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街99号的微笑》 第1页 《绿街99号的微笑》 作者:谷淑绢 内容简介: 盘枝缠叶的手环纹身, 是费琦用疼痛强迫留下的印纪; 记忆着她与paul那段始于「鱼水之欢」、 也结束于「鱼水之欢」的爱恋, 更阻绝了尚恩十一年来深情无悔的守候。 然而,岩也酷似paul的容貌, 却轻易的让费琦背叛了自己的伤心, 也让尝尽了等待之苦的费琦赫然明白, 原来,戒不掉的, 是想念…… 【 你令我扬起性感的微笑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510 如果,你曾经遇见过爱,那么,你一定到过一个地方,名字叫「绿街的号」。 那个地方,灯光有一些沉暗,地方也嫌狭小,人太多声太吵……其实,那只是一个再平凡也不过的地方。 但是,你身旁有一个会令你发出幸福微笑的人。于是,沉暗的灯光变得很有情调,小小的地方让你觉得温暖,喧譁的人声是最热切的祝福。一切,都变得浪漫而美好。 我曾经到过绿街四号。 那里的空气很自由,音乐很希腊,人们很友善,一切都是如此地美好。 因为身边的他,我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性感的微笑。 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我迫不及待地昭告亲朋好友,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藏着一个宛如天堂的地方。 朋友们都去了我所谓的天堂。但是,他们都失望地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也不过的地方。 我想,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绿街四号,是他们携带进去的爱,让这个地方变得华丽而闪耀。 绿街的号的微笑——我想说给你听的,便是一个这样的故事。 恋人们用自己丰富温热的爱当颜料,为身边再平凡也不过的东西,一笔一划,描绘上动人的色彩。 楔子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569 费琦的手腕上,有一条盘枝缠叶的刺青手环,那是一个用疼痛强迫爱留下的标记。记忆着一段她与paul开始在「鱼水之欢」;结束也在「鱼水之欢」的刻骨爱恋。 尚恩的诊所里,有一个以星星、月亮、地球为抽屉的资料柜。月亮是地球的卫星,这个数据柜,镶嵌着尚恩守候费琦十一年的执着。诉说着他愿意成为爱人的卫星,终其一生的命运,就是覆年、覆月、覆日……追随着地球的脚步打转的深情和无悔。 岩也的化妆箱,像一只装满奇蹟的魔术盒。它让自卑的人变得有自信,让失意的人画得神采奕奕,它让绝望的贫琦,看见那个久违了快乐的自己。纵使别离,这只化妆箱,也要为深爱的人,上一次最完美的妆。 因为爱,一件印制着猫咪微笑的t恤,它具有一种能感应到幸福的魔力。 因为爱,一些简单的节奏和音乐,便能导航人们环游世界。 因为爱,一颗飘雪的水晶球,实现了一对恋人的梦想和未来。 因为爱,一个用奶油围圈成,稍溶即逝的指环,却在情人的心中,格下了永恒的誓约。 如果,你遇见过爱,那么,你一定到过绿街99号。 或许,它是一个有些斑驳的饭店;一家不起眼的餐厅;或者,只是一问昏暗的小酒馆。 而,他令你发出的微笑,便是这个再平凡也不过的地方,最经典的表情和容貌。 第一章 纹身的记忆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9360 鲜橙橘的恋人,携手走进诡谲绮丽的落日大道中;鹅羽黄的恋人,追逐奔跑在柔软轻曳的麦田上;原野绿的恋人,赤足踏入僭伏着原始生命的丛林;土耳其蓝的新人,国然由舞在异国情调的街景里…… 「情色婚礼」是今天婚纱秀的主题。 披挂上色彩浓丽的婚纱礼服,漂亮的男女模特儿们,乔装成一对对幸福的恋侣,在身后各种幻灯片投影的搭配下,美得像梦境一样,出现在众人瞩目的伸展台上。 尽管,在t字形的舞台所上演的,是一种纯属虚构的浓情蜜意;但,台下一双双被假象慑服、近乎相信的眼神,却凝聚成一种实实在在幸福的空气,飘散在声光交错的秀场里。 费琦是今天的压轴主秀,跟随着egnima圣洁与魅惑共生的节奏,她融入幻灯片的微雕中,从瀰漫轻雾的晨曦里缓缓走出。 压轴的这套婚纱,是一件仅用两根细绳,系绑在颈后的白色扼圈领雪纺纱礼服。半变空的内衬,让外层的薄纱更显暧昧和飘忽。夸张的、长长的尾襬则像溪水一般,在伸展台上潺潺流动了起来。 费琦的出现,无邪而性感,引来全场惊艷的譁然,和镁光灯此起彼落的光闪。 白色的晨曦、白色的浓妆、白色的礼服、白色笑容的新娘。她的发上,垂覆着一条纯白色的中古世纪宫廷顿纱。手中绽放的,则是一束由纯纯粹粹的白色玫瑰,綑扎而成的新娘捧花。 性情一向平和的白色,在这场争奇斗艳的情色婚礼中,以最权威的方式,最跋扈的姿态,为幸福的颜色,下了一个最终的定论。 低调的神韵中,潜藏着一种不妥协的偏执感,这是费琦独有的气质,就像此刻舞台上的白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设计师坚持由她来走这段主秀的原因。 踏出晨曦,费琦向着伸展台的尾端走去,她的脸上挂着一种预演过的,虔心期盼幸福降临的圣洁表情。 年轻设计师麦伦,随着背景的转换,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出现在舞台。 风度翩翩的他,不但是这场服装秀的主设计师,还是费琦今天舞台上的新郎。 按照斐丽不断地叮咛,捧着白玫瑰的费琦,要在伸展台的终点转过身去,以遇见幸福的美好笑容,迎向她的男主角。 费琦以专业的台步轻盈的转过身去,展现在她眼前的景象,是一片缀满繁星倒彩的海洋;一艘白色油轮航行在深蓝色的海面上;虚实交映间,男主角站着的位置,彷佛正倚在船身的甲板围栏。 幸福的笑容,在费琦的嘴角冻结住了。 一瞬间,费琦脑中轰然乍响,过去、现在、回忆、幻觉、想像……全被搅和在一块儿,胡乱地,剪辑入眼前陌生却又熟悉的景象里—— 夜的海洋,解板在月光下,隐隐闪动鳞鳞波光。 paul手上挟着烟,倚着白色船栏的背影,孤单地如此傲然优雅,和在舞台上背着吉他,身上的汗水随着重摇滚节奏,激情甩动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真实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狂妄?孤独?沉敛?放肆?还是善于隐日? 穿着红色晚礼服的费琦,手中握着甜香的鸡尾酒「糙莓黛克瑞」,靠在阶梯口旁,红着脸揣想着。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情不自禁、目不转睛地,盯申一个男人满脑子遐想,而且仅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第2页 头发被散及肩的paul,突然转过头来,坏坏地,对着错愕的费琦笑着说:「妳是水瓶座,我是双鱼座。让我们享受鱼水之欢吧。」 paul对着星空展开双臂,任海风将他的长大衣扬成一面帆。他轻盈地跃入月光下,那一面闪着温柔银光的海洋。大海溅起灿烂的水花,就像华丽的烟火一样。 「不要!」费琦的惊叫声,像一块被急速撕裂的布。 被抛落的白色玫瑰,像褪了色似的无力苍白;星星点点,镶缀在费琦高高挽起长发里的白色珍珠,在她朝着心中的paul巳奔去时滚落一地,及腰的长发管不住地肆意飞扬;溪水般的长长裙襬,此刻翻滚成一层覆一层,波涛汹涌的浪。 像台下观众一样惊愕的麦伦,只能用力地一把拥住向他飞奔而来的费琦。— 传言中,美丽的费琦,像冰一样的冷淡。然而,此刻麦伦却感觉,跌撞进他壤里的费琦,敏感脆弱,全身灼热得像一团浓烈的夏日炙阳。 参与这次企划,也是模特儿公司的经纪人黎少中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昏厥过去。 「搞什么飞机!是谁向我保证,以她的专业,没来参加预演绝对没有问题?我看她昨天的宿醉,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清醒!」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费琦不按牌理出牌的演出。 少中狠狠地递给妻子,也是费琦昔日的模特儿同事杜斐丽一个大白眼。 斐丽十分明白这个白眼的意思。少中又在怪她,为什么要在paul发生事故后,硬要和病情加重的费琦,签下经纪的长约,而且还把公司的发展重心放在她的身上。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性感、让人充满遐想的画面吗?」斐丽感动地抚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反丢给气极败坏的少中,一个完全被浪漫征服的眼神。 「充满遐想?对呀,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恐怖的想像。她简直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走上伸展台。」少中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名,趁机爆发郁积已久的不满。 「太精彩了!」 新娘杂志的主编迎面而来,一把握住少中还来不及反应的手:「这场秀,除了展现婚纱美美的一面外,还传达了新娘内心,面对婚姻时的挣扎和彷徨。那份忐忒不安,急需要另一半给她力量的心情,更是展现地淋漓尽致……」 「谢谢,谢谢。我还一直担心,别人无法体会我们想要传达的意识型态呢。」少中热烈地回握对方的手,满脸真诚感动。 「恭喜,恭喜。这真是一场难得一见、别出心裁的婚纱秀。尤其最后一幕,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完全不像表演,感觉好真实,我内人眼眶都红了。」最大的贊助厂商,激赏地拍着少中的肩膀。 「这是应该的,我们要做,就一定要做出不落俗套,完全不同凡响的东西来。」少中自信满满。俯拾皆是掌声和喝采,让少中应接不暇。 「大家就是爱费琦,像炸弹一样的危险性和爆发感。」经过少中的耳畔,斐丽轻声细语地抛下这句话,脸上是一抹完全胜利的表情。 服装秀落幕的后台,昏暗凌乱。 卸妆后的费琦,换上白衬衫和直筒牛仔裤,将自己藏匿在最边角那个桌面上堆满各种发饰和配件的化妆檯,并用工作人员中午吃完便当,遗留下来的竹筷塑料套,将及腰的直发胡乱地扎成一束,随意地垂摆在雪白的颈项后。 她托着腮,安静地端详着镜子里干净苍白的自己,那种目光,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般,深情而专注。然后,从侧脸旁,轻轻地拉起一绺垂落的长发,慢慢地扫过镜子里自己的额头、眉心、鼻尖、嘴角、脸庞……被情人爱抚着的腼眺笑容,在镜子外的另一端,费琦薄薄的嘴角边荡漾开来。 因为拉扯,刚刚才束起来的头发又缓缓地滑落开来,像黑色的面纱,拂网住费琦被爱抚过的脸,模糊了那一抹才刚荡漾开来的笑容。 这是paul注视她的神态,这是paul爱抚她的方式。他总爱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轻扯下来,扫过她细緻的肌肤和五官;挑逗着费琦发出不由自主的笑容和轻嘆。当所有的头发都垂散开来后,pan再温柔地用自己的双手,将它们一把束绑起来,用温热厚实的唇,寻着方才发丝在费琦脸上轻扫过的路线,再细细地游走一遍。 「费琦,我们正急着四处找妳,原来妳躲在这里。」 少中今天的情绪一直很高昂,说话都有一种唱军歌似的力造:「麦伦说他很欣赏妳的即兴演出,要请我们大家一起去吃饭,讨论以后合作的事。走!走!走!时间已经不早了。」 「麦伦?」费琦的思绪,还没完全从过去摆渡到现在,仍一脸茫然。 「就是妳刚刚投怀送抱的那个帅哥,众所瞩目的新一代设计师啊。」少中以为自己很幽默。 「喔。」费琦又糙糙地将长长的头发往后一束,抓起椅背上的短皮衣,和桌上那一盒红黑色的「戴维杜夫」,将背袋往身后一甩,举步离开。 「嘿!费琦,往这边,麦伦在停车场等我们哪。」少中远远地摇响车钥匙,对着走宏的费琦叫喊。 「既然是谈公事,你们去吧,我想回家了。」从两年前开始,费琦对应酬这件事,就已经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冷淡。 「可是……」可是,麦伦分明是针对费琦而来,少中原本是想假私济公的。 看情况不对,斐丽从久候的车子里跳出来,一把抓住费琦:「妳不要每次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嘛。麦伦是个不错的男人啊,年轻有为、长得体面、品味又不凡。要是早两年,我还是小姑独处的话,还会留这个机会,让他被妳看见呀。」斐丽故作一脸馋相。 「哪一次妳不是这么说的?妳明知道我的状况,我现在并不适合……」 「小姐,妳所谓的现在,已经说了两年哩。何况妳朋友又少,现在只是交个朋友嘛,妳害怕会多长出一块肉啊。难道妳真的打算要和回忆同床共眠一辈子?」斐丽每次说教,总是滔滔不绝。 「我的朋友很多啊,眼前妳和少中不就是两个了吗?」费琦善于对斐丽打太极。 「别傻了,谁是妳的朋友啊?我们只是把妳当摇钱树而已。不管!这次妳如果不卖睑给我,还影响到公司的大好机会,妳连摇钱树这个角色也别想干了。一句话,去?还是不去?」斐丽清楚费琦的弱点,她最怕的,就是自己会拖累别人;尤其是斐丽这个相交了几年,还将她从无尽深渊中拉拔起来的老朋友。 ——为了朋友的幸福,非常时期,只好用非常手段了。 斐丽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她将费琦推上车后,对着费琦背后潦糙的马尾巴摇摇头,顺手扯掉塑料筷套,为费琦系上从自己头上取下的咖啡色发带。 她多么希望看见,从前那个在乎自己的费琦再活过来。 「灰色捷克」是一家和麦伦的品味十分接近的餐厅。 旧灰色的磨石地板,黑灰色的铬铁桌椅,银灰色的扶手楼梯…… 每一个装扮入时的男女服务生,都穿着太空感的银色胶质制服。当他们托着餐盘,来回走动时,都发出塑料与塑料摩擦,漆漆啾啾的声音。 第3页 透过周围一大片淡灰色的玻璃落地窗,映入费琦眼中的街景,也是乌乌灰灰的一片。 「费小姐,第一次和妳合作,觉得很愉快。」穿着灰色亚麻衬衫的麦伦说。 「大家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你叫她fay就可以了。」少中对麦伦堆着满脸笑容。 斐丽瞪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少中一眼。fay这个暱称是paul专用的,费琦从来不让其它的男人掠用。 「叫我费琦。」费琦的目光终于从窗外掉转回来。她从咖啡色的小牛皮背袋中,取出黑红色的长型烟盒,再从其中抽出一根和她的指头一样织长的戴维杜夫,优雅地将它点燃。 戴维杜夫,那是paul的最爱。从前,费琦还威胁过paul,如果婚后他想要baby,就一定要把这个坏习惯给戒了。然而,每天一包,甚至更多的戴维杜夫,从两年前开始,却也成为费琦戒不掉的坏习惯。 此时,费琦被戴维杜夫浓烈的烟幕环环围绕着,就像被身上散发着浓浓烟糙味的paul紧紧拥抱着一样。 她脂粉末施的脸,就被这种熟悉的烟雾和气味,染上了一层夕阳般诡丽妖媚的颜色。 ——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对座的麦伦,对她诡谲多变的美丽完全看傻了眼。 「小姐,对不起,这里是禁菸区。」里着银色塑料衣的年轻女孩,漆漆啾啾地走过来,有礼貌地说。 「喔,哪里才是非禁菸区?」费琦随着年轻女孩指示的方向,迳自起身向前,将其它的三个人,张目结舌地留在身后的座位。 「搞什么飞……」少中紧急煞住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咒骂。 「麦先生,对不起,你可能不知道,费琦她大学念的是艺术,个性比较随性率直些,呵!呵~~」斐丽差点被自己想出来的天才藉口给大声逗笑。她对付这种事的灵敏反应,可是经过费琦的「魔鬼」训练给培育出来的。 「不,不,是我不好,我以为,费小姐和杜小姐的皮肤保养得那么好,平时有定不喜欢烟这种东西,所以故意订了个禁菸的位置,没想到妳们是丽质天生。」事实上,麦伦对费琦的怪异行径比较感兴趣,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礼。 ——或许,她就是想出奇致胜,好吸引我的注意。 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把握的麦伦,在心中其实是这么想着的。 「费琦,想吃点什么吗?他们的『灰色微笑』或『灰色异乡套餐』口味都很特别回。」大伙跟着费琦转移阵地后,麦伦向始终把menu遗弃一旁,瞧都没瞧上一眼的费琦热给地推荐。 「一杯糙莓黛瑞克,谢谢。」费琦对站在身旁的侍者说,并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烟。 麦伦的尴尬稍纵即逝,他正逐渐习惯费琦与伸展台上截然不同的冷漠。而且,他欣然接受她的忽热忽冷;因为,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女人。 「麦伦,关于如何表现下一季的服装,听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少中一边问,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麦伦推荐的特餐「灰头土脸」。 「嗯……下一季,我准备发表一些非常春天的款式。」麦伦回答地十分模糊。 斐丽看得出来,麦伦只是在敷衍少中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摆在费琦咕噜咕噜,一口喝下整杯鸡尾酒的英姿上。 「小姐,我要一杯黑色俄罗斯。」费琦点了第二杯酒。 「那,你准备用哪一种方式,来展现所谓春天的感觉?」少中紧追不捨。 「嗯……以在泰国丝上,印染一些大胆的南洋花朵或马雅图纹的方式吧。」麦伦的目光依旧定在费琦的身上。 「小姐,我要一杯天使之吻。」一只手叮叮噹噹摇晃着杯中仅剩的冰块,一只手优雅纯熟地吸了一口烟,费琦不加思索地,点了下一杯酒。 「那种异国风倩,由费琦来诠释一定很出色。」兴致高昂的少中一直热衷着餐桌上唯一的主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麦伦递给费琦一个爱意与魅力兼具的微笑;然而,这个发散出去的微笑,就像将一粒小石子,扔进遥不见底的深谷一样,等待许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小姐,一杯雪乡。」回忆像一把熊熊烈火,将费琦饮下的酒精,在眼中轰然点燃,她的眼前,此刻正漂浮着一座现实之外,美丽的海市蜃楼。 「费琦,妳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这样比较不会伤胃。」察觉出费琦神情的怪异,抚着费琦开始发烫的手,斐丽关心地问。 「是啊,他们的『灰色自恋』是一种低卡组合的套餐,很适合妳们做模特儿的。」麦伦再一次摊开银灰色的菜单。 「小姐,给我一杯伏特加奇奇。」费琦点了第五杯酒。 「随笔给她一客『心灰意冷』餐。」斐丽失去先前的好口气。 「小姐,对不起,我们并没有『心灰意冷』这客套餐。」服务生一脸无辜。 「而且,我也不想吃东西。」费琦像孩子一样地要赖。 「谁说妳不想吃?这两年来,妳不是一直都是靠这个主餐在维生的吗?」斐丽轮番抓起桌上滴酒不剩的香槟杯、雪利杯、平底杯……各式各样鸡尾酒杯,发出铿铿锵锵响亮的声音:「妳看,这些不就是妳的『心灰意冷』套餐吗?」斐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高昂的声调,引来其它三个人的错愕和服务生不知所措的表情。 「斐丽,妳搞什么飞机……」少中咬牙切齿。 「我想走了。」推开桌子,费琦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 「我送妳。」麦伦殷勤地帮费琦拉开椅子。 「我想自己一个人。」 「那……费小姐方便给我妳的电话吗?往后的合作细节,我想再和妳……」 麦伦的话还没说完,费琦突然拉起衣袖,大刺刺地向麦伦伸出左手,露出雪白色的手腕上,一只盘枝错叶的镍铁手环:「有空call我。」」抹诡异的笑容,像一朵艷丽的罂粟花,绽放在费琦的嘴角。 费琦的热情突如其来,受宠若惊的麦伦,面对那一只来势汹汹的手一脸茫然。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力一看才恍然,原来镂着图纹的手环间,还烙着七个细小的罗马数字。 ——这就是她的电话号豚? 麦伦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有趣了。 为了要记下细小的号码,麦伦将头弯地更低,然而,真正看清那只散发着奇异风韵的手环时,他却忍不住微微一颤。 原来,那并不是一只真正的手环;而是一个模拟手环,精緻而细腻的纹身。 这个纹身已经存在两年了,而且註定要一直存在下去,对斐丽而言它并不陌生,但是,每一次在费琦的手上看到它,她的心总仍是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缩。 斐丽知道,拨通那七个数字后,麦伦听到的将不是费琦的声音,而是paul对费琦的亲密留言:「fay,我是为妳疯狂的fay,我现在不在家,但是我想念妳的声音、想念妳的微笑、想念妳的热情、想念妳的身体、我想念妳……请留言。」 这个电话,原是paul专门留给费琦的专线;如今却成为费琦封锁住自己的最佳武器。 第4页 斐丽刚刚被激怒的的焰气,终究被心疼的感觉完全熄灭了。和费琦相识十年,斐丽知道费琦是一个对身体十分有洁癖的人,下了伸展台的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所有的首饰摘下。 直到那一天,paul将一只传说可以带来幸运的古埃及银制手环套进费琦的手腕里,费琦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个不再是累赘的东西。 「这只手环是我生命的一部份,它就是我的幸运。」费琦总是这么说。 除了走秀外,费琦绝不让她的「幸运」离开自己半步;就像她离不开paul一样,因为paul曾是她命运的全部;而命运,往往却喜欢在妳最离不开他的时候,玩笑似的背弃了妳。 斐丽一辈子也忘不掉两年前那天的情景,那是第一次,她真切感觉到命运的冷酷和无情—— 「斐丽,为什么paul那天放下电话以后,就音讯全无?都已经五天了,他会不会……」费琦激动地抓住斐丽,浑身苍白地颤抖着。 「我不是告诉妳了吗?他们的表现很出色,所以延长了演出的时间,会停留在船上更久一些。」斐丽尽量不让自已露出一点心虚的表情。 「那,他也可以跟我连给啊。」 「船上的收讯并不好,我也是透过辗转的消息才知道的,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来!听话,把药吃了,先去睡觉,或许明天paul就有消息了。」斐丽知道自己的谎言并不高明。明天以后呢?明天以后,她要对费琦怎么说? 费琦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漆黑的卧房里,只剩下paul送费琦的日光灯鱼,群来群往的,在水族箱里闪着宝蓝色的美丽萤光。 斐丽无力地将房门轻轻掩上,颓丧地倚在墙上。 下个月,就是她和少中、费琦和paul四个人要一起举行的婚礼了。事情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她盈眶的泪水被一阵电话铃声止住,是少中打来的电话。 「嗯……我今天会留在这里陪她……她已经睡着了,我只好先暂时想个藉口哄她,如果她知道paul因为一个玩笑而消失在海上,她一定会受不了的,而且,她的心理医生又出国开会去了,我担心她的病会恶化……明天?明天的事过完今天再说吧……嗯,我也爱你,明天还有一场秀,你也早点睡吧。」斐丽轻轻地将电话挂下。 夜是如此地安详宁静,一种奇异的直觉,像涨潮时遏止不住的浪花,向她淹面没顶而来。 斐丽推开已经半启的房门,卧房里依旧是一屋子的黑和令人窒息的安静;然而,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群来群往的日光灯鱼仍是房里唯一的光亮,他们星星点点地穿梭在浓密的、用费琦的长发编织而成的水糙里。 「费!」斐丽惊声尖叫了起来,她试着要将平静地睁着眼睛,整个头浸泡在水里的费琦拉出水族箱外。 挣扎的费琦在水中吐出一串串仓皇逃窜的泡沫,闪着萤光的鱼群,此刻才惊觉外物的入侵,也在泡沫间惊慌地奔游着。 「妳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paul只是失踪而已啊,妳为什么要自己制造悲剧?如果明天paul就回来了呢?妳叫他情何以堪?妳说!妳要他怎么办?你们……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啊……」斐丽心疼地对费琦狂吼着,一直强抑住的泪水,终于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其实,她心知肚明,paul生还的机会根本是等于零,「我……只是想知道paul的感受,我只是想感觉他,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些了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念他呀……」黑暗中的费琦喃喃自语着,右手反射性地要想抓住左腕上的手环。 斐丽知道,她在找寻属于她的幸运;然而,她的手腕上只是一片失血般的荒凉和苍白。 「啊……啊……」 因为与斐丽的用力拉扯,断落在水族缸底的手环,冷冷的闪着银光。在斐丽怀中的费琦,只能无助地伸长手,隔着冰凉的玻璃,对着失落的「幸运」无语地叫喊着。 因为虚弱的关系,她发不出一个完整的惊嘆。 为了转移费琦的注意力,斐丽一方面用婚事为赌注,强迫少中和费琦签下长约;一方面哄骗费琦说,少中的经纪公司情况很不好,她以后的幸福与否,就全靠费琦帮忙了。 费琦每天在忙碌的工作中,等待着paul奇蹟似的出现。为了奇蹟,为了好友的幸福,在斐丽的威胁下,她承诺再也不做傻事伤害自己;但是,将断落的手环和paul的电话号确永远刺印在自己的手腕上,显然并不在费琦所谓「做傻事」的范围里。 四月二十八号,那是斐丽和少中结婚的日子;原本,也是费琦和paul的。 喜宴结束,当斐丽手上用圆盘托着喜糖和香菸,和少中并肩站在门口送客时,大家都以为不会出现的费琦,就在这个时候晃进了斐丽的视线里。 「恭喜!」整个人摇摇晃晃,显然喝醉的费琦,像小孩子一样,伸出左手抓了一大把喜糖。 「这……这是什么?」顾不得其它人的观看,斐丽紧抓住费琦的左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是第一次,斐丽看见费琦手上盘枝错叶的手环刺青。 「这是paul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啊。他说,这样一来,幸运就再也无法摆脱我而去了,哈!哈!哈﹗」挣脱开斐丽的手,费琦轻抚着自己己手腕上,那一个再也不会失落的镍铁色手环,脸上挂着夸张而苍凉的笑容,在喜宴的门口,像蝴蝶一样,一圈复一圈地旋转着。 双手托着五彩缤纷的喜糖,只能站在一旁,无力挽回什么的斐丽,感觉到锥心的痛楚。 那个刺青,是费琦用疼痛烙印回忆的记号。 斐丽多么希望,幸福是真的再也无法摆脱费琦而去;然而,她内心也十分明白,将过去刻划在手上的费琦,也将永远摆脱不掉所有和paul有关系,快乐的、伤心的、美丽的、不堪的记忆。 第二章 将阳光别在发上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8602 走出「灰色杰克」,盛入费琦眼底的天空,是海洋般的深蓝色。 她常想,paul那么的爱海,为什么海就不能善待他一些?或者,海对paul的爱,也和她一样,是用那种想占为己有的方式? 「fay,我是为妳疯狂的paul,我现在不在家,但是我想念妳的声音、想念妳的微笑、想念妳的热情、想念妳的身体、我想念妳……」这段留言,费琦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每一次听见paul的声音,她握着电话的手,还是激动地微微颤枓。 她总是抱着一线希望地期待着,paul会不会突然真的接起电话,用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告诉她:「漂流了两年,我终于回家了。」 「paul,我是fay,我现在在天母,头顶上的天空,是你最爱的,像海洋一样的深蓝色,等一下我就会回家了。喔,对了,今天的婚纱秀,他们都说我很棒哟。明天我要进棚去拍一只广去片,是洗发精的gg,下工以后,我会去桥下,买你最爱吃的快手阿布苹果咖哩饭给你吃,顺便去帮你整理一下房子,如果你回来了,要替我开门哟,因为我的手上会有大包小包的东西,不方便用钥匙开门……paul……我……我好想你,求求你一定要出来帮我开门……」超过留言的时间,费琦苦苦的哀求,被听筒里传出的嘟嘟声,冷酷地遗弃在冰凉的夜色里。她滑坐在电话亭的地板上,任凭听筒无依无靠地垂落摆荡。 第5页 可能因为今晚的夜空太像海洋的缘故,可能因为太多种鸡尾酒混杂的关系,忧郁像一阵飓风向她袭击而来,她才想起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药。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拨了第二通电话。 「我是岳尚恩,现在有事不在,请在哔声后留言,我会尽快和您联络……哔。」 「尚恩,我是费琦,为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最需要的人为什么都不在我的身边?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对方一阵无言空白,她卸甲投降地切断了电话。 抬起颓丧的头,海滨别墅似的棕榈色建筑上,一块「近来好吗」的木纹色招牌,像一种「进来好吗」的热情召唤,吸引了她的趋近。 推开用两只古铜扁梳弯成的门把,费琦迎见一屋子的热络和吵杂。 无论是学徒或美发师,店里的每个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夏威夷服装,完全无视于冬天存在似的,盛着满溢的夏日风光。客人的脸上,则渲染出一种度假似的慵懒和悠闲。 ——被召唤进来的人还真不少。 费琦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无聊,明天就要拍洗发精gg了,还怕没机会洗头吗? 「欢迎光临!小姐要修头发?烫头发?还是洗头?」手上扭着绿毛巾,头发染成橘色的年轻女孩,眼睛咕噜咕噜地盯着费琦打转。 身为公众人物,费琦仍不习惯别人目不转睛的探看。 「啊!费琦﹗妳是费琦吧?」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拿着一技大圆梳,企鹅般地横入她的眼前。 「妳是……」 「我是蔚蔚,妳以前的设计师啊。妳现在是鼎鼎有名的模特儿啰,把人家忘记啦﹗」她甜腻的声音,彷佛在撒娇地说。 「啊,是妳。」听见她特殊的嗓音,费琦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是八、九年前,曾经将她的头发整成一堆焦熟稻糙的美发师。 「真有缘,这是我开的店,欢迎光临,洗头吗?」她笑容可掬地说。 「嗯。」费琦有些后悔进来,因为此刻她并不想碰到熟人。 「今天预约的人很多,所以比较忙。不好意思,没办法亲自为妳服务,我先请一个吹风手帮妳洗头吧,等会儿有空档再过去招呼妳。」 费琦想转身离去。 蔚蔚误解了费琦不安的神情:「妳放心,他的手艺很好,不久就要升设计师了。我先带妳去里面的位子坐,那边比较安静。」 费琦被带进一大棵人造椰子树的后面,稍稍隔离了吵杂的人群。 eoneon、givemesomethingforthepain.givemesomethingfortheblues.」此刻,店里播放的音乐,正好是paul最爱的摇滚歌手bonjovi的歌曲。 费琦闭上眼睛,随着爆发力的节奏、随着被音乐挑逗起片片断断的回忆、随着体内蒸发未尽的酒精,她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和身体。 一双温热的手,突如其来地抚上她的发,轻触到她的肩头。 「啊!」费琦吓了一跳,睁开了迷濛的双眼,有种不知身在哪个时空的困惑。 那双手轻扯下斐丽为她结上的咖啡色发带,撩拨开那一头及腰的细腻长发。 此刻,映入半身镜子里的,是一双单眼皮但却大而有神的眼睛,是一个直挺的鼻子,是一个弧形美好的嘴型。 ——我又在做梦了。 费琦嘲笑着自己,因为映入镜子里的,是paul的鼻子,是paul的嘴巴,是paul那一双专注而深刻的眼睛。 那双手拂过她的脸颊,将垂散的头发轻轻拉拢到她的颈后。 费琦认得那样的姿态和温度,那是paul爱抚她的方式。 酒精在费琦的脑中,燃烧着令她感觉温暖的热度。 ——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真切的梦境了,如果梦比现实美丽,就让我活进梦的世界里吧。 费琦再次闭上眼睛,她祈祷着,自己能和这个梦一起共生、一起幻灭。 男人的手,和着甜甜的洗发水,在她的发上温柔地撩拨摩娑着。 费琦感觉,冰凉的泡沫,沾湿了她裸程的颈背。 「对不起。」男人轻轻抹去她颈上沾染的泡沫。 paul原本低沉的声音,在梦境里变得清朗而陌生。 ——是不是,梦已经开始扭曲变形,美好的一切就要破灭? 费琦害怕地想着。 「小姐,麻烦妳,我们去沖水。」男人客气而有礼貌地说着,那种口吻并不像paul。 费琦梦游似的,破男人瘦长的背影带领着,游移向未知的前方。 「小姐,水温会不会太冷或太热?」一道过于冰凉的水,从她的头顶浇流而过,费琦睁开双眼,清醒在现实中。 男人弯下腰来为她沖发,他们靠得很近。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单纯和年轻;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阳光和肥皂混杂的味道。没有paul的烟味,没有paul的沧桑,没有paul的沉敛。他是如此的纯粹、干净,像晒在夏日阳光下,一条迎风摇曳的白色毛巾。看上去,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 因为弯腰的缘故,他别在夏威夷花衬衫上的名牌,倾垂向躺着的费琦,好像在对她鞠着躬,自己我介绍着:「我是二号吹风师童岩也」。 他,不是paul。 ——既然不是paul,为什么要有paul的眼神和样子? 一种被戏弄的怒意袭上费琦的心头,烧成一把跳动着蓝色光焰的火炬。 岩也用淡紫色的毛巾,为她抚干及腰的发。 他来回的掌抚是如此地温柔,他专注的眼神是如此地熟悉。跳动在费琦胸口的蓝色光焰,不停地转换着颜色的层次和燃烧的温度。 「给我一个你想给我的发型!」脱口而出的话,有着钱币落入许愿池的重量和声响。 「嗯?」岩也将轰轰作响的吹风机,停摆在有点绷紧的空气中。 「帮我剪一个你觉得适合我的发型。」费琦重组原先说的话。 岩也关掉吹风玑,露出干净好看、属于夏天的微笑:「我可以帮妳推荐一个设计师。」 「我要你帮我剪。」费琦的语气是霸道的。 「小姐,对不起,店里有规定,我现在还是个吹风手,不能随便帮客人剪头发的。」他的态度十分诚恳谦和。 片刻的沉默中,他们用眼神拔河着。 「我第一次正式上伸展台,也是在非常的状况下被硬推上去的,结果……」费琦想要用来说服对方的话嘎然而止。 「结果,怎么样?」岩也十分好奇。 「结果……结果我就坐在这里啦。」费琦顾左右而言他。 「喔。」莫名其妙的岩也,虽然感觉其中有隐情,但,基于礼貌,并没有多问。 「一句话,剪?还是不剪?」费琦学着斐丽的语气说,因为每次斐丽一这么威胁,她多半会投降。 「蔚蔚姊的客人好像走了,我请她来替妳剪吧。」岩也保持好脾气地说。 显然,费琦迫人的气势,并没有获得妥协;反而引来邻旁一双双打趣窥探的眼光。 「剪头发,真的有那么难吗?」费琦挑舋地看着那双让她失控的眼睛。 第6页 「真的很抱歉……」岩也的耐性,凸显着费琦的无理和刁难。 突如其来的,费琦从桌上摊启的红色美发箱里,抽出一把剪刀,喀噤一声,将一绺及腰的长发应声剪到肩膀。 不止岩也,邻座的客人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风云变色般地骚动起来。 「很容易,一点也不难啊。」闪着冷光的剪刀,握在她的手上,像一把可以致命的银色手枪。她用一种连自己都不喜欢的表情笑了起来:「你的老闆娘说你的手艺很好,是搪塞我的吧?」 周围响起一阵看热闹的喧譁。 