走了进去,只是一进房间就觉得这里面冰冷刺骨,他抬眼看了看,原来她没窗户。 “你帮我把窗帘拉一下。”苏里看着他搓了搓手,才惊觉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冬天,她不爱关窗户,她早已习惯了冰冷刺骨的感觉,热烘烘的暖气反倒会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是如果向北会过来,她有些习惯就要慢慢改掉。 第13页 “嗯。” 向北应了一声,便走过去,先把窗户关上,再把窗帘拉上,他手下动作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向北回头,看见苏里浑身赤、裸,背对着他,他眉头一紧,转过身去。 苏里微微一笑,随手套了件开襟睡衣,睡衣将她曼妙的身材包裹起来。 “你说,这两套哪套比较好看?”苏里跪在床上,手里正拿着两套内衣。 “......”向北高大的身形一动不动。 “我已经穿了衣服了。”苏里“噗嗤”一笑,看着他转过身来。可是向北这一看,眉头皱得更紧,她只穿了一件衣服,腰带处并未繫紧,此时他居高临下,看得清她里面的春光。更要命的是,她手里拿着蕾丝内衣,跪在床上的模样,隐约透露着诱惑。 向北目光瞥向别处,“你自己喜欢就好。” “可我觉得,你喜欢才好。” 向北的呼吸微重,“左手的。” 苏里点点头,“好。” 她大大方方地在向北面前脱下衣服,又有条不紊地将内衣穿上,从头到尾,向北都拉着脸,看向别处,而苏里看着他的反应,笑出了声,她一点点在试探他,看他的底线到底在哪。 “你上次答应我要赔我一套内衣。”苏里穿好衣服,正坐在床上穿袜子。 “嗯。” “那走吧。”苏里将袜子穿好后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向北。 下了楼,苏里发现向北是开车过来的,她认真地看了眼车标,很普通的一辆车,甚至她都不知道它是什么牌子。但是她从他的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来他并不普通,只是开豪车似乎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苏里看着他,若有所思,向北的穿着打扮很讲究,甚至上次见面时,他穿着制服都有一种掩藏不了的气魄,她总觉得,他不似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凡。 到了商场之后,苏里拉着他在一楼转了转,她并不想买东西,只是这种跟向北逛街的感觉,让她很享受。 这里的一楼,跟大多数的商场一样,卖珠宝首饰和化妆品的居多。苏里在一个个灯光闪耀的柜檯前晃来晃去,不经意间,一款水晶项鍊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甚至没有看清它归属于哪家牌子,就在这一米之间,她被它吸引了过去。看清那条项鍊之后,她呼吸一窒,甚至连脚步都慢了起来。柜檯下,一颗颗没有生命的坚硬的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她伸出手,隔着玻璃抚摸着那项鍊的轮廓,在她看清那项鍊的形状时,她的心头像是被剜了一刀。 “小姐您真有眼光,这是江一画大师的出山之作,听说是历时四年才想出来的作品呢......”导购员殷切地介绍着这款项鍊的来历,言语之中有些自豪,却没有注意到眼前的苏里慢慢变了脸色。 这款设计就像是她的灵魂,项鍊近乎透明,却在某个角度下若隐若现地闪着光,坠子是简单的十字架,只是十字架的下端刻着一个人。她深觉自己有罪,否则又怎会体验这人生的艰苦。 她把项鍊设计成透明色,她想要隐身,躲过世人的眼光和责怪,可她又渴望被救赎,渴望活在光明之下,但又害怕人世的深沉会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她纠结,她痛苦,将自己悬在上帝的脚下,就像是掉下悬崖后却紧紧地拉着一根绳,手心沁出血,血肉已模糊,她不敢放弃,她提醒自己,一松手,便是万丈深渊。 可是此时,这条项鍊却被镶嵌上了流光溢彩的钻石,那钻石太耀眼,更加凸显她的黯淡无光,它将她渺小的光芒全部打灭,连同她心中的那唯一的一点火苗。 再往下看,是项鍊的标价,六位数字,她冷哼一声,原来她这么值钱。 抬头看看四周,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旁边的柜檯前,拉起了一个凳子,毫不犹豫地往玻璃柜砸了上去。 “苏里!”向北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这种举动,在玻璃碎成渣的那一刻,他没有计较她的疯狂,而是下意识地将她挡了起来。 “苏里。”向北声音柔软,像是在慢慢安慰她。 而她丝毫没有发现此时的自己肌肉紧绷,眼里流露出来的愤恨。 “放轻松。” 又一句舒缓的话传来,透过她的耳膜,慢慢轻抚她的烦躁不安的心。 “你有病啊?”店员看着满地的碎玻璃,有些气急败坏,像看疯子似的看着苏里。 苏里从向北的怀里挣脱,紧紧地盯着玻璃渣下掩盖着的项鍊,眼中有些模糊,心就像是被截了两半,然后再被人狠狠地拧在一起,剎那鲜血淋漓。 宝石本没有生命,是人赋予了它生命。 就如同本来毫无生气的纸张,在苏里的用心描绘下,它成了一张价值不菲的纸。可是现在,在苏里看来,它已毫无意义,只是一张上面画着某种图案的普通白纸。 她总觉得自己有病,这病根隐藏的很深,深到如果她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某件让她承受不了的事,也许这病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人发现她曾经在放纵与隐忍的边缘徘徊不定。但也许某天,某件事触碰了她那根生病的神经,她就会变得不认识自己,甚至会自杀也不一定。她抬头,看着向北略皱的眉头,他此时正握住她的手,还有他刚刚那句“放轻松”,他看见了她紧握的双手,帮她擦拭了手心的濡湿,也知道她看向那条项鍊时带着的忏悔和愤怒,所以他才会主动踏出一步,跟她说“放轻松”,然后再握住她的手,以某种形式给她传递力量。 第14页 苏里深吸一口气,以这种方式来舒缓自己烦躁不安的神经。 “有钱吗?”她转头问向北。 向北摸了摸口袋点点头,今天不执勤,他把钱包带上了。 “天啊,这该怎么办,玻璃都碎了。”几个店员来回踱步,她们似乎也都不是脾气沖的人,否则早上前来打她了,而不是站在柜檯里面,相互抱怨着。 “多少钱?”苏里接过向北递过来的钱包。 “啊?”其中一个店员似乎没想到苏里不仅没想赖帐,还主动要求赔钱,“我算算。” 她低头拿着计算器算了起来。 “大概要......八千块。” 苏里把卡递给她,然后跟向北说:“输密码。” 一切都解决了之后,苏里拉着向北的手朝电梯的方向走去。向北感受到她的力气,曾试图挣脱,可是苏里却越来越用力,她似乎在发泄某种情绪,以至于忘记了这并不是自己的手。 向北看着她略显焦躁的侧脸,停止了挣扎。 “这样不够解气。”向北慢悠悠地说。 苏里一愣,他看得出来,她是在撒气。 “那应该怎么样?” “把那条项鍊砸了。”向北说得轻声漫语,只是苏里听完却挑了挑眉。 “我赔不起。” “你砸的玻璃也照样是借我的钱。” 苏里停了脚步,“你什么意思?” 向北也停了下来,“如果今天我不在,你就会被警察带走。” 苏里还想反驳,可突然间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可以撒气,但要量力而为。 电梯到了三楼,苏里拉着他走了出来。 这家商场她第一次来,里面的分布有规有矩,左边一排全是内衣,而拐角处是一家奶茶店。 苏里拉着他,越过一家家的内衣店,在奶茶店里坐了下来。 “不买了?”向北注意到她在走路的时候带着某种恨意,那恨意直达心底,他轻易就看得出来。 “有你喜欢的吗?”苏里挑了个长凳子坐下,声音不咸不淡。 “你身上的就挺好。”向北也跟着她坐下,并慢条斯理地给她点好饮料。 “那就不买了,但是......”苏里用手支着下巴,看向向北的同时,眼中有了丝生气,“晚上你要跟我回去。” 向北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抿了抿。 看着他的反应,苏里笑出了声,“给我做一顿饭。” 服务员把奶茶端来,向北帮她把吸管插好,再把自己的吸管折成自己喜欢的形状。 “你要是想留在那也可以。”苏里故意试探他,看了眼自己的奶茶之后,她将上面的纸撕开,随意地仍在桌子上,再装作漫不经心地喝着奶茶。 “好。”向北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图,回答地很自然,然后伸手,将桌子上的纸放进了垃圾桶。 见状,苏里的手顿了顿。 她想看着向北的眼睛,可是他总是用长长的睫毛将它挡住,他不允许她窥探他的心事,可越是这样,她就越要放手一搏。 “我突然想买内衣了。” 向北看了她一眼,“那你去挑。” 苏里转过身,往身后的那家内衣店里扫了一眼,目光在某个角落里定格,“已经挑好了。”她伸出了手,“那套。” 向北顺着她的手看去,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苏里看着他的反应笑出了声,她告诉他尺码,示意他去帮她买。向北吸了口气,放下奶茶杯,这是他欠她的,他在还。 “当心。”向北起身的时候对身旁的苏里说了声“当心”,苏里有些诧异,再低头一看,原来两人坐的是同一条长凳。 “好。”她回答地很干脆,然后身子往凳子中间挪了挪。 “满意了?”向北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她的面前,他真的看得出她的心思。 “满意!”苏里点点头,她拉开袋子看了一眼,那套透明的内衣静静地躺在里面,似乎在跟苏里说,它完成了一项大任务。 跟向北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似乎一杯奶茶刚喝完,天就已经黑了。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苏里拉着他去超市买食材,她拿了一盒豆腐,一袋西红柿,一包青菜,又走到生活区拿了一盒保险套放在购物车里。向北眉头挑了挑,看向苏里,而她也只是一笑而过,“总觉得有一天我们会用得到。” 向北用手指摸着下巴,然后再抬头看苏里的眼睛,没有似曾相识,但他却想在里面找到些东西。 “看什么?”苏里发现他在盯着她。 “看你的眼睛。”向北说得直接。 “好看吗?” 向北没有回答,按照五官来说,她的眼睛的确长得很漂亮,细长的双眼皮,不仅藏得住心事,还会勾人。 只是,在他看来,却少了些什么。 “好看。”向北说的是实话,除去他自己的一些记忆以外,她的眼睛的确很好看。 苏里笑了笑,眼底突然有了她不习惯的温柔。 “北......北哥?” 第15页 向北正要推车去结帐,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回头,原来是队友。 王楠见他回头,小跑着过来,“北哥,还真是你啊。”王楠声音洪亮,说话时还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苏里。 “买完了?”向北看着王楠手里拿着两包全麦面包。 王楠是部队里出了名的小气鬼,今天能见他在超市里买两包全麦面包已经是奇蹟了。 “完了,完了。”王楠笑嘻嘻地,却在看见购物车的那盒保险套时红了脸,“我说北哥,这......这恐怕不太合适吧。”王楠皱了脸,刻意地压低声音。 苏里看见他们在说悄悄话,自觉地转过身去看麦片。 “哪里不合适?”向北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有些恍然大悟,但是他却将保险套拿到了最上面,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听说凌静快回来了,你这.......”王楠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地,那盒显眼的保险套,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凌静跟我有关系?”向北皱了眉头,几乎所有人都自动把他和凌静缠到了一起。 “谁都看得出来啊。”王楠见向北有些生气,声音更小了。 “难得休息,我们先走了。”向北没有回应他,而是牵起苏里的手,往结帐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把我利用了?”看不见王楠的身影,向北放开了苏里的手,而苏里不依不饶,仍然拽着他的手臂。 “对不起。”向北知道一个姑娘家名声比较重要,所以道了歉。 “道什么歉啊,总会拿回来的。”苏里看了眼购物车里那盒醒目的保险套,意有所指。 向北皱眉,他在她眼中看见了一丝戏嚯。 结完帐,向北推着车子正准备下电梯,不料却看见苏里将手里的小票随意地扔在地上。 “这样会舒服?”向北连忙稳住推车,弯腰将小票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会。”苏里挑衅似的看着他。 “那我帮你到你乱扔垃圾不会舒服为止。” 听见这句话,苏里有些诧异,她踏上了下行的电梯,眼睛却不自觉地朝垃圾桶的方向瞥了一眼。 ☆、第6章 到了小区,向北去停车,而苏里就站在外面等他,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竟然会在这里遇见沈音。 “餵。”看见冷风里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她忍不住出声,对于沈音这个人,她好像并不讨厌。 “啊......苏里?”沈音将大大的帽子拿掉,声音有些不确定。 “我说苏里啊,我可太冷了。”沈音不知道在外面走了多久,声音都有些发颤。 “怎么不回家?”苏里看了她一眼,眼神眯了一下,上次见她,她的发色好像还是淡红色的,这次又变成了亚麻色。 “我报了瑜伽班,就在这小区里,可老子找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找着,给那家机构打电话还关机,气死我了。”沈音越说越起劲,甚至拿出了要跟那家机构决一死战的劲头。 “你住这儿啊?”沈音缓了口气,又指了指眼前的门。 “嗯。” “那我可以......”沈音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名,脸上还留着被冷风吹红的痕迹。 “不行。”苏里冷静地拒绝。 “哎呀,我请你吃饭。”沈音实在被冻得不行。 “又不是没吃过。”苏里搓了搓手,从车里带下来的暖气也逐渐被吹走。 “我会做锅包肉啊,上次你吃的,好吃不?”沈音带着一丝试探,因为那晚苏里只吃了那盘锅包肉。 苏里看着向北走了过来,而他们今晚正好买了肉,她本来还在想今晚的碗谁来洗,可是在看到沈音后,她有了答案。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这儿有人,我实在是太冷了,只是来蹭点暖气,你们该干啥干啥,就当我是空气。”沈音看着向北也走了进来,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她将羽绒服脱下,没有一点不自在,踏着脚步,慢慢吞吞地往阳台走去。 苏里家的装修风格她很喜欢,整体是工业风,又带着点冷淡的性感。她环视一周,一张灰色的沙发,只能坐下两人;沙发对面是一个黑砖组成的柜子,里面放满了颜料,却只有黑色和白色;茶几上方,是一盏三角形的吊灯,将屋内照得通明;窗前那别具一格的飘窗,看起来暖和又柔软。 “滚过来。”苏里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洗菜。” “哎好嘞!”沈音答应地很痛快,吃人嘴短,总要干点活儿。 “朋友?”看着沈音走来,向北询问身旁的苏里。 “不是。”苏里把水龙头打开,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把菜刀。  向北听着哗哗的水流声,不禁皱了眉,他走过去将水龙头关掉,才专心地洗鸳鸯锅。 “快了快了。”沈音笑得乐呵,她们快成为朋友了啊。 “我说苏里啊,你家菜刀怎么放冰箱啊。”看着苏里走过来,她又有了疑问。 “长时间不用,会发霉。”苏里说得极其认真,而身旁的两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第16页 “专家说的。”苏里耸耸肩,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音点点头,“哎帅哥,你哪儿的啊?”她边洗菜,边找话题。 “本地。”向北将刚买来的鸳鸯锅洗好,又开始动手洗西红柿。 “哟,老乡啊。”沈音声音有些激动,她最喜欢东北老乡了。 “嗯。”向北将西红柿洗好,又开始切豆腐。 “但是你说话咋没有东北味儿啊?”沈音有些好奇,她也一直想说一口这么字正腔圆的标准话。 沈音话音一落,向北切豆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答她。 “今晚吃火锅?”见他不回应,她只好继续找话题。 “是。” 沈音闭了嘴,她发现他和苏里真的好配,都是那种聊着聊着就能把天给聊死的人。 一番忙碌,三人吃上了火锅,还有沈音那面目全非的锅包肉。 “端走。”沈音刚想把锅包肉端上桌,却被苏里冷静地拒绝。 “好嘞!”她答应地很痛快,其实她根本不会做锅包肉,幸好她没有将她撵出去。 “我说苏里啊,你不是南方人吗,能吃辣?”沈音看着苏里坐了下来,向北坐在她对面,而她面前正是那红色的牛油锅底。 “可以尝试。”苏里没有抬头,但是已经能听得出来沈音没话找话的意思了。 这桌子只能坐在两面,其余两面一面被墙壁遮住,另一面则被火锅占了去。 “想一起?”苏里还是没看她,而是看着那牛油锅底逐渐冒起了泡泡。 “不不不,我......我不上桌。”沈音摇着手,认真地对她点着头。 “嗯。” “那你们南方人不吃辣,岂不是省了买辣椒的钱?”沈音有些站不住了,苏里不吃辣,可她会吃啊! “买辣椒的钱都用来买糖了。” 火锅咕咚起来,苏里放了几颗青菜进去,不一会儿青菜就熟了。她将青菜捞起,看着那沾着牛油的青菜,瘪了瘪嘴,最终还是不敢吃。向北见此便将锅底转了转,那红色的牛油锅底便转到了他面前,而苏里面前,则是西红柿锅底。 收到苏里的目光,向北淡淡地说:“慢慢来。” “对对对,慢慢来,慢慢来。”沈音也站在一旁搭腔,希望有人能看到她。 两人边吃边看火锅上冒着升腾的烟雾,似乎都没有听见沈音的话。 “帅哥,介意拼桌吗?”沈音咽了咽口水,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在苏里面前,她就不该逞能。 “我叫向北。” “是,向北帅哥。” “向北。”向北再次强调。 “好好,向北,咱能拼桌不?” “问对面的。”向北夹了豆腐放在对面的锅底里。 “苏里......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厨房有个放菜的凳子。”苏里用筷子将豆腐捞起来,却怎么都夹不住,筷子一碰,它就碎了。 “谢谢谢谢。”沈音双手合十对她道谢,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遇见苏里,她就有些怂了。 向北拿起旁边的漏勺,将豆腐捞起来,放进她的碗里,而他转身的同时,看见身旁多了一条凳子。 “我......我喜欢吃辣的。”沈音说得特别不好意思,她没想要和向北坐在一起,她真的只是单纯爱吃辣。 “你过来。”苏里放下勺子里的豆腐,对沈音招招手。 沈音端着碗走过去,心里还念念不忘这麻辣的牛油锅底。  苏里在向北旁边坐下,他便伸手将锅底转了过来,在苏里面前的,还是西红柿锅底。 “谢谢帅......向北。”沈音乐呵呵地夹了几片牛肉放进锅底中。 “因为你?”苏里用筷子杵着下巴,似乎对她的自作多情有些不满。 “因为你,因为你。”沈音狗腿地笑着,却不知在向北心中,苏里这一介意,他倒有些不自然起来。 “南方人吃火锅是不是都不加辣啊?”沈音边吃边好奇,她从来没去过南方。 “不一定,看个人口味。”苏里吃着向北给她夹的牛肉,心里突然一动,“我倒是想尝试一顿麻辣火锅。” “哈哈哈,可是你不敢。”沈音话音刚落就惊觉有两束目光射了过来,她被盯得如坐针毡,只能一边装作不知道似的吃东西,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情商低。 “有些事情,要慢慢来。”向北帮她把西红柿都捞了出来,可是她却一口没吃。 她只爱喝汤,不爱吃西红柿。 苏里看了眼向北,点点头。 沈音这顿火锅吃得心里闷闷的,她发誓,一个星期内,一定要找个男朋友。 沾着麻辣的调料,沈音舌根有点痒,她挠挠头,知道自己酒瘾犯了。 “那个......”她有些支支吾吾,“有酒吗?” 苏里停下筷子,想了想,“只有啤酒。” “也行,也行。”沈音立马乐开了花。 那一顿,苏里在家屯的三箱啤酒全被沈音喝完了,而向北每每将啤酒打开,给自己和苏里倒上一杯后,还没喝完,只见沈音又舔着脸丝毫不知何为主客之分地将省下的酒一口闷了。 第17页 后来苏里才知道,沈音经常泡吧,啤酒对于她来说,犹如开水一般,无滋无味,只能在条件不到位的时候解解馋。 吃完火锅,沈音主动去洗碗,这倒让苏里刮目相看,喝完三箱啤酒还能有如此觉悟,也算没白留她一场。 而苏里则站在那幅没画完的画面前,用手抚摸那已经干了的水彩。 “这么软的手不应该握画笔。”向北也走来,看着她右手中指被磨出的茧子,他出声道,他还记得那天她拿着他的手去一遍遍地抚摸她的内衣时的触感,苏里的手,真的很软。 “那握什么?”苏里转身,走近他。 向北眼皮微闭,长长的睫毛将他的心事遮了起来。 苏里瞥了眼他下身,伸出手,“这个吗?” 向北浑身一震,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今天苏里情绪有些不对,自从看见那条项鍊之后他就发现了,如果她不想说,他可以做到不闻不问,但是他决不允许她把他当做发泄的对象。 “握过?”与苏里意想的不相同的是,向北不仅没有将她的手打掉,反而步步向她紧逼。 看着他这么沉稳自如,她竟有些慌张起来,感受到手心逐渐充实,她慢慢将手收回,往后退了一步。 可他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他朝她走去,低头看着她,甚至看得清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我问你,握过没?” 苏里能感觉到,他似乎真的生气了,从一开始她就看得出来,向北身上带着某种危险的气息,她一点一点试探他,就是想要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可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将她伪装的冷漠一点点击碎,她握紧了拳头,提了口气,抬头,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巴。 “握过。” “手感怎么样?” 她张开手,掌心纹路清晰,她不停地弯曲着手指,似在感受。 “忘了。” “嗯,那就让你重温一下。” 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甚至还带着一些正经,在她还没有处理好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前,他就拿起她的手,放回刚刚她握过的地方。苏里身上渐渐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随着手心的充实,她开始有些不自在。 “放手!”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苏里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不放呢?”向北紧紧地捏着她想要抽回的手。 “嘶......”苏里有点吃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向北的力气很大,尽管苏里想要往回收的手已经变得青紫,却还是挣脱不了他的桎梏。 于是,苏里稳了心神,手下加重了力气。 这回轮到向北变了脸色,他本来淡定自若的神情变得有些痛苦。而苏里见状仍是毫不留情。 看见她眼中的挑衅,向北猛地将她的手放开,正当苏里转身之际,他一把拉住了她,拽着她的衣服,将她拖到飘窗旁。 忍住了怒气,苏里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轻轻地划着名,“带我来这儿干吗?里面可还有一个人呢。” 看着苏里略带挑逗的神情,向北更加冷了脸。他只是想打开窗,让她冷静一下。 他拍掉她的手,越过她的头顶,想把窗户打开。 可是苏里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借着他的力量,一下子坐到了飘窗上。 向北看见了她眼中的挑衅,收回手,他没跟她打招呼,大手一抬,便将她身上的毛衣脱掉,而此时,她的上身只穿了一件菸灰色半杯的内衣。她的胸型很好,半杯的内衣将她的胸衬托得更加性感。 向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只手插进她的长发里,另一只手绕到她的后面,想解开她的内衣,可是他摸索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内衣扣在哪。 他微微抬手,两人之间露出一丝缝隙。就在苏里嘴角泛起一抹笑的时候,他大手伸到她的胸前,将她那前扣设计的内衣解了开来。  苏里挑眉,有些诧异。 向北轻轻啃咬着她的锁骨,所到之处,皆浮起一层红晕。他故意避开她胸前的柔软,却将她脱得精光。 苏里看着自己有些狼狈,而他却衣衫整齐,她不禁有些恼怒,故意呻、吟出声。而向北很清楚,他只是单纯地咬着她,并没有任何情、欲,他想教训她,意图很明显。 “对不起,对不起啊,你们继续,我可啥也没听见啊。”沈音在听到客厅传来的声音后,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似做了什么错事,她朝窗户做了几个膜拜的动作之后,又心惊胆战的刷起碗来。 “对不起,对不起。”沈音憋着声音,她不知道自己对谁道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道歉,只是现在的情况下,她觉得“对不起”三个字特别好听。 她生怕有人听见,却又怕他们听不见,她刚刚可真不是故意的,她挺起胸,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水龙头的声音开得更大些。 “苏里,下雪了。”向北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藏着愤怒,冷漠,还有些委屈。他把苏里往里挪了挪,又将窗帘稍微拉开一些。 苏里浑身赤、裸,坐在飘窗前生着闷气,听见向北这么一说,她抬头,带着怨气狠狠地捶了他的胸口,并没有看窗外。 向北抱住她的膝盖,将她整个人转了半圈,又伸手用窗帘将她身前的春光遮住,只留下她两只眼睛。 第18页 “看雪。” 苏里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 ☆、第7章 向北看着她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伸手将窗帘拉上,又将地上的内衣捡起来,帮她穿上。 苏里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越来越生气,她握住他的手,“给别人穿过?” 此时她背对着他,而他也正从她身后将内衣的前扣扣起来,他穿内衣的方式几乎都对,甚至知道该将女人的副乳往里面收拢。 “别闹。”向北清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谁教你的?” 听着他波澜不惊的语气,苏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把将内衣撕开,她的内衣都很薄,要撕开很容易,只是在将内衣撕开之后,她的胸一下子弹到了向北的手上,那柔软的触感让他一怔,随后又将手拿开。 “苏里,听话。”向北抿了抿嘴,长长的睫毛将他的眼神遮住。 “向北,谁教你的?”苏里转过身,仰头看他,她想要探索,他眼中到底藏着谁。 “你在打探我?”向北有些不悦,眼神都冷了起来。 苏里觉得此时他就像一座燃烧的火山,而她极速前进,已控制不住速度。 “向北,谁教你的?”苏里有些介意,再次问出声。 向北眼睛一眯,脸色也恢复平静,而苏里,似乎预感到这是他生气时的样子。 向北伸手将窗户打开,冷风猛地灌进来,屋内的暖气渐渐熘走,苏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看见苏里身上泛起的细小的疙瘩,向北并没有心软,他抓住她的双腿轻轻往上一抬,欺身下去,苏里不得不躺在飘窗上。 “老实点。”向北声音冰冷,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苏里不出声,只是心中却像翻了船似的,不停地翻滚着。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用力,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下嘴唇的疼痛,可是她并没有放松,反而有些颤抖起来。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双手却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向北将她往下拉,目光与她同视,他用舌尖轻舔她的耳朵,苏里感受到后身子猛地一缩,双手也情不自禁地放在胸前推着他。 “原来这里是你的致命伤。”向北声音温柔,但是眼神却没有任何情、欲。 看着苏里垂直而下的黑发,他将手慢慢地插了进去。五指之间,柔滑细腻,他慢慢捧起她的头,一手伸到她的后背,拇指与食指之间,下了狠劲。 “啊......”感受到背后的疼痛,苏里猛地叫出声,而这声音就像是夏日里甜品店门前海报上冰镇的西瓜汁,喝不到,听起来却让人心里痒痒的。 见他如此对她,苏里动了怒,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她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向北的束缚。 她直直地盯着他,眼中带有怒气,一转身,顺着他胳膊的方向朝他怀里滚去,而向北以为她要掉下来,便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不料她借着他的力,将身下那只大手猛地拽过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放在嘴里,牙齿狠狠地用力。 向北吃痛连忙甩开了她,而苏里却像是一张狗皮膏药,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向北停住,猛地朝地上蹦了一下,苏里差点被震下来,下意识地拽住他的头发,而就在那一刻,她的动作缓了下来。 很像,真的很像,那个男人,也有一头柔软的发。 向北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伸手就朝她的屁股上打去,每一掌,都有五个指印。 “嗯......”屁股上传来的疼痛感让苏里不自觉地搂紧了向北,她的双腿也情不自禁地用力,而与此同时,除了一阵疼痛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见他如此折磨自己,苏里也不甘示弱,她拉起他的衣服,用扁平的指甲,狠狠地抓了几把。 向北冷了眼神,伸手,慢慢地往下移去。 “你敢!”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苏里猛地拉住他的手,试图制止他。 “怎么不敢?”向北一手搂紧她的腰,让她的活动范围变小,另一只手不顾她的阻挠,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苏里不自觉地夹紧了他的腰,眼睛猛地睁大,倒抽一口气,随后缓缓地吐了出来。 “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的。”看着她脸上的潮红越来越明显,向北开始嘲笑她。 看着向北得意的神色,苏里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手拉起他身前的衣服,将自己紧紧地贴了上去,感受到向北的僵硬之后,苏里弯了嘴角。 她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抚上他的头发。 忽然间,她想问他,当年是不是去过南方,一个叫做“j.bring”的酒店;她想问他,那晚是不是喝醉了酒,进错了房;她想问他,没事干嘛要喝酒,还喝得烂醉如泥,连身下躺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向北......”苏里趴在他肩膀上,“啊......”还没问出口,苏里便觉得锁骨一痛,随后便觉得有牙齿在她锁骨处啃咬。 “你他妈是狗啊?”苏里一把抓起他的头发,提高了音量。 “是属狗。”向北的声音不平不淡,抬起头后,抱着她,将窗户关上。 第19页 感受到她浑身冰冷之后,向北给她穿上了衣服。 “苏里。”向北轻声唤她,“看着我。” 苏里气哄哄地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北看着她的眼睛,又垂眸,将自己的一腔心事藏起来。 他希望从那里看到些什么,可是此时她的眼中全是愤怒。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音仍是缩在厨房里,一动不敢动,她双手捂着耳朵,心想:这啥高档小区啊,隔音也太差了。 向北伸手将她的眼睛遮住,却猛地被人甩开。 苏里微微喘着气,身体里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待恢复了一些力气,她一手搂着向北的脖子,半跪在窗前,一手将他的羊毛衫拉开,咬住他的肩膀。 向北一动没动,他知道她在发泄。 待她松了口,向北的肩膀落下一口半圆形的牙印。 见苏里还是有些瑟瑟发抖,向北转身走进她的卧室,拿了一件紫色的长毛衣,一把将她套住,又慢慢地把她的胳膊拿出来,帮她整理头发。 “你事后都这么温柔?”苏里喘了口气,牙齿还微微有些打颤。 “是。”向北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知道她想问什么,而他也说给她听。 苏里听完踢了他一脚,正中他的腹部,只是在收回脚时,却深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健硕的腹肌,她根本踢不动他。 “腿还能动?”向北笑出了声,刚刚她看似用了力气,但脚落在他的身上,他根本没感觉,他发现,苏里的体力真的好差。 “关你屁事。”苏里用长长的毛衣将自己的腿包住,整个人都蜷缩在毛衣里。 “苏里,你别来试探我,各过各的不好吗?”向北抿了抿嘴,长长的睫毛将他的心事挡住。 “好的话......”苏里看着他,“那我就不是苏里。” 向北闻言眉头皱了皱,两人正僵持着,他突然接了个电话,他帮苏里把鞋穿好,便走了出去。 苏里跳下飘窗,有些站不稳,她揉了揉腿,有些软绵无力。  她走到餐桌前,点了一根烟,又看看手机,快九点了。 她拖拉着拖鞋走到厨房,靠在门边,看着里面那个缩在一团的人。 “九点了还不滚回家?”苏里吸了口烟,又吐出一阵烟雾。 沈音猛地抬头,她站了起来,却不敢直着腰,“这就滚这就滚。” 她跑到玄关处穿鞋穿羽绒服,在回头跟苏里打招呼时却看见地上散着的内衣。 “太粗暴了太粗暴了。”她摇摇头,打开门时,仍是直不起腰来。 “餵。” 沈音刚刚踏出门口,身后却传来苏里的声音。 “他是条形的。”苏里抽着烟,脸上泛着一丝笑 “听得出来!”沈音红着脸将门关上,都叫这么大声了,她当然听得出来! 北方的寒假比较长,大概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期末考试结束后,很多人都陆陆续续地拉着行李箱往校门口走去,大多数人会选择打车,到有二十分钟路程的车站去,而还有一些人会坐公交车,在车上遇见相识的人还可以结伴同行。 苏里不住校,出来时两手空空。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雪,可冷风打在人的脸上还是有点疼,她出了校门就点起一根烟,烟雾吐出来的时候,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你怎么这么多行李啊?”校门口有一个直发的女孩子,此时只背了一个双肩包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只是等人的同时,她注意到了同班同学。 “我妈让我把被子带回去。”一个穿红衣服的女生拎着大包小包,此时也站在门口,她看起来倒像是行李太多,搬得太累时要停下来歇会。 “这样多累啊。”直发女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这下却来了兴趣。 “可我们家......没有多余的被子。”红色衣服的女生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说完便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行李,神色有些窘迫。 “哦~”直发女生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神中没有鄙夷,但也没有同情,“我先走了,我爸妈来接我了。”说完,她便背着双肩包朝那辆黑色的车子走去。 “好,你当心。”红衣女生终于抬起了头,看向那辆车子时笑了笑。 “她家有车也不知道载你一程,这样去车站多麻烦啊。”正在红衣女生要搬起行李时,旁边又走过一个女生。 “别人没有义务帮我。”她笑着摆摆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真是的,都是同学还不多帮帮忙。” 红衣女生没有说话,因为刚刚那个女生说完之后就走了过去,也并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苏里熄灭了烟,这世间捆绑的东西太多,她既然承受不来,就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去碰。 那个女生走后,红衣女生看着她的面前堆着三个大行李,还有一个装被子的大袋子,她看了眼计程车,眼中有些渴望却又猛地转过头,生怕司机看见了她。 每个等在学校门口的司机,看见有人拿着这么多的行李总时要吆喝一声,可她不想听到这种吆喝声,因为她根本没钱打车,到时候反而会让她更加尴尬。 她左手一个行李,右手两个行李,背上背着那床被子,朝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走去。她的背影看起来颤颤巍巍的,在冷风中似乎随时要倒下一样,红色的棉服也被拉扯地不成形,甚至右肩的地方已经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 第20页 苏里并没有想帮她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也鬼使神差地走上了那辆公交车,她看见那个姑娘把通道都堵住,而旁边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地发出一阵抱怨声。 姑娘红着脸,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出她的窘迫。 苏里看了眼窗外,与她的家背道而驰,她并没有下车,而是在那个姑娘的面前坐下,车上只有这一个座位,她没有让座,而眼神也没有盯着那个姑娘看。 也许是感受到周围有打探的目光投来,姑娘低头,似乎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在这辆公交车上,她看起来的确很显眼。 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抬起头时,脸更红了。 到了某个站点,有人下车,而姑娘正好堵住他的去路。 “我说你拎这么多东西干哈不打车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有些抱怨,绕着柱子走了过去。 而姑娘红着脸,十分窘迫,她一遍遍地在说不好意思。 “她没钱。”车的那头传来一个声音,苏里侧头看过去,发现是刚刚那个女生,她扎着马尾,身上只背着一个包,但是穿着要比眼前的姑娘好。 红衣姑娘抿了抿嘴唇,她没说话,只是手却紧紧地攥着旁边的柱子,甚至指甲都泛白了。 终于到了车站,她仍是按照拎上来时的顺序,将东西拎了下去,从始至终,苏里没想过要帮她。 只不过奇怪的是,苏里也跟着她走了下去。 车站周围有很多推着小车的商家,有卖煎饼果子的,有卖凉皮和烤冷面的,她走到一个摊子上,要了一份凉皮,但是她没有说,不加辣。 那是苏里第一次吃辣,辣得眼泪直流,嗓子发疼,可她还是把那份凉皮吃完了。 放佛在惩罚自己似的。 放寒假了,人人都赶着回家过年,可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她想起刚刚遇见的那个姑娘,她想,她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将自己层层维护起来的冷漠打碎。她想,就这样吧,就这么冷淡地过下去,没必要刻意地去帮助谁。 吃完那份凉皮之后,她也慢慢地朝车站里走去,她站在售票处买了一张票,是明天上午九点的。 她要去南方,但不是回家。 出来时已经有些飘雪,她将自己新买的大衣裹紧,她很冷,但并不会多穿几件衣服,她的双手裸露在外,被冻得通红,她,并不喜欢戴手套。 忽然间,像想起什么似的,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她的手被冻得僵硬,有些不灵活。 她给那个穿着军服的灰色头像发了几个字:我已经放寒假了。 随后又将手机放在口袋里,今天周四,他不放假。 回去之后,苏里便收拾起了行李,南方并没有这里这么冷,她只带了几件单薄的衣服。将行李箱合上之后,她看着那个黑色的长方形,发愣了好久。 那天,向北始终没有回她消息,而她也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幅没画完的画面前,坐了一下午。 ☆、第8章 她起得很早,一打开门就看见隔壁的丁水抱着猫还拎着一箱行李在开门。 “哎不好意思啊,我的猫那天拿了你一根香蕉,我这几天又走亲戚去了,得空我请你吃饭。”丁水是个微胖的女生,她不是很高,却总是喜欢穿一身肥大的衣服。 “没关系。”苏里淡淡地回了一句,她已经忘了这件事,只记得那天遇见了向北。 “这猫贪吃,重得不行。”丁水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钥匙,她似乎拿错了钥匙,那扇门怎么都打不开。 苏里闻言点点头,她倒是对猫不反感,只是向北好像特别讨厌猫。 “你要出去啊?”丁水终于找对了钥匙,她听见门锁那里发出一声响。 “嗯。”苏里也转身把门锁上,回过头时发现丁水笑起来有着浅浅的梨涡。 “那你当心点儿啊,我先进去了,这猫太沉。”丁水说着将行李拎了进去,那只猫却还在她的手上。 “好。”苏里仍是淡淡地点点头,但是她做不到不理她,因为她来到东北之后,发现这里的人都好热情。 苏里到了火车站,在那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才上了火车,她一直喜欢坐火车,因为她觉得这也是一种慢性消耗生命的方式。 她的座位在最里面,她旁边的是一家三口,孩子很小,被男人抱在怀里。 “老婆,我们再生一个吧。”男人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又温柔地看着他老婆。 “现在养个孩子不容易,等过几年吧。”女人的手朝身后捋了一下,随后又一愣,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剪了短发了。 “我想要个女儿,像你一样温柔的。” “万一再生个儿子怎么办?” “我会努力赚钱,养你,养他们。”男人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坚定。 女人轻轻一笑,将头靠在男人的肩膀上。 苏里全程都在看着窗外,可是耳朵又情不自禁地去听他们的谈话。她心中苦笑,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重男轻女的啊。 她去的那个地方,与她家隔了两个城市,那里,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 苏里到了之后就在当地找了一家民宿,名字叫做“有缘相约”。她看了眼,周围都是民宿,而且名字都大同小异。 第21页 她走了进去,老闆娘很热情,还帮她拿行李。民宿楼层普遍都不高,只有四层左右,苏里进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高层。 虽然老闆娘提醒过她,顶层寒气更重。 进房之后,苏里环视一圈,里面有一张大床,一间浴室,还有一台电视,一个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她将大衣脱掉,换上一件黑色的卫衣,卫衣前面有一片正方形的蓝色图案,图案里印着一个抽菸的外国女人。她坐在床上,将裤子脱下,换上一条破洞牛仔裤,在冰冷的裤子贴上她的腿之时,她浑身都打起了寒颤。 她在屋子里走了两圈,猛地一换,身上有点冷。 她将头发散下来,戴上一顶红色的鸭舌帽,随后关上门,走了出去。 民宿旁边是一条溪流,溪水应该很清澈,因为有人在里面洗澡。苏里双手摸了摸胳膊,原来山里的夜晚这么冷,可是为什么有人在这么冷的天里要到溪水里去洗澡。 正在她疑惑之时,有人给了她答案。 “翔翔,你抓到了几条鱼?”一个稚嫩的男孩子的声音在桥上响起。 “两条,还得抓一会儿,要不然明天卖不到钱。”那个被称作“翔翔”的小男直起了腰,他裸露着上半身,似乎不觉得冷。 苏里心里放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吸了吸鼻子,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可发现这件卫衣并没有口袋,而她出来时也忘记了带烟。 她转身,并没有回房间,而是想去找一个小店,这样冰冷刺骨的夜里,走走也没有什么不好。 正当她走了几步时,却发现脚下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她皱了皱眉头,想将鱼踢远一点,可是在看见那个光着上身,钻在水里抓鱼的小身影,她脚下顿了顿。 她不会伤害这条鱼,但同样也不会将它扔回水里。 她继续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翔翔,回家啦!” 苏里心里一窒,脚步缓了下来。 从小到大,没人喊过她回家。 小店离民宿有一段距离,苏里将鸭舌帽压低,低着头走过去。  她买了一条烟,夹在胳膊处往回走。可在巷子的某一个角落,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他。 周麟叼着烟走了过来,他没有了当初那些伪装出来的绅士感和那身强壮的肌肉,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痞气和略肥的身材。他看着苏里的眼神有愤怒,有侵略,还有鄙夷,只是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他身后竟然还跟着杨磊。 苏里看着他越来越近,浑身的血液像被冻结了一样,再也流淌不起来。 原来,她在害怕,她没想过,过去这么久的事情,她回忆起来的感受,竟然是害怕。 “被人睡了?”周麟走到她面前,在她身上闻了闻,语气很肯定。苏里夹着烟的胳膊紧了紧,她无声地吸了口气,在看向周麟时,发现他后脑勺有一处没有头发,应该是当年的后遗症。 她低下头,鸭舌帽将她的表情遮了起来,随后,她夹着烟的胳膊又松了松。 “是。”苏里抬起头,“当时你晕倒的时候,杨磊把我睡了,如果......”她又看了眼杨磊,“如果他当初没有来睡我而是把你带去医院的话,你后脑勺的头发应该可以长得出来。” 周麟一听,立刻将头转向了杨磊,甚至忘了当初苏里才是让他头发长不出来的始作俑者。他记得,当年医生说过,如果早送来一会儿,这头发还能长得出来。 他一直很在乎外表,可是这头发却成了他心里的痛,他以前爱健身,可是自从头发长不出来后,他就自暴自弃,以至于整个人堕落得越来越离谱。 “没有啊麟哥,这贱......贱人在挑拨......离间啊,我那晚早跑了,根本没有睡过她......”杨磊本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听完苏里说的话后却大吃一惊,甚至有些结巴,他使劲摇着双手,看起来仍是当年那般好色,还弱不禁风的感觉。 “操!你他妈不是说把我送医院了吗?跑了?”周麟看起来怒气更甚,面目都狰狞起来,“你他妈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麟......麟哥......”杨磊身子有些发抖,脸色也难看起来。 当时,他确实跑了。 “怪不得那晚以后你天天在别人面前说这娘们滋味挺好的,感情被你操过了是吧?是不是操过她之后才想起带老子去医院的?”周麟转身带着怒气推搡了杨磊一把,语气凶狠,甚至面目都扭曲了。 “不不不麟哥,真......真的误会。”杨磊一直往后退,语气都带着颤抖。那晚之后,他一直在别人面前吹嘘已经睡了苏里,是因为一是要面子,二是麻痹自己不想让那一千块钱白花,可没想到,这句话在今晚却成了他当时背信弃义的重要证据。 “还他妈装,老子这头发长不出来了!”说到最后,周麟已经有些咆哮,他一把将杨磊按在地上,朝他脸上打去。 此时此刻,他放佛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杨磊的身上。  刚刚他咆哮的那一声,让苏里有些难受,谁不是中了青春的蛊,一点一点被命运侵蚀,他们都从中受了伤,也都得到一些教训。 生命就是一根严厉的戒尺,谁犯了错,它就将谁打得遍体鳞伤。看着他们打起来,苏里慢慢退到旁边的一个巷子里。她想,当初也许不应该打万菱,那晚,她看得出她眼中的恐惧,那种独自面对危险时的孤独,那种害怕无助时的惊慌失措。 第22页 她想,当时也许错了。 她思绪混乱,但是一退出他们的视线就发了疯似的跑,她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通向那家民宿,也不知道前面是不是一个死胡同。此刻,她必须跑,她的身后就像是洪水猛兽,而她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能不被它捲走。 这条巷子里没有灯,周围长满了杂草,她不在乎脚下踩着的碎石子将她的脚心咯得生疼,也不怕泥泞的路将她的白鞋弄脏,此时的她恐惧,恐惧他们追了上来,那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在劫难逃。 终于出了巷子,她放慢了脚步,却依旧不敢回头看,她怕她的身后此时站着两个刽子手,会将她的尊严一点点撕开,再抛洒在漫天遍野里。 身边越来越安静,也不过是八点多钟,只是山里的人都睡得比较早。 她抬头,天上有很多星星,一闪一闪,真的像一只只的小眼睛。她发现,今晚的月亮是月牙状的,很亮,不像在城市里,月亮都被蒙上了一层灰。 她浑身有些出汗,此时被冷风一吹却更加冷了起来。 “姐姐,前面就出村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还是明天早上去办吧。” 苏里回头,身后有一个男孩,就是那个在溪水里抓鱼的“翔翔”。她走近他,发现他正在将抓来的鱼放在一个大桶里,桶上面有一个水龙头,里面的水很凉,全是山上流下来的。 “你一个人抓鱼?”苏里有些好奇,十来岁的孩子不是应该跟着父亲吗。 “是啊,我妈妈身体不好,冬天不能下水,但是夏天她会跟我一起抓鱼。”男孩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他说话口音很重,但应该看得出来苏里不是这里的人,他努力用普通话跟她交谈。 苏里刚想开口问他爸爸呢,可是又想到他并没有主动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就不再说话。 等看着他把鱼都放好之后,她开口问他:“你知道‘有缘相聚’的民宿在哪吗?” 男孩直起了腰,笑了笑,露出两颗不整齐的门牙,“你说的是‘有缘相约’吧。”男孩伸出手往身后指了指,“就是我家。” 苏里一怔,似乎没想到,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的确有些熟悉,而且那个“有缘相约”的招牌就用一根红绳系在了门上,风一吹来,还有些晃动。 她抬头,看着满眼斑驳的墙壁,嘴角略微泛开。 山里的星星很多,月来很亮,有砖头围起来的菜园,有乱石铺成的小路,有干草和木头堆起来的房屋,一切看起来都很原始而富有生机。 她转头,对男孩动了动嘴巴,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进去。 苏里说,她非常没有安全感,睡觉时,她习惯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用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的边,出门时,她总是习惯性地回头,在房屋林立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家。后来,她想了想,她根本没有家,那里,只能算是一个暂时性居住的地方。 回到房间,苏里拿下鸭舌帽,缩在墙角里,她紧紧地将自己包裹起来,她不敢将头蒙在膝盖上,生怕眼前一黑,她就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侵蚀,随即再也找不回来。 她将自己越抱越紧,一时间,慌乱,恐惧,无助像一层巨大的幔布一般将她围起来,一层,一层,她渐渐有些透不过气。 她拿出手机,已经是九点半。 她点了下qq ,那个头像不出意料又是灰色的,她打了几个字:喜欢山吗? 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放在地上,自己仍是在角落里蜷缩着,只是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十点钟的时候,那边回了信息:喜欢。 她活动了下手指,南方没有暖气,此时屋内清冷,她用不灵活的手指又点了几下屏幕:那你来。 随后她给他发了地址。 周六,向北是休息的,可是从东北到这里太远,她坐火车坐了很久。如果他来,路途遥远,回去已经赶不及。 她不想他挨骂,可是现在,只有他才是她的希望。就算只是隔着手机聊聊天,她也能用一种莫名的情绪将内心填满。 欠向北的八千块,她故意没有还,因为她怕两人之间彻底了断之后就没有了来往的理由。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又发来信息:等着。 苏里突然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她动弹不得,只是拿着手机,死死地盯着屏幕,屏幕上没别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等着。 许久之后,苏里才松了口风,她说,她就像一条冰封的河流,河水已经凝固,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在她心中激起波澜。可是向北,却像一颗炙热的火球,不经意间划过她的冰面,将她慢慢融化,化成一汪春水。 苏里说,这种感觉是莫名的,是一瞬间的,是拥有了,再也抹不去的。 十一点钟的时候,她洗了澡,躺在床上,一直闭着眼,可她知道自己睡不着。 凌晨三点,有人敲她的门。 她睁眼,心跳有些加速。 她起身开门,向北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看起来有些温暖,只是他的面容有些憔悴。 “这么快?”苏里有些惊讶。 “飞机三个多小时。”向北走进房间,顺便将大衣披在了她身上,“还是有些慢。” 苏里点点头,她喜欢坐火车,却遗忘了其他的交通工具。 第23页 她摸着手里柔软的大衣,不禁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会穿羽绒服来。” 毕竟东北那么冷,不是谁都像她一样,喜欢自虐。 “南方,我也曾经来过。”向北没有开灯,屋内也没有暖气,有些冷冷的。 苏里心头又跳了起来,她想问他有没有去过“j.bring”的酒店,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向北将毛衣脱下,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秋衣。 “你穿棉毛衫?”苏里觉得有些好笑,她想,或许这就是南北方的诧异。 向北一愣,想到南方管“衬衣”叫“棉毛衫”,就笑了笑说:“回去你也得穿。” 向北又将棉毛衫脱下,露出结实的肌肉。 在东北,穿了棉毛衫的确暖和很多。 苏里看着他那结实的胸膛,手微微动了动,随后她就跟着自己所想,摸了上去。 “什么感觉?”向北低头看着她,没有灯光,可她的眼睛却很亮。 “咯手。”苏里说完在他腹肌处用力地按了按。 向北轻轻一笑,将她的手拿开,转身去浴室洗澡。 苏里坐在床边,仍然没有开灯。 她心中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溢得满满的,她没有想到向北真的会来。 ☆、第9章 过了十分钟,里面的水流声停了,向北穿着一条浴巾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很湿,坐在床边,苏里给他吹头发。 “向北,我们这算是开房吗?”打开吹风机前,苏里问了他这么一句话。 她以前跟别人开房,除了五星级酒店,别的档次一概不能将就。她轻声笑了笑,果然对向北很宽容啊,连房钱都自己付了。 “不算。”向北低下头。 “为什么?”吹风机响了,向北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 苏里一只手在他头发里穿梭,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向北的头发,真的好软。 “向北,为什么?”她将吹风机放下,继续问刚刚那个她没有听见答案的问题。 “因为......”向北仍是背对着她,用手揉揉半干的头发,“开房的人总要干点什么。” 苏里闻言咬了咬嘴唇,她将向北的大衣脱掉,又脱了自己的睡衣,她浑身赤、裸,贴上向北的背。也许是刚刚洗完澡,也许是南方没有暖气,向北的背很凉。 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软,向北的背猛地一挺,他跟她保持一段距离。 “苏里,你不用这样。” “那我应该哪样?”苏里来了气,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向北也有些生气,他转身,捏住她的下巴,很明显地看见了她眼里的恐慌。 “你没有准备好。”向北语气肯定。 可苏里却犯了轴劲,她将自己脱得精光,也将向北的浴巾扯下,可在看见他下身那团黑涔涔的东西之后,她住了手。 “内裤呢?” “洗了。” “这里没有暖气,白天干不了。” “那就等到干了再走。” “来得及?”苏里口气中有她自己都难以发现的欣喜。 “星期天还有半天时间。” 苏里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地开心起来,她原本以为只有一天时间,没想到现在又多出半天。 半天啊,可以说好多话了。 苏里将手里的浴巾放在一边,躺了下来。 “就这样?”向北看着自己逐渐变大的东西,而她却安然无事地躺在那里,不禁提高了语气。 “你说的,我还没准备好。”苏里看向他,一脸认真,可是她却故意将胸前的柔软在他眼前晃。 “操。”向北咒骂了一声,朝浴室走去。 苏里看着他那幽怨的背影笑出了声。 睡觉的时候,苏里仍然习惯性地攥着被子的边,可另一旁有向北,她只好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苏里,看着我。”感觉到了她的手,向北将苏里转了过来,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隐约传来一点亮光,“你在怕什么?” 久久,旁边没有回应,就在向北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向北,我要早点遇见你该多好。” 就这简单的几个字,包含了多少对相见恨晚的可惜和对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可奈何。 第二天早上,两人很早就醒了,只是都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向北起身,他浑身光熘熘的,却丝毫不扭捏。他走到阳台拿了那条还没干的内裤,走到浴室里用吹风机吹了起来。 “今天去哪儿?”苏里穿好衣服,靠在门边。 “不是你带我来玩儿吗?”向北摸了摸内裤,差不多干了,他把吹风机收好,又弯腰穿起内裤来。 苏里走到他身后,用手在他那轮廓分明的后背轻轻划着名。 “苏里,我对你的警告是不是没用?”向北皱着眉头转身,一把握住她的手。 苏里看了眼手腕,有些泛白,看来他是真用了力气。 “有用。”苏里轻轻一笑,“所以我穿上衣服来摸你。” 向北喘了口粗气,他有些拿她没办法。 第24页 早饭是在民宿前面的农家乐吃的,只有一个大棚子,里面胡乱地散放着几把桌椅,一层布把厨房和用餐区分开。没有墙壁,四周通风,而苏里穿得就是昨晚的卫衣,此时她抿着嘴角,不让对面的人发现她的寒冷。 “现在大学生都不怕冷?”向北拿着两根金黄色的、比油条短一半的甜点,他不知道那叫什么,因为从来没吃过。 “是。”苏里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从他的盘子里夹了一根金黄色的甜点。 这里的饭菜很简单,只有白米粥、鸡蛋、包子和那不知名的甜点。苏里没有喝粥,也没有吃鸡蛋,那根甜她也没有吃完,她有些饿了,但是她就是想惩罚自己,包括在寒冷的山风中,她也想让自己疼得清醒。 “回去换衣服。”向北将饭吃完,拿了张纸给苏里,又拿了一张擦擦自己的嘴巴。 “没带。”苏里拿着纸放在两手间拧着。 “回去换衣服。”向北冷了脸,他看见她的行李箱,里面装的满满的。 “你少管。”苏里也来了气,这是属于她自己的自我惩罚方式,她不想让别人过多参与,浪费与自惩都会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他们一路走着,没有目的地,却也没再交谈。 忽然一阵哟呵声从不远处传来,他们说的是方言,两人听不懂,但都选择去看看。走了一段路,闻到一阵浓浓的鱼腥味儿,原来前方是鱼市。 苏里心想,在这里会不会遇见那个叫“翔翔”的男孩。 “姑娘,买点吧,这鱼新鲜着呢。” 苏里和向北走过去,渔夫们都纷纷向他们推荐自己的鱼,苏里看了一眼,活蹦乱跳的,的确很新鲜。 她一路走,一路停,鱼市走了一半,她在每个摊子上都买了一条鱼。 “想吃鱼?”向北跟在她后面,双手都是鱼腥味。 “不想。”苏里说着,突然眼前一亮。 她看见了那个男孩儿。 “姐姐,从这边走,就能走出鱼市了。”翔翔看着向北手上拎着的袋子,以为他们已经买好了,就给他们指了一条可以走出去的路。 “给我来两条。”苏里指着摊上的两条鱼,对翔翔说。 “姐姐,你不是买好了吗?”翔翔有些诧异。 “他,看见没?”苏里指着身后的向北,“他太爱吃鱼了,这些不够。” 身后的向北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意图。 “那你等下,我来给你挑两条最大的。”翔翔说完便蹲下了身子,小小年纪,手法竟然都很熟练。 “我不知道你知道我爱吃鱼。” “我的确不知道。”苏里回头对他一笑,“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昨晚,在她没有救起那条小鱼之后,她心里一直像被一只手揪着似的难受,尤其是在见过周麟之后。 如果她昨晚跑不掉,或许会死,不被周麟折磨死,是她自己忍受不了这种侮辱。 于是今天,在她看见这么多条活鱼之后,决定做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心中的罪恶。 “放到哪里?” “民宿旁边的那条小溪。”苏里似乎没感觉到,此时的自己正在做一件好事。 向北“嗯”一声,拿了鱼正要转身走,身后却传来翔翔的声音。 “哥哥等一下。” 向北回头,翔翔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并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向北微微一笑,想用手摸摸他的头,可是发现自己手上充满了鱼腥味就忍住了。 “你们在聊什么?”苏里看着向北走来,有些好奇。 “他说,让我把这朵花儿送给最美的女孩儿。”向北说着手里举起一朵黄色的菊花。 “向北,这是菊花。”苏里哭笑不得,可心中却溢满了一种很陌生的滋味儿,她想,那应该叫做感动。 “配你正好。”向北将菊花放在她手上。 “是啊,我配你也正好。”苏里咧着嘴角,可话一说完,她就愣住了。 她配向北?嗯,好像是挺不错的。 “哟,你男人?” 苏里正低着头走路,可耳边却传来一阵讥讽的声音。 苏里一怔,她知道是谁。 她抬头,果然看见周麟就站在她旁边,面前还摆着一堆鱼,只不过身后却没有杨磊的身影。 苏里转身看着向北,想往回走。 “昨晚幸好你跑得快。”周麟伸手想摸苏里的脸,可还没触碰到她就被向北捏住了手腕。 苏里脸色泛白,她没有动,就连从向北手里掉落的鱼在她脚下活蹦乱跳,她也没有动。 “操,力气还挺大。”周麟吐了口唾沫,“他在床上肯定能满足你吧。” “嘶......” 向北加大了力气,周麟的手掌都有些泛紫。 “想打架?”周麟嘴里叼着根烟却没有点燃,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吊儿郎当,只不过此时,也许是因为手腕处太痛,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手是有点痒。”向北将另一只手里的鱼也放下。 “听我哥们说,她滋味儿不错,当初在‘j.bring’的时候,没睡到她可惜了。”周麟今天似乎特别想找茬,他故意说话激怒他,同时也想让他知道苏里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第25页 苏里闻言手心攥得紧紧的,突然间,她像是被人闷在了水里,她喘不过气,想要大口地呼吸新鲜口气,可是没人来救她。 而向北,在听见“j.bring”的时候眼神眯了眯,随后握紧拳头,朝周麟的脸上狠狠地打去。 “来啊,有种就打死老子,否则老子总有一天要操了苏里。”周麟摔倒在他自己的摊上,一时间,鱼洒得到处都是,而它们分泌的液体让整条路都变得粘稠起来。 向北喘了口粗气,眼睛有些泛红,他又将周麟拎起来,朝他腹部打了过去,周麟不得已弯了腰,向北又用胳膊肘朝他后背拍去。  刚刚那些话,似乎让他很生气。 “咳咳......”周麟被他打得喘不过气,却依旧笑着挑衅他。  周围的人都赶了过来,有劝架的,有抱怨的,有看热闹的,一时间腥味越来越重,鱼也洒得到处都是。有爱贪便宜的人,此时正拿着口袋将周麟摊上的鱼捡起来放在自家的鱼摊上,而周麟看到后也没有阻止,似乎此刻的他被人打了一顿才能解脱似的。 “向北......”苏里觉得有些气短,“我不想在这儿了。” 向北住了手,他回头,看见苏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那么无助,放佛能随时被风吹走一样。 “好,我带你走。”向北看着满地的鱼皱了眉头。 “不能放生了。”苏里也看见了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她自嘲一笑,果然啊,不被上帝眷顾的人,连做好事都没资格。 “小朋友,这些鱼交给你了好吗?” “好!”翔翔答应得很干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鱼市,只是苏里的身子有些僵硬,紧紧握着的双手始终没有松开。 “你怕这个?”向北停下,而苏里在他身后也停下。 她低着头,眼神没有焦点,她怕的事情有很多,但此时,这的确是她最怕的事。 她怕看见向北眼中的那道光,她觉得自己就像摔入泥沼中的鱼,就算拼了命地想逃离,身上也还是不能纯净如初。 她的高中是一滩污水,她被溅得满身是泥,甚至很久之后,还有人记得她的泥泞不堪。 “苏里。”向北转身,双手捧着苏里的脸,“苏里。” 他一声声地唤她,那么温柔,让她不要怕。 像是忍了很久,苏里的眼中聚集了泪水,像止不住的雨点,一滴滴落下。划过向北的手指时,他用手摸了摸,是热的。 “苏里。”向北揉了揉她的头发,“人生就像大海,海水里泡大的人多少都有点腥味,我的腥味更重。”向北抬起他那长长的睫毛,眼中有一片黑色的旋涡,可是苏里的眼中聚满了泪水,她看不见,她看不见他的眼中到底藏了什么故事。 而此时的她已不想去探究,她说,顺其自然,她跟向北之间,她希望顺其自然。 苏里说,向北的存在,就像是她泥泞的生命中轧过一条车辙,在一个艷阳满天的日子里拿出来晾晒,待水分蒸发,待泥土干涸,那道车辙却越发的坚定,甚至连形状都不可更改。 回到民宿之后,两人把衣服换了,向北没带多余的衣服,此时只能裹着浴巾,将那满身鱼腥味的裤子洗干净挂在阳台晾晒。 “去‘j.bring’的时候,你多大。”向北坐在床边,点了一根烟。烟雾向苏里的方向袭来,她垂眸,动了动嘴,“十八。” “现在呢?” “快十九。” 向北拿烟的手抖了抖,他没想到她这么小。 “那你现在应该好好念书。”他意有所指。 苏里走到他身旁,说话直截了当,“向北,我当年的房间号是‘1507’。” 如果是他,他会记得 果然,话音一落,向北的眼神变了,在烟雾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甚至有些危险。菸灰已经很长了,他没有点,任由它自己燃烧。一时间,苏里看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情绪,只是自己心中的那口气快憋不住了。 “向北。”苏里将他的烟放在菸灰缸里灭了,她蹲在他面前,从下往上看他,“你不用提醒我好好念书。” 她想告诉他,如果是他,他们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可是她看着向北的眼神,那里逐渐变得空洞,她不知道当年他经历了什么,那晚又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向北,全将心事放在心底,不允许她看。 “苏里。”向北缓缓地抬起眼,“我以为那晚把你弄死了。” 向北心中一直有个坎,这么久,他怎么都跳不过去。那晚他喝得烂醉,不小心进了苏里的房间,醒来之后发现屋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昏迷不醒,而他也浑身是血。 他不记得喝醉了之后,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房间的景象让他将所有的过错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曾经一度以为他把一个姑娘弄死了,他有回去翻过录像,也有跟警察坦白,可是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他以为她死了,可又没有什么方式让他能够偿还自己心中的罪孽,因为,他对她,一无所知。 可现在,他发现苏里就是当晚的那个人,心中有些释然的同时,却又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第26页 “那晚,你怎么了?” 向北将眼眸垂下,不再说话,而苏里知道,他心里还有另外一段故事。 第二天早上,苏里听到一个消息,杨磊死了。 初听到这件事,她心中一震,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样。 怪不得,怪不得昨天周麟像疯了一样,故意激怒向北,被人打了也不还手,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就像她一样,以肉体的疼痛来缓解灵魂的罪孽。 而这件事,不知不觉,又在苏里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如果没有她,这世界会不会更加美好。 “回东北,还是回家?”临出门前,向北给了她两个选择。 “过完年再回东北。”她没有说回家,而是给了向北另一种回答,在她心里,那里应该不算是家,甚至都不能算是暂时性居住的地方。 ☆、第10章 向北先陪苏里坐火车回去,然后再从那个城市坐飞机回东北。 下了火车,苏里隐约有些恍惚感,这个地方,已经几个月没来了,竟然一点都不想念。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竟然是那满是热情的哟呵声: “煎饼果子,同学,吃煎饼果子吗?” 每次她出校门,都有一个摊贩推着小车站在那里,莫名地,她觉得这声音很可爱。虽然他被城管撵的时候也是这种腔调,却带了些许的无可奈何。 向北一手拿着她的行李,一手牵着她的手,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甚至在相处过程无话可说也是一种美好。 在上楼梯的时候,苏里正要跟他说出了火车站她就自己回家去,可向北在这时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 她朝前面看,那里有一个佝偻的老爷爷,他正拎着行李往楼梯上走,显然很吃力。她朝周围看看,竟然才发现这个火车站竟然没有电梯,她心想,这里什么时候这么落后了? 上了楼梯之后,那位老爷爷回过头来对向北说了声“谢谢”,用方言说的,这种吴侬软语想必他听不懂。 于是苏里快步向前跑了几步,正要用方言跟他说“不客气”,没想到向北却率先说了出来,而且口音比较标准。 “你听得懂方言?”苏里有些诧异。 “曾经在这里当过兵。”向北又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苏里心中像是有什么划过一样,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情。他们当初就是通过“漂流瓶”认识的,只不过相处下来,她并不觉得他是喜欢玩“漂流瓶”的人。 “你也玩‘漂流瓶’?”苏里转头问他。 不料向北的脸色却突然凝重了起来。 “不玩。” “那我当初怎么收到了你的瓶子?” “一个战友,当时他喜欢玩我的手机。”向北的语气有些沉重。 “那他现在呢?”