「那个女的,好像是一个模特儿,曾经在杂志上看过她。」隔壁的女客压低了声音说。 「模特儿就模特儿,她发什么飙,跩什么跩嘛。」看着同事被欺负,忿忿不平的洗头小妹说。 费琦知道,此刻,在别人的眼中,她大概就是那种仗着名势为难别人的讨厌女人吧。 不过,她老早已经不在乎自己己了,别人的眼光对她而言毫发无伤。 「不要甩她,让她把从己的头发剪成狗啃的好了。」绿头发的小妹,故意从岩也的身后走过,咬牙切齿地说。 岩也的脸开始微微服红。 ——这个年轻男孩的体内,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了吧。 费琦毁灭性地想着,在心中孤立无援地摊展开双臂,准备接受众人的指责和岩也即将展开的反击。 「如果技巧不够纯熟,请包涵。」出乎费琦的意料,岩也的体内并没有燃起愤怒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烧的,是煦暖的冬阳。 强硬的费琦软化了,她突然不确定起来,这是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无法预知,岩也想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发型;而及腰的长发,却是paul遇见她、爱上她、离开她时的样子。 喀嚓!喀嚓!喀嚓!但,再多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顺着那一绺新生的刀痕,岩也没有一点彷徨和犹豫地,一刀一刀剪了下去。 暗夜一般的缎黑色长发,以落幕的姿态,告别了费琦的身体和生命。 费琦闭上眼睛,像阻断了通往过去的入口;两年来第一次,闭上眼睛的她,在漆黑中探不见通往从前和回忆的道路。 听见费琦的留言后,心急如焚的尚恩,立刻驱车前往费琦家。从费琦的公寓徒劳无功的出来后,尚恩又沿着费琦回家习惯走的那条小迳往前进,边走边找着。 曾经一度,喝醉酒的费琦,就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通往回家的漆黑小径上,喃喃自语地对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喊着:「paul!你在哪里?paul!」直到焦急的尚恩在秋天的枯糙丛中,寻获到又哭又笑的费琦,才将冰凉的她,抱回了温暖的家。 发现费琦掉陷在绝望汇成的流沙中,开始寻找各种可以攀附的绳索,将她从里面拉拔出来,再带回温暖安全的地方,对尚恩而言,十一年来,其实并不陌生。 打从尚恩二十八岁,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有忧郁症的费琦看病了。 虽然才十九岁,当时的费琦已经非常的高就美丽,完全像个成熟的女人。 她的手上用纱布层层包里着,里面是一道道用酒瓶碎片划破的伤。苍白而秀气的脸上,有一股淡漠而倔强的神情。 像扣眼与钮扣的关系,费琦的病态、淡漠和苍白,像美丽衣衫上一个一个不完整的开口。然而,这些缺口,却紧紧地扣住尚恩那颗像钮扣一般,想去保护、想去温暖、想去填满的心。 「为什么伤害自己?妳难道不怕爱妳的人会伤心?」觉得她已经是个大人的尚思,开门见山地问。 「我找不到要活下去的理由,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忧郁。如果我这个老是让大家爱得很吃力的人,在地球上像朝露一样地蒸发了,所有人的伤心将会越来越少,包括我由日己。」费琦在十九岁的那一年是这么说的。 然而,渡过了这许许多多的年头,费琦并没有像朝露一样地蒸发掉;从地球上相继消失的,是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姐姐、她的paul……费琦的伤心,并没有变少。 ——费琦在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地无助,会不会此刻她正醉倒在哪一家酒馆里?或者,她又像上次一样,独自一个人乘上油轮,飘荡在夺走paul的海洋上…… 尚恩越找越无力。 「对不起。」一个高就的短发女孩与她擦肩而过,侧面撞到他不安的身体。 他回过头去,迎见的,是在另一端同时回头,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费琦……妳把妳头发怎么了?妳去了哪里?妳……」 「近来好吗。」费琦卖关子地将尚恩拉到公寓前。 在短而伏贴的头发下,她一脸顽皮促狭的表情。 「妳先告诉我妳到底去了哪里?我再进去。」尚恩已经受不了一丁点的煎熬。 「我已经告诉你啦,我去了『近来好吗』。」费琦脸上的笑容,润红健康得像个孩子,尚恩一时无法反应。 「近来好吗」的这个夜晚,在岩也喀嚓!喀嚓﹗清脆响亮的剪刀咬合声下,充满了冒险及期待的心情。费琦的出现,为这个度假似的慵懒小岛,掀起一阵不合时宜,但令人莫名兴奋的狂风暴雨。 「好了,请沖水。」可能因为使尽全力的关系,若也保持着礼貌的言语中,参杂着微微的喘息。 费琦缓缓睁开不太能适应光线的眼睛。她看见一个像自己的女人,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露出两只耳朵,出现在眼前晶亮如新的半身镜里。 「嘻!谁叫她要自讨『难看』……」 「原先那么漂亮的一头长发,唉,何必呢?」 费琦听见一旁的窃窃私语;其实,和此刻自己心中想的相差无几。 她恍然,自己头上顶着的,正是这个纯洁的、干净的、好脾气的年轻男孩,给她的惩罚和报复。 「费小姐,要去沖水啰。」岩也催促着,那种软软的口气,像在哄骗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将怒意伪装得那么漂亮,绝不可以输给他! 费琦挺直胸膛站了起来,尽量用漠然和不在乎的神情,让自已一头可笑的短发,看上去很特别、很有个性。 「妳的脸那么好看,应该让它大胆地站上舞台。」岩也用另一条干净的淡紫色毛巾,擦拭着费琦沖洗过的短发。 ——这个人竟然为自己己的报复行为,编了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籍口? 费琦觉得好笑。 「如果挑染一点颜色会更好。」抓起一撮撮仍然湿涧濂的头发,他似乎越「玩」越起劲,眼中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彩。 「可以吗?」岩也从镜子里询问费琦。 ——应该见好就收的,你不应该那么贪心。 心中明明知道他还想把自己整得更彻底些,费琦却像也想好好报复自己似地点了头。 「谢谢。」好像终于可以」展「抱负」,岩也递给费琦一个感激的目光和微笑。 吹风机在费琦的耳边咒语般地嗡嗡作响。岩也一言不发,专注地吹着她覆在前额上,那一绺刚染进一抹金棕色的头发。 第7页 岩也的手像训兽师一样,将费琦一头湿乱的头发驯成一只温驯伏贴的兽;也将原本狂风暴雨的场面,安抚成一面和缓平静的湖。 「这是像小女孩一样的费琦。」岩也将她的椅子向镜子推近些,好让她把自己看得更清楚。 ——这是我吗? 费琦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个像小女孩般的自己。 「还想再看另外一个自己吗?」岩也低下头来,问着有一点愣住的费琦。 「嗯。」所有的人都点头。 岩也伸出他魔术师般的手,在费琦头上重新喷了水,利落地抹上一点胶,用吹风机吹出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费琦:「这是有点叛逆的费琦。」 岩也用扁梳的柄,在费琦的发上划出一道分明的边线。 「这是三o年代模仿男装的费琦。」 岩也随手将整齐的短发抓了抓,一种自然的姿态跃然而生。费琦一经挑染上色的发,像从窗外斜映进来的一抹阳光。 「这是将阳光别在发上,快乐的费琦。」岩也的眼底也闪耀着一抹温暖的阳光。 费琦已经分辨不出,此刻染进发里的,是颜料、是阳光、还是岩也手中一股奇特的能量。 像一场精心演出的发型秀,在深蓝色夜空里的「近来好吗」传出阵阵激昂的掌声。这些掌声不但是给魔术师般的吹风手岩也,也是给有独到眼光和胆量的最佳模特儿费琦。 离开店里时,费琦保持着将阳光别在发上的造型。 「欢迎再光临!」蔚蔚和黄头发、橘头发、蓝头发的小妹们,拉开美发屋的大门,对费琦齐声高喊着。 「可以告诉我,最后结果怎么样了吗?」岩也追了出来。 「嗯?」 「妳第一次被迫推上舞台时,结果怎么样?」 费琦微笑了起来:「结果,我挂在身上当道具的墨镜掉了,为了保持优美的姿势弯下腰去检它,我在伸展台上弄断了鞋跟,扭伤了脚;狼狈地跌坐在伸展台最靠近观众的前端。」 「啊!」岩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难怪刚才说到一半,费琦就用沉默把自己的话打断。 「后来,一位有过客串演出经验的朋友,突然从观众席中冲上台去,像早就安排好的,一把将手足无措的我抱起,走入伸展台后。第二天,我就接到了满满一年的秀约了。」 说完故事的费琦,站在天空最闪亮的金星下,对微笑的岩也挥着再见的手。 这是费琦曾经有过的好运气。她瑞想着,遇见自己,算是岩也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还记得吗?那一天你是如何冲上台去,将我一把抱起的?」费琦望进尚恩的眼睛,里面有他们十年前共同的回忆。费琦继续回想着:「你解救我之后,其它的model都投以羡慕的眼光对我说,妳的男朋友又高又帅,他也是model吧?」 把玩着手中米色的抱枕,费琦没有心机地说:「如果他们知道你只是我的心理医生,根本不是我的什么男朋友的话,一定会很惊讶的。」 看见难得的笑容,开展在费琦的脸上;听着费琦巨细靡遗地诉说着,那个男孩子是如何神奇地将阳光染进她的发里,一种莫名的妒意,像一把火,在尚恩的心中燎烧了起来。 他突然怀念起当时扭伤脚,完全将重量依附在他身上,完全将身体交託给他的费琦。 那时候的她,只有他能解救。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你的工作,本来就是要将我这种人,一次又一次地,从无助中解救出来。」费琦理所当然地说着。她的表情,让尚恩的心遭到痛击。 「那一刻,我凭着直觉,只想冲上台去强行带走受伤的妳。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的举动真是可笑,我想,在非常时刻,总是有人会挺身而出来搭救妳,根本不需要我多事。」尚恩放任自己,任性地说了一堆很不专业、很不像自己作风的话。 然而,费琦完全听不出尚恩的弦外之音。 「我去倒饮料给你。」她站起来,跟上浅米色的绒布拖鞋,向厨房轻快地走去,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拨弄颈后的长发,一撩拨,却扑了个空。 「留了那么久的长头发,变成这个样子,还真不习惯。」她笑着自己。 尚恩看着费琦,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他很想孩子气地对她说:「连妳自己都不习惯;如果paul回来了呢?他会习惯吗?他会认得妳吗?」 他能预见,听完自己这番刺激的费琦,一定会失神地将刚从厨房端出来的两杯水,连杯带水,肢离破碎地泼洒一地。 然后,浓浓的阴霾将会爬上费琦苍白的脸,遮盖住发上那一抹才刚染上的阳光。 但,他毕竟没这么说。因为,费琦受的伤,总会成正比的,变成自己的痛。 「这是你最爱喝的热带水果茶。」费琦将尚恩在她家习惯用的绿色马克杯递给他,伸手间,费琦露出左腕上盘技缠叶的手环刺青。 她已经浑身充满疼痛的烙印了,好不容易,阳光般的笑容终于出现在她的脸上,他怎么可以再用阴霾掩盖住它? 尚恩并没有伸出手接过马克杯,而是像大哥哥一样,将手轻轻地抚上费琦透出淡淡甜香的短发。 「这个发型很适合妳,妳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快乐的小女孩一样。」他的微笑或许不真切,但,说出口的话全是出自真心。 「那个小男生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这是一个将阳光别在发上,快乐的发型。」费琦快乐地说着。 笑容自尚恩的脸上褪去,他的手抚乱了费琦的头发,模糊了那一抹岩也为她染上的阳光。 第三章 绿街99号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9955 白色迷雾,大雨滂沱。 站在屋檐下面对镜头的男人—和掺着蓝色雨伞背对镜头的女孩。 「为什么﹖」女孩的言语中有忐忒和颠抖。 「对不起,我还是喜欢长头发的女孩。」男人说。 蓝色雨伞从女孩的手中脱落,随着风,飘向哭泣的仄色天空…… 推启冰凉的超市玻璃门,女孩尾随在男人和长发女伴的身后。 仍背对着镜头,女孩用不安的姿态,抚着自己乱无头绪的短发,透过商品间的fèng隙,窥探着情人和长发女孩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个银紫色瓶身,上面写着care的造型洗发精,从摆满商品的陈列架上,跃入她和镜头聚焦的凝视中。 时空捲入紫色漩涡:华丽的场景,优美的音乐,浪漫的灯光。 面对镜头的男人,拥着身材姣好,背对镜头的女人翩然起舞。 「嫁给我,我已经不再在乎妳是个短发的女孩。」男人充满爱意地说。 「youdontcare!buticare.」已经变成女人的女孩推开男人,转身要走。 回过头来,第一次以正面面对镜头的美丽女郎,将俏丽而不失女人味的头发轻轻一拨。 在她脸上绽放的,是一抹掌控全局的自信笑容。 「费琦的头发真的好好看。」仰望着d区转角的电视墙,戴红眼镜的女孩,对戴牙套的女孩说。 「我告诉妳哟,我有一个同学的姊姊在天母一家美发店当助理,她说,费琦的头发是她们店里的一个设计师剪的。」 第8页 「真的还假的?」 「骗妳干嘛!她还说,那个设计师不但年纪很轻,而且长得很帅哟,单眼皮的大眼睛,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长得就像金城武一样。」 「哇!真的还假的?我最喜欢金城武了。」女孩推一推快滑落的红眼镜。 围观着电视墙的人群里,匆匆忙忙地闪出两条人影。 「走了啦,斐丽!」费琦将斐丽从电视墙前硬拖出来。 「让我再看一次那个gg嘛,这可是我一手捧红的模特儿拍的第一支gg片。」 「电视天天都有翻,而且真人就在妳的身边,有什么好看的嘛。」 「baby,youdontcare!buticare.」斐丽回过头来,搔首弄姿地说。 「我的语气有那么放荡吗?」费琦边笑边推着斐丽往前走。 「喂,刚刚她们说的,是真的还假的?」斐丽学着小女生神秘兮兮的口气。 「什么真的还假的?」像被电触到一般,费琦的心一阵紧缩。 「说那个设计师长得很像金城武呀。」 费琦松了一口气:「在小女生的眼中,只要是长得好看一些的男孩子,每一个都长得像金城武。」 「不像金城武,那,他长得像谁?」斐丽穷追不捨。 「像……」费琦的心和舌头都打着结。 「不管他像谁,也不会有尚恩的翩翩风度和温柔体贴吧?」原来斐丽的重点在这里。 「妳说到哪去了?尚恩是我的医生,他当然要对病人温柔体贴喽。」 「是呀,是呀,他对病人还真是够温柔体贴的。不但逢年过节来送礼;还像7.eleven一样,为妳二十四小时待命服务;最近妳头发一剪,他就又是送帽子又是送围巾的。」斐丽拉了拉缠绕在费琦脖子上,滚着紫边的黑色丝巾。 「如果我着凉生病,他的麻烦会更多,所以他送来这些东西为我取暖;这和他怕我焦躁难安,预先给我服用镇定剂一样。」费琦振振有词。 「如果可以,他会把自己送来为妳取暖。」 「尚恩的未婚妻,不是为了他从空姐改行,将工作搬到地面上来,开了一家精品店嘛!那些帽子、围巾,一定是她帮他选的。」突然觉得丝巾太纠缠,费琦将它从脖子上扯下,移束在背包上。 「什么未婚妻?是前任未婚妻。人家解除婚约都八百年了。说到婚约,咦——尚思是在妳订了婚的不久后订的婚;在妳恢复单身的不久后解除的婚约,妳看!铁证如山。嘿!嘿!」斐丽一副佩服自日己的样子。 「妳的联想力也太丰富了吧,不要硬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连连看好不好。」 「可是,尚恩的人真的很不错呀。」 「尚恩不但人好,更是一个好医生。相信我,医生对病人付出,并不代表他们想和病人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费琦拍一拍斐丽的肩膀,像安慰她一样。 「妳那属于女人的第六感,一定是被妳家那一缸子鱼给吃掉了。」斐丽气结。 「我希望牠们继续吃掉我的第一感、第二感、第三感、第四感和第五感。」费琦用五根手指数着,当五根手指都被自已拆弯不见时,她的脸上露出被成全、满足的微笑。 「把自虐当享受的女人。」斐丽对她翻白眼。 「妳和少中,成天忙着帮我善后,你们夫妻俩,才真的是把折磨当享受。」 「咦,原来妳的良心还没被鱼吃掉呀。嘿﹗嘿!嘿!那好,给妳一个赎罪的机会。」斐丽露出一张狐狸脸。 「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再帮我牵红线。」费琦对斐丽双手合十作揖。 斐丽露出一个「帮妳牵红线?那不是又自己找罪受」的表情:「care的第一波gg的反应很好,厂商要求再拍下一只gg。这一次,导演希望能找原来的设计师帮妳作造型。」 「喔。」费琦的心绪纷乱。 「不过,人家已经不是昨日的吴下阿蒙,妳要有心理准备哟。」看费琦不仅,斐丽又接着说:「妳记不记得,上次伊莲说妳的头发很好看,一直追问妳在哪里剪的事?」 「她的嘴一向很甜,只是随口问问罢了。」费琦说。 「上个礼拜,她去了妳说的这家发廊了,听说,被那个美发师弄得气呼呼地回来。」 「我昨天才在公司看到她,她的头发很好,和原来一样,没什么改变呀。」 「就是因为没什么改变,所以才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她说,这个毛头小子现在被捧上天了,才刚升设计师,预约就排得很满,而且,只有满嘴歪理,就是不肯帮她设计一个新发型,只帮她剪了几根分叉就敷衍了事了。」 ——怎么会? 岩也的专注、岩也的诚恳、岩也的温和,仍如此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费琦实在很难将传言中恃宠而骄的他,和三个月前,眼中仍闪耀着一抹温煦阳光的他联想在一起。 「不过,妳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不会对妳摆姿态的。」 斐丽的话轻描淡写,落进费琦的心底,却是铅块般的沉重。 走到街角一面晶透的橱窗前,费琦从玻璃的反射中,看见自己许久没有修剪的短发,已经悄悄地走了样。曾经让她看起来很快乐的那一抹金棕色染发,如今也已褪成浅某色。 ——那已经不是一抹神采奕奕的朝阳了;如果还是阳光,那也只不过是一抹长日将近的夕阳。 看着自己,费琦失落地想。 站在「近来好吗」的招牌下,费琦对自己费了一番口舌,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仍是一屋子的热络和吵杂。费琦此刻需要的,正是这种不变的安全感。 「费琦!」蔚蔚的肚子更大了,她远远的隔着一个肚子,热情地紧握住费琦的双手。 「怎么那么久不来?岩也都升设计师了耶。他现在有好多客人在忙,不过,他如果知道是妳来了,一定会先招呼妳的,妳等一下,我马上叫他过来。」 「妳算是他的恩人,他应该不会对妳摆姿态。」 斐丽的话,像耳畔的飞蚊,挥之不去。她害怕面对岩也的姿态;也害怕看见他的没有姿态。 「不用,不用,我只是想和他商量一些事情……我不急,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等到他把所有事情忙完。」结果,费琦把自己的姿态弄得很奇怪。 蔚蔚热络的笑容,遇见费琦的低调,反而不知所措了起来。 「妳忙吧,妳开的店,我都不曾好好地看清楚,妳让我自己参观一下。」 闪避过红头发、绿头发、黄头发……「各色」小妹的指指点点,费琦终于找到那一棵椰子树,她知道躲避到那里面会比较安静。结果,她错了。 「我想剪一个,像caregg里费琦短发的造型。」一个女孩对岩也说。 「上次来,妳不是对妳的设计师john说,想把头发留长的吗?」 「我听别人说,费琦的头发是你帮她剪的,所以才特地把john换掉,而且费琦本来的头发还长到腰咧,你都肯帮她剪?」女孩游说着。 岩也对着镜子里的女孩说:「每一个人的发质、脸型和肤色都不同,一味的抄袭只会沦为平凡。」 第9页 女孩嘟起不服气的嘴。 「好,妳喜欢费琦那个发型的哪一点?」岩也问。 「你帮她剪得很有个人风格、很有型、有一种小女孩的纯真、却又不失女人的风情。」女孩有备而来。 岩也好看地微笑起来:「其实,妳说的这些,都是费琦与生俱有的特质,我只是用发型将它们衬托出来而已。」 ——原来,在这个男孩子的心目中,自己是这样的。 躲在椰子树后的费琦,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你是说,我是一个没有特质的女人啰?」女孩皱起眉头。 「当然不是。」岩也温柔地撩起她的长发:「妳看,微卷的长发,会让妳大而突出的五官,显得很波西米亚,这和妳浪漫的特质不谋而合。而短发,只会夸张妳的五官,让妳看起来有一种令人不安的干练和世故。」 女孩软化了;应该说,她有些吓坏了。 「john已经抓住妳的味道了,妳不该急着换设计师。这样,只会破坏妳和设计师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默契。」 「那……我该怎么办?」女孩无措地都快哭了。 「john又是刚好休假,我先帮妳修一点层次;下次妳来,头发更长些,他可能会建议妳烫个大波浪。到时候属于妳的味道,就全都出来了。」 「真的?」女孩依赖地问。 岩也慎重地点点头。 「对不起!」一个狮子头的女人,形色匆匆要穿过椰子树,不小心踩到费琦的脚。 「岩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人的狮子头下是一张愁眉苦脸。 「都快要做新娘的人了,应该开心点。」岩也对她说。 「开心?我的头上顶着一大团被炸糊的米粉,怎么开心得起来?」 她形容得很贴切,岩也只是很专心地聆听,并没有笑她的意思。 「我不该不听你的建议,偷偷把头发给荡起来的。如果让我未婚夫看见我这个样子,他不退婚才怪。」女人说话的样子,和她顶在头上的那一大团米粉一样夸张。 岩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洗直了吧。」女人毅然决然地说。 「妳的头发就是太多又太细,我才会建议妳不要烫,否则一定会毛掉。可是,妳才刚荡不久,现在又要洗直,头发会受不了的。」 「我就知道你生气,不管我了,你要眼睁睁地看我失去幸福,呜﹗」女人撒娇地假哭着。 「幸好妳的头发够长,还有本钱挽救。我先把妳尾端毛焦的部份剪掉,再打些内薄,减少沉重和过于蓬松的感觉。让头发保持一点弹性也好,这样妳当新娘时,会比较好造型。」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女人的眼中,充满被解救的感激。 原来,他是这个样子,在经营着自己的工作。 原来,他是用这种态度,对待着每一个将头发託付在他手里的客人。 原来,他看待头发,就像看待一个珍贵的生命一般。 那台挥之不去的飞蚊,终于被事实的巴掌消灭了。费琦突然安心地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岩也的什么恩人;她只是误打误撞地,比别人更早发现了他的天份和与生俱来的特质。 岩也和她,谁也不欠谁,他们是两个地位平等的人。费琦轻松愉快地想着。 「费小姐,为什么坐在椰子树下?」突然经过的岩也问。 费琦惊慌地红了脸:「我……我在树下乘凉。」 「喔。」岩也抬起头,将长长的眼睛瞇成一条fèng,好像天花板上真的有一个炽热的太阳,他举起右手,遮挡住阳光。 他演得很好很认真,没有一点要揭穿玩笑的样子。费琦强噤住不笑。 「费小姐,除了来乘凉,有没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 她喜欢他说「帮忙」;而不是「效劳」的口气。 「我想要回我的阳光。」这是费琦真正想说的。但是,站在眼前的这个大男生,他刚刚工作的态度,是如此地专业成熟,完全不像一个孩子。 她不允许自己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说出孩子气的话。 「我想找你商量一下,关于我的头发……」 岩也的手轻轻抚士费琦的发,打住了她的话:「朝阳已经变成夕阳了。」岩也说。 费琦轻轻一颤,他们两个人的想法,竟然那么像。 「可以将它变回原来的样子吗?」费琦仰头问他。 「原来你躲在这里。」 岩也来不及给她答案,一双擦着蓝色指甲油的手,已经热情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席妮,今天怎么没有预约就来了?」看看费琦,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席妮的双手轻轻地拉下一点来。 「what?我和你的关系,还需要预约?这种话你说得出口?」她亲蔫地搜捏他的脸。 席妮从小生长在国外,她的作风和穿着一向鲜明大胆。今天,她穿着紧身黑皮裤和中空的红色上衣。发曲的长发,不羁地州结披散,刚好在她镂空的腰际,性感地摆荡着。 那是一种属于年轻女孩,没有遮掩、不须矫饰、具有侵略性的美丽。 费琦怎么会忘记如此浓烈的美丽。第一次在白朗尼亚号里,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看见paul时,席妮也是用这种美丽、这种姿态,亲昵地将两只手攀绕上paul的肩头。 当然,席妮也不会忘记,那一个在海上的夜晚,被paul从舞台下硬拉上来,穿着红色晚礼服的高跳女孩。因为,她有一张孤冷、淡漠,却是无懈美丽的脸。 席妮终于将视线从岩也的身上稍微转移到其它的地方:「费琦?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方才的热情被冰雪覆盖。 「我……」费琦发现自己好像侵略了别人的地盘。 「她在树下乘凉。」岩也想解除无声的窘境。 「乘凉?」席妮打量完四周,用鼻子笑出声:「喔,对了,我忘记妳是个比较敏感的人,嵌价对妳而言,或许太强烈了,擦点防晒油嘛。啊,吃药!按时吃药对妳而言可能还是比较有效。」席妮玩笑似地说。 费琦的脑子一片花白。她不知道席妮想说什么,却又似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原来妳们认识?」 「youdontcare!buticare.」well,谁不认识那个用清纯和无助,将男人玩弄于指掌间的费琦?」席妮说。 费琦知道,她指的是gg片里面的费琦;然而,一种自已正遭到攻击,却手无寸铁反击的感觉油然而起:「我只是想和岩也商量下一部gg片的事,没别的了,你们有事先忙吧。」费琦不知所以地解释着。 她只想赶快逃离属于岩也和席妮的热情,她只想赶快逃离怏令她窒息的空气。 「真的没别的?难道妳没看出什么来吗?」席妮深情地看看岩也,再挑舋地看看费琦。 费琦不想去思考,也不想去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身要走。 「如果妳真的没有看出其它的,那么妳的paul会觉得很开心,也会觉得很伤心的。」 席妮的话,从费琦的背后二字不漏,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她的耳朵、脑海和心中。 第10页 「费小姐!」岩也想喊住匆忙离去的她。 「她刚刚不是说,已经没别的事了嘛。」席妮缠住他。 「但是,她根本还没有开始和我商量任何事情呀。」 「她是一个名模,现在又是当红的gg明星,她如果想走,你以为,凭你可以留住她吗?」 岩也愣住了想追上去的脚步。 费琦无措地奔进突如其来的雨幕里,她并没有要回原来的阳光。 让雨水将仅剩的残阳也沖刷掉吧。 她宁愿自己回到最初,从来没有被染上任何阳光的模样。 绚丽的紫色v领上衣、浓郁的酒红色短裙、黑灰问色的针织洋装、浅印着熏衣糙的丝质长裙……摊了一床的缤纷衣衫,费琦颓坐在床缘边。 今晚,她想用衣服将自己包里得很晴朗、很亮丽;但是,却偏偏失去了搭配衣服的能力。毕竟,穿衣服也是要用感情的。 这些花花绿绿、欢天喜地的衣服,是她的曾经。但曾经,毕竟全都过去了。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晚上会来吗?」斐丽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嗯。」费琦允诺着。 去年的今天,费琦在这场宴会里缺了席,今年,她不准自己再让斐丽失望和担心。 「喔……那、那好。我们可是谢绝任何礼物哟,还有,随便穿就可以了,别为这个party太伤脑筋。」 ——斐丽是如此地了解自己。 挂下电话后,费琦突然捡起一件蓝紫色的长尾礼服。 这是她最华丽的一件衣服。她知道穿上这件洋装后,自己会是光鲜而亮丽的。 电话铃声又响起。她拖着还没拉上拉炼的长尾洋装去接电话。 「找得到那家pub了吗﹖那家店就在转角,叫绿街四号。还是……还是我们去接妳好了。」又是斐丽。 「我又不是小孩子,别为我担心啦。妳和少中是今天的主角,应该多花点心思打点自己。」 「喔……好,好,那好。」 准备转身进房的费琦,突然被身上长长的裙尾绊倒。 她歇斯底里地将洋装扯下,揉成一团,用力地甩到墙角。 华丽的蓝紫色,此刻是白色的粉墙卜二团揉不掉的瘀伤。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去。去了,要强言欢笑、要故作潇洒、要背叛自己的伤心。 电话又响起,她颤抖地接起电话。 「餵。」声音也是发颤的。 「费琦,妳怎么了?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就别强迫自己来。少中也真是的,结婚周年就结婚周年嘛,每一年都要办什么party,还不是一堆人疯疯癫癫一整个晚上,最后我和他连半句感性的话也没机会聊上,好像专程庆祝给别人看似的。其实很没意义啦,不想来就别勉强。」 「我一定会去的。」费琦按捺住想要嘶吼的声音,心平气和地说。 「腥……那,如果不舒服,到时候就先走好了。」 身上只穿着白色衬衣的费琦,掩着自己苍白的脸,滑坐在电话旁,无声地啜泣着。 铃!她一把接起电话:「如果妳不想我去,我就不去好了。」 费琦对电话那端的斐丽吼叫着。 「我……我当然希望妳来,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只是……」 「如果妳希望我去,妳应该告诉我,热闹的场面可以治疗我的阴郁,可以让我快乐;如果妳希望我去,妳应该对我说,缺席了两年的paul,或许,就会在今天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惊喜。妳不是一直这样给我希望,好让我可以行尸走肉地存活下来的吗?这次,妳也应该这样说的呀。」 斐丽在电话的那头,说不出话来。 费琦知道,自己又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她将拟了满床的缤纷扫落,将自己重重地扔在面无表情的床上。 这一次,挂掉的电话,是真的不会再响了。 拖着白色长洋装的费琦,独自走进转角的绿街卯号里。 穿衣服是需要用感情的。最后,她为自己穿上这一件纯白色雪纺纱洋装。因为,她要用白纱捆裹住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她要让自己今晚看起来完美无瑕,安然无恙。 她知道,这是斐丽最想收到的礼物。 费琦到得晚,pub里早已人头钻劲,衣香鬓影。 「费琦﹗」被人群团团包围,和少中正在切蛋糕的斐丽,远远看到费琦,不顾他人危险,用力挥动着手上拿着刀的双臂。 费琦对斐丽灿烂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着,不用急着过来招呼她,自已一切都很好。 一些熟识的厂商、服装设计师和模特儿都来了,整个pub里,全是漂亮的男人和女人。 穿梭其中,费琦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伸展台上,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刻板和机械化。 突然,喷雾似的灯光洒上pub前方的舞台,鼓手倒数计时的鼓棒敲击声凌空响起。 所有的喧闹都停止了,因为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舞台上,蓄势待发的乐团身上。 穿着一身火红,中空迷你短裙的女主唱,轻盈地跃上舞台,甜美性感的声音,一瞬间,划破整个停顿的冷空气。 台上台下,所有的热情、欢乐和奔放,全都无所遁藏地撞击在一块儿。 是席妮!这个乐团的主唱竟然是她。 费琦依在墙角的身体微微一颤。 舞台经验丰富的席妮,总是能将观众的热情轻易地撩拨起来。 她擅于运用一些惹火的小动作,挑逗台下的情绪和感官。 「guitar﹗飞仔。」席妮高声叫喊。 席妮踞起脚,将妖娆的双手缠绕上吉他手的肩膀。 在她的热拥下,吉他手汗流浃背,专注地solo着;就像每一场演唱,paul在席妮的缠绕下,专注热情的独奏一样。 paul是乐团的团长,他深情的弹奏声,在每一次演出中,都能掀起全场不可抑制的高潮,多少女性听众慕名而来。当时,席妮的每一首歌,也都是为了他而唱。 席妮和paul,他们曾是「泊」乐团的最佳拍档;舞台上最出色的搭档。 从前,席妮总喜欢将自己泛红的脸颊,亲密地与paul汗湿的侧脸熨贴在一起。用最近的距离,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和吉他振动的频率。 她竭尽所能地拥抱他。因为,只有那个时候,paul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鼓手,阿城!」鼓手在席妮的点名下狂野地独奏着。 整个绿街的号,都是震动人心的鼓声。 「keyboardt手,小黑!」 键盘乐,像把所有的人都通上电似地通室窜流着。 终于,全部的成员都介绍过了。 席妮突然跃下舞台,将一个人拉扯上台。 「造型师,岩也!」 吉他、键盘和鼓声齐响。 席妮抓住岩也不知所措的双手,将它们从自己的身后环绕到前头,被拥在岩也怀中的席妮,便紧贴着他的身体,热情地随着音乐摇摆舞动着。 岩也像一个立不稳的木桩,满脸通红,尴尬无措。 第11页 席妮从舞台上,搜寻到杵在昏暗的舞台下,穿着白纱洋装的费琦。 她无情地,将一抹狐媚的、胜利的目光,从高高在上的舞台抛了下来。 ——是岩也和席妮?不,是paul和席妮! 已经五杯酒下肚的费琦,视线开始模糊晃荡。 在舞台中上演的,是现在也是过去,是欢乐也是悲伤。 「费琦﹗」 远远听见斐丽惊慌地寻找着自己的声音,费琦知道,斐丽终于看见傅言中的岩也了。 岩也到底长得像谁的问题,斐丽此刻也一定有了答案了吧。 听见斐丽接近的脚步,费琦将自己更深地藏到角落里。 此刻,再多的白纱,也网裹不了又被重划一刀,不住淌血的伤口。 她不要让斐丽在今天,看见她的疼痛和绝望。 「itmusthavebeenlove、butit,sovernow.」将自己灌得烂醉的费琦,哼着刚刚舞台上的歌,摇摇晃晃地走到大街上。 正要横过马路,一双手粗鲁地将她拦腰包里进怀中。 「你们找死啊?现在是红灯耶!」车主探出头来,怒气沖沖地叫嚣着。 「对不起,对不起。」将费琦护在怀里的男人连声抱歉着。 那是费琦熟悉的味道和声音。 她抬起沉重的头:「啊,paul!是你,你真的来了。」 费琦安心地,在男人的怀中,沉醉了过去。 第四章 哈瓦那的微笑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7255 费琦在一阵浓郁的、温暖的、蛊惑的咖啡香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满阳光的单人床上。 这是一间由车库改装成的小巧套房,所以空间并不大。 费琦环视四周。一览无遗的厨房、餐厅和卧房,最后,框住她视线的,是一扇镶在补土白水泥墙上,墨绿色的窗口。 一盆盆蓝色的、紫色的、粉色的非洲重,非常春天的,并列在窗子的护栏上。 窗口外,一件白纱长洋装,在宝蓝色的竹竿上,正迎着微风和阳光,像一面无忧无虑的旗帜,飘飘荡荡。 那是她用来里伤的白纱。 ——怎么会? 费琦拉紧覆盖着自己的棉被。 她闭上眼睛,感觉温热的棉被下,自己的身体上,是一件薄薄的丝质衬衣。 她几近赤裸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她的洋装,竟然比穿在她身上更快乐地,飘荡在别人家的竹竿上。 昨晚的宿醉,此刻让她头痛欲裂。 「嗤!噬!」 一只雪茄菸色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窗台上 …绿色的眼睛专注地盯牢费琦,而且直竖着长长的尾巴,咽喉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可能是我身上有鱼的味道。 想起家里一缸子的鱼,费琦直觉到这只猫的不友善。 「牠喜欢妳。」一个男人说。 ——谁喜欢我? 费琦转过头去。 