苏里觉得要好好感谢他。 “死了。” 苏里一怔,被向北牵着的手突然抖了抖。 虽然向北的语气平静,但她听得出来他的无能无力,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这种行业的危险性。 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向北有一天也会死。 “很多人都心存侥幸,以为今晚躺下后,就一定会见到明天的太阳。”向北目视前方,语气中有着对生命无常的无可奈何。 苏里低了低头,她也想过死,可是这漫长的几十年,对于某些人来说,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岁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没有源头,也不知会流向何处,而人生却只是被边边角角的没有规则的形状束缚起来的一片绿洲。  在绿洲里,从这头到那头,便是一个人的一生。 有的人不幸,刚起步就已经夭折,有的人遗憾,行至一半却被命运的枷锁绊了一跤,从此摔在泥土,了无音讯。 路上的荆棘磕绊这么多,谁都没有把握能走到生命的另一头,所以那些还在绿洲里挣扎前行的幸运的人啊,真的不要因为人生的一时不如意就轻言放弃。 因为,有可能你视之如草芥的生命,却是别人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苏里想,她应该继续挣扎前行,因为前方还有路,还有向北啊。 苏里回到家后,里面空无一人,她父母还在工作,而苏辰应该出去找同学玩了。她把行李放在玄关处,第一件事情就是出去买一双属于自己的拖鞋。 回来后她将行李搬进房间,里面已经落了灰尘。她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没人会在乎这间房子里有没有住过人。 她将门窗打开,开始打扫房间。 不一会儿,玄关处传来一阵歌声。 她杵着扫把,一手叉腰,看着拎着奶茶进来的人。 “姐......”苏辰看到她时一愣,他似乎也习惯了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 “手里拎的什么?”苏里此时戴着口罩,说话时,口罩一起一伏。  “奶......奶茶。”苏辰换好了鞋,乖乖地站在苏里面前。 “拿来。”苏里手一伸,在接过苏辰奶茶的同时,也将手里的扫把递给了他。 “我这是要......”苏辰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指着她的房间。 “是。”苏里说得斩钉截铁。 她有些期待她父母回来的时候样子,会不会骂她,甚至......动手打她?或者,她在想,苏辰从来没有做过家务活,她奴役他的时候,他会生气,现在就跟她大吵一架,然后等父母回来跟他们告状。 第27页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苏里已经在期待着了。 她想,她好像有病,竟然喜欢受虐的感觉。 “姐,你这儿有三把空调遥控器啊?”苏辰打扫床底的时候,发现了空调遥控器。 “嗯。” 苏辰将它们打扫出来,又用纸巾擦干净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从此,他又知道了一个秘密,苏里喜欢藏空调遥控器。 “咳咳......”房间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房间里传来柜子倒下的声音。 房间里传来一阵阵疑惑的自问自答声。 ...... “你今晚不想让我睡家里?”苏里捧着奶茶靠在门边。 “当然想啊。”苏辰回头应了一声,又弯腰扫起地来。 “那你把我床铺掀了干嘛?”苏里看着地上散落的床单被罩,撇了撇嘴。 “待会儿我给你铺新的。” 捧着奶茶的手抖了抖,在看向这个弯腰给她扫地的弟弟时,眼中多了一丝情绪。 如果没有他,她应该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点吧,如果没有他,父母应该会多关心她一点吧,如果没有他,她的童年是不是也会跟正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吧。 可是,不管怎么假设,他还是客观存在的,而她,也像一根漂泊的浮萍一样,漂了很多年。 “他们都说,过年要回家。”苏里面朝门外,没有看他。 “是啊,所以你一定要在这里过年啊,咳咳......” “不,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姐......”苏辰直起了腰,有些介意她这样说。 “别老找我聊天了,我多讨厌你,你不知道吗?”突然一种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她想,她真的很讨厌他啊。 “姐,你别这么说,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跟你一样是个女孩。”苏辰说得很认真。 “然后让他们再生一个儿子,我们一起不得宠?”苏里觉得他这句话很好笑。 “我说真的,我愿意。”苏辰转过身来。 苏里撇了撇嘴,她觉得这句话太过虚伪,她不信他,有谁会放弃父母温柔的爱。 晚上苏天成和杨慧下班回来,带了苏辰最爱吃的排骨、鱼和一袋活蹦乱跳的虾。 一家三口的日子温馨且其乐融融,只是两人在看见苏里的时候,明显有些惊讶。 “回来啦?”杨慧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而苏天成则像没看见她似的。 “嗯。”苏里轻轻应了一声,“你们要是不适应还是等到明天再撵我走吧,现在已经没车了。” 闻言,杨慧拎着鱼的手猛地顿了顿,“今晚走去哪里,大过年的。” “太好了!”苏辰见家里的气氛不似他想的那么糟糕,连忙欢呼起来。 “辰辰,鱼要红烧还是清炖。”厨房里传来杨慧温柔的声音。 苏辰看了眼苏里,“鱼头豆腐。” 闻言,苏里随意切换电视屏道的手停了下来,屏幕定格在一档农业节目,里面讲的是农场主如何训练鸡学会飞,从而锻鍊鸡的肌肉,使口感更好一些。 奇怪,她竟然记住了这档节目所说的内容。 “鱼头豆腐?你不是最讨厌吃都豆腐了吗?”杨慧走了出来,再次确认。 “老师说了,多吃豆制品能长得高。” “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杨慧转身,朝卧室喊去,“老苏,去超市买点豆腐。” “我们家里没人爱吃豆腐,买来给谁吃?”苏天成出来时还带着老花眼镜,很显然,是在房间里看报纸。 听见他说家里没人爱吃豆腐时,苏里自嘲地笑了笑。 “哪!”杨慧用下巴指了指苏辰,“你儿子呗。” “这孩子,以前求爷爷拜祖宗他都不吃,今天倒心血来潮了。”苏天成边说边走到玄关处换鞋。 “我知道你不爱吃豆腐。”在苏天成走出去,而杨慧也转身进了厨房后,借着电视机的声音,苏里小声地对苏辰说。 “我知道你爱吃。”苏辰试探着坐到她身旁。 可是苏里却突然像被电击了一般,猛地往旁边挪了挪。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还是起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姐......” 身后传来苏辰那略微委屈的声音。 苏里停住脚步。 “我希望我们能像正常的姐弟一样。”苏辰说得诚恳,“至今,我都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苏里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得不承认,越长大,年味儿越淡,也许是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没有以前过年时才能吃鸡鱼肉蛋的幸福感,但是无论如何,过年,都象徵着团聚啊。 吃完晚饭,苏辰在阳台上走来走去,显得很焦虑,他知道,苏里不会在家里长住,或许明天她就走了。 他想跟她示好,想跟她亲密一些,想跟她之间,保持着一种正常的姐弟关系。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这一步,而他如果错失了今晚的机会,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所以,他犹豫了很久,才走到苏里的房间,手里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有些颤抖地敲了敲门。 第28页 “干嘛?”苏里开门后,并没有让他进来,而是将身子堵在门口,苏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给。”苏辰伸出手,“苹果。” 苏里看着那个被削地并不均匀的苹果,心中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下,“我不爱吃。” “骗人,你明明爱吃。” 苏里抬头看了眼他,高高的个子,单薄的身材,皮肤白白的,是南方男人惯有的肤色。他比她小几岁,在父母把他宠上天的时候,他却还能心甘情愿地忍受着她的无理取闹与胡搅蛮缠。 突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眼睛里一样,她觉得眼睛酸酸的。 “我要睡了。”苏里没有接过苹果,而是把门关上。 过了几秒,她打开门,看着那个落寞的身影,“喂!” 苏辰回头。 “拿来。”她伸手,苏辰乐颠颠地将苹果给她送过来。 她将苹果放在床头,并没有吃,第二天,她将行李收拾好后,正要开门走出去,目光却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已经泛黄的苹果。她收回搭在行李箱上面的手,将那个苹果放在嘴边,轻轻咬一口,是甜的。 走时,她并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只是走到苏辰的房间门口,从门缝里塞进去一张纸条。 她想,如果苏辰看得见的话,那么从此以后,他就有她的联繫方式了。 苏里回到东北并没有立即联繫向北,她知道他忙,所以并不会轻易打扰他。 只是在快开学的时候,她给他发了条简讯:走走? 向北:走多久? 苏里:越久越好。 向北:公园大道? 苏里:周日七点。 到了周日,苏里很早就起床了,在六点五十的时候,她给向北发了信息:我到了。 过了十分钟,那边才回信:他没空。 苏里收了手机,没再回复。 他没空,那么此时,拿着他手机的人又是谁。 她没有生气,心里也没有别的异样的感觉,向北没空这件事,她需要他亲自跟她说。 又过了十分钟,向北回信:今天临时有事,你自己注意安全。 苏里弯了嘴角,回复了一句:好。 公园大道很长很长,长到她一天都走不完,所以她特意起得很早,她准备一直走下去,如果能走到尽头最好,走不到尽头,就留些遗憾。在东北,在冬天,只要她每次出门,都会觉得冷,但是她还是不习惯穿羽绒服。迎着风,她的脸被吹得发紫,甚至牙齿都在打颤,她裹紧了大衣,低下了头,用头发遮挡本会吹在脸上的风。 苏里的头发一直没染过,仍是天然的黑色,此时,有几片黄色的叶子落在她的头顶,黑色与黄色搭配起来,竟也会莫名的好看。 路上行人很少,大多数都是行色匆匆,怕是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她抬头,一对耄耋夫妇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两人相互搀扶着,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老奶奶应该是腿脚不太方便,走起路来总会一瘸一拐的,而老爷爷也迁就着她,将脚步放的很慢。 苏里就跟在两人的身后,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 旁边是一个小区,有个人在门口遛狗,并没有走远,怕是因为懒得在冷风中走回来。小区的保安室里,保安穿戴齐全,不知那里面有没有暖气,如果没有的话,他整天待在那里实在很可怜。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紧急的剎车声,苏里慌忙往后退一步,待车子走进去后,她发现前面的那个老奶奶摔倒了。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心中的恐慌相比于刚刚剎车声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为何,她不敢往前走了。 似乎摔得不是很严重,老爷爷还笑着跟她打趣,只是以他的力气,似乎也很难将她扶起来。 苏里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看了眼还在小区门口遛狗的人,他将头缩在羽绒服里,只领着那只狗,在一个小圈里走动着,小狗一旦越过了那个圈子,他便拉着狗链,将它拉回来,看得出来,他真的不想多走一步。 苏里又看了眼坐在保安亭里的保安,他带着雷锋帽,将两只耳朵盖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一旦有车来,他便伸手,按了一下里面的某个开关,车杆升起,车子过去。 虽然这么久了,只有寥寥几辆车子走过,可是他还是很认真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苏里忽然很讨厌的他的尽职尽责,如果他稍微走走神,是不是就会看到不远处摔倒的老人,那样她就不用这么痛苦,犹豫着不敢上前。或许是没了力气,那个老爷爷也挨着老奶奶坐了下来,冷风无情,尽情地刮着,不管树叶是否准备好,也不管它们是否有留恋,它每过之处,都会有叶子飘落下来。 苏里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甚至不敢去看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她心中有渴望,可是却被一张巨大的网拦住,她挣脱不开,至少现在,还挣脱不开。 于是,她选择后退,这条长道,她走不完就算了。 ☆、第11章 在走回去的路上,苏里一直没有抬头,此时的她是逆行,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抬头,放佛在躲避什么似的。 走到十字路口,苏里转了个弯,并没有按原路返回,此时的她,就想将全部的力气都浪费在脚下。无论这条路通向哪里,反正她已经走错了路,终点在哪儿已经不重要了。 第29页 走了大概二十米之后,苏里发现,这里是一条商业街。 这里卖的东西品种繁多,有来自温州的小商品,有来自上海的旗袍,有来自新疆的羊肉串...... 商品各式各样,也有人在各家门口吆喝着。 街头的杂乱缓解了她心中的恐慌,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在人多的地方看恐怖片就不会那么害怕。 大概走到这条街的三分之一处时,她停了脚步,眼前围着很多人。她没有想挤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只是眼前的人群挡住了她的路。 “哎呀,这孩子有的苦了。” “是啊,这下水道这么细,他怎么掉下去的?” “你瞅那孩子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走路可得当心。”  ...... 一群人纷纷议论着,突然有人走开了,苏里正好透过缝隙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一个男孩儿穿着破旧的大衣,看起来像是大人的衣服,他看起来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他的腿能掉进下水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他的神色并没有周围人所描述的那么夸张,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只手试图将自己的腿拉出来,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身后的袋子。 他一言不发,与周围的群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呀,咋都干瞅着,赶紧报警啊。”一个男人挤了进来,在离男孩儿二十厘米的地方蹲了下来。 “您好,请问是119吗?” 听见“119 ”这几个数字,苏里回过了神,眼神有些波动。 “这里有个孩子脚卡住了......下水道......对......公园大道,左街商铺339-1......好的,谢谢啊。”男人挂断了电话,跟男孩儿说些什么,男孩儿看起来很痛苦,他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听见有人报警,周围的人都一闹而散,有的人脸上甚至还有些遗憾,看起来像是留给他们讨论的时间不是很长。 不得不说,中国消防员的行动力很强,离打电话不过几分钟,消防车就到了。 苏里走到一旁,但是眼神下意识地停在消防车的门上。她看着陆陆续续下来的几人,眼神一阵失落。 她没有走,而是待在旁边看着。他们手里拿着工具,几人分工合作,不一会儿就将男孩儿的腿救了出来。 男孩儿的腿流了血,需要送到医院消毒才能确保安全。 “谢谢。”他对消防员和那位帮他打电话的男人说,可是却拒绝了消防员送他到医院。 “小朋友,你这腿擦伤了,如果不消毒的话,很容易感染的。”其中一个消防员蹲下来耐心地跟他解释着。 “不用了叔叔,我经常受伤,但都没有去医院。” 听见这话,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你为什么经常受伤?” 男孩儿低下头,一只手将身后的袋子拽到前面来,“他们笑我是捡垃圾的乞丐,有时还会把我辛辛苦苦捡的瓶子扔掉,我跟他们打,但一般都打不过他们,他们人多。” 听到这里,苏里浑身一震,她喜欢乱扔垃圾,瓶子喝完就随手扔掉,那么是不是在她走后,就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忍受同龄人的嘲笑,拎着一个破旧的袋子,跟在她身后捡瓶子? 闻言,几个消防员也沉默了,他们似乎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医院要去的,不然感染了很麻烦。” “那......”男孩儿看了眼面前的袋子,“我今天捡的瓶子够医药费吗?” 男孩儿说的诚恳,只是那个帮助他的男人却红了眼眶。 “够啊,还远远超过了呢。”男人蹲了下来,跟消防员示意,他可以带他到医院去。 几个消防员互相看了一眼,同意了这个请求。 “真的吗?”男孩儿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真的!”男人肯定地点点头,“这伤口看着不浅,肯定很疼吧?” “不疼。”男孩儿很懂事,他直摇头。 “我也有个儿子,如果他没走丢的话,应该也像你这么大了。”男人说着,伸手装作无意地扫了扫眼睛。 “那......”男孩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沉重的话题,“还找的回来吗?” 男人摇摇头,“找了八年了。” “我帮你找,我经常在这座城市里走动。” 男人摸摸他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有人愿意帮他,就像他一直帮助别人一样。他希望他的儿子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也有人这样帮助他。 男人站了起来,手里牵着男孩儿,男孩儿手里拎着袋子,朝一辆黑色的车走去。 过完年三月份开学,开学之初,学校组织了一场绘画比赛。 刚开学同学们都很热情,加上比赛有奖品,他们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 可是,就在大家都在安心准备比赛时,女生宿舍发生了一场火灾。这场火灾是由手机充电器引起的,据说是有人把手机充满电后并没有将充电器拔出,而插电板又正好在窗帘的位置,所以据判断,可能是因为有火花点燃了窗帘后,才导致的这场大火。 火灾在三楼,位于水房对面,幸好宿管阿姨发现得早,才没有酿成大祸,可是当她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的时候,还是能看得清里面的火花。她立即拨打了消防电话,另一边拎着水朝里面洒去。 第30页 消防员赶到后,将火势扑灭,但里面的东西几乎都被烧光,好在发现及时,火势才没有蔓延地更广。 似乎是宿舍里的人回来了,一阵拥挤之后,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女孩率先跑了进去,她的床在下铺,冲进去之后,她的第一反应没有去检查被子被烧得怎么样,而是紧紧地盯着墙壁上的画。 那幅画是画在画板上的,所以燃烧地比较慢,可是还是被烧了一半,只能看得清一道不规则的黑边,还有那只剩一半的大海。 “你是不是该赔我床被子?”黄色衣服的女孩看见有人走进来后,对着其中的一个人说。 “我说黄莉,你是不是也太小气了,我的电脑还被烧坏了呢。” 黄莉看着的那个女孩还没有说话,她身旁穿白色衣服的女孩反倒将话茬接了过来。 “你是不是该赔我床被子?”黄莉看着那个女孩,又说了一遍。 “我凭什么?”一个捲发的女生气势凛凛地走从一裙女生中走了出来。 “张甜甜,不要理她,我觉得她有病,整天抱着一幅画,又不好看,还当做命根子似的。” “是你的插座引起的火灾。”黄莉依旧心平气和。 “让开,不要挡路。”张甜甜试图往宿舍里面走。 “张甜甜,犯了错就要承担。”黄莉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犯错的是你,你错在分到了我们宿舍。”张甜甜依旧不饶人。 “......” 苏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都不关她的事,她主要是来这里看向北。 路过宿舍门前,苏里被里面一幅被烧毁的画吸引住了。 那画上只有一半大海,海上有一群海鸥,它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波光粼粼的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光泽,可是本应该有阳光的,但是画上却被那一道不规则的黑边割去了。 不知为何,苏里特别喜欢这幅画,不仅是因为它精妙的画工,还有它那散发出的希望却又被失望吞噬的感觉。 被那幅画吸引了,她走了进去。 看见她走进来,她们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 “是你画的?”苏里看着那个黄衣女孩儿,突然挑了挑眉,她就是放假那天,独自背着很多行李上公交车的人。 “嗯。”黄莉点了点头,没有了刚刚的沉稳自若,她反倒又现出一窘迫拘谨的样子。 苏里看得出来是她画的,因为宿舍的其他女孩儿,眼神中没有这种气质。 苏里看着黄莉换了神情,心想,她应该认出了她,而同时她也发现,黄莉是个遇强则强的人,但是在讨厌的人面前,她反而会更加自如。 苏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随后又走了出去,她皱眉,怎么还没看见向北。 “她就是艺术系的苏里。”白衣女孩见她走后,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对旁边的几人说。 “知道,就是那个在‘普罗旺斯’被包养的那个。”张甜甜似乎对这些八卦很感兴趣。 “就是她,听说这次画画比赛她已经被内定了第一。” “我听说是跟评委睡了。”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每次都是第一呢,看她那样子就不像会学习的人。” “......” 黄莉听着舍友叽叽喳喳地讨论另一个女生,不禁皱了眉头,她看了眼窗外,那个人,应该不像别人口中那么不堪。 “不好意思,我有个工具落在这儿了。”向北一脸平静地走了过来,在跟她们打好招呼后,才走进宿舍拿起那个被遗忘在床上的工具。 “没事没事,消防大哥,您辛苦了。”张甜甜见他来,立马变了脸色,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应该的。”向北没有回应她的笑脸,拿完东西后就走了出去。他走到门口摇摇头,刚刚她们说苏里的话他都听见了。 苏里啊,走到哪儿都是一个热门话题,因为没人相信她的性格会跟她的实力相匹配,可是,直觉的,他相信她。 “你们看见没,这个消防员好帅啊。”张甜甜激动地跳了起来。 “是啊是啊,还有那身肌肉......” “......” 话题一下子从苏里转到了向北,只是两个人的性质完全不同。 “奖品可不可以多加一项,我自己出钱。”苏里坐在办公室里,对面就是负责此次绘画的老师。 “为什么呢?”这个老师姓李,带着白边的眼睛,说起话来很温柔。 “因为我有钱没处花。”难得,苏里也开了个玩笑。 李老师“噗嗤”一笑,她扶了扶眼睛,“那你想加什么呢?” 苏里的脸色也柔缓了下来,她发现每次说完话后面都加一个“呢”字,还挺可爱的。 “一床被子。”苏里又想了想,“不,两床,一床夏被,一床冬被。” 李老师用拳头抵住下巴,模样有些可爱,“现在赛制还没有定,要加也可以,但是......” 苏里听得认真。 “但是,你得参赛。” 苏里皱了皱眉头,她没打算参加比赛。 “好。”说这话的同时,苏里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 第31页 李老师两手一拍,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说实话,只是她自己心里特别想看到这个非议众多的女生到底能发挥多大的潜能。 “他们都在议论你。” 在向北快要走的时候,苏里跑到了他面前,而向北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让我猜猜......”苏里拿出纸巾把他额头的灰擦掉,“他们说我被人包养了?” “看来你经常听到这句话。” “他们也在我面前说过。” “不生气?” “气啊。”苏里见他拿起消防管准备上车,“所以我从来没让他们得过第一。” 向北拿消防管的手一抖,他看着苏里,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把消防管放好后,有人叫了他一声,那人在转身前还看了眼苏里。向北把手放在苏里的头顶揉了揉,“走了。” 苏里点点头,“当心。” 他们之间,从来都这么平平淡淡,期待相见,但不害怕离别。 周三的晚上,苏里意外地收到了沈音的简讯,她说上次在她家吃了火锅,这次要请回来。苏里想都没想,就退出了短息页面,随后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干嘛?”苏里没好气地说着。 “请你来开party!”那头好像很吵,而沈音也像是扯着嗓子跟她说话。 “没空。”苏里冷淡地拒绝。 “晚上又没课,你干嘛呢?” 对于沈音这种自来熟的问法,苏里觉得很不自在,“我们很熟?” 听见苏里的反问,那头一瞬间禁了声。 “一回生,二回熟!” 苏里没想到她会死缠烂打。 “不去。”苏里准备挂断电话,她还不太适应跟一个不太熟的人在一起待太久,上次吃火锅,已经是她的极限。 “来嘛!”沈音有些撒娇。 苏里用拇指和食指摁了摁鼻樑,闭上眼的同时,突然想起了上次她离开她家时埋怨的样子,那时候,她好像还因为她这个举动笑了。  于是,手指从挂断键上移开,“你家在哪儿?” ...... 苏里没想到,沈音家是这种情况。 一进门,就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房间被装扮成了主题的风格,满屋的粉色映入眼帘,大一堆零食,嵌入式的酒柜,迷离的灯光,还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孩儿。 她们有的穿着粉色的抹胸,穿一条黑色的高腰牛仔裤,脚上只穿着一双堆堆袜;有的头发染成了菸灰色,烫着大捲儿,扎了两个辫子,一只耳朵上戴着耳钉,而另一只耳朵上则是夸张的大耳环;有的很静,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喝着酒,她穿着一个条纹吊带,下身只穿了一条内裤...... 她们跟随着音乐摇晃着身体,看起来青春洋溢却又颓废不堪,兴起之时,她们还会身子贴着身子,疯狂地扭动起来。 对于苏里的到来,她们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似乎这里来了陌生人,早已成为了习惯一样。 苏里扫视了一眼,毫不犹豫地打开门,她不喜欢跟这么多陌生人待在一起。 “别走啊。”沈音见状立马拉住了她,用脚将门带上了。她一手拿着酒,一手拉着苏里朝酒柜处走去。 “放开。”苏里声音有些冷漠,她厌恶这种场合。 “哦。”听见苏里的语气,沈音没有阻拦,她听话地将苏里的手放开,然后转身去拿了一瓶酒。 “喝酒吗?” “不喝。” “烟呢?” “你有?”她记得沈音只会喝酒,不会抽菸。 “我没有,但你肯定有。”沈音说着,一屁股坐在酒柜前面的地毯上,“来口?” 或许是因为音乐的渲染,或许是因为她离门口有些远,看着沈音手里的酒,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接过沈音喝剩下的酒,而是新开了一瓶。 “你倒是不客气。”沈音打趣道。 “你也没客气。”她指的是在她家。 “咳咳......”苏里没尝试过这么烈的酒,猛地喝下肚,不小心被呛到了,她放下酒杯,脸被呛得通红。 “哈哈哈......”沈音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苏里瞥了她一眼,将身上的大衣脱下,室内的温度有点高,她身上渐渐出了汗。 “这种酒就要一饮而尽。”沈音握着手里的酒瓶,猛地朝嘴里灌去,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并不会觉得呛。 “没意思。”苏里看着沈音递过来的酒,并没有接,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 “试试!”不知道沈音喝醉了还是怎么了,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她一把夺过苏里手里的烟,硬是将酒瓶塞到她的手里。苏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干涉她,可是刚刚那酒味儿在胸腔内散开,她竟有些怀念这种味道。 于是她忽略心中那抹异样,又倒了一杯。 自然是从新开的那瓶酒中倒的。 ☆、第12章 “咳咳......”苏里又被呛到了,但是她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后来,她埋怨道,她有了酒瘾,就是被沈音带的。 第32页 “你朋友?”苏里看着不远处疯狂乱跳的人。 “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要带到家里来。 “都是志同道合的疯子。”沈音又喝一口酒。 音乐有些大,她和苏里都是扯着嗓子说话,此时她的嗓子在酒精的刺激下,已经有些沙哑。 那为什么要叫上我? 话到嘴边,苏里又将它咽了回去,或许从某种角度来看,她也是一个疯子。 “一起跳啊?”沈音放下酒瓶,拉着苏里起来。 苏里皱了眉头,她不喜欢被人支配的感觉。 “放开。”她挣脱了沈音的手。 “怎么了又?”沈音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刚刚还在一起喝酒的。苏里突然感觉一阵厌烦,她还没有准备好去交朋友,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性格适合交朋友。此时的她,就像是被挤压到空间狭小的墙缝里,她进退两难,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走了。”苏里穿上大衣,毫不犹豫地朝门口走去。 “苏里!”沈音在她身后大喊一声,“你这样我们很难做朋友的。” 也许是她们要换音乐,此时中间有几秒的空隙,沈音扯着嗓子说话,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听见了。 看着她们诧异和探究的眼神,苏里冒了火,“谁求你了?” 随后,“嘭”地一声,门被人带着怨气关上了。 又过了两周,毫无预兆地,苏里病了,急性肠胃炎,高中就落下的病。 “我说苏里啊,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老师上课点名了,没来的要打扫卫生。”下了课,沈音走到窗户前,拨通了苏里的号码,对于上次苏里的发火,她似乎没放在心上。 “......” “苏里?” “......” “你别嫌我啰嗦,下节就是杨老师的课,她肯定会更严厉。” “嘭。” “苏里?”沈音听见那头传来“嘭”地一声,可通话还在继续,心里不禁一沉,她想苏里虽然冷漠,但是她若不想说话时会直接把电话挂了,可现在情况明显有些不对劲。 “沈音你去哪儿?” 沈音回到座位上把书包一拿,便跑了出去,旁边的同学喊她她都没有听见。 “苏里开门。”到了苏里的家门口,沈音站在门外使劲敲门,但是没人应。 “苏里?”沈音渐渐有些着急,她一遍一遍地拨着她的号码,甚至站在门外,她还能听得见铃声,但是就是没有人接电话。 “你好,请问你找?”丁水抱着猫,刚踏出门,便看见一脸着急的沈音。 “我找住在这里面的人,我打她电话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那赶紧地,从我家这边走。”丁水连忙又将门打开,等沈音走进去后,她又抱着猫进了去。 “你家这里能过?” “如果她家窗户开着就能过。”丁水还记得当时猫就从窗户跑进了苏里的房间。 沈音走到阳台,看见不远处那开着的缝隙,心里一阵欣喜。 “开着呢开着呢。”沈音说着就往杆子上爬。 “你可得当心,这玩意儿滑。”丁水一边按住怀里躁动不安的猫,一边提醒她。 “能不能扶我下,这玩意儿老滑了。”沈音踩着脚下那细细的杆子,一动不敢动。 “叮噹,你自己去玩儿。”丁水跟怀里的猫说完后,转身抚着颤颤巍巍的沈音。 “你们这高档小区都没有防盗窗?”沈音将鞋子脱了,袜子与杆子的摩擦力要大些,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这自家的窗户本身就是防盗的,如果你不从里面打开的话,外面的人是打不开的,也很难敲碎,只是,她一直都爱把窗户打开。”丁水两只胖胖的手紧紧地抓着沈音的腿,可是沈音渐渐走远,她爬不上去,只好把手先放开。 “那倒也是,这杆子这么难爬,估计小偷也懒得来这里偷东西。”沈音说着走到了苏里的窗户前,“谢谢你啊,你把手放开吧,我到了。” 沈音慢慢直起腰,回头一看,只见丁水一脸不自然地笑笑,“那个,我爬不上去。” “我操!”沈音看见她离自己大概两米远,在没有别人扶着的情况下,脚下又几乎是悬空的高空,她微微向下一看,路人在她脚下的缝隙中行走,她大叫一声,腿一软,再也走不了一步。 “那个,你当心......当心啊。”丁水又干笑了几声,低头朝下一看,又赶紧缩了回去。 “喵~” “喵~” 沈音本就颤抖着,在看到那只猫跳过来后,心里更加害怕。 “你轻点儿抖,这儿经不起。”沈音已经带了哭腔。 “叮噹......”丁水对那只猫招招手,可是那只唤名“叮噹”的猫却转头视而不见,它踩着轻巧的脚步,从沈音旁边走过,在它算好的某个位置上纵身一跃,跳到了窗户旁,它用自己肥胖的身子朝里面一挤,轻巧的脚步便落在了地上。 第33页 “好样的叮噹!”丁水在旁边拍着手掌,可是在触及沈音投射过来的眼神时,她又干笑了几声。 “你听我说,你就想像成自己站在地上,等平复好了心情之后,再用胳膊去抓窗户,然后腿再慢慢地往里面挪......” “你闭嘴!” 丁水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地给沈音出主意,可在沈音的心里,觉得她十分地不靠谱。 “我再说最后一句。”丁水转移了视线,在看见里面那只白色的猫之后,又道:“叮噹,去帮我把门打开。” “它会开门?”沈音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的同时,也感觉有一股血往脑门上沖。 “聪明着呢。”丁水丝毫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埋怨,自顾自地夸自家的猫。 “他妈的!”沈音觉得上了当,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上了谁的当。她看了眼手錶,三点半,已经上课了,她有些认命地看了眼旁边的窗户,心里想,如果掉下去死就死吧,反正现在不死,等见了杨老师后也还是会死。 “我说苏里啊,这是你欠我的啊。”沈音喊完,有些视死如归,她颤颤巍巍地抓着窗沿,再颤颤巍巍地抬起脚,最后再颤颤巍巍地向窗户里爬...... “她咋地啦?”沈音跳下窗户的时候,丁水正好也从外面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沈音的鞋,她看了眼地上躺着的苏里,询问着。  沈音把窗户锁上,连忙跑到了苏里面前,她抬手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可是人却昏迷不醒。 “我也不懂啊,赶紧送医院吧。”沈音打开她的衣柜想找出一件暖和的衣服,可是映入眼帘的是各种款式的内衣,她咳了几声,埋头在里面找,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出一件稍厚一点儿的大衣。 她嘆了口气,满柜子的衣服,却没有一件适合东北天气的羽绒服。 “你有钱没?”沈音帮苏里穿好了衣服,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没带多少钱。 “我回家拿。”丁水抱着猫回了家,再出来时她已经传穿好了衣服,并且身边没有带猫。 “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忙,我自己打车去好了。”沈音还记得她一开始要抱着猫出门。 “没啥大事儿,这猫能吃,带她出去减肥呢,现在就让它自个儿在家跑吧。”丁水把苏里背着背上,沈音在旁边等电梯。 “你叫什么?” “沈音,你呢。” “丁水。” “谢谢你啊,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把她弄下去呢。” “轻着呢,小姑娘千万不要减肥,饿坏了身体可不是小事儿。” “叮”地一声,几人进了电梯。 “你看起来也不大。” “是,我比较显小。” 沈音听完笑出了声,她突然很想让苏里睁开眼,让她看看这世间上还有很多可爱的人,她想把她从黑暗的深渊里拉出来,让她体会一下光明是多么地振奋人心,她想让她把心门打开,去将广阔万物都容纳于心。 她突然想了很多事,但是她同样也想到了,能让苏里如此的,绝不会是她。 “医生,她怎么了?”病房里,沈音拉着一位身穿白色衣服的人的手,语气略显焦急。 “不好意思,我也是一名病人。”那人对着沈音微微一笑,暖暖的声音如同春天的白云,洁净又让人觉得舒适。 “啊......不好意思啊。”沈音的脸突地有点红,她摸了摸后脑勺,想将自己的尴尬掩饰起来。 “查房了查房了。”丁水走了过来,“67号病人你叫什么?” “许初阳。” 初阳啊,你真的像旭日和风的太阳。 沈音微微一笑,对丁水使了个眼色。 “哪位是苏里的家属?”这时,一名戴眼镜的医生走了过来。 许初阳朝这边看了一眼,丁水憨厚地笑了笑。 “我是我是。”沈音看见医生走过来,连忙对医生说。 “你是她哪位?” “额......朋友。”沈音说完又点了点头。 “她没有家属在这里吗?” “医生,她是南方人,到这里来念书的。” 医生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对沈音说:“急性肠胃炎,需要住院,如果这边只有她一个人的话,你们要多抽空来看看她。” “好的好的,您放心吧医生。” “要不要通知她父母过来。”丁水看着病床上躺着的苏里,发觉她的脸上总有一处地方是紧绷着的。 “不用。”沈音摇摇头,她想,也许不用,因为她从来不提她的父母。 在护士端着几瓶药水进来的时候,苏里醒了。 “68号病人,苏里。”护士将药水放在一旁,确认了一下。 苏里环视一周,又看看护士,有些瞭然,她点点头,眼睛又闭了起来。 “醒了?”沈音拿着粥过来,后面还跟着捧着一大束花的丁水。苏里看见她们有些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医生说你这是急性肠胃炎,要多吃流食性的东西。”沈音把粥盛好,放在苏里的手边。 第34页 “丁水说你这是不按时吃饭才引发的老毛病,要多看美丽的东西。”丁水把那一大束花放在苏里的床头,还低头闻了闻,百合花,代表着纯洁的友谊。 苏里弯了弯嘴角,她看向窗外,却在思考一个问题,东北的冬天,什么时候这么暖和了? “不是说很难做朋友吗?”苏里看着沈音。 沈音闻言瘪了瘪嘴,目光从苏里的脸上移到她那只打吊瓶的手上,“我这人啊,就喜欢挑战自己。” “不怕输?”苏里有了笑容。 “怕啊,所以要请你手下留情。”说着,沈音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对着苏里鞠了一躬。 苏里见状,露出了两颗虎牙。 “你早点回去吧,叮噹还要人照顾呢。”吃完饭,沈音坐在旁边那空荡荡的床铺上,对着正在看电视的丁水说。 “你不回?”丁水看了眼那空荡荡的床铺,再看看苏里那波澜不惊的脸。 “我回了她晚上会尿裤子的。”沈音看着丁水的眼神有些心虚,但是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是为了苏里! “我自己可以。”苏里又看了眼丁水,“把她带回去吧,晚上我可以跟邻铺的说说话,正好他也没人陪。” “别别别,你是病人,说什么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走。”沈音一边说,一边把丁水推出去,那模样竟有点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着急。 “有人发春。”沈音回来的时候,许初阳也走了进来,苏里就这么盯着他们两个,不紧不慢地吐出这几个字。 “春天快来了,这也很正常。”许初阳微微地笑了笑,坐到床上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什么书?”很难得,苏里主动开口找他说话,而一向叽叽喳喳的沈音,在此时却难得保持了沉默。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春天的声音传来,屋子里放佛都能闻到花香。 苏里“哦”了一声,又转头对身边的沈音说:“我有一本,改天借你。”她抬头看电视,口中说出一句话,“有空可以多交流。” “苏里,小点声。”沈音突然觉得脸上像是有一层皮被扒了下来,火辣辣地疼。 “好。”苏里回答地干净利落。 “要不要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沈音想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想来想去,只能想出那晚的那个男人。 听了沈音这句话,苏里怔了怔,“他忙。” 沈音用手指戳了戳嘴巴,她似乎听得出来,苏里的这两个字中包含了哪些东西。 是生病时没人陪伴的孤单,是开心时不能分享的落寞,是冷清时独自享受孤独的无奈。 沈音想,谈恋爱不就是要两人在一起才会快乐吗,分开或者异地,都会增添离散的风险。就算两人没有缘分,走不到最后,可是短暂的拥有难道不比时常离聚要快乐吗? 在沈音的心里,谈恋爱的两个人是不可以分开的,不需要同居来证明彼此的热情,也不需要日夜相守,来消耗各自的时光。但至少,要保证每天都能见一面,花上十分钟,对彼此说说一天所发生的奇闻趣事或者伤心落寞。 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存在所谓的灵魂伴侣,正如她所言,没有身体上的契合,怎么体会得到灵魂的共鸣,这就像两团空气相撞,在穿插过彼此身体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因为大家都是空气,没有什么值得你我留恋的地方。 周一的早上,苏里出了院,而一直陪在医院照顾她的沈音,也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进了教室。 “说了咋罚没?”沈音一脸死气沉沉,边吃着早餐,边问旁边的人。 “好像是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沈音有些难以置信,这不像是手段狠戾的杨老师会做出来的事。 “嗯,全系的。” 沈音突然觉得有些饱了。 “一个星期。” 沈音拍了拍胸口,有些反胃。 “哦对了,不许在系里吃早餐。” “还让不让人活了?”沈音提高了音量,脸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在表示抗议。 “你逃了一个星期的课。” “苏里也逃了。” “她要参加绘画比赛,而且她还生病了,不用打扫。” “这不公平,我是为了照顾她。” “可是你没生病。” “......” 沈音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我说苏里啊,我要被你害死了。”下课后,沈音一边拿着扫把吊儿郎当地扫着地,一边拿着手机对那边的苏里唉声嘆气。 “不知道如果我跟杨老师说你在医院是为了勾搭我病友,她会如何处置你。” “哎别呀,我又不是为了他......是,很帅......是,也挺有感觉......我只知道他名字啊......叫许初阳......我没想睡他......真的!”沈音挂了电话,仍是苦着脸,她看着长长的楼梯,心里把苏里骂了一万遍。 “不好意思,打扰你一下。” 沈音抬头,在看见来人后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我刚刚有听见你提到我的名字,出于礼貌,我觉得应该过来打个招呼。”许初阳仍是淡淡地笑着,想必他已经认出了她,他还记得那天在医院,她和她朋友一起演的那场并不太逼真的问他名字的戏。 “你好。”沈音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叠素描纸,手里还拎着一个女士的背包,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咧着嘴假笑,连自我介绍都懒得说了。 第35页 “你朋友好点了吗?” “挺好。”沈音觉得遭受了双重打击,一时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尤其是在看见前面有个女生走过来之后。 “今晚吃什么?”那个女生有着一头柔软的直发,温柔似水,走过来挽着他的胳膊。 沈音认出了她,是大三的学姐,全系公认的系花。 许初阳对她点点头,又挽着那个女生走了。 “你想吃什么?” “麻辣香锅。”女生欢乐的声音传来,“再加一个冰淇淋。” “好。”男生声音仍如春天的阳光般,只是已经有人提前进入了春天,而沈音却只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在寒冷的冬天独自取暖。 ☆、第13章 艺术系一共有六个班,每个班只有三十人,这次比赛由每个班级先评选出前十名,再从这六十名中选出三十名参赛,没被选上的人在决赛当天有投票选择的权利。 经过一轮一轮的筛选,时间也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比赛这周。每周三是全校的公休,比赛就定在周三下下午一点钟,时间为两个小时,由全校的十名优秀的美术老师和其他一百五十名学生投票选出前三名,获奖的同学的画,可上校园周刊和校网首页。 比赛地点是在学校的大礼堂,台下整齐地坐着一百五十名学生,台上的十位老师也都各持仪态。 三十位参赛者坐在正中间,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有机会作弊,也没人想过要作弊。 最先交卷的是一位男生,他个子高高的,头发有些自来卷,笑起来很有感染力。随着他的交卷,那些画好正在观望的人也都一一交了卷。 最后剩下的,是那位叫做“黄莉”的女生。 她看着指针指向“12”时,嘴微抿了抿,像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站起身来,将画卷放在讲桌前。 十位评委看了一眼后,心中大都有了数,于是将所有画卷投放在投影仪上,让台下的一百五十名学生投票。 三十张画赫然呈现在银屏上,巨大的屏幕上显现着三十位学生的辛苦成果。 这三十张画各有特色,水平颇高,可是这三十张画中,就有那么一副,只有黑白两色,在各色显眼的色彩中显得格格不入。 台下的同学有的略扫一眼,便将自己心中的答案写在手下的纸张上,有的恐怕是早已打好了招呼,胸有成竹地写下那个已经商量好了的序号,而有的是真的斟酌了很久,才负责任地在那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阿拉伯数字。 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第一名是那位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酒窝,模样痞痞的,头发有些自来卷的男生,他叫郭睿,画的是一个圆,圆里面有五个手印,手印上是色彩斑斓的水彩。 这幅画如此简单,可就贵在他写下的那几个字:我就是那个五彩斑斓的太阳。 初看到这幅画时,苏里的心中难过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也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暖,也许是因为她没经历过色彩斑斓的生活,也许就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得第一名。 无论因为什么,她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注意到了那个叫做郭睿的男生。 第二名是一个短发的女生,苏里觉得她很眼熟,但一时间忘记了她的名字,在看到那幅画下面署名是王糖时,她有了些许的印象。  就是那个在食堂门口被她泼豆浆的那个女孩。 第三名是黄莉。 苏里看着那幅画,觉得似曾相识。 整幅画色彩很丰富,只是她就是能一眼看出那繁华背后的荒凉。一株青草,在百花争艷的花园里坚强地成长,它摇晃着幼小的身子,从那冷漠的泥土中艰难地爬出来,它不在乎出土的过程有多疼痛,也不在乎身旁娇嫩的花儿的冷嘲热讽,它就这么直直地挺起腰杆,屹立在那片充满生机却独独笑话它的世界里。 苏里看着这幅画,又看了眼黄莉,世间幸福的人有千百种,可孤独的人总能在擦肩而过时认出彼此,然后相识一笑,再继续过着自己这狼狈不堪却庆幸生而为人的日子。 苏里是最后一名,她不在乎名次,也不管别人是否看得懂,她只是想把自己心中的东西表达出来。 那幅画,确切地来说,只有一种颜色,就是给人绝望的黑,没有任何生机的黑,代表着孤独与恐惧的黑。 那幅画,很简单,在一个“30*30”的正方形的画板上,周围都是黑色,只有中间那一家四口被留白了出来。一个女孩蹲在河的一边,她背对着家人,家人也背对着她。他们手里牵着一个稍矮一点的孩子,朝河边的一艘船上走去,没有人回头,画面里,没有任何人回头。  按照技术来说,这幅画绝对可以拿第一,可是人们怕,人们都怕那没有希望的生活,都怕早上起来见不到阳光,都怕明明已经走出了深渊,获得了拯救,却在走向光明的时候摔了跟头,从此与黑暗为伍,再也走不出来。 十名老师,只有那个说起话来爱在结尾带着“呢”字的李老师投给了她。 “什么感觉?”天气还有些冷,沈音将高领毛衣往上提了提,她喝了口装在奶茶杯子里的酒,说话的同时将口中的酒气吹了出来。 “什么?”苏里依旧穿得单薄,她的衣柜里没有羽绒服。 第36页 “帮助别人什么感觉?”沈音笑着,看着黄莉拿到被子的那一刻,她心里真的深深地感动了,她知道苏里也在慢慢转变,所以啊,那些还没开花就已经夭折了的爱情算个屁啊。 “就像......”苏里突然停住,眼神看向某一处,“......快高潮的时候,你男人突然抽了出来。” “咳咳......”沈音被酒呛到,脸都被呛红了。 “那可不太好受啊。”沈音又喝了口酒,看向远方,想想自己自从知道许初阳有了女朋友之后,夜夜去泡吧,可是却很久都没有性生活了。 “习惯就好。”苏里说得平静,似乎并没有感觉有多难受,比起性生活,见不到向北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听说许初阳有女朋友了?”或许是想到了向北,苏里心中有些闷得慌,她转移了话题。 “是啊。”说话间,沈音的酒已经见了底,“系花。” “难过吗?” 沈音想了想,要说难过,似乎也没有到那种哭得死去活来,或者是茶不思饭不想的那种程度。 “还行。” “他会是那个让你戒酒的男人吗?” 沈音楞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我还不知道这世界上竟然会有男人能让我戒酒。” “但是如果能有机会跟帅哥在一起,我还是不会拒绝的。”说完,沈音又补充了一句。 苏里看着她笑了笑,她有预感,沈音迟早要栽跟头。 回到家后,苏里给向北发了条信息:向北,我们好久没见了。 生病时没见,无聊时没见,比赛时没见,算起来,真的好久没见了。 到了晚上,新闻联播播放的同时,那边传来了信息:苏里乖,最近忙。 “最近忙”,这几个字眼像极了所有想出轨或者不想继续这段感情的男人所会说出口的一句话,可是她知道,向北是真的很忙。 他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也没有时间嘘寒问暖,而她,给他足够的尊重和理解,可是,她真的想见他了。 于是她将客厅里那幅没画完的画从画板上拿下,又从桌子上拿来一个打火机,她慢慢地按下拇指,火苗升起,在她的眼中映出一道光。  “喂,119吗?” 苏里挂了电话后,一直站在窗前,身后闪着越来越大的火苗,她想,他可要快点来,屋内已经有些呛人了。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响声,苏里快走了几步,打开门后,进来三个消防员。其中一个把她拉了出去,经过她时,他眼中还闪着疑惑和不解,这火势明明就可以逃得出去,可是她在他们来之前站在里面一动不动,似乎在等什么似的。 他们的动作专业且快速,以至于她都没有看见他们的正脸,但是只看背影就知道了,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他。 苏里走了出来,她没有穿外套,现在也不是走进去穿衣服的合适机会。她双手抱怀,低着头,站在电梯里,任数字一点一点地减少。苏里走了出来,冷风猛地透过她身上那薄薄的毛衣刺入她的皮肤,她双手放在胳膊上,上下搓着,抬头,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辆消防车。车窗半开,里面传来阵阵烟雾。 苏里走了过去,绕到驾驶座上,打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旁边坐着的向北。 向北见她来,连忙将窗户关上,他将手机放在腿上,把菸头熄灭,又将暖气开大些。 “怎么不多穿衣服?”向北看着她微青的脸色,语气有些不佳。 “怎么不上去?” “这里需要有人看车。” “驾驶员在这里是不是更合理些?”苏里不依不饶,她直觉他在躲她。 “他比我有经验。”向北感觉到有目光看过来,他伸手,将手机有屏幕显示的那一面,压在了自己的腿上。 “是她教你的?”苏里看见那屏幕上有一个女子的照片,她将身子探过去,微微压住向北的胳膊。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掺和。” 苏里闻言眉头皱了皱,她趴在向北的腿上,拉住他的手,朝她衣服里面伸去,他的手很凉,让她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向北,我不是小孩。”她看着他,语气极其认真。 向北也皱了眉头,苏里用一种认真却含着求欢的表情看着他,那柔软就在他的手心,可是她却这么不听话。 向北手下用了力气,他轻轻地揉搓着,苏里果不其然地变了脸色。她渐渐皱起了眉,睫毛也止不住地颤抖,她握着向北的手加重了力气,嘴边传出来的呼吸,正打在向北的腰带间。 “苏里,连一招都撑不住?”向北伸回手,将她扶起来,此时她面色微红,眼神却想要抽他一巴掌。 他将她的欲望挑起来,却猛然收手,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苏里,你好好念书。”向北微微转过头,不去看她眉目似水的表情,他将她衣服理好,同时也发现了一件事情,她好像并没有穿内衣。 “好。”苏里坐直了身子,答应地很痛快。 “向北。”苏里理了理头发,“自从遇见你以后,我抽菸的欲望变小了。” “那是好事。” “但是上你的欲望变强了。” 第37页 “那是坏事。” “人生有了新目标,也不算坏。”苏里转过头看着他,“上次买的保险套还没有拆封。” “那就扔了吧。”向北语气平淡。 “好。”出乎意料,苏里答应地很快。 “你们还在一起?”苏里觉得,她必须要问清楚,她不喜欢太复杂的感情。 “没有。” 苏里点点头。 另外三人灭了火,逐渐朝这里走近。 “以后别这样。” “哪样?” “你应该好好活着。” “你也是。” 苏里知道他指的是她故意放火的事情,她知道,她应该好好活着。 向北也应该如此。 他们越来越近,苏里知道她该走了。 在下车之前,她深深地看了眼向北,随后腿部稍微用力,将自己的身子贴近他,她双手捧着向北的脸,眼睛里面一片清明,毫无故事,苏里知道,他又在躲她。 她弯弯嘴角,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在向北拉开两人距离的时候,她还有撮头发沾在向北的领子边,就这样,轻轻浅浅,藕断丝连。 向北将她推回驾驶座上,皱眉看着她,她用手一点点将他眉头抚平,“向北,下次我会亲你的嘴。” 三人走了过来,在看见苏里的时候眼中都有些不太开心,他们觉得她拿这些当儿戏。 苏里面无表情地下了车,而其中一人紧接着坐在驾驶座上,另外两人坐到后面。 “把脸擦擦。”刘伟嘆了口气,递给向北一张纸。 向北往脸上一擦,纸上有一层淡淡的口红印。 “北啊,别怪班长话多,这种姑娘你惹不起。”刘伟发动了车子,看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嘆气。 向北低头点了根烟,他将车窗打开,车内顿时灌入一阵冷风,将烟雾吹散,他将脸稍稍右转,在后视镜中,果然看清了那道不明显的口红印。 “如果我惹了会怎么样?”向北看向窗外,语气不冷不热。 “这姑娘年纪还小,经验又少,人家爸妈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能吃得了哭啊。”刘伟打了转向灯,他看了眼后视镜,后面没车,他将车开入左转弯待转车道,接着又说:“凌静算是能吃苦的了吧,那以前去姜山的时候,她还怕了呢。这姑娘要是敢去姜山,我在背上贴一个大写的‘服’字,。三天不拿下来。”这句话说完,红灯结束,车子又继续往前行驶。 “只要班长你允许,下次自由活动就带上她。”向北吐了口气烟雾,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不过,如果她真的受不了那罪,你还是趁早跟人家了断吧,更何况......”刘伟又嘆了口气,“更何况,她要是知道你的过去,肯定会跑得远远的。” 向北吐完最后一口烟,将菸头摁在车载菸灰缸里,又把车窗关了,转头对着正在认真开车的刘伟说:“她不会。” 车内一片安静,窗户关上之后,连鸣笛声都小了很多。 “她不会”这三个字,在车内显得异常响亮。 向北在收到刘伟诧异的眼光时,又将视线转了过来,笔直地盯着前方。前方车辆拥堵,车子也颜色各异,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每个人都略显急躁。 可是他听得到自己的内心,他就是这么笃定,苏里能接受他的过去。只是现在,他要将自己理清,然后再拿给她看。 休息的时候,向北掏出了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他点开相册,拇指快速地滑动,直到相册的第一张。 “北哥,又在看小情人的照片啊?”二雷子端着边角已经掉了漆的茶杯走到向北身后,他微微弯腰,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着的那张年代有些久远的照片。 小桥古镇上几个行人在说说笑笑,温柔江南下怡人的风景在四处散开,特色古街中各家商店都各有千秋。 那天天气很好,大概是在傍晚时分,落日余晖倾洒在微波荡漾的水面上,映出一道道温柔的影子。而在那影子旁,蹲着一个四五岁的姑娘,她一头短发,看起来并不精緻,只是却让人眼前一亮,很有精神气。她穿着红色的短袖,黑色的裤子,还有一双白色的鞋。她咬了一口包子,还没咽完,甚至嘴角还沾着一点白色碎屑,可是她却像是被人唤了一声,她转头,落日余晖洒在她的头顶,沿着她的五官,逐渐将她笼罩。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她眸色温柔,跟这江南小镇很般配,她就应该出生在这种地方,这种温柔的地方。 向北用拇指在那张照片上滑来滑去,心中有些失落,这种眼神,他现在看不到了,可是同时,却又有一丝希望,他渴望这种眼神,他要将它找回,将十几年前,那个温柔的傍晚,那种充满希冀的眼神找回。 就如同他当初明明不爱玩qq,却在看见她的头像时,将她单独放在一个列表里,直到那天,她给他发了一句那么绝望的话,他才有机会,去慢慢触碰她。 这个世界千奇百样,包罗万象,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宫,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脚下那个隐藏的陷阱。我们一路行走,也一路设防,充满希冀地等待着那个破碎的缺口会溢满阳光,这个世界本不冰冷,尔虞我诈的人多了,也就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第38页 可是,人活着总要有些希望,而向北的希望,就在那个温柔的江南,江南他带不来,那他就把这里变成江南。 ☆、第14章 “王楠,你看这孩子的眉眼跟凌静可真像。”二雷子脱了制服,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毛衣,一咧嘴,露出标志性的傻笑。 “别找事儿。”向北回头看了他一眼,手里却不自觉地将照片放大,那孩子的嘴角,有一颗痣,很小,但是却傲慢地提醒着各人,它就在那里。 向北的手慢慢地向下滑,他今天才发现,那孩子手中的包子,是豆腐馅儿的。 “真的真的,真的像。”王楠使劲点头,他看着怀里只剩下一片全麦面包,动了动喉咙,又将面包收起来。 他的神情在感嘆面包吃得太快的同时,又似乎像发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心中也明白过来,难怪上次在超市见到北哥跟那个女孩儿那么亲密,原来那个女孩儿跟北哥手机里的照片也很像。 不对,应该是更像! “我说北哥,是不是因为她像凌静,你才拿着她的照片捨不得放手啊?” “凌静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北哥你可以......”王楠伸着头对向北挤眉弄眼,不料却被他一巴掌挡了回去。 其实凌静跟她很像,真的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向北收了神,将手机放在口袋里,可是在放进去的那一瞬间,他摸到了一样东西。 他冷着脸,又将手机掏出来,打开qq,发出几个字:什么时候放的。 向北在等消息的时候将手里的保险套放了起来,如果被他们看见,一定又要起闹。 不一会儿,那边出来消息:车上见你的时候。 向北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不是让你扔了吗? 那个头像又闪了起来:扔在你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 怪不得那天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向北拿着手机,打出两个字:想用? 那边回:想。 向北抿了抿嘴,手指在屏幕上移动得异常缓慢:改天。 屏幕又亮了起来:好! 向北勾勾嘴角,把手机放了起来。 星期五的下午,苏里本来上完一节课就可以回去了,可是早上接到通知,晚上要开一场关于“如何防范及处理火灾”的讲课。 苏里本来不想参加,可向北告诉她,他会来。 主持讲座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踢着寸头,言语幽默,但同时却也略显娇憨。他总是在说话时喜欢挠着后脑勺,然后再轻咳一声,说一句:“同学们,我们继续啊。” “今天我们的讲座主要分三个部分,第一是‘哪些场所及行为容易发生火灾’,第二是‘发生火灾后如何逃生及灭火器的使用’,第三是一个延伸篇,同学们出门在外万一见到了危险还可以自救一下,当然了,我们是希望同学们都平平安安的。”刘伟说完后,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只不过这次能一次性将话说完,也算是一种挑战。 刘伟站在讲台上认真地说着,台下的同学有些不以为意,觉得在生活中遇见火灾的机率实在很小,有些觉得兴趣平平,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刘伟看着台下同学的表现有些尴尬,他将前面两个部分说完后,又硬着头皮说了第三个部分。 ...... “好,我们现在来摸你一下。”刘伟把话筒放下,从桌子旁拿出一块潮湿的毛巾。 本来是一盘散沙的氛围,但当同学们听见他那稍带口音的话后,都哄然大笑。 “不不不,是摸你,摸......你......” 刘伟越描越黑,索性不说了,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模拟”。 “哈哈哈......” “如果我们遇见更恶劣的情况,那么......”刘伟从旁边拿出半瓶水,“......就算是发臭的雨水,我们也要喝下去,否则很难保命。” 底下的同学都发出一阵惊讶声,然后又非常嫌弃地摇摇头。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与自己玩得好的同学交换一下水瓶,你们现在大学生娇嫩着呢,我们当时训练的时候是真的喝雨水。” 听完刘伟的话,有些同学纷纷交换了杯子,或者是喝了半瓶的矿泉水,而有些同学则是按兵不动,他们仍然觉得,意外离他们很远。 “我操,你有口臭。” “你他妈才有口臭。” “......” 底下有的人互开玩笑,气氛倒也很轻松。 “苏里?”沈音拿着自己喝剩下的半瓶水,有些鬼鬼祟祟。 “苏......里?”见她不动,她的胳膊继续向前伸。 “滚。”苏里在她快将两人的瓶子换过来的时候,冷静地吐出一个字。 “我们试试嘛,万一有一天用得上呢。”沈音的语气类似撒娇,可是却看见苏里嫌弃的眼神。 “那我情愿渴死。”苏里说的是实话,她不能忍受别人的口水,她活了十九年,谁的口水都没吃过。 沈音拿她没办法,只好用手肘抵了抵身后的桌子。 她们坐在倒数第二排,而最后一排坐的是向北几人。 “这半瓶水,在关键时刻会救你的命。”向北知道她不会轻易妥协,但他说得也是实话。 第39页 “北哥,认识?”向北话音一落,有人趴过来凑热闹。 “你管这么多?”向北将他凑过来的身子推了回去。 “我知道了,怪不得你现在一休息人就没影儿了,约会去了?那凌静呢?那小情人呢?”二雷子是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他是个孤儿,很早以前就在部队当兵了,此时他看见前面坐着的几个女生,偏将所有的东北味儿都改成普通话,听起来反倒更让人别扭。 苏里在听见“凌静”和“小情人”时,眉头不自觉地挑了挑。 “说你的东北话,别装。”向北无情地打断他。 “二雷子,动静别太大,几天没洗澡了,味儿都跑这么远了。” 二雷子闻言拉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不几天儿啊。” ...... “安静安静,接下来我们要进行总结了啊。”班长拿着站在讲台上,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是累的还是房内暖气太足了。 一番总结过后,同学们终于发出了类似解脱的声音,而台上的刘伟,也擦了擦汗,将身边的东西收了起来。 “消防员哥哥,可不可以把你号码给我一下啊。”讲课一结束,张甜甜就跑到后面问向北要号码。 向北皱了皱眉头,他听见过她说苏里的坏话。 张甜甜身边围着几个女生,都一脸期待。而坐在他前面的苏里,也停下了收拾书的手。 “好。” “啊......”旁边的女孩儿一阵尖叫。 “甜甜,你果然厉害!”白衣女孩儿毫不掩饰她的羡慕。 “你说,我记着。”张甜甜掏出手机。 “119。” 向北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只是张甜甜却愣住了,满脸失望地看着他。 前面的苏里又动作起来,将书收进包里后,跟沈音走了出去。 三日后,消防部队里。 “凌静啊,前阵子还念叨你,今天你就来了。”清晨,刘伟正看着他们训练,门口突然走来了一个让他怀念已久的身影。 “念叨我什么?”凌静大方一笑,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许久没见,对这里却没有丝毫陌生。 “念叨你啊,能吃苦,不矫情,还不作,难得啊。”刘伟循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个人,正在做深蹲。 “我倒是想作,可是没男人让我作啊。” “你看我怎么样?”刘伟半开玩笑半认真。 “我俩啊,绕着场地跑上十圈怎么样?” “也行,正好这两天不消化。” “我开玩笑的,我可不想跑完一身臭汗。” “那我跑了啊。”刘伟沖她傻笑着,就绕着场地跑了起来,这场地能容得下二十个人,可是抬眼看他的身影,却有些难以言说的落寞。七点钟的时候,一群人有条不紊地走向食堂,然后有纪律地站在小窗口,接着阿姨送出来的馒头和鸡蛋。拿完饭的人到一旁的自助窗口盛稀饭,稀饭很稀,隐约能看得见米,有时候伙食很好,会烧些白面稀饭,喜欢重口味的人,还愿意在里面放点咸菜。 “凌静,这周轮到二班的守岗,我们还去姜山,一起?”二雷子咬了口馒头,馒头屑掉在衣服上时,他选择了忽视它。 凌静抬头,看了眼那个正在安静喝粥的人,“你们都去?” “那肯定啊。”王楠接了话茬,此时他正把鸡蛋敲碎,一点点剥了起来,模样仔细又认真,连沾在蛋壳上的一点蛋白他都不放过。 “向北也去。”不知为何,刘伟在说到“向北”两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王楠和二雷子相互看了一眼,向北和凌静,凌静和刘伟,这几人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有时候也分不清楚。 “那我也去。”凌静在稀饭里面加了咸菜,吃的津津有味。 几个人发出“喔喔”的起闹声,只是向北沉着脸,刘伟闷不做声。 “凌静,你来了可就太好了,二雷子做饭太难吃了。”王楠咬了口馒头,口齿有些不清。 “嫌难吃你咋不自己做呢?”二雷子一听见有人弹劾自己,立马出声反驳。 “我不是不会吗?” “那我也不会啊。” “怪不得这么难吃呢。” “王楠,这次我做了不给你吃。” “谢谢你啊,这次凌静做。” “......” 饭桌上几人,只有他们两个在喋喋不休,其余的人都安静地吃着饭,各有所思。 凌静想起了她跟向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冷不热,平平淡淡,他不爱说话,生气起来就像一架冰冷的机器,无形中给人压迫感。他不温柔,也没有一般人的幽默,他不自由,放假的时候随时会被一通电话召回,继续回到他的工作岗位中,他使命感极强,或许,他会为了平民大众,而捨弃他心爱的人。 他一点都不好,可是她到现在都想不通,自己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 一年前,他们在火场相遇,那天天气晴朗,空中飘着几朵云,连呼吸中,都隐约能闻得到花香。 “从北门出。”刘伟在前面指挥着行人,楼道里较乱,此时他也收了平时的那股闷憨的样子,指导的动作认真而专业。 第40页 “大傢伙儿别急,慢慢来。” “我怀里有个七个月大的孩子,让我先走,让我先走。” “别挤着我呀,真是的。” “这儿有老人,都照顾一下啊。” “......” 行人挤挤攘攘,却也喋喋不休,每个人都想率先逃离火场,可是越着急越混乱,场面一度失控。 刘伟动了怒气,从脖子上把口哨摘下来吹了几声,哨声响亮而刺耳,在混乱中却是一盏指明灯。 “大傢伙儿都冷静一下,保持一下秩序,不然只会越来越乱,大家都得死在这,谁也逃不了。” 刘伟喊完之后脸色憋得通红,刚刚那番话喊出了他平生最大的嗓音。 其实这起火的只是一家而已,只不过那家的动静比较大,惊动了其他居民,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栋楼上的居民几乎全跑了下来,就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大家听我说,老人孩子先走,女人随后,男人们为了你们的家人,再抗一会儿啊。” 刘伟一声喊完,大家也都遵守这个规则,人都陆陆续续地从楼道里跑出来,整体倒也有秩序可言。 “班长,火灭了。”二雷子出来后把防护罩拿下来,疲倦的脸上有些放松。 “那就好,居民也都已经疏散。” “火应该不是最难搞定的。”王楠也跟着走出来,他看着刘伟额头上的汗和微红的脸色,就知道疏离工作也很难。 “还好,还好。”见火势已灭,刘伟又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傻笑,“快把器材都搬上车。” 两人应了一声就走了过去。 刘伟本想抬脚跟在他们后面,可是楼梯口还有一个弯腰穿鞋带的女生。 “这里刚刚发生火灾,气味还有些呛人,你还是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吧。”刘伟看着那个穿着干净衣裳的姑娘,有些笨拙地开口。 “没事儿,我鞋带还没穿好呢。” “哦......”刘伟看着她那粉色的连衣裙沾上灰,竟有丝冲动想将它擦干净。 见那人仍在专心地穿着鞋带,他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从楼梯上滑下来一根木头,那根木头已经被烧焦,砸到人的头上并不会疼,可是刘伟想,这要是沾在她那粉色的裙子上该有多难看啊。于是他快走几步,在木头砸下来的同时,他用手将那女孩儿的头捂住。 凌静穿鞋带的手一抖,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头顶传来的温暖让她心头一动。 “谢谢。” “不客气。”