穿着白色v领线衫的岩也,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在年轻好看的脸上,荡漾着浅浅的笑。 费琦突然觉得,这是一个陌生的,但令人安心的地方。 「哈瓦那,牠喜欢妳。」岩也指的是那只不友善的猫。 哈瓦那优雅地跳下来,婀娜多姿地绕着圈圈,摩搓着主人的脚。 「怎么会?牠对我警戒地竖直尾巴,还对我满怀怒意地低声吼叫。」费琦用被子掩护自已裸露的肩臂,紧贴着床头,坐直了起来。 岩也用脚踝轻轻爱抚着哈瓦那:「猫和狗是不一样的,牠将尾巴直直地向上竖立,是表示快乐;牠的咽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是一种感觉稳定、愉悦的反应。如果牠对妳挥动尾巴,那才表示,牠正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心理状态。」 「原来我误解牠了。」费琦觉得有一点歉疚。 「就像每一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都不相同一样。笑脸迎人,不一定真是善意;恶言以对,或许是出自一种想保护对方的想法。」岩也将哈瓦那抱进家里。 ——恶言以对,或许是出自一种想保护对方的想法。 费琦咀嚼着岩也的话。 ——这真不像一个孩子的口吻。 哈瓦那用温暖的舌头轻舔着岩也的手臂和脸孔,牠的耳朵左右垂下,眼睛半闭着,充满了对待情人的性感姿态。 一幅幅潜伏在费琦脑海里的画面,像连环图画,突然,一页页,啪拉啪拉地翻动起来。 ——转角的绿街99号、热情摇滚的舞台、自我麻醉的豪饮、迎面而来的街车、男人温柔的拥抱……下一个画面呢? 「昨天晚上妳喝醉了,我原本想送妳回家,结果,妳根本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后来,我打了电话,妳男朋友好像不在,是电话录音机。所以,我只好先把妳带回我家。不过,我已经在妳男朋友的录音机里留言了。」岩也递补上缺页的画面。 ——他怎么会知道paul的电话﹖ 想起自己一被问起电话号码,就会大刺剌地秀出刺青的习惯,费琦将裸露在外的手腕,深深地埋进棉被理。 「我以为、他昨晚就会来把妳接回去的,可能他还没回家吧,所以没听到电话留言,或许,再等一下,他就会来……」 「他永远都不会来了﹗」费琦咆哮着。 「喵呜﹗」受惊的哈瓦那,从岩也的怀里一跃而下。 费琦的吼叫,吓了岩也和哈瓦那一跳,也让自己愣住了。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自己从来都不准自己这么说的啊。 她被自己吓坏了,一脸苍白。 「先吃早餐吧。」岩也故做轻松,将盛满早餐的拖盘放在边几上。 白瓷拖盘里,躺着两块三角形的辱玛琳烤吐司,排列成梯状的煮蛋薄切片和五颗新鲜的糙莓。 「低脂牛奶。」岩也随后又将牛奶端上:「放心吃吧,这是低卡套餐,既营养又不会发胖。」 「你该给我一杯黑咖啡和一颗阿斯四灵当早餐的。」从前宿醉醒来,尚恩都是先想办法安抚她的头疼的。费琦想,如果有了阿司匹林,她刚刚就不会那样「失常」。 「为什么?好让妳轻而易举的从这一场宿醉中醒来;然后,再毫无后顾之忧的,早一点进入下一场宿醉?」岩也淡淡地说,悠闲地靠在墙边,喝着手上香味四溢的曼特宁咖啡。 他在教训她,用一种优雅的方法。 费琦拉紧身上的棉被,倔强地别过脸去,恰巧又遇见窗口外,那件攀在别人衣竿上,乐不可支的白色洋装。 「会冷吗?昨天妳吐了自己一身都是,所以我帮妳把衣服洗干挣晾起来了,现在还没干,妳先穿我的衣服,好吗?」 「我现在很好。」费琦用岩也的棉被,将自己里成一个不见手脚的雪人。撇过去的脸,并不想移回原来的角度。 平静的单人床突然一沉。 「吃吧,妳那么苍白,需要营养。」岩也坐在床缘,将拖盘放在自己的膝上,拿起一片温热的吐司,轻靠在费琦别过去的嘴角。 第12页 ——我睡了他温暖的单人床,昨晚,他一定是睡在冰凉的地板上吧。 ——吐了自己一身都是的我,昨晚,一定也吐了他一身吧。 ——要将那一件沾垢的洋装,洗回原来白白净净的模样,一定费了他一番功夫吧。 ——为我准备这一份既营养又不会发胖的早餐,让他伤神不少吧。 ——而我,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没讲。 想起岩也的友善和体贴,想起自己的无礼和孩子气。费琦软化了。 她回过头来,脸颊轻触到岩也拿着吐司的手,一阵温热直熨心房。 突然,她瞥见静立在墙角的一把空心吉他,一股冲动更加速了心房的震幅和热度。 「你会弹吉他?」 岩也摇摇头:「不算真的会,只会弹几个简单的和弦,这把吉他是房东放在这里的。」 「可以为我弹奏它吗?」费琦的眼中盛满请求和渴望。 「可是我真的弹得很烂;其实,说弹得烂,还算抬举我自己了。」 「please!」费琦求他。 她渴求的眼神,像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一样,岩也不忍心拒绝她。 「先说好,妳听了不要害怕哟。」 费琦点头。 「嗯……还有!所有的早餐都要吃光光。」 费琦十分乖巧地,又点点头。 岩也坐在床缘,生涩地抱起吉他,别手地,为每一根指头寻找落脚的地方。 333——321——176——613—— 是爱的罗曼史。 岩也的技术的确很差,旋律断断续续、弦音疵疵擦擦的。但是,他的眼神如此专注,汗水甚至滴落在他的脸颊,他压着琴弦的手指,奋力而修长。就像paul样。 「everyrosehasitsthorn、justlikeeverynighthasitsdown……」 paul的身上仅套着一件破牛仔裤,性感地坐在床缘,熟练地拨弄着琴弦,唱着抒情摇滚,深情款款地看着张开双眼,却仍赖在床上的费琦。 这常常是她的起床号,如果前一天paul留在她的枕边的话。 结果往往是,费琦没离开赖着的床,而是paul被她的热情逗弄又诱回了床上。 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 paul的吉他、paul的声音、paul的胸膛、paul的臂膀、paul的身体、paul的温度、paul的所有…… 看着地专注弹琴的侧脸,费琦像从前一样,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出里覆的棉被外,轻抚着地汗湿的头发、颈项、臂膀……棉被从费琦雪白的、几近赤裸的身上缓缓地滑落而下。 岩也来不及反应,费琦的唇已经湿暖地轻覆而上。隔着柔软的白丝衬衣,她热情地拥抱他、轻吻他,感觉他的身体和温度。 她撩乱了他的头发,揉皱了他的衣衫,吻乱了他的节奏和想法。 「喵呜!当鸣!」哈瓦那的抗议,让费琦从沈溺中惊醒。 「对不起,我……」该怎么解释呢?费琦无从出口。 岩也和费琦一样不知所措。 ——「如果妳没发现别的,那么妳的paul会很开心,也会很伤心的。」 席妮的话,此刻在费琦的耳际嗡嗡作响。 ——如果我在岩也的身上,的确发现了别的呢?paul是不是同样也会很开心,同样也会很伤心? 费琦将自己难堪的脸,藏进颤抖的双手里。 「是……是我该说对不起,我……」不知所以的岩也,此刻只想抚平浮现在费琦睑上的伤痛。他将滑落在费琦臂膀的白色细肩带,轻轻地拉回肩膀,像一个温柔的情人一样。 费琦的罪恶感更深了。此刻的她,和一个诱拐未成年少男的饿女,有什么两样?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琴声会那么感人,妳又验证了我的另一项才华,谢谢妳。」岩也一脸认真地说。 听见岩也说的话,再想起他刚刚那一曲「变调的罗曼史」,费琦掩在双掌间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啦,别想逃避现实,要履行妳的诺言,把我做的早餐通通吃光。」岩也将她掩着笑脸的双手轻轻拉下。 费琦脸上的笑和泪,像阳光和小雨,融映在岩也天空般的眼底,化成一道奇异的虹。 费琦发现自己的醉意和头疼全消,而且她真的饿了。 「光穿上我的衣服,好吗?」岩也敞开小小的衣柜。 这一次,费琦很听话。 「啊,是哈瓦那。」费琦在身上的t恤上,看见另一只和哈瓦那一模一样,雪茄菸毛色,绿色眼珠的猫。 「印在这件t恤上的,真的是一只哈瓦那猫,所以我才会把它买下来的。每一次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就会让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一只和哈瓦那有着相同血脉的猫,然后,我们便可以像真正的亲人一样,彼此相偎,互相依靠。」 那一瞬间,费琦彷佛探见岩也阳光般的外表下,潜藏着的孤独和脆弱。 看见费琦也变成一只猫,哈瓦那万般风情地,缓缓向她靠近。 「牠刚刚才对我发出喵呜喵呜抗议的声音,牠现在会不会以为,我是一只要抢牠地盘的猫?」女人的忌妒心都很强,母猫应该也不会例外。费琦瑟缩向后,整个人紧贴着墙。 「妳又误解牠了,牠刚刚发出的,不是抗议的声音。」 「那是什么?」 「是微笑的声音。」岩也微笑着说,像一只漂亮的猫。 「微笑的声音?」 「当猫感受到幸福和爱情的时候,就会发出微笑的声音。」 哈瓦那靠近费琦,用爪子轻轻拨弄着她身上的那只猫,牠们两个像在彼此打招呼一样。 费琦轻抚着哈瓦那,笑了起来。 「妳的笑已经够具吸引力了,gg里的妆,应该透明一些,不该这么浓的。」注视着费琦,岩也突然说。 费琦知道他指的是care那支gg:「原来,你也懂化妆?j 岩也不好意思地说:「除了美发,我平常也上了一些美容课。因为我最大的愿望,是当一名造型师。」 「真的?那你以后就可以为我做整体造型啰?」费琦喜出望外地说。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好像一个发现糖果屋的孩子,」脸不加修饰的馋相。 突然,哈瓦那将自己安心地蜷曲在费琦的怀中:「喵呜﹗喵呜﹗」 ——牠又感受到幸福和爱情了吗? ——那是什么频率?什么气味?什么感觉? 许久,费琦只是低着头,轻抚着甜甜睡去的哈瓦那,而没有勇气抬起头来面对岩也的目光。她害怕面对他给她的那种频率、气味和感觉;她怕与猫融为一体的自己,也会禁不住发出微笑的声音。 「333—321—176—613—……」费琦哼着爱的罗曼史,用钥匙和着节奏,喀啦一声,转动开大门的锁。 她的身上,穿着岩也为她洗干净的白色洋装;肩上的袋子里,装着一件她坚持要将它带回家来洗干净的t恤;她的心里,则仍荡漾着被哈瓦那感染,那份微妙的幸福感。 第13页 「妳昨天一整晚跑到哪去了?」一个高大的阴影,遮住费琦眼前半边的光线,吓了她一大跳。 「我……我……」费琦转过身来,面对尚恩一夜没睡好,充满血丝的眼睛,想说的话全都哽塞在喉咙。 「妳害我们担心了一整天。」形成另一团阴影,挡住她另一侧阳光的斐丽,凶神恶煞地说。 「你们……我……我们……」 「什么你们、我们的,妳知不知道我们昨晚为了妳,拼了老命不断对主祷告,总共说了多少次『阿门』吗?」 「斐丽,妳根本是一个只认识睡觉和水饺的无神论者,妳才不会对主祷告哩。」好心情的费琦噗嗤一笑。 「妳知不知道,我们差一点就要报警了。」尚恩沉着一张脸。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未免太紧张了吧。」 「有人说,看到妳昨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怎么能叫我不紧张?从实招来,昨晚野到哪里去了?」斐丽咄咄逼人。 「昨晚……昨晚我在朋友家。」费琦拨梳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用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 「妳……妳的头发……」斐丽忽然退后一步,让夕阳的余光洒进屋檐下。 终于,还是被发现了。 她那一头立誓要留回原状,几个月来,好不容易蓄到掩颈齐长的头发,如今已经被修剪成多层次凌乱的模样。在夕阳余辉下,整个头发还闪动着偏蓝的红色调光泽。宝琦的脸上,散发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充满生命力的野性光芒。 尚恩也发现了,他将插在米色西装里的手,不安地握成结实的拳头状。 他以为费琦的头发会像她所说的,再慢慢蓄长;然后,一切都会渐渐变得和从前一样。 斐丽的脑海,慧黠地闪过昨晚在舞台上,那张年轻设计师的脸。 费琦的头发、费琦的不安、费琦的一夜未归……擅于连连看的斐丽,恍然明白。 「啊﹗我想起来了,care的第二部gg要开镜了,我叫阿芳这一两天一定要带妳去设计师那里剪头发,妳看我,一时给急忘了。情急之下,只想到要打电话给尚恩,就是忘了拨一通电话问阿芳,早想到昨晚妳睡在阿芳家,也省得我拉尚思下水穷紧张了。」斐丽拍打自己健忘的头。 费琦手中的钥匙,被她低头把玩地叮叮作响。 「妳不是告诉我,不想再拍下一支gg了吗?」尚恩也低下头,试图想看清楚费琦脸上的表情。 「有合约在,不能让她为所欲为的。」斐丽露出老闆娘的苛刻状。 许久,尚恩仍等不到费琦的回答。 「我要离开医院了。」尚恩说。 费琦抬起头来,眼中是错愕和惊慌:「你要离开了?」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你就这样,要放弃我了吗?」 「你待的医院不是福利、待遇、前瞻性,一切都很好吗?而且又离这里近,彼此好照应啊。」斐丽替费琦紧张。 「但是公务太多,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这个样子,我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专心照顾我想关心的人和需要我的患者。」尚恩的镇定出乎斐丽的意外,他没有一点不舍的模样。 ——所以你决定远离时常让你烦心的我,好让自己更专心在工作上? 费琦在心里吶喊着。她从来没想过,一直在她身边的尚恩,有一天会这样离开她。 「这一阵子,我会在新、旧的工作间,做交接和准备的工作,所以会比较忙。不能常来看妳的日子,妳要照顾自己啊。」尚恩像个大哥一样,摸摸费琦的头。 「……」费琦今天的心绪,像好不容易攀爬到高山,又被一把推落谷底。 ——问我要去哪里啊! 尚恩在心中期待着费琦关心的追问。然而,他只等到她的无言以对和面无表情。 「斐丽,费琦就要多麻烦妳了。」尚恩礼貌地握了握斐丽的手。 抿着嘴的费琦,仍说不出半句话。 ——或许我会到哪里去,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吧。 尚恩在心底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喔,这是一个月份的药,要记得按时吃。对了,还有,这是镇定剂和解酒的药丸,先放几颗在妳身边,希望下次见到妳时,它们都很乖地躺在袋子里,一颗都没少。」习惯失望的尚恩,仍尽力保持医生该有的态度和冷静。 ——这算什么? 费琦用怒意强噙住满溢的悲哀和泪水。 「这些药丸,你全都带走吧,这样就一颗也不会少了。」嘶声吼叫的费琦,把斐丽和尚恩推往门外,并将大门奋力甩上。 贴靠在铁门上的费琦,试图用金属的冰凉,冷却烧灼的心伤。 「费琦!」被狠狠地摒在门外的尚恩,愕然发现自己被误解了。 然而,在费琦的激烈反应下,他的脸上,却缓缓出现一抹自己期待了十一年的笑。 ——或许,一切的付出,还是会有代价。 望着日落的绚丽,尚恩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眼前的道路也越来越明确了。 他将药,投进费琦的信箱中。 而杵在一旁的斐丽,看见费琦的痛,目睹尚恩的笑,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颠倒错乱,越来越模糊了。 第五章 我从不曾是我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6566 今天的临时会议,费琦来早了。 经纪公司的空气,因为音乐的缘故,闻起来老是有」种冰冰凉凉金属的气味和温度。 尖尖薄薄的电子合成乐,加上一点诡魅的节奏,和一种高科技人造的华丽感,这便是少中喜爱的音乐类型。他说,这种类型的音乐,有放大空间的效果;而且,会让进入这个空间的人,变得前卫、倒落、有未来感。 费琦倒觉得,这种音乐,让置身屋里的每一个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处在一种与看不见的异形搏斗的紧张状态。 会议室里只有费琦一个人,她熟练地,在指fèng间点燃一枝织长的戴维杜夫,放任着吐出的烟雾,一阵一阵,像魍魉鬼魅似的,直扑墙上一帧帐大大小小模特儿的镜框照片。 被镶在狭长的木纹框里,穿着露背金色长洋装,披散着即腰长发,半侧着身,欲拨开森林中枯枝残叶,向前奔逃的,是三年前为forest服饰做代言人的费琦。 费琦吐了一口长长的烟雾在墙上自己的脸上。 照片中,要奔逃出森林的自己,因为烟雾瀰漫的关系,看上去,就更加迷惘了。 墙上最大的那一帧照片,是斐丽的。她包里在一袭不对称露肩、大腿处开高岔的白色法兰绒长礼服里,双腿蹬着一双有蕾丝装饰的黑色长筒靴。 相片里的斐丽,包里在一种用强悍与侵略性交织而成的美艷里。这是一场取材自希腊神话女战神的服装秀。 费琦记得,当时有许多人批评,这是一场性感有余,但独缺女性阴柔美的服装秀。 然而,斐丽在舞台上充满旺盛力的美,却让台下的少中眼睛为之一亮,整个人的神魂都颠倒了。 第14页 之后,汰旧换新。斐丽这张现代女战神的照片被放大,挂上了现在这个位置。而原先那一幅镶着金边的巨照被摘下,搁在墙角,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墙上的其它地方。 如果费琦没记错的话,先前挂的那张巨照是海媛的,她曾是少中的女友之一。 那个时候的她,野心勃勃、明艷动人,像一粒灿亮夺目的珍珠一样,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 如今的她,就像墙上被摘下的那一幅照片,因为陈旧,因为遗忘,已经不知道被搁在哪一个地方了。 ——少中和斐丽结婚了,理所当然,斐丽的那帧巨照,算是落地生根了吧。 费琦想着,吐一阵烟雾,为墙上浓艷的斐丽,披上婆娑浪漫的白纱。 挂在斐丽旁的那一帧照片里的,是有四分之一北欧血统的伊莲。 照片中,她贴着深紫色长指甲的手上,持着红黑色蕾丝宫廷扇,半遮着故作贪婪状的野眸,她的美很具爆发力,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邪气。 这张她装扮成卡门的照片,费琦上次来还没见过,可能是新添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多出这帧照片的关系,今天的这面墙,在费琦的眼中,显得有些拥挤和心事重重。 唯当一声,会议室的门被斐丽一把推开。 「费琦,我要有baby了。」眼中闪耀着母性光辉的斐丽,刚好站在从前她性感有余,但独缺女性阴柔美的女战神照片旁。 「妳……妳怀孕了?」费琦震惊。 斐丽摇摇头。 「那……那是?」 「我还没有怀孕;我是即将要怀孕。」斐丽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妳不是告诉我,前一阵子,少中藉口应酬,常常彻夜未归,为了妳们的婚姻品质,妳要以沉默和他宣战吗?」 「对呀,为了解冻,他答应要带我去巴黎二度蜜月。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会不在国内。所以,今天的临时会议,可能是少中要向妳们宣布这件事,妳们可能要被放牛吃糙一阵子了,兴奋吧。」 费琦觉得,牛的主人显然比牛兴奋一百倍。 「在浪漫花都所孕育出来的小孩,一定会与众不同的。」斐丽继续沈醉在她的怀孕之旅中。她一向有个习惯,就是想要的东西,就非要得到不可。 「妳从前不是视怀孕为女人美丽的终结;把孩子看成生活品质的毒药吗?」费琦不解。 「是一首歌改变了我的想法,妳等我一下。」斐丽神秘兮兮地走出会议室。 突然,公司的音乐一改从前,流泻出温婉柔情的乐声和歌声。 「ihavebeentoniceandisleofgreece……andlhaveseensomethingsthatawomanaintsupposedtosee.ihavebeentoparadise.butiveenevertome.」 费琦知道,这是一首听起来很美丽,其实很悲哀的歌。 女歌手用他动人的声音唱着:「我曾到过威尼斯、希腊……在游艇上啜饮香槟,向他人炫耀我拥有的……我曾到过天堂,但那从不曾是我。」 当一个人终于拥有了一生追求的东西,却发现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原来已经不是自己了,这还不够悲哀吗? 「……有时我哭泣,为我不曾出世的子女,或许,有了他们,我的人生才算完整……我曾到过天堂,但那从不曾是我。」斐丽随着乐声深情哼唱着。 「谁放的鬼歌,把我公司的格调,整个都破坏了。」一把将门推开,铁青着脸的少中,刚好站在墙上女战神斐丽和卡门伊莲之间。 显然,这首歌改造了斐丽,却没有感动到少中。 「是……」斐丽正要开口,啪嗒一声,伊莲和小津紧接着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今天临时把大家召来开这个会,主要是要和大家宣布一件事情。」少中清了清喉咙,非常慎重其事的样子。 费琦瞥见斐丽那一抹「将为人母」的光芒,在她眼中越灼越烈。 「过几天我和斐丽计划要到法国去。今天早上我突然听到一个消息,一直想找东方模特儿当服装代言人的设计师adam,最近要在巴黎发表一场服装秀。妳们三个是目前公司极力栽培的model,所以,我想掌握这个时机带妳们过去……」水中仍然滔滔不绝说着,斐丽逐渐黯淡的眼神,却像一颗生命短暂的流星,就要殒损坠毁。 费琦推开桌子:「再过几天,我的gg就要开拍了,我不想因为这趟旅行而做顺延。」 说完,她正视着少中温度逐渐升高的脸,并不让自己的余光去打探斐丽的表情。因为她知道,那对一向骄傲的斐丽而言,是很残忍的。 「过几天,我和我男朋友要到金山去露营,我……我可不可以也不要去呀?」刚满十八岁的小津,用半询问半撒娇的口气,小心翼翼地说。 「露营!妳有没有大脑呀?妳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露营,宁愿选择去金山睡帐棚,而放弃到巴黎去拓展视野的大好机会?」少中将对费琦的怒火,集中火力,一把倾烧到小津的身上。 「人家……人家难得和男朋友单独去露营嘛,而且他就快要去当兵了。」对热恋中的小津而言,只要能和男友多一分独处的时间,就是掌握了人生大好的机会。 「妳那个两手空空的男朋友算什么飞机呀?等妳大红大紫了,还会愁没有男人陪妳去什么乌金山露营吗?到时候,妳就算想搭个蒙古包睡也没人敢反对!」少中的火温沸腾到最高点。但是他尖锐的话,并没有动摇小津的决定;一字一句,却像细刺一般,结结实实地,全扎进了斐丽的心里。 「你可以和斐丽先去探看一下那边的情况嘛,就算我们去了,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呀,反而绊手绊脚的。」费琦的口气比少中更坏。 「妳们搞什么飞机呀,我以为妳们的反应会很热烈,会满怀感激的……」少中觉得这班女人简直不知好歹。 「我要去。」伊莲突然说。 她斩钉截铁的决定,缓和了少中的怒意。但她看似解决了尴尬的场面;其实才真正为窘境制造了开端。 费琦觉得功亏一篑,自己像一个正胀满的汽球,冷不防被恶作剧地扎了孔一样地泄气。 会议结束后,异常安静的斐丽站了起来,她有些失神的脸,刚好将墙上,自己那一张曾经充满侵略性的脸完全遮掩住。而挂在一旁的卡门,那一双被蕾丝扇半遮着,烧着野火般的眼睛,彷佛正虎视耽忱地,脱在斐丽的身l。 斐丽伸手要拉开会议室的门。她用眼睛计算着手和门把的焦距,似乎有些失算,要开启大门的右手,突兀地扑了个空。 对自己可笑的手势觉得困窘的斐丽,回过头来,看看大家,看看少中。欲言又止。 她发现,除了自己,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个有些滑稽的小动作。 这一次,她回过身去,利落地转动门把,镇定地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费琦追了出去,但斐丽早被街上涌出一波又一波,像潮水一般熙来攘往的人群淹没。 斐丽充满感情,和着旋律哼唱的声音,还在费琦的耳边萦绕不去。然而,此刻在费琦眼前不断闪映的,却是斐丽独自离去时,失落而荒凉的身影。 第15页 ——如果到了世界上最迷人的地方,仍然不能被感动,到底,哪里才是快乐的天堂? ——如果怀抱了别人想要的一切,却仍感觉一无所有,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拥有? ——天堂的距离,会不会比法国远?拥有的份量,会不会比付出多? 费琦自问自答,理不出头绪,颓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像一只美丽的羽毛,飘晃过她的眼前。 费琦仰起涨满疑惑、沉重的头,一只t恤上的哈瓦那,正透过对街一家猫咪精品专卖店的橱窗,对着她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是一件和岩也拥有的,一模一样的t恤。 她冲到对街,喜孜孜地将t恤买下。像个孩子一样,将它摊在自己的身上,感觉一种熟悉又安全的温度,正暖暖地熨贴着自己。 费琦一向最不缺的就是衣服,然而,在那一刻,她竟然因为买了一件t恤,让自己感觉无比幸福了起来。 抱着t恤的一瞬间,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拥有的份量,其实并不重,它只是一份可以贴心的感觉。到天堂的路,或许也并不远,只要顺着那个心被不由自主吸引而去的方向。 距离费琦只有几格橱窗的斐丽,贴着婴儿用品店的橱窗,正对着一件件可爱的炒炒装和婴儿用品发着愣。 「阿丽!妳是哈丽吧。」一个黝黑魁梧,蓄着小平头,脚上跋着一双凉鞋,肩膀上扛着一个小男孩的男人,隔着橱窗,在店里对斐丽热络地喊着。 阿丽,这是一个距离她已经好遥远、好遥远的名字。 只有一个人从小就喜欢这么叫她,而且每一次,都放意把阿丽喊得像小狗的名字「哈丽」,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取乐。 「阿烈。」斐丽用灿烂的笑容彩绘自己黯淡的落寞,她怎么可以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让自己看起来不快乐、不光彩? 「都十几年不见了,妳还是老样子。」阿烈说。 还是老样子?我为了理想,离乡背井十几年,现在看起来,竟然还是老样子? 难道他没看出我的神采?他没看出我的优渥?他没看出我的美丽?他没看出我的不同吗? 斐丽十分受挫。她忽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 「你搬来台北了?」她强迫自己,要坚持着角度最迷人的微笑。 「没有,我在高雄老家开了一间工作室,帮一些智障或失聪的孩子,制造些特殊的书桌或家具。总而言之,还是做着没出息的工作。」他慡朗地说着,很快乐的样子。 ——原来,从前说的话他都还记得。 斐丽将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的脸,转向阿烈肩膀上的小男孩。 「这是你的小孩吗?」 「是啊,老二都快出生了。小勛,叫阿丽阿姨!」男人用粗壮的双手,摇晃着肩膀上小男孩的小手。 「阿丽阿姨。」小男孩并不怕生,灵活而大方。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极了他的爸爸。 ——将来,他也会长成一个结实魁梧的大男孩吧,他应该也会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慷慨地挺出他的胸膛和生命,来保护他所爱的女孩吧。 那一年,斐丽刚满十八岁,即将入伍的阿烈为了她,和眷村里的几个不良少年,大打出手。几个混混合力将他打得遍体鳞伤,直到巡逻的警察发现了,所有的人才一闹而散。 那一晚,浑身是伤的阿烈没有回家,斐丽陪着他,到荒废的旧木屋里止血里伤。 残破的木屋,有着浓浓的湿霉味,屋顶上的几片木板,不抵岁月摧残,早就腐裂败坏,蚀了个大洞。 那一夜,星光灿烂。那一方在他们头顶上镂空的洞,刚好为这个特别的夜,镶进了繁星和月牙;刚好为两个年轻的、青涩的、纠缠的躯体,覆上了温柔的月纱。 「阿烈,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斐丽的头枕在阿烈的臂上。 她只是打趣的问,其实,心理没有一点害怕。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现在真的怀孕了,自己会怎么处理。毕竟她还年轻,能翱翔的天空还很大,她绝不会让一个意外的孩子,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们就结婚啊,接着再生第二个和第三个小孩。最好老大是男孩,可以保护妹妹。」阿烈的计划十分周详,他也是不怕的。 「那你想要成为一个艺术家的梦想呢?如果孩子生下来了,我们就要开始为五斗米折腰,别说要扬名国际,将来就连上台北去大展身手的机会都渺茫了。」斐丽用手托起自己的头,月光下,她年轻的眸子里,闪动着僮憬未来的光采。 「谁说我想成名?谁说我要离开家?将来,我只想当个快乐的木匠,为懂得我、需要我的人,制造最好的工艺品和家具。」 「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没出息!」 那一晚的月亮,并不圆满。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斐丽这一生见过最美丽的月光。 「阿烈,你看这个是不是杂志上报导的那种吸奶器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握着一个新型的吸奶器向他们走近。 「小玟,这是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的阿丽。」阿烈一手扶住孩子,一手拉着妻子。 「啊,我在杂志上看过妳,阿烈说妳本人更漂亮,一点也没错。」 随意圈着马尾的小玟,衣着朴实,脂粉末施,一脸善意的微笑。 ——她一定是个懂得阿烈的女人吧。 面对他们豪子的质朴和和乐,斐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美丽是一种俗气和负担。 「我和我先生的公司就在附近,过来坐坐,好吗?」斐丽指向前方,那一栋二十二层高,金光闪耀的大楼。在这一栋智能型的大楼里,成为国内数一数二模特儿经纪公司的老闆娘,是她这几年来的成就之一。 「不了,买到这个东西,上台北的任务也达成了,我们要连夜开车回高雄。明天还有活儿要干呢,谢谢。」阿烈说。 ——他竟然为了妻子的一个吸奶器,全家动员,绕过半个台湾? 隔着几个店面,站在猫咪精品店前的费琦,赫然看见隔着几个店面,呆立在橱窗前的斐丽。 「那是妳的朋友吗?」费琦走近,推了推杵在原地,目送着阿烈一家人远走的斐丽。 「嗯。」 费琦发现斐丽,原来是杵在一家婴儿用品店前,她故作轻松地说:「少中是个放不下工作,有责任感的男人,妳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会像妳一样,很幸福、很好命的。」 斐丽并没有搭腔。少中从来就不是个需要用孩子来圆满生命的男人,她根本就还没向他提起过,自己想要孩子的事。 「爱情无龄限,怀孕无疆界,事不宜迟,今晚就开始动工吧。来,先培养实力。」费琦将斐丽拖到隔壁的情趣商店前,面对一橱窗的春意无限,想转移斐丽的注意力。 「我想,上天是公平的。」斐丽突然说。 费琦一头雾水。 「如果我是小津,根本就不会为了一个还没当兵的男孩子,放弃去巴黎的大好机会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第16页 费琦还是不明白。 「我绝不会让自己对自己的选择后悔的。」斐丽掠一掠头发,恢复了自信的神采,胸有成竹地说。 结果,几天后的巴黎之行,斐丽并没有去。 她选择留在台湾,因为,她不要再让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离乡背井,远走他乡了。 第六章 奇蹟化妆箱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9798 「费琦,今天这个男主角好酷哟,可惜剧本里只有他背对镜头的戏,真是暴殁天物。」 助理阿若用手上的gg剧本将嘴掩住,在费琦的耳边寨察牵笔着o 「是吗?」费琦一笑置之,继续整理自己的头发。此刻,她正挂心着,今天要来帮她做造型的岩也,不知道到了没有。 「费琦,快点把衣服换上。」斐丽手上拿了一件麦伦尚未发表的舂装。 「斐丽,为什么不和少中去巴黎,这样好吗?」 「没有人盯着妳这个问题兵,太冒险了,如果妳哪天心血来潮,理了个大光头,gg怎么办?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少来了,妳才没有这么伟大呢。」费琦一边说,一边走进服装问,将印满南美图腾,充满异国色彩的薄纱洋装套上。 费琦一从摄影棚的服装间出来,阿芳便对她挤眉弄眼的:「就是他,就是他。」 岩也手上提了两个小箱子,向费琦走来:「要开始上将了吗?」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和黑色的牛仔裤,其实很简单的,不过他是个英挺的男孩子,这样就够醒目了。 原来,阿芳将造型肺误以为是今天的男主角了。 「梁刚他轧戏,现在还脱不了身。请造型师先帮费琦上妆吧。」导演说。 「谢谢你上一次借我穿的t恤,我已经洗好了。还给你。」费琦将哈瓦那t恤递给岩也,心理有一点怕被视穿的紧张。 「妳真的将它洗得好干净,就像全新的一样。」岩也接过费琦手上的t恤,衷心佩服地说。 「没那么夸张吧。」费琦低下头优笑着,害怕被地察觉到自己心虚的神色。 岩也开始为费琦整发和上妆。 费琦很紧张。她感觉,所有工作人员对岩也的表现,都有一点虎视耽耽的。 毕竟岩也是她推荐的造型师,年轻又没什么名气,她必须替他承担部份的成败。而她最担心的,还不是造型失败,而是岩也因为资浅,会受到别人不公平的对待。 岩也神色自若的工作着。 因为他的轻松,因为他的利落,因为他的风采,吸引来很多工作人员的围观。 他将费琦覆在前额的头发修剪成浏海,吹整成一波波像流水一般,不驯却流畅的弧度。 「她的头发看起来,好像自己会动耶。」工作人员在一旁窃窃私语着。 费琦从镜子里,也看见自己的头发,在岩也的指fèng间流动了起来。 上妆时,岩也从化妆箱里拿出了正红色的口红。 「这个颜色不会太俗艷了吗?」」直跟在费琦身旁的阿芳说。其实应该说,她是一直追随着岩也。 岩也笑了笑。他并不用唇笔,而是用自己的手指沾取唇膏,轻柔地涂抹上费琦的唇。 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岩也的动作让费琦微微一颤,不小心将微启的唇紧闭了起来,一瞬间,轻含住岩也的食指。 「对不起。」费琦觉得困窘,下意识将睑娜开。 结果,反而让岩也手上的红色唇膏,沾染到了她的右脸颊。 「对不起。」岩也从容地,伸出干净的掌背,将沾染在费琦脸颊上的红渍,轻轻摩娑下来。 岩也温柔的抚摸让费琦失措。颜料的红渍是抹掉了,她却清楚地感觉,一股莫名的悸动,又将自己的脸给染红了。 费琦闭上了眼睛,倒抽一口气,怪自己怎么会被一个孩子,弄得心慌意乱,像一个没见过场面的小女生一样。 岩也并没有为费琦的嘴唇再描绘上任何唇线。火艷的红,因为信手涂来,不但没有像轰炸似地侵略过费琦的唇,反而软化了费琦线条过于明显的唇,让它显得饱满而慵懒。 阿芳对岩也崇拜的眼神更夸张了。 接着,岩也在费琦的睫毛刷上宝蓝色的睫毛膏,脸上其它部位的妆,则以低调处理。因为白净单纯的妆,会让费琦的头发显得更具张力和醒目。 造型做好了,导演和厂商的嘴角,都拉出了满意的弧度。 来探班的麦伦,看见自己那件充满异乡色彩的蓝紫色薄纱洋装,穿在造型好的费琦身上,显露出一种意兴阑珊的性感姿态,也禁不住点头。 一切都很圆满,几乎可以开拍了,唯一的缺憾是,男主角连人影都还没看到。 导演和费琦只好先讨论拍摄时的细节。 而其它的工作人员,并没有让坐在一旁的岩也闲着。 「岩也,我男朋友老嫌我不会打扮,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发型和化妆上的建议?」管服装的小艾说。 「妳的额头比较高,剪一点浏海会让妳看起来更可爱。如果妳不嫌弃的话,我现在可以帮妳剪。」 「真的?」小艾感动地都快哭了。 「那,我也要!」大伙儿将岩也团团围住。 一伙人有说有笑的,费琦没想到岩也的人缘会那么好,她的担心原来是多虑了。 在岩也的巧手下,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几乎都改头换面了,然而,gg的男主角依旧没有出现。 导演火大了:「只是要拍他一个背,竟然得花那么多时间等他,把他换掉。」 「那要延期啦?」望着一屋子好不容易才扛进来的道具,全无用武之地,工作人员都觉得冤枉。 「我觉得刚刚那个造型肺型蛮好的,体格不错,人够高、背也宽,问问他愿不愿意借拍一下,酬劳就比照梁刚的。」厂商提议。 刚刚所有免费受惠的工作人员,也都乐观其成猛点头。 「我不是演员,不会演戏。」出乎大家意料,岩也毫不考虑地拒绝了。 「只是一个背面的镜头,不需要你做任何表情的。」导演也觉得岩也可以胜任。 「是啊,是啊,这个角色不需要演技,男主角只需要有一副宽阔、强壮、坚实的肩膀。」阿芳极力怂恿着岩也,脑中已经开始幻想,岩也赤裸着上身性感的模样。 岩也还是摇头,连一点犹豫也没有。 所有的人都很失望。 「就算帮我一次忙吧。」费琦突然说。 她对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置身事外,态度很冷淡的。她一说话,大家都很惊讶。 望向被大家包围的岩也,费琦只是觉得,他是今天最佳的男主角,应该没错吧。 「卡!0k,可以收工啦。」导演说。全场响起热烈的欢呼。 岩也从床缘旁站了起来,维持着刚刚的姿态,背对着费琦和大家,望向布景窗,穿回了他的黑衬衫。他没想到,短短的gg片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完成它;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像上次一样,坐在床缘边,再一次拥抱费琦。 「表现的不错呀,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能进入状况。」导演拍拍他的肩膀。 第17页 「对呀,像这种床戏,通常专业的男女演员,都要培养一阵子的默契才行,你们刚刚表现地很自然吶。」阿芳说。 听见阿芳的话,斐丽突然想起上次宝琦彻夜未归的事。 她望向费琦,只见她垂着头,收拾着包包,双颊飞上一阵脂粉掩不住的红霞。 「晚了,我请大伙儿一块去吃晚饭吧。」导演说。 「岩也也去。」阿芳拉着他。 岩也微笑着摇头。 「难道,你不希望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费琦走近,决定又要动之以情。 「当然希望啊。」岩也看看费琦,又低下头看着他今天带来,都不见打开的藤箱:「而且,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费琦好奇地打开箱子,发现里面躺了两个便当。 「你帮我准备了便当?」曹琦将其中一个,感动地捧在手上。 岩也有些不好意思:「妳说过我的早餐很好吃,我想让妳噹噹我做的便当。」 「哇,有栗子烧肉、煎毽鱼、炒青菜、花式寿司……还有……甜点综合水果塔。看起来好棒。」费琦已经迫不及待地掀启便当。 「费琦走啰。」麦伦在门口催促着。 望着冷掉的两个便当,岩也只能优笑:「便当已经凉了,妳还是和大伙儿去吃饭吧。」 「我想吃你做的便当。」费琦用手拎起一个花式寿司,仰头将它一口塞进嘴里。 「嗯。」她边嚼着,边笑着,边点头。 岩也看着费琦吃地津津有味,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走﹗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享受美味的便当。」费琦收拾好藤箱,拉着岩也,准备闪躲过众人的目光。 ——用爱做的便当,是永远不会变凉的。 这一幕,落进斐丽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想起,那一方镂露的屋顶,那一晚在她记忆中不曾褪色的月光。 「费琦呢?」麦伦和大家寻找着费琦的踪影。 「走吧。」斐丽强挽着麦伦的手,推促着大伙儿,走出了被两个便当逐渐温热起来的地方。 在摄影棚边的公园里,费琦好胃口地吃完一整个平常她可以吃上三天份的便当。 她坐在鞦韆上,满足地摇摇晃晃,感觉装满食物的自己,可以马上被香甜地摇入梦乡。 「将来你的小孩,一定不能成为一流的模特儿。」费琦说。 「为什么?」觉得自己不算难看的岩也,不服气地问。 「如果他的爸爸,每天都做这么好吃的饭引诱他的话,他的身材一定很难不走样。」 「其实,我的苗条特餐也做得很棒哟。」想起从小学起,就开始吃自已做的菜的母亲,她的身材,一直都被那些精心配制的菜餚保持地很好,岩也骄傲地说。 「你什么菜都会做吗?」 「嗯,我从小学四年级就开始洗手做羹汤了。」 「那么……你会做一种印度口味的苹果咖哩饭吗?」费琦问,这是paul的最爱。 「会呀,我可以做给妳吃。」岩也很认真。 「不……不是,我不是想吃,我是想学。」 「哦?」岩也若有所思:「那,我也可以教妳呀。」 想起就算学会了,要做给谁吃呢?费琦突然觉得沮丧了起来。 她抓住鞦韆的铁链,一脚将自己与地面蹬开,但是她的力道不够,鞦韆只是左右摆荡了几下,就虚弱地停了下来。 岩也从自己的鞦韆上跳下来,从后面抓住费琦的,用力地推了一把:「其实,我最爱吃的,就是咖哩饭。」 「真的?」费琦说的话,因为鞦韆的上下晃荡,忽远忽近。 「这是我母亲做得最好的一道菜。」虽然妈妈很少做饭,但是,出自母亲手中那种特殊的咖哩味道,对岩也而言,就像永恒的味道一样,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这么说,如果我学会了,就可以做给你吃啰。」费琦用脚将鞦韆煞住,异常兴奋地看着地,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地上的化妆箱。 「岩也,可以让我看你的化妆箱吗?」费琦说。 岩也慷慨地将手上的箱子递给她。 那原本是一只枣红色的皮制化妆箱,因为年岁的关系,已经褪成了深咖啡色。 早该换了的,但是打从岩也有记忆开始,它一直就陪在有母亲在的地方,箱子里盛装的,不只是化妆品或美发工具而已,还有亲情,还有回忆…… 「岩也,乖。」母亲从枣红色的化妆箱里,抽出一只扁梳,温柔地梳着岩也小时候细密柔软的头发:「妈妈是个明星,有不得已的苦衷,待会儿有个叔叔要来,他会让妈一炮而红的,然后,妈就有钱带你上美国去找爸爸了。你知道吗?美国还有很好玩的秋斯奈乐园哟,里面有小朋友最喜欢的米老鼠和唐老鸭……听话,等一下就喊我姊姊,知道吗?」 每一次,岩也总是很懂事地点头。 当他每一次点头,脑中想的,其实不是美国、不是爸爸、也不是米老鼠或唐老鸭,他只想母亲开心、只想母亲高兴、只想母亲怏乐。 其实,与母亲相依了十六年的时光里,岩也喊她做姊姊的次数,实在要比喊妈妈的次数多。直到后来母亲往进了医院,她已经完全以为,自己是岩也的姊姊而不是妈妈了。 只要她开心,岩也其实从来不介意喊她做什么;就像他根本也不在乎,很少出现在萤光幕上的母亲,到底是不是别人眼光中的明星一样。 至少,在他的心中是,这就够了。 费琦小心翼翼地将岩也递给她的化妆箱打开,她用眼睛四下搜索着,几乎要整个头探进箱子里。 「妳在找什么?夹子?梳子?卷子?」岩也也好奇地凑近了自己的化妆箱。 「奇蹟。」费琦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我在寻找奇蹟。」 「奇蹟?我的箱子里,并没有奇蹟这件东西啊,吹风机倒是有一台。」岩也说完,从他的箱子里拉出了一只白色的迷你吹风机;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拉出一只兔子一样。 「我怀疑你是一个乔装成美发师的魔术师。」宝琦说。 「为什么?」岩也的手上还抓着那一只像兔子的迷你吹风机。 「每当你打开这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点什么后,就能创造出截然不同的风景,你让自卑的人变得有自信,让失意的人变得神采奕奕。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的箱子里装满的,都是能创造奇蹟的魔术道具一样。」 「其实,如果有能力,我一直是很想成为一名心理医生。」岩也说。 费琦听到「心理医生」四个字,心里掀起了一阵奇怪的变化。 「后来,我发现,当一名用心的美发师,也可以像一个称职的心理医生一样。」岩也将吹风机有条理地放回了箱子里,那种心情和姿态,就像从前,每一次为母亲收拾好凌乱的箱子一样…… 枣红色被摊启的化妆箱,像一朵娇媚的花!盛开在母亲卧房的化妆檯上。 那天岩也一放学回家,习惯性地先探进母亲的卧房。 第18页 母亲的新戏明天就要开拍了,她安静地坐在化妆檯前,从镜中专注地看着自己,一绺一绺梳着她绸缎般的黑发。 今天打工的地方发薪水,为了给即将上戏的母亲加一加油,连学校制服都还没脱下,岩也便迫不及待地冲进厨房。 「妈,来吃饭了,我今天做了妳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和椰汁鸡。」久久,岩也没有听见母亲的回应。 「妈……」走进房间,他发现刚刚还很光洁有序的梳妆檯,如今一片狼藉,母亲最心爱的美发箱,那一朵娇媚的花,凋谢似地翻落在地上,所有梳子、卷子、镜子……一桌一地地流落异乡。 背对着他在梳头发的母亲回过头来:「看也,你觉得,我这样好看吗?我想,看到我这么漂亮,导演一定会后悔没让我接戏的,你说,是不是啊?」 岩也愣住了。 母亲那一张秀丽的脸,被不匀的厚粉,堆砌出一座座起落的疙瘩;蓝色眼影、桃色口红、黑色眼线,毫无方向感地在上面爬行。 发胶、粉料与细发,则在她的头上,交织成一张又一张纠结黏腻的网。 「嗯。」岩也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像在滴血似地,缓缓走近母亲的身后,接过了她手上的梳子。 「让我再帮妳整理一下,好不好?」岩也接过了母亲手上的梳子,笨手笨脚,微微颤抖地,试着为母亲梳一个象样的发型。 这一梳,就是一年、两年、三年……岩也就再也放不下那一把梳子和那一只化妆箱了。 他试着帮母亲找回美丽、找回自己、找回尊严、找回被疼惜的感觉;就像他现在在替人们做的一样,就像一个心理医生为人们做的一样。 接受完missright杂志的採访,费琦绕到热带鱼专卖店,为她那一缸日光灯鱼添置饲料。 从专卖店出来后,她又转进对街的猫咪宠物店,抱了一大包猫咪饲料和猫用玩具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遇见了哈瓦那,穿过了岩也的t恤后,她总觉得,自己家里面也好像养了一只猫。而那只猫和那些鱼一样,同样也需要自己的关心、豢养和照顾。 五点半,是下班的时间,马路上的车,以繁殖的速度遽增着。费琦抱着一大袋猫食和鱼饲料,站在斑马线前等着过马路。突然,一台熟悉的黑色bmw540掠过眼前,然后被前面的红灯拦截而下。 一瞥间,费琦彷佛看到了少中。 ——斐丽不是说少中有些事情要处理,还要多待在巴黎一个礼拜,所以,她今天才要来我家住的吗?怎么会? 因为好奇,费琦趋身向前。 红灯狂闪,绿灯亮了起来。bmw像剑一样地飞驰而过。 这一次,费琦彷佛又瞥见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和少中一起去巴黎的伊莲。 像被投了一颗烟雾弹一样,费琦的脑中一片迷茫。 月亮是画面里唯一的亮光。 似有若无的喘息声,是唯一能听见的声响。 屏幕中,只有一个微启的窗口,朦胧的白色窗妙,则被微风掀动地,像在婆娑起舞一样。 镜头拉大,籍着月光,窗前的床缘边,隐约可以看见一封情侣,热烈相拥的身体曲线和光华。 背对着镜头的男人,裸着宽阔的上身,将头滑过女人探露的颈项和肩膀。 面对镜头的女人,也是裸着肩,光着臂膀,将头紧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 因为男人的亲吻和抚弄,女人微启着唇、贬动着宝蓝色的长眼睫。 「我爱你。」男人用一种需要的声音说。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我爱你吗?」女人说。 「idontcare.」男人微喘着回答。 「youdontcare.buticare.」女人一把推开男人,站了起来。 对街高楼上care洗发精gg的巨幅招牌,突然亮起闪耀的霓虹灯光。 幽暗的屋子被瞬间照亮。 站起身的女主角,穿着一件充满异国风情的蓝紫色低胸薄纱佯装。 她的头发像流水一样,在淡紫色的霓虹灯下,闪耀着流动起来的美丽多态和迷人光泽。 她义无反顾,用一种找到自己、珍视自己的表情,走出了男人所在、逐渐暗淡下来的卧房。 「真美﹗」坐在费琦家米色沙发上看电视的斐丽,看完这一台播的care洗发精gg,又转到另一台去,想碰碰运气,看看可不可以再看到同一支gg片。 她抽了一根费琦摆在桌上的戴维杜夫,却找不到菸灰缸。 「费琦,妳的菸灰缸呢?」斐丽拉长脖子,对刚洗完操在房里餵鱼的费琦喊叫着。 「不就在那儿嘛。」穿着白色t恤的费琦转过身来,指一指放在斐丽前方桌上,一个猫爪造型的菸灰缸。 「天哪,妳竟然伪装成一只猫在餵鱼,妳是想让牠们消化不良啊。」斐丽看见费琦身上的哈瓦那。 「他们会爱上彼此的。」费琦幸福地微笑着。 「神经!两种动物南辕北辙,门不当户不对的,他们不要伤害对方就好了,还巴望着他们会爱上彼此。」 「妳小时候没看过卡通『流氓与小姐』吗?他们原本也是两只门不当户不对的狗呀,结果,还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费琦把玩着手上今天才买回来的猫咪玩具。 「哎呀,我跟妳扯这些阿猫阿狗的干嘛。妳用的这个是什么怪里怪气的菸灰缸?我送妳的那个法国barat高级水晶菸灰缸呢?」 「搁在阳台上。」费琦指一指阳台。 「完了!这下子,连妳最后一点值得骄傲的品味,可能都被妳那一屋子谈恋爱的猫和鱼,共谋起来吃光光了。」斐丽对费琦摇头。 「我可不是随便将妳的菸灰缸搁在阳台哟,我是把它拿来当烛台用,比当菸灰缸还浪漫吧,妳自己看。」费琦要将斐丽拉到阳台。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斐丽比费琦动作更快:「喂!你打错了。」斐丽喀一声挂掉电话,好像跟电话有仇似的。 「找谁呀?」 「打错了啦。」 「可是……」费琦觉得事有蹊跷。 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斐丽一把接起来,连餵都没有,就将它挂断了。 「妳……」 「一定是刚刚那个人又打错电话了。」 「那妳也可以好好地告诉人家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家耶,如果刚刚那通电话是找我的呢?」 「这个时候,除了我会打电话给妳,还有谁会打给妳呀?而我现在人在妳家,所以,放心啦,不是找妳的。」斐丽满嘴歪理。 「哦——我知道了,是少中打来的对不对?你们吵架啦?」 斐丽无言以对。 「真厉害,连相隔了大半个地球都能吵架。」费琦想到今天在街上瞥见的那一幕,试探性地问。 「不多点时间陪我就算了,他竟然还真敢多待在巴黎几天。几通问候的电话,就想搪塞我吗。」斐丽很凶悍。 费琦挣扎着该不该告诉斐丽,今天看到少中的事。 「不是要带我到阳台看什么的吗?」斐丽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19页 费琦将阳台的蜡烛点燃:「妳看,这样欣赏夜色很芙吧?」 「咦?妳家对面好像要开一家店耶,现在还在装璜。」 透过淡淡的烛光,对面一楼雅致的小白屋,散发出平和宁静的氛围。 「它的门口挂了一张秘密花园的巨幅电影海报,我猜,它一定是一家浪漫的咖啡厅。店里只放和电影相关的音乐、海报和书。主人是一个有品味的中年男子,常常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和深色牛仔裤,对所有中西电影了如指掌。」一直想开咖啡厅的斐丽,陷入无可自拔的想像。 「或许,它是一家美发屋啊。」费琦说。 「这么有格调,怎么会是美容院嘛。」 「现在的美发屋,都设计地很有风格、很浪漫的呀。」这家店让费琦想到「近来好吗」。 「对!对!是一家浪漫的美发屋,老闆是一个年轻英挺的大男孩,有宽阔坚实的肩膀,他不但会帮客人上最美的妆,剪最性感的头发,还会请客人吃自己做的便当。」斐丽越说越起劲。 费琦脸都红了,推了推斐丽,制止她再胡诌下去:「哪有这种美发院﹗」 「不过,他真的很可爱耶,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一个男人会为我做便当。」斐丽收敛起打趣的表情,一脸认真地说。 「妳当然不需要男人为妳做便当啦,老公动不动就带妳上五星级饭店吃饭,如果真有人替妳做便当,妳会吃吗?」费琦说。 「我……」 斐丽还没说完,门铃突然响了。门外站着的,是一百朵怒放的红色玫瑰花。 「请问,杜斐丽小姐在喝?」戴着棒球帽的花店老闆说。 「她就是。」费琦将斐丽推出来。 「有一位黎先生,好像是从巴黎打电话来订花的,他要我们送花和代为传话。」花店老闆清了清喉咙,不太好意思说接下来的话。 费琦和斐丽都很期待地等着。 「爱妳!不管海角天涯。」他一口气说完,脸都红了。 费琦看见斐丽的眼睛逐渐红了,她庆幸自己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或许,她今天只是看「走眼」了。 斐丽将花甩在桌上:「情人节、生日、吵架,他总是会派人送来一大束怒放的鲜花。」 「好浪漫,不比便当差吧。」换费琦笑她。 但是,红着眼的斐丽并没有笑:「为什么,他总是不能自己将花送到我的手上?为什么每一次,我都要透过别人的嘴巴,才能知道自己仍然是被爱的?」 一阵晚风袭来,吹熄了阳台上点燃的蜡烛。 斐丽走近,又将它点亮,闪动着莹光的双眼,像在天空眨眼睛的星星一样:「我想,会不会对街要开的,其实是一家精緻的家具店。老闆人很朴实,平常并不多话,他用自己的双手打造和设计所有的家具,然后,只卖给懂得和需要的人。」 斐丽很认真地幻想着,手中捧着那一个盛着蜡烛的水晶菸灰缸。 那种虔诚的眼神,好像是在许着一个希望它会真正实现的愿望。 对街挂着秘密花园海报的白屋,它安和平静的神情,并没有因为任何人的幻想而改变。 在费琦和斐丽的心中,它真的就像一座秘密花园,里面埋藏着许多名字华丽的种子和幼苗。但是,没有一个人会料想到,最后花园里到底会长出什么树,开出什么花。 第七章 告诉我,你的梦想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11094 今天是岩也难得的假期。浓艷的春光,被绿色的窗棂,被框成一幅动人的油彩画。中餐的材料大致都准备妥当后,岩也正要坐下来,好好地喝一杯煮好的咖啡时,他家的铁门,就震天动地,被拍打地磅磅作响。 ——是费琦吧。 虽然那种敲打铁门的节奏感,十分霸道,不太像是她的作风。不过,他们约好,今天要到岩也家来学做苹果咖哩饭的。 穿着围裙的岩也,满心期待地拉开大门。 一个浓妆艷抹的女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纸袋,大剌剌地将自己连人带物,一併甩在床上。原本蹲踞在床边窗台上沐浴春光的哈瓦那,斜睨了女人一眼,喵呜一声,跳下了床。 「席妮?」 穿着一身桃红色露背毛线洋装的席妮,和一大堆纸袋以「本来就该这样」的姿态,占据了他的床,岩也露出有些出乎意料的表情。 「干嘛,有客人?」席妮质疑岩也的表情。 岩也笑了一笑。 「肚子好饿。」不等岩也的回答,席妮已经走进他用糙绿色木箱分格出来的迷你厨房。 「哇,你准备了那么多渠。」目标销定盘里的火腿沙拉面包卷,席妮拾起其中一块,没有犹豫地丢进嘴里。 那是费琦的中餐。 席妮继续肆虐另一盘抹茶果冻。 那是费琦的餐后甜点。 「delicious﹗」她嘴里满足地嚼着果绿色的甜点。 「饿了就多吃点,我做了很多。」岩也想,他和费琦两个人也吃不完这些。 席妮完全依照岩也的指示,又吃了一大块凤尾虾多士。 突然,她发现一包包还没拆封的咖哩块,静伺在桌边:「你等一下要做咖哩?」 「嗯。」 「咖哩是我男朋友最爱吃的一道菜。」低着头轻指着咖哩块,席妮的思绪,随着香味飘飘荡荡。 「是吗?」 「不过,他已经死了;现在,我就只有你了。」席妮环住岩也的肩,船起脚,在他的脸颊,烙下了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吻。 岩也轻拔开席妮的双手,郑重地扶住她的肩头:「妳还年轻,有家人,有朋友,还有乐团和歌迷,那么多人爱妳,妳别难过丧气啊。」 在岩也的眼中,她是一个需要打气的妹妹。 席妮别过脸,扭开身去。看着岩也眼中盛满非关男女的关怀,才会叫她真正难过。 「吶。」席妮客察牵牵地,从纸袋里翻出一张密密麻麻落满英文的报名表,摊开在岩也的面前。 「这是什么?」 「这是一家纽约造型学苑的申请书,你不是说过,将来想开一家整体造型屋吗?这是一个晋升你实力的难得机会。」 「我的语文不行,何况去国外念书,开销一定很大吧,我目前负担不起。」 「可以先过去念一年的语文学校啊,到时候就住在我家,我爸和继母在纽约开了一家中国餐厅,你手艺那么好,假日可以帮帮忙抵房租。一有空,我就会飞去美国看你。关于钱的问题,包在我身上,要找一个贊助者,对我而言,轻而易举。」摆出狐媚的姿态,席妮充满自信地说。 「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也不可以平白无故的接受这些。」 「谁说是平白无故?你必须——以身相许。」席妮从纸袋里拿出一条咖啡色皮带,紧紧地缠住了岩也。 「我……」岩也面露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席姐看过这种表情。 两年前,在白朗尼亚号上,当她潜入paul的房间,扣上房门,在paul的面前,挑舋而挑逗的,一件件卸去衣衫,露出光华的、丰盈的、年轻的、坦程的身体时,paul的脸上便出现过这种表情。 第20页 不过,paul是老练的,他只让这种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便抓住自己的白衬衫,没事似的走近席姐,裹住她曲线姣好的身体。 「不必验明正身,妳是一个出色的团员,明年我还是会继续约聘妳担任主唱的。」他隔着衬衫轻拍她的背,给她一种兄长的肯定,给她一种温柔的拒绝,给她一种刻骨铭心的痛。 她挣脱掉衬衫,坚持赤裸地站在地面前:「如果没有那个女人,你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她仰头看他,想望进他的眼底和心里。 panl吸了一口烟,并没有回答。他知道如何不让女人太伤心。 「是的,一定是的,如果没有那个女人,你会是我的,你会是我的!」席妮边槌打paul,边狂喊着,不由分说地给他热吻和拥抱。 paul抓不住她,只能由她发泄似地倾倒热情,直到她累了,直到她死心。 结果,席妮口中的那个女人并没有消失,而paul却被大海吞噬了。她的猜测,永达也得不到解答。但是,席妮的心,是死不了的,尤其当她在一年后,发现了岩也。 岩也,一个paul年轻的拷贝,一个paul漂亮的翻版。这是上天给她的另一次机会。 和岩也在一起,彷佛就可以向自己证明,她是paull和费琦这段错误的感情中,唯一的获胜者。她不会再错失第二次机会,她要将他像私酿的酒一样,小心地藏在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直到她将他酦成一钻符合自己口味的醇酒,直到他完全属于她的私有。 望向岩也的目光,席妮促狭似地笑了起来:「你想到哪去了,我的以身相许,是指你必须和我签约。等你载誉归国后,就要为我席妮——一颗二十一世纪闪亮的superstar做造型。你知道吗?已经有唱片公司想找我签约啰,而你,就是我大获全胜的王牌。」 「妳对我那么有信心?」 「我是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席妮又从纸袋里,拉出一件白衬衫和有些磨蚀了皮的深咖啡色皮背心,不由分说地,全套进岩也的身体。 「这是……」岩也被席妮转来转去。 「我就知道刚好。」席妮满意地说。 「为什么让我穿成这样?」岩也低下头,张开双臂,不习惯地看着自己。 「你要学会包装别人,先要懂得包装自己吧。现在有哪个造型师,还像你一样,成天尽穿这些廉价品,晃来荡去。」席妮所谓的廉价品,是指他身上的哈瓦那t恤。 「造型,是为了让别人更容易看见自己,而不是让在自己消失在别人的价值观里。」岩也想挣脱一身的不是自己。 「你……」席姐对岩也的不受控制感到生气。 突然,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一身毛衣、牛仔裤,轻松打扮的费琦,手中提了满满一袋的青菜水果,笑容可掬地出现在岩也开启的门扇口里。 岩也接过她手中的塑胶袋,将她延揽进来,一边苦恼,一边笑着:「妳买了那么多东西?其实,除了咖哩外,中餐我都已经先准备好了。」 岩也对费琦熟稔而温柔的语气,让站在门后的席妮,觉得自己被一根暗棍,正中要害地用力一击。 看见岩也一身米白衬衫皮衣打扮,费琦的笑容生硬地僵在嘴角。她刚被阳光晒红的脸,如今覆土一层寒霜。 那件米白衬衫的扣子,是她将原来的金扣一颗颗摘下;再将特地买来的银扣,一颗颗给fèng上的;那件蚀了皮的咖啡色复古皮背心,是三年前她去香港走秀,乘渡轮时,在地下道的个性皮件屋买的;而那条银扣头的皮带,是两年前,她送给paul的情人节礼物。这些东西,曾经,全是paul的。 两年前,paul失踪后,乐团的团员说,他所有的行李,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离奇地失踪了。而现在,他们却出现在岩也的身上,一个像paul的年轻男孩身上。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费琦完全理不出头绪。 岩也顺着费琦的目光打量自己,一把脱掉身上的衬衫和皮衣:「不是自己的东西,穿在身上就是觉得别扭。」 「那……这些东西是谁的?」费琦抓住衬衫的衣角,熟悉的质感和衣衫纹路,让她的手,不受约束地微微颤抖。 「是我的﹗」席妮从门里站了出来,一把抢下费琦手中的衫衣。 席妮一字一句,坚定地说:「这些东西全是我的,他们原本就该属于我的。」 席妮与费琦,像隔着一条楚河汉界,分立对峙着。 岩也感觉到有些什么硬在其中,他试图沖淡冲突的气味:「席姐说,她以前的男友,最爱吃的也是咖哩耶。既然菜这么多,三个人一起吃吧。」 难怪在团员口中热情的席妮,在她面前总是冷得像冰;难怪在paul和她的订婚餐宴上,席妮会为他们献唱了一首「thisisntalovesong」;难怪在﹐「近来好吗」席妮会对她说那些不友善的话;难怪……东拉西检,费琦逐渐拼凑出事情的原样。 ——原来,席妮一直都暗恋着paul;或许,一直是名目张胆地爱恋着,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察觉而已。 「我不习惯让第三者介入我的地盘,瓜分我的食物。」在费琦的面前,席妮以挑舋的眼神,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故意以「这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弄就怎么弄」的姿态,蛮不在乎地胡乱塞回纸袋里。 甩上门前,她对岩也说:「你好好考虑,我刚刚和你提的事情。」 磅!一声,席妮的身影,消失在费琦与岩也停伫的空间里,然而,她在地盘上留下的气味,却久久不能散去。 费琦的心,此刻就像那些被弄皱的皮衣、弯折的皮带、糊成一团的衬衫一样,被硬生生地,塞进一方密不透气的纸袋里。 「席妮从小受的是国外的教育,任性了点。不过她还小,偶尔要耍孩子脾气,没有恶意的。」岩也踱进厨房去帮费琦倒水。 费琦独自燃起一只烟,将头藏进手肘间,沮丧地垂坐在床缘。她渴望此刻手边有一瓶酒,最好是血红色的,让她可以感觉到生命沸腾的颜色和温度。 哈瓦那跳上她的腿,像打招呼一样,抓着她宝蓝色的薄毛衣。 ——牠发现我把另一只哈瓦那藏在毛衣里面了?牠是不是会怪我,把牠真正的朋友带走? 费琦忽然觉得自己很自私、很残忍。 「哈瓦那,我比妳更寂寞,我比妳更需要有人陪,把牠让给我好不好?」费琦倾着哈瓦那的毛抚着。 牠像听懂似地,不再抓着费琦的毛衣,而是舔了舔费琦寂寞的脸。 「哈!哈!哈瓦那不要!哈!哈!」她被哈瓦那逗痒了,整个人无法招架地瘫在床上。 忽然,岩也的脸贴近了费琦,鼻息轻拂过她的耳边。费琦以为,他要把哈瓦那抱走,解救她止不住的狂笑。岩也却出乎意外地,取下了她手上的烟。 「喂,你……喂,哈!哈﹗哈!」没有了烟,费琦又多空出一只手,便肆无忌惮地,和哈瓦那纠缠搏斗了起来。 哈瓦那将赛琦像毛线团一样完全搞乱,然后,优雅地心满意足地跳下床来。来回摩掌着岩也的脚踝,露出压倒性胜利、邀功的表情。 第21页 「为什么拿走我的烟?」费琦仍喘着气。 「烟把妳蒙上一层灰,看起来,像一个随时会下雨的阴天。我想看妳开开朗朗的样子,妳笑起来很好看,像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像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费琦涨红了脸:「你才最小孩子呢,把烟还给我﹗」 岩也一脸阴郁,熟练而好看地夹起了纤长的烟,十分有个性地将它衔进自己的嘴里,然后,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口,再缓缓地,吐出一个又一个完美的烟圈。 「你……你会抽菸。」而且还抽地无懈可击,费琦看呆了。 「谁没有经过叛逆期?如果妳可以将这枝烟,抽地和我一样漂亮,我就把烟还妳,而且免费供应一年份的香菸,还定期送到府里。」 「如果不行呢?」 「如果不行,答应我,和我一样,把烟戒了。」 费琦知道自己不行:「我又不是没钱买烟,而且烟到处都买得到,又不差你手上的这一枝,要就送你好了。为什么我要接受你的挑战?」 「我的朋友里,有菸瘾的大有人在,为什么我唯独要妳把烟成了?妳知道我不是向妳宣战,因为,我一直是和妳站在同一边的。」 烟雾并没有为岩也蒙上灰,费琦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片只有雨后的天空,才有的蔚蓝和纯净。费琦接过岩也手上的那枝烟,她并没有试图呼出烟圈,而是直接将它捻熄在茶几的水杯里。她决定让自己从两年前染上的菸瘾,从这一刻开始,化为过眼烟云。 哈瓦那喵了一声跳上窗台,牠将尾巴直直地向上竖立,牠的咽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牠露出了快乐的微笑。 费琦突然发现,哈瓦那也是整件事情的共谋之一。 「第一个步骤,先将锅子烤干,以慢火炒香两汤匙的咖哩粉。」岩也右手拿着锅子,左手拿着咖哩粉,专注地讲解着。他挑高眉毛,询问费琦了解了没。 费琦点点头。 「接下来,将炒香的咖哩粉捞出来……」岩也认真地说着。 费琦的头有节奏但不负责任地点着。 「……然后,把所有材料都炒融在一块儿……」岩也两只手在流理台边,上下左右笔画。 费琦又不知所云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的全副精神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没聚焦在咖哩和锅碗瓢盆上;而是全放在岩也说话的神情和姿态上。她怀疑着自己,一进门看见告也穿了一身paul的衣服时,怎么没有像从前一样,将他看作是paul? 她努力想将岩也的脸和paul的做转印和拷贝,却发现,自己经失去了复制的能力。 「如果想吃味道淡一点的,可以再加面粉勾芡;如果,想吃咖哩味浓一些的,就不必和面粉了,咖哩块本身就有黏稠的效果。妳喜欢味道重的,还是淡的?」 费琦的头猛点着。 「味道重的,还是淡的?」岩也像费琦自己一样,并不了解她猛点头的意义。 费琦继续虚心地,微笑地点头。 「哦——妳是一个欺骗老师的坏学生。」岩也严厉地敲了敲费琦的头,手劲是玩笑而轻柔的。 「对……对不起,我刚刚在想自己的事情,分心了。你……可以再说一遍吗?这一次,我一定会谨记在心的。」 「好,接下来就看妳的啰。」岩也将杓子交给费琦,耐心地从头讲解一次…… 像自己为自己,接生出一个孩子一样,费琦小心翼翼地,从厨房端出她现学现卖的作品。 火腿沙拉面包卷、凤尾虾多士、抹茶果冻……铺着蓝底黄圆点布巾的圆桌上,摆满赏心悦目的佳肴。最中间的那一盘,是今天的主食,费琦的苹果咖哩饭。 「开动。」岩也已经摩拳擦掌许久,他首先朝着费琦的苹果咖哩饭进攻。 「好……好吃吗?是什么味道?」费琦紧张地感觉胃有一点抽筋。 这是继母亲之后,第二个女人煮咖哩给他吃,岩也有一点感动地说出话来。 那是一盘有永恒气味的咖哩饭。 「妳应该自己先尝尝看,为自己的作品打分,这是一个负责的好厨师,首先应该学的。」 「我并不想成为一个负责的厨师。」费琦要赖着。 岩也都已经吃掉一大盘了,她仍举箸不前。 或许,最近情情怯。 ——相思的味道,光想,得不到满足;靠近了,却怕原味尽失。如果,我真能烘培出思念的气味呢?那,回忆会不会更具体?伤心会不会更多? 她被桌上自己的那一盘苹果咖哩折磨着,所有的胃口都没了。 「喵鸣!」哈瓦那又一跃而上她的腿,不死心地对着蓝色毛线衣里的那只哈瓦那打招呼。 「好奇怪,自从妳帮我洗了这件t恤后,哈瓦那就很少把我当成一只猫了。」岩也若有所失。 哈瓦那继续抓着费琦的蓝毛衣。 「或许……牠不喜欢我家洗衣粉的味道。」费琦罪恶地觉得,她好像破坏了这一家子的和乐和幸福。 哈瓦那始终抓不出另一只哈瓦那,牠泄气地安静了下来。突然,一个转身,决定退而求其次,向岩也那一只新来的哈瓦那朴张过去。 牠的爪子勾住费琦的蓝毛衣,费琦也跟着牠,向另一只哈瓦那扑张过去。 她跌进岩也的怀里,她的侧脸摩拿到他的脸,他的鬍髭扎得她忍不住想笑。 岩也无法抗拒费琦似有若无天真的笑。她是如此的靠近,如此的芬芳,如此的美丽。 岩也寻到她的唇,轻覆了上去。 费琦终于尝到了自己煮的咖哩,从岩也的唇间、齿间、舌间…… 她发现,那是一种全新的咖哩味道,不是属于思念的,不是属于paul的;而是属于…… 她发现,自己做的咖哩很好吃,她欲罢不能地细细品尝着。 她怀疑,放佐料时,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误将酒加了进去。否刖,此刻在岩也的怀里,她怎么会有微醺的感觉? 费琦的头枕在岩也的腿上,哈瓦那躺在费琦的肚子上。他们一起躺在窗前,沈浸在柔过焦的午后阳光里,慵慵懒懒地,共同享受着一盘红橙黄绿的综合水果。 岩也用糙莓轻扫着费琦小巧直挺的鼻尖,他专注地盯着费琦,眼睛里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和笑意。 「你在看什么?」躺在岩也的腿上,费琦仰着头问。 岩也俯着身回答:「我在看妳。」 「那,你在想什么?」费琦左右晃动着头,学小猫被逗弄时的神情,一口将岩也手上的糙莓衔进嘴里。 「我在想,妳喜欢什么颜色?妳喜欢听什么音乐?妳的梦想是什么?妳最想去的地方在哪里?」岩也用手指,顺着优雅的曲线,轻描着费琦美好的唇型。 「我最喜欢的颜色是……」 「嘘,不要说。」岩也用食指挡住费琦开启的唇。 她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我已经准备了一辈子的时间,要去了解所有的妳。而且,我喜欢用想像来满足我自己。」 第22页 「可以告诉我你的想像,让我也享受你的满足好吗?」费琦兴致勃勃地坐了起来,看着岩也,她已经开始在想像着地的想像。 岩也从背后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摇晃着:「嗯——妳喜欢白色,因为它跟妳的频率很接近。」 费琦在他的怀里微笑着。 「妳喜欢慵懒的爵士乐,因为,它的颜色很像妳。」 ——爵士乐的颜色?白色的频率? 费琦的想像唤使她闭上眼睛。 「而妳的梦想……」 ——我的梦想? 费琦睁开了眼睛。 「妳的梦想,是做一盘可以色诱人心的苹果咖哩,让第一个尝到它的男人为妳神魂颠倒、为妳死心塌地。」岩也从后面亲吻费琦的侧脸。 「喔,你胡说,」费琦转过身来捏红了岩也的鼻子。 他温柔地抓住她的手,十分渴望地说:「fay,告诉我,妳的梦想。j fay,费琦从来只准paul这样喊她。但,她喜欢岩也如此叫她的语气和声音。 「你想知道我的梦想?」费琦问。 「嗯。」岩也点着头,三年前的paul也点着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在白朗尼亚号上。 海上的晚风,将她的及腰长发,吹成一条缠绕过雪白项颈,长长的黑色丝带。 拖在甲板上的红色晚礼服,随风飘扬的黑色长丝带,被糙莓黛瑞克醺染上红晕的脸。 那一晚的费琦,是银色海面上,一段美丽的神话。 paul想知道她的现在、未来和过去。 「我的梦想,是和心爱的人,乘着自己的船,扬起白色的帆,顺着风的方向,航行过巴芬湾、戴维斯海峡、加勒比海、太平洋、通过换日线……到每一个我从不曾去过的地方。 在那些地方,我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只是单纯存在着的人。只有我的爱人知道我的姓名,知道我离开的心情,知道我伤心的方式和表情。我们可以在只有彼此,却又拥有无限大的时空里,奔跑、拥抱和欢笑。我的梦想就是这样,和我心爱的人一起去旅行。」 「我想和妳一起去旅行。」paul说,他的双手撑在甲板围栏上,环绕过费琦滚烫的身体。他注视着她,彷佛熟悉她悲伤的方式,彷佛洞悉她离开的心情。 他们从第一次相遇,就开始计划着这趟旅行,她也一直以为,她可以和心爱的人,交缠着足迹,钤印在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 「我可以带妳去旅行。」岩也说。 「嗯?」 「我能实现妳的梦想,我要带妳去旅行!」岩也加强语气。 「喔,谢谢你。」