刘伟见那姑娘还没有转身的意思,他挠了挠头,心想还是不转身的好,转了身,他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他默默地往后退,脚下无声,四下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凌静终于将鞋带穿好,她舒了口气,这双粉色的板鞋,是她昨天洗的,今早已经干了,她本想在奶奶吃完蛋糕后,穿上这双鞋带她出去散步的,可是刚刚在楼上还没来得及穿,就起了火。 她起身,将连衣裙的裙摆上的灰尘拍掉,才从楼梯口走了出来,她刚刚躲在这里,一是怕父母看见她硬要将她带走,二是怕匆忙逃生的行人,会将她的鞋踩脏,想了想,还是先躲起来比较方便。而且她清楚火势的大小,他们的慌乱只是因为人云亦云,将版本越传越离谱。 此时向北从楼梯上走下来后,正站在楼道口反覆摸索着口袋,他的防护罩还没摘,可是在他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时,就连隔着防护罩都能感觉到他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火势已经熄灭,可是他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他毫不犹豫地往里走,那间房子外面是坚硬的砖墙,可里面的装修完全就是由木头架起来的。好在火势不大,木头没有完全被点燃,否则火越来越大,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工。房间里面唯一完整的就是顶梁的那几根木头,可是其他支柱都已经坍塌,如果有剧烈的动作,顶梁很有可能会掉下来。 可是此时他考虑不了这么多,他毫不犹豫地往楼梯上跑,可是身后却跟来一个人。 “那个......刚刚谢谢你啊。”凌静站在他身后,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 向北微微转身,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是对她的那声“谢谢”感到莫名其妙。他继续往前上走,不料她也亦步亦趋。 ☆、第15章 “下去。”向北语气有些严厉,他以为她只是单纯地过来莫名其妙地跟他道谢,没想到她也发了疯的往楼上跑。 “你能进来我也能进来。”凌静挺直身板,声音带着些许任性。 “下去,别给别人找麻烦。”向北抬手挡住了她的去路,这栋楼虽然着火的只有这一家,但是失火的楼层却在十三层,此时从楼梯上走过去,很有可能被掉落的木头砸到。因为他们刚刚在救火时有很多木头轰然倒塌,尤其是门口的那扇类似栅栏的东西。 现在楼道里很危险,他们联繫了物业,等打扫干净后,才能放心地居民住进来。 “我说了,你能进来我也能。”凌静打掉他的手,迳自地往里面走。 向北嘆了口气,将头上的防护面罩摘下套在她的头上。 “麻烦。”他先一步跑上楼梯,语言中透露着无奈。 第41页 凌静跟在他身后,闷在防护罩里的脸不自觉地笑了笑。 上了十三楼,向北走到左手边的门前,那扇原本雕着金枝玉叶的门被熏得乌黑,他用手轻轻一推,门丝毫没动,他有些诧异,这门的质量倒是出奇的好。 他们把火扑灭之后,可能是不小心将门关上了,现在没有钥匙,谁也进不去。向北的脸上有些挫败,心里再次感嘆,这门的质量倒是出奇的好。 “还好我带了钥匙。”凌的声音有些雀跃,她跳过了几根被烧焦的木头,走到门前,从包里拿出一串带着哆啦a梦的钥匙串,她在大概十串钥匙中翻翻找找,终于找出了一把最不显眼的钥匙。 “你家?”向北眉头跳了跳,世间真有这么巧的事。 “嗯。”凌静笑着点点头,心情似乎丝毫没有被影响,只是下次装修时,一定顺着她自己的意思,她要装修成欧式宫廷风。 “火灾原因?” 进了门,向北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了兴趣,他一边在一片废墟中寻找,一边询问着。 “今天我奶奶生日,我爸死脑筋,非要点87根蜡烛,然后......”凌静说完耸耸肩,言语中还带着些幸灾乐祸。 向北点点头,果然世间什么事都有。 他弯着腰把类似沙发的东西挪开,在一堆废墟中寻寻觅觅。突然,有什么东西咯着他的手,他翻动着,找出一个年代久远的铁杯子。 “这是你奶奶的?”向北直起了腰,转过身时,却看不见人影。他端着杯子反覆看着,上面还隐约能看得出一个老旧的头像,他笑笑,在这个年代看到这种杯子,让人觉得莫名的可爱。 他将杯子放在一旁,又接着寻找起来,可是这一弯腰,他清楚地听见头顶有碎裂的声音,他心下一紧,怕是这木质的顶梁,要坍塌了。他加快动作在废墟里不停地翻动着,就是这一片区域,那个东西掉落的时候,他或许是有感应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让他来不及多想。 碎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头上渐渐冒出了汗。 几乎将这一片地方全都翻遍了,可是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东西,他嘆了口气,蹲在那里,阳台打进来,在满地狼藉中丝毫显现不出特色。可是,那铁杯子的杯底竟有些泛光,光亮不大,像是满地泥泞中的一粒珍珠,那珍珠很珍贵,可是同样也隐藏地很好。 向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对待某种宝物似的将那杯子拿起来,杯底,就藏着那个让他不顾一切想要找回的东西----一个镜片。 他将镜片拿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这一擦,反倒更加模糊。他笑了笑,把镜片放进口袋中。 “拿完东西就出来,别找死。”向北站在客厅中间,对着房间喊,他看不见凌静,但是知道她就在这里。 “来了来了。”大概过了十秒钟,从房间的某一处传来她的声音。凌静抱着一架崭新的相机,呼了口气,在看见向北那冷漠的脸时,突然笑了起来。她似乎真的有些累,走到客厅时,往放着电视机的那面墙壁上一靠,她想把防护罩拿下来,可是眼前却闪过向北愤怒的脸。 “啊......”凌静一手抱着相机,一手捂着头,在向北的帮助下,她躲过了刚刚那根木头。 “你他妈长点脑子。”向北真的有些怒了,此时这个房间很危险,顶梁的木头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可是两人的动作不能过大,只能慢慢地往门口移。 “我长了。”凌静的头套在防护套里,连说出的话都有些模糊不清。 向北闻言真的有种想打她的冲动,他呼了口气,示意凌静趴下来。见她照做之后,他心情好些,身子也慢慢地向下移。 “你家这么喜欢木头,怎么不去乡下盖间木头房子?” 此时,是个人也能听得出来向北语气中的嘲讽。 可是,有人却特别认真。 “盖了,在城南的那个镇子上,全是木头做的。”凌静将相机放在背上,一点点地往前爬,在说到那个木质的房子时,她的语气骄傲而自豪,可是一会儿她就皱了眉头,“那这种房子要是着火了,岂不是全没了?” “还会有一堆灰。”向北没有回头,只是皱着的眉头表明他对用木头造房子的事并不是很贊同。 “哎呀,相机!” 在快到门口的时候,凌静背上的相机突然一滑,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将相机抱住,可是这一动弹,碰到了玄关处的柜门,接着,一连串的连锁反应接踵而来。柜门被火烧了一半,此时并不结实,被她一撞反而掉了下来,在柜门触碰到地上的那一刻,凌静明显能感觉到屋内晃了一下。 她有些惊慌失措,但是还不忘将相机抱在怀里,破裂声越来越大,凌静抬头一看,屋顶的木头已经断了三分之一,她想快速地挪到门口,但是脚下有些软,她此时动弹不得。 “喂,帮我拿下相机。”她对着半个身子挪出去的向北喊,可是前者没有回头,仍是慢慢地往外挪。 “不想死就动弹一下。” 就在凌静感到失落的时候,前方又传来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她回头看了眼那摇摇欲坠的木头,如果不动的话,真的有可能会被压死。她收拾好心情,一手拿着相机,一手慢慢地往前挪。她每爬一步,身上就黑一分,可是她无暇顾及身上沾上的灰烬,只是直直地盯着那道门槛,还有两步,就快到了。 第42页 就在她以为要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断裂声,她心里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的第一反应是将相机紧紧地护在怀里,一手抱住头,等待着即将落在身上的剧痛。 “嗯......” 凌静感到背上一沉,接着又听见一声闷哼,她慢慢地抬起头,眼前是向北的消防服。 “我就说......你是个麻烦......”向北咳了几声,感觉胸腔像被人挤扁了一样。 凌静又将头低下去,她抿着嘴,不敢呼吸。 向北慢慢地支起胳膊,拉开了与凌静之间的距离,他一手支着地,一手抚着胸口,脚慢慢地蜷缩起来。木头在与他三十公分的距离时停下,他抬起手,想将那根木头掀开。他在用脚拖着那根木头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只是没想到此时竟然掀不动它。 “不会帮忙?”向北语气有些严厉,他此时痛得浑身抽筋,在看到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时,有些怒火中烧。 凌静意识到他是在跟她说话,她连忙抬起头,想将头上的防护罩拿掉,一只手却又不方便,于是她只好一手抱着相机,一手去掀那根木头,只是这样一来,力量小了很多。 “啊......对不起对不起......”第一次,在木头快要离开他脚面的时候,她没了力气,于是他的脚又被砸了一下。 向北喘了口粗气,直起身子,两只手有些颤颤巍巍地抓着那根木头。 “一、二、三!”凌静在帮忙时还不忘给自己加个拍子,木头离开他的脚腕,她两手一拍,准备绕到向北的背后把他挪出来。 “滚出去。” 凌静刚起身,就听到向北冷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是在帮你。”凌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简直不知好歹。 “你再不出去整个楼顶都要塌了。”向北指了指房顶,在刚刚地面的晃动下,又一根木头要断裂开来。 凌静点点头,这才知道为什么刚刚他不帮她拿相机而是执意要先出去,这样会减少地板的重量,因为地板和顶梁是一体的,她在埋怨当初父亲要用木头将整个家都连接起来的同时又明白了什么才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 “你拿的什么?”出来之后,凌静特别积极地扶着他,此时他走路一瘸一拐,有部分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不仅不觉得烦,反而想更贴近他。 “离我远点。”向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抽出胳膊,忍着疼痛往前走。 凌静挠挠头,刚刚,她差点扑在他的身上。 “你拿的什么?”她仍是走在他右侧,不依不饶地问。 “......”向北的眉头越皱越紧。 “我拿的相机。”快出单元门,凌静想起自己头上还带着防护罩,她一手护着相机,一手将防护罩拿下来,她已经被闷了一头汗,柔顺的刘海也被压变了形,此时她的额头冒着细汗,眼睛却异常地闪亮,像是阳光折射在镜子中,那最耀眼的一点。 向北本觉得她多事,刚想转过头教训她,却在看见她眼中的温柔和眼角那颗痣时,失了神。 “看什么?”凌静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你。”向北的回答很直接。 凌静抱着相机的手紧了紧,她瞥了眼左上方,又细细回味一下刚刚那句让她心跳不已的话,她弯了弯嘴角,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异常明亮。 “好看吗?” “一般般。” “那有什么好看的。”凌静撅了噘嘴,神情有些失落。 “并没有。”向北语气平淡。 “那你就不许看。”凌静突然指着他,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她本以为向北会来安慰一下她,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点点头,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凌静止了步,眼看着他走上了不远处的消防车,她气鼓鼓地转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喂,师傅,拍纪录片的那个工作,我接了。”凌静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揉着头发,此时她的粉色连衣裙已经变得脏兮兮的,甚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不是说男人味儿太重吗,现在怎么愿意了。”电话那头传来嬉笑的声音。 “你不知道,我家刚刚发生了火灾,我觉得我得做点什么去报答他们。”凌静说得诚恳,但是她刻意忽略了某些事情。 “那三天之后你再过去,先到社里来做些准备工作,我们再跟消防部队联繫。” “好。” 三天之后,凌静拎着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下了车,她一下车便有专门人员帮她拿行李,一路行走,大家都在认真地训练着,而她也深刻地感觉到这些消防官兵的可爱与可敬之处。 “您好,您就是凌静凌小姐吧?”刘伟看见凌静走来,语气略带着恭敬。 “您好,我是凌静。”凌静伸出手,礼貌地对着他笑了笑。 刘伟见她把手伸过来,他腼腆地笑了笑,掌心在衣服身侧擦了擦,才伸出手去。 “里面坐,里面坐。”握完手,刘伟领她到里面坐。 “这里怎么没人?”凌静把设备放下,左右观看着。 第43页 “都在外面训练呢。”刘伟摸摸后脑勺,咧嘴笑了笑。 “我能去看看吗?” “外面请,外面请。”刘伟见她兴趣浓厚,又伸着手将她引到外面去。 训练场很简单,有一片很大的场地,旁边有很多训练的器材,有一排人在做伏地挺身,有一排人在坐仰卧起坐,有的人在练三十米折返跑。 他们动作专业且到位,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浑身散发着光荣的味道。 “我现在拍照,会不会打扰他们?”凌静拿起相机,但是在看着他们在各自的训练项目中做着整齐的动作时,她觉得如果贸然拍摄,反而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没关系,凌小姐你尽管拍,我们不需要弄虚作假,现在倒是他们最真实的状态。” 凌静点点头,拿着相机选准一个角度,对着训练的消防员们拍了几张。有的人汗水滴在了眼里,却不伸手擦把汗,而是继续专业地训练着,甚至眼睛被腌红;有的人练着单槓,上下起伏时胳膊上的肌肉鼓成结实的一团;有的人在练习深蹲,变化动作时,在镜头里模糊了身影。 凌静举着相机,将这些情景一一拍下。 “凌小姐你......”刘伟看着凌静的举动有些吃惊。 “好久没练了,身上有点痒。”拍完照后,凌静看见旁边的槓铃,她走过去,二话不说将它举了起来。 “凌小姐,现在像你这么能吃苦的姑娘少了。”刘伟看着她,眼中闪现着遇到知己的光彩。 “出门在外,最终只能靠自己。”凌静的呼气控制地很好,丝毫听不出来喘息声。 “凌小姐......”刘伟挠挠头,他觉得她的声音和背影特别像那天楼梯口遇见的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儿。 “叫我凌静就可以了。”凌静举起槓铃的时候,胳膊处最白的那片,鼓起了肌肉。“额......凌静,我们这周六要去姜山,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刘伟憨笑着,语气中有种刻意掩饰的紧张。凌静放下槓铃,瞥了眼周围正在锻鍊的人,在人群中第一眼就发现了向北,“所有人一起?” “只有我们班的几个。” “哪些人啊?”说话时,凌静的眼神还没有离开向北。 “我,他,这一个,还有那边那个,就是练单槓的那个。” 凌静看了眼在单槓上的那个人,此时他的二头肌包裹在短袖里,可是她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的力量,尤其是小腹那里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收回目光,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好。”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六。 “北哥,把车门打开一下,我坐进去了啊。”每次去姜山,二雷子都是声音最大的那个。 向北慢慢地走来,他按了下车钥匙,二雷子和王楠紧赶着往后车门进。 “凌静,你坐副驾驶,后面都是男生,味儿大。”刘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些男生,除了二雷子之外,其余真的都非常爱干净。 凌静看了眼后座,又看了眼那个站在不远处抽菸的人,她点点头,这是他的车,理应由他来开。 “班长,进来啊。”王楠坐在中间,旁边还留出一个位置。 刘伟看着那个把菸头熄灭的人,挠了挠头,慢吞吞地走向了后座。 “班长,你来开。”向北走过来,将钥匙递给他。 “还是你开吧,这里属你身上的味道最好闻。”刘伟虽然心里有些激动,但却还是面带犹豫。 “我喝了酒。”向北说完便走向了后座。 “北哥,大早上的你喝酒啊。”二雷子声音有些高,他自己也知道,一到这时候,他就控制不住自己。 向北没说话,王楠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我说你能不能闭嘴,这里属你味儿最大。” 二雷子将信将疑,还拉起自己的t恤衫闻了闻,“我昨晚洗澡了。” ...... ☆、第16章 刘伟发动了车子,而凌静则是把头扭向一旁,闭目养神起来。   姜山离部队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每当他们休息的时候,都会到这个地方来。一是这里山好水好,可以放松因工作原因而带来紧绷的心情,二是多爬山可以增强体质,锻鍊他们的灵活力,对于工作也有好处,三是,他们想坐在姜山顶上看看日出,看看那个希望升起了的地方。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一次日出都没有见过。 到了姜山,他们开始活动起来。 “凌静,这水深,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在岸上等着吧。”刘伟几人在水里摸鱼,这水很清,但是也很深。 夏天快到了,天气有些炎热,此时几人都穿着清爽的衣服,到了水里只觉得更凉快。 “你们能做的,我也能做。”凌静直起了身子,水与衣服之间打湿的痕迹很明显。她刚刚弯腰摸着鱼,水到她的胸口,此时她站起来,胸前的衣服正好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 刘伟连忙转过头,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现在像你这么能吃苦的女孩子真的少了。” “这个社会上还有很多能吃苦的人,只是你还没有遇到。”凌静学着他们的样子,拿着叉子仔细地盯着水中的鱼。 第44页 “我们团在每年建军的那天,都组织我们各个班轮流去一个地方放松一下,女孩儿也见过不少,能闹腾着呢。”刘伟说到最后,音量不自觉地减小,再抬起头时,他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尽量保持脚下不要动,因为脚一动,水流的波动就会将鱼吓跑,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好等着鱼主动找上门来。” 凌静看着他手里的鱼,点点头。 凌静和刘伟在抓鱼,而其他三人则到山脚下捡柴去了。 半天下来,两人抓了四条鱼,眼看天就快黑了,那三个人才从山脚冒出了头。 凌静看见他们一人背着一大捆柴,手里还拎着两小捆,立即小跑着上前,将二雷子手里的两捆柴接下来放在肩上。 山里湿气重,晚上睡觉容易冷,所以要多备些柴火。她本想拿向北手里的柴,可是她知道,他不会给她。 “凌静,这柴太硬了,咯后背。”二雷子见眼前的女子丝毫没有忸怩做作,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 凌静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又继续向前走。 刘伟见状,也将王楠手里的柴卸了下来,他弯腰背着柴,在看向凌静时,眼中多了一丝光芒。后来,他们看见她干活也都不说话了,在他们心中,凌静就是最能吃苦的女孩子。 “凌静,凌晨五点我们要爬上姜山,一起?”刘伟将柴点着,火光映着他略显侷促的脸,显得有些滑稽。 凌静看了眼那陡峭的路,摇了摇头,她有点恐高,这点无论如何她都克服不了。 “哈哈哈,终于找到一件凌静怕的事了。”二雷子拍手大笑,火光将他的牙齿映得通红。 “我给你们生火煮饭,挑水扛柴,就是别让我上山。”凌静拿了根柴放了进去。 几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快去帐篷里躲着,这里一到晚上就下雨。”刘伟看了眼时间,要早些进帐篷,否则会赶上姜山那突如其来的大雨。 二雷子、王楠和刘伟三人进了一个大帐篷,向北从不和别人住,所以他自己带了一个小帐篷,凌静是女生,她的帐篷最宽敞,却也只有自己一人住。 还没等他们进了帐篷,就听见雷声轰响,雨点透着树叶打了下来,可是落在人身上的时候还是有点疼。 “向北,我淋湿了,你都不关心一下吗?”其他几人都进了帐篷,凌静故意磨磨蹭蹭,找一个能跟向北单独说话的时间。 “你这么大了,能照顾得好自己。”向北把火堆收拾好后,走进了帐篷,凌静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身上的雨水将被褥打湿,她放佛没看到,伸手将自己脱得精光,衣服在帐篷处打下一个黑影 “我就是需要你照顾。”凌静来了性子,她不信他看见她这样还能无动于衷。 “凌静,把衣服穿上。”向北语气有些冷冽。 “不穿。”凌静依然任性地抬头。 “何必呢?”向北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确实不想对她做什么。凌静张了张嘴吧,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这么疯狂,可是却也被侮辱地彻底。她拎着内衣走到他面前,他看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情、欲。 “我不信你会给谁穿内衣。”凌静直视着他,语气肯定,她在他眼神底下,一点一点将内衣穿好,“女人的内衣是这么穿的,你要记住,但我不信你会给谁穿内衣。” “你走你的,别管我以后的路。”向北拿条毯子披在她身上,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帐篷外还有一个身影,直直地站在那里,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一动不动,放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手脚绑住,他脸上面无表情,也失去了平常那标志性的傻笑。山间的寒意渐渐将他唤醒,他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向自己的帐篷。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热了起来。 “带我去哪儿?” 车子在苏里的小区门口停下,她坐上了副驾驶,车子又缓缓地开走。她坐在里面左右张望,向北换了辆车子,是七座的。 她摸摸下巴,这辆车很新,显然不是经常开。 “爬山。”向北打了半圈方向盘,又看了眼苏里。她今天穿得跟往常不一样,一件粉色的t恤,一条高腰牛仔裤,一双平底的白色板鞋,她将马尾高高束起,整个人显得精神又青春。 苏里点点头,怪不得让她带换洗的衣服和登山鞋。她把眼睛闭上,没有问去哪里爬山,也没有问何时会到,跟向北在一起,她不需要问这么多。 向北把车停在路边,小跑着到对面的包子店买了一屉包子,又转身到旁边买了一杯豆浆,然后才转身,走到停车的地方。 苏里拿着他给的包子,咬了一口,她挑了挑眉,他知道她爱吃豆腐馅的。 “几点钟上课?” “八点半。” “几点钟出门。” “八点。” “几点钟起床。” “七点。” 向北点了点头,转动方向盘,往前开去。而苏里却咬着包子一脸疑惑。 “来了来了,北哥的车来了。”二雷子将手搭在王楠的肩膀上,激动地指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车。 第45页 “激动个什么,都把我肩膀捏疼了。”王楠把他的手拍掉,二雷子一到这个时候,就异常地兴奋。 “今天怎么换车了,这么多座位,我们也没这么多人啊。”王楠边说边把那个企图往他身上黏的人拉下来。 “这......苏同学也在啊。”刘伟看着向北走下车来,正要往前走,却看到副驾驶座上的苏里走了下来。 苏里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笑。他们不是很喜欢她,这点她知道。 “几个月前,你不是打了赌注吗?”向北拎着苏里吃完早餐的塑胶袋,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他特意等天气暖和之后才带苏里过来,否则以她的身体素质,承受不住山间的凉气。 “啥赌注啊?”二雷子看着王楠。 王楠揉了揉眉毛,耐着性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哈哈哈,这赌注我也跟。”二雷子嗓音很大,说完之后换来向北一记冷漠的眼神。 “就怕苏同学吃不了这苦。”刘伟边说边看着红绿灯,凌静应该快到了。 “她是不能吃苦。”向北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就是人特倔,不服软。” “我是不是见过她啊,咋觉得这么眼熟呢。”二雷子有些疑惑,她看起来真的有些眼熟啊。 “你傻啊,上次消防讲座,她就坐在你前面。”王楠接了话茬,并往刘伟身边站了站,离二雷子远点。 “是吗?”二雷子摸着后脑勺,他总觉得她眼熟,但绝对不是在上次的讲座上见的她。 “大家久等了。”凌静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穿着黑色的包臀裙,这套搭配很普通,可是让她看起来神清气爽,更加地干练。 “没有没有,我们也刚到。”刘伟挠了挠头,凌静,总能给他眼前一亮的感觉。 二雷子撇撇嘴,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明明就早到了一小时。 八点钟的时候,几人准备出发,刘伟照常去找向北拿钥匙,可是这次向北拒绝了,“今天我开车。” 凌静闻言心头一跳,她咧嘴笑了笑,丝毫没有掩饰,她抬手遮了遮太阳,准备朝副驾驶走去。 “苏里,过来。”驾驶座上传来向北的声音。 苏里转身,看着向北,然后不惊不扰地朝他走去。她刚刚站在路边数着左右两边的红绿灯的数字,他们的对话她没兴趣,因为她看见他们躲闪的样子;他们对她,也同样没兴趣,因为觉得她是个矫揉造作的女生。 凌静看着那个走向副驾驶的身影,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挪动不开,她笑了笑,掩饰刚刚的尴尬。 “凌静,别难过啊。”刘伟有些强颜欢笑,可是还在安慰着她。刚刚他何尝不是跟她一样,以前去姜山的时候,只要有她在,每次都是他开车,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期待坐在副驾驶的模样。 “有什么好难过的,正好我包里东西多,坐在后面放得下。”凌静对他微微一笑,她想,她似乎可以学着慢慢放下。 到了姜山,行程跟往日一样,先是抓鱼,然后生火,接着在留两人烤鱼的同时,另外几人去搭帐篷。 这次,也跟往日一样,有凌静在的时候,她总会抢着干活。 “凌静,你别干了,你看,女生都是像她那样的。”二雷子这次没有去扛柴,而是留下来抓鱼,他看看凌静忍着脚下被石子咯痛的痛苦,弯腰在水中抓鱼的模样,然后再看看坐在树荫底下,悠闲地乘凉的苏里,一直摇头,嘆气,再摇头,再嘆气。 “世上女生千百种,但都是值得被娇惯的。”凌静直起了身子,看着表情淡然的苏里,不知为何,她对她讨厌不起来。 “那你岂不是更值得被惯着?”二雷子一手插着腰,一手拿着叉子,他也直起身子看着她,阳光打过来,他那沾着水的脸上显出一道红晕。 “可是我还没找到那个惯着我的男人。” 二雷子看了眼刘伟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他们砍柴还没回来,于是他就着多情的阳光,又深深地嘆了口气。 “我觉得她没你好。”二雷子直言不讳。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你去了解了之后再下结论也不迟。”凌静淡淡地笑着,她并不是嚼人舌根的人。 “我不去。”二雷子直摇头,脸上还带着些不以为意。 今天他们的动作很快,也许是运气好,不一会儿就打了六条鱼上来。 “你们今天也挺快。”凌静将鱼放在桶里,看着从山脚下走过来的几人。 “看来今天吃完饭的话还能在暴雨来临之前,欣赏一下夜景。”刘伟说着把柴卸了下来,姜山的夜景他还真没见过,每次天一黑,暴雨就随即而至。 “那快点儿的吧,我还没见过姜山的夜景呢。”二雷子生了火,将刚刚在水中抓鱼时弄湿的衣服放在火堆上烤着。 “这还有女生呢,你脱什么衣服。”王楠踹了他一脚,脸上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都把这茬给忘了。”二雷子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拿着衣服往身上套。以前每次来姜山,只要他下水,就必定会出这么一招,现在凌静有一段时间没来,他倒给忘了。 第46页 “没事,不用穿了,反正见都见过了。”凌静倒是落落大方,并没有在意这件事。而苏里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掺和进来,他们也就更加放松了起来。 吃完鱼,不出所料,又下起了暴雨。几人来不及躲,身上都被淋湿了。 苏里在雨落在身上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一股窒息,她惊喜地发现,她竟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在雨中,看着忙活的几人,她就这么站着,并没有动。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向北看着她一动不动,有些发火,山间的雨水很凉,打在人的身上很容易感冒。 凌静刻意地将动作放慢,就是想看看向北会怎么对她,事实证明,这个女生对于向北来说,果然不一般。 凌静自嘲地笑笑,之前她被雨淋湿,他说:“你这么大了,能照顾得好自己。” 可是现在,同样是在雨中,他对另一个人说:“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面对同一个性别,两句截然不同的话。 “你不是在吗?”苏里摸了摸脸上的雨水,语气平淡却很笃定。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管你?”向北说着将她拉到她的帐篷前。 “嗯。” 他怎么会不管她呢,从一开始回她的那句“你生来,便有意义”开始,他就註定不会对她的事袖手旁观。 苏里进了帐篷,向北转身走了几步 ,却又折回身来,在帐篷外面喊着:“苏里,记得换身干衣服再睡。” 雨水很大,雨声也很响,可是这句话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凌静摇头笑笑,有些落寞地走进自己的帐篷,而苏里则是乖巧地应着一声“好”。 凌晨四点半,向北来到苏里的帐篷前。 “苏里,醒了吗?” 里面很安静,并没有传来回应。 “苏里?”向北加重了声音,可是还不听见回答,他看了眼时间,如果要上山,现在就得起床,才能保证五点钟到达山脚。 向北拉开帐篷的拉链,他轻轻地抖了抖上面落下的雨水,然后才弯着腰走了进去。 “苏里,醒醒,起来刷牙洗脸。”向北坐在那层厚厚的防潮垫上,苏里背对着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苏里?”向北弯下了身子,他准备把她摇醒。 向北看着她还一动不动,便伸出手,晃晃她的肩膀。可是这一晃,苏里身上的被子就落下肩头,她没有穿衣服,有风从帐篷外吹来,在她身上吹起了一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 向北见状,连忙将帐篷的拉链拉了起来。 “别装。”向北冷了语气,将她的被子拉了起来。 苏里慢慢地睁开眼,她就是装的,她就是想让向北进来,“你怎么知道?” “装得不像。” 刚刚山风吹进来的时候,她的睫毛明显颤抖了。 苏里半坐起来,被子随着她的动作落了下来,她没有伸手去拉,而是弯曲着双腿,朝向北身上靠去。 “不冷?”向北没有将她推开,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只是她身上的鸡皮疙瘩越来越明显。 “冷。”苏里诚实地点点头,“但想亲你一下再穿衣服。” 苏里挺起身子,朝他嘴巴亲去。 “你干嘛不让我亲?”见向北用手挡着,她有些恼羞成怒。 “我干嘛一定要让你亲。” “我想亲。”苏里楼紧他的脖子,她确实想亲他,从小到大,她没亲过谁,可是她突然很好奇向北的口水,是不是像他的人一样,不冷不热的。 “穿衣服。”向北将她拉下来,从她的包里翻出几件衣服。 “穿哪件?” 她的包很小,却装得下三套衣服,这点倒是让向北有些诧异,女生的包果然是个神奇的东西。 “粉色的。” 向北将手里一件粉色的裙子扔了过去。 “我说的是内衣。”苏里依旧不依不饶。 向北又把一套内衣扔过去。 “你帮我穿。” 向北抚了抚额头,已经四点四十了,不能再耽误了。 “过来。”向北沖她招招手,苏里裂开嘴笑出了声。 ☆、第17章 几人洗漱完毕,准备出发,凌静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眼圈红红的,但身上却多了一丝生气。 “你们去吧,回来让你们吃上热乎饭。” “那可太好了,终于不用吃面包了。”王楠长舒一口气,话里却意有所指。 “我又没让你吃。”二雷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对着他大喊。 “好了别闹了,出发吧,都快五点了。”刘伟赶紧制止两人的争吵,再这样下去就要错过日出了,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 “你也去?”刘伟看着苏里也跟上他们的队伍,有些惊讶。 “女生不能去?”苏里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跟她说话,也是她第一次回答他。 “能......能......”刘伟干笑了几声。 “苏同学,你可得当心,这上面有蛇呢。”二雷子看她还跟着他们,不禁开口吓唬她。 第47页 “这路这么陡,不小心磕了碰了可是要留疤的。”王楠紧接着他的话茬,万一她真的爬上去了,那赌注怎么办。 “是啊,凌静这么大的胆子都不敢来。”刘伟看着她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想尽最后一把力。 可是他们说了这些,苏里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应着,她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赌注,只是向北说,要带她来爬山。 “没事,你们不用怕,就当她只是单纯地来爬山。”向北见前面的路不是很陡峭,他走到了前面,跟刘伟不相上下。 可是这话音一落,几人都不自然地咳了起来,爬山是很单纯,但不单纯的是那个赌注。 “爬,尽管爬,爷们我输得起。”走到一个拐角处,刘伟对着上空大喊,仍旧带着憨憨的笑容。上面的路更加陡峭,他不信这个用冷漠将自己伪装起来的娇滴滴的女生能爬得上去。 二雷子和王楠听见后,也给自己打气,况且山路最险的那段还没到呢。 “北啊,不是班长多事,今早我看见你从她帐篷里出来了,这样......这样不好。”刘伟喊完了之后,又觉得忧心忡忡起来,此时他正压低着声音,边说边身后看。 “你放心,她对别人的悄悄话不感兴趣。” 刘伟看了眼向北,知道他看出来了自己刚刚是在防她,可是他这样满脸不在乎,很让他这个做班长的着急啊。 “北啊,这可不是件小事。”刘伟语重心长。 “我没对她怎么样。”向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上山的路,有些陡峭,沾着雨水,还比较滑。 “真的?”刘伟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 “真的。” 刘伟点点头,这种女生惹不得啊。 到了真正入山的路口,刘伟打头,二雷子和王楠紧跟其后,向北停了一下,等正在爬上来的苏里。 “你们经常来这儿?”走到这里,苏里已经有些气喘,她体力非常差,这点向北也很清楚,可是今天这山,她必须爬上去,为了以后,为了改变他身边的兄弟对她的看法。向北不想让别人误会苏里是个无所事事的娇滴滴的女生,这样他的兄弟们会看不起她。而他,也不想她活得委屈。 “嗯。”向北见她走了上来,拉着她的手,往上走去。 “干嘛?” “看日出。” “好看吗?” “没看过。” “为什么?” “没晴天。”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经常来这里?” “为了希望。” 苏里听完怔了怔,然后郑重地点点头。 人生的一切艰难与复杂,大都是因为求而不得,失而复得或者得不偿失。但是在这仅有一次的人生中,从头到尾的这条路,註定会蜿蜒曲折,荆棘丛生,而在这旅途中所有即发生的事都像一阵风,它即将来临时,你挡不了,它转身逝去时,你也留不住。 所以我们会对求而不得的人念念不忘,失而复得的物倍感珍惜,得不偿失的事心生怨恨,继而,人生就变得艰难与复杂起来。 可是无论何时,能消灭人生中那些黑暗面的光,永远都叫做希望。这条路远比苏里想像中要陡峭得多,阶梯歪歪扭扭,甚至有些晃动,路程曲曲折折,一回头,已看不见来时的路。 身旁长着不知名的树,树枝大都是细的,看起来在这荒野山中显得很脆弱,可是就是这么一种树,周围都是这么一种不知名的树,用它们细嫩的枝叶,在他们的头顶上形成一顶巨大的保护伞。 苏里抬头看,如果是正午,应该会遮挡不少阳光吧。 “嘶......”苏里这一抬头,就忽略了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了青苔,摔了一跤,膝盖渗出了血。 向北听见身后的声响,心里猛地一惊,他回头,就站在苏里上方四五个阶梯的地方,他没有说如果她坚持不住就下山这种话,而是直直地站在她的上方,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她。 “苏里,站起来。”向北忍住了去把她扶起来的冲动。 苏里抬头,刚刚那一下,真的把她的力气都摔碎,她的膝盖渗着血,掌心也在跟地面接触时磨破了皮。她看见向北就在离她四五个阶梯的地方站着,她笑了笑,浑身依然没有力气。可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她要走的路还有很多,有并肩作战的,也有单枪匹马的,可是无论哪种,她都不会刻意忽略脚下的疼痛,那是她一路行走的见证。 苏里忍着钻心的疼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慢慢地挪到那不知名的树旁,从它那本就细嫩的枝干上折下一根树枝,然后借着它的力量,一点点往上走。 她的动作很慢,可是却不会停下来,她听见过他们对她的评论,也知道他们对她的看法,所以她更要坚持,她更要拼了命的去维护她的自尊。她要让他们知道,向北看上的人,并没有这么不堪一击。 “班长,你说她爬得上来吗?”二雷子几人爬山有了经验,脚下生风,走得很快,此时他们已经过了第二个转角处,这里的风景与山下大同小异,只是旁边多了一处山泉。 “肯定不行,你看她那瘦胳膊瘦腿的,要我说,她连第一个转角都过不了,就要哭着回家喊妈妈了。”王楠最看不惯那些从城里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此时他说得兴起,脚下踩到了青苔,险些滑了一跤。刘伟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他想说“她不行”,可是心里却有些不确定,他想说“她可以”,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思索了半天,最后一脸纠结地挠了挠头,“难说。” 第48页 几人谈论完苏里之后便默不作声,直到走进了第三个转角。 “快到了,快到了!”二雷子喘了口气,语气异常地兴奋。 “你悠着点儿,别摔下来砸到我。”王楠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歪歪扭扭的身影,深深地替自己捏了把汗。 “赶紧地,趁现在还没下雨,或许有机会看到日出呢。”刘伟在下面催促着他们。 到了山顶已经五点四十,他们的速度又提快了,比以前早到了十分钟。以前总是在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就下起了雨,可是他们明知道下雨了还是执意地要爬上山去,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一个信念,万一到了山上雨就停了呢。 如果这次不幸,到了山顶还在下雨的话,他们就会在山上找个洞口,走进去坐个十分钟,然后再下山,心中仍是对自己说,下次,或许下次就能见到日出了呢。 于是,就这样,他们抱着这个坚定的信念来了这里很多趟,也坚持了很多年,可是却从来没有人在姜山顶上看过日出。奇怪的是,他们之中并没有任何人气馁,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他们还没死,就一定会有希望。 “姜山的雨从来都是说下就下,万一到了日出的时候正好下雨了呢。”二雷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语气中有些紧张,还有些担心。 “滚,你的嘴巴真不吉利。”王楠伸脚踹了他一下,这天明明好好的,怎么会下雨呢。 “我说北哥应该把她送下山了吧。”二雷子知道自己嘴欠,于是又转移了话题。 刘伟站在山口不停地往下张望,他既希望看见他的身影,又不希望苏里也跟上来,因为在他的心中,苏里这种姑娘真的不适合他。 “肯定的呗,这都啥时候了。”王楠躺在地上,地上湿漉漉的,还有些碎石子,他既不嫌凉,也不嫌咯腰。 “难......难说......”刘伟有些结巴,他看着走上来的两人,连声音都变小了。 见向北和苏里走来,二雷子和王楠也都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二雷子慢慢从石块上下来,而王楠也缓缓地从地上起来,刘伟则站在原地,几人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在表达着四个字----难以置信。 “还行吗?”向北牵着苏里,将她带到比较光滑的一块石头上坐着。 “行......还行......”王楠干笑了几声,是还行。 向北又用下巴指了指二雷子。 “额......行。” 最后,他看向刘伟。 “你说了算。” 刘伟说完对他招了招手,他跟向北走到山尖处坐着,那里最危险,却是看日出最佳的地方。 “北啊,确定吗?她不一定能接受一个伤痕累累的你。”刘伟嘆了口气,这里的弟兄都让他操心。 向北从口袋里掏出两根烟,递给刘伟一根,他点了火,烟雾与云雾混在一起。 “相反,她不仅会接受,还会庆幸我有这么一段过去。”向北说着往下面看,苏里正坐在石头上,淡然地将刚刚支撑她走上来的细小的树枝插在山顶上,他知道,这是她感谢它的一种方式,虽然以它的力量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帮助。 向北很笃定,苏里不会要一个干净的人,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是一摊沼泽,怕将别人的纯净染脏,她一直用伪装的冷漠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善良。 他知道,苏里其实是个好人。 “哎,你说了算。”刘伟又嘆了口气,重复了刚刚的那句话。 “我不需要你们承认她。”向北将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但我希望你们能给予她足够的尊重。”向北说完又看了眼刘伟,“发自内心的。” 这下倒轮到刘伟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向北看得出来,他们一直没有从内心里接受她。因为跟他们这种人在一起,要承受的远远比想像中的要多。 跟了他们的女人,可以在忍受不了寂寞的时候,转身而去,可是留下来的他们,便是遍体鳞伤,伤痕累累。 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谈情说爱,一生仅有的那么点时间给了一个人,就再也拿不回来,所以他们不敢轻易赌,因为他们禁不起输。 “班长,有蛇!”二雷子的声音没有以前那么高亢,而是紧张中带着点颤抖,他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动了蛇。 向北和刘伟听见后,里面灭了手里的烟,连忙转身走下山尖。 “别动。”苏里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吐着信子的蛇,小声地对着扭来扭去的二雷子说。 “好......”二雷子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在看到苏里过来后,他心中的震惊差点超过了对蛇的惧怕。 “嘶......” “苏里!” 苏里听见向北那声怒吼,并没有回头,她也没有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拽着蛇的尾巴,甩了几圈之后,又将它放生了。 “不......不打死吗?”二雷子看着她的举动,有些难以理解,万一把它放生了之后,它再回来咬他怎么办。 “它活这么大,不容易。” 以前,苏里比谁都想死,可是现在,她越来越发现,生而为人,为动物,为植物,无论哪一个物种,真的都不容易。 第49页 “疯了?”向北跑到她面前,捏着她那被蛇咬过的手腕,语气有些严厉。 “他怕蛇。”苏里说得云淡风轻。 一旁的二雷子这才看见她手上的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除了感动之外,更多的是内疚。 “管你什么事?”向北毫不犹豫地将伤口放在自己的嘴边,帮她把血吸出来,虽然不是毒蛇,但是总要以防万一。 “他万一哭了怎么办?”苏里歪着头,很认真地问向北,她很怕别人在她面前哭。 二雷子听完更加地羞赧,连脖子都红了,刚刚,他真的差点被吓哭了。 “少多管闲事!”向北用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力气有点重。 苏里摸了摸额头,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可是她同样也没发现自己的异常,换做以前,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可是现在,向北让她别多管闲事,她竟然会觉得他有点不近人情。今天跟往常一样,并没有奇蹟,不一会儿还是下起了雨。 王楠见下了雨,二话不说走到二雷子身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你踹我干嘛?”二雷子觉得莫名其妙,他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呢。 “谁让你乌鸦嘴。”王楠指的是他上山时说的话。 “每次不都这样吗,怎么这次怪起我来了。”二雷子有些委屈。 “因为你嘴贱。”王楠走到山洞里躲雨。 二雷子也跟了进去,他想,他是嘴贱,他突然想到凌静说的那句话,他真的应该先了解苏里之后再下结论的。 “其实,她挺好的。”二雷子摸着屁股坐下,语气中有些自责。王楠看了眼他,知道他说的是苏里,“是啊,挺好的。” 苏里本来闭着眼睛坐在向北身旁,可是听见这句话时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她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他们说话的,况且,她也从来不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可是听见他们说的这几个字时,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 苏里说,她从不跟时间下赌注,因为她知道自己註定会输。她恨过它,为何要将她刺得遍体鳞伤,它却能安然如故,为何让她自我折磨地痛苦不堪,它却能沉着不乱。可现在,她竟有些感谢它了,它将她丢弃,让她沉沦,她才能在黑暗的深渊将自己打磨地刀枪不入,而同时,遇见了伤痕累累的向北。 ☆、第18章 在苏里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向北第一次吻她。 那天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晚上星星不是很亮,马路上车流也不是很多,老师的嗓门依旧能让人昏昏欲睡,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 苏里下了晚课已经八点半,她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回家去,可是当她踏出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号,她心中有些惊喜,小跑着过去。 “你怎么......”苏里上了车,向北弯腰给她系好安全带,可她连一句话都没说完整,他就踩下油门,极速前进。 此时的校门口并没有多少行人,只是几处有人摆摊卖水果。他加大马力,在城市的灯火下穿梭。 “向北?”苏里看着他,心中竟有些紧张起来。 向北抿嘴不言,就连侧脸也似被冰爽冻住了一般,并没有任何表情,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明明不需要那么大力气,可是他的手背却泛起了青筋,他的双眼似箭,紧紧地盯着前方,每一个绿灯都像是特意给他的通行证,他极速前进,分不清前方到底是何处。 苏里从来没做过这么快的车,她不禁紧紧地抓住两旁的座椅,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靠,她跟随着他的目光,在这条陌生的街上穿梭。 “去我那。” 苏里抬头,发现向北并没有看她,而刚刚那句话也不是疑问句,他在告诉苏里,他要带她到他那里去。 “好。”苏里安静地点头,渐渐适应他的速度。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幢独立的别墅前停下。 苏里下车,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别墅,又转头看看向北,而他依旧保持车上的模样,让她紧张。 苏里见向北在输开门密码,她将头转了过去,可突然,她被一双大手搂住,慢慢地,她被挪到他的怀里,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输入密码,他,并没有避讳她。 苏里心中一热,有什么东西缓缓流过,她先走了进去,并没有开灯,摸着黑将鞋脱下,也没有急着换拖鞋。 “向北,没想到你......唔......”苏里话还没说完就被向北堵住了嘴。印象中,这是向北第一次吻她。 向北也没有开灯,黑暗中,微风透着窗帘吹进房间,给温热的天气增添一抹清爽。 “......”离开向北的唇,苏里就趴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她朝四周扫了一圈,隐约中,她看见了许多女人的照片。 有散着头发躺在床上的,有穿着泳衣站在海边的,还有......站在一堆废墟旁边,为身旁身着制服的向北,擦拭脸颊的汗。 所有的照片,主角都不是同一人,但相同点是都睁着眼睛笑,除了地下随意摆放着的那个被黑布遮起来的“长方形”。 夜幕太深,黑布太长,她不知道那个被遮起来的女人到底是谁,她想,或许是一个在他心中有着很大分量的人,或许只是个路人甲。她心中一窒,像是被一只凶狠的蚂蟥吸了血,疼,可是疼得没力气。 第50页 也许啊,也许只是这房间太黑了,这一切都只是她在黑暗中臆想出来的画面,这里这么黑,哪有什么女人。 于是,她故作轻松,把刚刚那句没问完的话说出口,“向北,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她早该看出来的,他穿着这么讲究,举止投足又有着一般人难以模仿出来的气质,更何况,这可是豪宅啊。 “那你跟对了人没?”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睛异常的明亮。 “我反而担心看上你的人太多了。” “那你要好好珍惜。”向北搂紧她,“苏里,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苏里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背,刚刚他说 “苏里,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的时候”的时候,竟然带着一丝哀求。她有一瞬间不敢相信,一向骄傲的向北,竟然会求她珍惜。 “好。”她缩在他的怀里,不再看那满墙壁都存在的女人。 向北抚着她的脸,让她正视着他,这是苏里第一次看见,他那被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的眼神。几乎就在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眼中的渴望,悔恨,愤怒和释然。 她笑了笑,向北的故事,她今晚就会知道。 ...... 向北将她放在床上,用薄毯子将她盖好,才开了空调。他掀起她的毯子,也钻了进去。 苏里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后,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苏里。”向北摸着她的头发,“不要怕。” 苏里点点头,她没有怕,相反,她知道,就算外面兵荒马乱,只要在向北身边,她就能感到波澜不惊。 “苏里。”向北翻过她的身子,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今晚带你来......”向北从床头拿出一个遥控器,一瞬间,房间灯火通明,“......是想让你毁掉我过去的一切。” 向北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将往日的疼痛全都从身体扯出来,然后放在苏里面前,让她将这一切丢掉。 苏里闻言,放在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她知道,今晚的向北有些不一样,可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促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没有逼他,她也不想逼他,可他这种做法近乎极端。 她抬起头,看着房间内挂满了许多女人的照片,那些照片那么鲜明,提醒着这里曾经有很多女人的存在,可是此时,她心头的那根刺似乎开始慢慢消融,不再那么疼痛。 “每个人都不一样。”苏里支起身子,她并没有仔细看她们,而是转头问身旁的向北。 “是。”向北也坐了起来,把她身上的毯子盖好。 苏里看着向北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已经抬起,她看得清他眼中的光芒。 “苏里。”向北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从来都是她们像你。” 苏里闻言一怔,眼神慢慢地扫过墙壁上的照片,这些人的眉眼,真的跟她有些相似。她突然想到了上次在消防车上,她看见他手机里的照片,那个人,也很像她。 “你经常带她们来这里?” “一人只来一次。” “干嘛?”苏里问得有些急切,她都没有发现自己语气中的紧张。 “选照片。”向北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 “你以前学过摄影。”苏里说得很肯定。 向北听见“摄影”两个字身子有一瞬间僵硬了一下。 “跟我母亲学的。” “那她人呢?”苏里想,有这么一位母亲,一定很幸运。 “当年,我考上了全市最好的中学,她很高兴,便带我去爬泰山。她说‘手里拿着相机,就一定要站在最高处,否则就是对镜头的亵渎。’”向北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我爬上了泰山顶,跟她说:‘一定要拍到最美的日出。’她相信我,就坐在岩石旁,看我举着相机欣慰地笑着。” 向北好像放空了自己,他沉静地在描述这件事,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平静。 “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说话轻声漫语,字正腔圆,我的普通话就是她教的。” 苏里点点头,怪不得他说话没有东北味儿,原来是受他母亲的影响。 “你去过泰山顶吗?有很多人带着帐篷去看日出,我们没带,就一直坐在岩石边,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当时我不怕,我知道,我母亲也不怕。可是......” 可是,我们只穿了薄薄的t恤衫,坐在泰山顶上我感觉很冷,拿着相机的手有些颤抖。我记得,当时我打了个喷嚏,然后相机就掉了下去,母亲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把相机挂带扔上来的时候,自己却控制不住重心掉了下去,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 顿了一会儿,向北又说:“我选择了拉相机带。” 苏里浑身一震,不敢想像那时的向北有多么后悔与绝望。 “然后啊,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摔了下去。” 向北真的是用很平静的语气将这一段往事说完,可是不知为何,苏里总能感觉到他僵硬的身子,他的呼吸僵硬,他的手脚僵硬,就连他那柔软的头发,都变得僵硬起来。 苏里没有说话,她知道向北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第51页 “我的罪恶不止如此,我还撞过人你知道吗?在清佛寺的拐角。那天下着大雨,我的车速并不快,只有20码。” 苏里听了心里一怔,清佛寺,那个弯道正常天气都很难走过,又何况下雨天。 “那时,mackey新出了九系,我年轻气盛,一定要试一试。有人劝了我的,他们都明白雨天去清佛寺的下场。可我还是去了。” “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我逃跑了。” “现在说来,除了我错把剎车当油门将那个父亲撞了,利用家里的关系处理好一切后,我心中就只剩下年少无知时的罪恶感。这件事一直被我压在心里,我那时好像并不懂什么是负责任,但清楚地记得,心里埋下了罪恶的种子。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我才选择去当兵。部队那种充实感让我会暂时放下这种罪恶。” “但是去j.bring的那晚,我见到了他的儿子。你知道父亲被人撞残却上诉无路的绝望吗?我爷爷不可能让我坐牢,而那时的我也不敢。我们家赔了很多钱,可是那个男孩儿一直想让我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是银行卡里那串冷冰冰的数字。” “我撞他父亲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啊。亲眼看着的。但是当时雨下得很大,我们甚至互相看不清彼此的长相,但是我却能看见当时从他眼中看出的并不是害怕,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后来他父亲成了植物人,就住在第一医院。从此以后,我都要绕着那里走。” “他过得并不好,在j.bring当服务员,听说我们家给的钱,他没有用,我知道他一直想让我去坐牢。那晚,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但是我却清晰地记得那个眼神。于是我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后来误闯了你的房间。” “当年,我聚众打架吃喝嫖赌,做尽一切绝艷之事。我想,就这么变坏吧,人生也不过如此。可是一个温暖的傍晚,我遇见了你。抽空的灵魂似乎瞬间被填满了。” “你相信前世吗?你一定是欠我的,所以今生才用温柔的眼神把我拯救。” “我就坐在一旁,看着吃豆腐馅包子的你,那时,一个包子都能让你很开心,而我,每天有吃不完的包子,没有理由一直沉沦下去。” 苏里有些震惊,没想到那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怪不得向北知道她爱吃包子。 “又过一段时间,我拎着水果和鲜花,去了第一医院。看着病房里的人,我将东西放在他的床头,说了句“对不起”。那是我欠他的,与此同时,还欠以前那个放肆沉沦的我。” “我没有再给他们钱了,现在想来,那是对他们的亵渎。我也不可能真的去坐牢,在没有撞死人的情况下,某种程度上他们接受了私了。” “再后来,听说他们用那笔钱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因为那个儿子又生了儿子,日子一直在继续,就连当初那个血气方刚的孩子,都被迫接受了现实。” 向北的话说完,房间里有一瞬间的空寂。 “我以前是不是很混蛋?” “是。” “那还跟我吗?” “跟!” 向北轻笑,他赌对了。 “我背负着这份罪孽走了很久,直到遇见了你。” 向北紧紧地抱着她,甚至苏里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但是她并没有推开他,而是好好地感受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曾经伤痕累累,所以渴望温柔,而当年,苏里的笑,真的是他见过最温柔的画面。可如今,苏里的改变,仍然让他有了生的希望,当他看见苏里的那句“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我该多好”,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身处罪孽之中却想将别人拯救的冲动。 而向北,也从来没想到,爱上苏里,就算前面是沟壑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过了一会儿,向北把苏里轻轻地挪到自己身前,用强壮有力的双手环绕着她。 “你知道世界的最北边在哪儿吗?”向北点了遥控器的某个按钮,空白的墙壁上,突然就出现了一整张地图。 他用手指按着遥控器,一个红色的小点就落在了上面。 “哪儿?” 苏里看着那用不同颜色标记出来的地方,无论这路是蜿蜒曲折,还是平直大道,在地图上都显得那么孤单薄弱。 “北峰。”向北看着她,微微一笑,用红点指出世界最北端的地方。 见苏里有些疑惑,向北又道:“那里既有冰雪千山,又有万物成群,据说,那是一个可以容纳孤独与爱的地方。” 苏里直直地盯着那个红点,却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要到那个地方。 “若我孑然一身,希望可以埋在那里。” “我怎么会让你孤独一人呢?”苏里转头看着他,可向北却把她抱得很紧,她只能看见她的胸膛。 “若我不能与你终老,那里便是我的归宿。” 向北自己何尝不知道,不能与苏里终老的结果,只有一个——死。 可无论怎样,他都希望先跟苏里交代清楚,是去是留,她自己选择。 毕竟他与普通男人不同,他身上有着神圣且不可推卸的使命,他的命,由不得他。 第52页 “到时候我可不去找你。”说到这里,苏里心中微微一痛,她真的不希望自己会去那里寻找向北。 “话别说得太满,若我真的在那,若干年后,都不会有人来,但我知道,一旦有人,那便是你。” “向北,这样太沉重了,我不喜欢。”苏里转过身来,毯子底下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但我接受。” 向北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顿了顿,随即用力地抱紧她。 “谢谢你。” 这时,空气中瀰漫着浓浓的沉重。 为了缓解这种气氛,向北从床头的保险柜里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看着向北手里拿着一个并不清晰的镜片,苏里有些好奇。 “是我第一次学摄影时,我母亲送给我的。”向北将那块镜片放在苏里眼前,“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苏里身子一怔,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镜片,她竟觉得心疼起来。这里藏着的是他的过去,他的罪孽,他的伤痕累累。 可是现在,他却将它交给她。 她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这个镜片对于向北的意义的,今晚他说要毁掉过去的一切,所以将它交给她。 “放下,有时候是对自己最好的救赎,苏里,你也一样。” 苏里一愣,原来她的罪恶那么不加掩饰,以至于他轻易地就看出来了。 良久,苏里接过镜片,坚定地点点头。 ☆、第19章 第二天向北起得很早,在苏里起床时,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空空荡荡的墙壁还有桌子上的早餐。 “早上吃什么?”她走到桌子前坐下,并没有问那些照片哪里去了。 “包子和粥。”房间的另一边传来向北的声音。 “吃完干嘛?”苏里咬了一口包子,青菜馅的,因为最近她的手有点脱皮。 “搬家。” 苏里点点头,她拿着包子走到窗边,看见下面站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旁边还有一面锦旗。突然向北走了过去跟他们说了几句,那几人一开始摇头表示不同意,后来又变成了对向北半鞠躬,类似感谢。吃完饭,向北说开车带她去新家,可是他开得这条路她越来越眼熟。 “向北,你这么占我便宜?”苏里看着他在“普罗旺斯”的房子前停下,心中有些瞭然。 “我没钱,以后靠你了。”向北边说边下车,将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和那个被黑布盖着的“长方形”从后备箱里拿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没钱!”苏里大喊了一声,昨晚那房子呢? “您好,请问是向北先生是吧?”不远处走来一人,他一时侧头看车牌号,一时又看着向北。 “您好,蒋先生?” “是的是的,还多亏您主动联繫我,要不然通过中介的话我又要多出一笔钱。” “不不不,还要感谢您,肯走这么远来提车。” “......” 苏里看着向北把车钥匙交给那个人,心中在滴血的同时还鄙视着向北的做作。 “你把车卖了?”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苏里已经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 “你不是不喜欢有钱人吗?”向北从她口袋里掏出钥匙。 “那房子呢?” “捐了。” “......”怪不得今天早上站在楼下的那些人还拿着锦旗呢。 突然间,苏里感觉呼吸不太顺畅。 门打开后,苏里跟着他走了进去,而向北将行李放好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卡。 “什么东西?” “公交卡。” “......”苏里把空调打开,她急需透透气。 “里面有一百块,从我那里到你这里,能坐二十五趟。”因为中间需要转车。 “......”苏里把温度调到二十度,怎么还越来越热。 “充钱的地方在北路,公交车总站。” “......”苏里把空调遥控器一扔,索性走到房间,把门锁起来。 “开门啊苏里。” “滚!” 其实苏里怎么会不懂,他只有散尽家财,方能止他心中罪孽,与她,重新开始。 她懂他,无需言语。 向北笑了笑,将那个“长方形”上面的黑布拿掉,里面是一张三十寸的照片。看得出来,照片是用手机拍的,放大之后不是很清晰,但是看起来却另有一种模糊的美感。 向北拿出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榔头和钉子,在墙上钉了三颗钉子后,把那张照片挂了上去。 照片里,一个女生穿着灰色的大衣,她躺在雪地里,鼻尖被冻得通红,周围扬起雪花的那一刻,画面被定格,那个女生,没有防备地笑了,画面中的她,有着她平时难以显现的温柔。 这段时间,苏里老实地在学校待着,偶尔大半夜的去接一下在某个酒吧喝的烂醉的沈音。她没有找向北,向北也很少找她,两人就这么平淡地过着。 这天向北训练完刚踏进宿舍就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快走了几步想要打开看看,可是身后响起了哨声,他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了,需要打扫地面卫生。 第53页 他看了手机一眼,心里总有什么放不下,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多想,他努力将心中的那抹不安挥去,转身去水房拿起了拖把。 部队里有它的纪律,他既然身处这里,就应该遵守它的规则。 带着不安的心情,终于熬过了这一天,自由活动的时候,向北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手机。他来来回回地翻着那几条消息,每看一个字,他的心里就像被刀捅了一下。 苏里说:烦。 很烦。 所有的人和事都让我烦。 我讨厌你。 讨厌所有人。 我讨厌这个世界。 看得出来,她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发出这几个字,这些字眼没有一个“死”字,可是却处处透露出她厌世的情绪。 向北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有些内疚自责,在她脆弱不堪的时候不能陪在她的身旁。 向北无意识地滑了几下屏幕,他想在按键上打出几个字,可是此时他的手指没有任何力气。他开始怕了,万一发送成功后,那边没有再传来消息怎么办,万一他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回了一句“想死”怎么办,万一...... 他将对话框里的“你在哪?”一一删除,他现在问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就算知道她在哪里也不可能去找她。 他的手紧紧地捏着手机,在深吸一口气后,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另一只手则在身侧擦了擦。 “喂,你好。” 向北拨通了苏里的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向北皱了皱眉头,手机差点滑了下来。 “她呢?”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睡了。”那个男人的声音甚至比他更冷静。 “好。”向北挂了电话,只要她没死就好。 郭睿看着睡着的苏里,深深地嘆了口气。 你就死心吧,她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沈音有些担心地看着苏里,可是却很认真地跟郭睿说这句话。 郭睿就是上次绘画比赛得第一的那个人,今晚他刚好从侧门走出门,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声喊:“我一定会举报你的,你个禽兽,畜生,我要让你记过......不不不,退学......也不,老子要送你进局子。” 他边听边觉得好笑,可是看见她身旁意识不清的苏里时,他想也没想便走了过去。 他记得,上次比赛,她得了最后一名,但是莫名地,他很喜欢她的画。 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说他阳光、乐观、乐于助人,可是他并不是众人口中所叙述地这么积极向上的人。他也曾经受过生活的重创,也渴望表达自己内心阴暗面的想法,也想在不堪学业的重负时骂一句“操他妈的”。 可是他没有,他用一层镀了光的保护膜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在众人面前虚伪地活着,再违背心意地一一收下他们称赞的话语。所以他羡慕苏里,她孤独冷漠,她一意孤行,她不问世事,这些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所以他羡慕苏里。 他深知自己这辈子不可能成为她,所以他在尝试着可不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来满足他对苏里的好奇心。 “每个女生脆弱的时候都希望有人陪着,他做不到的,我可以。”郭睿双手抱怀,倚在衣柜上。 沈音张了张嘴,她想反驳他,可是最终却也只是嘆了口气。她的恋爱观一直都是两个人需要时间,需要接触,需要磨合,这点向北完全不符合,可是苏里好像认定他了。 “那你也不可能。”沈音站了起来,一边打开门,一边把郭睿推出去。 到了门外时,两人听见屋内有动静,便都像点了穴一般,没有动。 “向北......”苏里闭着眼睛,此时的她看起来恐惧不安,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嘴里断断续续地唤着“向北”两个字。 “你看吧。”沈音看了眼卧室,又收回了目光。 沈音的言外之意是,你看吧,连苏里意识模糊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着向北,你是没有希望的。 “你看吧。”郭睿耸了耸肩,这几个字意有所指。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看吧,苏里心心念念的向北不可能随时随地出现在她身边,但我可以。 “总之不可能的。”沈音皱了眉头,又将郭睿往门外推。 “我可以帮你追许初阳。”郭睿倒着走,到了玄关处,他依然优哉游哉地。 沈音闻言怔了一下,那个帅哥? 想到这里,她又猛地摇摇头,将他推出去,“我说了不可能,苏里不可能,我也不可能。”她压低着声音沖门外喊,随后又关上了门,再然后,她又打开了门。 “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吗?”听得出来沈音的底气并不是很足,不知道是对苏里,还是对许初阳的女朋友。 郭睿并没有走,他看见门打开的一瞬间并没有诧异,只是他的眼神在客厅那副模糊的照片上停留了许多,接着继续笑道:“分了。” “分了?”沈音提高了声音,在不敢相信的同时,还有些欣喜,“那可是我们系的系花。” “许初阳脸盲,他本来看不出来田晓的美貌,但是关于她是系花这件事,听得多了他也就知道了,所以就分了。” 第54页 “就这样?”沈音有些怀疑。 “嗯。”郭睿点了点头,“许初阳不喜欢好看的。” 沈音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带着询问的目光的看向郭睿。 郭睿故作仔细地看了看她,然后又摸了摸下巴,清淡地说:“你刚好符合他的审美。” “滚。”沈音走出来踢了他一脚,她明明就不丑,可是......许初阳并不喜欢好看的啊,那她应该觉得自己美还是丑? “哎呀,不可能不可能,苏里不可能,我,更不可能!”思索之间,沈音好像回过神似的,又把郭睿往电梯口推,声音之大,似乎在麻醉自己。 而郭睿走进了电梯一直笑,他心思缜密,看起来胸有成竹,也知道从哪里入手不会让别人反感,如果他想移植一棵树,他会让它身边所有的花草都会同意,这就是他的过人之处。 到了周六,向北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姜山,倒是凌静,跟他们相处得很开心,听说,今天她要挑战一下自己,看看能不能克服自己的恐高症。而向北开车去找了苏里。这四天当中,两人像是约定好了般,谁都没有先找谁。 “收拾一下衣服。”向北把车停在苏里的小区门口,给她打了电话。 “嗯。”苏里轻轻应了一声,便将电话挂了。 十分钟后,苏里下了楼,手里拎着一个小行李箱。 “我吃过了。”苏里把副驾驶座上的包子和豆浆放在怀里,她刚刚才吃过。 “吃的什么?”向北发动了车子。 “包子豆浆。”苏里弯了弯嘴角,从那天他带她去爬山经过那家包子铺时,问了她具体的休息时间,他就每天让那家给她送包子,所以从那天开始,她每天都有早饭吃。 向北闻言点了点头。 大概在十分钟内,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的空气渐渐有些紧张。苏里张了张嘴巴,但是在看到向北那严肃的脸色时,又把嘴巴闭上了。 “苏里。”向北在等红绿灯,他转头看着苏里,语气很认真,“我欠你的。” 苏里也转头看着他,刚刚,他说,他欠她的。 其实谁都没有亏欠谁,只是命运将两人放在完全不同的位置上,她也学着去理解,去包容,去接纳。 “嗯。”苏里轻轻地点头,“那你可不能死,要慢慢还。” 不知为何苏里想到了那个爱玩向北手机的男生,要不是他,也许他们不会以这种方式认识,又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可是他死了,就像秋天过了之后,再也见不到那片落叶。 而她,希望向北一直活着。 红灯过了,向北继续往前开,可是他没有答应她,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而且他坚定,自己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 苏里没有逼他,只是心里却像针扎似的疼。 “去哪儿?”车子上了高速公路,开往一个她不知道的方向。 “你不是一直想吃一顿麻辣火锅吗?”向北还记得,上次她说很喜欢吃火锅。 “现在去?”苏里提高了音量,既震惊又欢喜。 “现在出发,晚上就能到,吃完就赶回来。” 苏里在心里算了算,这样要开四十个小时的车。 “我回来考驾照。” 向北笑了笑。 天渐渐黑了下来,苏里侧头,明显能感觉到向北的疲惫。 “向北,我想上厕所。”苏里看着前方的服务区。 向北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打了右转向灯,驶入了服务区。 “这里怎么这么空?”下了车,苏里舒展了一下身子,可是转头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几辆车。 “因为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向北点了一根烟,靠在车前,看着苏里。 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般开往那个城市的人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服务区停车,而开往别的城市的车,都会上一个服务区停下,因为那里是新建的,看起来比较干净,饭菜的品种也比较多,很多人都不愿意选择在这个老旧的地方休息。 苏里看了周围一眼,灯光比较昏暗,能吃的东西也只有快餐之类的,店员都无精打采的,脸上都泛着疲惫,似乎在等着回家休息。 “这里怎么这么冷清?”走到柜檯前,苏里点了一份饭。 “哎......”店员看见她走过来,先是深深地嘆了口气,“本来这里很热闹的,但是旁边新建了一个服务区,品种多样,装修大气,渐渐地,很多人都不愿意往这儿来了。我们眼看着客人一天天地减少,心想这里就关了算了,可是老闆不同意,他说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在这里停下,他就一直要开下去。”店员给她打好了饭,“在这做久了,我们也于心不忍啊,这店在一天,他就得开我们一天工钱,我们也想赚钱啊,可是不忍心啊。” 苏里刚想抬手接过那份饭,可是眼前就伸过来一只手,“就一份?” 苏里点点头,“我不吃。” 向北抽完烟,把菸头放进了垃圾桶,“一起吃。” “你说,他值吗?”实际上苏里并不饿,但是向北还是逼着她吃了几口饭。 第55页 “谁?”向北抬起头。 “这家老闆。” “值。”向北又低下头吃着白米饭。 “为什么?”苏里看了看他。 “只要有一个人来,他就值,无关钱财。” 苏里点点头,她突然有了吃饭的兴致。 “来一份麻辣豆腐。”苏里走到柜檯前又点了一份饭,“上一份已经吃完了。” 店员怔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爱吃就好,爱吃就好。” 苏里把这一份饭全部吃完了,心里在想,不论那个老闆家财万贯还是穷困潦倒,能知道这个地方可以为一个人提供一顿热乎的饭,他都会感到值。 这件事无关钱财,只有信仰。 苏里并没有去洗手间,而在那里坐了十分钟后,又起身回到车上。 她只是想让向北休息一会儿而已。 ☆、第20章 已经到了十月末,晚上有些微凉,苏里打开车窗,任秋风吹在她的身上。 “你说树有遗憾吗?”苏里看着窗外,原来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啊。向北还没发动车子,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有一片落叶落了下来,划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 “它完成了使命,应该不会有遗憾。” “那它为什么不会长青?” “人生轮回,都有它的宿命。” “你信命吗?”苏里转过头问向北。 “遇见你以后就不信了。” “为什么?” “算命的说,我这种性格必会娶到一位温柔贤惠的人。” 苏里笑了笑,“向北,我们还没结婚呢。” “是啊。” 是啊,我们,还不知道结局呢。 “那为什么是我?”苏里换了个姿势,“我指的是现在。” 向北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眼睛,“因为它。” 苏里笑了,她也许知道为什么。 “以前确定过别人吗?” “没来得及。” “那就是有想过?” “嗯。” “她比我好。”苏里语气肯定。 “她比你好太多。”向北往后面椅了椅,“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会找一个比她更好的人,可是没有。”他又看了看她,“遇见你以后我就认了。” 向北见苏里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便把车窗关上,他正准备发动车子,不料苏里却拉住了他的手。 向北反握她的手,他知道她有话对他说。 “怎么了?”向北声音低沉,而她也知道,他问的是那晚的事。苏里张了张嘴,忽然又闭上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车内的她,渐渐有些焦躁不安。 “苏里,不想说就不说。”向北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起来。苏里闭上眼睛,深呼了口气后,又将眼睛睁开,她拉着车顶的扶手,一使劲,将身子往上提了提。 已经到了十月末,天气有些凉,可是苏里却觉得浑身燥热难安。 “向北,我热。”苏里边说边挣开向北的手,然后一手将自己的衣服脱掉,一只手拿了出来,一只手还放在袖子里面。她头微微后仰,脖子与下巴之间形成一个精緻的弧度。 渐渐地,她的喘气声越来越重,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大。 她伸手将自己的内衣解开,但是并没有脱掉,那细细的肩带还在身上挂着。 “向北,我热。”苏里又说了一遍。 向北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今晚的她似乎有些不对劲,“那就脱了。” 听见这句话,苏里突然就急躁了起来,她带着怒气踹了一下车子,然后身子慢慢地朝他的方向挪。 “向北,我说我热,你听不懂吗?”苏里加重了语气,她用胳膊支撑着身子,内衣已经解开,此时她正趴在向北的腿上,他一低头,就将她的胸前一览而尽。 “所以我让你脱了。”向北语气有些冰冷,他故意激怒她,他想知道她到底能疯到什么程度。 苏里闻言捶了他的胸口,她下了狠劲,似乎在发泄某种情绪。 “疯够了没?”向北皱了眉头,他拉起她的胳膊,直直地看着她眼中的怒火。 “还没。”苏里挣脱了手腕,将向北裤子的拉链拉开。 “苏里,别用这种方法逃避问题。”向北动了怒,制止住了她。 “长久以来,我用的都是这种方法。”苏里也皱了眉头,“没跟你在一起你的时候也一样。” 向北似乎被气得不轻,封闭的车内,他的喘息声异常地清晰。 “我没逼你,苏里。”向北抬起她的头,捂住她那带着恨意的双眼,“没人逼你。” “有!” 向北以为她会动怒,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苏里竟柔弱了下来,她带着委屈,带着哭腔,带着对人生不公平的无奈,说了一个字:“有”。有人逼她,逼她将自己捅破,然后将五脏六腑全都放在身体之外,任世人点评,然后再接受他们的冷嘲热讽。 “苏里,人生就像一把捲尺,每个阶段都会刻上一个印记,或痛苦,或悲伤,但是开心和快乐在这把捲尺上没有任何意义。”向北慢慢将她扶起来,他把她放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因为他知道,此时那里不是愤怒,而是泪水。 第56页 他没办法面对软弱的苏里,他怕自己会心痛到窒息。 人生就像一把捲尺,将尺数摊开,在特有的数字上刻上一个标记,每个人都将自己的痕迹掀开,现在世人的眼下,才发现,原来人生竟是一手旋律相同的交响曲。所有的音符都是岁月的线索,跳动在固有的音弦上,魂之惊梦,闻之伤神,但回头一看,却无迹可寻。 我们只能在那已经刻画好的捲尺上,循着那些已经被标记好的数字,细细地品味着一段一段或大起大落,或悲痛欲绝的人生。 可是开心和快乐,在这把捲尺上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所有人都一样,要看得见别人的痛苦,才能对比自己的生活。 有的人听话,接受一切命运所赠与的东西,拿着从上帝那里借来的砖块,按照蓝图,一步步将自己的人生之路建好。 有的人固执,他明明就只穿着一双破草鞋,却偏要在雨中独舞,跟着人生的旋律,跳一支虽然磨脚却硬生生地在本是悲剧的人生中散发着光彩的舞。 前者是人生,后者是命运。 “苏里。”见她平复了情绪,向北慢慢地她扶起来,“你要记住,你不需要把自己变得冷漠坚硬,相反,你应该变得包容柔软,能容纳一切的刀枪利剑。”他抬起她的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苏里,你本就应该如此,是生活欠你的。” “他们以为我是那种人。”苏里垂了眸,带着浓浓的哭腔,“向北,他们都以为我是那种人。” 向北摸着她的头发,他没说话,他知道她还没有说完。 “沈音说‘苏里啊,你应该要多与人交流,这世上可爱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我记住了,所以我本该拒绝的事没有拒绝,但是他们都在骗我。” 苏里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听得出来,越平静越绝望。 “今年九月份,来了一批大一的新生,他们初来乍到,跟去年的我一样。有一个男生丢了眼镜,恰好被我捡到了,我还给了他,他说要请我吃饭。”说到这里,苏里抓紧了向北的袖子,“我一开始没答应,但是后来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应该多跟别人交流交流,于是我就去了。 “就在食堂,人很多,我点了一份火腿炒饭,其实我根本就不饿。他主动说要给我买杯牛奶,食堂的牛奶我喝过,都是带盖的,但是他给我买的没有。我当时没有任何怀疑,事实上,那杯牛奶我也只喝了两三口,我那天晚上,真的一点都不饿。 “再后来,他说吃完饭想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我没有力气陪他走,就拒绝了。可是走到他宿舍门口的时候,他说‘学姐,帮我拿下钱包,我去楼下拿个东西。’就这样,他将钱包往我手里一塞就走了,我只能拿着钱包在原地等他,心里同时被一种叫做‘信任’的东西所充实,于是我就答应他,可以带他去转转。 “可是没想到啊,这个校园,他比我熟,走着走着他就把我带到了学校的后院,那条路就在图书馆后面,我从来没去过,应该很多人都没去过,因为那里已经长满了杂草。 “他说‘学姐,有男朋友吗?’我说‘有了。’他说‘做什么的。’我说‘消防员。’他笑了一下,我听得出来,有些嘲笑‘学姐,那你们平时见面不是很难吗?不如跟我,在学校可以天天见面。’听到这句话我已经有些生气了,不是因为别的,因为他笑你。”苏里抬眼看了看他,向北听得很认真,可是握紧的拳头已经微微有些颤抖。 “我走得很快,再几步路就有灯光了,可是这个时候,他胸有成竹地走过来,带着些讥笑,对着我打了个响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我下药的,或许是喝牛奶的时候,或许是那个钱包。接着我有些晕,真的非常晕,恍惚中我还能看得见他在笑。” “别说了。”向北抱紧了她,“苏里,别说了。” “他说‘还没进学校之前就在贴吧里看见关于苏里的种种绯闻,不知道这种场地你有没有体验过。’我听见之后并没有想像中的愤怒,而是发自内心的冰冷,每个人都戏弄我,他们想看我的笑话。” “我头很晕,但是能看得见不远处就是图书馆的侧门,我踉跄着走了过去,他只要一只胳膊就拦住了我的去路。好在啊,沈音最近在追一个男生,每天都会躲在图书馆侧门的大树下面等他,她说要制造机会跟他偶遇。”说到这里,苏里笑了笑,“她看见了我,似乎很诧异,接着看见了我身边的人,她更诧异,她发现我不对劲之后,立马跑了过来。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苏里把结局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她僵硬的身子表明她并没有像表面一样不在乎这所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向北说得很郑重,他在跟苏里说“对不起”。 “又是这样。”苏里自顾自地说着,“又是这样,命运总是在我想踏出一步的时候在我的脚下划出一道巨大的鸿沟,我越不过去了,向北。”苏里直摇头,“我再也越不过去了。” 向北扶着她的背,眼神中有恨意,有自责,有内疚,在这条路上,他对不起苏里。 “苏里乖,我们不越过去了,我们就这样。”向北一遍一遍吻着她的头发,他一开始想要苏里改变,他想要再见多年前那个温柔的眼神,可是现在他不想了,他只想要现在的苏里,一切尽如她意,不用刻意地迎合别人,他一直都觉得,是生活欠她的。 第57页 车子继续行驶,苏里闭上了眼,不知有没有睡着。 “往事就像树上的结过的果,无论酸甜苦辣,你都无法品尝第二遍,若你自己捡了你的果,要么吞下,承认它,要么丢弃,无视它,从此它与你再无交集。 “若别人捡了你的果,不必惊慌愤怒,因为那果总会随着时间的侵蚀而慢慢腐烂,最终落如尘土,这个世界,没有谁对别人的人生这么感兴趣。”向北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但他知道,苏里能听得到。 “我也曾抓着自己不放,可是现在,我也挺过来了。”不知是在安慰苏里,还是庆幸自己终于解脱,向北在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 到达火锅店的时候,已经八点钟,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向北拿着菜单递给苏里,苏里像往常一样,点了很多菜,而她深知,她吃不完。 “吃得完?”向北看了眼那张单子,正方形的小格子里被她用铅笔密密麻麻地勾了起来。 “吃不完。”苏里声音没有起伏。 “你不以为意的东西,往往在关键时刻可以救一个人的命。”向北直直地看着她,可是苏里没有说话,她低下了头,认真地感受着自己的内心。 以前,浪费挥霍会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可是现在呢,现在......她还没想清楚。 向北也不说话,他在等她自己想明白。 “这是最后一次啊,妈妈有小宝宝了,不能经常来吃火锅。”  旁边有一家三口坐下,爸爸扶着妈妈,妈妈摸着肚子,而那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很乖巧地把椅子拉了出来,又扶着他妈妈坐下。 “知道了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男孩剃了寸头,说起话来喜欢像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做的一个动作----噘嘴。 “老婆,你想吃什么?”男人挨着女人坐下,贴心地把菜单拿到她的面前。 “您好,打扰一下,把这个戴在身上,以免油汤溅到衣服上。”服务员拿着三个红色的围裙模样的衣服走过来,言语之间毕恭毕敬。 “不好意思,我老婆怀孕了,能拿个孕妇专用的吗?”男人拿了两件,把另外一件还了回去。 “好的,您稍等。” “不用这么麻烦。”女人有些感冒,说话都带着鼻音,她虽然嘴上推辞着,但是脸上却露出了幸福的笑。 “一切与你有关的事情,都不会麻烦。”男人摸着女人的头发,听得出来,他并不是花言巧语。 女人正点着菜,男人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蹦蹦,我去接个电话,你保护好妈妈,她感冒了,不能点冷饮。” “知道啦!”那个叫做“蹦蹦”的男孩声音洪亮,似乎保护妈妈对于他来说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蹦蹦啊,我们瞒着爸爸,偷偷地点一个好不好。”女人的声音很温柔,此时她真的在拜託她的儿子。 “不行。”蹦蹦义正言辞,表情很认真,“爸爸说了,你感冒了就不能吃冷饮。” 女人嘆了口气,却仍是幸福地笑着。 “我小时候也这么懂事。”苏里看着身旁的桌子,语气之中难掩的羡慕。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向北把豆腐都放在她的锅底里,又将饮料吸管扭到自己喜欢的弧度。 苏里双手托着下巴,她笑了笑,向北告诉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 她知道,她听懂了。 火锅热气腾腾,豆腐已经熟了,可苏里的心里却像被什么挠了似的,她心里想:向北啊,你这样怎么能让我不爱上你呢。 “想什么?”向北见她失了神,便帮她把豆腐全都捞起来。 “想......喜欢你的原因。” 向北轻笑了一声,“想出来了吗?” “还没有。”苏里笑着摇摇头,其实她已经想出来了。 “谁啊?”见男人回来了,女人贴心地问着。 “领导。”男人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有些强颜欢笑,“下周有个车库要开盘,我又有的忙了。” “李志,别骗我。”女人将他的手推开,脸上却依旧温柔,“你撒谎时什么样子我比你自己都要清楚。” 那个叫做“李志”的男人又嘆了口气,“方方,我们......” 方方微微一笑,把手伸出来,手心向上,纹路清晰。 李志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机交到方方的手上。 方方看了眼通话记录,那个刺眼的名字就站在最上方。 ☆、第21章 “医生说了,这种药物在美国已经不是孕妇禁药了。”李志把手机拿回来,“刘医生”几个字就躺在通话记录中,手机屏幕没有关,甚至在灯光的照耀下,还能看得清屏幕打在李志脸上的光。 “可是静脉注射跟口服不一样。”说这句话时,很容易看出方方脸上的痛苦。 “爸爸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啊。”蹦蹦用手支着下巴,语气很天真。 “蹦蹦乖,先让爸爸妈妈谈一会儿。” 李志摸了摸额头,“方方,不论这个孩子怎么样我都爱。” 第58页 “我只希望他健康。” “他会的。” 方方眼泪快掉了出来,刚刚温馨的气氛此时荡然无存,只剩满满的紧张感。 “方方,我求求你,这是一条生命啊。” 方方低头摸了摸肚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跳动,她慢慢柔软了下来。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苏里想知道向北的答案。 “没有什么比生命重要。” 苏里听到这句话,手猛地抖了一下。 向北看了她一眼,拿起纸巾,将从她勺子里面洒出来的汤擦干净。方方低头揉着衣角,松了又揉,揉了又松,突然间,她的眉眼放松了下来,放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拿杯热水给我。” “渴了?”李志倒了热水,把杯子放到她的手里。 “医生说......”方方低下了头,看着手里的水杯,“感冒多喝热水会好得快。” 李志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在愣了几秒后,瞬间欣喜起来,“是啊是啊,孕妇可不能吃药。” 苏里漫不经心地吃着火锅,在夹了一块肥牛时,她将头转向窗外,透着玻璃,将自己的身影与这座城市融为一体。窗外仍旧热闹,行人来来往往,马路灯火通明,一切都看起来这么热闹,可是她总觉得,今晚空气瀰漫着诡异的安静。 “啊!”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苏里没有回头去看,因为她也感觉心惊胆战。 刚刚,地面晃动了一下。 “向......”苏里的话还没说完,房屋就瞬间倒塌,把她那个“北”字压在石砖底下。 一时间,餐厅好像特别安静,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和没叫出口的名字,全都被埋了起来。 此时这种安静再也不诡异了,而是真真切切地安静。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招牌已经不见,瀰漫着欢声笑语的地方已经塌陷,原本建筑精美的城市已成了断壁残垣,外面似乎有呼喊声,又似乎并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抬着浑身是血的胳膊,带着痛苦和嘶喊过后仅留的力气在废墟之中翻找着;有人光着身子像疯了似的用指甲在残壁中抠出一道道血印,可是没人可怜他们的这种做法,回答他们的仍是空荡的回音。 “妞妞......妞妞啊......”有人在叫,在哭,听起来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可是合众人之力抬出来的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中,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也许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找谁,也许他们心里早已有了数,他们口中声声呼喊的人,也许早已天人相隔。 天亮了,有直升机送来药物和必需品,有志愿者前来帮忙,担架上的人越来越多,拉尸体的车子也越装越满。 苏里静静地躺在石板下,不慌不乱,心如止水。从地震到现在,她没喝过水,此时除了嘴唇有些干裂之外,她真的一点都不怕。 因为她相信,向北会来找她。 “滴答......滴答.......” 她睁开眼,石板处有泥水渗透下来,她那沾着灰尘的睫毛动了动,下雨了。 雨声越来越大,可是她却清晰地听见了人们的嚎啕大哭,上面的人跪在雨中,用扁平的指甲扣着坚硬的石块。 他们望眼欲穿,他们翘首以盼,他们迫不及待,他们心急如焚。这场大雨,无疑增加了施救的难度。 苏里静静地躺在石板下,她想,这里这么偏僻,向北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她闭上眼睛,有谁渗了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这泥水本是顺着她的脸颊流向她的脖子处,可是她睁开眼,艰难地挪了挪头,让水滴正落在她的嘴唇。 一滴、两滴、三滴...... 她砸了砸嘴巴,里面全是泥灰,可是她没有皱眉,而是想起了消防讲堂上,沈音想跟她换的那半瓶水,当时向北跟她说:“这半瓶水,关键时刻会救你的命。” 她摇摇头,她不信,她从不愿意喝别人的口水。 可是此时的水是什么水,也许是路人踩踏之后的水,也许是夹杂着流浪猫剩饭的水......无论是什么水,与当时的那半瓶水相比,都骯脏无比,可是她必须喝,因为她要活着。 苏里说,她与其他人本是两条毫不相交的平行线,她也本可以带着平静的心情去看别人的人生百态,可自从遇见向北之后,她就像一堵坚硬的墙,突然间裂了缝,这样一来,多多少少就有些东西在她心里进出了。 “一、二、三!”两三个男人都光着上身,在雨水的沖刷下,伴随着坚定高亢的声音,将压着人的石板掀了起来。 苏里听着石板上一阵整齐有力的声音,心里莫名地安稳下来。那声音犹如人在濒临绝望时遇见的一束光,没人会觉得它刺眼,反而希望它能多停留一会儿,将那干裂的身躯逐渐照耀,然后慢慢地有了光泽。 “咚......咚......” 苏里感觉脚下有人在敲打石块,石块很薄,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冲击力在她脚下微弱却又倔强地传来。 突然间,她想起了以前看得《唐山大地震》,若是遇到一块板子下只能救一个人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做? 几乎没有犹豫,她选择救自己。 她睁睁眼睛,想抬头看看,可是此时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尝试着发出声,可是干渴与飢饿死死包裹着她。她张大了嘴巴,泥水混进她的嘴巴里,她闭上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 第59页 “这儿有人!”上面的一个男人用方言大喊着,苏里勉强听得懂,因为她曾经来过几次。 “快点,快点......”似乎有人在召唤着队友。 “这都多久了,能撑到现在不容易啊。” 苏里听见他们踩着破裂的石板的声音,她咽了口口水,发现嘴里全是泥灰,她没有在意,反而张大了嘴巴,尝试着再次发声。 “在哪边啊?” “小心点,别踩到空穴。” “好像在左边。” 脚步声移了过来,苏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妈妈......妈妈......” 在苏里对面,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轻轻地叫着。 苏里突然浑身一震,放佛过了很久,她僵硬的身子才放松下来,而与此同时,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放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脚下一蹬,对面传来石块倒塌的声音。 石块很薄,对那个孩子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反而这一声响,男人们都转移到了对面去。 “这儿呢,这儿呢!”有人声音惊喜,想必是发现了那个孩子。 “这可不好弄,万一石板对面有人呢?”一个肩膀处被砸出血的男人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情景,石块很薄,但是石板很重,如果将石板掀起来,石块必定经受不住这样的重量,如果对面有人,很容易被砸伤。 “这么久没出声,肯定没人。” “这......” “哎呀,再犹豫连这个都没救了。” 说着他们动起手来,仍是整齐坚定的“一二三”,苏里静静地等待着,心里仍然被那束光照耀着。 随着“嘭”地一声,石板坍塌了,孩子救了出来,是蹦蹦。 “赶紧送到急救站。”看着蹦蹦身上的伤,有个人直接抱着他跑了过去。 “信哥,这里面确定没人了?”那个肩膀受伤的男人还心存疑虑。被称为“信哥”的人眼神眯了眯,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被雨水沖刷地睁不开眼睛。“应该没了。” 苏里的伤更严重了,刚刚那一重击,差点将她砸昏了过去,幸好她身上还压着一块石板,缓解了冲击力,否则,她这张脸就别想要了。她很累了,全身像是散了架,疼痛与绝望同时笼罩着她,她很累了,有点不想挣扎,或者,在这安静地睡一觉,也许睡醒了之后,向北就会带她回家。 苏里闭上了眼睛,不同于之前,这次她的面容很平静,放佛再也不想醒来一般。 眼前一片漆黑,可是脑海中的画面却在不停地转换着。 小时候,爸妈一直在她面前念叨,如果她是个男孩儿就好了,再大点,她真的有了弟弟,然后父母就理所当然地当她不存在。后来,她变得不爱说话,不爱与人交谈,甚至不爱回家。她十分冷漠但同时也渴望温情,于是在别人稍微给了她一点甜头之后,她去跟周麟开了房。那晚之后,她总算有足够的理由彻底放纵自己,因为她变得不干净,就如同一滴墨掉在了水里,再怎么沖洗,也还是不干净。 再后来,她认识了向北,为了他来到了东北,她不知道他哪里吸引她,或许只是找个理由再一次地放纵自己而已。跟向北在一起,看似平淡,其实细想,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比如他教她跟别人一起坐长板凳,起来时要提醒对方,他教她人活着总要有希望,他教她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好好地爱护自己。 而她,从来没有教过他任何东西,她只是想要他好好地活着。  恍惚间,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个画面。她为了见他,在家里故意纵火,她等了好久,可是他并没有上来,于是她下楼找他。 在车上,他说:“你应该好好活着。” 而她回:“你也是。” 想到这里,苏里猛地睁开眼,她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疼痛似乎更加剧烈,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鲜血从她伤口中留下来的触觉。 “咳咳......”苏里张口,试图发出声,“这儿......有人......” 苏里一出声,便会猛烈地咳嗽起来,此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她越是动,就越是疼,肉体与石板间的触碰,孰优孰劣,一下分晓。 可是她没有停止,她仍是用尽全力地呼喊着,她眼中有光,似希望不灭的光...... 周围的建筑已轰然倒塌,一片狼藉,苏里就这么直直地站在这片废墟之中。她衣不蔽体,她傲然站立,她浑身是血,她眼中有光。 她曾见过这座城市的繁华,可如今却是哀鸿遍野,满目凄凉。 她曾参与这座城市的鼎盛,可如今却是断壁残垣,千疮百孔。 曾经车水马龙的道路已经坍塌,曾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人们也已无家可归。她看着来来回回的救援队,正在争分夺秒地搜寻;她看着那些本已获救的普通人在有着余震的危险下还愿意齐心协力来帮助他人;她看着那些躺在担架上或死或伤的在天灾人祸面前失去希望的面孔;她看着这一幕幕...... 突然心中的某个部位被狠狠地刺痛,然后再毫不犹豫地自我撕裂,任鲜血喷涌,泪水直流...... 或许,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或者说法,死亡并不是生命的停止,而是命运的超脱,所以在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人们千万不要悲伤,也许,你们只是提前完成了使命,站在轮回的轨道上,开始新一轮的人生。 “姑娘,快别在这站着了,这里危险,很容易踩到空穴的。”几个人来回忙活着,有的搬运尸体,有的抬着担架,她一转身,来来往往的人中,她并没有看见刚刚是谁在出声提醒她。 第60页 苏里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石板,她倒不是怕踩到空穴摔下去,而是怕摔下去之后砸到别人。 有了这个想法,她突然觉得好笑又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苏里,也开始为别人着想了。 苏里去急救站清理了伤口,伤得不轻,尤其是脸上,她摸摸被包裹起来的脸,第一反应不是会不会留疤 ,而是向北见了她之后还能不能认出她。 她没有跟着救生车走,而是蹲在某个角落,直至夜晚的来临。 一天了,她还没有见到向北。 “姑娘,饿了吧,那儿有饭。”一个志愿者看着满身是伤的她有些奇怪,也许是好奇她为什么没有走,还留在这个是非之地。 “谢谢。”苏里对他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果然有很多人在排队领饭。 她站了起来,腿脚有些发麻,她忍着那一阵阵的似虫蚁叮咬的酸痛,使劲跺了跺脚,这一跺,才发现原来腿部还有伤。 她咧开嘴角,却没有笑意,也不知道向北吃饭了没有。 她知道向北不会死,因为她叫他别死,如果他不听话,她就天天闹他,而她知道,向北这个人最怕闹了。 她拿着饭盒蹲在一角吃了起来,她真的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疼痛,此时她的灵魂已经去寻找向北了。 在夜幕的笼罩下,这座城市显得鬼魅而凄凉,若不是搜救人员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她几乎已经快忘了这里还是座城市。 看啊,人就是这么没良心,曾经这座城市带给她的欢乐,她如果不逼着自己去仔细回想,怕是真的会忘记。 苏里夹着饭盒里的西红柿停顿了三秒,然后慢慢地放到嘴边,再轻轻地嚼着,最后眉头一皱,咽了下去。 苏里爱喝西红柿汤,但是不爱吃西红柿,可是这一趟,她似乎学会了很多。不用向北苦口婆心,她自己就学会了。 “哎哟我说你这个人啊,也太背了。”几个人抬着担架小跑着过来。 “就是,明明已经逃出来了,还偏偏跑了回去。”另一个人在呵斥着那个躺在担架上眼睛发光的人。 “什么情况?”又来了两个人,抬着个女的,这两人的伤势应该没有伤及性命,所以他们才会有空在这讨论着。 “唉,他沖那救生车里找了一圈,应该是没找到他想找的人,于是又沖回去了,这不,踩着空穴了。” “......” 苏里一开始只是安静地吃着西红柿,后来越吃越急,甚至饭都被呛了出来。她把饭盒一扔,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嘴巴上的饭渍,便着急地跟着担架走了过去。 “姑娘,你这伤势不轻啊,还是找个地方歇着吧,救生车马上就回来了。” “不疼。”苏里看着向北,她明明在笑,可是眼泪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了。 “没事儿,让她跟着,不跟着反倒浑身难受。”向北也看见了她,他咽了口口水,喉咙随着他的动作动了起来,他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可是嘴角的笑意再也掩饰不起来。 “伤哪儿了?”向北包扎好伤口,坐在地上吃着盒饭。 “全身。”苏里也想蹲下来,可是现在她才发觉哪哪都疼。 “倒是好事。”向北扒着饭,“均匀。” 苏里眼睛眯了起来,她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是心里满满的都是高兴。 后来,他们谁也没有提及这件事,没有问对方如果有个人死了怎么办,他们坚信,彼此都会好好地活着。 ☆、第22章 秋意越来越浓了,苏里加了件毛衣,每天清晨都坐在同一个地方,等同一群人跑完三千米,然后收拾东西回学校上课。 “苏里?”凌静拿着早餐,看见眼前的人有些惊讶,天色还有些黑,但她只看那个冷漠的轮廓,就是这个人肯定是苏里。 苏里抬头,看着穿着灰色长毛衣的凌静,同样有些惊讶。 “我叫凌静。”凌静笑着坐在长凳的另一边,言语之中没有任何隔阂。 “你好。”苏里点点头,她们见过。 “你好。”凌静有些诧异,她记得印象中的苏里很冷漠,几乎不与向北以外的人说话,可是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回应她。 秋叶落了下来,天还黑着,并不能看清是什么颜色,只是听着它划在地上吱吱作响,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在这等人?”凌静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不,看风景。” 不一会儿,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凌静的目光也跟随着队伍。 “是啊,这儿的风景,可真好看。” “吃早饭了吗?”凌静拿着手里的包子,准备分享给她。 “我七点半才吃。” 凌静看了眼手錶,现在还没到六点。 “刘伟快退伍了。”凌静语气有些惊喜。 “那挺好的。” “等他退伍我们就结婚。” “结婚?”苏里终于意识到退伍的好处。 “嗯,以前我一直误会了,原来刘伟才是那个摸我头的人。” 隔着黑幕,苏里也能看得清凌静一脸幸福,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那肯定是他们之间的故事。 第61页 结婚啊,等退伍就可以结婚了,不知道向北什么时候退伍。  苏里看着他们又跑了一圈,天已经渐渐亮了。 “苏里,你好像吃胖了。”天亮之后,凌静才真正看清苏里的脸。苏里闻言捏捏自己的脸,确实长了些肉。 “吃什么长的?”她记得苏里以前很瘦,所以显得人更加冷漠,但胖起来之后,反倒有些可爱。 “包子。”苏里毫不犹豫地说了出口,她知道是吃包子长胖的。凌静笑了笑,看了眼手里的包子,果然每个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包子才吃得香甜。 天亮开了,他们已经跑了三圈,苏里知道,她该回去了。 “当心。”苏里站起来的时候,对坐在长凳另一边的凌静说。  凌静诧异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往中间坐坐,“好。” 苏里说,她曾在某个时间点停留过一阵子,她本想维持现有的美好,可时间仍是不断地逝去,将她抛弃在一个又一个日夜中。当她想明白时,时光已经将她扔得太远,她怔怔地站在原地,驻足停立,止步不前。 她不敢,她怯怕,往前走一步,到底是一马平川还是万丈深渊。她渐渐退缩,蹲在原地,看眼前那个逐渐靠近她的黑色旋涡,裹足不前。 就在她以为她快要被黑暗吞噬时,她的眼前闪过一道光,那道光那么耀眼,她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触摸它。 于是,她跟着它的指引,站立,迈步,伸手,一点点,走出人生的阴霾。 大三开学的时候,苏里报了驾校,驾校就在学校的后操场,所以练起车来也很方便。在没报考驾照之前,苏里一直认为这件事情很容易,但是在经过几次失败之后,她在忍住了爆粗口的同时,也更加地慎重起来。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五月,大家都开始脱下了外套,露出经过一个秋冬捂地白白的胳膊。 “喂,不能喝!”沈音看见苏里拖着疲惫的身子从驾校的方向走来,满脸沮丧的同时,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矿泉水,喝了起来,她不禁大叫,因为她惊讶不止。 “怎么不能喝?”苏里一口气将身下的水喝完,一喘着粗气,一边擦干嘴角的水渍,定睛一看,发现沈音又换了发色。 “你不是从来都不喝别人剩下的吗?”沈音还记得以前的消防讲堂上,她怎么都不愿意与自己交换那半瓶水。 苏里垂了眼眸,迫使自己不要想起上次地震的事,可是她越克制,那种无望的场景就越钻进她的脑子里,她深呼了口气,无论过多久,这件事都是她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伤痛。 “你又不脏。”苏里说得很认真。 沈音使劲咬了咬下嘴唇,想笑又憋着,她又不脏,所以苏里愿意喝她的水? 她怎么想怎么滑稽。 苏里拖着一双板鞋,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音,她体力很差,练了一个小时的车,她已经有些累了。 垃圾桶离她有点远,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朝它走去,正如向北所说,她现在不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心里会不舒服。 “这水多少钱一瓶?”走到垃圾桶处,苏里突然转过身,问身后的沈音。 “三块。” 苏里点点头,看了看瓶子,只是一瓶简单的矿泉水而已,竟然要这么贵。 “欠你一块五,下次还你。”苏里把瓶子扔进垃圾桶,便朝校门外走了过去。 沈音跟随着她的脚步又转了一个方向,还是在她身后看着她,突然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苏里总是跟她算得这么清楚。 “科二挂了。”苏里回到家里,向北正在做饭。 “没想到你车技跟床技一样差。”向北在切豆腐,听见身后传来的拖鞋声,手里停顿了一下。 “所以说,多开车和多上床是一个道理。”苏里似乎浑身都没了力气,她从身后环住向北的腰,安静地趴上他的后背。 “那你加油。”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度,向北的动作幅度小了些,这样切豆腐有些别扭,但是他并没有变换姿势。 “你也加油。”苏里闭着眼,嘴角却泛起了笑。 “先去休息一会儿,还要熬个汤。” “好。”苏里离开向北的后背之前,在上面轻轻地亲了一下,而向北感受到后,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浴室里响起了水流声,被厨房里炒菜的声音遮住了,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向北才端着菜走了出来。 “苏里,吃饭。”油烟机关了之后,这下水流声听得清晰。 浴室里没有回应,向北转身去拿筷子。 “苏里?”筷子拿回来之后,还没见苏里出来,向北不禁提高了声音。 此时的苏里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有意识地将自己沉浸在浴缸里,总之,向北进来的那一刻,在觉得提心弔胆的同时,还有满腔的愤怒。 “你他妈又想死?”向北一把将苏里捞起来,在确认她还有呼吸之后,便加重了手下的力气。 “咳咳......”苏里有些呛到。 “想死?”向北捏住她的肩膀,她最近吃胖了,但是锁骨还是很明显,“嗯?”向北抬起她的头,声音虽然放低了,但是更令人感到一阵战慄。 第62页 “咳咳......”苏里似乎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胸腔内的氧气太少,她忍不住想要咳嗽。 在向北看来,她的不说话就是一种默认,以及对他惊慌失措的挑衅。 他放开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苏里抚着胸口,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她张张嘴,急于去解释,却在开口时变成了一阵咳声。 向北转身就要往外走,苏里死死地拉住他的衣服,她没有忽略他眼中的失望,可是她真的并没有要寻死的意思。 “向北......咳咳......”苏里放开拉着他衣服的手,张开了双臂,“抱。”  向北拧着眉看她,并未挪动脚步。 “抱......” “还死不死?” “没想过死。”苏里缓了缓呼吸,咳声停止。 向北闻言挑了挑眉,眼神中有些疑惑,“那你为什么把自己闷在浴缸里。” “沈音说这样有助于溶解脂肪,我现在已经胖了好多了。”苏里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她蜷缩在浴缸里,水将她的身体摺叠在一起,但看起却还是很单薄。 “以后不许你跟她玩。”向北将她抱起来,用浴巾包住她的身体,动作很温柔,但语气却更加生气了。 “不行,我还欠她水钱呢。”苏里环着向北的脖子,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上面显示着几个字:想去你家吃饭。 她回:自己带酒。 向北朝屏幕上看了一眼,在瞥见“沈音”二字的时候,他皱了皱眉。 “成朋友了?” “啊?”苏里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在看见向北眼中的笑意时,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她什么时候来?”向北把她抱出去,放在桌前的凳子上。  苏里闻了闻有些泛凉的菜,满足地咽了咽口水,“哪天你不在的时候。”她要让沈音多带几瓶酒来。 向北弯腰看着她,“就你们俩?” “嗯。” 苏里笑了笑,看着满桌子的菜,又咽了咽口水。 “饿了?”向北看她的眼神一直朝桌子上瞄。 “嗯。”苏里点点头,“你怎么不去给我热饭。” “我本来想饿死你的。”向北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端起菜走进厨房热了起来。 “我真的不想死啊向北!”苏里声音响起的同时,油烟机也响了起来。 “你说什么?”向北似乎被呛到了,一直在咳嗽。 “我说,不想让你死。”不知为何,看到向北一边咳嗽一边眯着眼睛拿着锅铲跟她说话,她就改变了说辞,她不希望向北死,她希望等他退伍后,他们能有一个家,就这样简单地过日子。 “别老咒我。”向北说完又投身进热菜的任务中。 苏里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 “你只欠了我一块五,这顿饭太贵了。”看着苏里带着她来到小吃街上的火锅店,沈音用手指勾住了身上的吊带。 “所以换你欠我。”苏里执拗地想,两个人想要保持一段关系,总要不断地还债才行。 听见这句话,沈音将手指放开,在吊带弹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哎哟”了一声。 苏里转头看着她,这才五月而已,沈音已经露出了大腿,甚至连上衣都懒得穿,只穿了一件能包裹住胸的吊带。 “不能好好穿衣服?”苏里边问她,边走进了店里。 “谁管得了我?”沈音轻哼一声,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服务员,菜单。”沈音高喊一声,这里的价格非常平民,所以别指望会有服务员亲自给你送上菜单。 “柜檯上,自个儿领。”一个服务员匆忙地将邻桌的碗筷收走后,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沈音“咦”了一声,“这家好。”说完她便走向柜檯,将菜单拿到桌子上点起菜来。 “以后跟我吃饭你别点餐。”苏里看着沈音拿着铅笔在菜单上勾来勾去,不禁眉头一皱,打开她的手,“浪费。” 沈音动作一顿,似乎很惊讶,她张了张嘴巴,又咽了口口水,最终却还是没发声。 “这个不要,这个不要......”苏里从沈音手里拿回铅笔,将她点的大部分的菜都划掉。 就在沈音觉得她们只能吃蔬菜的时候,苏里又说:“每样半份。” 沈音的惊讶已经变成了惊恐。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半份。”服务员恭敬地笑着。 “那宽粉也不要了。” “好的,您稍等。” “吃得饱?”沈音说出话来才发现声音竟有些颤抖。 “正好减肥。” “那......可以给我加一份面吗?”沈音继续做出让步,她真的觉得这样吃不饱。 “回家吃泡面。”苏里说得不咸不淡。 “怎么跟向北学坏了啊。”沈音用手捂着嘴巴,自言自语,她直觉,就是向北教她的。 此时的沈音感到十分惊悚,她做梦都没想到苏里竟然学会节俭了,果然,能改变苏里的人,肯定不是她。想到在苏里的心里,她不是最特殊的,沈音就有点闷。 第63页 “去海边啊。”为了缓解自己的愁闷,沈音有了建议,“敢不敢?” “你是要带我去投海自尽吗?”苏里给两人倒了茶水。 “当然不是!” “那你还问我敢不敢。”苏里白了她一眼,去海边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想到去玩苏里突然顿了顿。 “要不要叫上丁水?”苏里看着桌子上的杯子,想起那个叫丁水的姑娘。 “啊?”沈音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性情冷淡的苏里竟然会主动邀请别人。 “你今天有什么毛病!”苏里见她大惊小怪的,就不满地瞪着她。 “没没没......不不......好......”见到苏里改变,沈音已经高兴得语无伦次啦! 去海边那日,天气晴朗。 沈音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无袖背心,将前不久刚练出的马甲线露了出来,下面穿了一条同内裤差不多长度的黑色牛仔裤,裤边白色的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拉出来的,总之耷拉下来,倒是有另一种时尚感。 她并不白,好在胸很大,整个身体散发着一种成熟又性感的味道。 丁水则是可爱大姐型的,穿着宽松的长t恤,一双帆布鞋,她说这样可以把肉遮住,又可以显得年轻。沈音伸手去摸,结果再也挪不开手了。 丁水的肉好软! 苏里还是那样,紧身的短t恤,仍是没穿内衣,如果离得近点,看得清她胸前的两颗豆豆。一条宽松的牛仔裤穿在她的身上,显得她的双腿更加笔直,一双人字拖,里面藏着她小巧的脚。 夏日的傍晚,夕阳红得像燃烧的火,但微风将这火的温度吹散了些。三个少女沿着阶梯走上去,旁边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浪拍打着石岩,像一声声吶喊。 夕阳洒在海面上,像一颗颗红色的星星。她们在岸边坐了下来,小腿耷拉下去。 苏里往下一看,海面距离她们大概有两米高。海面分为三个颜色,远处一片蔚蓝,浪花慢慢朝她们逼近,渐渐地变成了白色,再近点,海水混着沙,入目便是三分黄。 苏里将手慢慢搭在沈音的肩膀上,“你尝过海水的味道吗?” “啊?”沈音没听懂她的意思。 “看来是没尝过。”苏里洁白的手滑过沈音的脖子,两种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是却异常的和谐。 “敢不敢?” “什么意思?啊!” “扑通~” 两米高的距离,掉下去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苏里,我□□大爷!”沈音虽然深谙水性,但是猛地被人推进海里,还是喝了一大口水。 “朝旁边让一让。”苏里低头朝下面喊,沈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带着怨气朝旁边游了过去。 “扑通~”苏里也跟着跳了下去,巨大的水花打在了沈音的脸上。 “你他妈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沈音轻轻地拍了拍脸上的水珠,生怕妆花了。 “海水什么味道?”苏里一边朝远处游去,一边向岸上的丁水招手。 “你喝一口试试!”沈音瞪大了眼睛,恨恨地说。 接着,她又朝岸边大喊:“丁水往那儿跳,砸死她!” 丁水一瞬间愣了神,她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疯狂,但是骨子里的那股冲劲儿,还是驱使她也跳了下去。后来她想,这才是她们能成为朋友的真正原因吧。 ☆、第23章 大四时,那个说话喜欢在结尾处带呢的李老师举办了一次画展,而苏里毫无疑问地成了她邀请的对象。 此次的画展在学校的艺术馆举办,共展出绘画作品100幅,其中油画居多,因为苏里擅长油画。 关于此次画展苏里本来是想都不想就拒绝的,可是一想到举办人是李老师,她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画展前一天,苏里给向北送了门票,回来后,便将自己之前所画的三十余幅画全搬到了画展上。 “苏里,辛苦你了呢。”李老师看着忙碌的苏里,眼中全是笑。 “不辛苦。”苏里正在设计画的摆放位置,听见这句话后,她下意识地说了句“不辛苦”。 原来跟向北在一起久了,她都变得有礼貌起来。 “这些摆好之后,到正厅看看。”李老师说完对她温柔一笑,便转身走了出去。 苏里“嗯”了一声,待将所有画都摆放好后,她直起腰,看着展厅内忙碌的身影,只有几个她是熟悉的。 比如沈音,比如黄莉,比如,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生。 “好了没?”沈音只有一幅画,却在那里郑重其事地摆了一个多小时。 “你是不是不想帮我,所以故意磨蹭时间。”苏里瞥了眼她,只见她今天穿着粉色的薄外套,将拉链拉了起来,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的内衣,苏里笃定,她一出门,就会将拉链拉开。 “哪有!”沈音提高了嗓门,以此来表明她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在美院呆了近四年了,这可是我第一次上榜啊。” “也不怎么好看啊。”苏里瞥了眼她的作品,故意打击她。 “苏里!” 第64页 苏里笑笑,没觉得自己的话多了起来。 她转头看了眼黄莉,走到她的作品区。 “画得不好,承蒙老师关照。”黄莉看着苏里和沈音走过来,还是那么地谦虚。 苏里的视线在这四幅画中扫了一眼,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四幅画应该代表着“喜怒哀乐”四种人生常态。 “她是公平的。”苏里对黄莉说,希望她能听懂,乐观勇敢地过着自己余下的人生。 “‘无题’是什么意思?”看着正厅里那最大的一幅画,却被“无题”两个字占领,沈音一时有些不太明白。 苏里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正厅里所展示的画作都是老师们精挑细选,甚至有些是老师自己沉淀了很久的作品,只是此时的“无题”两字,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苏里。” 苏里转头,见李老师叫她。 “‘无题’是世上最难解的两个字,它没有标准 ,没有答案,更没有对错,只是每个人对人生的理解都不同,而我,想看看你的理解。”李老师仍旧那么温柔,说话时总喜欢微笑着看着别人。 苏里听完显然一愣,她注意到李老师没有说“听听”,而是说“看看”,那么就是说,这正厅里最大的一个版块要交给她去完成。 “李老师......” “你可以拒绝。”李老师笑着打断了她的话,“这也是‘无题’的一部分。” 苏里还没想好,她一只手放在衣服边,用拇指和食指紧紧地捏住衣服的一角,上下摩擦起来。 她松开手指,有风吹来,沿着她五指的空隙向四周散去。而苏里,则回味似的摩挲了手指,细细地体会光阴熘走的那一瞬间。 “好。”苏里点点头。 李老师满意地看着她,她对苏里,一直都很看得上眼。 “太好啦!”在李老师转身之后,沈音高兴地跳了起来。 “哦对了,沈同学。”没想到,李老师又折身回来,她仍是微笑着,将沈音的拉链往上拉一拉,“注意,别着凉。” 沈音看了眼已经被拉到头的拉链,心中大喊着“不要”两个字。 “谢谢李老师!”沈音强迫自己的声音变得甜美且没有任何怨气,待看见李老师走远时,她才猛地将拉链往下拉拉。 “都快毕业了,还不让人解放天性了。”听得出来,沈音对别人干涉她穿衣服这件事,很不满。 第二天,展厅里很热闹,让人没想到的是,这次学校还请来了记者,听说在娱乐新闻里,会有专门的一个版面介绍这次的会展。 第三天,七点钟的时候,苏里来了,想了一个晚上,她始终不确定这次的“无题”到底该怎么表达。 “苏里。” 苏里刚进正厅,就听见有人喊她。 “李老师。”苏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波澜,但是这次,她心中确实没底。 “‘无题’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揭晓,你好好准备一下。”李老师微笑着,在转身时又添了一句:“别紧张呢。” 苏里虽然毫无头绪,但是还是礼貌地对她点点头。 靠近苏里作品区的地方,有一间绘画室,大概是因为角度的原因,此时的阳光照射不进来,虽然开了窗户,但是房内还是需要灯光来提亮。 苏里看了眼屋内的摆设,周围有一面墙上,全都挂满了油画,颜色各异,看起来很有艺术气息。她抬头,面前是一个组合柜,里面摆着各种形状的调色盘,她伸手拿了一个圆形的,里面被清洗地很干净。房间的一角,有一个白色的椅子,旁边还有一个矮柜,上面放着一盆淡黄色的花。这点倒吸引了苏里的注意力,她转身,绕了一圈,原来这个小角落里摆放了很多盆花。 这些摆放毫无规矩可寻,好像是搬花的人太累了,就随手将花盆放在地上,再也没有挪动过。 她仔细地看着,却又觉得很惊奇,这些看似随意地摆放,却与墙上的画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好像是设计师精心设计好的格局。  桌上摆着的是今天她要绘画的油画板,尺寸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桌面。 她伸手在颜料里翻翻找找,却没有找到让她满意的颜色。她热衷于黑和白,不喜欢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收回手后,她失望地看了眼窗外,随后又转过身,手下一用力,轻轻地坐在了桌子上。 她今天似乎精心打扮了一下,黑色的长发打了捲儿,涂上了能增添她性感气质的口红,白色的衬衫,解开了三颗扣子,隐约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内衣。高腰的包臀开叉长裙,将她的身形完美地展现出来。此刻,她点了一根烟,吐出烟雾之时,菸嘴处沾了一圈红印。她用高跟鞋的鞋跟抵着地,一只雪白的腿,就从开叉的地方露了出来。她头微微后仰,眼神微眯起来,或许是真的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焦躁。 深吐一口气,一根烟抽完了。 她将菸头扔掉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又点了一根。 外面应该闹哄哄的,每个人都敬业地守在自己的作品前,耐心地为前来观看的人讲解着这其中的意义。 她现在有空,本也应该出去的,可是她却不想。 第65页 她所有的作品就像是洪水猛兽,会吞噬掉别人的热情,希望,甚至是活下去的念头。 所以,她还不如就静静地在这待着,即使对于“无题”,她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苏里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在这里呆了七个小时了。 没有吃任何东西,可是她却不觉得饿,或许是看着垃圾桶里密密麻麻的菸头,已经使她饱了。 她昨天给了向北一张门票,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来,甚至连一通电话都没有。她没有计较什么,如果向北有空,他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 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走着,苏里渐渐地开始焦虑起来,“无题”,到底关于什么?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双腿也不受控制地在她给自己规定的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本是精緻的高跟鞋,现在却沾满了菸灰。若是以前,苏里肯定会第一时间用纸巾把它擦干净,可是今天,她却像是没有看到似的。 越过了她规定的那个范围,她踩着高跟鞋,走到窗户前。外面有很多人,有看完了画展携带一家三口出去的,有带着笑容满面的父母,前来欣赏的。 她想,“无题”的噱头应该打得很响,可是她却有几点不明白。一是每届最大的展览空间都是留给成就不凡的老师的,这次为什么会选择学生;二是这么重要的作品,李老师为什么提前一天才告诉她;三是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为什么要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已经两点钟了,除去剩下的二十分钟将绘画摆放好之外,她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准备。 想到这里,她开始到处翻找起来,终于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发现了黑白两色的颜料。突然,她笑了笑,果然啊,人们只能接受多彩纷呈的人生,将黯淡无光的都收了起来。 她开始调色,没有用其他的颜色,她手里,就只有黑白两色。 看了眼这画板的尺寸,她放下手中的调色盘,从组合柜里找出一个清洗画笔用的桶,然后拿了大概十管黑色的颜料,悉数倒了进去。用调色油将颜料稀释后,她嘆了口气,双手摁在桌子上,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试着将眼睛闭起来,可是还是能看得见她颤抖的睫毛。 突然,门被打开,她还没来得及转身看是谁,身子便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之后,她渐渐放松下来。 “怎么找到这儿的?”苏里微微转头,连沈音都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的画就在门口。”向北将门锁好后,将脸抵在她的头发上,深深地嗅了起来,他刚进门,一眼就认出了苏里的画,她的画,永远都是绝望黑暗,支离破碎,不给任何人希望,让人不敢直视。 “别......”苏里握住向北的手,将它从她的纽扣上移开。 向北听话地将手收回,随后又慢慢地下移到她的臀部。 “你干嘛?”酥麻的感觉让苏里不得不踮起脚,殊不知,这样一来,更方便向北动作。 “帮你画画。”向北找到了她长裙的开叉处,手慢慢地伸了进去 “你怎么帮我?”苏里开始扭动身子。 “你舒服了,就有心情画得更好。”向北的手指停在那层略微有些扎手的毛发上,“什么时候刮的?”说着,他还用手揪了一下。 “嘶......你别乱来。”苏里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手由桌子不自觉地移到了画板上。 “不喜欢?”向北贴着她的耳朵,若有似无的呼吸喷打在她的耳朵上。 “喜欢......”苏里闪躲着,“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她想起身,可是胳膊却没力气,刚抬起来,便猛地一下砸在画板上。 “苏里......”向北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他拉开她的衬衫,嘴角勾了勾,“你耳朵都红了”。 苏里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她一手摁在画板上,一手摸了摸红透的耳朵。 “你怎么有空......喂!”苏里还没说完,上衣就被撕开,向北看着她身上泛起的细小的鸡皮疙瘩,用手在她的肩上拧了起来。 感受到一阵疼痛,苏里用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随着她身体的晃动,一开始被她拿出来的那个圆形的调色盘,翻了一圈,盖在了画板的某一处。 “疼......”苏里使劲推开他,此时她的身上已经泛起了阵阵红印。 “这就疼了?”向北更加用力,苏里有些失重,身子往后倒去,就在她以为要撞上身后的组合柜时,一只大手,扶起了她的头。 “还有三十分钟。”向北看了眼手錶。 “你疯了......”苏里吃疼,左躲右闪,一只手不小心碰到了那只装满黑色颜料的桶,一瞬间,黑色的颜料像加了慢速特效的瀑布般,逐渐将画板覆盖,除了那个圆形调色盘的地方以外。 见苏里的白衬衫沾上了黑色的颜料,向北干脆拿起衬衫,在她身上涂抹一番。 看见苏里愤怒的面孔,他笑了,低着头,朝她的脖子上吻去。 “我怎么见人?”苏里用高跟鞋蹬他,可是她忽略了向北的灵敏度,她每次抬腿,都是虚踩了空。 “你怕什么?”向北抬起手,将自己身上的t恤脱下,拿起苏里的手放在画板上轻轻地蘸了蘸,随后又将她的五指放在自己的胸前,接着他自己也将手放在颜料里,然后与苏里的五指交错。 第66页 待两人手拿开后,向北的胸口,印了十根手指印。 “你混蛋!”看着自己乌黑的手,苏里气火攻心,伸手打了他,似乎觉得不解气,又伸手在画板上抹了一把,然后伸开五指,捂在向北的后背上。 感受到身后的粘腻,向北温柔一笑,“小气!” 苏里看了眼时间,有些着急,“你......别掐我了.......” “你不是喜欢这个调调吗?”向北勾起嘴角,眼中笑意明显。 “谁喜欢?”苏里瞪了他一眼。 向北拉开她的裙子,里面的情况不出他的意料,“啧啧......” “你滚开!” 此时,阳光透过窗户慢慢倾斜了进来,向北感受到旁边投射过来的温暖,他慢慢地将苏里放在阳光下,温柔的光打下来,将苏里发怒却动情的面容展现地淋漓尽致。 “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发情了?”苏里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但还是用高跟鞋踹了向北一脚,毫无力气,像猫挠似的。 “从遇见你的时候。”向北蹲下来,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 “你放屁!”苏里还记得,当时他总是嫌她小,不愿意碰她。 穿上了向北的t恤,苏里将高腰裙重新系好,整理了一下头发,看了眼时间,只有五分钟了。 外面有些哄闹,甚至有人在外面敲门。 她埋怨地看了向北一眼,只见后者依旧弯着嘴角。 “这......” 然而,再次看向那块画板时,苏里深深地震惊了,巨大的画板上,只有一处白色浑圆,剩下所有的部分都由黑色组成,这幅画看起来毫无章法,可是细看,却能给人很大的冲击,这似乎是一副经过细心琢磨才能构成的画。 “准备一下,还有三分钟。”向北走到窗前,光着半身,他点菸的动作带动了身下的肌肉,线条一拉一扯间,苏里闻到了烟味。 “向北......”苏里收回眼神,用画笔在黑色部分涂了涂,以免将调色盘拿掉后,会有多余的颜料留下来。 向北吸了口烟,却没有吐出来,他在等苏里接下来的话。 “我没白给你掐!”苏里将调色盘拿掉,拿着巨大的画板走了出去。 而屋内,向北对着太阳,勾起了嘴角。 “苏里啊,你可终于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我都急成什么样了。”见到苏里出来,沈音第一个沖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一字肩,仍是将大长腿露了出来,苏里想,这大概是她对这次画展所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你脖子咋啦?”沈音也帮忙拿着画板,却看见苏里的脖子有几处红印。 “你说呢?”苏里妩媚地对她一笑。 “什么!”沈音很惊讶,“在里面?”她对着身后那件房间挤眉弄眼。 “嗯。”苏里笑着点点头。 “怪不得你换衣服了,动静很大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将画板放在了几个男同学的手上。 “是不小。”苏里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这幅“无题”被挂了起来。 ☆、第24章 “您好,请问您就是‘无题’的绘画者是吗?” 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採访她,在看见一个记者拿着话筒站在她身边时,她有些惊讶。 “嗯。”对着话筒,她轻轻地回应着。 “那您觉得‘无题’有什么含义吗?”记者继续追问。 “嗯......”苏里低头想了想,刚刚在里面,她可没时间想这幅画有什么含义。 她转身,看了眼那幅画,此时已经很多人过去围观了,并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的谈论着,有人时不时地点头,有人似恍然大悟,她想,“无题”本就应该如此吧。 “这个问题,也许你走到它面前就理解了。”说完,苏里礼貌地对他笑笑,便也走到了“无题”的面前。 那片空白,对于她自己来说,应该是太阳。 苏里说,她本喜欢黑夜的寂静,阴暗与不为人知,终于她就能借着夜的那身隐形的衣裳,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可现在,她突然发现,阳光下那色彩斑斓的光圈,竟然能把世界照得更加丰富多彩,所以她试着包容,去接受,去适应,这纷彩多情的世界。 于她,向北就是那个炙热的太阳。 “你看到了什么?”看见郭睿走了过来,苏里突然有些好奇他的想法。 郭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片空白,随后轻轻一笑,“出口。” 苏里笑着,她由衷地感谢向北,原来这才是“无题”的真谛,没有标准答案,答案却又都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我的人生是毫无轨迹可寻的,就像这里的黑,摸不着方向,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去,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吧,我才能找得到我心中的那个出口。”郭睿看着那幅画,平淡的言语中却能透露出很多故事。苏里一直以为,笑起来有酒窝的人,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爱笑,但是郭睿,却推翻了她这一想法,或许是他自己说的,要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找到人生的那个出口。 而她万分幸运,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太阳。 第67页 “苏里,你去哪儿?” 苏里刚要转身,身后便传来沈音的声音。 “洗手间。”苏里没回头,迳自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看着苏里走过去的背影,郭睿用手摸了摸下巴,他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和她身上那件男士t恤。 目光所在之处,移到了苏里作品区旁边的那扇门上。 他走到门前,见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来光,还有隐约的烟味。他伸手将门打开,只见空荡的房间内,一个男人光着上身,对着窗户抽着烟,阳光正好洒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身上镀了一层神秘感。 或许是感受到身后有人来,向北转过了头,他虽然上身赤、裸,却没有丝毫扭捏。 而郭睿也注意到了,他背后那纤细的手指印。 “找她?”或许是男人的直觉,他眯着眼询问,烟雾穿过他的指尖,悄悄地往外散去。 “嗯。”想知道向北如何回应,他说得很直接,男人之间,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都明白了什么意思。 “如果画展上没有人缠住她的话,现在她应该躲在洗手间里。”向北转过了头,仍将目光停留在外面的树枝上。 苏里不喜欢这种场合,如果非来不可的话,她会选择躲在洗手间里。 闻言郭睿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了解她。 “那我去等她。”郭睿故意想试试向北的反应。 “那你可有的等了。”向北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用余光看他。就在那一瞬间,郭睿知道苏里为什么会爱上他,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那么自信,包括苏里对他的忠诚度。 每年建军节的时候,部队都会组织一场旅游,今年是在舟山,那个离苏里家不远的地方。 或许在北方呆久了,就很享受南方温暖的天气和无边无际的大海。在海边,这些军人也都穿着迷彩服,或许在某种程度,这身衣服就是他们使命的象徵。 一开始,天气还有些热,将那些光着膀子的人晒得直爆粗口。但是后来,海浪越来越大,出于使命感,向北及一众队友自发地劝告游客不要往深处走。 “您好,海浪越来越大,您最好还是带着孩子到沙滩上去玩。”向北看着一个戴帽子的中年妇女正带着自己的孙子在水里嬉戏,不禁出声提醒。 “多管闲事。”她压低了自己的帽子,觉得他的做法不可思议,没有听从他的劝告,继续带着孙子在海边玩。 向北看着海浪,摇摇头,世人总有自己坚持的想法和行为,一般来说,听从劝告的人很少,他们都下意识地将这类人归结为“多管闲事”。 大概过了十分钟,向北劝了三十多个人,可是听从劝告的只有五个,大多数人都一脸冷漠或者鄙夷,继续在水中嬉戏。“您好......”向北走到一个年轻女孩儿的面前,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件红色的无袖背心,一条高腰的裙子,她光着脚,脚上还沾着沙子,从背后看,只能看见她耳朵后面的黑色眼镜腿。 “您好。”女孩儿听见声音转过头,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那灿烂的笑,却揪起了向北的心。 “怎么跟过来了?”向北看着苏里,语气不自觉地柔了下来。 “一觉醒来看不见你,就来了。”苏里摘下了眼睛,阳光有些刺眼。 “那我待在部队的时候你怎么办。”向北拉着她坐在沙滩上,旁边有一堆石子,他帮苏里穿了鞋,不至于咯着她的脚。 “我每天早上都会去看你啊。” “傻瓜,又不能说话。” “看着就够了。” 向北侧过头,眼神直直地投射在她的脸上,他抚上她的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弯腰,从众多石子中捡了一颗石头,“送你。” 苏里拿着那个不规则的石头在手心里掂了掂,“心形的。” “你心长这样?”向北看着那颗都快鼓成圆形的石头不禁质疑她,同时心里也感觉甜甜的。 “不,我的心很小,放了你就放不下别人了。”苏里将石头放进口袋里,眼睛并没有看向北,也并没有要刻意地说着肉麻的情话,她只是在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嘴巴越来越会说了。”向北揪起她的嘴巴,眼中磨灭不去笑意。苏里虽然被他堵住了嘴巴,但满腔的爱意却从眼睛来跑了出来,她看着向北身后的阳光,感嘆自己何其幸运。 她本是一粒无人问津的种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坠入黑暗,坠入泥土,坠入深渊。可就当她快沉入谷底时,还有一道光,将她打捞,将她拯救,将她洗涤,让她可以在阳光下自由地生长。 苏里站起来,迎着海风,捡起一块石子,用力一掷,不知石子扔在了哪里,她看不见它激起的浪花。 “这就像一张过期的船票,我本想纵身大海,去看遍人间的潮起潮落,可是我身后有缰绳,羁绊住了我的脚。”苏里回头,向北就在她身后,“现在,我连那块石头激起的浪花都看不见,又谈何从哪里下脚。” “那根绳,一定够硬。” 苏里勾了勾嘴角,“他身上,硬的可不止那根绳。” 第68页 听见她暗示性的话语,向北捏了捏她的脸。 “海浪越来越大了。”苏里看着不远处,风大了,浪也大了,可是海边的人却没有减少。 “是啊,很多人都不听劝。”向北看着苦口婆心的队友,又看着满脸无视的游客,心中愤怒又有些泄气。 这世间,最难改变的是人心。 “走吧。”苏里说着朝旁边走去。 “去哪儿?”向北一边问,也一边跟着过去。 “去劝人。”苏里说完便朝人潮中走去,浪花渐大,还没走到海边便已湿了脚。 “苏里。”向北突然叫住她。 “哎。”苏里停住,回头,海风吹乱了她的发。 “慢点,我看不见你了。” 声音在海风中消散,而海边有这么一群人,在不领情的游客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时间就像一架缝纫机,无论是我们在经历困境时的歇斯底里,还是在享受成功时的喜形于色,时间都会用一针一线将人生的喜怒哀乐缝补,拼成一块巨大的地图,让我们所走的每一步都有迹可循,然后当我们走到漫漫人生路的某一个点时,再任流年将一切都冲散。 苏里说,行走至此,已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早已在挣扎前行中将自己的热情支付给了流年。 流年一闪而过,而她亦会烟消云散。 四年后。 “考虑一下我?”郭睿把咖啡放在桌子上,露出标志性的酒窝,对对面的苏里进行日常骚扰。 苏里继续敲打着手中的键盘,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他。 “你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不打算找别人啊?”这也是工作四年中,郭睿每天必提的话题。 “他又没死。”苏里的声音沉着冷静,心情好时她不会搭理他,只有当心中烦闷,她才会不带好气儿地让他死心。 苏里已经毕业四年,而她跟向北也已经分开了四年,毕业之后,她没有再设计任何一款首饰,而是来到了南方工作。 沈音去了英国,丁水结了婚,正在法国度蜜月而出人意料地是,本已经拿到了保送巴黎美术学院的名额的郭睿,却随着她也来到了南方。 苏里所从事的工作与大学时的专业无关,她现在是一名自由作家,擅长将动物的生活百态改编成故事,以此来呼吁人们爱护动物以及如何正确地爱护动物。 而郭睿,则是给文章绘画,他的美术功底很好,此时虽然也从事着与美术相关的职业,但还是限制了他的水平。 “没死你干嘛要跟他分开。”或许这种对话在进行了四年之后有些乏味,今天,郭睿破例打破了他们之间传统而又无趣的对话。 苏里敲打键盘的手顿了顿,“就像你曾经受过伤,就算伤口已经结痂,被衣服遮盖起来,但你不经意间触碰到时,还是能感到钻心的疼痛。” 她早就知道,在她的身体里有一种潜在的病根,当她承受不住时,便会彻底地爆发。 她看着电脑上的屏幕,上面的字好像越来越模糊,眼前,渐渐地现出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苏里啊,你说我在毕业舞会上对许初阳告白怎么样?”沈音没有发觉今晚的苏里有些不寻常,而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或许她没有那么喜欢许初阳,但是对于还有机会得到的帅哥,她同样也不会放过。 “嗯。”苏里心不在焉地点着头。 “那你说他会接受我吗?”沈音踩着高跟鞋,伸手捋了捋昨天刚染的菸灰色的头发。 “嗯。”苏里看向远处,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真的?”沈音提高了声音,连步子都变得喜悦起来。 苏里没再说话,今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露背连衣裙,很性感,很冷漠,很妖娆,也同样很没有生气。 “不好意思,你太漂亮了,我们恐怕不太合适。” 听见许初阳拒绝的话,沈音睁大了眼睛,这下终于知道他的脸盲是一种什么样的症状了。 “你说她漂亮?”郭睿接过话茬,“不能吧......” “你管得着吗?”沈音转过身,却又停住脚步,“你不是也没追到苏里吗?” 郭睿挑了挑眉,想到了那个冷漠的身影,转头在人群中找了找,可是却让他失望了。 苏里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她提前回了家。 回到家后,苏里脱下了高跟鞋,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灰色的头像,慢慢地按下几个字: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她拖着浑身的疲惫走到浴室里,将自己沖洗干净。洗澡的时间,她用了半个小时,出来后,发现屏幕的上方有个绿色的小点在闪,她心里一窒,迟迟不敢拿起手机。 大概顿了几分钟,她才慢慢地走到床边,将手机锁解开,上面毫无预兆地跳出一个“好”字。 她将毛巾从肩头拿下,任水滴湿床单。 周六的早上,她去机场送完沈音,回来便发现经常放钥匙的地方多出一把钥匙,她将它拿起,轻轻地抚摸它的纹路。 房间比她走时要更干净也更空荡了,她在家里再也找不到有关于他的任何东西,他如她所愿,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第69页 连同客厅里的那张照片,那张照片的主人明明是她,可是他却执意地带走了,他认为那是属于他的东西。 也对,是他带来的,理应由他带走。 ...... “苏里,上次採访铃院的那个文案你别写了。”主编的声音打乱了苏里的思绪,苏里回过神来,将刚刚在电脑屏幕上敲下的字,一一删除。 “忍得住?”郭睿坐在她对面,语气中有一丝嘲笑。 “怎么了吗?”苏里将word文档关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 “肯定又是安静抢去了,你怎么能忍得住?”郭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有些讨厌苏里现在萎靡不振的样子。 “做多错多,谁都有露马脚的时候。”苏里语气平淡,动作从容地从书里拿出一张票。 郭睿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明白她这做法的意义所在。 安静,人不如其名,安静地令人讨厌。 “你也追星?”郭睿看到了苏里手上那张演唱会的门票。 “不追。”苏里将票翻了一面,仍是放在手里仔细抚摸着,“但是他唱过一首叫做‘一路向北’的歌。” 郭睿这下沉了脸,索性放下了手里的工作,“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 眼前这个做事优柔寡断,不敢勇往直前的人,根本不是他当初认识的苏里。虽然他当初留下来的目的是为了能在茫茫尘土中找到仅有的一丝机会跟她在一起,但是四年了,他清楚地看见了没有向北的日子,她是多么的行尸走肉,力不从心。 他不要只有一具空荡荡尸体的苏里,如果向北能让她有血有肉,那么他从此不再纠缠。 苏里听见他这句略带些不客气的话,脸上并没有任何波澜,她只是一遍一遍地抚摸着手下的字,有大有小,句句连贯。 那张票是内场票,可是她却突然有些退缩,她突然害怕听见那个人站在灯光华丽的舞台上,唱着那首歌,那个,有着他名字的那首歌,她突然害怕听见那两个字,那两个让她魂牵梦绕却又无比痛苦的两个字。 这四年来,她从不敢光明正大地提起他,只能躲在被记忆吞噬的残碎的纸屑后面,偷偷地想念着那个人。 苏里曾说过,她从前喜欢独自游走荒山遍野,但自从遇见他,她知道天黑就该回家。 可是命运给许多人都预留了一巴掌,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又会在你觉得人生得以圆满时毫不留情地扇过来,你觉得接受不了,你说你还没做好准备,可是时间仍在流逝,而你只能在无助绝望地接受这巴掌给你的打击后,再孤独地前行。 后来,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帮得了谁。 苏里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在四年前她承受不住命运的耳光时,及时止损,忍痛转身。 ☆、第25章 “你当初又是怎么想的?”苏里指的是四年前,他放弃了保送巴黎美术学院的事。 郭睿砸了砸嘴巴,他的嘴巴有些厚,四年的光阴,褪去酒窝里的浅笑,他看起来有些别致的性感,“就好像是突然看见一束光,如果我不去巴黎美术学院可能会后悔几年,但如果让那束光在我眼前消散,那我会后悔一辈子。” 苏里抬起头,正视他,“我跟你正好相反,光灭了,我做再多的努力都徒劳无功。” 郭睿将椅子一推,身子靠在了椅背上,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苏里看了眼时钟,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安静抢走了她的工作,此时的她,不知道该干嘛。 闲来无事,她翻起了那本她从未读过的书,之所以把它从东北千里迢迢地带过来,只因为向北在上面留了一句话:我以为,在我们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你已经接受了我。 苏里每次翻到这里,都会觉得心头一窒,她甚至能想像地出来,向北是怎样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和那本应被他称为“痛”的感受来写下这句话的。 苏里嘆了口气,四年之后,她提笔在这句话的下面回答了他:其实,我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过了几分钟,她提笔在书上又写了一句话:你应该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出现,黑夜与阴雨,都应留给我自己。 苏里的心中有扇门,她紧紧地将它关闭,没有人打得开,每当她想迈出步子开始新的生活,这扇门就会从中作祟,将她所有的努力都打得烟消云散,而她,也最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苏里说,她本是没有根的人,这一路走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被印记在一张无形的纸上。她没有兴趣回头,去看那些抒写她的字句是否正确,只是在每一次受伤摔倒时,掬一捧脚下的泥,朝过去用力的扔去,泥水顺着那些字句泛开,成了一幅丑陋不堪的画。 “是什么困住了你。”沉思过后的郭睿,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他觉得,苏里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苏里有些惊讶,她以为郭睿只是吊儿郎当地跟她打趣,没想到他竟能看得出她的心思。 “困住我的东西有很多,而你,是其中一个。” “我是东西?”郭睿提高了音量。 “你不是?”苏里反问他。 郭睿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刚刚那个玩笑而生气,“你说了算。” 第70页 苏里也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苏里所在的工作单位叫做“君儒文学社”,老闆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叫林远。他爱干净、爱追剧、爱零食。而所有零食中他最爱的要数“烤红薯”。 说来也不奇怪,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喜欢吃甜,不能吃辣,但是每次有北方的同事去吃火锅时,他总是会跟去凑一脚。他很和蔼,并没有老闆的架子,所以下属大都猜他是射手座,大大咧咧的,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一样。 吃完饭之后,郭睿从新开的一家干货铺上买了一根烤红薯,这是这四年来,他除了每天骚扰苏里之外,必定要做的事。 “不累吗?”苏里点了根烟,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牛仔裤随着她的动作,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皱褶。 郭睿知道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他却只能凄凉地一笑,并没有说话,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伪装自己,就像多年前戴上了一层透明的手套,时间一久,也就忘了摘下来。 “你并不喜欢吃红薯,为什么每天都要装模作样?”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苏里有些生气,连音量都提高了些。 “我一直都活得很委屈你不知道吗?”郭睿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凄凉,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他在苏里面前装得不像,或者说,他并没有打算在她面前装。 他从来都不爱吃红薯,但是只要他每天都拿着一根红薯放在办公桌上,即使不吃,林远也会走过来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啊好啊,终于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了。” 后来,他就形成了一种习惯,或许等哪天林远不爱吃红薯了,他才能摆脱这种可以称之为“噩梦”的习惯吧。 “我在装模作样的这条路上越陷越深,而做给他人看也成为了我这一生摆脱不掉的枷锁,直到遇见你,我才有意识地想要将那层已经被腐蚀地面具撕掉。”郭睿这才注意到红薯有些烫手,他换了个手势,继续说:“可是我却发现,它已与我融为一体,我若是回头,所有的一切都会坍塌,所以啊苏里,我真的挺羡慕你的。” 苏里回过神来,打掉了手上的菸灰,刚刚的郭睿给她一种错觉,对无法逃脱命运的无奈,对不能活出自己的不甘,对摆脱不了枷锁的挣扎,刚刚的他,没有平日里那股子成熟自信的稳重,而是将自己真真实实地显露了出来。 苏里说,她这一生值得被称为幸运的事,除了遇见向北之外,就是在很小的时候她就幡然醒悟,不必为了听见周围称赞的言语而违背自己的心意却刻意地做一些自身本就反感的事。她想,直至目前为止,其它的事都不能称之为幸运。 至少在郭睿面前,她说的这句话是对的。 两人坐了一会儿,又回去工作。 给新的故事配完图画,郭睿便推开椅子,将杯中隔夜的茶水倒尽,然后走到办公室的角落接着水。 安静见他起身倒水,她也站了起来,见自己杯子已满,便看向身旁的同事。 “这个文案很难,辛苦你啦,我去给你倒杯水。”安静微笑着,整个人看起来体贴又温柔。 “谢谢谢谢,安静姐你真好。”同事推了推眼镜,用仰视的目光看着她。 “安静,别贴上来,这招对我没用。”感受到安静用她的胸若有似无地蹭着他,郭睿没有避开,但是他的冷淡更让安静受挫。 整个办公室,除了苏里和郭睿,其他所有人几乎都能和安静玩到一起。 “苏里有什么好?”安静刻意压低声音,皱着眉头,有些难以理解。 “她哪哪都不好,可我就是愿意。”郭睿接完水,准备转身。 “你难道不知道她高中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接客吗?”安静此时又故意加大声音,办公室并不安静,但是很多同事都诧异地抬头,然后饶有兴致地窃窃私语。 郭睿看了眼安静,眼里除了不屑没有任何情绪。 “苏里认识你,算她倒霉。”郭睿语气平静,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不好意思啊苏里,我并不是故意的。” 相比于刚刚那句话,此时安静的假惺惺更让她觉得噁心。  苏里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从郭睿桌子上拿起他那杯刚刚倒满的开水,从容地走到安静的面前,然后抬手,将开水悉数泼在了她的身上。 “啊......你疯啦......”安静并没有想到苏里会有如此举动,此时的她像个泼妇,不顾形象地朝苏里破口大骂,而她身上还未擦干的水,让她看起来更显狼狈。 见此情景,有的同事可惜她身上那件上好的大衣,有的同事惊讶她的举止,而有的同事,只是单纯地看看热闹。 “不好意思啊安静,我不是故意的。”苏里只是以牙还牙,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并没有任何温度。 大概闹了五分钟,安静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形象,便收了口,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看着安静边哭边委屈地跑向换衣间,苏里真感嘆她有一身上好的表演细胞。 “不错啊。”郭睿看着空荡荡的还冒着热气的水杯,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多亏你的水。”苏里继续敲打键盘。 第71页 郭睿大声一笑,低头想要把u盘插到主机上。可是在他弯腰的时候,突然一愣,随即笑容凝固起来。 “没出息。”郭睿看着主机上还有一个u盘,很普通,银色的,只是上面挂着一颗石头。 那颗石头是向北送她的,她将它打磨成心形,里面刻着一个“北”字。 “说我?”苏里抬头。 “嗯。” “你有出息?” “不多。” “半斤八两。” “所以这才般配啊。” “我们俩在一起,永远凑不成一个整数。” “你和他就能?” “也不能。”苏里又继续低头工作,“但是我们都在努力。” 郭睿自嘲地笑笑,他与她之间,只有他在努力,而她一直朝相反的方向走,那么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碰头。 前段时间,文学社发生了一件事,关于苏里。 除了苏里本人和郭睿之外,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那天,苏里进了领导的办公室后,回来,收拾起东西来。 “你早该走了。”郭睿靠在椅背上,看着苏里将桌上的东西一件件放到那个长方形的箱子里。 苏里笑笑,是吗?连别人都看得出来她早已不属于这里。 将东西全部收拾好,她准备起身离开。 “还有一样没拿。”郭睿将一本破旧的日记本放在她面前。 “这不是我的。” “一个小姑娘寄给你的。” 苏里看着那本泛旧的日记本,没想过接,可是郭睿手一滑,它便掉了下来,随后里面飘出了一张纸条。 苏里将纸条捡起来,在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她眉头挑了挑,最后,她将纸条放进日记本里,将日记本放进她收拾好的箱子里。 “你好像不爱提起以前。”郭睿在送她的时候,说出了心中的感悟。 苏里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迈上阶梯,“回忆与我,隔了一条长河,因为我没有涉水的鞋子,所以总也不愿意提起它。” “但是你会提起向北。”郭睿有些激动。 “向北于我来说,不算回忆。”苏里说完,嘴角泛起一抹笑。 听见郭睿问的这句话时,苏里心头涌上的第一种感觉,不是跨不过自己心中的这道坎,被逼与向北分别的遗憾与无奈,而是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句“你生来,便有意义”,那是她的一次重生,此后,向北便一直与她同在。 “他哪里好?”郭睿把这句话问出口时,就觉得有些耳熟了,曾经安静也问过他,那时,他刚听见这个问句,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他哪里都不好。” 果然,郭睿自嘲地笑笑。 “只是,见他便会花开遍地,便是春雨滋生,便能有血有肉。”苏里说完开始下阶梯。 而郭睿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微信签名是什么意思。 他带我上高山,戏流水,苦中作乐。 他教我灭焦躁,息怒火,笑看余生。 在向北身边,她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喂,苏里!”郭睿站在桥上,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显得他更加挺拔。 苏里回头,风吹乱了她的长发。 “在很久以后,如果你想起身边曾经有一个人死缠烂打的人,就算是在幸福洋溢的日子里,应该也不会忘记吧。”郭睿微微斜了嘴角,露出他标志性的酒窝,看起来仍是那个爱装模作样让自己受罪的痞痞的人。 苏里闻言往阶梯上走了几步,或许这两个人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擦出火花的地方,就算是在只隔了几个阶梯,也像是隔了很远。 “其实你根本没有想像中那么喜欢我吧。”苏里眯着眼,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向后挽了挽。 “怎么说?”郭睿又走下一个阶梯,风中传来他身上的沐浴露香。苏里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在闻到那股沐浴露的味道时,显然皱了皱眉。 “你一直知道我喜欢香皂清淡的味道,却还是用着沐浴露。”  郭睿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将她的身子转了过去,对她摆了摆手。待苏里走远之后,郭睿脸上的表情才凝固起来。他并不是执着于沐浴露的味道,只是如果他连香皂的味道都要跟向北一样,那么当她想起他并不是他时,岂不是更讨厌他了。 入冬的东北,寒风萧瑟,但消防部队却充满了温暖。 “班长,看什么呢?”苏辰走进宿舍,发现向北正盯着他的热水壶看,他也探身过去,只见那壶身上只有“苏辰”两个字,甚至连图案都没有。 “没什么。”向北收回了眼神,“只是想起了一个姓苏的人。” “好巧啊,他叫什么啊?”苏辰还是当年的样子,就算穿着军装,身子骨也还是很单薄。 向北身子顿了顿,“忘了。” 随后他自嘲地笑笑,他所有的冷漠平静都是自欺欺人,怎么可能会忘呢,只要听到那个名字,就算他在睡梦中也会惊醒。 向北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距离那条简讯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他拿出手机,手指敲敲打打,然后又将手机放回。 第72页 “今晚你们自由活动,我有事出去一趟。”向北说完便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苏辰点点头,今晚,他本来也有事情的,上午的时候苏天成给他打过电话,今天是军区里一个元老级人物的生辰大寿,问他有没有时间。本来今天周六,是休息的日子,可是他拒绝了,因为他从国防大学退学的事,至今还瞒着他家人。 “向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陆雪芙在看见向北的那一刻起,眼中立马亮起了光。 “今天休息。”向北进了礼堂,先是脱了大衣,再将礼物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你带礼物干嘛?”陆雪芙踩着高跟鞋跟了过来,她今晚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乌青的头发散在发间,说不上高雅,但也不至于难看。 “应该的。”向北仍是不冷不热。 “你明知道爷爷要的礼物从来都只是你。”陆雪芙嘟着嘴,语气撒娇。 向北似忍受不了她这种性格,藉口上洗手间,便躲开了她。 “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刘奇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从不远处走来的人。 苏里看着他,先是愣了几秒,随后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似乎小时候见过。 哦~是在看《唐山大地震》的时候,她记得,那时只有他在她踹了桌子时鼓了掌。 “因为今晚?”苏里走到他面前站定,此时的她与刘奇同高,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仍是一条红色的露背礼服,今晚的她,认真地化了妆,看起来妩媚又性感。 “因为你来了。”刘奇上下打量着她,眼神一直在她身上瞄来瞄去。 “你还是少盯着我看,若是陷进去了,怕是你家老爷子要打断你的腿。” 当年那帮人,谁不知道苏里的性格,这种人要是娶进家门,他们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那若真陷进去了呢?”刘奇贴近她,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腰身,两个人从各个方向来看,都显得暧昧不清。 苏里皱了眉,却没有往后退,她看着洗手间的墙壁,淡淡地出声:“刘爷爷好。” 刘奇听见苏里这么一说,连忙直起身来与她拉开了距离,他转头正要跟他爷爷解释,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只是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在苏里眼里甚是好笑。 “你也挺出乎我的意料的。”苏里笑了笑,“你没有小时候那么勇敢了。” 刘奇闻言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句话很不满,但是却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反驳。过去了这么久,苏里还是当年的苏里,而他,却也真的少了某些东西。 ☆、第26章 苏里并不想上洗手间,只是周围的环境让她很不适应,她只好找个地方躲一躲。她站在镜子前,拿起手中的包,想要补补妆,却发现妆容很精緻,想要掏出手机,却不知道要打给谁,她嘆了口气,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这次寿宴,是她要求来的,听到这个消息,她父母都很惊讶,也都显露出并不情愿的表情,因为他们深知苏里的性格,万一宴会上闹出什么笑话,到时候也不好收场。 可是她没有理会他们无声的拒绝,迳自买了衣服化好妆,打车到举办宴会的酒店。到了门口,她报了苏天成的名字,招待倒也客气,连忙把她引到了礼堂。 她此次来,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突然想大醉一场,但并不想一个人买醉,所以她想,在这种虚伪做作的场合,大家也都只是各喝各的酒而已,喝醉了就各回各家,谁也不打扰谁。 况且她酒品很好,不会发酒疯。 陆雪芙等了很久还等不来向北,料定他又在躲着自己,所以气哄哄地追到洗手间,在门口左看右看看不到人,所以此时,她又嘟着嘴,站在镜子前哼哼唧唧。 说来也奇怪,陆雪芙明明就是一个地道的东北人,却有着南方人姑娘的娇羞与嗔怒,她最爱做的事除了嘟嘴,就是撒娇。 “看什么看?”看见苏里从镜中盯着自己,陆雪芙来了脾气,有些娇怒地凶了她。 “看你......头发什么颜色。”苏里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她根本没有看她,只是眼神没了焦点,被别人误会了而已。 “亚麻青。”陆雪芙有些得意,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发色,竟然会有人不知道。她打开水龙头,一边补妆,一边任由水流不止。 苏里“哦”了一声,很自然地伸手将水龙头关掉。 “你干嘛?”陆雪芙又皱起了眉头。 “溅出的水会将你的礼服打湿。”苏里回答得不紧不慢,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去。 而陆雪芙再次洗完手的时候,真的将水龙头关紧,然后再三地确定自己的礼服有没有被水溅湿。 时间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那么漫长,苏里和向北在洗手间的门口相遇,谁也没有先说话,但也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有任何准备的相遇,使苏里有些不知所措,但同时,她也觉得浑身的细胞都活了过来,肉体在那一瞬间得到充实,就连无处安放的灵魂也回归原处。可是与此同时,她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当初要分开的也是她。 相比于苏里的惊慌失措,向北倒显得淡定多了,他只是动了动喉结,然后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第73页 苏里离开之后,向北曾在酒后失言,他说:我见过她吊儿郎当的样子,冷漠淡然的面孔和缠绵时分的深情。而这些,也正是我无数个夜里难眠和疼痛的原因。 那个夜晚,喝醉的只有向北,而他说的话,不知飘向了何处。 苏里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但还是鼓起勇气仔细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他还如当年那般英俊,浓黑的眉毛,犀利的眼神,严肃时会使人感到紧张的面庞,当然,还有那一头柔软的头发。岁月似乎对他很苛刻,这么几年了,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流年是无根的草,它无色无味,让人甚至感觉不到它无声的脚步。可是苏里知道,没有向北的日子,流年的每一寸光阴都将她刺痛,而她,却毫不吭声。 “好啊向北,被我抓到了,看你还往哪儿躲。” 两人僵持之时,陆雪芙走了出来,这才让人恍然大悟,也许刚刚只是过了几分钟而已。陆雪芙没有注意到这之间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而是一把抓住向北的袖子,把他往礼堂拉去。 向北没有回头,苏里也没追上去。 从始至终,向北没有说过一句话,而苏里也看得清,他眼中的愤怒与嘲笑。 她想,他应该看得出来她撑不住了,所以才会对之前不负责任的告别愤怒,对她承受不住这后果而嘲笑。 寿宴开始了,礼堂的灯光打在众人的脸上,令所有人看起来都神采奕奕。陆礼是他们那辈人心中的骄傲与榜样,一生的战绩数不胜数,退伍之后也经常有人来看望,此次的八十大寿更是军区的一大要事。开场并没有什么不同,客套的话,谄媚的人,和许多虚假的笑声。苏里端着酒杯躲在一旁,认真地执行她今晚的任务。 突然,狭窄的角落里挤进来一只古铜的手臂。她弯了弯嘴角,在上面摸了摸。 “感觉怎么样?”向北另一只手端着酒杯,侧面对着她,只是眼神却看向远处。 “比以前更结实了。”苏里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突然眼中有些湿润,好久了,真的好久没有摸到向北了。 向北冷哼一声,他晃了晃酒杯,视线停在还在晃动的液体上,“我是说,这四年,怎么样?” 苏里捏起酒杯,仰头而尽,“没有你的日子里,我过得一般般。” “承认了?”向北眼中含着笑。 “我又没有反驳过。”苏里也开始笑。 “哎哟,这是向北吧。” 不知什么时候,寒暄结束,苏天成领着杨慧走了过来。 向北站直了身子,但并没有与苏里保持距离。 “是的,苏叔叔。”向北的言谈举止之间透露着一种别人不可复刻的高贵与优雅。 “上次见你是很多年前了。”苏天成笑着,在看向苏里的时候眼中有些探究,“你爷爷来了吗?” “来了,跟陆爷爷在聊天呢。” “当初多亏他提拔我啊。”苏天成提起当年还有些感慨。 “那是苏叔叔您出类拔萃。” “哈哈哈,真会说话。” “这是我女儿,苏里。”杨慧见两人那么亲密,不禁有些疑惑,所以她试探性地问出声,来看看两人的反应。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比她大几岁。”苏天成说着又看向苏里,“苏里,这是你向北哥。” 苏里依旧面朝里,并没有回头。 “这孩子,叫人啊。”杨慧有些着急,这不是成心不给他们面子吗。 苏里挪了挪身子,直直地看着向北,红唇轻启,带着笑意,“向北哥。” “你好。”向北也微微一笑,依旧紧贴着她。 “你好。”苏里用桌子底下的腿轻轻地蹭了蹭他,随即便被向北紧紧地抵在了墙边。 “别顾着聊天啊,我还没见过向前辈呢,在家里啊,一直都听天成说向前辈的光荣事迹呢。”杨慧挽着苏天成的手臂,声音温柔细腻。 “我带你们去找爷爷。”向北说着一只手伸出去,以示恭敬。 苏天成和杨慧跟在后面,不禁对苏里和向北的关系感到好奇。 向守国已退伍多年,到了尽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可是向北的婚事一直让他操心。所以他有事没事就会找陆礼聊聊,心想着尽快将向北和陆雪芙的婚事定下来。陆雪芙对向北的意思谁都能看得出来,可是向北的态度也很明确,当初甚至为了躲陆雪芙从军校退学,自己去做了消防员。 这一举动,向守国至今想起来还觉得生气。 “天成,这是你家老大?”一番寒暄之后,向守国注意到了人后的苏里。 苏里听见有人点她,不情愿地走向前。 “是啊,今年二十四啦。” 苏里冷哼一声,她已经二十六了。 “都这么大啦。” “是啊,岁月不饶人啊。”苏天成说完又领着苏里向前,“这是你向爷爷。” “爷爷好。”苏里说完,几人都一愣,而她也有些窘迫,她似乎下意识地将那个“向”字去掉了,再看向北,他站在人群中间,嘴角泛起一抹笑。 第74页 “结婚了吗?”向守国乐呵呵地笑着,并没有把她的失误放在心上,而他也在退伍之后,就对年轻人的婚事特别上心。 “还没男朋友呢。”苏天成此时倒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已经有了。”苏里淡淡地出声。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苏天成只好开玩笑打趣过去。 “准备结婚了吗?”向守国喝了口茶,像看着自家孙女似的看着她。 “快了。” 周围一片安静,只是向北的一声笑,引来了大家的注意。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向守国佯装动怒,眼里却是一片慈祥。 “想......以后。”向北说得很含糊,但苏里听得出来,他所说的以后,一定会有她。 “又胡说八道什么呢。”向守国虽然字句不好听,但语气之中还是有着对孙儿无尽的宠溺。 苏里看着兴致勃勃的几人,酒劲又上来了,无聊的场合总是会让她犯了菸瘾酒瘾。 她默默地退出,走到礼堂中央,在那一圈圈的食物旁熘达着。不时地看到一个小巧的酥饼就捏起来尝尝,或者看见烈酒,就拿在手里,一直不肯撒手。 苏里朝周围扫了一圈,目光在最中间的黄色液体上停留,那酒她不认识,但看起来度数应该挺高。她伸出手去,却够不着,于是她只好在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的情况下,再踮起脚跟,就在只差一厘米就够着的时候,有人推了她。 她一个不稳崴到了脚,一时间,疼痛充斥着她所有的感官,她怒气沖沖地回头,刚要扬手,却在看到身后那个嘟着嘴一脸抱怨的人的时候,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她似乎对她生不起气来。 “连我都要叫他向爷爷,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啊?”陆雪芙一手端着饮料,一手叉着腰,一副来找茬的样子。 苏里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拿着她手里的饮料,洒在了她那身黑色的礼服上。 眼看着橙色的液体顺着光滑有质感的礼服流下来,陆雪芙大惊失色,她想要嘟嘴,又想要骂她,可是在气急败坏之时,她并不能找出很好的词语来同她吵一架。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似乎真的气到了极点,陆雪芙指着苏里,用她认为的“口不择言”来羞辱她。 苏里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包纸巾放到了她指着她的那只手里,“因为我没有礼貌啊。” 看着陆雪芙惊讶而又生气的表情,苏里突然心情大好,她对她生不起气来,但是看她生气还是挺有意思的。 在苏里走后,陆雪芙抱着几瓶酒,气哄哄地躲在一个角落里,唤来招待,将酒瓶全都打开。 喝酒吧,或许喝了酒就能像那个人一样没有礼貌还能不讲道理了。 “向北,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啊?”出乎陆雪芙意料的是,她喝醉之后并没有去找苏里算帐,而是拉着向北,一遍遍地问他同一个问题。 “不会。”这是向北第三十六次回答她。 “你喜欢谁就直说嘛!”陆雪芙摇着他的胳膊撒娇,穷追不捨的同时还有些难过,他说的以后到底是跟谁的以后啊。 向北看着远处,目光在不停地搜寻,可是扫视一圈之后,他又静静地转过身,将视线落在手里的酒杯上。 陆雪芙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有些泄气,从小到大她一直缠着他,而他却一直躲着她,甚至从军校退学去做消防员。 她醉眼迷离的看着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年前,她在他车上看见一本书,本来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可是却在翻开第一页时她就顿住了。 我心有所念,却绝口不提。 她知道向北看书有做笔记的习惯,而他看过的每本书,上面都记得密密麻麻的,她曾经觉得看着很累,可是看着这本只记了十个字书时,她突然希望他再多记一些。 在这短短的几个字中,她竟然看到了不为人知的思念和隐忍。 思念着某个人,但却必须要隐忍。 “反正我喝多了,明天醒来什么都忘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嘛!”陆雪芙不依不饶,今晚她若不问到答案,似乎就不肯罢休。  向北又抬头环视了一圈,视线在某个方向定格时,他弯了嘴角,“喜欢一个疯子。” “疯子?”陆雪芙尽量让自己的理解能力变强一点,可是在看到向北走出去的身影时,她还是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疯子? 苏里终于如自己所愿,喝得酩酊大醉,她知道自己醉了,所以趁着意识还在,便出来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一觉。可是她刚出大门,身旁便有一股力量将她吸了过去,身上披着的大衣此时也滑落至肩头。她侧头,闻到熟悉的味道,便放弃了挣扎,任那人将自己包裹起来。  向北扶着烂醉的她上了车,在停车场内,他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而是紧紧地看着苏里,眼中有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一丝不负责任的怨恨。 “苏里,你真他妈有种,竟敢躲了我四年。”停车场内灯光通亮,而向北的眼中却只有喝得烂醉的苏里。 苏里喝醉了,不知她还能不能听得懂,她没有出声,只是在听见这句话时,眼泪却一直在流。 向北收回眼神,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懂不懂得内疚。他帮她把安全带系好,便发动了车子。马路上车辆很少,路灯一直蜿蜒到视线尽头,向北没有加大马力,仍是稳稳地开着。 第75页 到了酒店,他把苏里抱进房间,此时的苏里软如一滩烂泥,站不起来,躺着还会乱动。 向北把她安顿好,便进洗手间将刚刚她吐出来的污渍洗掉。 他脱光了衣服,站在镜子前,花洒里的水顺着他那纹路分明的肌肉线条上流下来,他拿水沖了沖脸,脑海中却在想着一件事,他慢慢已经将车速控制地很稳了,苏里怎么还会吐得一塌糊涂。 他打开浴室的门,看着在床上翻滚着不老实的她,不禁觉得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不发酒疯的吗,怎么还这么折腾人。 向北打了肥皂,身上渐渐出了泡沫。 他的视线一直都在苏里身上,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下床搜寻他,又到她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里。 “喂!”苏里将高跟鞋甩掉,脸色红晕,声音嗔怒,听她那霸道的语气,似乎是要发酒疯了。 “怎么?”向北仍旧不紧不慢地冲着身子,泡沫已经沖干净,他的视线也跟着下调了十厘米。 “你给我洗澡。”苏里有些晕乎乎地,就连说话也变得可爱起来。向北看着她伸过来的胳膊,点点头,“好。” 他拿着花洒从她头上浇了下来,苏里没有预料到,被呛了一口, “你洗哪里啊?”苏里皱了眉头,有些不高兴。 “那应该洗哪里?”向北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此时的苏里听不懂的危险,他高大的身躯顿时将她笼罩,此时的她,衣服已经湿透,红色的礼服紧紧地包裹着她白皙的皮肤,一切都看起来刚刚好。 “洗身子。”苏里有些撒娇地朝他吼,她捋了捋头发,不要再洗脸了,妆该花了。 “好。”向北听话地将花洒移到她的胸前,一手慢慢地将她那红色的细肩带脱掉,再轻轻地拿掉她胸前的胸贴,然后就着花洒流下来的水,温柔地抚摸着她。 向北手过之处,苏里都觉得痒痒的,她左右闪躲着,眼神迷离,呼吸渐渐急促。她的脸上还沾着水珠,离近点看,甚至能看清水珠之下细小的毛孔。 ☆、第27章 醉酒时的她丝毫不掩藏自己,她呻、吟出声,一手搂着向北的脖子,一手在向北的胸前乱蹭。 “我本以为,你熬不住了会来找我。”向北看着醉酒后不懂事的苏里,声音中的柔情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而你一来找我,我就会毫无出息地将这之间的空白全部填满,可是,四年了......”向北拿着花洒,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你一次都没来。” 向北低下头,神情看起来竟那么悲伤,“我找不到你啊苏里,我找不到你。” 不知是被水呛的还是怎么回事,苏里的鼻尖有点发红,脸上的水珠越来越多,最后,她轻轻地拉下向北的头,肌肤之间,相互摩擦着。 “咳咳......”苏里似乎很难受,她的手由他的脖子上慢慢移到了他的发丝,眼中的湿润与温热的水混合在一起。 “向北......”或许喝醉了之后,真的会下意识地呼唤某一个人。苏里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而她此时也来了力气,竟将向北抵在了墙上,向北的后背与墙壁发出“嘭”地一声,与此同时,花洒落地,水花四溅。 苏里将自己紧紧地贴在向北的身上,她并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吸吸鼻子。 四年了,她终于能够触碰真实的他,而不是在梦里,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向北深呼了一口气,他揉着怀里的柔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将手伸进苏里的下身。 “别......”苏里见他有下一步动作,便伸手制止了他。 向北皱眉,有些不解。 “我来大姨妈了。”苏里声音轻柔,眼神看起来并不像醉酒的样子,一开始向北就觉得奇怪,她喝醉了不会发酒疯,只是安静地睡觉而已。 他拉开她的内裤,在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的眼神眯了眯。 “还装吗?” 苏里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她本没有勇气面对他,但是不是听说借酒发疯胆子会大一些吗?她还没疯呢,就被向北识破了。 苏里揉了揉眼皮上的水珠,踮着脚尖,在向北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小看你了。”苏里看着眼前那排深深的牙印,淡淡地出声。 “是我小看你了,苏里。”向北似乎没有感觉到痛,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我没有想过你会跑这么久。” 见苏里身上有些凉,他又重新拿起了花洒,热水沖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有了些温度。 “还跑吗?”向北轻柔地出声。 苏里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 向北捏着她的下巴,手下用了力,“我他妈问你还跑不跑?” 苏里只是疼得皱眉,却并没有睁开眼,当然,也并没有回答他。向北将花洒关掉,拿条浴巾披在她的身上,然后猛地将浴室的门关掉,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外面的门“嘭”地一声响。苏里这才睁开眼睛,但眼中却都是泪水。 还跑不跑? 她到底还跑不跑了? 思考了一会儿,她想清楚了,她还是要跑。 第76页 苏里将自己擦干净,只是身下的暖流让她皱了眉头,出门什么都准备好了,竟然忘带了卫生巾。 她躲在浴室里,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外面的门打开了,随后浴室的门也打开了,外面的人扔进来一个黑色的大袋子,她一看,整整十包卫生巾,还有几条一次性内裤。 她看着脚下那个被人用来撒气的袋子,不禁笑了笑。 上次宴会之上,苏里被陆雪芙推了一下,她脚腕受了伤,留下一圈淡紫色的痕迹。这天,她来到一家美容院里,问技师要了纹身的工具,然后付了道具钱。 她自己会纹身,而且纹得挺好的。 她坐在凳子上,打上灯光,将自己的脚腕露了出来,又从旁边的盆里拧出一条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待将腿部清洁干净后,又用灭菌器对电动纹身机进行消毒,随后,才戴上了手套。 有几个技师觉得好奇,都探头过来看,又对她专业的手法点头称赞。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好奇地朝她的方向看,包括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正在做指甲的陆雪芙。 她本来对她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按她真实的想法来说,她简直对她气得牙痒痒。可是当她拿起工具的那一刻起,她的眼神就紧紧地定在她的身上,怎么都挪不开了。 看看吧,看看她那拙劣的手艺也好,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你不用麻药的吗?”一个技师在苏里便刺入皮肤的时候不禁惊呼出声。 而苏里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的脚腕,并没有回答她。 她笑了笑,她还是没变,跟多年前一样,喜欢自虐,喜欢这种痛到极致的感觉。忽然,她又有些内疚,向北努力了这么久,终究没能让她改变。 陆雪芙见状倒抽一口气,甚至指甲都花了,蹭在了旁边的皮肤上。 “哎呀,花了。”美甲师语气有些可惜,这么美的图案花了多难看啊。 “没事儿,不用洗了,就这样吧。”陆雪芙心思已经不在美甲上了,此时她恨不得也钻进人群中,看看苏里是怎样糟蹋自己的。 不多时,苏里已经将轮廓纹好,还没有上色,此时看起来只是一只没有生气的淡灰色的小鹿。 苏里轻轻地看着它,眼神中却充满了愧疚。 这只小鹿没有生命,可是她却想赋予它生命。 终于,陆雪芙做好了指甲,连都看都没看自己的指甲做得如何,就急急忙忙地跑到苏里的身旁,有些好奇,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苏里将表明的皮肤清洗了之后,又上起色来。 旁边的人看着她那毫不手软的做法都倒抽了一口气,甚至有的人接受不了,早早地跑到一旁去了。 陆雪芙也接受不了,但是她强忍住走掉的想法,硬生生地在那呆到苏里结束。 一只小巧的,有生机的小鹿,在苏里的脚腕处活了起来。 陆雪芙这才直起了腰,她揉了揉酸痛的后背,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苏里看很久了。 “疯子。”看到她毫不手软地伤害自己,在陆雪芙看来,她就是一个疯子。 突然,像想到这么似的,她连忙又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认识向北?” 苏里听见这个名字猛地一怔,随后又活动了一下身体,她没有想过在这回遇见陆雪芙,但有想过陆雪芙会问他有关向北的事。 “我说的不是爷爷大寿那次,我指的是以前。”有客人出门,冷风吹了进来,陆雪芙拉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苏里将工具收好,还给了店员,同时也很感激他们允许她这个任性的要求。只是对于陆雪芙的问题,她只是抿嘴笑笑,并没有回答她。陆雪芙回到家以后,就天天盼望着周六日的来临,这样向北休息了,她就可以找他问问清楚。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关注点不在向北身上,而是在向北到底喜欢谁的这个问题上了? “喂,向北啊,我问你一件事,很重要很重要。”知道向北休息时也不会回来后,她拨通了向北的电话,那边一接通,陆雪芙连忙表明态度,生怕向北挂断了电话。 向北站在窗前点了支烟,在听见陆雪芙的声音后,想也没想就要把电话挂断,他没有存号码的习惯,所以总是让她钻了空子。 “你认识苏里吗?” 手机已经滑到了肩膀处,在听见那个名字时,他猛地将手机放回耳边。 “说。” “她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疯子啊?”陆雪芙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件事好奇心极强。 向北想到了那晚她的默不作声,想到了酒店里的空无一人,想到了四年内无尽的痛苦与难眠,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挂断了电话,一口烟雾吐了出来,模糊不清,甚至看不清他的眼神。 东北的冬天,大雪积深,冷风刺骨,苏里穿着单薄的鞋踏在厚厚的雪堆里,天上还在飘着细雪,她拉起大衣,将自己裹得严实。街上几乎没人,雪地很干净,她靠着人行道的最右边走,所行之处,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你要是想写,便写,不想写,便扔。” 脑海里又响起这句话。 那张夹在日记本里的纸条,就写着这么一句话,看起来随意又嚣张。 第77页 她在“君儒文学社”的时候,也曾有很多人给她寄过笔记,有感言,有随笔,可却从来没有人给她寄过日记。 在文学社的那几年里,她也曾混得风生水起,别人从她的文字中读得到乐观开朗,看得见她三观很正,可却不知道她躲在电脑屏幕后那不为人知的暴戾,阴鸷和不堪。 她心中苦笑,这屏幕的面具将她保护地很好。 雪花不懂世事,仍在轻盈地飘着,她拿着手机,拇指不停地动,从那一段段红标题前划过,心里一阵烦躁。 编辑说过,她的文章写得笔酣墨饱,读者曾说,她的文章让人不忍卒读,动物协会还亲自感谢过她。 在别人眼里,她的人生顺风顺水,纷彩多饶,没人感受到她这种花开满枝后的落叶凄凉,甚至觉得她所有的烦恼和忧愁都是无病呻吟。 世俗是刀枪乱箭,我们都在纷乱的世事中举步维艰,而苏里比较倒霉,躲不过明枪暗箭,还要被世俗刺得千疮百孔。 白天她将自己伪装得积极乐观,晚上她脱去一身正气,换上暗夜的华衣,在爱与性的边缘尽情狂舞。 但人红是非多,发光发亮的人总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她摊上了所有红人都唯恐不及的事----被偷拍了。 那张照片上她穿着黑色的鱼尾裙,v领处若隐若现的沟壑让人想入非非,前凸后翘的身段也在鱼尾裙的包裹下凸显得淋漓尽致,雪白的皮肤在灯光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诱惑,同色系的高跟鞋将小巧精緻的脚踝显露的恰到好处。 她看起来如此完美,只是在她的背后却有只手直直地伸进她的内衣里,裙子也被撩到腿根,将那双葱白玉腿完美地呈现出来。她一手拿着红酒杯,一手将那只手拉开,她微醺地回头,大骂那个男人,在那张照片里却像是两人在打情骂俏。 照片直接寄到她领导办公室,于是,她被解僱了,还贴上了,疯狂欲女,夜店私会情人的标籤。 偷拍的人她认识,一个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女人,但是,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后来,在她离职的那一天,她给那个女人发了一条简讯:下次见面,我会二话不说给你一巴掌。 她说:也罢,离开世俗的纷扰也罢,逃脱虚假的面孔也罢,认清血淋淋的真相也罢,她将心中的罪与恶完全摊开,散露在漫天遍野中,任世人指指点点。 只是,离开之前她收到一封信和一本日记。 信封里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看得出来,是临时从本子上撕下来的,可是就是这么一句话,激起了她那颗波澜不惊的心,在她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她就决定要把它写出来,她从不跟任何人服输,包括自己。 可是......这个故事该如何开头,她还没想好,虽然那本日记上写得很详细,但是,这个故事的开头,她就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也许正是因为心中缺少年少时那单纯天真的片段,所以她只能来到这里,找到那个在她生活中唯一与这本日记有关的人。 她讨厌那个人,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此次前行,对于骄傲的苏里来说,是一场陷在泥泞里的挣扎。 她知道他瞒着家人私自退学,来到东北当消防员,因为在他退学的前一天晚上,给她发了条简讯:姐,我真的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该干嘛。 当时,苏里并没有把这条简讯当回事,但是手机就这么躺在她眼前,她总也忽略不掉那种模糊的感觉。 于是她动动手指,写了一句话:千里马总是要挣开缰绳,去宽广的田野间实现它的的远大抱负和凌云壮志。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当时只是闭着眼乱写,却没想到第二天再一次收到了苏辰的简讯:姐,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莫名其妙,后来,她才知道,他退了学,跑到东北当起了消防员。一时间她心头不知适合滋味儿。 她这个弟弟,好像总是很傻。 她烦闷地踢着雪,细碎的雪花随着她的脚步一点点在冷风中散开。走到十字路口,她抬头,黑色的羽绒服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只留出两只眼睛,就连嘴鼻,都被她用口罩遮住了。 红灯从“9”开始倒计时,她的眼睛看向前方却没有聚焦,眼神空洞,只有数字一点点在减少。 “借个火。” 苏里侧头,看见来人时她眼睛一眯,那天在酒店里没有跟他打招呼就一走了之,她知道,他一定会记在心上的。 有时候苏里想,她与他相识四年,分开四年,一共八年时间,他了解她,她也了解他,最后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可是,她是个有罪的人啊,本以为向北已经将她洗涤,可是毕业前发生的那件事,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里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纯黑色的,在周围一片雪白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正如她的人,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捏着打火机的下端,随意地往上一举,看着红灯变成“3”。 “帮个忙。”仍是清爽的几个字,正如他的人一样,从不拖泥带水。 苏里侧头看他,他嘴里叼着烟,眼神里并没有对她的怒意,反而镇定地让她出乎意料。他两手拎着外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在这纯白的雪地里,竟然跟她有些般配。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口罩,浓黑的眉毛上沾着雾珠,眼睛深邃而清透,嘴巴此刻正叼着烟,没有点火。她往上看,他的头发细软光滑,雪花落在上面,风也吹不走,像扎了根。 第78页 她动了动手,忽然很想摸摸他的发。 她摘下手套,指甲干净,没有留长,也没有任何颜色。她的手一拿出来,便逐渐在冷风中被吹得通红。 四年,真的能改变很多人,就连苏里,也带上了手套。 她轻轻一按,一簇火苗钻了出来,在冷风下猛地熄灭。 她皱眉,走向前,离他有些近了,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她心里顿时舒缓了些,她讨厌沐浴露浓郁的香味。 忽然间,她想起在遥远的南方,有个人却执着于用沐浴露。 “想谁呢?”听见声音,苏里回神,他仍是叼着烟,只是眼神不在火,而在她。 “一个......朋友。”她一手挡着风,一手按下打火机,烟终于点燃了。 向北吸了一口,烟雾在两人之间散开,只是眼中却多了一丝不知名的情绪,他记得苏里并不爱交朋友。 她站回原地,眉头皱了皱,绿灯过了,又要等好一会儿。 ☆、第28章 “来一支?”他用舌头将烟转向另一边,烟雾仍在倾吐,菸灰落在雪地上,化成一滩水。 “抽完了。”她摸了摸口袋,瘪瘪的,她嘆了口气,菸瘾又重了。 “口袋里。”他向她走近一步,将左手边的外卖拿开,黑色的包装盒露了出来。 她看了眼他,眉眼淡淡的,嘴里有些痒,抽一根也好。 她抽出黑色包装盒,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转了一下,比她平常抽得要粗。她把口罩拿下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没有往嘴里咽,她直觉这根烟比她的要呛。 听见一声轻笑,她转头,他盯着她看,嘴角轻轻向上勾,两阵烟雾撞在一起,像开得茂盛的繁花,向上升起,两人的脸逐渐清晰。  她心有不悦,他刚刚是在嘲笑她。 闪神之间,绿灯亮起,两人朝同一方向走去,上了二楼后,两人一左一右,背道而行。 只是在分离之时从他那里传来一阵烟味的同时,还有一句让她再也迈不开脚步的话:“如果你不来,我本可以在一个看不见你的地方孤独终老。” 苏里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但是我来了。” 她没有回头,向北也没有,两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我知道。”向北说完,便传来关门的声音。 过年期间消防部队不放假,只有轮休,她等不及,只好先来找他。她住的是家属房间,只有十天的期限,现在探亲的人只有她一个,所以整个六人间都是她的。 进了房间,暖气热烘烘的,她把羽绒服脱下,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圆领粗针的,看起来很暖和。她换了拖鞋,眼睛不经意间瞥见了垃圾桶里的破旧本子,看起来有好些年了,有几页都掉了下来。  那是她出门前扔的,每次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时,她就会把日记本扔了,然后在平静的时候再捡起来。 她把日记本从垃圾桶里拿出来,随意地仍在桌子上,看着那被撕下一半的外壳,她突然心生躁意,把黑色毛衣脱了,露出一件黑色的衬衣,衬衣很贴身,将她曼妙性感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 她走到桌前,翻开第一页,没有时间,只说了那天是阴天。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开机密码,再点开word文档,一切都循规蹈矩,可是她的脸上却渐显烦躁。 她点了根烟,在word文档里敲上一串字然后又一一删除。她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越来越不稳,似乎要急切地找个出口发泄一下。 她猛地将电脑合上,转身在包里翻找着。翻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急躁,化妆品、内衣、药瓶......所有的东西都被她翻了出来,却都不是她心中所想。她猛地将包一扔,把烟熄灭,随意地套上一件毛衣便走了出去。 “苏辰,你他妈给我滚出来。”宿舍走廊里响着苏里那暴怒的声音。 “姐,我妈就是你妈。”一个头从一扇门里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声音既轻又委屈。 一时间走廊里纷纷探出来了头,似对这个场面很好奇。 “看什么看。”苏里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眼神锐利,他们都识趣地缩回了脑袋,回过头时却发现那人不见了踪影。 她走到门口,使劲地砸门。 门猛地打开,拳头落在了向北的身上,他脱下黑色羽绒服,健硕的二头肌在白色的t恤里显得格外性感,他一手扶门,一手还拿着路上没抽完的烟。 “有事?” “找人。” 向北侧了身子,她猛地钻了进去。 “东西呢?”她来势汹汹,朝苏辰步步紧逼。 “那东西用多了对身体不好。”苏辰仍是委屈巴巴的,却边说边朝向北的身边走。 宿舍地方不大,他还没绕过弯子便被苏里拽住了胳膊。 “班长救我!”苏辰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声音落下,一只古铜色的胳膊挡在他的面前,他一用力挣脱苏里的束缚。 而苏里,看起来更加狂躁。 “苏辰!”她大喊一声,声音略带沙哑,拼命地撞向向北,像一头渐渐发疯的小兽。 “她怎么了?”向北的肩膀被她捏得生疼,略皱眉,转身问身后的人。 第79页 苏辰躲得远远地,“她有病。” “你他妈才有病。” 撞向向北的力气越来越大,拳头也毫无章法地落在他的肩上。 “什么病?”向北的声音微怒。 “好像是抑郁症,或者是......狂躁症,一写不出来东西她就会这样。” “苏辰,我操、你大爷!”苏里从不觉得她有病,也从来不吃医生硬塞给她的药,此时被苏辰一说,她彻底失控了。 向北只觉肩上一疼,她十指平平,却将他掐得皱眉,她的力气越来越大,浑身气得颤抖不止,头也频频地朝他肩膀上撞。 向北眼里闪着怒气,他一用力将她推在墙上,另一只手钳制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至于再伤害他......和她自己。 “班长小心,她会......” “嘶.......” “......咬人” 向北见她下了狠口,脾气彻底被她激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却发现她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微启,呼出的却是怒气。 而他的肩膀,还沾着红色的唇印。 “有药吗?”他转头问苏辰。 “有,有,我去拿。” 苏辰跑了出去,两人仍是怒视着彼此,剑拔弩张。 向北比她高许多,不经意间低头,看见那张充满暴怒的脸。 “几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用不着你管!”此时的苏里似乎并不念任何情分,她的眼中充满了狂躁,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 他皱着眉头,对她这种语气很不满,正要出手教训她,身后却传来了开门声。 “这个两颗,这个三颗......”苏辰仔细地数着药丸,将药全部放在药盖里后,一股脑地倒在了向北的手上。 “吃了。”他声音冰冷,面无表情,将药放在她的嘴边。 她眼中怒气甚深,眼睛皱得连双眼皮都陷了进去。她的头猛地一转,将他手上的药丸全部撞到了地上。 向北喘了口粗气,面色渐渐恢复平静,但苏辰看得出来,这次他真的动怒了。 向北一手从后面搂住她,把她翻过身去,身体抵着她,一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把她的双手从后面绑住。他捏着她的下巴,猛地将她挤在墙中间,她发出一声闷哼,却还在挣扎。 “吃了。”向北再次从苏辰的手里接过药丸,只是这次却直接塞到了她的嘴里。 他并不急着给她水喝,反而捏着她的下巴让药丸的苦味在舌头上逐渐散开。 苏里觉得舌头麻麻的,口水也变得多了起来,她紧紧地皱着眉,那眼神似乎要杀了向北。 “苦吗?”向北侧头,嘴巴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却依旧冰冷。 苦味渐浓,她不小心咽了口水,那味道从喉咙里苦到心坎里。她苦着脸,反抗出声,只是这声音却像极了高潮时的呻、吟声。 “拿水来。”向北皱眉,沉闷出声。 “咳咳咳......”苏里喝了水,却被呛得直咳,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向北仍是钳制着她,待她冷静下来,他给她解开皮带,松了绑。 苏里骂了句脏话,一边揉着发红的手腕,一边用舌头舔着嘴唇,似在消化刚刚的苦味。 “姐,这可是我们班长,消防队的精英,是我们......”苏辰努力想要化解这诡异的气氛。 “滚开。” 苏辰生怕苏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有些着急,两边操心,却忘记了苏里根本就听不进他的话。此时他捂着刚刚被苏里撞过的肩膀,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心里着急却说不出口。 “她这个病怎么得的?”向北见她走了出去,拂了拂胸口,那里,放佛被蜘蛛网黏住了,他记得,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冷漠并没有这么暴躁。 “她的性格从小就这样,本来医生说可以治得好,但是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更严重了。我们曾经把她绑起来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说现在只能药物治疗,但归根结底要靠她自己,可是......她总是把自己关起来。” “绑?” 苏辰点点头,又耸耸肩。 向北笑了一声,以苏里的性格来说,如果不是把她绑起来,谁都不能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向北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在手指间转着并没有点燃。 大学毕业,她生病,他离开,两人再无交集。 “她对你很凶?”向北点了烟,坐在下铺抽了起来。 “她对谁都凶。”苏辰也坐在他对面,只是他闻不惯烟味,又往后坐了坐。 “那她为什么来看你。”向北笑了笑,她的确是对谁都凶,可是他也见过她温柔的一面。 “因为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青春。”苏辰摸着头,他语气有些缓慢,但看得出他觉得自己说对了。 苏里,并没有青春。 世人千千万,或流芳百世,或千古骂名,上帝站在命运的转盘前随手一转,将别人的人生安排好。有人享受着平凡的生活,有人得到命运的眷顾,但总有人的青春,会随风夭折。 “你藏了她什么东西。”向北将t恤脱了,用手抚着左肩微红的牙印。 第80页 “哦对我差点忘了,我怕她来我这里翻,就放在你床上了。” 向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床头一条黑色的内裤下找到了她的东西,一根震动棒。 向北看清东西后眉头一跳,那根震动棒是仿真的,颜色形状手感,都与真实的相似,就连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用手一握,尺寸不小,他点了点菸灰,心中像是被什么划过一般,痒痒的。 吃完晚饭,向北独自一人去了晚上要演练的场地上,随后而来的是二雷子,他并没有选择跟当年的那帮人一起退伍,因为退伍之后,他就没有了家。 四年后,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的人该退伍的退伍,该调配的调配,只有向北和二雷子还在这里。 他们这里又来了一批新人,而他们再也不去姜山了。 “四年了,她竟然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不懂事。”向北抽着烟,眼神看向远处,但眸中却似有一个坚定的身影。 没有向北的这四年里,苏里活得更加肆意,更加冷漠,也更加目中无人。 可是知道她这么暴躁之后,他并没有泄气,这反倒给他波澜不惊的生活中带来一丝新意,就像从前一样,有些事,他要手把手地教她。 “北哥,我觉得这不是她的错。”二雷子难得正经。 “那是谁的错?”向北吐了口烟雾,侧身看向二雷子。 “命运。”二雷子看了眼向北,又接着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苏里心中的火,别人看不见,所以你愤怒,她痛苦。” 向北笑了一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二雷子,“倒是学会名言警句了。” 二雷子挠挠头,“偶然间看见的,觉得挺好,就记下了。” 向北点点头,眼中若有所思,或许二雷子说的是对的,生活就像是一颗炸、弹,但若我们将它想像成一颗水果糖,那么嘴里尝到的味道也一定是甜的。 向北突然笑了笑,恍然大悟似的拍了拍二雷子的肩膀,“你加油,我退伍之后,这班长就是你了。” “真的吗北哥?”二雷子喜出望外,紧跟在向北屁股后面追问。 “嗯,但是得看你表现。”向北弯了嘴角,心中某个结,他已经打通了。 晚上苏里没有去吃饭,而是一直在房间收拾东西,她把行李箱里没用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地扔到了垃圾桶。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她昨天打包时精挑细选带来的,只是今天,她突然觉得没用了,留着嫌烦,索性扔了。 苏辰给她打好饭放在门口,便跟着向北去演习的空地集合。 苏里脱得精光躺在床上,左手放在胸前,右手一遍一遍地顺着头发,从发际线到脑后窝,突然她脑中闪过一样东西,她心里突地一跳,随手套了一件红色的长毛衣,光着脚便朝水房的垃圾桶跑去。 垃圾桶空无一物,她心里一沉,踩着水在周围翻找着,可是就是不见那个扁扁的铁盒子。 “姑娘,你找啥呢,这被清光好一会儿了。”打扫卫生的阿姨杵着拖把站在水房外,有些奇怪地看着里面那个披头散发,赤着脚的姑娘。 “阿姨,垃圾倒在哪儿了?”苏里闻言连忙跑了出来,抓住阿姨的胳膊,语气急切。 “这不是垃圾桶,这是专门回收易燃易爆的物品的,垃圾桶在那儿。”阿姨说着还指了指不远处,“这里的东西是给他们演习用的,现在啊,应该运到北边那旯空地上了。” 话一说完,苏里就朝门外跑去,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执着于那片空地上。 “哎姑娘,多穿点儿。”阿姨看着她只穿一件毛衣,光腿光脚,赶紧追在她后面喊,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给,阿姨这个挡风。”