虽然还是有幸福的感觉,但费琦的语气和表情,已经不复当年的天真和激动,只是云淡风轻。 「走,马上动身。」岩也一把拉起费琦。 「现……现在?」 「嗯。」 「可是……我们没有帆、没有船、没有充裕的金钱和时间,我也还没有准备好我的行李,还有……还有斐丽那边,我还有一大堆合约没有履行,还有……」 梦想就这样要实现了,费琦却突然裹足不前。 「这是一趟不需要带走任何东西的旅行,只要是相爱的人,就可以随时组团出发。」 岩也对费琦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一抹笑容是暖暖的阳光,就像她梦想中要扬帆出发的天气。 岩也将一口沉檀木的箱子从墙角拖出来,从里面拉出两顶摆在最上层的宽沿抽须大糙帽来,将一顶比较小的,戴在费琦的头顶;再将自己的头,压进比较大的那一顶。 其实,大的那一顶曾经是母亲的,小的那一顶才是自己的。 小的时候,邻居的孩子,总是会从父母那里,得到一些像是铁金刚、遥控汽车的礼物;但是,母亲每一次领了上戏的钱,总是会买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给岩也和自已。 像是拉胡的宽沿糙帽。 母亲将大顶的,松松垮垮地放在自己的头上。将小的,压进岩也的头顶。 母亲说:「岩也,这是夏威夷糙帽。夏威夷是妈妈一直想带你去的地方,那里有世界上最热情的太阳,无忧无虑的人们,每天就披里着暖暖的阳光,在海边弹着吉他,快乐地跳舞和歌唱。」 小时后,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费心去买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到隔壁的玩具店去,买他最想要的萤光水枪和组合金钢? 复来,他终于明白了母亲的心意。母亲想给他的,不是一些会一再被淘汰,一再被更替的塑料玩具;而是一种怀抱梦想的能力。 岩也将一张微微泛黄,黏满胶纸的世界大地图,摊开在费琦的脚底。 在地图边,他撑开一面红蓝条纹的大伞。 安顿好一切后,他启动了cd唱盘,顿时整个空间充满了艷阳,以及洁白的沙滩。 「现在,我们正航行过太平洋,来到热情的夏威夷。」岩也为费琦和自己,套上「近来好吗」的花衬衫制服。岩也随着音乐晃动着大大的糙帽,两只手婀娜有致的左右晃动,学着夏威夷女郎跳着欢迎仪式的呼拉舞。 「喵鸣!喵鸣!喵!喵鸣!喵鸣!喵!」哈瓦那腿箸苦也的舞步,和着曼妙的节奏,也开始手足舞蹈。 「岩也,哈瓦那,你……你们,哈。」费琦被他们的古怪模样逗笑地滚在伞底。 「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跳一段热情的呼拉舞。」岩也硬将费琦拉起来。 「我……哈,我不会,哈!」费琦的手和腰和脚,缠扭成一条刚炸起锅的长麻花…… 终于,他们并肩坐在伞下,享受着夏威夷的碧海蓝天和无忧无虑,啜饮着岩也用菠萝和椰汁调合成的鲜美和热情。 「告诉我,下一个旅站是哪里?」费琦急切地拉着岩也的衣角,她玩上了亿。 澳大利亚——俄罗斯——挪威——法国——义大利——他们握着彼此的手,让交缠的足迹,烙印在一个个,只有他们知道彼此姓名的异地。 cd转盘中,转动出一个苍凉悽美的声音,背景乐只衬了几个渺茫遥远的单音,孤独的女声,飘荡在空旷辽阔的天地。 岩也牵着费琦的手,躺在只有沙、只有风、只有彼此的撒哈拉沙漠里。 「岩也,我听见骆骆的声音。」 (那是哈瓦那的骚动。) 「我们的骆驼已经走失了。妳听见的,是错觉的声音。」 「是吗?」费琦张开眼睛,仰望着没有镶边的天际。 这是一块风和沙永无止境变幻着轨迹、一生都在飘泊流浪的土地。 「我好渴,我想喝水。」费琦说。 岩也爬起来,将水壶里仅剩的几滴水,倒进费琦的嘴里。 溢出的水,像一线小溪,淌过费琦的嘴角。岩也低下头来,温柔地将它轻轻舐去。 费琦终于来到这块只能拥抱到彼此,却又能拥有无限大时空的土地。 她又闭上眼睛,另一线小溪,从她的眼角滑淌过光滑的脸颊和脖颈。 第23页 「怎么了?冷了?饿了?累了?」岩也将沙漠色的毛毯,裹住费琦微微颤抖的身体。 费琦摇摇头,她自己用手抹去淌流不止的小溪。 「或许,我们该找回失踪的骆驼,赶快回到我们的船上,到下一个比较有趣的国家去。」岩也想拉起费琦。 「不要,让我们再多留在这个地方一会儿,好吗?」费琦压抑住岩也想要起身的手。 掀启土黄色的毛毯,他钻进属于他们的那一片撒哈拉沙漠里,觉得心疼地轻拥着费琦,他不要她背负任何伤心的行李旅行。 「岩也,不要一次给我那么多。」 「嗯?」岩也不懂。 「我会被宠坏,变得很贪心的。」 「如果我有能力给妳很多很多,妳为什么不贪心?」岩也笑着说。 「拥有和失去是相对的。如果我曾经拥有的并不多;将来,失去了,就不会有过于剧痛的感觉。」费琦的手垂落在毛毯之外,她腕上的手环纹身,也垂落在岩也那一张泛黄的地图之外。 她没有把握可以再忍受一次剧烈的撞击。 岩也将她的手拉进地图和毛毯里,用自己的身体暖暖地包里着。 「在我的地图里,拥有最绝对的。」岩也说。 费琦用力地环住和她紧紧相依在地图上的岩也。彷佛,他是她生命坐标中的绝对和唯一。 cd转盘中孤独飘荡的女声停止了。 岩也知道,下一站,他将会带费琦到南美东部的巴西去。 那也是母亲一直想带他去的地方。 那一天,她躺在苍白的病床上,终于想起自己不是岩也的姊姊而是母亲:「岩也,妈一直想带你去好多地方,但最现在可能都不能履行了。我可能会先去一个新的国家,那里每天都举行热闹非凡的嘉年华会,但是,那是属于妈妈的,不是属于你的。我想,到了那里,我会比现在活得开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妈妈觉得很抱歉,什么地方都没有带你去。」 躺在医院苍白的床上,母亲到新的国度前,虚弱地握着岩也的手,喃喃自语,一直重复着那一句:「妈妈觉得很抱歉,什么地方都没有带你去。」 在岩也的地图上,拥有最绝对的。 其实,泣不成声的岩也,当时想告诉母亲的是:「有的,有的,妳带我去过很多地方,有美国、有夏威夷、有澳洲、有巴西……有别人花一辈子也踏足不完的土地。有的,有的……」 第八章 最遥远的靠近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9846 到了费琦家门口,岩也将5小绵羊停好,轻轻推动趴在他背后睡着的费琦。 她像一个刚从游乐园回来,玩地精疲力尽,在爸爸车上沉沉睡去的小女孩。 「fay,到家啰。」 「嗯?」费琦睡眼惺忪。 「对不起,明天妳还要拍照,今天让妳玩得太过火了。」 「没有,没有,一点也不过火。你说过,下次还要再带我去纽西兰数羊的。」想到数羊,费琦精神为之一振。 所谓羊,就是他们串谋起来,合力把哈瓦那装扮成一个会喵鸣叫的棉花球团。 「好,好。」岩也顺着小女孩的心意。 「刚才,你还答应了我什么?」贪心的费琦继续要求。 「明天、大后天、下个礼拜三、下下个礼拜五……要当妳的护花使者和贴身造型师。」岩也屈指算着,没有漏掉一天。 「还有,还有呢?」费琦拉拉他的t恤,」脸馋相。 「还有,爱心便当。」若也说。 费琦心满意足地笑了。 「那,妳答应我的呢?」岩也捏了控她得意的脸。 「我……」她的脸故作扭曲:「不可以喝酒、不可以抽菸、不可以挑食、不可以熬夜和贪睡。」终于数完了五根强硬的手指头。 「很好,如果妳够乖,我可以免费到府服务,每天来这里,为妳做丰盛的早餐。」 「真的?」费琦欢天喜地地,给了他一个吻。 「你那么宠我,又会做饭,又会做家事,又能天天帮我改头换面。而我,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抽菸、只会喝酒,现在我又通通戒了它们。如果哪一天你离开我了,我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了。」费琦忧心仲仲。 「妳不会什么都没有的……」 岩也抚平她锁紧的眉头:「因为,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会一直在妳身边,给妳所有,让妳可以永远做一个贪心的女人。」岩也紧紧环住费琦,给她拥抱和承诺。 ——这个承诺,paul也给过。结果呢? 费琦突然觉得,幸福来得太快、太完美,会不会又被窥探?会不会又被夺掠? 突然,她真切地感觉,身后有一双眼,沈静却灼烈地窥探着一切。费琦回过头去,赫然发现,尚恩坐在对街,秘密花园巨幅海报下的阶梯上。 黑暗掩不住他烧成两把熊熊火炬的目光。 「尚恩,你什么时候来的?」费琦想到刚刚与岩也的一举一动,可能都落入了尚恩的眼底,她对他,拉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妳的朋友?」岩也问。 「他……他是我的家庭医生。」费琦尽量含糊其词。 她从来都不曾讳言自己的病,因为,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一些疮口,至少能起伏她贫嵴的生活。然而,现在的她,因为感觉拥有,反而失去了洒脱的能力,突然变得胆怯了起来。 黑暗中,尚恩看不真切岩也的脸,只觉得他的轮廓,在夜色里,隐隐约约,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你好,我是费琦的朋友岩也,也是她的美发师。」岩也用手亲昵地梳了一下费琦被风拂乱的发。 ——他就是费琦口中的那个孩子? 尚恩一直以为,他对他的敌意,只是出于自己莫名的假想;他一直以为,他应该是个青涩机稚气的孩子。他一直没有想到,他会是一个大方挺拔的男孩;他一直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是费琦的心理医生,我和她,已经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尚恩递给岩也一张新名片。 终于,还是要面对的。「心理医生」四个字,重重地鞭挞着费琦的心。她咬痛了自己的唇,扭疼了自己的手指头。 尚恩知道,自己的话,为费琦带来了刺痛和不安。其实,他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强调自己是个心理医生;但,这次不同。尚恩告诉自己,他是为她好。如果这个男人,连这点事实都接受不了,他凭什么能为费琦带来幸福?他凭什么信誓旦旦地说永远不走?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岩也拉拉费琦的手,微求她的同意。 ——岩也也要走了? 握着那双曾经带着她一起环游世界的手,费琦她的眼、她的心、她的口、她的幸福和梦想,像不敌一点风吹的烛火,在黑暗中颤颤抖抖,刚点燃的光亮,就要逐渐消失沉默。 虽然要走,看着费琦,岩也的目光还是温柔的。 费琦想,或许,他是个体贴、善良的男孩子;但是,我不该自私地以为,他就一定要接受全部。 第24页 ——让幸福的样子留在最初、最单纯、最无伤的时候吧。 她决定放手让他走。 放开费琦的手,岩也发动摩托车,轰隆轰隆的声音,像无情的炮火,肆虐了夜的宁静和温柔。 砰!砰!砰!炮火突然缓和了下来,那是一段宣布战局前的间奏。 岩也好像忘了交代什么,又摘下安全帽,和着问奏,俯在费琦的耳边:「现在,妳有两个心理医生啰,所以应该要比别人更健康、更快乐。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才能开开心心地,吃我为妳准备的早餐。」 ——可不是吗?从今天起,我就有两个心理医生,一个是岩也,一个是尚思;一个是情人,一个是朋友。 费琦怪自己,不该再胡思乱想,否则,她会被自己的疑心弄得一无所有。 费琦用美丽的眼神目送岩也走,用快乐的声调,回过头去,对尚恩说:「你等了我很久?」 「嗯。」尚恩点点头。其实,他已经等了她十几个年头了。 「新工作都稳定了吗?」曹琦在他身旁的阶梯坐了下来,眼神中,还沈淀着没有搅散,浓浓的甜。 「嗯。」本来,他今天是要找费琦,两个人一块儿庆祝新工作终于有了「着落」。 费琦觉得,今天的尚恩很低调,话特别少,于是,她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找话聊:「这几天,有几家gg商都要找我去拍gg,上次care的导演,甚至力邀我杬加电影的演出。模特儿的工作,都快成为我的副业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很多事情。」尚恩终于说。 「是呀,你看﹗我家对面的这家店,也是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开始筹备的。」 费琦爬了起来,登上小阶梯,环顾秘密花园的四周。 西部乡村式的小阳台,昨天还空空旷旷的,如今已放置了一张原木圆桌和椅莞,旁边还有一张随着晚风轻轻晃动的古董摇椅。 「看样子,这家店好像都准备就绪了。前几天,我和斐丽还在清,它会是一家什么样的店呢。斐丽希望,它是一问家具行,专卖老闆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家具,而且只卖给需要和懂得的人。」 尚恩也走上阳台,双手靠在圆柱围栏上,背对着费琦望向夜空。他问她,但是并不敢正视她:「那妳呢?妳希望这是一家怎么样的店?」 「我想……」望着用鲜丽的马赛克围圈成窗框的窗子,费琦用想像探索着黑漆的窗内世界:「或许,它是一家十分有格调的美发屋。所有悲伤的、没有自信的女人走进这家店,经过设计师像变魔术一样的改头换面后,都会成为一发光的太阳,变得充满尊严和自信。」 「我想,妳们都要失望了。」 费琦站在秘密花园的海报前,就像陷入了神秘的花丛里。 尚恩突然站了起来,从暗藏在门扇边的开关,扭亮了沉暗的店面招牌。 早上才刚安装妥当的招牌灯光,以揭开谜底的姿态,一字一字地,在黑夜中亮了起来。 「岳尚思心理咨询诊所」镶着蓝边的几个字,在秘密花园的海报上端,像一场意想不到的艷遇,如此明亮光灿。 「尚恩,这是你自目己的诊所?你竟然在我家对面开诊所了?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我……我还以为……」她仰着头,看着晶亮的招牌,神气地伸展入夜空。 她替尚恩觉得骄傲和高兴。 「我想给妳一个惊喜。」尚恩推开诊所的门,捻亮门内晕暖的灯光。 温和的米色壁墙,拓荒式的美式家具,躺了几个肥胖松软咖啡色抱垫的布沙发。主墙上,甚至有一面内藏嵌灯的装饰性壁炉。 「这真的是一个诊所吗?」 费琦倒觉得,它是一个适合一大家子共度平安夜的温馨家庭。她仔细端睨门口边墙上,挂满一帧帧镶着木框的旧照片。里面有抱着娃娃嬉笑的小女孩,有杵着拐杖笑皱了脸的老人,有戴着眼镜腼眺的女人,有些则是了两个人和尚恩搭着居笑弯了腰的合影…… 「这些人是谁啊?」指着照片,费琦好奇地问。 「他们都曾经是我的病人,现在也全是我的好朋友。」 原来,尚恩有这么多不同年龄、不同层面的好朋友,费琦从来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他唯一晋升成朋友的病人。 「尚恩,那这个是什么?」费琦在大厅里,发现一件十分奇特的家具。 那是一个看起来像一朵云的大柜子。云朵上,刖布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星星、太阳和月亮。有的星星是银色的镍铁面,有的是彩绘玻璃拼贴成的样子,有的则是完全镂空着。 「这是摆放患者文件的数据柜。」尚恩从一串钥匙里拣出一支钥匙,开启其中一颗尚未摆放东西的星星。 ——原来,星星是抽屉。 费琦觉得很有趣。 「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有的人愿意让别人窥知一点他的内心世界,就可以选择彩绘玻璃的星星。有的人希望他所有的东西都不要被窥探,就可以选择金色或是银色面的星星。而每一个人,都可以将那支可以开启属于他那颗星星的钥匙带回家去。」 「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奇怪的家具。」费琦轻抚着柜身上,唯一的一颗黄色月亮。 看着黄色月亮被费琦轻抚着,尚恩有一种内心深处被触摸到的感觉。 「这是南部一家家具店的老闆亲自帮我设计的。他一听到我需要的,是一个摆放病历的数据柜,就兴致勃勃地说,要替我打造一个有生命有情感的家具。」 这只柜子,让费琦想起了斐丽幻想中的那家工艺店。 尚恩带她参观其它的地方。走廊上最右边的,是一间环室刷上黄色油漆的房间。里面有小木马、彩色帐棚和圆圆胖胖的可爱桌椅。 「我有一些病患是小朋友。把他们放在一个不属于他们、不尊重他们的环境里,却希望他们能有健康的成长心灵,我一直觉得,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所以,在你的诊所里,小朋友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会诊室?」 尚恩点头:「会诊的时候,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骑在木马上,或躺在帐棚里。」 费琦迫不及待地进入左边的另一个房间。 那是一间有一大面落地窗,可以望向绿色后院的和式房。 「这是给老人或喜欢安静的人做会诊的地方。」尚恩说。 另外还有一间房间,充满活泼的气息和流行的摆设,费琦可想而知,这一定是为年轻孩子量身订做的地方。 「尚恩,当你的病人真幸福。」费琦十分羡慕地说。 说完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忌妒自己似的,与尚恩四眼对望,两个人相视而笑了。 「最里面的这一间呢?」费琦转动开房门。 她发现,这间套房的壁墙上,挂着的全是电影海报。 「这……这是我自己的房间。我家离诊所远,所以我想,如果有时候累了,就干脆暂时睡在这里。」 「窗外有蓝天、油炸绿审茄、情迷四月天、返家十万里……尚恩,你知道吗?你房裹挂的,全是我最爱的电影。」环顾四周,费琦激动地说。 第25页 「嗯。」尚恩点点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墙上的每一幅海报,是每一个时期的费琦,记录着她的喜、怒、哀、乐;棣背着她的爱、恨、瞋、痴。 置身在充满费琦情感的房间里,会让尚恩觉得温暖和安心。从前,每看完一部令她感动的电影,费琦总是会迫不及待地跑去医院找尚恩,将所有的情节,巨细靡遗地向他倾诉一遍,分享她所有的感受和情绪。 而他,都一一记录在心底,她的喜怒哀乐,早已侵占了他的感官。 每一部她喜欢的电影,他都会跑去看一遍、两遍……然后,也会变成他最喜欢的;就像这是他钟爱的诊所,他也希望是费琦的。 走出长廊,费琦又瞥见那一只缀满星星的柜子。 「尚恩,在这个柜子上,唯一的黄色月亮和蓝色太阳呢?里面装的,是谁的东西?」 「这是地球,不是太阳。地球就代表妳。」尚恩想找出钥匙开启它。 「我是地球﹗那月亮呢?月亮里放着谁的东西?」费琦好奇。 「月亮是我自己。」 「你是月亮?你怎么看都比较像是地球或太阳啊。」 费琦是地球,尚恩是月亮,诊所是太阳。月亮是地球的卫星,它终其一生的命运,就是覆年、覆月、覆日……追随着地球的脚步打转着。而月亮,本身是发不了光的,总是要靠着太阳的反射,才能让地球看见它的皎洁和明亮。 十一年来,尚恩总是这样,甘之如饴地感觉着:地球是费琦、自己是月亮,而心理医生,是让费琦发现他存在着的太阳。 蓝色的地球被开启,里面放着一个蛋糕。 「今天有人生日吗?」费琦问。 尚恩摇摇头:「它在等妳。」 「等我?」 「妳记得十一前的今天,在妳的生命中,发生了什么事吗?」尚恩的眼神飘得老远。 「十一年前的今天?」费琦十分用心地想着:「那一天,是我十九岁那一年第三次自杀。我将饮空的酒瓶砸碎,再用肢离的瓶身划破自己己。」那是一个惨澹的十九岁,她天天与忧郁为敌,也天天与忧郁为友。 尚恩并不是想挑起她不堪的记忆:「十一年前的今天,是妳和我第一次相遇的日子;十一年后的今天,是我想和妳,一起分享这家诊所落成的日子。」尚恩说。 他不知道,费琦到底懂不懂,这一天,这十一年来,她对他的意义。 「原来,今天是诊所开张的日子?你应该通知所有的好友来庆祝的啊。现在都这么晚了,又不好联络斐丽他们。你也真是的,做事这么神秘。」费琦望着蛋糕兴嘆,觉得可惜。 ——她,竟然完全不懂。 在挺贴的米色亚麻西装里,早上还神采奕奕的尚恩;如今,却垂头丧气着。 费琦突然执起尚恩的手:「这,还给你,一颗也没少。」费琦将尚恩离去前,给她的解酒药丸和镇定剂,非常骄傲地,放在尚恩大大的手掌心。 「我已经不需要这些了,从今天开始,我决定要戒掉烟和酒,而且,要开始过作息正常的生活。」费琦微笑。 ——她再也不需要这些药丸了? 望着手掌上原封未动的药袋,尚恩觉得自己和那些药丸的命运是一样的,已经不再被需要了。 每当尚恩发现,他的某个病人已经不再需要依赖药丸了,他总是替他和自己感到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将会少一个痛苦的病人,而多一个快乐的朋友。 而且,医生和病人,双方共同努力和期待的,不正是这一刻吗? 然而,尚恩是月亮,费琦是地球;她是他运行的依凭和轨迹。 原本,他以为,将诊所开在费琦家的对面,可以更靠近她,可以给她更多。现在,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遥远。 ——这真是一个最遥远的靠近。 尚恩在心中,无情地取笑着自己。 诊所的灯,在费琦离去后,被尚恩沈忱地捻熄。他在黑暗中,坐拥自己心爱的诊所;坐拥自己钟情的电影;坐拥月光在黑暗中,为他精心捏塑的俊挺侧影。 他坐拥一切,却触摸不到最想靠近的东西。 黑暗中,对街四楼的灯,彷佛为着他的渴望亮起。 他看见费琦美好的身影,缓缓地褪去衫衣。然后,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拥着剩下薄衫的自己,性感地旋转摇晃了起来…… 正要进去办公室找斐丽的费琦,刚好被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个正着。 费琦抬起头来,发现是麦伦。 「对不起!费琦?」麦伦看到费琦,露出一种诡异的神情:「我……我是来找斐丽商量服装秀的事的。」麦伦解释着。 「喔。」否则呢?他除了来找斐丽讨论服装秀的事,还能做什么?费琦莫名其妙地接受着他的解释。 「嗯……好久不见,看到妳很高兴。嗯……bye!」麦伦今天有一点不知所云。 费琦拉开斐丽办公室半掩的门。 一大束鲜红色的玫瑰以夸张的姿态,怒放在斐丽面前的办公桌上。 「妳和少中又吵架啦?」 斐丽整个人陷入自己的沈思中,并没有看到和听到费琦。 「斐丽!」 「啊!」斐丽被吓回过神:「费琦!妳什么时候来的?」她的神情和刚刚麦伦的一样,看见费琦时,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惊慌和诡异。 「刚来呀。」 「……」 「这阵子,都好难找到妳,前几天妳跑到哪去啦?我问少中,连他都说不知道。」 「我回南部去了。」 「回去看杜伯伯和杜妈妈呀?他们现在都好吗?」 「这次我没有回家。」 「没有回家?那妳去南部干嘛?」 「我去找回一样失去的东西。」 「妳失去的东西?」从费琦认识斐丽开始,她就一直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的幸运女孩。 「……」斐丽并没有任何回应。 「结果,找到了吗?」费琦追问。 斐丽摇摇头:「算了,我不会再留恋失去的东西,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重新再找一个新的。我不会让自己伤心,我要活得比他们都精彩、都快乐、都开心。」 她看起来,倔强而负气。 「斐丽,妳说的话,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哎呀,别提那些都过去的事情了。妳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方面,是想和妳商量,caregg的导演,一直极力邀我演电影的事;一方面,觉得好久没看到妳,也想找妳聊一聊。喔,对了,妳可能还不知道,开在我家对面的那一间秘密花园,究竟是怎么样的店吧?」 「……」斐丽对费琦的问话,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完全失去当时站在费琦家的阳台,那种乐在幻想中的好兴致了。 「那家店叫——岳尚恩心理咨询诊所。」 「尚恩把诊所开在妳家对面?」斐丽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第26页 「嗯。」费琦对斐丽露出「妳没猜到吧」的表情。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 「什么太迟了?」费琦发现,她今天完全无法和斐丽沟通。 想起做便当给费琦吃的岩也,想起将诊所开在费琦对街的尚恩;想起挺着大肚子帮阿烈一起刨制家具的小玟,想起千里迢迢跑到南部去的自己。 斐丽为尚恩感到难过,因为她终于明白,当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了以后,其它的人靠得再近、做再多的努力,都是枉然,都是白费,都只会徒增伤心而已。 费琦想引起斐丽更大的兴趣和反应:「我在尚恩的诊所,看见一个很特别的家具。那是一个镇满了银色、金色、彩色星星抽屉的柜子……」 兴致勃勃谈论着家具的费琦,逐渐在斐丽的眼前朦胧模糊了。 而那个缀满星星的柜子,却从记忆里被召唤出来,在她的面前,具体鲜明地浮现而出。 站在缀满星星的大柜子旁,身上满是木削的阿烈,孩子气地,对小玟举起了手上的黄色月亮和蓝色地球,亲蔫地对小玟喊着:「蚂咪!妳看,绕着地球转的月亮是我,孕育了可爱生命的地球最妳!」 小玟对阿烈幸福地微笑着,摸了摸正在她体内孕育着的小生命。 而站在家具店的一旁,什么都不是的斐丽,她的心,整个都碎了。 岩也为费琦送完早餐回家,正要用钥匙开启铁门时,砰!砰!砰﹗一只涂着黑紫色蔻丹的手,横挡在他面前,用力拍打着铁门,想引起他的注意。 岩也回过头来,是穿着一身蓝紫色麂皮迷你短裙的席妮。 「怎么样?考虑了那么久,出国的事,你决定好了吗?」席妮问他。 岩也将铁门打开:「目前,我还是想留在台湾,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是值得我学习的。」 「学习怎样把一个名女人,服侍地服服贴贴的吗?」 岩也僵住脚步,用不解的眼神回头看着席妮。 「我听蔚蔚姊她们说,你简直被那个女人给包了。最近,你班也时常不去上,连昨天对你很重要的升级考试,你都缺席。」 「费琦最近正值转型期,接了很多通告,她非常需要一个了解她的设计师帮她打点。而且,昨天是她的第一次电影试镜,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我不放心离开她。」 「你是义无反顾地在帮她,但是,你知道别人把你说地多么难听、多么不堪吗?他们说你为了少奋斗十年,所以紧紧攀着个名模往上爬;他们说你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名利和荣华。」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为我的人生负责。别人怎么想我、怎么看待我,对我和他们而言,其实,都不具任何意义。」岩也心平气和地说。 「那么,费琦是怎么看待你的,对你而言,也不具任何意义啰?」席妮用手挑动着岩也的衣领。 「她一向都很尊重我。」岩也说着,领着席妮走进屋中。 每一次看见席妮,哈瓦那总是不安地摩掌着岩也的脚,需要他的拥抱和抚慰给牠安全。 席妮冷冷地,看着将哈瓦那一把拥进怀抱的岩也:「有些人空虚寂寞,又找不到情人可以安慰的时候,或许,她会想要豢养一宠物来安慰自己,无论是小狗、小猫……或者是小男孩都可以。虽然只是个替代品,但都总比成天和寂寞共处」室来得好。」 席妮伸出涂着黑紫蔻丹的手,轻抚着岩也怀中的哈瓦那。哈瓦那喵鸣一声,像受到袭击似地跳开来了。 「席妮,妳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为你好,怕你被当成小狗、小猫要,还自以为被别人当成至宝呢。」 「我和费琦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是谁的宠物,也没有谁是谁的主人。」 「那你告诉我,费琦是一个有条件、有地位的女人,你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美发小弟,你凭什么被她看上?」席妮咄咄逼人。 「对,我只是个「美发小弟」,而妳是个就要签约出专辑的明日之星,那妳又为什么要如此关心我,还一心想出资让我出国深造呢?!」 「我……」席妮有些被问住了。随即,她又将双手热情地环上岩也的肩:「对我而言,你是不同的。我知道你的能力不只于此,我知道你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要有自己的店,我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席妮,我知道妳是关心我,但是我……」 席妮并不让岩也把话说完,她把报名单递到他的面前:「到美国去吧,我一切都替你打点好了,现在就只等你点头。」 「对不起,我已经下定决心不走了。」岩也说。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费琦她一直是个有病的女人耶。跟着她,你的前途会完蛋的,你……你会像她从前的男人一样赔上性命,你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 席妮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发曲的长发,像一条条藏毒吐信的蛇,在空中扭曲纠结。 「正因为她需要帮助,所以,我更要留下来。」岩也的眼神像晨露一样地清晰和润,也像石头一样地坚定顽固。 「你……你会后悔的。」席妮咬牙切齿,恨恨地将报名单甩在他面前。当承载着席妮希望的白色纸张,被她摔落在地的同时,忽然,她瞥见茶几上,一张框着蓝边,上面烙印着「岳尚恩心理咨询诊所」的名片。 「岳尚恩」,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她确定自己曾经听过这三个字。她确定在paul的订婚party上,她曾经遇见过一双,和自己一样黯淡、一样失意的眼睛。 她知道,上天既然安排了岩也出现在她面前,就不会如此轻易让她绝望的。 镶在蓝框里面的名字,或许,就是帮她点燃希望的另一次机会。 第九章 影子情人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12219 山上的风很大,岩也的小绵羊,在浩浩荡荡的器材车和演员车后面追赶着。 「要拍电影啰,开心吗?」隔着安全帽,岩也侧过头问费琦。 「我可以争取到这个角色,全是你的功劳。试镜的那天,你为我上了很棒的妆。」抱着岩也,费琦将双脚当翅膀开展,想像自己与岩也两个人是在陆地上飞翔。 「是妳自己表现得好。」看着后座的费琦,玩得像小孩一样,岩也觉得,今天放弃第二次的晋级甄试机会是对的。 费琦已经蓄到肩头的头发在安全帽外,上下翻动,与风玩着击掌拍打的游戏。 「烟火!岩也,你看,是烟火。」 费琦发现山路两旁,白色、粉色、红色的杜鹃花,一朵一朵,鲜丽灿烂,像开在树身上的烟火一样。 岩也忽然将车停了下来,走近一丛丛的杜鹃花,将炫烂的烟火,一朵朵,拾进自己夜幕一般的黑色t恤里。 费琦不解地看看岩也,他递给她一个注满爱的微笑。 岩也蹲下身来,将大红色的杜鹃花片围圈成一颗心。再用粉色的,在红心里,排列出英文字母fay。 费琦了解了岩也的意思,也在他的身旁蹲了下来,拾起白色花瓣,在fay旁排列成英文字母yale。 第27页 「这是属于我们的烟火。」站起身来,望着绿地,岩也亲昵地牵起费琦的手。 「人间,有永远不灭的烟火吗?」感觉山上不曾停止的风,带着不舍和依恋,费琦握紧岩也的手。 岩也不发一言地,将费琦揽进怀中。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所有的工作人员早已准备就绪,枯坐在大石块上,导演等着女主角开镜,演员等着造型师为他们梳发上妆。 趁着导演将费琦拉到一旁,一个工作人员来势汹汹地走近岩也:「喂,你不会把车停在山下,和大家一起坐车子上来呀?像今天这样,多耽误大家的时间啊。」 「是我拜託他骑摩托车上山,载我兜风的。」刚摘下安全帽,一头乱发,却笑得很甜的费琦见势走过来。 「喔,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工作人员对费琦哈了一下腰,红着脸,摸摸鼻子走了。 「是我不对,不该拖着妳玩,误了正事。」岩也说。 「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费琦拍拍岩也的脸颊。 佛开垂散在费琦额前的头发,岩也忽然发现,常吃他的爱心便当,费琦最近却瘦了。 「妳昨天拍照拍到深夜,今天又接了一大早的通告,身体受得了吗?」 「有你为我煮的爱心早餐,我精神百倍。」 「下回坐轿车吧,妳看妳,头发都被帽子压乱,脸都给风吹涩了。」 「我有贴身造型师,还会怕妆糊了?还会担心头发乱了吗?」费琦故意弄乱自己的头发。 「妳真的以为我是魔术师,可以法力无边啊。」岩也笑着抓住费琦的手,试图梳整好她的头发。 费琦乖乖地立正站好:「我真的不会耽误你的工作吗?对了,你的升级考试呢?准备的如何了?」 「我说过,和妳出外景可以学到许多,比在发廊上班强。」 「费琦!」导演叫她。 「岩也,我先过去一下,你别跑远啰。」 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的费琦走了;满脸乌阴,像四川猫熊的阿芳却走了过来。 「阿芳,妳还好吧?」岩也问。 「唉。」阿芳像老太婆似的嘆了一口气,在岩也身旁的石块上坐了下来:「从前大家都羡慕我是费琦姊的助手,因为她从前对接戏、拍gg、应酬这些事情都很冷淡,加上她又不端架子,又不喜欢「呼风唤雨」。所以,当她的助手常常是无事一身轻。」 「现在当她的助手不好吗?」 「是爱情的力量吧,她现在和从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她现在活动力超强,还会主动争取gg,通告排得好满。我昨天晚上跟拍跟到半夜,今天又一大早爬起来,晚上我还要赶回去上服装课,我……我快被撕成两半了。」 听阿芳这么一说,岩也对她露出充满愧疚的眼神。 「不过,这本来就是我的本分啦,何况有许多事情,也时常都是你在帮她打理,我只是个轻松的跟班而已,实在不该抱怨的。」 「阿芳,趁着空档,先吃一碗冰糖莲子汤补补元气好了。」岩也将自己带上山的凉品盛了一大碗给阿芳。 阿芳接过岩也手上的铁碗和汤匙,眼中闪烁着感动的莹光:「若也,其实你对费琦姊,实在是好得没话说,我都看在眼里的。你可别听见一点闲言闲语,就轻易退缩啰。」阿芳边说,边希哩呼噜地吃着冰羲7d莲子汤。 「他们说了费琦什么?」岩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却不能忍受别人对费琦的丑化。 「哎呀,别理那些长舌公和长舌妇,他们一日不嚼舌根,舌头会长青苔的啦。他们也常说,我是一个超级大花痴,我从来也不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等我哪一天钓上了大金龟,不再是小跟班的时候,他们就会明白,一个出色的花痴,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胜任的。哈!哈!哈!」阿芳得意地插腰狂笑起来。 「阿芳,麻烦妳帮我把剧本拿过来一下。」那一头的费琦对这一头的阿芳喊着。 「妳先把汤喝完,休息一下,我帮妳把剧本拿过去。」岩也对阿芳体贴地说。 「等……等一下,我好像看到少中上山来探班了。我拿过去,否则,他发现你像个老妈子一样,把费琦照顾地无微不至,而我只是个蹲着喝冰糖莲子汤的跟班,他会炒我鱿鱼的。」 「不会吧,他知道费琦少不了妳。」 「像他这种大老闆,只会把钱花在众所瞩目的地方,像我们这种小小螺丝钉,他是能省则免。岩也,我过去啦,帮我看着点,不准别人偷喝我的莲子汤哟。」 强振起倦容,阿芳向费琦走去。 山的那一头,靠近断崖的地方。费琦和男主角,正按照剧本,上演着「影子情人」的爱情戏码—— 白姈站在只有天、只有地、只有雩块和石堆的山顶上。 她抱住自己就要被风捲走的身体,对站在云块下的方岗说:「我以为,爱可以让我不在乎自己是别人的影子,因为,我告诉自己,有光的地方,才会有阴影。我们的爱,或许就是让你把我变成影子的光。」 炙热的阳光,将白蛉修长的身体轮廓,在深褐色的土地上,扳成一条长长的,没有面容与表情的灰色影块。 白姈阴郁的脸上,彷佛反射着脚底下影子的显色:「我不在乎自己是黯淡的,只要我的爱还能生热、还能发光,我愿意为你活得不像自己,我愿意永还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永远只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暗影。」 方岗无言以对,他只能在天地之间,低下头,避开白姈的目光。终究,他还是将视线落在她的影子上。 「呵!呵!呵!」得到沉默的白姈,放声笑苦自己:「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把我变成影子的那一回光,并不是我们的爱。而是:而是你对她丢不掉的思念、撕不碎的记忆、永远都采不去的情感。」 方岗沉默成一块山边的石头。 「我对你的爱,原来,一直都是在没有生命的荒地燎烧着,散射不出光,成就不了暖。只能自己燃熔自己,直到把原有的能量都烧成衣、都烧成炭。」 看着爱人始终的缄默,白姈放弃了自己对自己的拥抱,也放弃了自己对自己的束绑。 「赝品再真也都是假的,没有人一个人会是快乐的替代品,我只希望在你的心里,我曾经是真的,我曾经是我自己。」 她张开双臂—像张开羽翅一般,带着自己和影子,往天空的方向,往山的尽头飞奔了起来。 费琦将白姈诠释地很好。 当白姈向悬崖靠近时,岩也甚至和男主角同时拔足追奔了起来。 那一刻,剧情里的方岗才惊悟,他爱的人原来一直都是白姈;而那一刻,真实中的岩也却错乱地以为,他就要失去费琦了。 只剩最后一个镜头了,阿芳在车里替费琦换衣服,岩也为男主角补妆。 每一人都从剧情里走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岩也的思绪,就是无法从刚才白姈奔向悬崖的那一幕回过神来。 导演走过来,坐在岩也的身旁。 「岩也,我在电影里安插了一个很适合你的角色,怎么样?明天下午来试镜吧。」导演拍拍他的肩膀。 第28页 岩也愣了一下:「导演,谢谢你,不过,我并不想演戏。」 「不想演戏?那你跟着费琦干嘛?你别告诉我,像你这样一个青春正好,条件又不差的男孩子,成天提个便当盒和化妆箱,辛辛苦苦地追着一个女人到处跑,只是为了兴趣。何况她苦口婆心地,为你争取了那么多机会,也不是希望你一辈子,当他的跟班小弟吧。」 「她苦口婆心地为我争取机会?」 「否则,你以为以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人家大大小小的秀都肯用你呀。我想,以她低调的个性,她会接受这次拍电影的邀请,最大的目的,也是想把你夹带进来吧。」导演说地直截了当。 「那,演出的机会,也是她为我争取来的?」岩也恍然。 「我也是上次和你合作过care的gg片,觉得你很有可塑性,才会答应的。j 岩也一直以为他在帮费琦,没想到,真正受惠的人是自己。 「不过,你这个小子很幸运吶,我们很少看见费琦对一个男人这样费心和热情。」导演拍了拍岩也的肩膀,力道并不算大,岩也竟然觉得有些不胜负荷的微微疼痛。 尚恩坐在诊所自己的房里,他凝视着墙上一帧帧的电影海报,回忆着属于自己和费琦的点点滴滴。 他的视线落在一帧色彩浓丽的海报上,画面中,一个浓妆艷抹、留着埃及艳后头的女人占据了整个篇幅的大半。女人的下方,则是一片黄绿交错,充满阳光温度和春天色彩的美好景致。尚恩记得很清楚,那是一部叫情迷四月天的电影…… 内心炙热,却被平凡的生活闷锢住的家庭主妇;嚮往单纯,却被复杂的环境围困住的女姈……几个背景悬殊,困扰各异的女子,为了挣脱平淡的生活,为了逃离复杂的环境,决定籍着旅行脱轨自己。她们的行囊里,背着不同的期待和心情,部共同选择了落脚在义大利的一座古堡里。 旅行结束,当她们都必须回到出发的原点时,因为遇见了彼此、因为城堡的空气、因为异乡的美丽,她们的行囊里,已经装满了新的生命和美丽的心情。 尝到伸展台上的复杂人际,费琦告诉尚恩,她也想和剧中的女玲一样,脱离现实,住进异乡的古堡里,用最单纯、最简单的自己面对生活和生命。 当时,尚恩想过要带费琦到欧洲去,寻找她梦想中的城堡。结果,他还来不及说,费琦却在白朗尼雅号上遇到了paul,paul早一步允诺,要陪她去旅行,寻找梦想中的城堡。 现在,尚恩将城堡盖在最醒目、最容易找寻的地方,就等着破费琦发现,想给她惊喜。 结果,费琦在发现城堡之前,却先发现了岩也。 住在没有公主的城堡里,尚恩觉得,自己活像一只被诅咒的野兽,只能舔舐着自己难堪的面容,和无法癒合的伤口。 现在是中午休诊的时候,尚恩的助手萱萱突然来敲他的房门:「岳医生,外面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说,是你的朋友。」查萱用暧昧的眼光看他。 当尚恩见到这位朋友时,他终于理解了萱萱刚刚怪异的眼光。 年轻女孩背对着他,正弯着腰,将右眼架在一个朋友刚送来的高倍望远镜上,露出一大截凹凸有致的细腰,和红色迷你裙下晒成小麦色的长腿。 诊所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女孩子,尚恩也不记得他有这样的朋友。 席妮察觉背后的声响,将注意力移开瞭望远镜:「我现在才知道,心理医生除了要洞悉人心,还必须观察别人的现实生活。」 尚恩回应她一个斯文的笑:「这台望远镜是拿来观察星星,不是拿来看人的。」 望远镜,是尚恩一个热爱研究星象的医生朋友才刚送来的,因为他要移民,知道尚恩对摄影和观察星象都很有兴趣,所以将它託付给尚恩照顾。 「我想,从这里,你的确可以观察到一颗最亮的星星。」知道费琦就住在对街的某一处,席妮喃喃自语地说。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 席妮从袋子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尚恩的面前。 那是一张在费琦和paul的订婚party上,一大群朋友合拍的照片。 席妮指了指相片里,站在paul右边的自己和站在费琦左侧的尚恩:「这是你,这是我,就某个层面而言,我们应该算是认识的。」 相片中的自己和女孩的脸色都不算好看,这张照片尚恩也曾经有过一张,但是他早就将它埋覆在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了。 「我从前是paul乐团里的团员,我知道你是费琦的心理医生。」 席妮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脸上显露出掌握一切的表情。 「费琦告诉妳我的新地址?」尚恩才刚搬来这里不到几个月,他想,除了病人和熟悉的朋友,知道的人并不多。 席妮又从红色背袋里抽出了另一张照片:「是他告诉我的。」 这是一张斐丽和少中结婚周年时,在绿街99号的台上,岩也被席妮主导,从背后拥住她时,被拍下的照片。 瞬间的捕捉,照片中岩也和席妮的关系,是暧昧而亲昵的。 尚恩看到照片中的岩也,一瞬间,他的思绪像被某些东西卡住了,无法顺畅前进。 ——那个年轻男孩,神韵是如此地像paul。 「他叫童岩也。」席妮说。 「童岩也?」尚恩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不就是费琦的美发师男友吗?难怪那天在暗夜中看见他的轮廓时,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难怪一直无法从paul的记忆中挣脱出来的费琦,会投入岩也的怀中。 尚恩恍然,拿着照片的他,沉沉地坐入了另一张沙发中。 他并没有让纷乱的心绪显露在自己的脸上:「妳今天来找我,给我看这些照片的意思是?」 「他晃着你的名片,得意地告诉我,费琦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他对她,只不过是『废物利用』而已。」席妮畅快地说完,期待着愤怒的目光和歪曲的表情,爬上尚恩的脸。 尚恩喝了一口萱萱刚刚端来的红茶,让温热缓和他体内被激起的撞击和冲突。而脸上留下的线条,彷佛只是在小报上随手翻到一则流言黄语,轻轻地挑动了一下眉毛。 席妮并不满意尚恩的「表现」,她加重语气,将自己与岩也的合照甩在尚恩的前面,一副有凭有据的样子:「岩也是我的,他爱的人一直是我。」 「恭喜妳。但是,这和我有关系吗?」尚恩故意一脸轻松和疑惑。 「费琦正和一个并不是真心爱她的人在一起,而且打得火热,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我只是费琦的心理医生,她的感情生活,我无权干涉,也没有必要被告知。」尚恩并没有兴趣知道童岩也爱的是谁,他只是没想到,费琦会捲入这样纠结的关系中。 「作为一个医生,不是该在病人失去方向的时候拉她一把的吗?」 「费琦现在很好,她甚至已经不再是我的病人了。」 「我想,你应该不只想当费琦的医生,更想当她的『朋友』吧。」 第29页 席妮挑舋地望进尚恩的眼里。 尚恩坦然地迎向她的目光:「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更应该拉她一把啊。费琦是一个有地位的女人,一个小她那么多的年轻男孩,放着自己的工作不做,成天和她混在一起,你难道看不出来,他要的是什么?」 「妳不是说,他是妳的吗?那妳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尚恩反问她。 「他只是想抓住一根稳固的杆子往上爬,早一点功成名就。」 「如果他正如妳所说,是一个居心叵测的男孩子,妳又为什么来这里想挽回他?」 「谁说我来找你是想挽回什么?他一直都是我的啊,他之所以会接近费琦也全是为了我。他叫我耐心地等,等他闯出了一片天空,我们就有更大的世界可以双宿双飞了。」 「显然,妳的耐心好像不够。」尚恩说。 「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和本钱,可以等、可以磨。但是,有些『女人』就不同了。我只是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我也不希望,在我的幸福锂,有任何人做了垫背。」 「妳来,就是要告诉我,自己的男友是一个靠女人往上爬的男人,要我们警惕?」尚恩带着不解和嘲讽。 「毕竟,我和费琦在某些层面而言,也算是朋友。」席妮软化口气地说。 「我想,我帮不了妳。」尚恩将照片推到席妮的面前。 「需要帮助的人并不是我。」席妮说。 「妳应该将自己男友的恶习告诉费琦。或者,从纠正自己的男友下手,可能会比较有用吧。」 「你想,我的话费琦会听得进去吗?」席妮说。 「很抱歉。」尚恩从沙发站了起来,想尽快结束这席谈话。 「你不需要对我说抱歉,我说过,需要你帮助的人不是我。既然连你都见死不救,我也不需要觉得罪恶,就大方地坐享其成好了。」 席妮甩甩头,摇晃着青春姣好的身体,像一阵刮过的风走了。 然而,狂风过后,那两张照片,却丝毫不动声色地,被遗忘在诊所的桌上。 尚恩拿起照片,望向里面,那两个(看起来其实像是同一个),占据了费琦生命最重要位置的男人。 ——为什么,他们幸运地拥有了一个好女孩,最后,都要叫她伤心呢? 袭上一股冲动,尚恩想将它们一把揉糊,丢入火堆,烧成灰烬。就像他希望费琦将他们通通从记忆中化成灰烬一样。 然而,理智克服了冲动,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将它们收入资料柜,那一格最靠近自己的抽屉中。 那是一个专门存放病历特殊、需要立即再做会诊及追踪的抽屉。 这一次,尚恩决定,不再将照片理覆在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了。 收工的时候,天已经灰了。 岩也将化妆箱和便当盒塞进车座下,费琦顺势要跨上他的小绵羊。 岩也伸出手试探天气状况:「费琦,现在有一点飘雨,风又变大,天也渐渐黑了,为了安全,妳坐轿车吧。」岩也说。 费琦摇摇头:「你那么高大,可以当我的风衣啊。」 「妳真得觉得,我够高够壮,可以为妳挡风游雨?」 「嗯。」费琦环住他。 「我也以为我可以。」岩也说。然而,摩托车的速度太快,山上的风太大,将他的话和着落叶,一一撇在身后,一一扔弃在飘着细雨的山谷中。 载着演员和摄影器材的车阵一一超前而去。 岩也和费琦,他们和来的时候一样,坚持用身体包里速度,穿山越岭。 「为什么不接受导演的邀请?据我所知,那是一个很不错的角色。」费琦说。 「我不会演戏。」 「谁说的?上一次拍care的gg,大家都对你的演技很肯定。」 「其实,那一场床戏,我流露的,是真情,不是演技。」岩也认真地说。 想起那天岩也的亲吻和抚弄,想起自己的情不自禁,想起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下的热情相拥,费琦忽然觉得很难为情。 久久没有听到费琦的响应,岩也以为她在生气。 「妳觉得,我当一个造型师不够好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你有更多的机会。」费琦急着解释。 「能够爱妳,这就是给我最好的机会。」 「我想让你觉得,爱我是有价值的;我想让你觉得,除了对我一直付出,我也可以给你一点什么。」 「费琦,爱是一种交集,不是一种交换。做妳真正想做的事,不要为了我,填塞自己接下那么多的通告,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那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当一个造型师,让我觉得我是自己,叫我去演戏,只会让我觉得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妳说过的,没有一个人,会是快乐的替代品,对不对?」岩也觉得好玩,故意引用白姈说的话。 然而,这些话出自岩也的口中,听进费琦的耳里,却一点也不好玩,一点也不有趣。 ——我让岩也感觉到,他是一个替代品? 费琦的心慌乱了起来。 「不!不是的,你……你怎么会觉得自己是个替代品呢?岩也,在我的地图里,你是独一无二,你是唯一的。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我……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任何人的影子的。」费琦紧紧地环住岩也,她激动的声音,像是一种昭告天地的宣示,回荡在山谷里,一遍又一遍,也震荡着自己己的耳际和心底。 岩也没想到费琦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用手轻轻握住她的:「费琦,妳太入戏了,我又不是白蛉,怎么会是影子情人呢?」 ——岩也就是岩也,岩也不是影子情人,不是!绝对不是的﹗ 费琦在心底对自己怒叱般地咆哮着。被岩也紧握着的一只手,好像怎么也温暖不了,失血般地冰凉。 突然,一阵狂风无声袭来,一团白色的、粉色的、红色的杜鹃花瓣和着枝叶飘拂而过。 ——那会不会,是属于我和岩也的那一团烟火? 看着被风戏弄得失去了方向的片片花瓣,费琦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紧抓住眼前即将与自己错身而过的飞花。 费琦走出大门的时候,看见尚恩坐在前阳台的藤椅上,和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着。 女孩柔顺的头发,轻拂着她清秀甜美的脸庞。她一手拨开扰弄着自己额际的头发,一手体贴而自己然地,轻抹去沾在尚恩嘴角的饼干细屑。 费琦认得她,她是尚恩那个为了拉近爱情的距离,把在天上飞的空姐工作辞去,转而到地上开精品店的美丽未婚妻。 她给尚恩的笑,灿烂而动人,费琦看得出来,那不是一种谁都可以给的笑容。 费琦本来是想找尚恩的,这个时候,却裹足不前了。 「费琦。」尚恩发现了她,挥手召唤。 女孩转过头来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僵在嘴角。 「你们聊,我正要出门。」费琦说。但是她身上穿着居家的便服,脚上趿着凉鞋,手上连一个钱包也没拿,一副不是要出门的模样。 第30页 「蔓菱,这是费琦,妳还记得吗?」 蔓菱点点头,她怎么可能忘得了她? 「我就住在对面,有空来坐。」费琦说。 蔓菱连最后的一丝笑容都消失殆尽了:「该走的是我,我也打扰够久了。」 「她结婚了吗?」蔓菱走后,费琦忍不住好奇地问。 尚恩收拾着木桌上的杯盘和点心,摇摇头。 「尚恩,你年纪也不小,也该结婚了,你不该让她等,你会错过幸福,你会辜负一颗真心的。」 「如果让她等,她还有机会等到其它的好男人;如果我和她给了婚,那我才是害她错过幸福,我才是辜负了一颗真心。」尚恩推开诊所的门,让费琦进去。 她一直以为,和一个人结婚,是再完美也不过的负责。原来,和一个人结婚,也有可能是一种伤害和辜负。 费琦随着尚恩进屋,侧身间,发现门边的墙上多了一帧照片,那是她和paul订婚时,一大伙朋友的合照。照片中paul那种似有若无,带着一股不羁和淡漠的微笑,曾经让她昏眩和倾倒。如今,那抹摸不奢边际的笑,像对着她发出质疑似的讯号,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尚恩,这张照片,是新挂上的吗?上一次好像并没有看到。」 「早就挂在那里的,是妳没有注意到。」 「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张照片的。」费琦认真地争辩着。 「有的时候,并不是眼睛真的没有看到;而是自己的心,故意叫眼睛视若无睹。」 「你是说,我的心故意叫自己不要看到这张照片,不要看到paul?」费琦有一点无法接受,自己的心,竟然想蒙蔽眼睛看到的事实。 「或许,妳是在试着摆脱从前和记忆,这对妳而言,应该是一件好事。」尚恩为费琦沖咖啡,异常冷静地说。 「不,不会的……」paul是她曾经深爱过的人,她永远也不会把他从生命的某个部份抹减掉。 「妳有没有想过,如果paul回来了,如果他现在就出现在妳的面前,难道,不会为妳带来困扰吗?」 「我……」费琦已经很久不曾期待pan会出现在现实里了,她更没想过,如果paul此刻出现了,她会怎么做,她该拿岩也和自己怎么办? 费琦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尚恩看出她的矛盾和冲突:「所以,妳宁愿叫自己不要看见某些东西,某些人。」 费琦现在才发觉,自己竟然是一个如此无情的女人。她以为她爱paul,也以为她爱岩也,原来,她最保护,最爱的人,是自己。 她被自己的丑恶吓到了。 「最近很少看到妳,好吗?」尚恩问。 费琦抚摸着相片中paul好看的脸,恍恍惚惚地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听见尚恩的话。 尚恩递给费琦一杯咖啡:「妳的精神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因为轧戏的关系?」 触碰到咖啡的热度,费琦才回过神来:「嗯?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问妳,最近好吗?」 「尚恩,你是不是曾经告诉我,睡眠时,是潜意识最能活跃思考的时候。所以,梦大都是自己没注意到的深层心理表现,代表着一种很重要的讯息。 最近,我常常被同一个梦弄得很不安稳,醒过来时,往往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着了。」 尚恩喝着手中的咖啡,靠在装饰的壁炉边,对费琦作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这几天,我都会梦见自己,深陷在一片蓝紫交错的氤氲湖沼里,不停地刷洗着一面镶着铜边的古董镜,每当我快刷洗干净的时候,就会有一条影子像污渍一般,又侵覆了上来,怎么刷都刷不干净。一直到最后,镜子里的影子,会凝聚成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尚恩专心地听着,并没有搭腔。 「我的潜意识里,是不是藏着一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解梦这种东西,并没有真正的科学根据,如果相信了,就是迷信。」尚恩不太愿意说。 「我不会迷信的,最近我的心好乱,我只是好奇,想听一听,当做参考而已。」 「最后,镜子里的那个人有摘下他的面具吗?」 「这个梦,我连续做了好几天。一直到昨天,我为了看清镜子里的人,终于在梦里,打破了那一面镜子。」 「结果,妳看到了什么人?是妳自己?还是妳所认识的人?」 费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那个人,好像……好像是paul,又好像是岩也。」 「那,究竟是paul,还是岩也?j尚恩的口气有…点咄咄逼人。 费琦无助地摇头:「因为在梦境里,他们两个人实在太像了,所以我真的分辨不出谁是谁。」 「是梦境里的镜子太模糊,让妳看不清楚。还是,在现实生活里,妳原本就分辨不出哪一个是岩也,哪一个是paul?」 「不是,我把他们分得很清楚,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一直都……」费琦的唇颤抖着,肯定的声音越来越弱。 「妳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我说过,解梦是没有科学根据的。」尚恩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可是,你说,梦境里可能也潜藏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真心。」费琦紧抓着尚恩的手臂不放。 费琦已经许久没有与他靠得那么近,她依附着自己的姿态和温度,是如此地令尚恩悸动和想念。虽然他知道,费琦已经逐渐陷入怀疑和不安中,她的情绪正开始失控和脱离轨道。 「费琦,告诉我,那个男孩子,他对妳好吗?妳知道他对妳是真心的吗?和他在一起,妳真的快乐吗?」 费琦拼命点头:「他对我很好,他很爱我,他什么都想给我,我是真的觉得很幸福、很快乐。」 正如席妮所说,现在和费琦说些岩也的不是,她能接受多少?她能听得进去吗? 尚恩抹去她脸上悄然滑落的泪水:「那,妳为什么不安?为什么要哭?」 「我……我不知道。」 「我不希望妳受伤。」尚恩说。 「他是一个善良的男孩子,他不会伤害我的。」 「那,妳对他好吗?妳爱地够纯粹吗?妳的爱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呢?」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费琦抹去自己的泪水,强迫自己镇静地去面对尚恩的问题。 「他愿意当一个,妳永远也刷洗不掉的影子吗?」 「我……我并没有把他当做任何人的影子。」费琦捏紧自己的拳头。 「从来没有吗?」尚恩望进她的瞳孔里。 「我……」因为那天岩也对她说的话,因为一个个挥不去的梦,因为尚恩对她的质疑和剖析,费琦对自己,渐渐变得没有把握了。 她像对自己长久的伪装宣告失败地,整个人垮了下来。 尚恩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里:「我知道,从小到大,妳一向最怕的,就是自己去伤害到别人,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一天,当妳发现了自己辜负了一颗真心后,因为自责,又回过头来伤害自己。」尚恩顺着费琦的头发轻抚着。 第31页 「尚恩,怎么办?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自私,自己这么坏,怎么办?怎么办?」费琦哭湿了尚恩胸前一大片的杉衣。 「被爱是快乐的,伤害是无心的,或许,爱妳的他,愿意为妳做一个永远的影子情人。」尚恩说。 ——影子情人? 费琦被这四个字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看着费琦被剥开的伤,尚恩放任着伤口的裂痕越陷越深,放任着伤口的脓液肆意漫流。 他狠下心来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她好。等她不再玩火了,我有把握,能为她fèng补好伤口的。」 第十章 下雪城堡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10968 刚刚还好端端的艷阳高照,突然间,一场莫名其来的雨,下得整个城市都慌乱了手脚。 斐丽和麦伦一起从经纪公司的大楼里下来,斐丽看见岩也湿淋淋地站在骑楼下,一脸忐忒和焦急。 看见斐丽出来,岩也满心期待地,在斐丽的背后左右张望。 「岩也,你在这里等谁啊?」斐丽察觉岩也的表情有异,先支开麦伦。 「费琦她没有和妳在一起吗?」 「费琦?这几天,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上次遇见她,她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你要带她去一个可以数羊的地方旅行。」 「前一阵子,我打电话给她,她都很冷淡上直叫我要好好地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这几天,我索性到她家楼下去等,结果,费琦像搬了家一样,我什么都没有等到。」 斐丽露出瞭然一切的表情:「你们这对令人忌妒的小两口,终于吵架啦?」 「没有啊。」 「不要不好意思啦,情人之间能吵一点架是好事,表示你们已经脱离青涩期,要步入了另一个深层沟通的境界了。」斐丽用力地拍了拍岩也的肩膀。 「费琦最近连话都不跟我说,我们怎么吵得起来。」 「一点争执也没有?」 「或许,是她在生我的气。」岩也失魂落魄。 「童岩也!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费琦的事?」斐丽一直以为,这一次将费琦交给岩也很令人放心。现在听见她被欺负了,她一把揪住岩也的衣领,剑拔弩张了起来。 「她费尽心思,为我争取电影试镜的机会,但是我并没有接受,我让她失望了。」 斐丽解除了警戒:「你还真不了解费琦耶,她不会为了这个和你赌气的。想一想,她不和你见面,还可能是为了什么?」 岩也左思右想:「嗯……上一次上山,拍『影子情人』的戏,我随口开了一个玩笑,说我想做我自已,我并不想做影子情人。然后,下山的一路上,她就变得很奇怪。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斐丽这次真的明白了﹕「不是你说错了什么。我想,她是在和自己生气,在和自己闹别扭。」 「为了什么?」岩也一睑困惑。 「岩也,费琦她很爱你,你知道吗?」斐丽很认真地对岩也说。 岩也点头:「我知道,我也很爱她啊。」 「在感情的路上,她曾经绝望地摔进谷底,身上还烙印着清清楚楚的伤。现在,要再爱一次,她会变得很容易胆怯、很容易害怕。」 「我会用我的真心,用我的身体,用我的生命保护她,我并不会让她受伤,她并不需要害怕啊。」岩也急红了一双眼。 看着岩也真挚的表情,一阵感动袭上斐丽的心头,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斐丽噙住不该是她流的泪,轻拍岩也的臂膀:「给费琦一点时间,她会了解,自己是一个多么幸运、多么幸福的女孩子。牵着你的手,她并不需要胆怯,也不必害怕。」 「斐丽,我找不到费琦,我真的很担心她。」 「交给我吧,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 面对着铺陈一桌,满满的苹果咖哩饭,费琦饮下一大杯许久不曾触碰、陌生又熟悉的伏特加。 她记得,伏特加在俄国的古名是「生命之水」的意思,此刻她正需要它。 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没想到会被惊扰的她跳了起来,打翻了刚煮好的那一盘咖哩。 费琦拉开大门:「斐丽?妳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妳呀,不要以为妳自己很神秘好不好﹖妳有几个窟可以蹲,我还会不知道﹖」斐丽环顾paul家的一切,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可见费琦已经待在这里许多天了。 费琦像做贼被抓到似地低下头来,回去收拾洒了一地的苹果咖哩,顺手又饮下一大杯冷冽无色的伏特加。 「妳买了那么一大桌的咖哩干嘛?一个人又吃不完,幸好我来了。」晚上还没吃的斐丽,顺手摸了一块咖哩鸡塞进嘴里。 「paul最爱吃苹果咖哩,从前我来找他的时候,都会买一些来给他吃的。我已经很久没有送咖哩来给他吃了。」 听见这一桌子的咖哩原来是要给paul吃的,斐丽感觉费琦又陷入了用想像来抚慰自己的模糊状态里。 「好吃吗?」费琦的神情有」点恍惚。 斐丽故作轻松:「嗯、哪里买的?」 「是我自己做的。」 「妳?」斐丽一脸狐疑。 「岩也教我的。」 「妳看妳,做了一大桌子,又不见妳吃。妳真的以为,paul会突然从大海中奔回来,吃完妳这一桌子的苹果咖哩?」 「我……我吃不下。」 「妳不是吃不下,而是不敢吃吧。」斐丽说。 费琦转身不愿面对斐丽,以及那一桌子的咖哩饭。 「妳以为,做一桌子paul最爱的咖哩饭,就可以说服自己,paul还在妳的身边,就能抑制自己对岩也的爱。结果,这些咖哩饭,没有把paul唤回来,却让岩也的味道,在这个屋子里不停地飘散开来。」 「不对!不对!不对!」费琦指往自己的耳朵。 斐丽将她的双手从耳边拔开:「那妳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 「我爱的一直是paul,我想的…直是他,我只能等他。」 「那岩也呢?」 「他对我那么好,潜意识里,我却只最把他当做paul的影子,这是不公平的,我没有资格得到他的爱。」 「好,妳告诉我,妳觉得岩也哪里像paul?他的个性?他的喜好?他的梦想?他爱妳的方式?」 费琦努力地回想,竟找不到岩也与paul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相像的。 像是喝白开水似的,费琦一杯接着一杯、将酒精、矛盾、忧伤全部饮下。 一向不准费琦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斐丽,今天一改常态,不多啰嗉,反而拿起酒杯来,比费琦喝得还狂——— 为了她三十岁依旧吹弹可破的皮肤、斐丽从来满酒不沾的。费琦怔怔地望着弃美貌于不顾的斐丽。 「费琦,有时候,我是真的很忌妒妳。妳有一个那么爱妳的paul,为了讨妳欢心,他带着爱妳的心情消失在大海里。然后,妳又遇见了岩也,当我看到他,那么理直气壮地,大声说爱妳的时候,我多么希望我爱的男人,也能这么做。」 斐丽仰头,又是一杯下肚:「是啊,我嫁给了一个世俗中理想的完美丈夫,他有称头的外表!大好的事业,包括一—段段辉煌灿烂的外遇。」 第32页 ——原来斐丽一直知道少中有外遇,那么伊莲和少中在一起的事,她也早就知道了﹗ 残酷的事实,像一巴掌,打醒了沉溺在酒精中的费琦。 「但最妳知道吗?我并不需要每天五星级饭店的三餐,我也不想要每逢情人佳节,都是一制一式,来自同一家花店的一百朵玫瑰花。我想要的,仅是一点小小的、纯粹的浪漫,前几天走在路上,风一起,我抱在手上的资料漫天飞扬,我用最美的姿势蹲下,多么期待此时能有个男人帮我拾起,一张张被风越抬越远的纸张。多想有个人强行将我带走,带我离开现在的生活形态。」 「斐丽,妳还是那么的动人,只要妳愿意,很多男人都愿意这么做的。」 已经染上醉意的斐丽,狂笑着点头,「是呀,的确是有男人抵不过我的色诱,三两下就轻易就范了。」 斐丽的狂笑变成苦笑,「但是,妳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费琦望着斐丽哀伤的眼睛。 「如果此刻,真的有人帮我接起被捲走的纸张,我会怀疑他是不是想抢走我好不容易紧握在手上的东西﹗如果有人要强行将我带走,我会想他是不是贪图我的什么……」 费琦从来没看过斐丽如此软弱——她将喝着闷酒的斐丽揽进怀中。 突然,一阵噁心涌上斐丽的心头,她推开费琦奔进厕所。 吐完后﹗红着验的斐丽走出来,一把抓起酒杯,视醉如归地继续豪饮起来。 费琦夺下她的杯子:「斐丽,妳醉了,不要再喝了。」 「我醉了﹖不,我就是嫌自己大清醒——所以才要麻醉自己。」斐丽又夺回她的杯子。 「都吐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醉。」 斐丽对费琦摆摆手:「这算不了什么,已经好一阵子,我连没喝酒也会猛吐。可能是囤积在我体内的哀怨太多。说让它尽情发泄个够好了。」斐丽索性抓起整个酒瓶。 「斐丽,妳该不会是……」 「是什么?」 「……是怀孕了吧?」 「怀孕﹗怎度可能﹖妳也被我传染,变得很会连连看啦﹗」斐丽有些摇晃。 「妳的经期都正常吗?j宝琦不死心地追问。— 「我的经期本来就很乱、现在也只不过晚了……晚了两个月而已。」斐丽手上的酒瓶,呕唧一声跌落在地。——— 「都晚了两个月了!妳还卖关子,妳太不够朋友了吧。难怪妳会变得情绪那么不稳定,这叫孕妇忧郁症。哈!我真的要做干妈了!斐丽,妳会让我做他的干妈吧?那,要帮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费琦知道斐丽等这个孩子已经等了好久,自己便也像要为人母般地兴奋起来。 斐丽望着碎落一地纷纷乱乱的酒瓶碎片,心情也跟着杂沓无序、零零落落了起来。 她弯下腰来拾碎片,却觉得一阵软弱和昏眩袭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传言中,一个孕妇该有的状态一样。 「来,来,来,我来收拾就好啦。妳现在是有孕在身的人耶,不要给我轻举妄动。」费琦搀扶着斐丽坐回沙发中。 斐丽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的肚子和头,正不停地扩张,不停地膨胀着。 「以前都不见妳喝酒,现在当了孕妇,怎么反而发起酒疯来了?小心我向少中告状,说妳虐待他的孩子。」 ——少中的孩子? 突然一阵暗潮汹涌拍打上喉头,斐丽再次冲进厕所,又昏天暗地吐了起来。 岩也打开大门,看见许久不见的费琦,正踌躇不前地站在他家门口。 「费琦﹗」岩也将她一把拥入怀中。失而复得地紧紧抱住,不肯放手。 「对不起。」费琦小声地说。 「妳这一阵子跑到哪去了?如果我有什么让妳失望、生气的事,妳可以当面告诉我。」 「是我自己胆怯、是我自己害怕给你给的不好,给的不够,所以才躲起来的。」 岩也抚揉着费琦的肩膀。「如果妳真的想给我更多,今天帮我做一件事,陪我去一个地方。」 蓝绒色的笔挺西装,白色的丝质衬衫,发亮的小牛皮靴和复古的宽领带。岩也换上费琦陪他去挑选的讲究服饰,带着一样穿上白色小礼服的费琦乘上飞机,来到南台湾,靠近碧海蓝天的地方。 岩也牵着费琦的手,一起攀到海边的大岩石上、拍打上岸的浪,泼了他们一身,星星点点的,像放意洒上礼服的亮片一样。— 「你要我把我和你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就是要来这里看海码?」海风将费琦的小礼服吹成一只粉蝶。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两年前的今天,我将母亲的骨灰从这里洒下。」 费琦紧握岩也的手。 「我母亲一向爱美,我知道她喜欢见到我一身光鲜亮丽的模样,她也会很开心见到,我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友。」 「两年前,我所深爱的人,也孤军地在海上飘流。」费琦说。 岩也用双臂围抱住费琦,想尽量用自己的温度,供暖费琦冰凉的过往。 「我们的故事,开始在海上口也结束在海上。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双鱼座的他,就认真地说,想和水瓶座的我享受鱼水之欢。我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自己跳进大海里。我才恍然明白,原来,他的鱼水之欢是这样子的。」像当初一样,费琦禁不住微笑。 「你们的相遇很浪漫」 「结局却很残酷。」费琦说,望向海的远方。 「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不想说,就别去想。」 「两年前,在同一艘船上的秀,我没来得及赶上,而他去了。他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甲板上,与我通着电话。他告诉我,他很怀念第一次的鱼水之欢,于是,他又扔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我,独自跃进海里。我在电话的这一头,一直在等地,等他像从前一样,上岸来与我说话。然而,这一次,却怎么等……也等不到他了。j 岩也没想到费琦受过这样的伤,他将她心疼地拥紧,要自己更爱她。 「岩也,我知道这样要求很自私,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 「你先答应我。」 岩也无法拒绝地点头。 「如果将来我仍有一个人必须先走,请你不要让我做留下来的那一个,我再也禁不起那种痛。」 「不要胡思乱想,还有好长好长的路等着我们一起走。」 当!当!当!远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响,费琦眺望钟声飘来的方向。 「岩也!你看,是一座美丽的海滨教堂。」 「我的理想,是在海边靠近教堂的地方,经营一间城堡般的新娘造型屋,为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人们梳头和上妆。」