阿姨说着把她的黄色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又看了看她的脚,“唉,现在外边儿零下几十度,你光着脚会落下毛病的,姨这双靴子耐滑还保暖,你先穿着。” 阿姨把她的藏青色靴子脱了下来,看着她穿上,才放心了心,“哎呀,这袜子还真暖和。”阿姨笑嘻嘻看着自己脚上的毛线袜子,青灰色的,有些滑稽。 苏里茫然地抬头,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声。她打开门,冷风猛地灌入她的衣服里,她似不知道,越跑越快,在零下的黑夜里,逐渐消失。 跑了好久,她猛地定住,眼中升起一团火球,她放慢了脚步,笔直地踩在雪地里,似乎不觉得冷。 冷风吹过她的脸颊,将她的长发吹起,将她的耳朵吹红,将她的嘴唇吹紫,她毫不在意,仍是一步一印,笔直前行。 “二雷子,你带一队拿灭火器朝南走,苏辰,李迎,拿消防水管,去西面将火势控制住,剩下的人准备湿床单 ,准备进去救人。” 向北在火势前大喊,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随着他一声令下,队员们也激情澎湃,纷纷执行各自的任务。 渐渐地,火势渐小,被围困在里面的仿真人道具模型也被救了出来,消防员们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一个黄色的身影直直地走向火堆,不知退缩,不知畏惧,像失了神的玩偶,没有神气。 向北正站在一旁观看新人们的表现,正觉得欣慰时,可那个身影让他猛地一怔,随即狠狠地皱着眉头。 第81页 “苏里,你他妈又发疯?”向北怒吼着把她拉到一旁,连正在执行任务的人都侧头看着,放佛刚刚那声怒吼,震穿了他们的心。 “继续干活!”向北转头朝他们喊,回过头时,眉头仍是紧紧的。她只穿了一件红色的毛衣,披了件黄色的外套,到膝盖的地方,虽然穿着靴子,可还是浑身冰冷。 “他妈的。”向北咒骂一声,像是遇见了疯子,他把自己身上的军装脱了下来包在她的身上,却在触碰到她胸前的柔软时猛地顿住,她----又没穿内衣。 ☆、第29章 她不说话,紧紧地盯着眼前燃烧的大火,火势在消防员的努力下已经小了很多,可是映在她的眼里,还是熊熊大火。 “我有东西在里面。”苏里任由他将自己包裹起来,没有挣扎,眼里闪着泪光,像只受伤的小兽,脱下盔甲,毫不掩饰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什么?” “一个铁盒子。” 向北盯着她,他知道,苏里从不向别人低头,可这次,他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哀求。 “等着。” 向北裹起床单,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双腿分别打了结,这样方便行走。 “班长!” 一声大喊,他们回头看,只见那个身影弯着腰,猛地朝里面冲去,前方是枪林弹雨,而他,毫不退缩。 “姐,你怎么来了?”苏辰刚从西边过来,在看到苏里时惊讶至极。 “小鹿没了。” “什么小鹿?”苏辰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出声,他也就没继续追问。 为了更加接近现实,他们在空地上搭了一个房子模型,里面是日常家居的摆设,本来里面放的是仿真人的道具,只是现在道具都被“救”了出去,里面除了大火烧过的灰烬,一无所有。 向北捂着口鼻,在火堆里找来找去,可是就是没有她说的铁盒子。渐渐地,氧气有些不足,他猛吸一口气,浓烟在他的肺部散开,他不断地咳嗽,眼泪都呛了出来。 外面的人仍在奋力救火,火势渐渐被扑灭,看得清晰后,向北在坍塌的床底下找到了那个铁盒子,盒子被烧得乌黑,被火一烧,温度特别高。他喘着粗气,将床单拉下,把盒子包裹住,往外面冲去。 可是一拉床单,他的头发露了出来,刚踏出“房门”时,有零星的火苗落了下来,将他的头发点燃,头发易着,瞬间在他的头上冒起了火光。 他猛地将湿床单往头上一包,火花熄灭,他的头发像是一团稻草,扎手。 “操!”他黑着脸,眼睛在黑夜里异常发亮,有人看出他眼中的怒气,识相地只去灭火,不去看他。 “北哥没事吧?”身为班长的接班人的二雷子,此时正担心又疑惑地看着他,担心他的人,疑惑不远处的苏里。 但再次见到苏里之后,他除了惊讶,心中竟然还有百分之八十的感动。 “滚去干活!” 二雷子被向北一吼,只好摸着后脑勺继续干活。 向北正在烦躁自己的头发,突然手里一空,苏里小跑着过来,将他手中的盒子抢去,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它,似乎不觉得烫。看着她满意地笑了,向北一时间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头发被烧的怒气,有想一探究竟的冲动,有一闪而过的震惊。 那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早上,她冷漠淡然,中午,她狂躁暴怒,晚上,她可怜无助。  但不论是哪个她,都不是他曾经认识她的模样,那个时候她虽然冷漠冰冷,但至少却有生气。 苏里的嘴唇已被冻得发紫,可是她没有说冷,甚至连她身边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向北转身看向正在忙碌的新兵们,火势已灭,“人”也成功被救出,此次的演习对于新兵来说可谓是过关了,他走过去对二雷子交代了几句,便一把抱起苏里,朝黑夜中走去。 “哎你说,这女的是不是跟班长有啥关系啊。”声音一响起,大家都八卦地附和。 “除了安静,我说还从没见过班长这么紧张一个女孩子呢。”李迎是新来的,只知道向北有时会跟一个叫“安静”的人出去,但是不知道他和苏里的过去。 “别胡说,那是我姐。”苏辰正在拉消防管,觉得这种话不可思议。 “苏辰,你刚来,还不了解,这两人之间肯定有点啥。”  二雷子听见,只好一声接着一声嘆气,而苏辰挠了挠头,越发觉得不可能,今天中午他们才刚刚吵过架。 走到宿舍门口,向北停了下来,“苏里,你他妈发疯,别拉上我。”他没有看她,目视着前方,似对她说,也像是给自己敲响警钟。  而回应他的,是苏里的默不作声。 “自己洗。”向北把她抱进公用的大澡堂,立在其中一扇门前,他把她放下,可是她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盒子。 他嘆了口气,脱下她身上的军装和黄色外套,她只穿了一件红色毛衣,澡堂里有暖气,倒也不觉得冷。他将她往里面推,站在淋浴底下,把热水打开。 她,还是低着头。 “要我动手?”他来了气。 第82页 热水把两人身上都打湿,衣服贴着身子,有些难受,向北一把将t恤脱了下来,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他走向前,一手将苏里的毛衣也脱下,在看清她身上什么也没穿之后,他眼睛眯了眯。 过了好久,她缓缓抬头,“好看吗?” 他用食指摩擦着嘴巴,“比起当年,还差点儿东西。” 她看着他,用目光询问。 “生气。”他双手撑开,将她抵在墙壁上,嘴巴贴着她的耳朵, “苏里,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恍惚间,眼前飘过一段画面,希森动物园里,一头小鹿正在开心地吃着游客们给的零食,旁边的大树长得茂盛,路边的花儿也开得艷丽,那天阳光正好,将一切都铺上一层温柔。 有一个小女孩,她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提着塑胶袋,塑胶袋装的是给小鹿的零食,她开心地笑着,左右来回跑,似在引逗它。 突然,脚下踩到了某个东西,她一回头,原来是一只脚,她没在意,继续逗着小鹿。 “道歉。”一只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回头看,那人目光冷冷的,手臂上还有一条细长的疤。 女孩儿没理她,继续吃着冰淇淋,还用不屑的笑声嘲笑她身上那道疤。 “我说,道歉。” 那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冰淇淋掉在了地上,女孩皱眉,大叫她是“神经病”。她想要挣脱,可无奈那人的力气太大,她一边喊“爸爸妈妈”,一边将塑胶袋放在围栏上,以便把力气都用来对付她。 “你疯了啊?”女孩大叫,脸色都憋得通红。 “道歉。”那人只是重复着一句话。 “不道歉,你谁啊你。” “啊......痛!”那人加大了力气,女孩花容失色,痛出了眼泪。 女孩被她抵在栏杆上,一推一搡间,塑胶袋掉了下去。小鹿仍是蹦跳着过来,将那袋子连同里面的食物都衔了过去。 那人眼睁睁地看着小鹿把食物咬到一旁,眉头皱了皱,却终究没阻止它,也没告诉工作人员,她想,它应该知道那不能吃吧。 过了几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一条新闻----“希森动物园的‘芦苇’于今日六点去世。”她往下看,“动物园协会真诚地恳请广大游客不要随意地给动物们投食。”配上‘芦苇’死亡时的模样,然后再看死亡原因----误食塑料。 她猛地一震,眼中充满了震惊,连报纸掉了都不知道。从此以后,她性格更加乖张,病情也越来越难控制,她似乎也不想去控制,她在有限的时光里尽情地浪费自己的生命。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不配,这么坏的她,不配被向北拯救。所以她选择逃,她下意识地不信任自己。 回过神来,苏里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盒子,慢慢地低下头,“这些年你做过爱吗?” 向北紧紧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 “那我们做吧。”苏里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着。 “好。”向北语气冰冷,将手往下探去。 “嗯......”苏里猛地踮起脚尖,她趴在他肩膀上,目光涣散无焦点。 “痛......” “你要乖,才不会痛。”他的动作粗鲁起来。 苏里咬住嘴唇,情不自禁环住他的腰,那力道竟将他腰间勒出一条红印来。 “班长,我沖个澡。”外面传来敲门声,门被锁了。 “水堵了,我在修。” 有人来,苏里咬住他肩膀,发出隐忍的声音,只是身体却越来越兴奋。 “我来帮你。” “不用,对于出水这件事,我比较在行。”向北淡定地说着,手下却从没停过,他冷眼旁观她的反应,甚至有了一丝怒气。 “每次犯病都要这样?”他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不佳。 “我他妈没病。”苏里闻言浑身一顿,身上的火热渐渐冰冷,她一把按住他的手,身体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向北皱眉,他分明看见她眼中的愤恨,却不知她在恨谁。 “你好好洗个澡,我让他们晚点来。”他转身走去,没有看她。苏里不知在里面呆了多久,在出去后,看见凳子上有一条灰色的毯子,她心中一缓,慢慢地将自己裹了起来。 回到房间,苏里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小鹿,旁边还有它的名字----‘芦苇’。这盒子是她找人定做的,防火防水,她本不用这么拼命地去救它,但是她害怕,害怕它丢了,她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信基督的人都相信,每个人生来就有罪,这罪也许对信仰者来说是活在世上的唯一期盼,赎了罪,才能安心地去死。 而苏里,也在赎罪,为她心中那块不曾为人触碰过的地方。 第二天,她平复了心情,依旧是冷冷的样子。她吃完饭躺在床上,在看到地上那双藏青色的靴子时,她愣了愣。 昨晚洗澡的时候,靴子已经湿了,那阿姨今天穿什么?随后她摇头失笑,这些都不关她的事,自从当年她被打回原形之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第83页 可是在床上呆了一会儿后,她感觉浑身难受起来,于是起身下床,将那双靴子放在阳光底下晒着。透过窗户,她看见外面排了一队人,整齐划一,有条不紊。 而为首的那个男人,剃了寸头,看起来更加野性硬朗。 她笑了笑,她记得他曾说过,他喜欢他那头柔软的发,喜欢她双手穿过他头发的感觉,可是,他也为了她,头发被火点着,剃成了他最讨厌的寸头,因为那样摸起来硬硬的,手感不好。 中午吃饭时,苏里一个人坐在消防栓的旁边,苏辰打完饭看见了她,便也坐了过去。 “你来干嘛?”苏里冷冷地抬头,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怕你无聊。”苏辰“嘿嘿”了两声,又低头吃饭。 “姐......”苏辰刚把青菜咽了下去,却有些欲言又止,“他们都说你和班长有......有......” “有一腿?”苏里把筷子倒着放在桌子上,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苏辰噎着的模样。 “咳咳咳......”苏辰脸被呛得通红,却在心中觉得自己好笑,他早该适应苏里的说话方式了。 “东西什么时候还我?” “啊......在......在班长那。”苏辰挠着头,有些心虚又讨好地看着她,生怕她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 “哦~”苏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声音听得苏辰心里怪怪的,他总觉得她不会这么放过班长。 “你吃饭怎么这么慢?”苏里吃完饭点了支烟,就靠在椅背上打量着他,椅背窄而硬,把她的背咯得生疼。 “妈妈说吃饭慢好消化。”苏辰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东西,突然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他的动作顿了顿,“其实也不是......我的嘴唇开裂了,吃饭快会疼。” 像是欲盖弥彰一样,这话解释地苍白无力。 苏里将烟灭了,直直地看着他,嘴巴确实开裂了,只是,“吃饭慢好消化”这件事,从她妈妈口中说出来也是事实。 “怎么了,吃饭也心不在焉的。”向北刚刚开完会,打饭时只剩一个炒土豆和一锅西红柿汤,他端着饭坐在苏辰面前,旁边有一份没吃完的饭和一截熄灭的菸头。 “没有,嘴巴开裂了,吃饭吃得慢。”苏辰还在使用刚刚的藉口,似乎这样说多了,下次就可以很自然地将这种次要原因说出口。 他知道,苏里很在意,在意爸妈只疼他,在意自己本该享有的幸福温暖全被他抢走,在意想极力地讨好他们却总是被冷眼对待。他心中有愧,所以从小到大对苏里有求必应,可是他越是这样,父母对她就越凶,她对他,也越冷漠。 “像你们这种新兵很容易出现这种问题,东北干燥又冷,部队里没有水果,比你们以前的生活要糙得多,除了努力适应之外,还有一句常见的老话----多喝水。”向北夹了块土豆,就着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部队的生活很糙,而他,适应得很快。 苏辰闻言去打了杯开水放在桌子上,他没了吃饭的兴致,双手托着下巴,唉声嘆气。 “别舔,越舔越干。”向北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苏辰点点头,用手反覆地抚摸水杯。 “小时候我喜欢喝牛奶,因为我妈妈说喝牛奶能长高,但是苏里不让我喝,我现在长不高就是因为小时候牛奶喝得不多。”苏辰的声音有些惋惜,“班长,你这么高是不是喝牛奶长大的?” “不是。” “那是什么?” “粮食。” 苏辰有些不相信,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次我喝牛奶的时候,她看见就会把我的杯子砸碎,要么就是把奶粉倒了。” “嗯,病得不轻。”向北将最后一口饭吃完,便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 “然后我妈妈就会打她,越打,她就越反抗,就越变本加厉地欺负我。她胳膊上有一道很长的疤,那是有一次妈妈在给我削苹果,她看见了就一脚把水果盘踢了。妈妈手上的刀不小心划伤了她,她一声没吭,也没掉眼泪。”苏辰的双眼失焦,似乎沉浸在回忆里。 向北缓缓地吐着烟,他知道苏里手臂上的那条疤,本来又细又长,只是被她纹成了一条又黑又粗的直线。 那是她自己纹的,没上麻药,就这么直接地掩饰自己。 他也许知道苏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越内疚,越失控,越是用满身的刺将自己包裹起来,去刺伤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而苏辰,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被人呵护着长大,没有经历过磨难,没有自己独立,没有独自承受生活给予的一切悲欢离合时,都会亲切地唤自己的母亲为“妈妈”。 “后来她考上大学就搬到学校去住,有次我到她的房间找空调遥控器,在书页上看到一行字----我也喜欢吃苹果,可是没有人知道。” 向北听完拿烟的手猛地一抖,那段时间她跟他住在一起,他教她别乱扔垃圾,他教她珍惜粮食,他教她热爱生命。 他看似渗透了她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却同样也不知道她爱吃苹果。 第84页 “你家重男轻女?”向北吐了口烟,眼中有点点星光聚在一起,像一个黑暗的旋涡。 “......是有点。” “怪不得,我要是你姐,就直接把你掐死。”他心里有些东西渐渐泛开,他终于知道,苏里心里紧闭着的那扇门是什么。 “班长,带不带把真的不是我能决定的。” 开水有些凉了,苏辰喝了一口,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觉得这种带着点消毒味儿的开水很难喝。 ☆、第30章 “你现在不爱喝牛奶了?” “爱喝,但不喝了,在部队里沖杯牛奶都是浪费时间。” 向北听完无声地笑了笑,他知道,苏辰也在努力地适应这里。  苏辰又喝了一口水,接着道:“班长,你是东北人?” 向北闻言身子往前倾了倾,“嗯。” “那你说话怎么都没有东北味......味儿。”南方人说话从来不带“儿化音”,自从来了东北,苏辰却对这个特别感兴趣,他一直在努力地学,但每次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显得很滑稽。 “我也会说,只是你没听到。” “那你东北哪里的?” “本地。” “好巧啊,我姐她大学就在本地念书,念的美术学院。”苏辰提高了嗓音,似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 向北挑了挑眉,夹在指间的烟缓缓地冒着白雾,回想起来,有了苏里之后,他在当兵期间除了责任和使命感,似乎还有些其他的情绪。 “班长,那你呢?”苏辰问得有些小心翼翼,昨晚他们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他是觉得这俩人不可能,但......人总会有点好奇心。 “你想问什么?”向北熄灭了烟,轻声笑了笑,他也从没想过今年的新兵里竟然会有跟她有关系的人。 “我......我......”苏辰挠着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一直在本地。”向北摩挲着指间,看着苏辰大吃一惊的样子笑了笑,然后走了出去。 晚上演练完之后,队员们都一窝蜂地冲去澡堂洗澡,苏里整天都很闲,于是在他们回来之前就洗好了澡。 她穿着睡衣走到阳台上看夜景,可是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什么可看的,转过身来时,却在角落里发现早上晒的那双藏青色的靴子。 她顿了顿,还是把它拿起来,朝外面走去。 “哎呀,你瞅我这记性可咋整,都忘了这回事儿了。” “阿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苏里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姨热情地拉着往屋里走。 “姑娘,你就叫我黄姨,我闺女今天来了,送了几箱牛奶,我一个人也喝不完,搁在这儿久了全霍霍了。” 苏里有些不自然,她本不习惯这样的热情,但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看起来如此的和蔼,竟也将这冰冷的雪融化了一些。 “给,你拎一箱去。” “阿......黄姨,我不喜欢喝牛奶。” “黄姨给的就拿着。” 苏里看着手里的牛奶强忍着才没皱了眉头,她出门在外倒是常常买酒,这拎牛奶,还是头一次。 “谢......谢谢。”不知是冷的牙齿打颤,还是苏里不习惯向人道谢,这句话听得人磕磕巴巴的。 从黄姨房间出来后,她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又瘪了,她摸了摸鼻子,穿好衣服后走了出去。 “请问是119吗?我店里着火了,我女儿还在里面。”来电的是位女性,此刻声音带着哭腔。 “请问您具体在哪个位置?” “南巷区哲宁路362号。”也许是因为手抖,电话那头传来“嘭”地一声,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报着地址,声音却略显不耐。 “好的,您稍等,消防队马上就来。” 寒夜里,苏里抱着一盒烟走在街上,她本安安静静地走着,余光却闪起一阵火红,她转头看,不禁咒骂了一声。 “别愣着,去买水,桶装的。”苏里跑到房前将烟一扔,转头对那对惊慌失措的夫妻大喊,随后自己率先跑到不远处的超市去。 “对对,水......快去买水。”女人从他丈夫怀里抬起头来,推了他一下。 男人却面露不耐,站在原地磨磨蹭蹭的。 “你他妈聋子?”苏里体力很差,搬不动一桶水,于是将桶放在地上拖着。但见他不动顿时来了火,因为她看见躲在窗户下面的那张惊慌失措却满含希望的脸。 “去呀,求求你了,我愿意......不,我保证给你生孩子,并且......把圆圆送到她姥姥家。” 女人哭腔浓重,甚至在男人面前跪了下来。 看着窗内的脸,苏里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一桶水猛地朝窗内洒去,在听到这些话时却有些顿住,她想,这女孩儿一定不是他亲生的。 但是,谁知道呢,她也是她爸亲生的,他不也这样对她吗,因为在某个地方总有一个比她更重要的人啊。 她从口袋里掏出毛巾,甚至连标籤都没来得及摘就洒上水朝里面扔去,“捂着口鼻,别怕。” 被火光映红的脸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辆红色的车驶了过来,从里面陆陆续续下来很多人。东北的夜里特别寒冷,所以路上基本上没有像苏里这种菸瘾犯了执意要走很远的路来买烟的人。现在人一多,倒显得有些热闹起来。 第85页 “苏小姐倒是挺勇敢的。”单斌将防护服脱下,看着眼前被熄灭的火以及那个在抱孩子时被烧掉一截头发的正黑着脸的苏里。 “嗯,如果不是有防盗窗,她会把窗户砸碎跳进去救她。”向北看着那个小女孩以及女孩儿身边那个被烧掉一截头发正黑着脸的苏里。 “没想到,她还挺......挺善良的。”李迎摸着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向北笑出了声,苏里是长了一副冷淡让人难以接近的模样,但他有幸,曾见过她的善良。 “她爸妈就这么走了?”看着苏里走来,单斌发出疑问。 “留个地址,让我们给送过去。” “当我们是啥呢?”二雷子的不满纯粹是觉得这种父母不负责任。 “为人民服务的好人。”苏里回头向小女孩儿招手。 “有车没?”她看着向北。 “消防车。” “这样开过去会吓死人吧。”苏辰将消防管拉好,小跑着过来。 “打车,你有钱没?”苏里还是看着向北。 “没有。” “那我出好了,反正以前开房我也掏过钱。”苏里走到马路边,等着计程车,却不料身后几人都瞪大了眼睛,苏辰的眼睛瞪的最大。苏里和向北真的有......一腿? 向北皱着眉,她明明知道他执行任务身上从来不会带钱,却将话题引出来,直接说出他们以前睡过的事,只是,如果她不想隐瞒,为什么又要躲着他。 “我说吧,他们真的有点啥。” “而且以前就认识。” “还......还开过房......” 两人在苏辰面前叽叽喳喳地说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早就看出来了一样,只是苏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远去的计程车,心里的震惊还未停止。 上了车,几人的身上都暖了起来,小女孩儿不小心按到了车窗按钮,窗户拉下来,车内顿时灌入了一阵冷风。 苏里摸着乱糟糟的发尾,心里越发憋闷起来,“操他妈的。”她长腿一踢,揣在前面的座椅上。向北感觉到震动,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时女孩儿正向上拉按钮,窗户关上,车内又一片安静。 “姐姐,你刚刚说什么?” 苏里一怔,忘记有孩子在,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为从来没有跟孩子相处过。 “我说......”她轻咳了一声,“腿好酸。”她硬生生憋出几个字,生硬又缓慢。 向北笑了笑,“这算不算报应?” 她知道,他指她的头发。 苏里身子向前倾了倾,伸手覆上他的发,还上下浮动着,“这种手感倒也蛮好的。” 向北的笑容猛地敛住,“拿开。” 苏里微微一笑,“假正经。” 可能就连司机都感受到这暧昧的气息,他伸手,将车上的电台打开,里面传来一首不知名的歌。 不知名的歌在这不知名的路上缓缓放着,看着旁边不知名的女孩儿,等着一个不知名的未来,苏里想,人生就这么慢慢地过吧,她这么多年计较地够多了。 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她知道原来那个女孩儿是他的继女,又因为是个女孩儿,所以他对她不重视。 苏里在桌前坐下,长腿一伸,压在桌角,本来早该回来的,可是路上她却拉着他进了一家理发店。 她说:“没想到除了宾馆还有理发店也是二十四小时的。” 他说:“苏里,你到底想提醒我什么?” 她说:“我只是想提醒自己而已。” 他有些动怒,一把拉过她:“要跑,就他妈给我跑远一点,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她没回答,她怎么可能跑得远。 此时,她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衣懒散地坐在那,却丝毫没有睡意,睡衣将她曼妙的身材包裹起来,只是她那柔润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却显得格外诱惑。 突然门被人打开,向北手里握着东西走了进来,又将门关上。 “进来都不用敲门吗?”苏里将头往后仰,下巴与颈部呈现出一条完美的弧度。 向北没说话,他看着她,眼眉一挑,苏里剪了长发,此时的她是短发中分,利落有层次,她本来头发就柔顺,这样一看,更加显得妩媚起来。 “我问你话呢。”苏里转头,眼神勾着他,自带着几分妩媚。 “用得惯吗?”向北直入主题,将手里的震动棒拿了出来,他只用两只手指擎着它,看起来轻佻又魅惑。 她站了起来,随意地瞥了眼他的裆下,“准备换了。” 她将那震动棒拿了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味道变了。” “什么味道。” 苏里走近,靠在他身上闻了闻,“香皂味儿,洗内裤也用这个?”  “方便。” “今晚休息?” “演练完了。” 苏里“嗯”了一声,准备从他旁边绕出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拉住。 她回头,面带不悦。 “苏里,凭什么你一靠近,我就要贴上来,凭什么?”向北有些恼怒,看样子是对自己生气的可能性更大。 第86页 苏里想挣脱他,没想到他竟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她知道的,只要向北不放手,她永远也挣不开。 苏里也动了怒,她用力挣扎着,不料向北将她往里拖,从床上随手拿起一件紫色的毛衣给她套上。 苏里轻哼了一声,胳膊并没有动,她挑了挑眉,有些轻佻地看着他,语气随意而自然,“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从这,到一整层楼,都归我管。”向北朝她走近,两人身体之间没有空隙,他用手点了点她,又笔直地伸直手臂,从东面指到西面,从她,到一整层楼,都在他的指定范围。 “那你给我穿。”她仰起头,似有些恍然大悟,于是晃着两条空荡荡的袖子,示意他帮她把胳膊拿出来。 向北眼眸暗了暗,从袖口慢慢摸到她的胳膊,她双手抱怀,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向北嘴角微微一翘,手朝里伸去,大手环着她的手,轻轻地往外拉,只是他并没有直接把她的手拉出来,而是在她的锁骨处轻轻地掐了起来。 苏里感到身子一痛,她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红唇微启,看起来倒是有些享受。 再看向北,仍是一脸认真,似乎刚刚他真的是不小心碰到了她,而她的表现倒像是主动贴上去的那一方。 思及此,她心中微怒,知道他故意整她。 窗外的风声依旧,室内却温暖如春,甚至在两人的周围,所有能呼吸到的空气都急剧升温。 苏里脚尖轻轻向上踮,毛衣里的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他,她想要把他拉开,可是向北却加重了力气。 “苏里,你应该老实点。”向北狠狠地掐了她的后背,然后粗鲁地将她两只胳膊拉了出来,他故意捏痛她,眼中警示的意味明显。 他低头看她,眼神流露出一丝嘲笑,“还跟当年一样,撑不过一招。” 苏里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心中烦闷至极,回头一脚踢在了桌子上,桌子与地板发出了“吱”地一声。她拿出手机,待那人接通后,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把手机带上,到宿舍后面等我。” 苏辰穿了件绿色的军大衣,他两手交叉,佝偻着背,像极了饱经风雨后却不得不认命的小老头。 看到他这身打扮,苏里“噗嗤”一笑,这还哪里有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骄傲少爷的影子。 “姐,你这样不冷啊?”苏辰缩了缩脖子,脸被风吹得通红,在看见苏里剪短了头发时,更是惊讶。 “你管我。”苏里声音不大,只是轻轻地瞥了他一眼,收回了刚刚的笑容,又变成那个咄咄逼人的样子。 “姐,你头发呢?”苏辰知道苏里的头发被火烧了。只不过他想找个话题多跟她说几句话。 不得不说,剪了长发的苏里,看起来更加干练起来。 “管这么多?”苏里皱了眉头。 苏辰耸耸肩,他知道苏里向来都是这样。 “给她打个电话。” “哪个她?”苏辰不明所以。 “还有哪个她,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苏里觉得他笨得要死,作势要去打他,却看着苏辰连连后退,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渐渐散开。她扑了扑胸口,想把那种让她难受的感觉扑散,如果不是为了那本日记,她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繫。 “喔喔,你是说清秋啊,我这就打给她,你等着啊。” 苏里闻言抚了抚额头,她突然觉得她这个弟弟不仅笨,还啰嗦。 “喂,清秋啊......对,我在当兵呢......嗯,东北,这里可好啦,就是有点冷......不过会下好大的雪,我第一次见......哎姐......” 苏里见他啰嗦半天还没进入正题,心里的火蹭地一下上来了,她走过去一脚踹上他的屁股,把他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 “东北有雾霾吗?” 苏里握着手机一动不动,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清爽的声音,像雪花飘落,你用手去接,却在快接到时被一阵风吹走,那种感觉有些遗憾,以至于你还想再听下去。 “我是苏里。” 电话那头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那头传来两个字,客气而生疏,“你好。” “我已经不写东西了。”苏里带着试探。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道:“嗯......那就当做回顾一下我们几个懵懂无知的青春吧。” 她说得诚恳又真实,苏里没办法拒绝。 “为什么选我?”苏里直入主题,这一直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嗯,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但是......命运总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电话里一度无声,看得出来她在平复自己的心情,“我新改了自己的座右铭----世界上所有的尊贵与卑贱,只有因活着才变得有意义。” 苏里吸了口气,冷风灌进鼻子里,有些难受。 挂了电话,她准备往回走,心里笑着,她还是没有说为什么会选择她。 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她转头问他:“有照片吗?” “有,微信里,刚发的。”苏辰将照片找出来给她看,“你以前见过她的,在魏老头子的生辰上。” 第87页 苏里想了想,没有印象,只记得那晚她喝得大醉,拖着一个陌生人在阳台上哭诉衷肠。她看着照片怔了神,照片很简单,是他人拍的,背景是一条干净的街道,没有行人,也没有落叶,她像个孩子一般,眉眼之间都很干净。这样的人要么是心智有问题,不明白世间的丑恶是非,才能像孩子一样单纯,要么就是被人小心呵护起来,不沾惹世界上一切骯脏的东西,才能笑起来,这么美好。 突然,她有点羡慕她。 ☆、第31章 “姐,有信息。” 苏辰感觉手心震动了一下,便将信息点开,屏幕上面现着几个冰冷的字:“无论世界对你怎样残忍,都不要丢弃心中那份柔软与爱。” 如果换做别人,她早就骂了回去,这些字对她来说太过矫情,但是......从那样一个女孩身上看到这些字眼,她竟觉得有些温暖。 “把信息删了。” “删......删了?你不回她吗?或者,我把她号码给你?” 苏里皱着眉头往前走,心里再一次确定,她这个弟弟真的很啰嗦。 苏里回到宿舍打开笔记本电脑,仍旧是输入开机密码之后再打开word文档,她翻开那本泛旧的日记本,嘴角轻轻一笑,她本想就这样搁置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可以真正地面对苏辰,可是昨晚她做了一个梦。 关于青春,那个梦,很甜。 她轻轻地敲打着键盘,又习惯性地开瓶啤酒,闻到酒味后,她愣了一下,还是将啤酒换成了牛奶。牛奶是阿姨给的,她本来随手放在床边,从没想过会碰它,但对于这个故事,她觉得牛奶更加合适,毕竟喝牛奶的人比喝啤酒的人单纯。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双手放在键盘上左右敲定,十根手指像上了发条一样快速狂奔。到了两点,她停下来喝口牛奶,“真......他妈难喝”。 苏里面目狰狞地将牛奶咽下,又盯着满满一屏幕的字,然后按下backspace键一一删除。 这样快速的感情不适合他们,他们,就像一壶清火慢熬的茶,情入骨髓,方能口留余香。 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一个小时后,却只写了故事的名字--一叶知秋。 叶是他的叶,秋是她的秋,她想是命运赏脸,如此相衬,任谁不行。 第一篇:关于相见 突然见到他,就像老友记第一季里面,罗斯又见到瑞秋的时候,那种紧张不安又带着点欣喜若狂,腼腆却又有些慌张失措的感觉,只是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记着幼时的年少无知。 但一想到罗丝和瑞秋,几经辗转,分分合合,她心中又有些怅然若失。 突然她捂起左脸,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一捏还能挤出水,正好阳光照进来,她想起小时候,他还亲过她。 “回神了。” 许清秋正怔怔地看着班主任领进来的新同学,不料旁边的古乔却带着怨气推了推她,力气不小,她都感觉到痛了。 “有我帅吗?”古乔看看台上的人,再用手机的屏幕看看自己,一脸地不可思议。 “半斤八两。” 古乔皱眉,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是特别满意,但能跟他打成个平手也还算不错。 “看过武林外传吗?” “嗯。” “用白展堂的话来说,就是他是八两黄金,你是半斤废铁。” “放屁!”古乔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出他话中的不满。 “谁,谁放屁?”坐在他前面的苏辰正左右张望,一边皱眉还一边用鼻子嗅来嗅去。 “安静!” 班主任姓李,一位正处在更年期状态的中年妇女,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此时她威严地一吼,班里顿时鸦雀无声。 “下面有请我们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大家好,我叫叶一南。”叶一南半鞠躬,朝台下微微一笑,顿时有女生发出一阵欢呼声。 许清秋支着下巴,看着他缓缓地走下来,他穿着白色t恤,牛仔裤,手里拿着黑色外套的男孩,留着寸头,眼神明厉,粗眉,肤白,嘴巴是那种她说不出来的好看。她觉得那些女生特不矜持,这样的男孩儿安静地看看就好了,哪有这么多的非分之想啊。 她此时心态轻松,却不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成了追叶一南大军中的领头羊。 一步、两步、三步...... 他离她越来越近了。 直至他坐在她前面,外套的袖子碰到了她的桌子,身上的清香飘到了她的鼻尖,她才缓缓地缓过神来。 “真没出息。”古乔抚了抚额头,感觉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的色相好像都白牺牲了。 古乔是她哥哥,不是亲生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许清秋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心里却不知在紧张什么,竟将完形填空看成判断题,在那该打勾的打勾,该划叉的划叉,题目做的不亦乐乎,就好像待会对答案全能对似的。 “天天看我还看不够吗?”古乔嘆了口气,看她痴迷的模样,摇了摇头,又低头写卷子。 终于等到下课铃响,许清秋一边脚在地上趿拉着,一边从左克的书桌里把糖葫芦拿出来,小口小口地吃糖,不知怎么地,今天的山楂对她来说特别的大,好像怎么都咬不完。旁边的古乔把数学试卷做完连答案都没对,就沿边对摺起来,直到折成原来面积的四分之一后,又转头扔进身旁的垃圾桶里。 第88页 “不好意思,你踩着我的笔了。” 许清秋闻言抬头,看见是夏天竟惊了一下,不夸张地说,她这是第一次看见她长什么样,烟色如波,啄鸟画眉,秀挺远山,朱唇灼华。原谅她用这么文绉绉的话来形容一个人,不是她装腔作势,是她真的好看。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她就把她定位为女神,可望不可即的那种。 她回过神,低头一看,原来踩着的是只笔,难怪她觉得今天脚下特别顺熘,还没等到她把脚抬起来,就见一个白色身影俯下身去,将笔抽了出来,回过头时,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她一下就慌了神,手心一个不稳,只听得“嘭”地一声,糖葫芦砸到桌子的瞬间,红色的糖像刚落下的雨,溅出许多细碎的渣,不过这雨硬邦邦的,不招人喜欢,却在有的人心里,甜开了花。 刚刚,他是碰到她脚了吗? 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低头看去,然后皱着脸在心里直埋怨:完了,我今天穿的是白底黑边的袜子,这个颜色是不是显得我太男人了?哎呀,应该穿那双粉的啊,最好带花边的那种。诶,好像没有带花边的袜子的,哪天放假得拉着林嘉去买,别了,就今天放学吧,去购物中心,嗯,先买十双,越粉的越好。 其实她在心里慌张不止,像幸福的心思被虫蚀了条缝,却不知她的裤子将袜子挡得严严实实的,人家甚至连她穿的什么鞋都没看清。 少女的心事就是这么真诚而略带一些不自在,她那时候懵懂无知,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他身上,若他赏脸,那她的付出都值,若他不闻不问,她也就当在青春的泥沼里崴了脚,虽然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但是一笑而过,照样直道而行。 苏里写完这一段,已是凌晨三点,她拿着牛奶,却不再喝,她不喜欢也不习惯这种味道。 她仰起头,来回转了转,目光在触及到旁边的镜子时猛地定住。 镜子里,一个身穿黑色睡衣的女人,正直直地盯着她,她肤白貌美,成熟性感,除了头发剪短了,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可是,嘴角泛起的微笑是怎么回事? 她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的手慢慢抚上心口,那里,刚刚确实溢满了开心。没有现实的狰狞,没有世事的残酷,只是一个高中生对于自己心中所见所想的真实表达。 高中,她的高中,有的只是一摊污水,没有青春可言。 苏里看着那本日记,已被她翻了页,这段话中有很多字都是按照日记本上写的,她不会写长篇大论,只会把它记录成几个小故事。她心中的渴望已经干涸,写不出来这么真实甚至略显幼稚的话,只是,她却执意地以为,这是当时的那群人,最真实的感受。 第二篇:关于几人 古乔嫌她起得晚,所以上学从来不等她,本来迟到对她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但是班主任新定了个规矩,迟到的人要负责擦一星期黑板。 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但是上过高中的人都知道,老师每天在黑板上写的字恨不得能出一本书,如果擦黑板不用手捂着嘴或者屏住呼吸,真的会把人呛出肺病来。 许清秋最讨厌粉笔灰,现在想想座位选在最后一排,也是一种福气,她每次经过前排时,都有一种八班莘莘学子文理双抓,早生华发的错觉。 所以,她死也不要擦黑板。 抬起胳膊,看着时针正在向响铃的方向转动,她好似摸着一颗炸、弹,心里战战兢兢,脚底生烟,别提跑得有多卖命。 好不容易跑到三楼,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猛地朝楼梯口的左边转去。 “喂!” 她正伸着舌头,像哈巴狗一样吐着气,不料被人叫了一声,连忙把舌头伸回去,她忍住口中的干燥,回头看着那个慢慢悠悠地从楼梯上来的人。 “干嘛?” 她看清来人首先一愣,然后边说边把裤子往上拽拽,生怕今天穿的粉色袜子没露出来。 “没什么。”他依旧慢慢悠悠地走着,松松垮垮的校服搭在他身上反倒另有一番青春的味道。 分针慢慢挪到了十二的数字上,一阵清脆的铃声就从顶楼袭来。 叶一南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惊慌失措的人,大摇大摆地拎着书包,说:“没什么,只是想拉个人一起擦黑板而已。” “叶一南,你......你......思想恶毒。”许清秋气得脸色发红,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话,她抓着书包带快速冲进班里,还带着怨气撞了他一下。 叶一南轻快地笑出了声,这种感觉,还蛮好的。 放学后,她、古乔、林嘉照常去街东的那家粉丝馆吃饭,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只是她一坐下,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果然,在斜对面看见了一群人。 苏辰、韩晟、两人率先端了碗坐了过来,而那桌就只剩下叶一南和夏天。 许清秋心里闷闷的,怎么少了几个人,那桌子和谐了这么多。 “美女,几班的啊?”苏辰一边夹着饺子蘸着眼前的醋,一边看着坐在对面的林嘉,笑得贱兮兮的。 “一班。” “哟,学霸啊。”苏辰吃了个蒸饺,忘了蘸醋,直接咬了下去。 “许清秋,你有个这么牛的朋友罩着你,怎么就分到了八班啊?”苏辰看着蒸笼里还有三个饺子,他也不去吃了,反而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 第89页 “没什么大不了的,险胜几分而已。” “几分?” “120.” “哈哈哈,那你考得还没我多。”苏辰摇着旁边正在安静吃面的韩晟,笑得花枝招展,“说起来,我还跟你爸吃过饭呢,咱俩以后多走动走动吧。” “走哪?” “走动。” “跟谁。” “我。” “哦。”许清秋这才将目光从旁边挪过来,“不走。” 全桌人都发出了笑声,林嘉的笑声尤其大。 第三篇:关于苏里 没心没肺的苏辰有个又酷又吊的姐姐,叫苏里。 看得出来,苏辰很爱他的姐姐,可是苏里并不知道。 苏里比他大三岁,他升高一的时候,她刚好考上大学。他们的家在温暖如初的南方,而苏里偏偏将志愿填在了寒冷入骨的东北,那是一座美术学院,她爱画画,苏辰说的。 在苏里离开致麟高中很久之后,这里还流传着她的传说,有学霸之称,有绘画天才,还有性感欲女。 听说,她高中不回家住,而是在致麟高中的旁边租了一间房子,那里就是她做生意的地方,每晚三百,概不还价。 而苏辰从小到大,第一次打架,就是因为苏里。 高中的生活紧张而温暖,就像此时,室内有奋笔疾书的同学,走廊里断断续续的背书声,而不远处的天空,却像极了一个大烟囱,从里面喷出来的云朵形状不一,却卯足了劲,势必要把整片天空填满。 苏辰几人趴在走廊上晒太阳,周围传来杂乱的谈话声,本来在课间吵闹很正常,只是有几句话特别刺耳,像是专门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尝过苏里的味道没?”那人将校服脱下,搭在肩膀上,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 “尝过,姿势老练,老子硬生生撑了半小时才给她。”又一人,头发卷翘,像是自然卷,发色是染了亚麻绿后褪了的颜色。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我从后面,她特喜欢这个姿势。”还有一人,他小跑着过来,生怕错过了这个话题。 “我操、你大爷!”苏辰闻言,心中顿时充满怒气,他朝他们大骂,面色微红,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还是伸出脚毫不留情地踢在其中一人的屁股上。 “你他妈谁啊你?”为首那人转过身一脚踢上苏辰的膝盖,苏辰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他妈一个弱鸡还想跟老子斗?”被他踹屁股的那人,一手捂着屁股,一手踢向苏辰的腹部。 下手之狠,让旁边的女同学失声尖叫。 “你们以后......再敢说苏里试试。”苏辰勉强支撑着起来,这时许清秋跑到教室里叫上韩晟和沈允恒几人扶着苏辰,又跑到办公室叫来老师,虽然这样苏辰会受到惩罚,但是如果老师不来,几人又要打起来。 那些人是高三的,也不是会读书学习的好孩子,他们不怕惩罚,只怕会将苏辰往死里打。很显然,像苏辰这种贱怏怏的只会接话茬的人,根本不是打架的好料。 那天,苏辰被记过,被罚站,被父母凶,可是他还是一遍遍地跟身边认识的人说:“苏里不是这样的人,我信她。” 那时,他很苦恼,不知道这种谣言怎么能一届一届地往下传,甚至还越传越离谱,他只好不厌其烦地向别人解释,苏里不是这样的人,他信她,希望他的朋友也信她,甚至有一天,希望整个致麟高中的人都信她。 苏里写完这一段,心中像是被一块石头重重地压着,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又像是被划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洒了进来。 这次,她心里仍是有了那种让她难受的感觉,但是她没有伸手将它扑散,而是认真地感受它。 这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虽然上不了岸,但仍然能等待明日阳光的升起。 一开始,如果不是为了那本日记,她根本不想跟他有任何联繫。但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那本日记,她根本不知道她这个弟弟,这个从小到大被她欺负的弟弟,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守护她。 苏辰打架那晚,她在家,窝在沙发里吃薯片,书房里传来父母怒其不争的声音。 苏辰换药的时候,她在家,正把他爱喝的牛奶往垃圾桶里倒,卧室里传来他苦苦呼痛的声音。 苏辰被他们围堵在校门口的时候,她在家,逃了十天的课,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苏辰从小到大,虽然嘴贱、啰嗦、还笨,但是从未受过一点苦,他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需要人耐心地呵护,他很善良,很单纯,对所有上心的人都很好。 包括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他的她。 两段人生,没有交集,却在命运的推使下,在某个瞬间,擦出火花。 ☆、第32章 苏里说,在一段时间里,她的体内像是有一只啄木鸟,它日夜不停地雕琢,她一开始不适应,觉得钻心的疼痛,甚至会因为它叼走了本应属于她的东西而感到恼火、愤怒。可是日子一久,她将许多东西放下,会瞬间感到灵魂的轻盈,她甚至可以寄衬在啄木鸟的身上,藉由它的翅膀,飞到她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后来,她仔细地想了一下。那段时间,应该是从她着手写那本日记时开始。 第90页 苏里将电脑合上,点了一根烟,吸了几口,时间指向凌晨五点。 一阵铃响,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早操开始了,她突然有些感兴趣,于是熄灭了烟,准备起身出门,却在门口止了步。她折回身去,在床上翻翻找找,找出一条黑色的、遮胸遮屁股的睡衣,才转身朝外走去。 “听说安静要来了。”李迎正对着镜子刷牙,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真的啊,那班长是不是又要出去住了?”单斌一手支着水槽,一手倒着暖壶里的热水,从他声音的中听得出来,他正在努力驱赶那些睡意。 二雷子走了过来,精神抖擞,从两人之间挤出一条缝隙,他边拿着已经破了洞的毛巾,边说:“这次可不一定。” 当年经历过他们的故事的人都退伍了,只有他和向北留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两人为什么要分开,但是只要苏里一来,他就能感觉到向北身上的某种东西变了。 “哈哈哈,班长,有人在这儿发春。”东北人说“在”,都发第三声,莫名的,让人觉得很可爱。 向北端着白色的洗脸盆走来,肩上搭着毛巾,寸头显得他格外精神,他将脸盆放在苏辰旁边,挤起牙膏来。 “冬天快过了,发春很正常。”向北声音不咸不淡,不大不小,正好落入苏里的耳中。 “让让。”苏里也钻进向北和苏辰中间,她将自己的短发往后一撩,粗略地洗了把脸,抬起头,透过模糊的镜子,看清左右震惊的脸。 “姐,用热水。”苏辰眼中虽然充满了震惊,但是看苏里就这么用冷水洗脸,他的心还是咯噔一跳,他将刚挤好牙膏的牙刷放好,又将暖壶拎上水槽。 “不用,冷水洗脸,有利于紧緻毛孔。”苏里拿毛巾擦了擦脸,皮肤被冷水一冲,变得通红。 “发什么疯。”向北也用冷水沖了沖脸,冰凉的感觉让他清醒过来。 “没疯,以后跟你们一起跑步。”说话期间,苏里擦了洗面奶,满脸的泡沫将她的表情遮住,她洗脸的时候从来都不敢睁开眼,但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这样。 “啥玩楞儿?”二雷子是标准的东北人,一言一词都足以让人发笑。 “赘肉都长出来了。”苏里把脸上的泡沫洗干净,拉着向北的手,朝她肚子上摸了摸,神情自然而认真,只是让正在刷牙的人都咳出了声。 向北抽回了手没理她,而苏里转头看着苏辰拿着牙刷笨拙地刷牙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他从小到大用的都是电动牙刷,猛地手动了,他的动作看起来可爱又滑稽。 “姐......你笑了诶。”苏辰吐了口白沫,声音清软又不敢置信。  从他记事起,苏里就没认真地笑过。 “嗯。”苏里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突然发现,她这个弟弟还有点可爱。 也许她从没有真正地怨恨过他,所有的不满与发泄都只是想向别人证明她并不在乎,只是这深刻的背后,却表明了她深深的在意。 这次晨跑,苏里只跑了八十米。回来之后,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看到了一个让她曾经很厌恶的人。 她穿着一件白色大衣,围着淡粉色的围巾,长发微卷,绕到耳后,露出一对四叶草的耳钉,手里还拎着一份早饭,她就安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无欲无求,像早晨雨露过后,清新的小草。 苏里推开门,淡定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走到她面前,停住,动了动手,突然又放下了。 安静似乎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于是她用她生平最温柔的嗓音对苏里打了招呼。 苏里没理她,甚至没有正眼看她,她转身看着门外,人群中,只一眼就看见了向北。 “啊!” 不知为何,安静突然叫了起来,苏里回头一看,只见她手里的包子散落一地,豆浆也顺着她的大衣流了下来,此时,她的手上还清晰地显现着被豆浆烫过的红印。 而一旁的苏里,被人猛地一推,撞到了身后的值日栏上。值日栏由一层玻璃罩着,此时,玻璃也被撞碎,从她的头上落了下来。 她闷哼一声,硬生生地将那股眩晕憋了回去,她甩了甩头,头发上还纷纷落下玻璃的碎渣。 “你他妈发什么疯?”向北见状,朝安静大吼一声,然后跑到苏里面前,而此时的他声音冰冷至极,只是握紧的拳头却能表明他的怒气。 安静没想到向北会这么吼她,刚刚她借着地上洒了豆浆而朝苏里身上倒去,本想造成苏里把她推倒的假象,没想到最后受伤的竟会是她。 安静平复了下心情,她想着,人们总是会心疼弱者的,所以向北的反应可以理解。 苏里用手揉了揉头发,左手手心微微发疼,有玻璃渣嵌了进去。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眼角淡淡地睨着她。 她记得,当初她在离职的那一天,给安静发了一条简讯:下次见面,我会二话不说给你一巴掌。 可是此次见面,她却不想打她了,她觉得人生有限,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喜欢的人身上。 突然,她笑了笑,她这个人如果不犯病的时候,倒是挺宽容的。 二雷子几人站在一旁看着苏里笔直的背影皆一哆嗦,她的眼中没有怨气没有恨,偏偏是这种冷漠到极致的淡然才能让人从心底里发凉。 “气什么?”苏里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拂了拂向北的眉头,“带我吃早饭去。” 第91页 苏里的语气像没事人似的,只是向北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自责,而心里就像是被乌云笼罩一般,阴沉沉的。 “北哥,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本来给你带的早饭,可是太烫了,我没有拿稳,豆浆洒在了地上,我摔倒才撞到她的。”安静看到向北眼中的情绪,以为那是怒气,便上前拉着他的袖子,软声撒娇。 “安静,你应该庆幸当年救了真真。”向北摸了摸眉头,从前到后,似乎在舒缓情绪。 安静浑身的力气顿时被抽干,刚刚他的话那么狠戾决绝,虽然他极度地忍耐着,可是她还是看出来他想打她的冲动。 真真是动物园一只大象的名字,当初向北为了躲陆雪芙从国防大学退学,回到东北,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每天没事的时候就会来动物园看一看。 动物不会说话,但同样也有感情,它们将自己的所有感受都表现在眼睛里。 那时的安静刚好放暑假,跟着家人回到母亲的老家。安静从小就喜欢动物,所以回来之后,野生动物园是必须要去的。 她记得那个管理员犯了菸瘾,躲在一边抽起烟来,突然两头大象打起架来,他一惊,连忙将菸头扔掉。 可是那时天干物燥,火势很快蔓延。 在他发现时,已阻止不了火势。 那天,动物园里有很多人,大家大惊失色,呼喊着,奔跑着,哭叫着...... 有人报警,消防员很快赶来,可仍是有很多人被困在里面。 向北和安静就是其中两个。 惊慌失措中,安静与家人失散,她焦急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正茫然间,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朝一旁推开。 她回过神来,只见那人正奋力地将动物园的门用石头砸开,管理员见状,立即过来阻止,可是那人力气很大,在将门砸开后,很多动物猛地跑了出来。 他舒了一口气,而管理员在一旁怨天尤人。 火势越来越大,动物的乱闯乱撞更加加大了救火的难度,可是如果不将它们放出来,它们就会被活活烧死。 刚刚就有两只猴子身上着了火,它们在里面上蹿下跳,可是却不能将自己身上的火熄灭。 动物们冲出围栏后,都朝院子里跑去,很多游客见状,也壮了壮胆子,紧随其后,现在两方都在逃亡,倒没有谁打扰谁。 动物和人浩浩荡荡地闯了出去,虽然动物园的大门被紧紧地锁上,但是总算逃过这场火灾。 正当安静也迈开步子想出去时,身后却传来一阵哀叫,她回头,只见一头大象身上着了火。 消防员理他们有段距离,她听着那哀痛声,想起背包里还有一瓶矿泉水,她掩住口鼻就沖了进去。 “你......”安静进去时,又看见了那个人。 “它快生了,你先出去。”向北手上忙活着,似在给她灭火,“叫人过来。” 安静把水拿出来,放在他的旁边,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象还在哀叫,它身上的火还未完全熄灭,正当向北焦虑之际,他摸到了身旁的水,他心中大喜,连忙将身上的t恤脱下来,将水倒在上面,大象身上的火这才灭了。 “你怎么又来了?他们人呢?” “我怕他们找不到路。”安静急急忙忙地说着。 向北抬头看了眼外面,火势已被熄灭,管理员领着一个兽医也正前来。他摸了摸那只大象,它似乎精疲力竭了,随时要闭上眼睛一样。 正当兽医在给大象接生时,栅栏裂了开来,木质的东西,经过火一烧,必然要全部毁掉。 “糟了,这里要塌,你们赶紧出去。”兽医手上不停地忙活着,嘴里也不住地对身后的几人催促着。 向北见小象还没出来,便站在栅栏前,用身体抵住即将倒下来的木头。 其他人见状,也都没了要走的意思,纷纷用身体抵着栅栏。 “干嘛呢,过来帮忙。”不远处的一个消防员看见了,挥着手招呼着其他队员也前来帮忙。 “你不是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吧?”那名消防队员对向北说。 “不是。” “那你挺讲义气啊。”他边说边用手摸了摸后脑勺。 向北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笑起来憨憨的。 “生了生了。”兽医激动了说着。 几人看见那刚出生的小象也都欣慰地笑了起来。 可是正当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时,梁顶有一根柱子砸了下来,从外面的角度来看,那根柱子正好在向北的头顶。 头颅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反倒是腿部有些淤青。 向北回过神来时,只见那只大象躺在了那根柱子下面。 危急时刻,它将向北撞了出去,自己独自忍受那根柱子的重量。 后来,向北认了那头小象,取名真真,他几乎每个月都来看它,与此同行的,还有安静。 在向北看来,当初如果没有安静的那瓶水,或许那头大象也会被烧得体无完肤。 所以在,今天,他要安静庆幸,当年救了那头母象,同时也救了真真。 “蛋黄不会吃就给我。”食堂里,向北看着苏里夹着蛋黄,小口小口地吃着,每吃一口,还皱了眉头。 苏里把受伤的手遮住,又将蛋黄挑出来放在他的碗中,她想了想,又夹了回来,一口塞进嘴里,吃掉。 第92页 “我不应该这么挑。”苏里本想用左手拿蛋黄,后来又放下,放在了碗里。她喝了口稀饭,以便蛋黄能更好的下咽。 “为什么突然这么想。”他记得,苏里可不喜欢委屈自己。 “不能浪费粮食。”苏里被噎住了,打了个嗝。 “我会吃。”向北见状,拂了拂她的后背。 “你总有不在的时候。” 向北闻言,深深地看了眼她。 吃完中饭,向北本想去看看苏里,因为她撞在值日栏上的时候,玻璃都碎了,她肯定受了伤。但没想到有人报警,说第三大街的某小区失火,他已经走到了她门口,只好原路折回,将一门心思投入到工作中。 只是没想到,苏里也跟着跳了上来。 “你......”他开口,想说危险,让她别去。 “有朋友在那。”她面容平静,可是语气却很坚定。 第三大街是中心街,周围商场林立,行人众多,此时疏散起来倒有些麻烦。好在火势不是很大,也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总是有人不太省心。 “班长,苏小姐跑进去了。”二雷子抱着灭火器跑过来,他路上没有拦住她。 向北闻言眉头拧得紧紧的,他二话不说往小区里走去,只是在门口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女人穿着灰色的大衣,脸在冷风中被吹得透红,一头利落的短发也被风扬起,只是她却带着笑意,看着脚下的柏油路。 她看见他走来,将左手藏进袖子里,声音清淡却有些平常难以听见的怜惜,“向北,我有点冷。” 向北的怒气一下子消了下去,“冷不知道多穿衣服。”向北没有把衣服脱给她,而是直接把她抱在怀里。 “我在附近租了间房子,而我预感,你会常来。” “在哪?” “有空带你去看看。” “嗯。” “你朋友呢?” “她怕死,早跑了。” 向北回去照常工作,可是晚上回来之后,却听说苏里已经走了。 她还是像来时那样,拎一箱行李,沉默无声。只是苏辰却意外地收到了她的一箱牛奶和一条简讯:你小时候喝的那种牛奶停产了,试试这种口味的。 下面又有一行字:我走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苏辰抱着手机激动了好久,“班长班长,这是我姐她第一次给我发简讯,也是第一次主动告诉我她走了,更加是第一次说还要再来看我。”他走到桌前,“还有还有,这是她第一次送我牛奶,她一定是知道我没时间泡奶粉,特意给我买了罐装的......” 向北坐在床上,沉默地抽着烟,本来就爱皱着的眉头更加紧锁起来,他丝毫没有睡意,心里怒气甚深的同时却总觉得空落落的。  又是这样,她又这么悄无声息地跑了。 苏辰感受不到他这种细微的变化,抱着手机回了一串字:嗯,那你照顾好自己。 短短几个字,他竟连连打错,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是抖的,发送成功后,他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又陷入一种焦虑当中。但他明白,苏里不会回他简讯,所以他既没有问她去了哪里,也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再回来,只是独自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亲情中,暗自欣慰着。 “我说苏里啊,这咋整的,太碎了。”沈音边说边跑到玄关处将所有的灯都打开,然后再跑回去拉着那只满是玻璃碎渣的左手。 “不小心伤的。”苏里闭着眼睛,又将另一只手覆在眼上,怕是嫌灯光太亮了。 沈音一脸无奈,但她也没再追问,因为苏里不想说的事,就是你拿着钳子撬开她的嘴,而她会把钳子吃下去的那种。 “你瞅我倒霉不,他妈的刚回来,就遇上火灾,还好你租了个房子,我才有落脚之地。” “我要早知道你那里失火后会躲到我这里来,这房子我就晚点租了。” 原来的房子苏里早就卖掉了,而此次探亲的时间只有十天,现下已经过去了一半,可是她对苏辰的那种感情却像金蝉脱茧,慢慢露了苗头出来,所以她在不远处租了间房子,以便她确认这种感情,除此之外,也有些小故事需要他来阐述。 “我交房租还不行吗!”沈音类似撒娇,却不知这样苏里更不想让她在这住。 ☆、第33章 “许初阳呢?”苏里突然问起大学时期一度让沈音疯狂的人。 沈音听完之后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脑海中才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早忘了。”沈音说得不以为然。 “谁能收得了你这泡吧女,也算是功德一件。” “滚吧你!”沈音嬉笑着。 “再也不回去了,把我晒得却老黑。”沈音认真地帮苏里挑玻璃渣,一低头会发现自己的脖子跟脸真不是一个颜色,因为她的脸涂了粉。 “外国的男人能满足你吗?”苏里将手稍稍拿开一些,似乎在打量她是不是黑了。 沈音大学毕业后,跟着父母去了英国,所以口音总会有点东西北夹着英文的怪味道。一开始,她觉得苏里又酷又吊,只想撕下她伪装的面具,可是后来才发现,两人臭味相投,除了她喜欢周杰伦,而苏里喜欢向北之外。 第93页 “别说了,我没有过。” “几个月了?有够倒霉的。” “那你还四年了呢,振动棒都霍霍不少了吧。” “嗯,准备戒了。”苏里淡淡地说着,不料在沈音听来,却是一个天大的消息。 “戒了?你捨得找别的男人?”沈音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度,但在看到苏里的眼神后,她语气一顿,“还是他?” 苏里轻轻一笑,无声地应了。 “他现在退伍了吗?” “没有,但是升官了,当了班长。” “唉,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他早就退伍结婚生子了呢。”沈音把苏里的手包好,言语之间有些试探,“要是我啊,当年无缘无故被人甩了,肯定早把她忘了,找个女人快活才是正事。” “少他妈放屁!”苏里用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打掉。 “学坏了啊,向北不在就学坏。”沈音感受到痛意,猛地将手收回。以前苏里跟向北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说向北把她带坏了,可是现在她才知道,离开向北之后,她会变得更加肆意,将自己心中的恶魔彻底地释放。 “他跟安静认识。”苏里突然转移话题。 “就是那个特噁心人的‘quiet?’”沈音将地上的垃圾收拾完,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又气不打一处来。 在英国的时候,她就听过苏里提过她一次,也不知道苏里怎么跟她叙述的,总之从那以后,她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甚至在用中文说“安静”的时候,也会用“quiet”来表示。 “关系咋样?” “看起来还不错。” 沈音禁了声,苏里最喜欢的男人和她最讨厌的女人,这关系,可不太好理。 苏里说,遇见向北就像是从冬眠中醒来,见到人生中的第一缕春阳,她将他放在手心,将他悄悄藏起,却从不担心他的突然离去。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相遇时可以纵情相爱,分开后也能各自安稳。 可是,她不能接受他旁边有别的女人的存在,这是苏里现在唯一计较的事,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她讨厌的人。 门铃响,沈音去开门,是刚刚叫的外卖,一大包烧烤盒一箱啤酒,她把东西全都扔在苏里旁边的茶几上,豪迈地说:“可劲儿造!” 苏里转头,勾着嘴角,“果然,你一没男人就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但是你的心思一直都在向北身上!”沈音一听顿时来了气,扯着嗓门大喊。 苏里听了“咯咯”地笑,无论她表现得多么无所谓,但知道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思一直都是向北。 两人吃着烧烤,突然想起了陈年往事。 “你知道吗?丁水生孩子了,一个大胖小子。” “啊?这么快?”苏里有些震惊,自从丁水嫁到长沙,她们就没怎么联繫,没想到当年那个可爱的大姐却是她们之间最早成家立业的那个。 “那可不,我也得抓紧了。” 闻言,苏里喝的酒差点吐出来。 “谁能让你心甘情愿生孩子?” “总会有的嘛!”沈音一撒娇,苏里就连忙撇嘴,想把她撵出去。 闲来无事时,苏里会看许清秋的日记,时而因为她那幼稚却无比真诚的话笑上一会儿,然后,她就会打开电脑,写上一段。 这天,苏里在准备写故事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书下放的几页纸和一叠照片。 照片上的人,她很熟悉,但同时也很反感。她一张一张地翻着,嘴角不时地上扬,或者不屑。 照片里的安静,周旋于不同人物之间,年纪平均都在五十岁以上,包括他们公司合作的一家动物园的负责人。 苏里每有一份文案,最终都会跑到安静手上,一开始她就觉得有些可疑,所以在来东北之前,她托郭睿在暗中调查。本想拿到证据给她迎头痛击,可是,在看见许清秋那本日记时,她改变了想法。 现在她最执着且徘徊不定的就是亲情,而如今,她发现,这个她从小讨厌到大的弟弟,也有可爱的一面。 所以,她决定放下。 于是,她将所有资料悉数销毁,然后发了条简讯:回去请你吃饭。 那边回信特别快:火锅! 第四篇:关于写信 “有时候,我想躲到风里面去,从你面前轻轻飘过,带走你所熟悉的淡淡的牛奶味,走过寂静无人的小巷,路过露水清霜的清晨,然后晒在暖暖的阳光下,来往的路人都会道一声:真香。” “在我的世界里,与你有关的一切,都像是封存在罐子里的蜂蜜,这对于爱吃甜食的我,几乎是所有的美好。” “有时候,想做你衣服上的纽扣,闻着你用的是哪个牌子的沐浴露,听你一天心跳几次,想知道,你的皮肤是不是像我一样爱起鸡皮疙瘩;有时候,想做个隐形人,在你歪头说话的时候,亲你一下,看你惊慌失措,却不明原因;我想过,一万种接近你的方法,却独独不敢想,我们会做除了节假日都可以接触的前后桌,那对我来说,好像太幸福了点,因为,可以触碰真实的你。” ...... 每当叶一南在书里看到那被叠成心形的信的时候,就会转头问她一句:“肉麻吗?” 第94页 许清秋“嘿嘿”一笑,“你觉得呢?” 叶一南挑了挑眉,“将就凑合。” “你竟然给别人写情书?”古乔知道后大吃一惊。 “那不是别人,那是叶一南。”许清秋掩着嘴鬼鬼祟祟地说,“校草哦!” 古乔气不打一处来,叶一南没来时,他才是致麟的校草,没想到现在校草的地位保不住,就连这个妹妹也要失去了。 “喂,妈,许清秋胆子大了,竟然敢给别人写情书。”下课后,古乔打电话告状。 “回来让她跟她爸吃一个月的素。”薛初兰在电话那头语气平稳,似乎对付他们爷俩早有方法。 “老婆,我又没做错,能不能......”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显而易见,又是被薛初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古乔,你是不是人?”挂断电话后,许清秋站在他身后,双手叉腰,似要跟他决一死战。 “为了深刻地贯彻党的教育思想,我要坚决阻止你走上这条早恋的犯罪道路。”古乔义正言辞,后来许清秋一星期没理他。 第五篇:关于懵懂 这段时间许清秋迷上了成语,每天在与别人的交流中,她都会“若无其事”地把成语说出来,时而通俗易懂,时而晦涩难懂,他们也是努力隐忍着,才没有动手打她。 “这个事情悬而不决,你就不能专心做下一件事。”这一天,就连苏辰也破天荒地说出一个成语来。 “你说什么?”许清秋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你不能专心......” “前一句。” “这个事情悬而不决......” “你怎么知道这个成语?” 谁不知道苏辰从不爱学习。 “我......看辞典。” “你放屁!你是不是偷看我日记了?” “没有。”苏辰的解释苍白无力。 “林嘉!”许清秋走出门外,朝楼上喊,不一会儿就见一个红色的身影走了下来。 没人治得了苏辰的时候,找林嘉就对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明火执仗,想造反啊。” 又一天,许清秋在苏辰面前显摆她刚学的成语。 “放在古代,我这就叫公正办案,刚正不阿,搜集证据,以便捉姦,快快把赃物交出来,本官可饶你不死。”苏辰说着在脑门比划了个月牙,双手叉腰,大有大义灭亲之意。 “苏辰,你这样很难找到女朋友的,真的。”许清秋言语诚恳,劝他回头是岸。 “女朋友这个东西,太烦,太腻,不要也罢。”他大手一挥,潇洒自如,却不知在不久之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嘉,苏辰说你太腻太烦。”不知什么时候,许清秋拿着电话,不紧不慢地说。 “你什么时候......不是说你......我是说我女朋友......我不是说你是我女朋友......不是你配不上我......诶......大姐你别过来啊......”苏辰捧着电话,急得话都说不清,直招手,让许清秋过来解围。 许清秋拿着日记本,对着电话说,“林嘉,他在一区门口,你手下留情,我先走了。”然后她把手机拿回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给苏辰鞠了一躬。 苏辰没有感受到她的敬意,反倒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咒他死。 写完这两段,苏里收起了电脑,心里像是一块杂荒的草地重新发了芽,那种感觉像是连绵的阴雨天终于见到了阳光,她没想到,原来青春是这么的单纯天真。 许久之后,苏里这样形容这本日记:就像是一汪春水,将她心头的尘埃洗净。 中午,太阳升到正空,温柔的颜色,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都笼罩起来。 苏里穿着大衣,静静地坐在部队门口,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旁边有自行车的铃声响,她抬头,目光却不在骑自行车的人身上,而是虚瞟着不远处的光秃秃的树枝。 身后就是部队大门,因守门的人认识她,所以见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这里,没有赶她走,却也没有问她要不要进去。而她自己,也同样如此,不打算进去,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她在附近租了间房子,可是走进去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她本打算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却还是走到了这里。 干净的马路上偶尔有几片落叶,尽心尽责的环卫工见状,就立马将叶子扫进了手里的簸箕里。 向北开着车,刚从外面回来,在离苏里五米处的时候将车子停下,一手点起烟,一手支着车窗,来回地摸索着下巴,目光却从未从那个落寞的身影上离开。 “滴......” 苏里听见喇叭声,条件反射地朝旁边看去,只见那辆并不熟悉的车子里,坐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他一只手放在车窗外,有规律地敲打着车身,另一只手夹着烟,嘴里不断地吐出烟雾,将自己的身影都模糊了。 苏里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了过去。 “不开心?”向北看着站在窗外的苏里,脸上没有情绪,却看得出她将悲伤都隐藏了起来。 “没有。”苏里摇摇头。 第95页 “那坐在门口想什么?”向北将头往外面伸了伸,确保苏里整个人都在他的眼中。 “什么都没想。”苏里依旧摇摇头。 “我也有点不开心。”向北吸了口烟,眼神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为什么?”苏里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因为你不说实话。”向北坐好,熄灭了烟,“上车。” 苏里听话地走向副驾驶,“去哪儿?” 向北将两只手放在方向盘上,手上的肌肉一紧一松间,方向盘已经往右打了一圈。 “去一个,不开心时可以去的地方。” 印象中,苏里坐向北车子的次数并不多,但有些习惯却已经养成。 比如,上车第一件事要系安全带;手往背后一伸,就能摸到一个柔软的抱枕;坐车时不需要目视前方。 她知道,向北总会把她安全地带到目的地。 车子在一条苏里并不熟悉的路上奔驰,车速并不快,以至于她可以看得清路边的风景。冬天,并不是所有的树木都会凋零,目光所及之处,也有一片绿油油的地方。 苏里看着向北熟练地操控着车子,突然目光一定,“现在的车子都换成了自动挡?” “连机器都在更新换代了。”向北目视前方,但意有所指。 “你是说我木头脑袋?” “不。”车子进入左转弯待转车道,“我是说你整个人都是木头。” “向北。”苏里看向窗外,“我可比木头软多了。” 大概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满目都是枯萎的暗黄色的草,这样的景色,苏里只在油画里看见过。 这里很干燥,甚至在太阳的推波助澜下,他们身上已经出了汗。 苏里眯着眼,朝四周扫了一圈,周围都是野草,碎石,不见活人的踪影。不远处,还有一片湖,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有活力。 “干嘛?”苏里有些不理解,这里这么偏僻,不开心时来这里怕是会变得更不开心。 向北将车停好,又从后备箱里拉出一个网袋,苏里并没有看见网袋里装的是什么,只能听见“叮叮噹噹”的响声。 “嘭”地一声,向北把网袋扔进了湖里,听这声音,这湖也不浅。 “过来。”向北对她招招手。 苏里动了动脚步,踩着被晒干的野草,朝他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向北所站的地方,脚下就有几块碎石掉了下去,苏里低头看看,脚下有一个桩,上面缠着的是网袋的绳子,再往下看,湖面波光粼粼,甚至映出了自己的倒影。意识到这点后,她猛地往后一缩,这岸边离湖面大概有两米高。 “怕?”向北边说边脱衣服。 “不怕。”苏里口是心非地说着,却在看见向北的举动时瞪大了瞳孔,“你干嘛?” “你觉得在这荒郊野岭的,脱衣服还能干嘛?”向北看着她一脸的茫然无措,不禁想逗逗她。 “向北。”苏里声音带着祈求。 “嗯?” “我不想那个。” “不想哪个?”向北看见她柔软的一面,不禁弯了嘴角。 “你知道的。”苏里苦着脸,在这荒郊野外......野战吗? 说话间,向北已经将自己脱得精光,这里很干燥,没有风,只有温暖的阳光。不知为何,向北又黑了一层,不过这点倒没有影响他的魅力,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野性十足。 “扑通”一声,向北跳了下去,看着那个笔直落下的身影,苏里倒抽一口气,随即连忙趴了下来,看见湖面上荡漾着一圈巨大的水纹,而在水纹的中心,露出向北的头。 “脱了。”向北用双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朝岸上喊。 苏里看了看岸边离湖面的距离,有些犹豫。 ☆、第34章 她想,这湖应该不是很深,否则向北怎么会在里面游得这么自在。 “苏里。”向北又在喊她。 苏里将视线移到了向北的身上,现在的他,黑涔涔的,肩膀依旧宽阔,身上的线条硬朗明显,随着水的浮力,他的胸膛在湖面上一起一伏。 而他每次浮上来时,就会有一层水珠落下,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脱了。”他重复了一遍。 看着水珠在向北的身上闪闪发光,苏里心里一动,他还是当年的他,只要她稍微误入歧途 他就以身作则,将世间冷暖都尝试一遍,不论结果是让人绝望,还是使人希望重生,他都毫不犹豫地拿给她看。因为他要她知道,有些事做了,有可能会获得重生,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看着向北在水里像一条身手矫健的鱼,而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她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现在的苏里,仍然不喜欢穿得很多,她的衣柜里没有羽绒服,身上的衣服也永远不超过三件。 又是“扑通”一声,向北连忙游到她落水的地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猛地钻入水中,苏里调整不过来呼吸,水花溅进她的口鼻中,她适应不过来,狠狠地咳了几声,再抬头,连鼻尖都变红了。 第96页 “这湖怎么这么深。”慢慢地吸了几口气,苏里稳定好自己的呼吸,可是却觉得自己的脚怎么都沾不到底,她不禁搂紧了向北的脖子。 “要是很浅,你刚刚跳下来就会被摔死。” 苏里趴在向北的肩膀上,静静地闭上眼睛,她本以为水很凉,可是没想到是温的,她本以为跳下来会很难,可是却也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事。 今天的她,选择跳了下来,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呛了几口,她怕什么呢,向北还在这儿呢。 周围很安静,没有人类活动的地方,连鸟的叫声都变得空旷起来。苏里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湖,她的确在这里挣扎过,甚至到目前为止,她都一直在挣扎。她不知道这个过程什么时候会停止,但是至少现在,她可以放松下来,就把这当成是一场单纯的游泳。向北将苏里那头潮湿的头发捋到一旁,一遍遍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她还是瘦了,连肩胛处的骨头都变得咯手起来。 “多吃点。”向北将手滑到了苏里的腰身,“太瘦了。” “那是你摸的地方不对。”苏里将他的手从腰身处移到了胸前。 “你不是不想那个吗?”向北笑了笑,双手环着她,让她不至于掉下去。 “不想哪个?”苏里抬起头来看他,眼神中透露着微笑。 “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向北说完,一手将她举过头顶,他两手扶着她的臀部,头微微上扬。 “你疯了......”苏里惊呼一声,没有料到向北会有这个举动,她一边有些害怕地抓着向北的头发,一边看着湖面上倒映出的自己。  眉头轻皱,眼神迷离,嘴巴一开一合,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恐慌还是享受。 “是这个吗?”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向北轻轻地将她放了下来。 “这算什么?”苏里恢复了神情,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那这个呢?”向北猛地把她往下一拉,她的双腿立刻颤抖了起来。 “向北......”她有些紧张,伸手挡在他的胸膛前。 “没出息。”向北一只手在水下狠狠地捏了她的屁股,随后将她提了上来。 苏里深呼一口气,她不能带着情绪跟向北□□,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 向北抱着苏里慢慢朝岸边移去,岸边有些浅,苏里的脚可以碰到底。 “什么东西?”看着向北将网袋解开,苏里不禁有些好奇。  向北没说话,将苏里环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手上来回摆动着,“叮叮噹噹”的声音越来越响。 “啤酒?”看清了网袋里的东西,苏里喜出望外,在湖里喝啤酒,这是她渴望至极却又想都不敢想的事。 向北轻轻“嗯”了一声,他伸手将啤酒拿出来,用牙齿咬把瓶盖咬开,他低头看了眼苏里,故意将瓶盖放在她的手上。 而苏里见状,毫不犹豫地将瓶盖放进网袋里,一转头,却看见向北深沉的眼神。 “苏里,其实我教你的,你一点没忘,只是不愿意想起来而已。”说话间,向北又打开了一瓶啤酒。 苏里这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她回过头,看了眼浮在水里的网袋,又转头看看向北,迎着阳光,她眼神微眯,长长的睫毛被水打湿,却挡不住她眼中的情绪。 “向北,谢谢。”苏里说得很认真。 “谢什么?”向北勾起了嘴角,将其中一瓶啤酒递给了苏里。 “谢你......”苏里接过啤酒,“从来都没有放弃我。” 话音,就到这里停止,两人相视一笑,只留下酒瓶碰撞的声音。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两个赤身裸体的人,举着酒瓶,豪迈地喝着。太阳又移动了轨迹,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岸边,啤酒的泡沫在在外力的撞击下从底层浮起,最终颤颤巍巍地停留在被人喝过的刻度上。  人生哪有什么幸运,只不过在你转身的时候,有个人死活不放手罢了。回到岸边,向北把衣服穿好,而苏里只披了件大衣,一手拎着鞋,一手拎着内衣。 “这些不要了?”向北看着地上躺着的衣服,自然地将它们捡了起来。 “不是还有你吗?”苏里转过身,大衣遮不住她里面的春光,而她此时,头发被随意地挽在而后,还有水珠滴在肩膀处,阳光投射之处,她身上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缠上我的?”向北向前走。 “此刻,包括以后。”苏里笑着,露出了两颗虎牙。 向北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听完她这句话,他微眯着眼,目光停在她眼神深处。 “好看吗?”苏里咧开嘴笑。 “好看。”向北点点头,苏里一直都很好看。 苏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随着她的动作,耳后的头发掉了下来。苏里的头发很黑,在阳光底下,显得她更加妩媚。她的眼神从向北身上收回,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向北也跟了上去,到车子旁,他开了门,坐在驾驶位上,将手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又从某一处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他用余光朝旁边一看,只见一只雪白的脚蹬在了车窗上,随后,便一跃而上。 第97页 “上面的空气怎么样?”向北点了根烟,只将头微微地往外侧,并未朝车顶上看去。 “跟下面一样。”苏里一边闭着眼睛回答,一边伸手将大衣拉开,一只腿蜷缩起来,她雪白的身子就这么显露出来。 苏里微微仰头,脖子与下巴之间,呈现一条优雅的弧度,她轻轻地呼吸着,胸膛一起一浮。她的胸型很美,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再往下看,是她那精緻小巧的肚脐眼,很干净,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神秘起来。她的腰很细,没有赘肉,但也没有马甲线,只是单纯地很平坦。 她的腰与胯间弧度自然,线条流畅,看起来并不会很突兀。两腿之间,一层淡淡的黑色,将里面的柔软遮盖起来。阳光,给她的身上披上了一层柔软,她就像油画里的一个主人公,很美,却不带任何□□。 闻到了烟味儿,苏里慢慢地睁开眼,在与太阳对视的前一秒,她下意识地用手将眼睛遮起来,五指之间的空隙,将刺眼的阳光分割出去。 “给我来一根。”苏里换了个姿势,趴在车顶上,她一只手伸进车窗内,将食指和中指放在向北的眼前,两只脚微微上翘,头发披散下来,苏里的头发长得很快,都说心闲长指甲,人闲长头发,看来她真的有点太闲了。 向北看着她垂倒下来的脸用手捏了捏,“瘦了。”随后便用毛巾敷在她头发上,轻轻擦拭起来。 “四年没吃包子了。”苏里动了动嘴,红色的口红给她的唇部增添一抹性感。 “活该。”他手下用力,“谁让你跑的。” “向北,我当初不得不跑。”微风吹来,苏里的湿发被吹到了向北的脸上,“我承受不住。” “你不信我。”觉得有些痒,向北用手将头发拿开,放在毛巾里揉了揉。 “不,是我太信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治好,但是我当时太懦弱了,当我以为我已经变好的时候,那只小鹿却因我而死,它是因我而死的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太坏了,根本没资格被你拯救。” 此时的苏里有些激动,而向北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对那个铁盒子这么珍惜。 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她自我救赎的见证。 “还跑吗?”向北已经决定,她要是还敢跑,他就再也不理她。 “还跑得掉吗?”她清楚地知道,没有向北的日子她如同行尸走肉,本没有打算遇见他,可是真的相遇了,就再也分不开,她知道,向北不在意再一次打捞起一个满身泥泞的她。 事实上,他已经在清洗她这四年来遇到的泥沙了。 “我曾以为不会再和你相遇,但如果要遇见,我希望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可惜啊......”苏里嘆了口气,“又是在冬天。” 向北调整了姿势,使她靠得更舒服些。 “冬天象徵着团聚。” 但同样也意味着别离。 向北松开她的头发,盯着她伸出的两根手指,想了想,还是拿出一根烟放进苏里的嘴里。 苏里低下头,将菸头准确地对准了向北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烟点着了,苏里吸了一口,又将烟雾吐在了向北的脸上,“晚上我们睡一觉?” 向北被这股烟雾熏眯了眼,却没有伸手将烟雾挥开,“单纯的?” 苏里发病时的症状,他还清晰地记在脑子里。 “不带任何暴躁的情绪。” “不知道这四年怎么养成这种毛病。” 苏里微微一笑,抬起了头,双手支在车顶上,透过朦胧的烟雾,看向远方。 你不在身边,我是要养成一身坏毛病的,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理由,来找你将我治好。 苏里说,她应该继续往前走,眼前是和煦初阳,身后是洪水猛兽,她一直往前走,从不敢回头,因为一个打盹,就会被往事的浪潮打得奄奄一息。 所以,她决定向前踏一步,去原谅所有的不尽人意。 丁水的儿子周岁宴的时候,这三个姑娘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只不过说起苏里和沈音参加宴会后,却遇到了一些波折。 周岁宴定在晚上18:08分,苏里和沈音为了早点看到孩子,提前一天就赶到了长沙。 没有接受丁水的盛情邀请,苏里和沈音选择住在酒店。 丁水是她们当中最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女孩,她们俩妖气太重,生怕传染到丁水。 宴会上,许久没见的三姐妹,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你们俩得抓紧速度啊,我这马上就要赶着二胎了。” 看见丁水满脸喜悦,苏里也忍不住笑了,“我倒是有谱,她啊,难。” “我怎么难了?姓苏的你把话说清楚了!”听到苏里这么说,沈音急得跳了起来。 “你有谱了?还是他吗?” 当时苏里跟向北分手的时候,丁水正好去法国度蜜月,不太了解她的事。 “可不嘛,死脑筋!”沈音说着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心里却为苏里高兴。她现在已经知道苏里就是她喜欢的“d”,怪不得从一开始就会被她吸引。而苏里现在虽然不再设计了,但却执意改了名字——l。沈音看了之后,大骂她矫情,可骂着骂着眼眶就湿润了。 第98页 “d”是die。 “l”是live。 再次遇见向北,苏里没理由不努力。 “是他好啊,适合你。” 苏里闻言挑了挑眉,真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她跟向北很配。 想到这里,她的眉眼就止不住地笑。 “苏里,你他妈把脸上的得意收起来!”沈音作势就去打她。 听着嬉闹的笑声,丁水想起她们三个那个黄昏的疯狂。 可是现在的她,再也做不出跳海的举动了。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就明白身上有了更大的责任。 以前也有,不过以前是孩子,天塌下来有父母顶着,现在,她是要帮别人顶着天的角色了,不能这么任性。 宴会结束后,丁水提出要送她们,可苏里和沈音拒绝了,她们喜欢又羡慕着丁水的生活,可同时也明白,经过这么多年的改变,她们能做的是在同享欢乐后的不去打扰。 丁水,率先过上了她们想要的日子。 而她们,也在努力。 出了酒店的苏里和沈音并没有打车,而是付钱骑了辆街头的自行车。 两人都不是骑自行车的好手,可是在长沙的街头,望着这里的人文风情,她们突然就不想躲在车里,那有限的视野,会阻挡她们观赏这座城市的优美姿态。 可是当自行车可以成功骑行时,两人却傻了眼。 “你会吗?”沈音带着希冀问眼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人。 “不会。”苏里实诚地摇摇头。 “那我们?”沈音摊了摊手,不知是什么建议。 “你推我。”苏里很自觉地坐上了后座。 “为什么?”沈音大叫,这个苏里简直就是流氓! “因为你重。” “老子胸前这么多肉,能不重吗?” “所以你推我。”苏里的语气不冷不淡。 “你......”沈音本想辩驳,但眼珠子转了转后,又欢快地推起了自行车。 苏里见她态度转变得这么快,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她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只见沈音推着自行车越来越上手,她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当看见前面一滩水的时候,苏里忙喊了“停!” 可沈音却像没听到似的,还加快了速度。 “呲——” 车轱辘猛地划过水面的时候,苏里和沈音的衣服上都溅上了水印子。 “疯子!”苏里咒骂她。 沈音却笑得没心没肺。 走了一段路,苏里用脚剎了车,沈音回头,一脸疑惑。 苏里下了车,一把掰过沈音放在车把上的手,“坐后面去。” 沈音一愣,随即大声应道:“好嘞!” 长沙的夜晚,寒风慢慢划过,可看到街头这么热闹的两人,人们也感觉心里渐渐温暖起来。 ☆、第35章 回到东北后,苏里挑个时间来找向北。 她坐在车里,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紧身衣,暖气开着,倒也不觉得冷。 “有空吗?”她拿起手机,发了简讯。 “在哪?” “门口。” 不一会儿,向北穿着黑色的大衣走了出来,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看上去还是很柔软。 向北在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子时,脚步顿了顿,随后才往前走去。走到车子前,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里将暖气开到最大,他有些热,便将大衣脱掉,里面是一件棕色的羊毛衫。 “这两天休息。”向北闭上了眼睛。 “难得。”苏里笑了,她知道,无论她转身多久,向北一直都在那里。 他们之间,爱得深沉,却又那么自然,就如四年前,他们能淡然地转身离去,是因为知道,只要彼此没死,他们就不怕。 只是,有时候,人真的抵不过想念。 苏里点点头,靠在他的身上,闻着很久没有闻到的味道,她鼻子有些酸。 而向北也是如此,正如他所言,她一靠近,他就会不由自主地贴上去。 苏里看着向北笑了笑,发动车子,朝一条小路开去。 “买回来了?”向北睁开眼,看看车,这辆车跟了他很久,他想,以后就要跟着她了。 苏里点点头,“当初你把它卖掉的时候,我可是很心疼呢。” 向北轻声一笑,又闭起眼睛。 车子在一片树荫里停下,周围是光秃秃的树,黑色的车身刚好隐藏在里面。 “车震?”向北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环境,不禁挑了挑眉。 “我白天来查过岗,这里很少有人来。”苏里点了根烟,模样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倒是准备充足。”向北也掏出一根烟,从苏里那里借了火。 “没钱开房。”苏里将车窗打开,烟雾渐渐散了出去,同时,车内的温度也下降了许多。 黑夜里,雪花渐渐飘了下来,落在枝头,落在车顶,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苏辰最近很高兴。” “我知道。”苏里笑了笑,她知道这个弟弟从小就爱黏着她,可是那时候她看他很反感,所以基本上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第99页 “苏里。” “嗯?” “其实你这样很好。” “我也知道。” 苏里轻轻地笑了,今天找他来,只不过是单纯地想跟他聊天。 “送你回去?”一根烟抽完,苏里发动了车子。 “苏里,你他妈特别像一位不负责任的嫖客。” 苏里笑出了声,她就算是嫖客也只嫖他一人。 “我真的没钱开房。”苏里说得是实话,前段时间租了房子,现在为了赎回向北的这辆车花了她全部的积蓄,而她现在写得关于许清秋那本日记的小故事反响一般,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过青春了。 “那就在这里。”向北将烟熄灭。 “什么?”苏里有些吃惊。 “把手放在座椅左侧,那里有个开关。”向北率先将椅背放了下来。 苏里有样学样,“舒服多了。” “嗯,就这样睡吧。” 苏里看着向北闭上了眼睛,她将车窗关上,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环卫工人叫醒的。 “向北,我跟了你,真是做了世上很多奇怪的事。” 这回是向北开车,走的是小路,苏里还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那你没白活。” 向北在路过一家早餐店时,停了车,走过去给苏里买了包子和豆浆。 “你在家没人给你饭吃吗?” “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受宠。”苏里接过包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向北笑了几声,她终于肯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将它说出来,而不是独自压在心里,像烂了的苹果,越藏越面目全非。 苏里似乎没觉得刚刚的语气有什么变化,似乎是噎住了,她拿起豆浆,喝了起来。 “以前,我住的地方没有这种小包子,都是大的。” “你的故乡?” 她摇摇头,“我一直认为,我爱的人在哪里,哪里才是故乡。”  向北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郑重其事地说:“东北欢迎你。” 苏里笑了,她想,她本就应该生长在寒冷的北方。 她就像一支傲梅,屹立在悬壁中独自开放,可南方的温暖会将她一身傲气融化,也许会落地,变成泥泞不堪的尘土,也许会飘零,像浮萍一样没有根。但不知何时,向北成了她的南方,将她一身戾气洗净,将她一身冷漠消融,让她既可以在南方的温暖里傲视骄阳,也可以在北方的风雪中独自狂舞。 “停下,我要去给苏辰买点水果。”包子吃完,苏里解开安全带,率先下了车,她还记得因为适应不了东北干冷的气候,苏辰的嘴巴容易开裂。 “长心了。”向北也下了车,跟她走到超市里。 “一直都有。”苏里拿着他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胸口。 “几年不见,你倒是会勾引人了。”向北将她的手挣开,朝她胸上弹了弹。 “几年不见,你还是个衣冠禽兽。”苏里一把拍掉他的手,快走几步到水果区,却在看向价格时睁大了眼睛。 “老闆,便宜点。”苏里说得有气无力。 “不能再便宜了,都是小本生意。” “砍过价没?”向北也走了过来。 “没,你砍过?”苏里转身看他。 “也没。” “那你废什么话。” “苹果蔫了,口感干涩,水分不够......香蕉太软,不能存放,容易腐烂......” 苏里看着向北滔滔不绝,用词之专业,让她不得不服。 出了超市,苏里看着向北手上拎着的两袋梨,一袋苹果,有些不敢相信,“第一次?” “第一次忘记给谁了。” 苏里白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走到停车的地方,苏里停住了,她拉着向北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有个老妇人在摆摊,东北的冬天寒冷刺骨,她搓着手,沧桑的脸上还能看得见冷风吹过的痕迹。 “多少钱一斤。” 价钱跟超市里一样,苏里直起腰,看着向北。 他二话没说,将所有水果都买了下来。 车上,暖气热烘烘的。 “你不是说没钱了吗?” “再让你挥霍一次。” “那你怎么不砍价了?” “苏里,你是不是人?”他发动车子,反问她。 她却笑出了声,她就知道向北是个好人。 “那你也不用把全部水果都买下来吧。” “就你弟弟要吃?” 苏里笑得更大声,向北果然是个好人。 回到宿舍以后,向北将水果分成十二份,悉数堆在苏里身上。 “你不怕压死我?” “我都没把你压死。” 苏辰刚好从门外走来,听见这暧昧的话咳了又咳。 “感冒了?”苏里将水果一份份摊在床上放好。 “没,就是......有点......咳咳......” “还是感冒了,下午给你去买点药。”苏里的热情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可屋内的两人却都挑了挑眉。 第100页 “不用,姐,你来我挺开心的。”苏辰说的是实话。 苏里抬头,看着他那干裂的嘴唇,异常自信地拿起苹果削了起来。一个胖乎乎的苹果被她削的精瘦,果肉都掉在了垃圾桶里。 “姐,还是我自己来吧。”苏辰看着,有些心疼,跟向北久了,他什么都学会节约起来。 “嗯。”苏里看着手里的成果皱了眉头,她将苹果递给他,正要躺下,却被人踢了一脚。 “你干......” 她还没说完,就被人用手堵住了嘴巴。 向北拎起一袋水果朝她身上扔去,“送货去。” “凭什么是我?”苏里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我付的钱。”向北说得理所当然。 苏里起身带着怨气踢了他一脚,却还是转身送苹果去了。 “哎哟,您......您太客气了,这得多钱啊。”二雷子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苏里挠着头,她也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以前跟二雷子就认识,但还第一次有人称她为“您”。 “没......没什么,都......都是向北付的钱。”看着一屋子的人脸上洋溢着憨厚、腼腆、感激的笑容,不知怎么,苏里的舌头有些打颤,她从来没跟这么多人这样相处过。 “哦~”几个人互相看着,发出暧昧的起闹声。 苏里的脸难得有些红,她找个藉口,赶紧出了门。 她走到另一间房门口,使劲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让心情缓下来。 “谢谢谢谢,妹子有心了。” “谢谢苏小姐。” “谢谢姐。” “......” 苏里就愣愣地站在那,一个个回一句“不客气”。这场面看起来有些滑稽,还有些不自然,但是那却是苏里跨出去的一步。 ...... 终于把苹果都送完了,她却像打了一仗似的,浑身是汗。 回到向北的宿舍,她看着八人的床铺,房内却只有两人。 “这房间怎么就你们俩啊?” 两人正谈笑着什么,见她来,都止了笑。可在看见苏里那侷促的样子时,两人又相视一笑。 “别笑。”苏里拉着脸,恼羞成怒。 “因为我报到得晚,没有床铺了,我就和班长挤一挤。” 苏里打量着周围,八人床铺只睡两人也不挤啊。 由于探亲期还有几天,苏里不想浪费,索性就在这住下了。 晚上,演练完之后,一堆人扎进水房洗衣服。 有的人衣服少,洗完就走,可二雷子却站在那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 “又堆了几天?”向北也拿着衣服和盆走了进来。 “不几天儿。”二雷子说完还“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们没把你撵出去?” “快了快了。”二雷子说完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向北也从鼻尖发出一声笑,心里还暗自庆幸,还好班长有特权睡一间房,也还好苏辰不邋遢。 “你波棱盖儿咋紫了?”二雷子正将洗衣粉倒在手心里,一起身却看见苏里青紫的膝盖。 “哪儿?”此时她正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齐膝睡衣,手里还拿着苹果,只是她的眼中却闪着疑惑。在东北呆了四年,她一直分不清“波棱盖儿”和“贲儿娄头”的区别。 “就是膝盖。” “哦......”苏里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向北,“被狗撞的。” “那你可得当心点儿,狗不长眼。”二雷子没觉得这话有丝毫不妥,仍是一边拧衣服,一边认真地嘱咐她。 “北哥!”突然,一阵响声,二雷子转身,语气幽怨,一低头,看着自己被溅得浑身是水。 “手滑。”向北说得不紧不慢,像是手滑真的能溅出这么大的水花一样。 苏里看着二雷子那气哄哄又有些小媳妇的背影,顿时心情大好,世间,倒是有蛮多可爱的人。 苏里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喜欢在向北这里待着。 她看见苏辰从外面回来,脸色发青,嘴唇干裂,不禁皱了皱眉头。 “过来。”苏里拍拍身旁的座位,又朝里挪了挪。 “来了。”苏辰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他不敢大声说话,怕牵动了嘴唇上的裂痕。 “姐,我是男人不涂这个。”看见苏里拿了一管白色的润唇膏出来,苏辰连忙往后仰。 “闭嘴。”苏里将他拉了过来,“嘴巴不想要了?” “想啊,可是......” “等明天你就会感谢我的。”苏里给他涂完,又将那管唇膏放进他的口袋里。 “这么神奇?”苏辰有些不信。 “今晚睡觉前再涂一遍,明天保证不会疼。”似乎连苏里自己都没发现,她在“好姐姐”的这个职位上,做的风生水起。 第二天一早,苏辰抿了抿嘴巴,惊奇地叫了起来。 “真的这么神奇啊!” 早上吃饭的时候,苏辰把唇膏拿出来闻闻,樱桃味儿的。 “班长,你也涂点,这东西可好用了。” 第101页 “他经常涂。”苏里头也没抬。 “你的是什么味道?”苏辰贴近向北,有些好奇。 向北看了眼苏里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说:“草莓。” 苏辰明白似的点点头,丝毫不怀疑向北的意思。 流年是由千百个故事装订而成的一本书,置身事外的人匆匆略过,任那一页一页的爱恨情仇和纷扰心事都随风消逝。而故事的主人公,则随着飘零的文字,奔腾,跳跃,直至烟消云散。 所以啊,真的不要揪着过往不放,终有一天,你耿耿于怀的根会变成与你同行的人心中无痛关痒的叶。 叶子旋转,掉落,随风而去,而你也终将解脱自己。 每年过年期间,安静都会来部队拍些照片给他们的家人,本来一个南方的文学社的记者千里迢迢跑到东北来,已经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了,更何况还是扎堆到男人堆里的消防部队。 一开始,这种举动让人难以理解,但是后来,苏里明白了。 又是一天晨跑,苏里一圈还没跑完便停了下来,绕过井条有序的队伍,自己跑到路边的板凳上坐着,抽起烟来。 “今天跑了一百米,有进步。”不知等了多久,久到苏里的脸都被风吹僵硬了,向北他们才结束。 正如四年前一样,她坐着,看他跑完一圈又一圈。 只是不同的是,他现在是班长,结束之后,可以有几分钟的时间跟她聊天。 “我体力本来就差。”苏里吸了几口冬天的晨雾,“不止在床上。” 向北闻言笑了笑,伸手拉紧了她的羽绒服。 苏里啊,终于肯穿羽绒服了。 “明天继续。” “不跑了。” “不增强体力了?” “只要你温柔一点就行了。”苏里说着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苏里看着整齐有序的队伍,心中突然一阵感慨,那阳光四溢的人,那伟大光荣的人,那肩负重任的人,全都在这条队伍里,她想,她也许有些理解向北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行业了。 他心有所向,那便是远方。 她收回目光,突然看见路边有铁栏杆,出于对东北铁栏杆的种种好奇,她小跑着过去,慢慢地伸出舌头...... 在她的舌头与铁栏杆即将接触时,一只温热的手掌将她的舌头挡住。 “舌头不想要了?” “想舔一下试试。” 他靠近她,头低下,嘴唇不经意间摩擦过她的耳朵。 “回去给你舔。” 她听懂了,扬起拳头捶他的胸口,似小女生般的撒娇,然后她一愣,刚刚,那是自己吗? 向北把手插进她的头发里,唇落在她的额头上,“你本就应该变得更好。” 苏里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怀疑。 他将她的双眼捂住,“这一点,我很确定。” 苏里说,她的过去很普通,普通得就像路边的小草,但同时也很凄凉,因为小草总是被人践踏。她已经换了一双新鞋,不想再回过头去看那满是泥泞的路。 所以,她愿意让自己回归,回归最初的本质,不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她要将自己软化,要融于世间万物,同时也能包容尖酸刻薄。 “不用追上去吗?”苏里抬头,看见队伍已经走远。 “二雷子现在做班长的劲头很足,让他威风会儿。” 苏里笑笑,心中却另有算盘,如果二雷子做得好,那么向北就可以放心地退伍了,退伍之后他们就可以结婚了,顺便在房子里给沈音和苏辰留两间房间,有时候,想像一下未来,也是很美好的。 ☆、第36章 “安静姐,没想到你一个柔弱的女生竟能坚持跑完。” “你们能坚持的,我也能,而且不半途而废也是对你们的一种尊重。”安静意有所指,可苏里的眼中并没有她。 “北哥,我有点矮,你能帮帮吗?”安静双手支起来,却还是够不着那条黄色的单槓。 “女生不需要练这些东西。”向北还没看她,便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她。 安静有些泄气,只好拿起相机东走走西看看,眼神却还是在向北的身上。 “向北。”苏里也同样站在单槓下面,“过来。” 向北闻言走了过来。 “想学一个新的姿势。”苏里将手抬起,厚重的羽绒服瞬间将她的小脸掩盖住。 向北将她举了起来,见她抓稳后,才慢慢地放开了手。 “就想证明这个?” “我觉得......有必要......让她死心。”苏里一边说,一边向上拉伸,但是一组还没做完便已经红透了脸。 向北见她有些支撑不住,连忙将她抱了下来。 “瞎凑热闹。”向北语气带着责备,却还是给她揉揉她那双透红的手。 “她看见了没?”苏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安静,但是安静好像并没有朝这边看。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她。” 苏里听见后面这句话笑了笑,“没看见的话再来一次。” “你敢!”向北敲了敲她的脑袋,以她的体力,还没抓稳就已经摔下来了。 第102页 不远处的安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眼中充满了嫉妒,随即心生一计,慢慢地走到了房间,随后她又拿着一堆照片,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朝大家招招手。 “这是这次拍的照片,你们来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挨个寄给你们的家人。” 话音一落,他们一窝蜂地挤了上去,照片很多,大多数都是在部队里拍的。 他们翻着翻着,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啊?” 由于好奇,那张照片在他们之间传来传去。 但每个看过的人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苏里。 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向北和苏里走了过去。 “那晚光线太差了,下次找人偷拍记得找好角度。”苏里看完之后没有动怒,只有满心的疲惫。 “不好意思,这张照片我早就让他们处理掉了,估计是小舟太粗心了。”安静连忙将照片拿了过来,作势要撕掉。 “少他妈装。”苏里脸上有些疲惫,“安静,你不觉得累吗?你到底跟我比什么呢?” 苏里用了两个疑问句,但声音却很平静,她有些累,装着过去不放有些累,费尽心思去对付别人有些累,她决定将一切都放下,轻装上阵,才能走地更远。 安静被她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是在跟苏里比。 她长相出众,身材高挑,家世很好,学历又高,可是,她偏要跟苏里比。 自多年前,她就知道苏里爱好设计,那时学校里很多人都戴着她设计的首饰,那些首饰设计独特,且手艺上乘,她也曾是疯狂爱好它的其中一员。 后来,她从万菱那里得知,设计这些首饰的人正是苏里。 苏里有什么好呢?跟男人开房闹到了警局;父母重男轻女,她在家里没有任何地位;为人冷漠孤僻,不爱与人交流,身边甚至都没有朋友。 而她,从小规规矩矩,在男女之间从不越界;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其有求必应;她性格开朗,愿意跟人沟通,想逛街时,随时有人陪她。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比苏里占上风。 可是为什么,学校里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却戴着她设计的首饰到处炫耀;办公室里她明明那么淡漠,却总能拿到一手的资源;就连向北,她早已倾付芳心的向北,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看着苏里远去的背影,她始终都想不明白,苏里到底有什么好。 “不管现在如何,我始终相信,当初你是真的想救真真。”向北看着苏里走了,他也移动了脚步,只是像想起什么似的,他又转了身,“以后看望真真的事情,我们还是单独去比较好。” 安静有些诧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苏里说,她看见光从火焰中迸出,将濒临死亡的她照得彻底,她本可以奋力地纵身一跃,投入那将她紧紧包裹的黑暗中,可是那光束却将她吸引,让她臣服,她脚下生根,动弹不得,任由她赤身裸体的身躯逐渐干裂,然后在光的照耀下,开出花儿来。 苏里租的房子,里面的装修风格跟以前截然不同,灰色的沙发上会摆放一个淡粉色的抱枕,生硬的隔断柜上会放上几盆盆栽,窗帘换成了粉色,她也记得冷的时候就关上窗户,被褥换成了蚕丝被,她说,这样既轻松又暖和。 客厅的一旁有一个长长的柜子,柜子上有酒也有茶,有刀也有花。而最显眼的那面墙壁上,挂着那幅她躺在雪地里的照片。 她不再在烦恼的时候选择将自己灌醉,酒对她来说,只是生活的调剂品;她的家里也没有了烟的影子,因为她知道抽菸对肺不好;她坐公交车知道给别人让座,再也不随手乱扔垃圾...... 她,在慢慢地把生活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个晚上,向北没有来,她独自一人坐在长柜旁,用手指勾起一个红酒杯,将它放在桌子上。 透明的杯身模糊地映着对面的金属摆台,她拿起起子,优雅地将红酒打开,她还没喝,却已经像醉了一般,迷离着双眼,将红酒倒入杯中。 从一片空白,到沾惹色彩,从星星点点,到杯中的黄金比例,每一个泡沫都像在诉说着她的一生,泡沫升起,然后爆裂,最后归于平静。 她摇晃着酒杯,看暗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跌宕起伏,就像一只被关上的宠物,用尽全力去躲,去藏,却还是挣不脱束缚它的枷锁。 突然,她定了神,有酒洒了出来,落在桌子上,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那么孤独倔强却毫无所畏,她笑了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无论命运这条枷锁多么沉重,最终,她还是逃了出来。 为了能修身养性,平静内心,年前,苏里报了瑜伽班。她沉醉在这一个个柔软的动作里,将自己解脱,融化,再重新拾起。 闲来无事时,苏里会在家里收拾东西,每次一收拾,她就会责怪自己以前花钱太不节省,光带着标籤的毛巾就有五条。 她在五条毛巾里面挑了挑,拿了一条灰色的出来,想着晚点让向北送给二雷子。 她拿着毛巾站了起来,随后又蹲下,将那条灰色的毛巾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柜子里。 每个人都有他的自尊与骄傲,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忽略二雷子贫穷的同时,把他当做朋友。 第103页 苏里最近在学瑜伽,她每新学一个姿势,就会把它用在向北身上。这天也不例外。 ...... 事后苏里仍然像个废人一样瘫在那里,而向北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起来穿衣服。 “部队有事。”他穿好衣服,站在床前,用被子把她包裹起来,“别着凉。” “向北......”苏里拉住他的手,但是显得有气无力,“你应该是部队里性生活最多的一个吧。” “多亏你。”向北不可置否,嘴角勾了勾,弯腰亲亲她的额头。 “向北......” “嗯?” “你什么时候退伍?” 向北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顿了顿,“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但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来。过年期间,部队不放假,打着家属的头号,苏里和沈音都跟过来凑热闹。 六人间的宿舍顿时热闹了起来。 除了苏里沈音和安静之外,还有其他三个人,分别是山东的刘强家属,兰州的胡国家属,天津的李炜家属。 几个人来自不同地方,听着不同地方的方言,竟也觉得如此有趣。 “姐,在吗?”屋内热气腾腾地,屋外有人敲门。 “进来,就我一个。”苏里躺在床上,脚放在沈音叠好的被子上,悠闲地嗑着瓜子。 “食堂阿姨熬的姜茶,我给你带了一份。”苏辰端着一个绿色的杯子走了进来。 “放在那儿吧。”苏里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嗑瓜子,随后又转过头来,“哟,换杯子啦。” “上次的杯子二雷子不是喝了一口吗。”苏辰有些抱怨,他这个人有洁癖,别人碰过他的杯子他是不会再用的。 “行行行,我懂了。”苏里笑着起身,从桌子上拿出另外一个杯子,“我倒在这里喝行吧?” 虽然听出苏里开玩笑的意思,但苏辰还是阻止了她,“姜茶倒来倒去,凉了就不好喝了。” “那你换不换杯子?”苏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同他打趣。 “嗯......”苏辰挠挠头,“换。”最终他还是说了实话。 “那行,以后这杯子给我种盆栽。”苏里严格地遵守不浪费的规矩。 “你会吗?”苏辰有些将信将疑。 “向北会啊。”苏里语气带着得意。 苏辰也笑了,看见苏里这样,他也由衷地感到开心。 “苏里啊,有喝的吗?”沈音拖着疲惫的声音用身子将门撞开,“渴死我了。” 苏辰见她进来,眼睛瞬间移到了那个绿色的杯子上,而苏里给沈音使了使眼神,示意她可以喝。 “太好了,有杯现成的。”说完沈音便拿起杯子喝了起来。 “这他妈......烫死我了......”沈音连忙将口中的姜茶吐进了垃圾桶,然后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带着怨气看着苏里,“这什么?还这么辣!” “姜茶,我弟弟特意带给你取暖的。”苏里将瓜子壳扔进垃圾桶,看着两人,一脸坏笑。 “哎呀是弟弟的啊,我得好好尝尝,不能辜负了你的好心。”说完沈音又拿起杯子,小心翼翼地吹着,然后小口小口地喝着。 “哈哈哈......”看着苏辰略显僵硬的脸,苏里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姐,别笑了。”苏辰看着陌生的女生用着他的杯子,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笑啥呀?”沈音很爽快,将一杯姜茶喝完了,在解渴的同时,身上也开始暖和起来,但是对苏里的笑,她感到莫名其妙。 “你问他。”苏里用下巴指了指一言不发的苏辰。 “你姐笑啥呀?”沈音听话地问了他。 苏辰低着头,脸色越来越红。 “咋啦?生病啦?”沈音见他面色红润,自然地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不料苏辰感受到她的触碰之后,猛地往后一缩,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没......没什么......”说完便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逃出了门。 没几天就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一群人围在一起,看起来既暖和又热闹。 吃饭之前,沈音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位置。她左右看看,目光定在了略显单薄的苏辰身上。 “弟弟,我跟你坐啊。”沈音自觉地坐了下来,不料苏辰却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站了起来。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端着饭碗,又慢慢地往旁边挪了挪。  他这种反应在大家看来很是滑稽,打趣一番之后,便也都吃起饭来。沈音见自己与苏辰之间还有空隙,便又朝他身边挪挪,在她看来,只是单纯地有点挤。 苏辰感受到她的触碰之后,连身上的汗毛多束了起来,他一直埋头,差点将脸埋在了碗里。 “你们南方人不吃辣,多吃点蔬菜好了。”沈音看着满桌子的红色辣椒,就挑挑拣拣在一碟没有放辣的青菜碟子里夹了几根放在苏辰的碗里。 苏辰看着碗里的青菜,用筷子将它拨到一边,等米饭吃完了才开始吃青菜,而等到青菜吃完,他便急急忙忙地退出了饭桌。 第104页 按照平常,他得再吃一碗才饱。 向北和苏里看着苏辰极为不正常的反应相视一笑,而沈音看着空落落的身旁有些不解。 “这孩子咋啦?”沈音见地方大了,便将苏辰的位置占得彻底, “我没欺负他吧?”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确实没有欺负他啊。 “你有机会欺负他。”苏里夹了块西红柿,意有所指。 看着满桌子人打打闹闹,二雷子这边的气压有些低沉。 上次跟家人一起过年是什么时候,他仔细地想了想,脑中却一片空白。 注意到二雷子情绪有些不对,向北给他倒了杯酒。 “班长,今晚......”二雷子看见杯中的液体越来越满,心中有些诧异,今晚可是他执勤啊。 “今晚我执勤,你尽兴。”向北知道,有些时候借酒,的确能够消愁。 “北哥,敬你。”二雷子声音难得如此深沉,像是酝酿了很久,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向北也端起苏里面前的饮料,在快喝光的同时,将杯子放了下来。 “这饮料没了,给你留一口。” 苏里看着杯中真的只留一口的白色液体,突然笑出了声。 二雷子见状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记住,你从来都不孤单。”向北看了眼时间,起身去执勤的时候,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是,北哥。”二雷子看着向北走出去的背影,眼眶湿润,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向北走到了门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冷风中孤单却又不知所措的苏辰。他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张纸条。 “什么?”苏辰有些疑惑。 “你姐让我给你的。”向北说完又向前走去。 苏辰打开一看,上面那两个字正是让他这些天魂不守舍的罪魁祸首,他再往下一看,一串电话号码,还有类似微信号的数字。 他抬头环视一周,见周围没人时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条放在口袋里。 最近,苏里的爱好很多,继瑜伽之后,她又爱上了熬粥。 向北仍像从前一样,只要不出任务就会跑来她这里坐着。 这天清早,苏里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得心应手,她想,成为向北的家庭主妇也挺好的。 向北洗漱完,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她。 “桌上那本书......” 向北还没说完,苏里便惊叫起来,“你怎么偷看我写字。” “不算偷吧,书是打开的。”向北弯腰趴在她的肩头,整个嘴角都是上扬的。 那本书上面有这么一句话: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然后苏里在后面添了一句:我本不惧怕孤身一人,如果不曾遇见你。 清晨的鸟叫,树叶的飘动,淡粥的清香,一切都那么美好。如果两个人就这样过着日子,应该也挺幸福。 “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向北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以前总在幻想,有人能听我说。”苏里边说手上边忙活。 “我是那个有人?”向北提高了语气。 “不......是那个有人一直是你。” 向北笑了笑,拉开她肩上的衣服,轻轻地咬了上去。 “嘶......轻点儿,苏辰晚点要来。” “怕什么?他懂事着呢。”向北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拧着。 “向北......”苏里向前弓着身子,在看清自己手中拿的是什么之后,她的手猛地向后伸去,示意向北停下动作,随后她皱了眉头。 “盐放多了。” “待会儿给苏辰吃。”向北关了火,将苏里抱在沙发上。 ...... ☆、第37章 待两人收拾好屋子,时针指向了八点钟。 “今天吃饭有点晚。”苏里见向北将粥端了出来后,自觉地跑到厨房去拿碗筷。 “还不是你闹的?”向北开始盛粥,但是闻着有点糊。 “一周我难得闹这么两次。” “以后你每天都可以闹。” “胡说,你不是还没......”说着说着,苏里突然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 “嗯。”向北盛了一碗粥便将勺子放下,坐在苏里的旁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终于想通了。”苏里搂着向北的脖子,在他脸上猛亲了一口,“要退伍了是不是?想跟我结婚了是不是?” “你想得美!”向北扑哧一笑,开始期待着每天都有苏里的日子。 “别想狡辩。”苏里笑着,端起桌上那唯一的一碗粥,却在闻到它那浓浓的糊味儿之后,又将它放回原位,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阵门铃响。 向北咧着嘴角去开门,而苏里双手一拍,将粥端端正正地放在她对面的那个位置上。 “就知道你这时候要来,特意给你盛了碗粥。”苏里指了指她的对面。 “姐,你真好。”苏辰将袋子里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后,然后才坐下,像个挨宰的羔羊。 第105页 “姐,这粥好像有点味道啊。”苏辰端着那碗粥,放在鼻尖闻来闻去。 “就是这个味道,特意加了点作料,好吃着呢。” 苏辰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姐,你这盐放得......有点多啊。” “嗯,手抖。”苏里支着下巴,语气很自然。 “对了,你的杯子什么时候拿来给我种盆栽啊?”苏里弯了嘴角,一脸坏笑。 “你......你自己买一个吧。”苏辰声音很小。 “今早还在用呢。”向北补了一句。 “班长......”苏辰有些着急地阻止他。 看着他那滑稽又害羞的模样,屋内响起了一阵笑声。 苏辰皱着脸,他们这么开他玩笑,他只能默默地脸红,因为宿舍没有洗衣机,他只好每周都舔着脸过来,借用这里的洗衣机用。 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他将粥往外一推,连忙朝洗衣机的方向跑去,甚至连脚下的凳子倒了他都没有注意。 “什么东西啊,这么着急。”苏里探着头,见苏辰在裤子的口袋里翻翻找找。 苏辰太过于专心致志,以至于门铃响了他都没听到。此时他一心都扑在了那张纸条上,见它完好无损他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味道变了,他却没心思去追究,而是拿出手机将那一串号码记了下来,这样,就不怕这张纸条丢了。 “记什么呢?” 苏辰还是在洗衣机前面楞站着,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一个人的号码。” 话音一落,他就像惊弓之鸟一般,突然吓了一大跳。他条件反射地转身,在看清来人后,脸又蹭地一下红了。 “谁的号码?”沈音见他如此,便故意跟他打趣,她伸手拿起洗衣机上的手机,见那亮着的屏幕上赫然显现着她的号码。她拇指一摁,便拨通了号码。 不一会儿,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苏辰眼前晃了晃,“这下我也有了你的号码,常联繫啊。” 沈音说得很自然,只是这句话却在苏辰的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而他此时就站在海边,差点被浪花打得翻了跟头。 “我姐呢?”似乎被沈音刚刚说的“常联繫”沖昏了头脑,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好环视周围,再问一个此时并不那么重要的问题。 “早跟她男人跑了。”沈音说着转过身,熟门熟路地拿起碗,盛了粥,然后再猛地吐掉,拉着不知所措了好久的苏辰出去吃煎饼果子。大年刚过没几天,沈音又泡在了酒吧里,她的人生从不缺乏色彩,就像舞池里交叉闪过的灯光一样,这一束光移到了别处,又立刻有另一束光投射过来。漫天色彩,此起彼伏,照的就是纸醉金迷的人生。 “哟,好久不见了,这几年去哪儿潇洒啦?” 沈音刚在吧檯坐下,就有一个穿着皮衣的男人上前搭讪。她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首先被他略显夸张的穿着惊了一跳,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有人把皮衣穿得黯然失色。其次,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但是在她漫长的酒吧岁月中,对这个人并没有任何印象。 酒吧里的音乐震耳欲聋,她扯着嗓子点了一杯烈酒,因为吧檯前坐满了人,酒保离她大概一米的距离。 “对了,加冰。”随着音乐晃动了几下之后,她又加了一句。 “你还像以前一样,喝酒爱加冰。” 沈音转身,又是那个男人。 “你谁?”她问得直截了当。 “白石。”那个男人挨着她坐下,“忘啦?” 沈音不以为意,将目光投在了酒保的身上,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逐渐将九个杯子都一一倒满。 “我可没忘,你后背的那颗痣我更是忘不了。”白石说话间开始对她动手动脚,眼神也慢慢变成了夜场里专门勾搭女人的专用神色,只是这眼神有些奇怪,总是躲躲闪闪的,像不熟练似的。 听见他这么轻佻的话,沈音顿时来了气,“你他妈咋逮谁喷谁呢,老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哟。”白石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几年不见,倒是学会装清纯了。” 沈音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心思搭理他。以前她是爱玩又放纵,但是能跟她玩上的人都是有点姿色的,眼前这个衣品很差的男人,她确定,她没有睡过。 “你倒是有样学样,现在男人都爱这一口。”白石边说边搓起了手,灯光闪烁下,遮挡了他逐渐发红的脸。 酒来了,沈音一口闷了下去,她向来都喜欢酒精划过喉咙的那种刺痛感,那会让她浑身莫名的兴奋。 她放下杯子,杯子里的冰块放出一声脆响。 “你知道这块表多少钱吗?”沈音让酒保加满酒后,转身对白石说。 白石看着她手上那块精緻的机械錶,一时语塞。 “不能吧,你不是混上流社会的吗?”沈音又一杯酒下肚,语气中有些嘲笑。 白石干咳了几声,面上有些挂不住,“太久没接触了,有些......有些生疏。” “我说你啊,没那个本事就别学人家泡妞。”沈音清了清嗓子,烈酒的后劲上来了,“我睡过的男人虽然记不住脸,但是记得住气质,你还是回去好好提升一下你的衣品吧。”说完,她又要了一杯酒。 第106页 白石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是第一次来酒吧,也照着别人教他的方法来泡妞,因为贪玩的女生一般都记不住他们的脸,而且,她们也绝对看不见自己的背上有没有痣。他本以为完全按照这个套路来就会马到成功,没想到这里面的水太深,他还是回学校好好地学习吧,不要趟这让浑水了。 白石有些侷促地站了起来,褪下装模作样的伪装的他,倒是显得有些青涩。 “那个,你......你少喝点儿啊。”或许真的是经验不足,或者是本性也没有那么坏,他起身之后,竟对沈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完之后,沈音扑哧一笑,伸手招来酒保,给他倒了一杯酒,“坐下,来酒吧并不一定要泡妞。” 白石听完,有些不确定地坐了下来。 “你不生气?” “气什么?” “气我刚刚那样说你。”此时的白石,倒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听完这句话,沈音笑得更大声,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我倒是开心,好久没有遇见过什么有趣的事了。” 白石战战兢兢地喝了一口酒,还险些被呛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刚把酒杯放下,沈音又喝完了一杯。 “跟谁学的?”沈音的声音有些发抖。 “一个学长。” “不到位。” “他也不熟练。” ...... 两人就这样喝了半个小时,此时的沈音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 “餵......”白石看着倒在他怀里的她,有些为难,“姐啊,你家在哪儿啊?” “&#%......” “啥?” 沈音吐字不清,白石这下更着急了。 “手......手机......” 低下头,白石才勉强听清她说的话。 他在她包里翻出了一个银色的手机,掏出来的时候,他眉头挑了挑,是最新款,然后他看看她的穿着,又嘆了口气,又是有钱人啊。 “姐,要密码。”白石猜到她要打电话,可是此时的她已经迷糊不清了。 好在沈音听懂了他说的话,然后倏地伸出中指,眼神迷离,却笑得像个疯子。 白石虽然没用过这种手机,但也知道它有指纹解锁的功能。他看着疯疯癫癫的沈音,有些无奈地将她的中指放在了home键上。 不出两秒,一个粉色的屏幕跳了出来。 “姐,打给谁啊?” “苏......苏......”沈音靠在他肩膀上,身子不断地晃来晃去,嘴里发不出完整的句子。 白石翻到了通讯录,摁了“s”,出现了两个名字。 “苏什么?”白石把乱动的沈音摁住,耐心地问着。 沈音显然很不清醒,她“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伸手在屏幕上戳了一下。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白石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好,这个手机的主人喝得烂醉,在“媚世酒吧”,你能过来接一下她吗?” 白石说完,那头的人没有回答他,似乎是问了身旁的人,声音有些小,他只能听得见:“班长,车能借我一下吗?” 得到另一个人的肯定的回答后,电话那头的人回了一句“好”。苏辰到的时候,沈音已经彻底发了疯,她跟苏里相反,喝醉了酒就爱折腾人,白石已经快被她逼疯,对于他今晚做出要来酒吧的这个决定,肠子已经悔青了。 “你是她朋友吧?”白石见苏辰走过来,声音窃喜,像见到救世主似的跑到他面前。 而苏辰看着沈音一个人在马路上左摇右晃,没有理会白石,而是先去扶住了沈音。 “是。”待把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苏辰才回了他。 “那太好了,我就先......”白石边说边用手比划,他很久之前就已经想走了。 “好的,谢谢你。”苏辰对他道了谢,没想到白石却像受了什么大恩惠似的连忙摆手,一边后退,一边半鞠着躬,直到看不见沈音为止。 “#¥%......”沈音又傻笑着,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 “什么?”苏辰低下了头,耳朵凑在沈音的嘴边,想尽量听清她说的话。 不料沈音却突然不说了,拉起苏辰的脸,亲了一口。 一瞬间,苏辰像是被电击了一般,浑身动弹不得,沈音依旧在他身旁闹着,可是他的周围似乎都静了音,他只能感受到脸庞那一闪而过的触感。 “去吧......”沈音挣脱了苏辰的束缚,小跑几步,一脚将鞋脱下扔出了好远的距离。 “去吧......”又一只鞋子不知所踪。 寒冷的冬天,冷风依旧,而沈音只穿了一双船袜,看起来单薄又冰冷,可是醉酒的她根本感觉不到。 苏辰见状,连忙跑上前,将神志不清的她抱在怀里。 沈音拼命挣扎,喝醉酒之后,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苏辰身子单薄,可是此时却异常地坚定,他行走在冷风中,只知道紧紧地抱住她。上了车子,沈音咿咿呀呀地抓着安全带不放,而苏辰已经浑身是汗,甚至有些喘息地看着她。 “不闹了好不好?” 第107页 “不行!”这句话她倒是听懂了,回答地斩钉截铁。 “你乖乖的,我给你系安全带。”苏辰没想到喝醉了的沈音竟像个孩子般,而他也终于有足够的理由来照顾她。 他声音轻柔,带着哄诱,才把沈音手里的安全带拿出来,然后给她系好,发动车子。 到了十字路口,苏辰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往左,是部队,往右,是沈音家。 在等红灯的时候,他打了通电话,“班长,我......” “明天早点回来。” 那头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而他也默默地打了右转向灯。 到了沈音家,入目便是一架巨大的酒柜,藏在墙里,是嵌入式的。他看了眼正在低头找鞋子的沈音,不禁感到奇怪,自己家里明明有酒,为什么还要花钱到外面去喝呢? “喂!” 正在思索着,玄关处传来一声霸道的声音。 “在呢。”苏辰连忙走到她身旁。 “你把我鞋子放哪儿了?”沈音揉了揉发烫的脸,语气却不饶人。 “我......”苏辰一时有些语塞,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刚刚说话还断断续续地,此时说起话来却无理也不饶人。 后来,在漫长的岁月里,苏辰才弄明白一件事:这就是女人的天性。 “在这儿。”他打开鞋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 “给我穿上。”沈音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命令似的对苏辰说。  看着她趾高气扬的样子,苏辰顿时觉得好笑,他低头,照做。 “喂!” 等沈音找到了卧室的门,在里面翻翻找找之后,她又对紧跟在她身后的苏辰指手画脚起来。 “在呢。” “给我放水洗澡。”沈音指着客厅,语气凶巴巴的。 “好。”苏辰将她的手慢慢地挪了个方向,才走进浴室里去放水。沈音家的浴缸很大,挨着墙壁,是嵌入式的。 苏辰看了眼门外的沈音,平时大大咧咧的她,竟是这么的缺乏安全感。 他收回了视线,弯腰,清洗浴缸。 在他快将水放满的时候,沈音走了进来。 她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迳自脱起了衣服。 苏辰见状,心头猛地一惊,然后用手遮住了视线,打算从她的身后走出去。 “你干嘛走?”沈音一把抓住了他,依旧的无理不饶人。 苏辰见她浑身□□,猛地低下了头,他张张嘴,却不知什么话才适合此时的气氛。 “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沈音突然加大了声音,边说还边将苏辰的胳膊甩开。 苏辰侷促地抬头,却看见了她眼中的泪光。 “我问你是不是?”沈音丝毫没有意识到此时的自己是浑身赤、裸地跟一个男人同处一室,她大喊着,还双手插着腰。 “不是。”苏辰将头扭向别处,从镜子里可以看出他所有裸露出来的肌肤都变成了红色。 “那你不许走。” 苏辰没有回答。 “听见没?”沈音更加霸道。 “听见了。”苏辰像个任人宰割的,单薄的羔羊。 也许是折腾累了,洗完澡后,沈音才真正地安静下来。而苏辰给她穿好衣服后,坐在床前守着她,从始至终,他脸上的红晕没散过。 ☆、第38章 第二天,沈音还没睁开眼就躺在床上瞎哼哼,昨晚的酒太烈,现在的她,头痛的要命。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整齐的被子被她滚得乱七八糟,她慢慢睁开双眼,一瞬间有些诧异,她睡觉从来都不关窗帘,所以每天早上都会被阳光照醒,然后骂骂咧咧地将头蒙在被子里。 可是今天,她的窗帘拉上了。 她揉了揉头发,难道是昨晚的自己懒性大改了? 她本想再多睡一会儿,可是头痛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挣扎着起床,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的带子已经落到了胳膊处,这些她都没管,现在她只想赶快喝口水。 走到客厅,突然听见厨房有响声,她瞬间清醒,紧盯着厨房处。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却在看见眼前的一幕时,顿了脚步。 早晨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苏辰单薄的背影与光影重合映射在地上,他身上仍是穿着制服,迷彩的,据说,只要十五块钱。可是怎么回事呢,这样看着他,好像他的周围都散发着光彩,连太阳的光辉都被他比了下去。 沈音抬手遮住了眼睛,其实早晨的阳光并不能直射到她,可是她就是觉得,此刻有什么东西使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或许是感受到身后有目光投来,苏辰转了身,干净的面庞映入了沈音的眼里。 沈音干咳了一声,打破了自己刚刚走神的尴尬,“昨晚是你?” 她只记得给姓苏的打了电话,除此之外,毫无记忆。 苏辰想到了昨晚,脸色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他连忙转身,掩饰着自己,“嗯。” “我还以为是你姐。”沈音转身去倒水,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苏辰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醒酒之后的沈音。 过了两分钟,苏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 第108页 “解酒的。” 将汤放在沈音面前,苏辰侷促着,又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他的样子,沈音觉得有些好笑,“不用训练?” 苏辰这才回过神,猛地点头,“用!” 然后他快步跑向玄关处将衣服穿上,在他一脚踏出去的时候,又猛地转过身来,“我走了。” “好。” 沈音见他关上了门,也回了心神,她看着冒着热气的汤,端起来,吹凉了就喝下去。 她想,就在今早吧,有些事需要她好好地理一理。 这几天刚下了一场暴雨,小区门口的下水道被堵住了,水流不下去,就全都积在了大门口处。 沈音最近没事,总喜欢到苏里那里转转,只要你在大门口听见一阵不紧不慢的高跟鞋声音,保准就是她。 这天,苏辰刚把衣服放在苏里家,就被迫下楼给他们买早饭。他刚出大门口,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粉色的身影。 那个用胳膊夹着包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又染成棕色的,带着一个贝雷帽的,走起路来脚下的高跟鞋“哒哒”作响的人,一定就是沈音。 看着她越走越近,苏辰转身,看了眼大门口的积水,皱了皱眉头,朝里面走去。 沈音哼着歌,一身名媛气派,可是走到大门口时,她顿时傻了眼。 “我操!” 果然有的人只适合静静地走路。 沈音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唉......”突然,她嘆了口气,像认命似的。 她刚要迈出脚,就见旁边伸过来一块板子。 苏辰在板子两边各垫了一块砖头,放完之后还用脚踩了踩,试试结不结实。 “女生的高跟鞋,不应该用来涉水。”见沈音惊讶的神情,苏辰有些不好意思死地挠挠头。 沈音穿着高跟鞋踩了上去,高跟鞋仍是发出“哒哒”的声音,而她的心,也觉得像被什么东西敲打着。 走到一半,沈音伸出手,“扶我。” 苏辰听完一愣,但听着沈音那不容拒绝的语气,他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在触碰到那个柔软时,苏辰手心都沁出了汗。 “要出去?”沈音过了木板,却看见苏辰要往外走。 “去买早饭。” “我也没吃,一起。” 说完沈音不嫌麻烦地又走过了那块木板,苏辰跟在身后,心里在紧张的同时还有一些异常的情绪。 这天,沈音藉口说家里的灯坏了,让苏辰过去修。可是苏辰刚进门,就见沈音将所有的灯都打开,而屋内通透明亮,并没有哪一盏灯坏了。 “喜欢我?” 苏辰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踌躇了一会儿,他才点点头。 “那你知道成年人谈恋爱不能这么干喜欢着吧?” 苏辰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摸过女人没?” 话音一落,只见苏辰猛地抬头,眼中有些慌乱,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后,他才摇摇头。 冬天依旧寒冷,而室内的温暖也使人穿一件单薄的衣服就已足够。沈音一把扯下自己的套头毛衣,露出里面的黑色内衣。 沈音并不白,整个身子看起来是一种健康的颜色。苏辰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睛瞪的大大的,一时间眼神不知该往哪儿看。 沈音笑了一声,接着将自己的内衣解开,她走到他面前,料定他不敢碰她。 “不敢了?”沈音继续往他身上靠,“那可怎么办呢,成年人之间过不了这关可是谈不下了恋爱的。” 苏辰被她逼到了墙角,他甚至都能感觉得到,此时自己的身子如火般燥热起来。 沈音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红透的脸,嘴角咧了起来,“不敢以后可就别联繫了。” 苏辰闻言猛地抬头,却在接触到她□□的上身时瞳孔缩了缩,又将脸转向别处去。 “我数到三。” “一......” “二......” “......” 