岩也说。 「从前在学校,我念的是服装设计,那我可以帮忙作新娘礼服的造型和设计。」费琦兴致勃勃的说。 「到时候,妳就是城堡里最美丽的公主。」岩也像王子一样弯腰,亲吻费琦的手。 「那你就是吻醒公主的王子啰﹗」 第33页 属于公主和王子的城堡,慢慢浮现在他们的眼前。 「我们的城堡?,要有奶油色的围墙,巧克力色的尖塔。」岩也说。 「嗯,还要有花叶盘结的雕窗,窗子里还要结上红丝绒的围幔,就像童话故事理的一样。」费琦兴奋地加入计划。 他们走入童话的情节,构筑着坐拥城堡的梦想。 然而,童话再美,城堡再大,就像所有的海市蜃楼一样,它可能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象?因此、有了城堡的计划后,没有戏约的费琦,也在工作之余,开始热衷于修习服装设计的课程。 岩也的努力不落费琦之后,他也加紧努力,通过了美发师的升级考试。 在岩也家,他们和哈瓦那一起庆祝完岩也的升等后,岩也送费琦回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岩也摩挲掌着费琦的脸,在她的家门口与她道别。 一双冷冷的眼藏在夜色中,将这个画面,剪辑成一个温柔的阴谋。 岩也走后,尚思走向费琦的身边,将手沉沉地拍搭上她的肩。 「尚恩?都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干嘛,」被尚恩吓了一大跳的费琦说。 「我在看星星。」尚思盯着费琦不放。 「星星?」 费琦仰头,天上的云很厚,连月亮都蒙尘似的不清晰,哪来的星星? 「还做那个梦吗?」 「那个让妳身陷沼湖,不停刷洗镜子的噩梦。」 「最近我睡得很好,梦不再来纠缠我了。」 梦是不再纠缠费琦了,因为那个梦,已经移植到尚恩的潜意识里,见岩也送她回来的这些夜晚——他都辗转反侧,频频在与两条影子缠斗的梦里醒来。 「我在报上看到『影子情人』停拍的消息?」尚恩说。 「发生了一些问题,这齣戏可能会难产。」费琦云淡风轻地说。 「没关系,还有其它的机会嘛。我听说,有一家银行,因为妳的形象良好,已经和妳签了一年的信用卡gg约。」尚恩安慰她。 「其实不拍了最好,如果不是和斐丽他们签了约,我甚至希望,gg和模特儿的秀约,也能通通取消。」 「我一直以为,妳很在乎妳的工作。」 费琦摇摇头,「我已经厌倦了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生活。」 「和我最爱的男人,共筑一座城堡,我愿意在城堡里做他的助手,过着最平凡却是最幸福的生活。」 尚恩的目光穿越费琦的肩头、望向对街自己的诊所。他有一点激动,守候了十一年,他一直想给费琦的,正是这样的幸福。尚恩相信,只有自己有资格给得最好,给得最多。最后,只有自己能给费琦她最想要的生活。 「我会帮妳达成这个愿望的。」尚恩望着费琦,一颗最亮的星星,光华灿烂,闪耀在他眼里。 眼看替杂志拍照的时间就要晚了,费琦急走在街上。 一颗水晶球,却让她的脚步,在一家专卖迷你饰品的橱窗前停下了。 因为费琦发现,她和岩也的城堡,就被镶在这一颗,似乎能预知未来的水晶球里。 奶油色的围墙,巧克力色的尖塔,花叶盘结的雕窗,红丝绒的窗幔……水晶球里的城堡,和他们想像的、简直一模一样。 虽然,铺在城堡下的,不是晒在海滩上的温暖细沙,而是飘过寒冬的冰冷雪花。 但是!卖这颗水晶球的精品店叫「美梦成真」,她相信飘落海滨的雪花,有一天,一定会被她和岩也的热情温暖成细沙的。 因为美梦一定会成真,所以她买下了它。 尽管水晶球里的天空,正在飘着冬雪…… 当晚入睡前,费琦将水晶球搁在床缘旁,她打算枕着她和岩也的希望,进入梦乡。 一通少中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却惊扰了她通往童话的方向。 费琦赶到医院的时候,守在床边的少中,将抿成薄线的唇,抵在自己交握着的双手上,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指甲抓伤。 躺在床上的斐丽,脸色比被单还苍白,晕着斑斑瘀紫,像床单上洗不净的污债一样。 她凌乱的头发,和插着点滴有些浮肿的手,都无神地垂落一旁。费琦从没见过斐丽如此狼狈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费琦质问少中——— 「我不知道她怀孕了。要不然,我不会出手那么重。」少中将脸理进双掌中。 「你……你竟然打她?」 「一切都是我的不对,费琦,妳和斐丽说,只要她肯跟我说说话,只要她肯原谅我, 所有的不是,我都会改的,我发誓,我不会再和伊莲,或其它的女人有任何牵连的。」 「那……孩子呢﹖」费琦激动地问。 少中无颜地垂下头 「黎少中﹗你知不知道,斐丽盼了这个孩子多久?这个希望,竟然毁在你的手中。」费琦胡乱拉扯挥打着少中,脸上已经模糊成一片波涛汹涌的汪洋。 少中杵着挨打,脸上又多了几道伤。 「费琦,别这样。」虚弱的斐丽,伸出无力的手想制止费琦。 看见斐丽终于肯说话。她伸出的手,被少中紧紧地珍握在掌中。 「为什么把一件美好的事情破坏之后,你才知道要珍惜。」费琦替斐丽挥开少中的手。 「费琦,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打我!我喝了很多的酒,他只是推了我一下,我自己没站稳,才滚下楼的。」斐丽虚弱地说,言语之中不见一丝指责和丧子之痛。 斐丽等这个孩子已经等了很久,一旦失去后,费琦没想到,斐丽竟然能表现地如此镇静和宽容,「这个时候妳还答他说话。」费琦比斐丽还激动。 「对不起,对不起……」少中不停地说,哀求似地又握回斐丽的手。 「或许!这个孩子只是一个意外的访客?如果留不住,就让他走吧。」 才几个对不起,斐丽的手,便甘心让少中握着? 费琦当时根本无法接受——一向是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的斐丽,那个时候,怎么会变得那么宿命,那么迁就。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并不是孩子不愿意留,而是斐丽,她根本就想要将他赶走。 看着斐丽期待已久的愿望,被一场意外夺走后。费琦突然觉得所有的希望和期待,是那么的脆弱,随时都可能被击垮,一转眼都可能会化为乌有。 摩挲着镶着城堡的水晶球,她害怕希望和幸福、像从前一样,再次从自己的手中滑落,她决定将城堡交託到岩也的手中。 费琦打电话到发廊,「岩也,我有礼物要送你。」 「妳怎么知道?」岩也问。 「知道什么?」费琦反问。 「没……没什么——刚好我也做了一样新菜,今天晚上想拿给妳看。」 「你做的新菜,要用看的?」费琦觉得好笑。 「我是说,想请妳尝尝看。」 于是费琦和岩也相约在绿街99号。 那是见证他们爱情的开端,王子解救公主的地标。 第34页 席妮的乐团早就离开了。今晚驻唱的乐团来自拉丁美洲,他们唱的情歌柔柔软软地,每一首,都像在爱抚着听众的耳朵。 费琦送给岩也一大束花,和一个结上一只大蝴蝶的纸盒。 「为什么突然想送我?」岩也接过费琦的礼物和鲜花。 「谢谢你天天为我做早餐,谢谢你常常为我梳妆打扮。谢谢你带我去旅行,谢谢你爱我那么多。」费琦一口气说完。 「妳好像在跟我求婚。」岩也笑着拆开了礼物。 水晶球里的城堡,被岩也感动地捧在手中。 「等我们将来有了大的城堡。就把这个小的放在其中。所以,它是属于我们两个共有的,只是暂时放在你那里保管。绝对不可以毁坏,也不可以弄丢。」费琦严厉地说。 岩也如负重任地点头。 「你要我看的菜呢﹗」 「妳的礼物让我觉得自己做的菜不值得一看。」岩也将藏在椅子底下的蛋糕盒拿出来。 「你把菜藏在蛋糕盒里?」 岩也神秘地微笑——他让费琦掀开盒盖。 盒子里的,是一个用米色椰子屑铺成沙滩,用巧克力和奶油绘成一座城堡的蛋糕。 「你把我们的城堡做成蛋糕?」费琦没想到这就是岩也所谓的菜。 「送给妳。」 「我很喜欢,但是,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为什么突然想做蛋糕送我?」 「谢谢妳让我爱妳。」岩也说。 他将两根刻着数字的紫色蜡烛,插在蛋糕上飘着蓝云的天空。 「今天是你的生日?」看着岩也插上二十五岁的紫色蜡烛,费琦恍然。 岩也露出腼腆的笑容。 「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你看我什么也没替你准备。」 「妳的礼物我很喜欢啊。它是最好的。」岩也抚弄着水晶球。雪,在城堡的天空,漫天飞舞了起来—— 「你等我一下。」切蛋糕前,费琦走向来自南美洲的乐团,问他们会不会弹奏「爱的罗曼史」。 背着彩色斜肩带的黝黑吉他手,笑着用英文对她说:「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曲子。」 ——那也是岩也学会的第一首曲子,而他将最初的罗曼史献给了我。 想起第一次岩也为她弹奏吉他的情景,回忆和pub里的动人乐章,在费琦幸福的微笑中,一起鸣奏。 她希望爱的罗曼史,也可以注入岩也的二十五岁蛋糕里,也可以注入他们的城堡和希望中?费琦看着她深爱的男人,在她献给他的罗曼史中许愿吹蜡烛。 「你的愿望,可以告诉我吗?」 岩也拉起贵琦的左手,将蛋糕上红色的鲜奶油轻楷下一块,围绕在费琦的手指头。 「等我有能力组成一个家的时候,妳会嫁给我。」 费琦激动地抓住岩也为她套上戒指的手,「不要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公证吧。」 尝尽等待的变数和痛苦,费琦不要幸福再被等待蹉跎、她要即刻拥抱幸福。 「但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给妳。连一颗象样的戒指也买不起。」 「谁说没有?城堡,戒指、梦想、希望……该有的,你都给我了。」 岩也轻抚着费琦的发,带着歉疚地说:「那些,没有一样是真实的,没有一样是可以拿来生活的。其实我现在能给妳的,只有一颗心是真的。」 「我只需要你的真心。」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妳更多、更好的。」 看着奶油戒指在手上糊开的印子,费琦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求婚失败者,她受挫地低下了头:「是我我太自私,你才刚满二十五岁,我就急着为你套上枷锁。」 「妳给我的,是钥匙,不是枷锁?等我可以给妳梦想也可以给妳生活的时候,我们就用那把钥匙,一起走进真实的城堡中。」 才刚吹熄二十五岁的蜡烛!费琦发现,岩也变成熟了。而自己,都已经三十而立了,却还活在幻想中。 「不可以骗我,否则,你就会变成一只大山猫。」费琦孩子气地用双手将蛋糕上的巧克力,像猫爪一样画上岩也的脸?————— 「妳竟然要将妳的老公变成一只大山猫。好哇,看我把妳变成一只四川猫熊。」岩也也对费琦张牙舞抓她,伸出了扶满蛋糕的手…… 饭后,岩也将费琦送到家门口。他和费琦的发上,都还沾着星星点点扶不掉的鲜奶油。 费琦轻拨着岩也的发:「等你头发花白的时候,不知道会牵住谁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的安全感特别不够。 「这个答案那么简单,为什么还要问我。」岩也握住她的手。 费琦将他们缠绵在一块儿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一路熨贴到胸口,一股暖流抚平了她的不安,她仰起头来对岩也说,「一直都是你在帮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在星光下替你洗头?」费琦牵着岩也的手,缓缓地带他攀上了她的楼。 费琦在大厅点上晕黄色的蜡烛,拉开落地窗的帷幕,迎进一室暖暖的月光。 她将岩也安置在单人沙发上,将透着玫瑰香的洗发精,轻轻地揉搓上岩也的发。 「先生,这样可以吗?」费琦装腔作势地说。 岩也仰着头对费琦微笑﹕「如果妳现在能给我一个吻,就更完美了。」 费琦低下头,给他一个奶油甜吻。 费琦的唇离开岩也的时候,他还嫌不够,伸手将她从背后再拉近,他头上的泡沫沾湿了费琦的胸口。 「对不起。」岩也将费琦从背后拉到前头,试图揩抹掉沾染在她胸前的泡沫。 费琦安静地站在岩也的双腿间,让他的手,温柔地抹去她胸前的泡沫。 岩也的揩抹,轻暖而温柔,像隔着轻薄的洋装,爱抚着她敏感的身体。 湿着一双沾满泡沫的手,费琦不由自主地摩挲土岩也的脸,用她发烫的唇,亲吻着他二十五岁的眼睛、鼻子和唇。 岩也闭上眼睛、满足地轻嘆着。 费琦不要他就此满足,她依偎进了单人沙发中,轻攀上岩也的身体。在费琦的逗弄下,岩也的满足渐渐变成急切的需事?岩也需索的喘息,却让费琦无比满足地笑了。 银色的月光,在厅室中铺洒上一张网。对费琦来说,今晚的月光,就像一张最美的结婚证书,见证了她和岩也用身体钤印下的承诺—— 那一刻,费琦以为从今以后、幸福就会永久,她如何也不会想到,除了月光,还有另一个见证者,正透过长长的镜头,痛撤心扉的,目睹了他们热情的誓盟。 第十一章 婚礼的祝福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13607 为了要拍仕女信用卡的第二支gg变宝琦换土端庄的粉红色长洋装,正等着阿芳来接她上通告…… 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少中在电话的那一头咆哮﹕「费琦,妳要享乐我无权干涉,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当心一点嘛,媒体是无孔不入的,妳又不是不知道,妳才刚和银行签了形象约,现在叫我们怎么办?这……妳要负责的。」 第35页 费琦莫名其妙﹕「今天不是要拍第二支信用卡gg吗,我都已经准备好啦。」 「拍,拍个飞机蛋啦,现在银行不要告我们毁约就已经很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都登上报纸的娱乐新闻头条了。妳干的好事竟然自己会不知道﹗」少中的口气坏得过份。 少中的话筒被斐丽一把抢去,「费琦,待会儿一定会有大批的记者打电话给妳或涌到妳家去了,我已经叫阿芳去接妳了。先把妳带到她家去避一避风头。」 「我做了什么,居然要躲起来避一避风头?」 「妳别担心,只是媒体闻着没事,兴风作浪搪塞版面而已。不要听少中发狗疯,一切事情公司会替妳处理妥当的。」 「要她向银行公开道歉,否则毁约金……」 费琦听见少中还在对方的电话筒旁喋喋不休着。 「你就不能厚道一些吗?」 费琦听见委丽对少中吼叫的声音。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费琦觉得冤枉。 嘟﹗嘟!嘟!,费琦被不明不白地挂了电话—— 拖鞋都还来不及穿,她冲下楼翻搅信箱——— 「名模驻颜有道,豢养美发师当宠物,功夫一招罩」几个腥红色的大字,绘声绘影、张牙舞爪地出现在影剧版的头条上。 「她为什度越来越年轻﹖已过了三十岁名模费琦的养颜之道,据可靠消息,是随身携带一名年方二十五的美发师,美发师的功夫了得,让名模驻颜有道……初出茅庐的美发师,靠着他一身「好功夫」,相信要攀上枝头展露头角并非难事……」 一张岩也在单人沙发上,亲昵地从背后揽住费琦的照片,用一种非常奇怪、暧昧的角度被拍摄下来,就摆在「宠物」两个特写大字的下方。 ——那原本是两人私定终身昀夜晚,怎么会被偷拍下来,而且「剪影「地如此不堪? 费琦将报纸撕成碎片。 她不能忍受岩也被丑化。她不能忍受自己珍视的情感,被扭曲成饥渴与贪婪的交易。 ——为什么他们要把一切写得那么丑陋和下流?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岩也!」 费琦突然想到,记者一定也会找地下手的。她不准别人伤害岩也,她不要他单打独斗。 于是费琦招呼计程车,赶到「近来好吗」,正准备从后门进去的时候,一只手却将她狠狠地一把拉住。 「席妮?!」费琦的手臂上,—烙印了五条深深的手扣痕。 「妳来干嘛﹖是不是嫌岩也被伤害地还不够?」席妮凶神恶煞地说。 「我就是来接岩也走,让他免于媒体的骚扰和伤害的。」 席妮露出嘲讽的眼神。「把岩也交给我就可以了,他和我在一起要比和妳在一起来得安全多了。」 「他需要的人是我。」费琦理直气壮地说。 「难道妳还不明白,伤害岩也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妳。」 「我……」 席妮并不给费琦争辩的机会。「我替他在美国设计学校申请的学生资格已经批准了,原本,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到纽约去接受正统的造型训练,然而,为了妳,他宁愿牺牲这个大好的机会,也要留在妳的身边窝囊受辱。」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费琦的脑子一片空花白。 「就算他说了,妳也不会放他走的,妳宁可把他拴住,让他做一辈子任女人使唤的宠物。」 「事实不是这样的。」 「那么?我来告诉妳事实是什么好了事实是,每一个和妳在一起的男人到最后都会死地不明不白。妳知道吗?如果当初没有妳的牵绊,paul看多少机会可以出个人专辑?可以登上国际性的大舞台?但是,为了照顾情绪不稳定的妳,他都一—放弃了。结果,他得到了什么?」。 费琦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他得到的,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飘流在海上,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 「不要说了……求妳,不要再说了。」 席妮趁胜追击!「而岩也,他自从和妳在一起以后,为了满足妳的予取予求,自己的班,时常都不来上,被其它的人嘲笑是一个攀着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他本来是一个前程大好的造型师,不幸的是,他也同样遇见了妳。」 「这些……我都不知道。」席妮的话将费琦的心剧烈地扭成一团。 「如果妳真地爱他,就放他走吧、妳的爱,只会对他造成负累和伤害。」席妮说完,丢下泣不成声的费琦,昂首阔步地走进发廊里。 费琦发现,原来自己的爱,一直paul、一直是岩也、一直是她爱的人的负累和伤害。 踩着恍恍惚惚的脚步,她背着本来要去的方向走。 「近来好吗」、她爱的岩也、沙滩上的城堡、王子和公主的结局……都离她越来越远,都在对她孤单的身影,无言地告别挥手。 费琦眼前的一切,像镜头失焦般地渐渐疏离和模糊。她在一瞬间,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想要的。失去了拥有的,她像一个盒子,所有装在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都被粗鲁地掏了出来。 盒子失去了重心,剩下空壳,只能随风任意摆布。 今天「近来好吗」指定要五号设计师的客人特别多,其中大部分是为了要打探消息的记者户但是他们今天都要失望了,因为席妮早就将岩也从后门接走了。 席妮将红色的跑车驶向岩也家﹕「先去你家拿一些要用的东西吧,可能要去我那儿避 「我很担心费琦,妳可以先带我去她家吗﹖」岩也说 「放心吧,她早就不知道被经纪公司的人藏到哪儿去了。」 「妳对应付媒体的事好像很熟?」 「我是明日的歌后,当然要机警些啰。何况从前在乐团当主唱的时候,我也有因为团长要躲避记者的骚扰,而跟着着逃亡的经验。」 「你们的乐团那么红﹖」 「红的不是我们,而是团长当红的model女友。」 「这么巧﹖﹖」岩也说。 席妮暧昧地笑着﹕「是很巧,因为他的女友,正是妳现在的女友。」 「妳是说……」 「对不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应该再提起。」 「没关系,其实,从前的事,费琦都已经跟我说了。」 「她都告诉你了?」席妮有一点出乎意料。 「嗯—」 「包括你和paul的关系?」席妮提高声调说。 「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没什么——我想,你不知道最好。」席妮故意闪烁其词。 「妳到底知道些什么?」 「或许你很爱她,可以忍受在她的心里,你并不是你。」 「我并不是我,什么意思﹖」一阵未知的不安袭上岩也的心头。 席妮一个转弯,将车泊在岩也的家门口:「到家了,我在车上等你。」 第36页 岩也并没有下车,他抓住席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妳刚刚说我和paul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犹豫了一阵子,席妮小心翼翼地说﹕「二年前,大概也和现在一样差不多是四月吧,当费琦和paul宣布即将订婚的消息,那时,只不过是个地下乐团团长的paul,因为费琦的名气,他的照片也是大剌剌地上了影视新闻的头条。」 「这就是妳所谓的。『我和他的关系』?」岩也仍没有放开席妮的手。 席姐为难地点点头。 「只是这样?」岩也看出席妮是在避重就轻。 席妮拍拍岩也的手、「有若些事情不要看地太清楚,对你而言或许是好的。」 席妮闪烁其词的话,叫岩也的不安和好奇更甚。岩也焦躁地下了车﹕「谢谢妳今天来接我,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妳不用等我了。 「你向自己一个人可以吗?」席妮关心地说。 「放心吧。」 席妮并没有坚持要等待,因为她知道,纵使已经撤下了饵,也要给鱼群们一点时间上钩。 「下一次再来这里,应该就是要送岩也去纽约的时候。」 她自信而利落地打动方向盘。笑着对自己说 等席妮的车开走后,岩也并没有回家,他来到图书馆,寻着席妮给他的线索,他调阅出三年前四月份所有的报纸。 当名模与摇滚乐手热恋的新闻出现在他眼前时,一种偷窥者的心虚涌上地的心头,那是三年前四月十八号的新闻。g报在这则报导下,只放了一张费琦走秀的照片。内容不外描写费琦与吉他手paul在油轮上的浪漫邂逅,以及他们即将立下婚盟的喜讯。岩也看得很仔细——并没有席妮口中所称「最好不要看得太清楚」的内容。 ——都什么节骨眼了,不去保护心爱的人,竟然还疑神疑鬼的。 岩也紧绷的心绪纡缓了下来,他拍着头谴责自己 他随手翻动了下一份报纸,已经准备要收拾摊了一桌的报纸,好离开图书馆。 突然——一张paul背着吉他与费琦站在一块儿相拥的照片,像一个非法入侵者,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费琦的过去。 但是,那种氛围和情绪,岩也都清楚地感觉,还与他并存在同一个时空里。 照片里的paul,一件随性敞启的白衬衫外,套了一件磨蚀了皮的咖啡色皮背心,整个人挺拔而成熟,脸上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在岩也的眼中,那一抹笑容,像paul在对自己的影子说,「嗨﹗终于还是见面了。」 而影子在那一瞬间才恍然,原来真实的自己一直都是灰头土脸,没有面目。 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费琦第一次看到他、就会放手让他动她的头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第一次在他的床上醒来,会突兀地恳求他弹吉他,然后又主动地拥抱、亲吻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提到「影子情人」时,费琦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和反常。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会得到名模的青睐——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费琦会给他笑、给他热情、给他关怀。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明白。 那张泛黄的报纸在他的手中挣显了—,照片中paul而费琦的笑容,扭曲变形了起来。 费琦睁开模糊的眼睛,焦聚落在一个浓妆艷抹、留着埃及艳后头的女人脸上。她的视线,顺着女人的脸往下走,是一片黄绿交错,充满阳光温度和春天色彩的美好景致。 这个画面,好像是一个遥远的梦。她曾经想过,要脱离现实、住进异乡的古堡,用最单纯、最简单的自己面对生命和生活。 费琦闭上眼睛又张开眼睛,「我在哪里,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妳很安全﹗在属于我们的城堡中。」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岩也﹗」费琦对身旁的男人伸出手。 握住她的,却是尚恩的手。 费琦看清楚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岩也。而刚刚那个画面,是一帧墙上的电影海报,并不是梦? ——为什么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不是岩也?为什么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大家找不到妳都很紧张。结果!我到美发店找妳的路上,发现妳整个人虚脱地斜倚在长椅上。」 ——「如果妳真地爱他,就放地走吧,妳的爱,只会对他造成负累和伤害。」 费琦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尚恩带回来的,此刻她脑中充满的,是席妮姐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妳很虚弱,吃一点水果。」尚恩将亲自为她削的苹果递给她。 费琦对苹果摇摇头。 「其它的人……都好吗﹖」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拥有岩也的资格,但是她还是挂念着他。 「徘徊在妳家门口的记者们等得不耐烦,都已经散了。斐丽要我告诉妳,关于形象约的事,一切有她在,只要妳活得开心,即使要赔毁约金,她也在所不惜。」 尚恩的话像当头捧喝提醒了费琦,她所伤害的人,除了她的情人还有她的朋友。 费琦摇摇晃晃地从床上下来:「为什么我的爱,总是会变成别人的负累和伤害?」 尚恩心疼地将站不稳的费琦搂进怀中。 费琦从尚恩的怀中挣扎出来,她的眼里彷佛燃烧着一把清冷的鬼火。「我是不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一旦被我爱上或是爱上我的人,都会被某种诅咒缠身。先是我的母亲、我的姊姊、然后是paul现在是岩也和斐丽……再来还会是谁、还会是谁?」费琦抓乱自己的头发,整个人歇斯底里地吼叫和旋转。 「费琦﹗」尚恩抓住差一点就要撞到桌脚的费琦。 「尚恩,怎么办﹖我好怕,我好害怕。」费琦在尚恩的怀中剧烈地颤抖。 「嘘,别怕,无论妳遇到了什么,我会一直守在妳的身边,我会一直在的。」尚恩亲吻着费琦埋在他怀中的发。 ——我的一辈子也驱不走——因为最可怕的就是我自己。 费琦在心中喃喃自语。 她突然仰起头﹕「尚恩,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费琦的唇泛着紫,她的眼神飘离而闪烁,她的表情不安而晃动。 尚恩发现费琦的状况很不稳定,她的情绪,随时都会爆发开来。为了安抚她的不安,他抚着她的脸,点着头, 「我是一个受了诅咒的女人永远也不要爱上我,永远也不要像其它的傻瓜一样爱上我。」 尚恩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费琦从他的怀中挣脱,拿起尚恩刚刚削苹果的水果刀、就要往自己手腕划下。 尚恩快速地横阻在她与利刃之间,刀在尚息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新鲜的伤口。 「尚恩﹗」恍惚的费琦在那一瞬间,被刺眼的鲜血惊醒。刀子还握在她的手中,尚恩的血,从刀上滑落,倘上费琦的手,掩盖过那一只纹身的手环—— 尚恩抚着伤,笑着抬起头对费琦说。「叫妳现在才要我答应妳、已经太迟了。」 费琦手上的刀,此时才颤抖地跌落。 第37页 「爱上我的人,都会受伤,都会受诅咒。」费琦将尚恩滴血的手抱进怀中。 「就算爱妳是伤害,也是一种令人甘之如饴的疼痛。」看着泣不成声,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的费琦,尚恩深情地说。 在只点亮几盏嵌灯的诊所大厅、费琦低着头,生涩地,为尚恩缠里纱布。 她看着他为她负伤的手,心情像层层迭迭的白纱,充满了悲哀的颜色和姿态。 为了费琦,尚恩一早便将诊所的门锁上,打算休诊一天,结果,医生成为诊所今天唯一需要疗伤的患者,然而。为别人包里伤口的人。竟然比被疗伤的人感觉还疼痛。 「这是第一次,妳为我包扎伤口。」看着小心翼翼为他里伤的费琦,尚恩露出幸福的。 「远离我,这就是你最后一次受伤。」纱布到了尽头,费琦站了起来,靠在离尚恩远远的窗口。 「如果爱上妳,註定会受伤的话,早在十一年前,我就已经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了。」尚恩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拥着她的肩。 「尚恩,你不可以爱我。」费琦回过头来,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尚恩。此时她承受不了任何被爱所带来的罪恶感。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诊所?」 「求你不要说?」费琦噙着泪—别开了头。 「这是一座我为妳打进的城堡,我想让妳在城堡里过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没有城堡,没有幸福,我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什么都不配拥有。」费琦掩着面,摇着头!泪水从指fèng间滑落。 尚恩用负伤的手?将她掩着面的手轻轻地拉了下来:「妳有,我什么都会给妳,我什么都会让妳拥有。」尚恩牵着费琦的手,走到云朵般的柜子旁。 「还记得,妳第一次看到这个柜子的时候,妳问我,为什么我是月亮,而妳是地球。」 费琦只记得,那一天尚恩在诊所的阶梯上等着她,要她分享他的苦心和喜悦;然而,当时让他等到的,却是那样的场面。费琦没想到,自己一直叫一个人伤心了那么久。 「因为月亮是地球的卫星,他终其一生的命运!就是覆年、覆月、覆日……追随着地球的脚步打转。」尚恩说。 「我不是你的地球。}曹琦无助地说。 尚恩打开黄色月亮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来。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费琦,将盒子哟唯一声响亮地打开。 埋在红丝绒里的,是一只泪滴型的钻戒——— 「费琦,妳就是我想要的人生和未来。」 尚恩牵起费琦的手,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将婚戒套进了她的指头。 同样的地方,前几天才套进岩也的戒指,虽然那枚戒指是即化的奶油,然而,那道戒痕,还感觉如此清晰地烙在费琦的手上和心中。 「不要这样。」费琦抽回手,瞬间视线穿过尚恩的肩头,落在墙上那一帧她和paul订婚时,一大伙朋友的合照。她看见照片中paul那种似有若无,带着一股不羁和淡漠的笑容。 ——为什么要扔下我?如果你不曾离开,我就不用面对这些。 ——费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过paul;也已经许久不曾像现在这样,渴望奇蹟出现,能再见到paul。 「嫁给我?」十一年了,尚恩终于说。 费琦的泪像手上晶莹的婚戒,一滴一滴,云涓涓不停地流。 尚恩以为那是感动,他将她激动地揽进怀中,给她不由分说的热情和亲吻。 「尚思、不要——不要这样﹗」费琦慌乱地推开尚恩。 「对不起,我……」 突然,诊所的门铃划破了空气中的尴尬、响了起来。 「一定是斐丽来接我了。」费琦抹去脸上的狼狈和泪痕,慌张地打开门上的锁。 她拉开诊所的门,出现在门外的人,彷佛在她凝结成冰的情绪上,放了一把熊熊烈火。 微皱的白衬衫,蚀了皮的咖啡色背心,不羁的乱发,一脸的沧桑与倦容。 奇蹟真的出现了。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 「paul。」费琦向前颤抖地拥住他,紧抓住她复得的拥有。 然而,经历了那么多,彷佛paul已经不再是从前的paul了,他冷冷地,将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从他的怀中不留余地地推走。 费琦惊愕地抬起头,再触及他的眼神时,她知道错了,一切都错了。 「我说服自己,要我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证明我不是一个赝品。」 「岩也—,我……」曹琦没想到自己带给岩也的伤害越来越多—— 「结果,我原来真的不是我。哈﹗哈﹗哈﹗」岩也狂笑着,孤独、受伤、遥远而淡漠。 那一刻—在费琦的眼中,岩也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岩也了。 「对不起。」费琦要自己抬头面对岩也眼神中的恨,这是她应得的。 「没有一个替代品是快乐的。那么,我相似请问使用伪造品的人,妳得到妳想要的快乐了吗﹖」岩也抓住她的肩? 费琦让岩也粗鲁地摇撼着﹔就像她这一生,只能任凭命运摆布一样。 「回答我呀,我这个赝品和真货比起来,可以得到几分,妳回答我呀!」 她从来没想率,一向好脾气的岩也,会变成现在这样,像一只发狂的兽。 她竟然亲手把她最爱的男人,活生生地扭曲成一只兽。 尚恩拨开岩也抓住费琦的手:「不准你碰她。我刚刚向费琦求婚,她已经答应我了。」尚恩护着颤抖的费琦。 停止了颤抖,费琦像蒙上一层霜似的,冻结在原地。 「是真的?」岩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质询费琦。 ——「他本来是一个前程大好的造型师……如果妳真的爱他,就放地走吧。」 席妮的话,字字像针一样,扎进费琦的心中。 ——如果爱他!怎么能不放他走﹖ 依在尚恩的怀中,费琦坚定地缓缓点头。她手上的婚戒在岩也的视线里示威地闪闪烁烁:「是你告诉我,你现在什么都不能给我?你还小,有够多的青春蹉跎;而我,我已经不要再等了。尚恩他爱我,他现在什么都可以给我。」 「那一夜对妳面言,到底算什么?」岩也不可置信!鄙夷地看着费琦。 「那一夜,是我对你最深情的誓盟啊。」费琦想大声地说,但是爱却让真话说不出口。 「我只是想在离开前,和paul最后一次温存,向他最后一次道别。」费琦说出口的话,连自己听了都心痛。 沉默,像一道看得见对方,却无法通向彼此的玻璃,阻隔在岩也与费琦之中。 岩也脱掉皮背心,挣脱掉穿在他身上属于paul的那一部分。将它愤恨地抛掷在墙上。 岩也背离费琦,无言地往前走。 望着岩也的背影,费琦捏紧自己的双手,左手那一颗泪滴型的婚戒,将她的掌心划伤、割破。 流言蜚语像是急速繁殖的毒菌,短短几个月、便将费琦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生活,侵蚀得千疮百孔。为了不要再拖累其它的人,趁着斐丽不在,费琦今天以结婚为由,到经纪公司和少中解除合约。 第38页 「结婚是好事,妳早该这么做的,恭喜妳。」在解约书上盖下印章时,这是少中唯一对她说的。 没有了经纪约的自由—,这是费琦一直想要的,但是,失去了未来和方向,要自由做什么?她又将何去何从﹖ 在解约书上盖章的那一剎那,她觉得,自己经一无所有,连束缚也放弃了她。 一无所有的费琦,像游魂一样—戴着黑墨镜,拖着灰大衣,飘荡在d区的街头。 一瞬间,过去和现在的费琦,突然在闪动着gg屏幕的电视墙相遇了。 背对着镜头的男人——保着宽阔的上身—将头滑过女人裸露的颈项和肩膀。 面对镜头的女人—也是裸着肩,光着臂膀—将头紧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 因为男人的亲吻和擦弄—女人微启着唇—闽动着实蓝色的长睫毛。 「我爱妳。」男人用一种需要的声音说。 她怀念过去,她怀念岩也,她怀念他给的真情。 如果时间可以交易,她愿意用未来所有的生命,交换那一小段美好的过去。 但是,时间,永远都向着未来走,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费琦转身,往未来的方向走、却与同样站在电视墙前的岩也相遇了。—— 才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头发蓄长了,一脸的消瘦和颓废。 变迁让他们彼此沉默。 「嗨。好吗?」费琦说。 岩也点头,许多话已经说不出口。 他显然并不想多做停留,与她擦肩,朝不同的方向走。 