沈音倒抽一口气,苏辰的手法并不熟练,甚至粗粝的指腹会将她弄疼,可是,在他碰触到她的那一刻,她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弟摸我胸了。”在苏辰走后,沈音拨通了苏里的电话。 “他敢?”苏里提高了音量,语气中有些不敢置信。 “嗯。”沈音点点头,“臭小子,蔫坏着呢。”她边说眼里边有了笑意,跟苏里诉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将一些细节省略掉了。 “体验怎么样?” “手法生疏但温柔细腻,指腹粗粝的确触感清晰,总的来说,孺子可教啊。” “好好教,是个好苗子。”苏里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在卖弟的这条路上走得驾轻就熟。 后来,沈音找了很多理由去见苏辰,可是从第一次她就知道了,苏辰有意躲着她。 “苏里,我觉得你弟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电话里沈音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 苏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将窗帘打开,她探了探头,看了眼自己与地面的距离,“那你想怎样?”她很清楚沈音是个怎样的人。 第109页 “捂不热我就不捂了,老娘要去找鸭子!” 果然,苏里勾着嘴角,脚步后退,她很了解沈音的作风。 “你来我这。”苏里说完便挂了电话,她转着脚步,朝厨房走去。 沈音不一会儿就到了,仍穿着她最爱的高跟鞋,只是从脚步声可以听出来,她很气愤!她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谁,从小到大,她不曾将爱情放在第一位,男人于她来说,只是发洩慾望的工具,她从不曾将任何一个男人放在心上。 可是那天,她去找苏里,在她家看见一个半熟未大的男孩站在洗衣机前面,焦头烂额地找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以至于苏里他们都走了他都不知道。 后来,她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话,他却像惊弓之鸟一般,错愕地回头,随后,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她不禁觉得好笑,好久了,好久没见到这么清纯的男生了。那天不知怎么地,她鬼使神差地想保存了他的号码,她以为他会跟别的男人一样,迫不及待地约她出去,可是她等了好久,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她不喜欢等待,可是苏辰却一直止步不前,她前进一步,他后退一寸。她心烦意乱出去买醉,不料来接她的还是他。她知道自己的德行,醉酒之后,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可是第二天一早还是愿意起来给她煮解酒汤,从那时起,慢慢地就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心里,直至萌芽。 可是久等没有结果,她的脑中被挫败所占满,所以被搭错的神经所支配的话,说出口自然也不是那么得人心意。 “我到了,给我开门。”沈音摁着门铃,声音还带着怒火。 楼下的大门并没有打开,没有钥匙,沈音连楼都上不去,她气得踢了门一脚,“嘭”地一声与电话铃声交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刺耳。 “你没骗我吧?”苏里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除此之外,还能听见水龙头哗啦啦的放水声。 “我骗你干嘛?”沈音皱着眉头,今天的苏里有些奇怪,以前都是很爽快地开门的。 “来,站在窗下我看看。”苏里将手机放在肩膀上,用耳朵夹紧,手里不知端着什么东西。 沈音不疑有他,耐着性子乖乖地站在窗户下。 “你看......啊......” 一盆水倒在沈音的头上的声音就像将一颗石子扔进水里的声音一样,苏里皱着眉头想,大自然果然很神奇。 “苏里,我操您大爷!”回过神来的沈音将自己湿透的头发撩起,也不顾形象,指着头顶上的窗户就破口大骂。 “以后也是你大爷,没跑儿!” 跟向北在一起久了之后,儿化音也说得标准了。 “会冻死人的,妈的。” “你他妈想搞我弟弟,还想去找鸭子?” 苏里将窗户开得更大些,风猛地钻了进来,她以前喜欢这种冷风带来的刺痛感,可现在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像是有病。 她看着窗下瑟瑟发抖的沈音,她一定以为自己会叫她上来吧!苏里砸了下嘴,心里丝毫没有愧疚,像是怕她不生病似的,她将手里原本准备扔下去的毯子也收了起来。 “回吧。”苏里关上窗,轻描淡写地留下两个字。 “我操!......阿嚏......” 窗下还传来咒骂声,但声音已经越来越远,苏里心里想,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了。随后,她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你这招不高明,差点要了老子半条命。”沈音躺在病床上,趁着苏辰出去给她买粥的空隙,虚弱地跟苏里埋怨着。 “我不使这招不行,你又捨不得对自己下狠手。”苏里像是已经看透了她一般,对于她的埋怨,她应付自如。 沈音看着窗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你知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里,有个女孩儿叫林嘉。”苏里或许看出来她的心思,不禁出了声,同时心里也庆幸许清秋的那本日记,让她能深刻地了解苏辰的过去。 “谁?”沈音皱着眉头,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度。 “他的青春。”苏里看着她,没想到“青春”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竟也不违和。 “女人?”沈音虽然脸上凶巴巴的,但是心里却有些闷闷的。 “女孩儿。”苏里纠正她的错误,在她的脑海中,那群人都只是些十几岁的小孩子,似乎时间并未在他们身上停留。 “妈的,不就是比我年轻吗?”沈音一把将被子拉过头,却因为动作过大,在里面咳嗽了起来。 “放弃吧。”苏里试探着说。 “少他妈放屁!”听见苏里的话,沈音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看见沈音的反应,苏里弯了弯嘴角。 “苏辰最近还拿衣服去你那洗吗?”沈音抬起胳膊,看了眼手錶,苏辰已经去了半个小时了。 “嗯。”苏里点点头。 “下次去是什么时候?” “等他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脏了。” 沈音皱了皱眉,黑色,多耐脏啊。 “......” 后来,沈音躲在被子里,跟苏里说了句什么,然后得到那边的肯定之后,才咧着嘴,从被子里钻出来,慢慢坐了起来。 第110页 但是由于感冒发烧,她坐起来之后,头有些发昏,脑袋也重重的。 苏里见状便起身,慢慢把沈音放倒,将沈音的被子拉到胸口。 “哟!不错啊,会照顾人了。”沈音拖着鼻音,说话时,呼吸有些困难。 听她这么说,苏里手下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又猛地将被子拉至她的头,将她闷住。 “姐,你干嘛呢?”苏辰拎着粥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生病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大概是第一次吧,她听见苏辰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哦~就是怕她冷。”苏里眼中闪过一丝笑,她刚刚不是没看见苏辰回来,所以才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没想到一试就准。 “这房间里开着暖气呢,而且她现在应该呼吸新鲜空气。” 苏里从鼻尖里呼出一口气。 这对狗男女。 ...... “班长,我这些衣服刚洗过。”在去苏里家的路上,苏辰抱着一大堆衣服,在车里跟向北解释着。 “都放在那一个星期了,有味儿。”向北看着前方,熟练地转着方向盘。 苏辰闻言低头闻了闻,衣服上只有洗衣液的清香味。 “没味儿啊。”在这里呆久了,他的“儿化音”也好了很多。 “你知道为什么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吗?”向北打了右转向灯,“就跟你一样,喜欢自欺欺人。” 听见“喝醉酒”几个字,苏辰脑海中闪过那晚的场景,沈音的无理取闹,蛮横霸道,还有那身看起来很健康的肤色...... 莫名地,他脸红了...... “姐,这次的衣服太多了。”进了门,苏辰就把衣服放在洗衣机上,里面的衣服很多,可是也确实都不用洗。 “放在那就好了,过来吃早饭。”苏里丝毫没有让他洗衣服的意思。 “啊?”苏辰犹豫着,他还记得那顿很咸的粥,“我吃过了。” “骗人的 。”向北毫不犹豫地揭穿他。 “班长......”苏辰皱着脸,看着热气腾腾的饭桌,他像迈不开脚步似的。 在苏辰终于坐在饭桌上的时候,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哟,把这儿当自己家啦?”苏里看着来人,头也没抬,继续吃着她的煎饼果子。 “快了。”沈音在玄关处换鞋,这儿是苏里的家,也就是苏辰的家,很快也就成了她的家。 “你这喧宾夺主的劲头越来越大了。”苏里把咸菜包撕开,放在一个小碗里,顺便看看她那个如坐针毡的弟弟。 “给你们送礼物来了还不欢迎?”沈音拉开椅子坐下,手里果然拿了一包东西。 “什么礼物?”苏里和向北互相看看,彩排中可并没有这部分。 “哪!”沈音把袋子打开,里面是满眼的红色,“请帖。” 话刚说完,就有人夹着的咸菜掉在了桌子上。 苏里和向北也是一愣,随后看着沈音,只见她面容认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跟谁啊?”苏里连忙拿起请帖来看。 “路人甲。”沈音自顾自地吃着煎饼果子,没有看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的那个人。 苏里一看,请帖里的新郎被一个问号盖住了,只剩下沈音满脸的笑容。 她将请帖放下,大概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她这个略微木讷的弟弟,非常适合这个峰回路转的套路。 ☆、第39章 “他啊,我认识。”苏里看着那个问号,胡说八道着,而且她断定苏辰不会看这张请帖。 “什么日子?”向北也跟着掺和一脚。 “快的话就最近,慢的话......”沈音看了眼那个低头毫无吃饭欲望的人。 “可能在你们后面。”沈音知道向北要退伍的事,而向北一旦退伍,她和苏里的婚事也快了。 吃完饭后,沈音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像来的时候一样,将苏里家的门踹得叮咚响。 “以后再来我打断你的腿!”听见声响,苏里双手叉腰从厨房里向门外喊。 苏里和向北在洗碗,而自从沈音来了之后就没吃过饭的苏辰,颤抖着拿起桌上的请帖,心里有些发闷,可是脸色却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坚决。 “姐......”苏辰抱着一大包衣服,快出门的时候,他有些难以启齿。 苏里看着他犹豫的样子,将他往门外一推,“她这人贪酒。” 苏辰站在门外,看着紧闭的门,嘴角咧开了。 出其不意地,门又开了。 “泡吧女能不能改邪归正就看你了。” 门又一次关上,苏辰的嘴角咧得更大了。 那天晚上,苏辰带了三瓶啤酒去找她,他知道沈音家里有很多酒,但是那些酒大多是烈酒,他只感觉,女孩子喝多了不好。 喝啤酒吧,啤酒是麦芽酿的。 “干嘛?”见了来人之后,沈音并没有让他进来,而是用身体挡着门,完全隔断了他的进路。 “找你......”苏辰扬了扬手,“......喝酒。” 看了眼他手里的三瓶啤酒,沈音顿时觉得很好笑,这三瓶啤酒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第111页 “这么多,我一瓶就醉了。”她挪了挪身子,让苏辰进门。 “没事儿,我......我能喝。”苏辰此时像极了挺身而出为女生挡酒的英勇人士。 “那今晚靠你了啊。”沈音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她不信苏辰能喝酒。 “就这么干喝?”进了客厅,苏辰把酒放在茶几上,沈音提出疑问,哪有人没事儿干喝酒的。 “那......”苏辰有些紧张,这样干喝似乎确实不好,可是现下又没有什么下酒的。他显得有些侷促,手下意识地朝衣服上摸了摸,突然他眼前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黑色包装袋。 “还有一颗巧克力。” 沈音接过那个已经有些融化的巧克力,心里却莫名满足起来。  她收过名牌的包,扔过名贵的香水,噬爱精緻的口红。可是此时,一袋皱巴巴的已经有些融化的巧克力竟然让她满足起来。 “送谁的?” 如果是一般想要泡妞的男人,一定会说:“特意为你买的。” 可是苏辰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这袋忘记吃了。” 苏辰一直有低血糖,训练时需要吃巧克力才不至于昏倒。 沈音“扑哧”一笑,觉得呆头呆脑的他甚是可爱。 两人坐下,没有打开电视机,也没有放音乐,就只是面对面地坐着,一口一口地喝啤酒。 沈音一瓶啤酒下肚,就开始左摇右晃起来。 苏辰抿了抿嘴,再次看着醉酒的她,心里像鱼吐泡泡似的,有些东西逐渐泛了起来。 “你的鼻子......怎么长到嘴巴上了?”借着“酒劲”,沈音开始对苏辰□□。 而苏辰也真的按照约定,在沈音喝完一瓶啤酒的时候,他将剩下的两瓶喝完了。 他酒量本就不好,平时又不太爱喝酒,此时喝了两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这......这儿才是嘴巴。”苏辰扶着沈音,两人都有些摇摇晃晃,他边往后退,边将她的手从他的鼻子上,放到了嘴巴上。 沈音趴在他的怀里,将他一点点往卧室里带。 “嘴巴是用来干嘛的啊?”看着苏辰真的有些醉了,沈音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用来......吃饭......说话的......”苏辰后退着,被沈音抵在了墙上。 “还有呢?”沈音踮起了脚,尽量让自己的嘴巴与苏辰同高。 “还有?”苏辰眯着双眼,脸色驼红,他不用低头,此时也能看得到沈音的脸。 他将视线慢慢下移,到鼻子,到嘴巴......然后轻轻地吻了上去。 “呜......”沈音心里乐开了花,可是还是将他推开,“你干嘛?” “亲你。”苏辰说完双手便自然而然地抚上了她的腰,他的吻技很生涩,可还是能感觉得到他的动作很轻柔。 沈音慢慢地放下了脚尖,闭上眼,尽情地享受这个并不太熟练的吻。 “你谁啊你?”在苏辰把她放开后,她眯着眼,开始质问他。 苏辰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喃喃道:“路人甲。” 沈音一愣,随即想起了早上在苏里家随口说出的话,没想到他都记得,没想到,他就连喝醉酒了都还记得。 她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露出眼睛,慢慢地将他向后推。 苏辰倒在床上的时候,发出一阵闷哼。 沈音的床很软,两人一下子就陷了下去。 听着苏辰不经意间发出的闷哼声,沈音突然浑身燥热难耐。她骑在苏辰身上,将他的上衣脱光。 倒在床上之后,苏辰似乎睡意很大,他只是扭动着身子,并未做出任何反抗。 沈音没想到,看起来单薄的他,身上该有的倒一个都不缺。 健康的肤色,强健的肌肉,性感的线条...... 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然后低头,从脖子到腰间,她全部吻了一遍...... 她看着神志不清但渐渐起了躁意的苏辰,手下加快了动作。好在苏辰不爱穿皮带,那玩意儿,她解都解不开。 “疼......”苏辰闭着眼,下意识地叫着。 沈音一阵轻笑,她知道苏辰还是处男。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她轻抚着苏辰的头发,觉得两人的角色对调有些好笑。 ...... “你弟把我给睡了。” 星期六的下午,沈音和苏里坐在一家咖啡店里聊着天。 “你说反了吧?”苏里喝了口咖啡,并不觉得惊讶,放佛早就知道似的。 “真的是他睡我!”沈音拍了拍腿,在她的意识里,就是苏辰把她睡了,“臭小子,平时闷不吭声的,关键时刻倒不会掉链子。” 苏里放下咖啡,无声一笑,“我们老苏家,个个可都是可教之材。” “是啊,就连你,都被向北调、教地像个人了。”沈音说话毫不留情,她还记得当初的苏里的什么样子。 苏里闻言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没有雪花,冷风也看不见身影,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岁月是针线,而向北用了八年的时间为她缝制了一身叫做“生气”的衣裳。他将她用冷漠包裹的壳敲碎,露出她本来的模样,有血有肉,会哭会疼,可同时,她也活得更像一个人。 第112页 室内的暖气有些足,沈音将大衣脱下,露出里面的高领毛衣。 “哟!”苏里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怎么好好穿衣服了?”  沈音“嘿嘿”一笑,“有人管的了我了。” 苏里勾了勾嘴角,默不作声,但是眼中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餵。”沈音接起了电话,“在哪儿啊?......好,我现在过来。” “我男人。”挂了电话后,沈音笑眯眯地对苏里说。 “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男人也快来了。” 放在以前,苏里根本不敢想,自己也能过得起这么平凡又简单的生活。 “在想什么?”沈音走后几分钟,向北坐了下来。 “在想,有你真好。”苏里笑了,发自内心。 “胡思乱想。”向北揉了揉她的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真的。”苏里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你有想过吗?” “什么?” “我会变成这样。” “没有。”向北的咖啡到了,两人看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又相视一笑,“所以啊,恭喜你。” 恭喜你终于突破重围,恭喜你终于做了自己。 苏里说,走到这里她再回头看,往事的许多痕迹与线索都已模糊不清,可是仍有一些片段还执拗地存在着,它们都化身微一把把锋利的匕首,负责任地站在属于自己的里程上。 以前,她每次回头,都会被刺得千疮百孔,可是现在,她转身立定,平静地等待着它们对她发起进攻。不是她变得有多坚强,相反,而是她变得更加柔软,柔软到可以容纳世间万物,柔软到所有利器在穿过她身体时都会消融。 她谨记这一点,她本身就该如此,无论人生的轨迹如何偏离,她只谨记这一点。 两人的咖啡都已喝完,向北去了洗手间,而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等他。 窗外看似平静,可是一出门便能感受到冷风毫不手软地侵袭。但是苏里心中已经没有畏惧,她身上穿了暖和的羽绒衣。 “苏里。” “哎。” 听见向北叫她,苏里转头,阳光照在她的头顶,熠熠生辉。 “我带你回家。”向北站在她不远处,对她伸出手。 苏里笑笑,心中如同春风,轻轻一吹,遍地都发满了芽。 她记得很久之前,她去过南方的一座山里,那晚依旧冷风蔓延,她转身,听见有人呼喊一个叫“翔翔”的人回家。那时,她羡慕,嫉妒,有些难以自制的悲伤。 如今,她啊,苏里,也有人叫她回家,而她也毫不犹豫,将手递了过去。 这个星期五,是沈音的生日。 向北和苏辰不放假,几人就等在星期四的晚上值完班后,替她庆祝。 因为等苏辰值完班,就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深夜里,部队的某个角落,偷偷熘进来两个身影,因为是苏辰值班,所以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放水”。只是宿舍却不能进了,总不能干扰别人正常休息。 “你带了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风的地方,沈音弯着腰,像做贼似的小声闻着苏里。 “一块小小小小的蛋糕。”冷风肆意,寒意刺骨,苏里连说话牙齿都在打颤。 “酒呢?” “啊?这么重的东西你让我带啊?” “难道你让寿星带?”沈音的心猛地一沉,没有酒,算什么过生日。 “不是aa吗,我都带了蛋糕了。”苏里拉紧了衣服,看着不远处的灯光,心生嚮往。 “我只带了自己。” “什么?” “不是aa吗,我不来你们给谁过啊。”沈音冻得直跺脚,现在真想喝口白酒暖和暖和。 “手机呢?”苏里干脆转过身,不去看那一室温暖的地方。 “咋啦?”沈音掏出手机。 “外卖啊,我知道有一家晚上不关门。” “那为啥拿我的手机啊?”沈音将手往回缩了缩,不料手已经被冻僵,苏里轻而易举地就将手机抢了过去。 “我没钱。”苏里一脸认真。 “你放屁!” 今晚没月亮,就连冷风都更加猖狂了,两人已心生绝望,尤其是透过窗户看见里面还光着膀子的人,她们愤愤地躲了很远,直到看不见室内的灯光为止。 “哎你说......”沈音牙齿有些打颤,“我们当初为什么会成为朋友啊?” 苏里闻言瞥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死皮赖脸。” “屁!”沈音撇撇嘴,丝毫不贊同她的说法,“是因为我当初包容你的胡搅蛮缠和无理取闹,还得忍受你时不时冷漠的面孔和不知什么时候就发作的暴脾气。” “那你当初还贴上来?” “我这人,就喜欢挑战。” “赢了吗?”苏里弯了嘴角。 “废话!” 温度没有升高,只是谈话间吐出的热气,让周围都暖了起来。 “披上。”向北来了,带来了两件大衣。 第113页 “哎哟,暖和。”苏里将大衣披上之后,顿时觉得浑身暖了起来。 “这......味儿吗?”沈音看着向北手里的大衣,有些犹豫。 “不要给我了啊。”苏里说着要伸手去夺,可是手还没碰到大衣便见向北手里空了起来。 “哟,不是嫌味儿吗?”苏里有意刺激她。 “你管得着,我男人又不嫌弃。” “那可不一定,苏辰拧起来可不太好说话,万一有体味传染了你,我可劝不住他。” “真......真的假的?”沈音将信将疑,下意识地将大衣脱了下来。 “真的。”苏里趁机将大衣捡起披在肩上,“但我男人可不嫌弃。” 看清了苏里的意图,沈音一脚踹在了她屁股上,“你滚开!”说着又把大衣抢了回来。 不得不说,这国产的东西就是好,暖和,硬实,遮风。 “报告班长!”苏辰洪亮的一声,惹来了正在执勤人的目光。  感受到身后有人看过来后,苏辰猫着腰往里面跑了几步。 “报告班长!”他这次放轻了声音,“已执勤完毕!” 向北“嗯”了一声,从苏里那里拿来蛋糕交到他的手上。 “干......干嘛啊?”苏辰正把酒从怀里掏出来,看见向北的举动他不禁一头雾水。 “笨!”苏里气得打了他,“点蜡烛啊。” “喔喔。”苏辰连忙点头,一副憨憨的模样。 “我这弟弟有些傻,别介意啊。”苏里转头对沈音说。 “没事儿,我精着呢,以后争家产这种事,你挨不上边儿。” “我们家向北有钱,我不需要跟你们争。” ...... 两人在冷风中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好久,苏辰还是没能把蜡烛点上。 “风太大。”黑夜里,看不清苏辰的神色,但是他们都知道,他此刻一定焦头烂额。 “算了算了,不点了。”沈音本就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此时她只想快点喝酒。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们点的酒?”沈音看着还在努力点蜡烛的苏辰,他看着没有这么聪明啊。 苏辰挠着头,“嘿嘿”地笑了两声。 “收货人是‘沈大美人儿’,我们部队除了宿舍阿姨,没有女的。” 沈音长长地“哦”了一声,她就是“沈大美人儿”,没错!  “亮了亮了,快许愿。” 苏辰整个人趴在地上,用两只手挡住四周刮来的风。 沈音见状,不禁鼻头一酸,还好夜深,看不清她湿润的双眼。 从来都没有人为她这般努力过。 冷风中,沈音双手合十,过了十秒,她睁眼,轻轻地吹灭了本就左摇右晃的烛光。 “来来来,喝酒。”沈音豪迈地说着,将酒瓶打开,烈酒的味道扑鼻而来。 向北和苏里有些酒量,闻着倒觉得香,而苏辰还是不习惯这浓重的酒味儿,不禁皱了皱鼻头。 “没有杯子怎么喝?”苏里看着地上,只有一瓶酒,一只被扔掉的瓶塞和一块小小小小的蛋糕。 “一人一口。”沈音这时倒不嫌别人味儿了,反倒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的。 “不行。”一时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辰自己有洁癖,而且他不想沈音沾上别人的口水,而向北就很简单了,谁敢在他面前碰苏里试试! “我看行。”苏里静静地出声。 “大冷天的,别互相折磨了。”苏里率先喝了一口,“什么东西都能喝,总比冻死强。” 向北看了苏里一眼,知道她自从经历过那场地震之后,很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于是,在东北,大冷天的,就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苏里喝完沈音喝,沈音喝完苏辰喝,苏辰喝完向北喝,向北喝完苏里接着喝。 这是他们唯一能接受的办法。 ☆、第40章 “你可真寒酸。”苏里又喝了一口酒,将酒瓶递给了沈音。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没过过生日呢。” 此话一出,有个身影明显一顿,随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你嘴巴越来越毒了啊。” 苏里说完,沈音一口酒也喝了下去。 “你不要再喝了,再喝就醉了。”苏辰接过酒瓶,已经有些醉醺醺地,但是他还是不忘提醒对面那个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人。 “她,会醉?”苏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音什么酒量,她还是知道的。 “是啊,上次她喝一瓶啤酒就醉了。” 苏里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苏辰突然说不出话,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红。 “他破处那晚。”沈音丝毫不给面子地将话茬接了过来。 “你......你怎么说出来了......”苏辰显得有些紧张,这还有人呢,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大惊小怪。”苏里拍了拍他的头,“谁不知道似的。” “我......”苏辰说不出话来,为了掩饰自身的慌张,他又喝了几口酒。 第114页 “总之。”苏辰放下酒瓶,提了口气,“她不能喝酒。” “嗯,我酒量不好。”看着苏辰的举动,沈音心里觉得暖暖的,在向北把酒瓶递过来的时候,她没喝,又将瓶子拿给了苏里。 苏里一挑眉,泡吧女终于要改邪归正了。 向北决定要退伍的时候,苏里就决定要将他背后那片淡灰色的伤疤用某种图案给遮住。 “上麻药吗?” 向北趴在床上,苏里骑在他的身上,手里明明拿着麻醉药,却还是多此一举。 “你他妈废话!” 苏里笑出了声,她知道向北能吃苦,但平白无故的苦,他不吃。 “就不该给你上麻药。” “报复我?” “谁让你是为了救别的女人受的伤。” 这伤是当初替凌静档下那根木棍时留下来的。 “小气。” “是,我就小气。” 向北趴着,任由苏里在他后背动来动去,他没有问她纹的是什么,他相信,她纹的,都是他想要的。 “这么久。”纹好了之后,向北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肢体。 “餵......”苏里看着他,眼睛忍不住往他的□□瞄,“你那个了......” 向北闻言也低头看看,看见自己身下的某一处鼓起来之后,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都说你纹太久了。” “你干嘛?” 向北趴过来时,苏里用手挡住了他,她才刚刚结束一个很漫长的工作,现在还累着呢。 “干活啊。”向北用下巴指了指身下,“你没看到啊。” “刚纹完不能做这种事。”苏里继续挣扎着,到现在,她终于承认体力差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少给老子放屁!”向北不理会她,迳自将她脱得精光。 苏里闻着有着淡淡清香的被子,头伸出来,又钻进去。 向北看着她,有些诧异,“害羞?” “没有。”她软着声,笑得甜蜜,两只眼睛里像藏着星星,正在闪闪发光。 他把她被子掀开,钻了进去。 苏里的体力只恢复到十分之一,可是感觉到身上的□□感,她没有将他推开,而是认认真真地享受他带给她的所有感受。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那么强硬,而是真的放松下来,在他怀里柔软地像只猫。 事后,他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头发,眼中充满了珍惜,他知道,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每个女孩生来就是一朵娇嫩的花儿,只是这个世界太过残酷,冰冷无情,她只好在经过雨雪的打击后,趁着冷把自己冰封起来。而他路过,用他的温热,一点点把冰融化,让那朵花儿露出本来的模样,让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温暖,还有爱。 “这是什么?”看着向北起身,手里拿出一个圆形的盒子,她不禁发出疑问。 “一个小小小小的蛋糕。”向北将盒子打开,是黑森林的一角。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里看着那块小巧的蛋糕,忍着腿软下了床。 “今天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向北点燃一根蜡烛,“但是我要为一个小可怜过她二十多年来的第一个生日。” 苏里听完,嘴巴张大,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许愿。” 苏里看着明亮的蜡烛,心中的某一处,也被点燃了。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地许了一个愿望。愿望许完后,她吹灭了蜡烛,忍住眼中的湿润,踮起脚,亲了向北一口。 后来,苏里想起来了,那天并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那天是她和向北认识的第2929天,象徵着“爱久爱久”。再后来,她的感触越来越深,情侣在一起的每一天,就连标点符号都变得特殊起来。 “向北,我在走向你的这条路上,走得很慢,因为我每走一步,都会把后路断掉。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已走投无路,一转身,便是万丈深渊。” 向北睡着后,苏里深情地看着他。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回头,从她决定走向他的那天起,她就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爱得那么决绝,爱得义无反顾。 苏里心中还有一个愿望,只不过那个愿望对于她来说像是天方夜谭,她觉得实现不了,索性就把它从愿望清单划除。 可是有一天,一通电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姐,你知道吗,爸爸他......被人诬陷,说他贪污,还有可能要坐牢,我现在走不开,你能不能......”苏辰的声音有些紧张,同时也满怀希冀。 “不回。”苏里回答得直截了当。 “姐......” “你总有放假的时候。”苏里说完便挂了电话。 最近,苏里总是心不在焉的,比如菜会忘记洗就切,画画的时候拿着没削的素描笔,衣服放在洗衣机里好几天才发现没洗...... 这天,向北终于制止了她,“苏里,你别不承认,你也渴望亲情。” 甚至比你想像中更加渴望。 苏里抬头,“并没有。” “抽空回去一趟。” “不想回。”苏里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5页 晚上的时候,苏里回到房间,桌子上有一个削好的苹果,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 也许在我们哌哌坠地之时,世界的某端就隐藏着我们那个已经被写好的结局,从此以后,我们便踏上那条永不能回头的路,或许我们还不清楚当初为什么要开始,但是,一旦启程,路上的风景就不再重复。 向北知道亲情一直都是她心中想过但又过不了的关,但是一旦想到每个人都会死去,我们似乎都应该对彼此宽容一点。 苏里拿着纸条走了出来,她看见洗完澡的向北正坐在客厅里,没有回房间,也没有开电视,她知道,他在等她。 苏里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总觉得命运刺伤了你,而你又何尝不是以牙还牙,将生活刺得千疮百孔。”感受到身旁的温暖,向北淡淡地开了口。 终于有人指出了苏里自私的一面,她自私地拒绝世界上所有人的善意,自私地将冷漠毫不留情地洒向世间的温暖。苏里深知,她深压在心底的某块石头浮了起来,而她,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接受,甚至有些她不得不承认的心虚。 苏里将向北的手臂掀开,从侧面钻进他的怀里,“向北啊,你说我何德何能。” 在绝望的路上一直有你指导,我连想死的心都不敢有了。 “你无德无能。”向北揉了揉她的头发,“但谁让你是苏里。” 苏里笑笑,抱紧了他。 第二天。 “跟我回去。”苏里边收拾衣服边打电话。 “为啥呀?”沈音将通话开扩音,手指也停了下来,戒了泡吧的生活,她现在正在学钢琴。 “带你回去认认家门。”苏里也开了扩音,正在埋头收拾着。 “认门有你弟领我呢,你急什么?” “我不急,怕你急。” “看得出来?” “很明显。”苏里将衣服收拾好,又转身去拿化妆包,“快点收拾衣服。” “现在?”沈音看着手机提高了音量,似乎此时苏里就站在她面前似的。 “今晚。”苏里说完准备挂电话,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将手机拿了起来,“自己订机票。” 沈音看着手机屏幕上已结束的通话,一脸的不满,却还是乖乖地从某个网站上买了一张机票。 机票定好后,她给苏里发了过去,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 等了一会儿,那边回覆:把我的也买了。 看见这几个字,沈音一度想爆粗口,可是冷静了几秒,她还是认怂了。这次回去要爹娘啊,有些习惯要提前改改。 下了飞机,已经是深夜,苏里打了辆车子直奔自家的小区。 进了楼道口,她站着没动,而沈音也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等她抽完两根烟后,才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一如当年,房内的摆设没有变,玄关处的灯还是微暗,阳台上仍旧种着花花草草,所有的东西都一如当年,同样,家里也没有她的拖鞋。 她当年有买过一双拖鞋回来,可是,时间一长,又没了。 “我回来了。”苏里没有换鞋,直接走了进去,声音冷冷淡淡,这是她在这个家里的一贯作风。 沈音跟在她身后,想换鞋,可是却发现没有合适的码数。 “不用换了,家里没有准备拖鞋,意思就是不需要换。”苏里把行李箱放下,回头对略显踌躇的沈音说。 沈音听完,也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不对,尤其是在她看见杨慧的脚上都换了居家的拖鞋之后。 “虽然没有你的鞋子,但话也不用说的这么难听。”看见她走进来之后,杨慧先是很惊讶,随后又恢复原先的冷漠,或许对于苏里,她热情不起来,只是在看见她身后的沈音时,她的眼中有了丝打探的意味。 “不用惊讶,你儿子让我来的。”苏里看清楚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这明明也是她的家,可是她一回来却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辰辰他还好吗?”很显然,听见她提到苏辰之后,杨慧的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 “挺好的,也挺孝顺的。”苏里依旧冷淡,而且意有所指。 “那你呢?”不知为何,今天杨慧竟然主动问起了她过得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但是我不孝顺。” 空气中突然一片宁静,静到只能听见客厅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这位是?”杨慧没有理会她的话中带刺,脸上也没有尴尬的神色,而是问了站在一旁的沈音。 “我朋友。”苏里窝在了沙发上,“也是苏辰的女朋友。” “阿姨好。”沈音难得这么温顺,她面带笑容,像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听见“女朋友”这三个字时,杨慧黯淡的眼中明显有了波动,她立即客气起来,拉着沈音坐下。 不久前,他们得知苏辰从军校退学,转到消防队当消防员时,他们气得躺在了病床上。他们对苏辰的期望很高,但是在他多次不明显的反抗中,他们也渐渐地放宽了对他的要求,甚至于,只要他到了年龄,老老实实地结婚生子就行。 第116页 可是一旦当了兵,就很难有机会跟女生接触,又更何况是找女朋友呢。 如今,他们得知苏辰已经有了女朋友,肯定有些喜出望外,就连对他私自做出的决定的怨气都小了一些。 苏里看着杨慧客气的模样,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儿,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以后的生活,在家里的地位连儿媳妇都不如。 好在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在她脑海中现出向北是身影的时候,她的心情就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向北已经在申请退伍,很快啊,她就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杨慧在跟沈音聊着天,苏里插不上话,就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脑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好意思,第一次来,家里就摊上了这种事情。”聊了几句之后,杨慧已经拉起了沈音的手。 苏天成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是因为还在外面周旋,看看这件事情还有没有转机。本来不是自己的错,却被板上钉钉地确定了一个罪名,这种事搁在谁的身上,都觉得冤得慌。 “阿姨,不要太担心了,叔叔吉人自有天相,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说完这一番话,就连沈音自己都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她一向不擅长安慰人,这几句话也都是老生常谈,可是她除了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唉,希望借你吉言。”杨慧一向是以精緻优雅的姿态示人,可是此时,她却嫣然像一朵即将掉落的花,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你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晚上洗漱之后,沈音躺在床上问苏里。 “有可能是,有可能不是。”苏里在敷面膜,闭着眼睛,睫毛在打颤。 “就算是女儿,也不用这么冷淡吧。”沈音支着下巴,趴在床边。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他年轻时在军队被重用,可是他却为了爱情来到了南方,但是他的雄心壮志没有被磨灭,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可是第一胎的我,却是个女儿,这在当年,让他错失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苏里慢慢睁开了眼,她没有称他为爸,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被重视,因为如果当年第一胎是男孩儿,北京的一个军区要领会通过关系在南方给父亲谋得一个军位,条件就是将男孩儿送到北京。 这些都是偶然的一次机会,她在书房里看见的。 也许在苏天成的心里,孩子远没有爱情和事业重要,这样一想,这么多年的不被重视,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这几天,苏家一直被一种阴郁的氛围所笼罩。苏天成求人不成,只能每天借酒消愁,喝醉酒的他,不会对自己的老婆发脾气,也不会对未来的儿媳妇发脾气,所以苏里,就理所应当地成了出气筒。 “你八个月的时候......我想过要把你掐死......你知道吗?”苏天成喝醉了,坐在沙发上,手对着苏里指指点点。 “那你下手晚了,现在已经掐不死了。”苏里继续嗑瓜子,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 “还好老子有个儿子......消防兵怎么了......”苏天成打了个嗝,又继续说道:“......消防兵也是兵。” “你们女人......就是不行......”说到最后,苏天成竟然笑了起来,苏里突然有些奇怪,这么个男权至上的人,当初是怎么被领导看上并提拔的。 “嗯。”苏里吐了瓜子壳,没有吐到垃圾桶里,她自然地弯下腰,将瓜子壳扔了进去,“那你当初就应该娶个男人,女人算什么。” 听见这句话,醉了的苏天成没有多大反应,倒是杨慧却动了怒, “苏里,你这孩子怎么老是口无遮拦。” “您忘啦,我是有妈生没妈养。”苏里语气平淡,只是在沈音听来,心里却一阵心酸。 “你......”杨慧猛地站了起来,似乎被她这句话气得不轻。 “能不老生气吗?”苏里放下瓜子,“我只是奉你儿子的命,回来陪你们几天就走。”她没有说“呆”这个字,而是下意识说了“陪”,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是杨慧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嘆了口气,又低下了头。 ☆、第41章 到了晚上大概七点钟的时候,苏天成醒了酒,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起来心情大好。 听见又人敲门,苏里起来开了门,门外站着略显侷促的杨慧。 “里里,其实我们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杨慧左右搓着手,有些不知所措。 苏里听见她说的话之后,明显一怔,似乎很久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乳名。 “怎么说?”苏里强忍着自己心中的异样,冷静地问出了口。 “其实,在你之前,你还有一个哥哥。”杨慧坐在床上,并没有刻意地回避沈音,此时的她,双眸低垂,虽然平心静气地说着话,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回忆往事时的痛苦。 苏里有些诧异,对于这件事她毫不知情。 “他比你大十岁,这也是为什么我在三十四岁时才生你的原因。”杨慧说着,眼睛看向了窗外,南方天暖,树木并没有光秃秃的,只是偶尔,飘落几片叶子。 “那时你还小,大概只有八个月,很认人,尤其喜欢让苏阳抱......”杨慧看了眼苏里,“就是你哥哥的名字,在他十岁的时候,我们正准备把他送到北京去,这一去,不仅圆了你父亲的军事梦,也能保全我们的爱情。” 第117页 似乎是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谈起过这件事,她显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就在他准备出发的前一个晚上,说要带你出去玩儿,这一次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们没有任何疑虑,就让他带你去了。可是就在楼下,转角的那个街道.....”说着说着,杨慧突然激动起来,“出现了一条疯狗,那条狗直奔你而去,是苏阳,用身体挡住了它,再后来,他急匆匆地带你回家。如果那个时候你不缠着他的话,他或许会说出他受伤的事,而不是专心地在哄哭闹的你。” 杨慧嘆了口气,手由床边放到了衣角处,“等我们带他去医院治疗的时候,医生说已经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你知道疯狗咬人,后果有多严重吗?” 苏里将眼神瞥向别处,现在,她知道了。 不仅害他们失去一个儿子,还让她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活在不公平的待遇中。 此刻,她没有怨恨,只希望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在遇见疯狗时,一定要赶紧躲起来。 “如果不是我那天心血来潮去调监控,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个真相。”杨慧将身子挪了挪,面朝苏里,“苏里啊,我们知道,不应该怪你,那时候你什么都不懂,可是......”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可是苏阳他真的很好,我和你爸说要把他送到北京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怨言,甚至反过来安慰我们,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岁啊。” 身子已经麻木,手上却突然有了触感,苏里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泪水。 “当年,就是因为我适应不了北方的天气,所以你父亲才为了我到南方来,可是这一来啊,他的雄心壮志,就彻底夭折了,可是他只考虑了一个晚上,就跟我来了南方。” “陆礼,就是上次过八十大寿的人,他当时在军区是一把手,但是苦于没有儿子,因为他生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他老婆就难产死了。他只有一个女儿,而且不肯再娶,但是女儿又生女儿,所以只能想出这个办法,过继一个。” 看着杨慧平静地述说着往事,苏里心中像是被什么撕碎了一样,怪不得苏天成说在她八个月的时候想要把她掐死,原来,她的存在不止阻止了父亲的梦想,还害他们失去了一个儿子。 那个儿子,就是在他们大好年华时出现的,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苏辰都代替不了那时的青葱岁月。 “你们别恨我了。”苏里柔声地说着,甚至有些委屈,“没有人有错,就别再互相折磨了。” 向北教她的,不要抓着过去不放,在漫漫的人生路上,适当地扔点东西,真的会轻松很多。 “不,是你别恨我们。” 苏里抬头,很难得看见杨慧脸上的柔情。 突然,就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被彻底地释放,向北说的没错,她心里没打开的那扇门,就是亲情。而现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了缝隙,阳光,也慢慢地洒了进来。 苏里说,她曾渺小如尘埃,被厚重的泥土所掩盖,她曾不甘,曾怨恨,曾拼尽全力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奋力地挣扎。 现在,她仍旧是一粒尘埃,只不过她不再为了达到目的而在所不惜地伤害自己,而是自我沉淀,自我软化,将周围的一切都吸附于身。她想,现在,她终于见到了希望。 “他......”苏里看了眼窗外,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爸他还好吗?” 说起这个,杨慧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好,是向北帮的忙,他求他爷爷出手,而我也是刚刚在你爸挂断这通电话时,才幡然醒悟,发现这么多年亏欠你这么多。” 苏里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插手。 “他爷爷跟爸认识,帮忙也不奇怪。”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在陆老爷子的寿宴上,我们就觉得你俩不对劲。”谈起子女的爱情,杨慧的面容稍缓了缓。 “哪有的事。”苏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嗯阿姨,两人都要谈婚论嫁了呢。”听了这么一个故事,沈音有些沉浸其中,可是听见有人谈论苏里,她立马将精气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日子定好了记得告诉我们。”杨慧可能知道没有太多资格参与到女儿的婚姻中,只能说着这么一句话略带祝福的话。她说完笑着走了出去,在门快关上的时候,她停了脚步,“在电话里,向北说,这次帮忙不是因为你爸是他爷爷的学生,而是他的女儿叫做苏里。” 门关上,不理会沈音的起闹,苏里紧紧地盯着北方。 “这是我第一次没经过你同意为你做事,也是最后一次。”他知道苏里一下子迈不出这么一大步,所以她做不到的,就由他来做。 苏里盯着手机,将那两行字反覆地看了几遍,她并没有对向北的这个不告而为的行为感到生气,从看见杨慧那温柔的面容起,她冷漠了很久的心竟也觉得暖暖的。 她拿起手机,按了两下“x”键屏幕上出现两个字:“谢谢”,后来她轻声一笑,又按了删除键,如果真的发了出去,恐怕会被他骂太过矫情。 于是,她在按键上点了一会儿,出现一串字:今晚允许你对我粗暴点。 第118页 发送成功后她按了锁屏键,沈音带着她在这座本应属于她,但她却不太熟悉的城市街道上熘达着,今天天气晴朗,甚至连云朵都是甜的。 不一会儿,她的手里震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几个字:那你等着。她没有回信息,而是轻轻地“嗯”了声,又微笑着朝前走去。 “嗯什么?”沈音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有些好奇地询问。 “嗯嗯啊啊。”苏里俏皮地一笑,嘴角很久没有垂下来。 “你好像在□□。” “快了。” 向北说,他的退伍申请书已经批了下来 ,今晚他就要坐飞机,来到她的城市。 “他要来?”沈音提高了音量,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那苏辰呢?” “我们家向北已经退伍了,你也快了。”苏里自顾自地往前走,“最多等个七八年就够了。” “什么?”沈音的音量更高了。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我已经过了最佳生育年龄了,再等个七八年?”沈音有些不确定。 “哈哈哈。”苏里看着她那着急的模样,笑得开怀。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那般干涩,她走在路上,闻着树叶飘下来的味道,心情莫名地越来越好。 “我看到飞机了。”苏里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中那抹渺小的身影。 “哪呢?”沈音也停下,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可是却空无一物。 “我看到了。”苏里转头俏皮一笑,“但是你看不到。” 沈音“嘁”了一声,“神神叨叨。” 向北是晚上七点的飞机,按理说,十点左右就应该会到,可是她一直等到了凌晨,还是没有收到他的回覆。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串号码下密密麻麻的字,在那个屏幕所能显示的范围内,全都是“到了吗?”三个字。 而对方,却无回复。 她又翻到了通话记录,同样,没有人回。 等待的滋味很难熬,明明已经到了该休息的时间,可是脑海中总是有一根线,被人时时刻刻地提着,一旦她松懈下来,便会被某种情绪迎头痛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苏里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拿起来,可是一看,她却失望了,是某个软体的通知消息。 “那你边有情况吗?”苏里转身问同样没有睡着的沈音。 “没有。”沈音收起了平时的吊儿郎当,此时也变得严肃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屋内的空气越来越安静,放佛像一张巨大的网,随时要将两人包裹,然后扔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深夜里,苏里跑到玄关处将门打开,她对着门外喃喃自语:“我只再多等你十分钟,你若再不来,我就关门了。” 十分钟后,苏里如约地将门关上。 “向北,是你没有好好珍惜。” 你错过了归来的日期,而我想,我也不必再等你。 苏里回房间前,给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帐户转了八千块。 ...... 当窗外现出第一抹亮的时候,沈音顶着浓浓的黑眼圈默不作声。而苏里,则躺在了床上,似乎睡得香甜。 一晚上了,向北和苏辰和外界失去了联繫。 “我要回去一趟。”沈音站了起来,坐了一晚上,她的腿有些发麻,此时刚站起来,便因无力支撑而摔在了地上。 苏里没有去扶她,而她自己也没有挣扎着起来。 “怎么办......”沈音有了哭音,“我害怕。” 苏里仍是躺在床上,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她。 突然,“叮叮”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慢慢地睁开眼拿起手机,只见上面有几个冰冷的字:苏里,有些事,我义不容辞。 看见这几个字,她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过去质问他,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不回简讯,还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可是当她摁了通话键时,又猛地将通话挂断。 她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 她换了种方法,拿着手机的手抖了抖,打了一串字之后,还是一一删除。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收到过向北的简讯。 随后,沈音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她爬到床边接起电话,是苏辰。 苏里,看电视。”挂了电话,沈音的声音有发抖,同时也一步一颠地走到客厅,将电视打开。 火,满目的火。 这火来势迅猛,似乎要将所有人吞灭。 苏里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中没有泪水,同样也没有别的情绪。 这火,似乎连她也烧死了。 静,死一般的静。 电视屏幕里明明那么哄闹,主持人用她那专业而又严肃的声音,述说着这一场发生在东北农场的特大型火灾。 火场中,老人和孩子都聚在一起,哭喊着,嚎叫着,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场突如起来的灾难。 东北啊,大冬天的,有人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身子就跑了出来,他们脸上有慌乱,有惊恐,唯独这个时候,没人在意还会冷。 电视屏幕里明明那么哄闹,可是苏里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这件事发生在昨晚六点钟,那个时候向北应该出发去机场了吧,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多管闲事呢,他已经退伍了啊。 第119页 她甚至邪恶地想过,如果那个农场在七点钟发生火灾的话,这样向北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苏里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欲哭无泪,她将满腔的情绪都聚在胸膛,那里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闷闷的,却怎么也抒发不出来。 怪不得啊,怪不得他设置了延迟发送,怪不得他说有些事他义不容辞...... 苏辰刚刚打电话来,说这场火灾太大,有很多人没有回来。  她没有问究竟是哪些人没有回来,因为她昨晚有坐在门口等他,来了就来了,不来就算了。 “真自私。”苏里关了电视,像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苏里......”沈音面容憔悴,她都不敢想像,没有向北的日子,苏里该怎么活。 “有些人啊,真自私。” 她曾经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要好好活着,即使是在她自己想寻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停止过对他能继续活下去的祈祷。 可是啊,他怎么能这么自私,连打个招呼都这么随意。 “他如果不回来应该早点告诉我的。”苏里有些埋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省得我一听见铃声响就以为是他。” 说完,她将那个号码拉入黑名单,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翻出来过。 苏里说,她活了近三十年,有过全力以赴却被命运捉弄的不堪,有过倾付全身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愤怒,有过迷失自我却被人及时打捞的庆幸,但是现在她才明白,所有的主观情绪在死亡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苏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卧室的方向走去,随后关上了门,沈音没有去打扰她,而是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让苏里慢慢地整理自己的心情。 “我等不到他退伍了。” 苏里拉着行李箱在客厅停顿了一会儿,又毫无留恋的朝门口走去。虽然沈音和苏辰都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可是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希望沈音能考虑清楚。 而沈音也明白,她意有所指。 看着她拎着行李出门,沈音迅速地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然后匆忙地跟苏家父母打了招呼后,追了上去。 可惜她的动作有些慢,她出门的时候,苏里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拿起手机,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她应该相信向北,更应该相信苏里。 她不会死,她知道,苏里不会寻死。 苏里说,万物的残缺是因为等一个人来补全,世间的不公也总有人会来还债。她就是他的残缺,他亦是来还她的债,所以待他让她活得像个人后,自己就去远方,履行自己的使命。 所以,她不挽留,不强求,所有的结果,她都欣然接受。 她没有见他最后一面,也没有见过他的尸体,她想,他或许已经化为灰烬,散在漫天风雪中,与他的使命融为一体。 相遇时为冬,离别时也是冬,他们的爱在风雪中萌芽长大,渐渐开花。 抬头看,就是飘在雪花中最坚定的一朵。 ☆、第42章 离开家之后,她没有回东北,而是去找了郭睿。他还如当初那般,假正经,假慈悲,爱装模作样。 “考虑一下我?”不知从何时起,郭睿学会了抽菸。 苏里见他点起烟,下意识地往后退退,她已经好久不抽菸了。 “不了。”苏里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这下轮到郭睿诧异了,这么多年,这句话他说过这么多次,这是苏里第一次正面回应他。 “这次怎么回答我了?”郭睿虽然咧着嘴角,但是他心里总觉得苏里有些地方变了,似乎是......更坚定了。 苏里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而是伸出了手,“上次u盘落你那了。” 郭睿一挑眉,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上面挂着一颗被雕琢成心形的,里面还刻着一个“北”字的u盘。 他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u盘。  看着苏里,他突然自嘲一笑,她用那颗石头来怀念向北,而他用这个u盘来怀念她。 “拿去吧,整天带着累死了。” 苏里接过u盘,认真地对郭睿说了句“谢谢。” 看着她的背影,郭睿突然有些理解了,她说“谢谢”,谢谢他帮她保管了那个“北”字。 后来,苏里漂泊了很久,从最南边开始,她一直向北走,开着那辆已经略微有些破旧的越野车,独自走过很多个城市。 “奶奶,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车子停在路边的时候,苏里听见车外有个女孩儿,声带埋怨。 “哎哟,疼啊......”那位老奶奶似乎摔倒了,女孩儿一人之力扶不起她,见此,苏里毫不犹豫地下车,将那位老奶奶扶起来之后,她还帮她拍掉了身上的雪。 “谢谢阿姨。”女孩儿甜声地开口。 苏里一愣,原来自己已经当阿姨了。 “当心点儿,雪地滑。” “阿姨放心,我家就在前面。”女孩儿说完便搀着老人往前走。隐约中,苏里还听见女孩儿问:“奶奶,摔哪儿啦?” “波棱盖儿......” 老人颤抖的声音传来,苏里“噗嗤”一笑,她现在,已经能分得清“波棱盖儿”和“贲儿娄头”的区别。 第120页 她开始往车上走,待她系好安全带时,才猛地发现,又回到东北了。 “你好,请问二雷子在吗?”到了部队门口,苏里很有礼貌。 这个地方,跟多年前不一样了,想必里面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了吧。 “二雷子?”门口的士兵有些疑惑地摸摸头,就在苏里不抱希望地准备走了的时候,他猛地拍了拍脑门儿。 “你说的是三班的班长吧?” 苏里一笑,点点头。 二雷子果然不负众望,当上了班长。 “这么多年,你不打算停一停啊?”大冬天的,两人就坐在消防部队的门口,今天星期六,理应是休息的时候,可是二雷子却不知该往哪儿去。 “还是攒着一股劲好,停下来就累了。”苏里搓了搓发红的手,将羽绒服裹进了些。 “他们都退伍了。”二雷子看向远处,不知在看什么,但是眼里一片希望,就如同多年前,他们明知看不见姜山的日出还是有空就会爬上去看看一样。 “是啊。”苏里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退伍,她知道,他一旦退了伍,就无家可归了。 “苏辰和沈音的婚礼在部队办的。”二雷子说完乐呵呵地笑着,“我是主持人。” 苏里也跟着笑,她知道,当年她的那句话没有对沈音造成任何影响,结婚当天,她给她发了一条简讯:我跟你一样,尊重并支持他们的一切选择。 幸运的是,她等到了苏辰退伍。 “他们给我准备了一套新衣服。”二雷子似乎很满足,很久了,他很久没有穿过新衣服了。 “一定很好看。”苏里语气肯定。 二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还不错......” “你见过北哥的尸体吗?”二雷子显然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问了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从没有人见过向北的尸体。 苏里摇摇头,眼睛看向远处。 “其实......”二雷子欲言又止,“你不必这么执拗,这个世界上,除了‘北’,还有其他三个方向,风景各异,也同样很美。” 苏里笑了笑,却没有出声。 世间万物,风景不同,可只有一个方向,值得你用尽全力,奋不顾身。 苏里说,她以前惧怕回忆这种东西,它使她自揭伤疤,它让她疼痛难忍,它亦嘲笑她狼狈不堪。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她开始爱上了回忆,它让她在一个人的日子里也不再寂寞孤单。 年前,苏里结束了网络写作的工作,她提笔写下他人的人生,却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声放在水中,任色彩飘散,沖淡时光。 在结束工作前,她改了自己的简介:我这一生,如清风流水,风过无声,水逝无影,不得一提。 随后,她就继续开着她那辆越野车,在空旷的马路上,逆向乘风,一路向北。 走到满洲里的时候,苏里在这里停留了一阵子。没想到这个在地图上不怎么起眼的地方,里面却藏着大好美景。 俄罗斯建筑的居民楼,马卡龙色彩的套娃广场,身材高挑的俄罗斯人,一声声“德拉斯维基”传入耳中。 苏里不怎么跟别人打交道,所以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这里的人烟味儿比较浓,所以她留了下来。 “姑娘,煎饼果子要吗?” 一个俄罗斯男人推着推车路过她坐的地方,自然地出声。旁边跟着一个中国女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本地人,因为她老公的口音有股俄罗斯语和满洲里语的混合感。 满洲里的冬天竟然比东北还冷,零下四十度的天气让人支撑不住,街上行人甚少,或许真的迫于生活的压力,夫妻俩才准备出来试试运气。 苏里摇摇头,她仍然没开口说话。似乎时间过得越久,她越将说话这个技能遗忘了一般。 “我要一个。” 旁边来了另一个人,他搓着手,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说话间,一股白色的雾气从他那厚厚的嘴唇中冒了出来。 见有客人,夫妻俩立马将车停下,也不管待会城管会不会来。 “两个鸡蛋,两根火腿,两份肉松......” 苏里抬眼看了看他,身材不高,有点啤酒肚,看起来有点刻薄,倒是没看出来这么能吃。 “不好意思,您点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包装纸包不下,不然我用报纸给您包起来吧。”俄罗斯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一张报纸。 “今天早上的,很新。”似乎怕别人仍是觉得不干净,他还用手抖了抖。 “没事儿,就这样吧。”那个客人也不是较真的人,这点倒让苏里对他刮目相看。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揪住似的,连同她的灵魂也锁住了一般。 “等一下。”见那个客人要走,苏里突然醒了过来,许久没开口说话,她的嗓子异常沙哑。 可是她却忽略了嗓子的不适,快速地跑到那个男人身前,二话不说将他的煎饼果子抢了过来。 火腿、肉松都散落一地,她只紧紧地抓住那张报纸。 “你这人有病吧?”那个客人刚张嘴要吃,食物却被人夺了过去,他不禁变了脸色。 第121页 “给你钱。”苏里连看都没看那个人,眼睛死死地盯住报纸上的某个地方,伸手,将整个钱包递出去。 那个男人看了眼钱包里的钱,这才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转过身,又去订了一份。 “北峰”两个大字出现在苏里眼前,似乎有什么记忆被猛地唤醒,她拿报纸的手颤抖起来,同时,体内的细胞似乎活了起来。此时的她,静止不动,但也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着,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驱使她必须前行。 “你知道世界的最北边在哪儿吗?”向北点了遥控器的某个按钮,空白的墙壁上,突然就出现了一整张地图。 他用手指按着遥控器,一个红色的小点就落在了上面。 “哪儿?” 苏里看着那用不同颜色标记出来的地方,无论这路是蜿蜒曲折,还是平直大道,在地图上都显得那么孤单薄弱。 “北峰。”向北看着她,微微一笑,用红点指出世界最北端的地方。 见苏里有些疑惑,向北又道:“那里既有冰雪千山,又有万物成群,据说,那是一个可以容纳孤独与爱的地方。” 苏里直直地盯着那个红点,却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不要到那个地方。 “若我孑然一身,希望可以埋在那里。” “我怎么会让你孤独一人呢?”苏里转头看着他,可向北却把她抱得很紧,她只能看见她的胸膛。 “若我不能与你终老,那里便是我的归宿。” ...... “你见过北哥的尸体吗?”耳边还回响着二雷子的话。 没有,她从来没有见过向北的尸体。 仿佛被注满了新鲜的血液一样,她整个人宛若重生。 几乎没有犹豫,她决定要去那里。 ...... 她站在山脚,望着不见尽头的山,尽管太阳直射大地,但她还是瑟瑟发抖。不知开了多久的车,她终于到了北峰的山脚。 幸好,她在包里放了点钱,否则连过来的油费都没有。 风呼呼地吹着,她裹紧了羽绒服,背着不算沉重的包,正要将手套戴紧时,却发现手里还有一串车钥匙,她笑了笑,原来这里的天气,让她的手都失去了知觉。 她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车,它是向北的,却跟了她很多年,走南闯北,看遍万千景色,但也同她一样,许久没见到向北了。 她弯了弯嘴角,将钥匙丢在旁边的草堆里,“啪嗒”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既然决定要来,她就没准备回去。 天空中的云似在加速地倒退,空中渐渐由白变红,由红变黑,时光不知在行走还是倒退,只知抬头不是初阳升起,就是星星满天。这条路很难走,由于路程原因,她没带多少食物,轻装上阵,似乎更加轻松。可是体力渐渐不支,嘴唇慢慢干裂,白皙的脸有了高原红。苏里笑了笑,若是看见蓬头垢面的她,向北定会嘲笑一番。 这么多年,她体力仍然很差,但每走一步,她心中的信念就愈加坚定,她没有什么好怕的,她可以柔弱到容纳刀枪利剑,也可以强大到无坚不摧。 一路杂草横生,道路很滑,有时还会掉落石子,她只有一双鞋,似乎像是算好了一样,刚站上山顶,苏里的鞋底就破了一个洞。 一望无际的湖水,清净而神圣,站在高处看去,湖水像沉睡了一般,一动不动,只负责任地将连绵不断的山峰映射出来。 大概是雪山固有的景色,白色的冰雪,落在每个山头,像是一把锋利的砍刀,就这么直直地将天空与湖水切开。 偶尔飞过来几只鸟,叫什么名字她不清楚,能在冰天雪地里生存的,必定也不同凡响。 这里的景色宁静而优美,深深地震慑了苏里的心。 一切都显得那么孤独,但却又时刻都充满了爱。 她拿出指南针,嘴角弯了弯,没错,这里是最北边了。 山顶上常年无人居住,周围长满了野草,她摘下一根,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 舔了舔嘴唇,似乎缓解了饥渴。 她转身,朝四周看去,周围野草丛生,但是有一处,明显凹了进去。 她的身子猛地一怔,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缓了缓心神,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怕时间流逝地太快,竟放慢了速度,慢慢地呼了出来。热气与冷风相遇,顿时烟消云散,却将不远处的凹槽,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 她慢慢拖着破了洞的鞋子,不敢走太快,生怕野草一下子长了出来。 走近一看,果然,那片野草被人吃得一干二净。 她迅速地朝四周看去,北峰的最顶端,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她慢慢抬起脚,朝那个身影走去。 一团团烟雾冒了出来,她吸吸鼻子,是久违的味道。 “来一根?”那人没转头,看不清他的脸,但听见这个声音,她的眼眶就湿润了起来。 接过烟,她深嗅了一下,看了眼旁边散落的烟盒,她笑了笑,这些牌子,她都记得啊。 “咳咳”苏里很久没抽过烟了,猛地吸一口,便咳出声,但是不知为何,吸进嘴里的烟,却变得甜了起来。 她一边拿着烟,一边靠着那个身影坐了下来。 北峰的美景逐渐虚幻,虚幻到像编织了一场美丽的梦,时间也越飘越远,远到北峰最顶端的那两个身影渐渐模糊,只剩两行脚印,深深浅浅,藕断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