她的眼神顺着他的方向追去。 电视墙上岩也的背影是热情而千言万语的,而费琦眼前岩也的背影,却是那么的冷淡而面无表情。曹琦是如此想念岩也的热情,她是如此想要拥抱他温厚的背嵴。 「岩也。」费琦想要他回头。 岩也停下了脚步,但最并没有回头。 是伤心、是痛、是恨、是爱,阻止他回头。 他们僵立在人群中。 终究、他还是回了头。 「我下个月八号就要结婚了。」费琦望着他一双冷淡、骄傲而好看的眼睛。 「恭喜妳,妳终于得到妳相心要的。」 「我听别人说,新娘子如果当天的妆画得好,就会过得幸福。只有你为我上的妆是最美的。」费琦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在她属于别人之前,她想让岩也再为她上一次妆,她想在心死之前再美丽地活一次? 「那一天我要去纽约。」 「我还听说,如果新娘那天,是自己替自己上的妆,她的婚姻便会註定悲惨、便会註定不幸福。」 岩也冷冷地看着她。 「如果你不来,我会替自己上妆。」 「为什么要对我那么残忍?」岩也捏紧拳头,义无反顾地转身往前走。 岩也越行越远,没有回头。 费琦的泪,滴落在她灰色的大衣上。 其实岩也来与不来,她的婚姻,从她对尚恩点头的那一刻开始,已经註定不能幸福了。 今夜过后就是婚礼了。这是尚恩与费琦婚前的单身之夜。为了哀悼失去的自由,少中和一班男人架着尚恩狂欢去了? 斐丽陪着费琦坐在诊所前的石阶上。 「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斐丽突然说。 「paul出事后,妳不是一直最想撮合我和尚恩的吗?在这个时候,难道就不能祝福我?」 「妳很清楚尚恩的个性,他根本就不爱参加那种无聊的party﹔从他刚刚的眼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他今晚最想要的,根本不是参加什么单身派对,是妳将他留下来,两个人相偎在一起。」 而费琦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尚恩的陪伴。 「不管我现在的婚姻多么难堪,至少,在结婚的前一天,少中的朋友要替他办什么鬼单身派对时,我担心的要死,怕他去了,大伙疯疯癫癫的把他灌醉,他再不小心把请来的蛋糕女郎肚子搞大,然后延误了婚礼,耽误了我未来的幸福。为了不让他参加单身派对,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费琦,明天就是妳的婚礼了,妳现在想的是什么呢?想尚恩?想未来?还是,妳根本就在想另—一个人的现在?」 「我嫁给尚恩会幸福的。」费琦对斐丽赌气地说。 「我总感觉,妳嫁给尚恩,就好像只是嫁给一堆免费的特效药。」 「我从来就是有病的,妳难道不知道吗?我最好的生活,就是每天都可以吃下一堆让我止痛的特效药。」 「妳原本可以选择不再当一个病人的?」斐丽说。 费琦抱住自己虚弱的身体:「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哈丽?」一个男人走上了石阶。 斐丽抬起头:「阿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么巧。其实,我是来找岳医生的。」 「喔。」斐丽眼中燃起的光芒,一闪即逝。 「上个月我本来就答应要来修改柜子,结果家里出了点事耽搁了。我今天刚好北上,就顺道过来。」 ——原来那只柜子是他做的。 费琦打量着眼前这个特别的男人。 「听说岳医生要结婚了?」阿烈问。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她就是新娘子费琦。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阿烈。」斐丽介绍着。 费琦帮阿烈打开诊所的门。 阿烈将柜子上月亮的黄色屉面拆了下来,换上晶透的玻璃面:「嫁给岳医生很幸福哪。他说结婚以后,人生和未来都有了着落,自己的内心世界不需要再遮掩了,他希望全世界都能看见他的幸福和快乐。」 费琦惭愧地低下头。 「对了,小玟生了吗?」斐丽替费琦的尴尬解围。 阿烈表情有点扭曲地点头:「但是生下来后,宝宝的心跳也已经没有了。」 「啊,对不起?」斐丽看着他,不敢再追问其它的。她诅咒过小玟的幸福,也曾经对自己说,小玟拥有的一切全是她的。她觉得自己彷佛是扼杀别人幸福的凶手。 「是我没有把她们母子照顾好的。」 斐丽趋前安慰阿烈。抚着他宽实的背膀,她很想对他说:「别伤心,你还有我。」 「不过,小玫现在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我们会再接再厉。」阿烈乐观地说。 「小玟她……她没事?」斐丽的手僵在阿烈的肩膀上,她突然发现,自己经变得无比邪恶和丑陋。 阿烈为那只他和小玟共同刨制的柜子全重新打上一层光亮防尘的家具油。 「嗯。阿丽,妳上次回高雄、不是说有话要告诉我吗﹖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我……我不应该打扰你们的幸福和生活。」斐丽哀哀地说。 「怎么这么说呢?我们欢迎妳都来不及了。」 「相信我,你们不会欢迎我的。」 阿烈走后,斐丽的情绪变得很激动。 「费琦,既然妳已经决定要嫁给尚恩,这也是妳单身的最后1夜,我们去买酒来庆祝。咱们姊妹俩来个不醉不归。」 第39页 费琦淡淡地摇头。 「为什么不﹗因为岩也不喜欢妳喝酒﹗」斐丽咄咄逼人。 「斐丽,妳别这样好不好?最近老见妳动不动就喝酒。上一次,酒才把妳和少中的孩子给害死的。妳都忘记了吗?」 「孩子不是少中的。」 「什么?」 「孩子根本就不是黎少中的。」斐丽抚着尚留有阿烈手温的柜子。 费琦不可置信地看着斐丽:「那……是谁的?」 「还记得有一次妳来公司找我,我和妳提起,我回高雄老家去寻找一样失去的东西?」 费琦记得那一天,她完全不能和斐丽沟通。 「我回去找我的初恋情人了。」斐丽说。 「妳的初恋情人,就是刚刚那个阿烈对不对?」费琦早该看出,她看着他的神色中,藏着一把掩不住的火。 「我发现自己最爱的人还是他,他才是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 「所以妳回去求爱?妳不是已经知道他结婚了吗?」 「他的妻子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当初是我先放手的,现在我也有把握把他要回来。 「所以,妳和他……」 「结果,我输给了他们」家人的幸福。看见他们一家子的和乐,我觉得自己己好卑微,好可怜。」 「妳并没有将孩子的事告诉他?」 斐丽摇摇头:「孩子不是阿烈的。」 「天哪。斐丽你……」费琦没想到斐丽会把自己弄得那么复杂。 「回来后、我很沮丧。我问自己,一生的爱情,就走到这里结束了吗?自己的魅力真的已经荡然无存了吗?所以,我引诱了……引诱了麦伦。」 「孩子……孩子是麦伦的?」 斐丽点头。 「斐丽,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斐丽猛摇头。 「麦伦……他知道孩子的事吗?」 「他不需要知道。如果没有跌那一跤,我还是会拿掉孩子的。」 「妳爱麦伦吗?」 斐丽摇摇头。「离开阿烈,我已经错了一次;怀了自己不想要的孩子,我已经错了第二次。我不会再让自己一路错下去了。」 费琦将斐丽心疼地揽进怀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到了最后,全都走样了?」 「费琦,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和少中提出离婚,我不要让我自己恨自己一辈子。」斐丽拭干脸上的泪,绽放雨后的笑容,她也想抹去费琦脸上的。 再过一分钟—就是十点半了。 费琦穿着雪白的婚纱坐在梳妆檯前,等岩也来为她上妆。其实,她一夜未阖眼,从昨天晚上就坐在这里,一直等到现在。 今天她好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而盛装打扮的。 「费琦,他不会来了。我去打电话请别的造型师,现在还来得及。」斐丽焦急地踱出卧房。 「已经来不及了,这是我应得的结局。」费琦颤抖地拿起了粉盒,用被判了罪的心情打开盒盖。 突然,一只手夺下了她手上的粉盒。岩也出现在费琦梳妆檯前的镜子里。 斐丽为他们轻轻掩上了门。 「你来了。」费琦红着眼睛,至少她知道岩也希望她幸福。 「替妳化完妆,我就要走了。」 「带我一起走!」费琦很想这么说。但是,她现在能给他的,也只有离开他了。 从前,费琦总是习惯闭上眼睛,让岩也为她上妆。然而,这一次,她要自己睁着双眼,让岩也的手,隔着化妆品和梳子,轻抚上她的脸、她的发、她的心。 因为,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场温存,她要仔仔细细地,看清岩也的姿态、岩也的脸、岩也的表情。将它们永远清晰地烙印在心底—— 最后,岩也用手沾抹上红色的唇膏,轻抹上费琦的唇。 这一次,费琦强忍住不抿住他温柔的手指。 「我们要看新娘。」门外传来吵杂的声响。 费琦的同事小津,拖着她背了一台摄影机的男友问进门来。 「哇,你们看,新娘子好漂亮。」 费琦知道镜子里的自己绝对是美丽的。因为,岩也是她的魔术师,可以把伤心的她、悲哀的她、难过的她,都换上一张美丽的脸。 今天,她是岩也美丽的新娘。 「祝妳幸福。」岩也提起深咖啡色的化妆箱转身走了。 「如果将来我们有一个人必须先走,请你不要让我做留下来的那一个,我再也禁不起那种痛。」在海边,费琦曾经这样请求岩也,但是,结局却是,她让自己又做了一次留下来伤心的人。 ——为什么总是我? 费琦想哭,但是她不准她自己的泪,划破岩也为她上的妆。那是他给她,最美丽也是最后的祝福。 第十二章 戒不掉的,是想念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5:22字数:11737 屏幕上,岩也用手指,将红色的唇膏,轻抹上费琦的唇。 坐在漆黑的房里。费琦学着岩也的手势,涂抹着自己的唇。 「哇,你们看,新娘子好漂亮。」 费琦听见小津的声音,她知道这表示下一个画面,岩也就要提着皮箱走了。她不要岩也走。她要他一有直留在为她上妆的时候。 费琦将录像机的画面停格,又倒转回最前头。 三年来,费琦总是让这卷带子不停地回放着同一个画面和镜头。 画面已经被磨损地模模糊糊的了,然而,岩也的样子却在她的心中越来越清楚。 听见尚恩靠近的脚步,费琦用遥控器切掉录像机。 「我美丽的老婆,妳在做什么?」尚恩坐进椅子中,让费琦坐在他的腿上。 「我……我在看我们的结婚录像带。」自从岩也走后,费琦的头发就再也没有剪过,如今又蓄到腰际,遮掩住她脸上的表情。 尚恩从后面将她的长发轻柔地拨开,亲吻着她雪白的颈项和耳朵:「不管经过多久,妳都是我最美丽的新娘。」尚恩握住费琦的手,要启动录像带。 费琦赶忙从他的腿上挣扎起来:「啊,已经七点了,我要去上服装设计课了。」 遥控器从他们两个的手中跌落。 尚恩摩掌她的脸:「下了课,我去接妳。」 「你还有病人,怎么来接我?我又不是小孩,我会记得回家的。」 费琦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早一点回来,我会想妳。」尚恩像情人又像孩子地说。 费琦轻轻点头—— 「对了,斐丽从美国送来了一份国际快递。」尚恩将一包东西放在费琦的手中。 送妻子走后,尚恩捡起遥控器,想启动录像机。他也想再看一次,那场美丽的婚礼。 「岳医生,病人来了。」助手萱萱探进头。 「喔。」尚恩将遥控器放回桌面。他并不知道,录像带中此刻藏着的,是三年前的那场婚礼中,对他的新娘唯一有意义的画面。 华灯初上,一条pub林立的长街,亮着紫橙蓝绿的霓虹,为暗去的黑夜,牵引出另一条岔出轨道之外,更颓唐、更绮丽、却也更旺盛的生命线。 第40页 和三年里的每一天一样。 早已淡出伸展台的费琦,带着上设计课的籍口,素着一张美丽的脸,拖着一件长长的灰色大衣,形影孤单的,游荡到pub林立的长街。 像一个靠着麻醉品维持生命的吸毒者一样。回忆,便是每夜费琦来这里吸食的毒品。唯有这样东西,她在常轨上的生命线才能继续—— 她来到绿街的号,望着那个见证了王手解救公主,见证了岩也为她套上指环的地方。 她只是凝望,并不敢靠近。 她只要远远地眺望曾经的快乐与爱情,这样,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很满足了。 她走进对街一家昏暗的小酒馆,因为昏暗,她可以将藏在对街的回忆看得更清楚。 「给我一杯糙莓黛瑞克,黑色俄罗斯和天鹅绒。」她对侍者说。 「小姐!还等其它的人吗?」侍者对她一口气点了三杯鸡尾酒,有些疑惑。 费琦对他微笑榣头。 等到她离开酒馆的时候,待者将会更迷惑,这个一口气为自己点了三杯酒的女人,为什么最后连一滴都没碰。 因为,岩也并不喜欢她喝酒。她只是让伤感的酒精,陪伴她一起渡过沈溺回忆的时光。她只需要和酒面对面彼此安慰,这样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她远远望着对街的绿街的号,看着里面的情侣热情地亲吻和拥抱。看着舞台上高就的女歌手,穿着微微闪着鳞光的鱼尾长裙,性感地摆动着。 费琦微笑地吸食着回忆和过去,感觉体内那一颗逐渐枯死的心,又被温热和唤醒。 她的手,为尚恩煮饭烫衣。她的身体,为尚恩充满取暖。但是她的心,只留在脱了轨的生命线里。 服装设计课的时间快到了,费琦让自己的思绪,回到连接现在与过去,置身幽暗的小酒馆里。她准备要走,酒吧里高高的小电视土,突然闪出一个她熟悉的、带点孤媚的笑容。 giggle电台的娱乐新闻,正在播放席妮的第三张新专辑记者会专访。 席妮,如今已经是红透半边天、备受瞩目的实力歌手。 她在记者会上,穿了一袭全身滚贴着镂空白蕾丝的露肩长洋装。 「这一张专辑,我做了比较大的转变,因为我的造型师也是我多年的好友yale,特地抽空从纽约回来,替我做了造型,我要谢谢他。」 席姐从台下将一个高大的男人拉上台。 已经三年了,费琦再见到岩也,竟然也是在萤光幕中。 屏幕上的岩也,衣着随性,其实都是有款有型的,披散在肩膀的长发,挑染成一束束阳光般的金黄。整个人,有一种浪迹过天涯的不羁和狂放。 他已经不再是费琦从前认识的那个岩也了。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洗鍊、成熟和沧桑。 他被席妮热情地拥着,他们两个站在同一个舞台、同一个世界里,对着镜头,露出动人的笑容。 看到他现在过得很好,她有一种带着悲哀的放心。至少,她向自己证明了,当初并没有放错手。 「哇塞﹗这个造型师好酷。」一个剪成小平头,带着大耳环,坐在吧檯上抽菸的年轻女孩说。 「浓浓的眉宇,忧郁而深情的眼睛,真像金城武。」另一个坐在吧檯上,留着傻瓜头,仰头看电视的女孩说。 「拜託!看到每一个帅哥,妳都说像金城武。」小平头推傻瓜头。 「我看这一期的missright杂志说,在这个造型师还没没无名的时候,席妮就已经看出他的天份,指定要他做她以后的造型师。」 「好浪漫哟。」 费琦悲哀地想着,岩也现在已经有能力给女孩梦想和生活了,然而,他身边的女主角,却已经不再是我了。 费琦从这里望向对街,再看一次从前的岩也。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拖着长长的灰色大衣,缓缓地,步向属于她的另一个表演舞台。那是一个没有心、没有爱,只有肢体、只有姿态的表演舞台。 那个舞台,便是她令人称羡的美满婚姻。 上了石阶,便是费琦的舞台了。 她望着诊所的窗口,里面透着温暖的空气和灯火,她觉得浑身发烫,心却是冰凉的。 拾阶而上,突然一个踉跄,她踩到自己的长大衣,整个人跌坐在步上舞台的阶梯上。 她的怀里,还护拥着斐丽从美国寄来的包里。 ——斐丽现在的舞台,好吗? 费琦拆开小包里。被团团泡棉团裹住的,是一个咖啡色的陶杯。 在阶梯上,费琦将包里中,一封用再生纸写的信摊展开来。 亲爱的费: 近来好吗﹗丰衣足食的医生娘生活还惬意吧。 与少中离婚后,我理在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没有五星级饭店的三餐,再也没有收到过惊心动魄的大手等鲜花,我也已经忘记乘跑车的速度感了。 现在,我和演自己在院子里种红萝蔔和绿蔬菜,每天过着日出而醒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也就是所谓「没出息的生活」)。 滨偶尔会心血来潮,一大旱爬上山坡,摘一只不知名的野花,放在我早晨起来,第一眼就会看见的床头。这就是我现在最常收到的礼物。 喔,我忘了告诉妳,滨是我的男友。我们是在社区陶艺教室认识的。我是班上手最拙的学生,而他是学校里脾气最好的老师。他并不有钱,外表也不出众,而且他现在和我一样,两个人正像汽球似的逐渐在发胖中。 包里里的陶杯,是滨教我做的第一件作品。他告诉我,一只好的陶杯,不仅要色彩均匀!质感好,而且要让人们在使用它时,得到一种口与杯碰触时的美好感动。 我不太憧滨的意思,但是,当我用这只捏了我一身汗的陶杯来喝水时,我是觉得很美好!很感动的。(虽然滨笑我!他说,我的感觉并不是他所谓的美好感动。) 费琦,我不确定它算不算是一只好杯子。但是,我希望,我籍由它感受到的所有美好!妳也能拥有。 从美国寄来的照片中!斐丽的确变得比较丰腴,一向爱美的她脂粉末施,晒得红通通的脸颊像小女孩一样健康。 她依在一个手上拿着b—b—q串烧,笑得有点腼眺的中年男子身上。 这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居家照片、费琦将它熨贴在胸前。一阵温热传入她的心中,斐丽是幸福的!她不准自己哭。 她双手捧起斐丽控制的陶杯,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唇,轻靠上温厚的杯缘。 当费琦的口和杯缘接触的那一剎那,她的泪,不自主地滴落在杯中。 那一夜,费琦坐在步上舞台的石阶,抱着一只来自地球另一端的陶杯,在星光灿烂的夜空下,泣不成声。 费琦一直记得,今天是岩也的生日。三年过去,他也已经二十八岁了。 终于到了晚上七点钟。 这一整天,费琦整个人都沈浸在为晚上的「服装设计课」做准备的状态理。 「费琦,今天我想提早休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好不好?」 「可是……我的课……」 第41页 「就只这一天。」尚恩的眼充满期待。 ——为什么是这一天。 但,不管是哪一天,她是他的妻。 于是尚恩和费琦,像一对恩爱的夫妻,走进衣香鬓影,挑高的名流俱乐部里。他们坐在华丽的水晶吊灯下,吃着高级的西餐,听着优雅的钢琴演奏。 费琦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 但是,此刻,她只想要吃一个绘着城堡的蛋糕,和听一首爱的罗曼史。 「尚恩,我去一下洗手间。」费琦想用水沖淡不断涌出的浓烈渴望。 费琦用冷水刺激着自己面对尚恩麻木的脸。— 「呕!」旁边传来一名女子醉酒呕吐的声音。 费琦抬起头,在镜子中发现席妮胀红的脸。 「席妮?,妳还好吧。」 来这里买醉的席妮,摇摇晃晃地用手撑住自己,她不要自己的伤心被别人看见,尤其是费琦。席妮露出骄傲的神情:「我刚公司举行专辑突破白金的庆功宴,我只是多喝了几杯。」 「我在电视上看到妳的演出,真的很精彩,恭喜。」费琦扶住有些踉跄的席妮。 席妮一把挥开费琦。 ——按照最初的剧本,这应该是我胜利的一刻呀,怎么会如此狼狈地出现在「失败者」的面前。 席能想起刚刚在另一间饭店的庆功宴,想起岩也给她的回应,她又靠着洗手台作呕了 「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我有一样礼物要送你。」。庆功宴到一,席妮将岩也拉进早就订好的饭店房间里。 席妮露出神秘的表情—将门掩上、在岩也的面前,她缓缓褪去她的衣衫。 「席妮,妳在干嘛﹖」 「拥有我,这是你应得的。」拉下黑色的肩带,席妮说。 「妳暍醉了。」岩也起身要走。 「你还爱着那个女人,对不对?她已经让你死过一次了,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魔咒中解救出来,你竟然还爱着她,是不是?是不是?」 席妮歇斯底里地槌打着岩也,也槌打着在她记忆中永远挥不去的paul。 到最后,深陷魔咒,无法自拔的人,却是她自己。 费琦将手帕递给席妮。 席妮并没没有接受费琦的善意,她用料子上好的衣袖,抹去嘴角的污渍,对费琦露出野狼看到猎物时的凶光。 「岳太太,岩也回国了,妳不想问我,他现在好吗?」席妮挑衅着说。 「我……」费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或者,妳根本忘记岩也是谁了。不过妳应该还记得paul吧? 费琦看出席妮的不友善:「对不起,我先出去了。」 看着费琦落荒而逃,席妮不罢干休,趁胜追击—在大厅她摇摇晃晃地,扯住了费琦的衣袖:「我还没说完呢,幸好,岩也的厄运被解咒了。他现在和我在一起很幸福,很快乐。而且,很安全」。 尚恩走过来,推开席妮。「妳现在也算是名人了,大厅广众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席妮斜睨着尚思,「喔,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行得正、坐得稳的岳医生啊。对!对﹗对,做人就要像你这样,才算好样儿?」 「你们认识﹗」费琦讶异地问。 「只是一面之缘。」尚恩镇定地说。 「我曾经到他的诊所求诊过。」席妮说。 费琦仍然充满疑惑。 「妳先生的医术很高明哪,我的心病拖了几年都不见好转,他看过一次就痊癒了。」 「如果妳没事,我和我太太不想被打扰。」尚恩心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示意席妮可以走了。 「餵?你还欠我一样东西没给呢。」席妮索性跟着坐了下来。 「你还欠我一杯喜酒啊。怎么说。我应该也可以算是促成你们这一段姻缘的媒人吧。」 「什么意思?」费琦看着尚恩。 「这个女人发酒疯了,别听她胡说。」 「事情搞定了,就翻脸不认人啦。不过也对,整件事情,还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的大忙。」 费琦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看出费琦的猜疑,席妮故意提高声调:「岳医生,我没想到,透过你那架望远镜拍摄出来的镜头,画面会这么清晰,效果会这么好。」 「妳不走——我们走。」尚恩站了起来,几乎是拖着费琦的手往外走。 费琦觉得,她被一大堆问号胀满。 尚思拥着费琦回过头﹕「席小姐,妳以为你痊癒了,其实,妳的病还很重,从来没有好过。」 席妮追到停车场上,看见尚恩即将进入车中。 她的嘴角荡着胜利的微笑,走近他身旁:「你不需要用瞧不起的眼神看我,其实,你和我也没有什么两样。」 席妮擦身而过尚恩的身边,走到她那台火红色的积架跑车旁。打开车门前,她突然又回过头来对尚恩喊着:「不对,我想我说错了。应该说,你的手段狠多了,还更胜我一筹。」 席妮那台红得刺眼的跑车,像一个警示危险的讯号,闪过费琦和尚恩的眼中。 回程的路土,费琦和尚恩都觉得今天的路特别的长。家,好像永远都到不了一样。 「尚思,席妮刚刚为什么说,她是促成我们这一姻缘的媒人?」 「她喝醉了,胡说的。」 「那她还说,透过什么望远镜拍出来的镜头,画面很清晰,效果很好。是什么意思?」 「我都说她暍醉了嘛,妳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尚恩对费琦,从来没有像这样大呼小叫过,费琦被尚恩的坏口气吓住了。 「对不起、她是一个有妄想症的病人,我今天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我不该这样对她,也不应该这样对妳的。」尚恩握住费琦的手。 他知道自己的藉日很卑劣。但是,此刻也只能用谎言来修饰错误了。 尚恩将车开得飞快,恨不得能用速度甩掉自己的罪恶感和席妮不断回荡在耳际的话。 家,终于到了,然而尚风却觉得,自己经失去了面对费琦的勇气。 尚恩让费琦下车,「嗯……我还有一点事要办,想出去一下。」 「路上小心。」费琦露出一惯的温柔。 「为什么妳不问我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为什么妳从来不叮嘱我要早一点回家?」尚恩突然从车子里伸出手,不舍地握住费琦的。 「因为我相信你。」费琦拍拍他的手。 费琦的话,让尚恩像触电一般地抽回手。 他摇上车窗,奋力地彩下油门。用速度,将他所有的不安和歉疚,全都甩在身后。 在诊所的大厅。费琦只点了一盏桌灯,她坐在单人沙发上,远远地看着对街从前自己租的那间房。 如今,那已经不在是她的家了,房东把它租给了一对小夫妻,常常看见他们亲热地相拥在阳台,观看夜色的模样。费琦好忌妒他们。 因为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因为他们给彼此的笑容,因为他们相爱的肢体。 三年前的今天,她也曾经在那间小公寓里,与岩也,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用相爱的眼神,相爱的笑容和相爱的身体,给彼此热情和承诺。 第42页 现在的她,也忌妒着从前那个幸福的自己。 费琦在忌妒中,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一直到一阵浓郁的酒气将她醺醒,一直一双手抚上了她的身体。 「费琦……」尚思亲吻着她的脖子和唇。 「你怎么醉成这样?」费琦起身,想将他扶进房。 尚恩却不肯。硬将费琦拉回他的身上。「我想在这里。」 与尚思坐在单人沙发上,费琦仰起头,仍能看到三年前她与岩也同样在沙发上交缠的身影。 她做不到。 「尚恩,你醉了。我们进房,好不好﹖」她挣扎着要从尚恩身上下来。 尚恩粗鲁地。一手抓住她抗拒的手,一手抓住她要别开的脸,「妳就不能多给我一点热情马?」 费琦被尚恩弄痛:「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已经尽力了。」 「已经尽力了?妳竟然对妳的丈夫说,妳已经尽力了?」尚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一粒粒钮扣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 「尚恩,你在干嘛?」 「我只不过要妳最原始的热情,这对一个丈夫而言过份了吗﹖」尚恩抓住她的脸,用手指着对街:「妳当初对岩也的温柔呢?妳对他的热情呢﹖当时你们的头发都还是湿的,妳都可以在一张沙发上,给他给地那么澎湃激昂,现在,为什么妳就不能给我?」 听完尚恩的话,费琦傻住了,尚恩也怔住了。 一切都停止,一切都结束了。 「你……你全都看见了中。」费琦拉紧自己被尚恩敞开的衣襟。 「那……照片……照片是……是你拍的?」这个问题,费琦问地全身发颤。 尚恩抓住自己的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了起来。 「告诉我不是,告诉我不是,好吗?」费琦轻柔地抚住他的肩,想镇定他孩子般的情绪。尽管她的手是冰凉的,脸色是苍白的,姿势是颤抖的。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妳被那个居心叵测的人给骗了,我只是……」 费琦收回手,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抱住自己冷得发颤的身体,她想叫,想哭,想吶喊,却发现,自己经痛到连恨都无能为力。 尚恩想从背后拥住费绮颓然而颤抖的身体,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很污秽、很骯脏。对费琦,一个自己爱地最深,却也伤地最重的人,不敢有一点点的靠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尚恩用拳头撞击着墙壁。砰﹗砰!砰﹗砰!回荡在屋子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是痛不可抑。 「尚恩,是我辜负了你。」费琦抓住尚恩的手,平和地说。 「妳为什么要这么说?一切的错全都在我。」费琦的冷静,此刻比歇斯底里更叫他心慌。 「两年来,是我辜负了你,你曾经说过,叫一个自己不能爱的人等待,至少还有机会让他等到更好的人,将一个自己不能爱的人留在身边,才是辜负,才是替他套上了枷锁。」 「哈!哈!」尚恩抓住自己的头狂笑出声,「妳竟然说,两年的婚姻生活是妳辜负了我。妳竟然说﹐是妳辜负了我。」 「对不起。」 「妳走,妳走﹗」尚恩推开她。 被推倒的费琦缓缓地爬起来,没有一点疼痛或被驱赶的难堪,因为,她的心,从来没有就没有真正地「进去」这里面过。 没有过进来的喜悦,怎么能感受离去的伤感? 费琦走到门边,却又被尚恩从背后一把抱住:「不要走。」 尚恩的泪水冰凉了费琦的背嵴,他亲吻她的耳朵:「我等了那么久,妳终于才属于我。」 「对不起。」费琦只能这么说。 尚恩的手摇撼着她:「从来、妳的心都没有靠近过我吗?,难道一点点都没有?」 费琦不敢回头面对尚思。 「妳根本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是不是﹖」 「对不起。」 尚恩的手只能颓然垂落。 费琦离开了诊所,离开了这座从来就不属于她的城堡。 她知道,离开了尚思,她将一无所有,但是这三年来,除了回忆,她又拥有过什么呢﹖ 走下阶梯,—步下舞台,费琦只带走了一样东西。那最她最喜欢的一件t恤,因为它曾经有岩也的体温和味道,她将它穿在身上,假装自己是一只名字叫哈瓦那的猫。——「当猫感受到幸福和爱情的时候,就会发出微笑的声音。」 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微笑的声音了。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听到。 连家,也没了。 拖着长长的灰大衣,费琦唯一能去的地方,竟然还是paul从前住的地方。 开门进去前,她感觉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原点。当她推开门后,瞥见房里的一切,她发现,自己连原点都回不去了。 这里也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轻轻掩上门离去,走进午夜十一点pub林立的长街。 ——再过一个钟头,岩也就要渡过他的二十八岁了,今夜,谁在他的身边﹖ 在岩也欢度他二十八岁的时候,费琦在轨道上的生命线,已经走到了尽头。 今夜,费琦并没有跳过对街。 「不再需要用距离来分隔想念了。」她对自己说。 推开绿街99号的门、费琦直接进入通往回忆的隧道中。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舞台,熟悉的昏暗,熟悉的味道。费琦与过去贴身相拥。 「给我一杯糙莓黛瑞克,黑色俄罗斯和天鹅绒。」她对待者说。 「小姐,还等其它的人吗?」待者对她一口气点了三杯鸡尾酒,有些疑惑。 费琦点点头,「我的一生,永远都在等一个缺席的男人。」侍者更迷惑地走开了。 再过半个钟头,现场演奏就要结束了。 费琦想走向前,为自己和那个缺席的男人,点上一首爱的罗曼史。 她准备起身时,爱的罗曼史,竟然在绿街99号萦绕了起来。 ——难道有人比我先点了这首曲子? 她环顾酒吧的四周,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缭绕起一阵烟,也和她一样,陷落在通往回忆的隧道中。 「岩也。」 费琦只敢在心中唤他,因为、她害怕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场随时会被惊醒的绮梦。 岩也瞇着微醺的眼,循着—股直觉抬起头。他的视线,先寻到一抹哈瓦那的笑容,接着,与穿着t恤的女子目光交错。 费琦的头发,和她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一样,长长地蓄到腰际。她看起来,是美丽地那么苍白和孤单。 他也不敢喊她,他怕,那只是酒精的幻觉,将她从过去送到现在来。 「岩也。」她终于唤他。 听见她的叫唤,他的微笑沧桑地、好看地牵动起来:「我以为,妳会叫我paul。」 彷佛通过了三年的时光隧道,通过了被所有的难堪、伤心、失望……在昏暗的酒吧,他走向她。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把烟戒了。」费琦看着他手上的戴维杜夫说。 第43页 岩也摇头:「烟是早就戒了,我戒不掉的最想念。」 戴维杜夫,那曾经是费琦为了想念paul;染上瘾的一种烟。她为了岩也把它戒了。如今,岩也却为了想念,又上了它的瘾。 岩也又抽了一口名字叫想念的烟,看着想念中的她,如今就在眼前,他捻熄了手上的烟。 费琦低下头!遇见身上哈瓦那的微笑。 岩也也看着费琦身上泛黄的t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她还给他的t恤会洗地如此白,为什么穿上了她还给他的t恤后,哈瓦那就不再喜欢他的伪装了。 「为什么妳要把我生命最重要的东西全都偷走?」 费琦抬起头,眼里盛着满溢的晶莹,「它是我现在的所有了,请让我自私地拥有。好吗?」费琦像小孩一样,霸道地抱紧身上的哈瓦那。 岩也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他原本想给她所有的女孩。 「你还恨我吗?」 「从我为妳上新娘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原谅妳了。含着恨化出来的状,是无法美丽的。」 「但是,再美的状,也无法让一个没有爱的婚姻幸福。」费琦说。 岩也看着费琦美丽而哀伤的面容,他有一股想强行将她带走的冲动。 酒吧中,爱的罗曼史的旋律——却在那一刻,到了尽头。 「明天我一早得赶搭回纽约的飞机,我该走了。」岩也起身说。此刻,唯有离去,才能阻止他的冲动。 「岩也。」 他只是停伫脚步,并没有回头。 「生日快乐。」费琦对着他的背影并微笑着说。 窗外此时飘起了绵绵细雨,看在岩也眼里,像在三年前的今天,费琦给他的水晶城堡里,漫天飞舞的那一场细雪。 「小姐,妳等人来了吗﹖」侍者走过来,看着费琦身旁停伫脚步的岩也。 岩也回过头,他期待的目光与费琦伤心的眼神交融﹕「离开的人,往往都在等待一句话,能让他不走。」 「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上服装设计的课。你的梦想,我从来没有退出过……」 费琦一直都相信,因为阳光的关系,因为相爱的温度。飘落海滨的雪花,有一天,一定会被恋人的热情,温暖成细沙的。 种满红萝蔔和绿色蔬菜的前院,斐丽和滨,坐在他们拆下装水果的木箱,装钉成的绿色长椅上。滨正七手八脚地,帮着斐丽拆开一大包,从台湾送来的国际快递。 摊开粉红色的纸袋,大大的包裹里,是三件美丽的晚礼服。 有着长长燕尾的蓝绒色西装,是滨的。有着夸张大翻领的红色丝绒洋装,是斐丽的。还有一件森林绿,附着帽子的小飞侠装,是宝宝的。 滨拥着斐丽,他们一起摊开了一封水蓝色的信。 亲爱的斐丽: 妳好吗?滨好吗?我的干儿子好吗? 今年台湾的冬天出人意料的寒冷。是一个需要靠人们的体温互相取暖,才不会生病的季节。 这几天,我、岩也、尚恩及蔓菱,偶尔会四个人相偕出去烤肉或野餐。朋友和情人的温度,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变得异常温暖。斐丽,如果妳也在就好了,那么我们将会有一个更像夏天的暖冬。 我和岩也都认为,世界上没有比两个相爱的人,相守在一块儿更幸福的事。所以,我们都衷心期盼着,有一天能为尚恩的新娘蔓菱,上一次最完美的新娘妆。 如果结婚当天,新娘子的妆很漂亮,她将来就一定会幸福。现在,很多人都说,如果要做一个百分之百幸福的新娘,就一定要到「城堡进型新娘」找造型师童岩也为她上妆。 「能创造最幸福的」也成为岩也受国际肯定的正字标记。下个月,他要应邀到日本,去参加一个亚洲造型新锐的联展,我便成为他当然的服装顾问啦。从前,我都是穿别人设计的衣服,现在别人终于要穿我设计的服装了,感觉好兴奋﹗ 虽然虽然,目前我们的资金有限,店面还小,没办法在海边盖一座梦想中的大城堡。但是,以岩也在国际上打开的知名度,和许多女孩都想做百分之百幸福的新娘,我们的生意应接不暇。岩也说,再过两个圣诞节,我们就可以在海边盖一座真正的新娘城堡了。 我和岩也计划,新娘城堡在海边重新开幕的那一天,我们要举行一个像童话一样的化妆舞会。我好期待舞会的到来,所以就忍不住先帮你们全家每人做了一套参加舞会的礼服。 算一算,到时候宝宝也该两岁了吧!希望小飞侠的衣服他能合穿。 斐丽,我真的等不及要看见你们全家!穿上我设计的礼服,走进我和岩也的海滨城堡。 费琦。城堡 斐丽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再平凡不过的生活照。 岩也拥着和他一样,都穿着哈瓦那t恤的费琦,对着一个用巧克力和奶油绘上城堡的蛋糕微笑。桌子上,除了一个蛋糕外,还有一颗装着城堡的水晶球,和一只雪茄菸色,彷佛也正对着蛋糕幸福微笑的猫。 坐在长椅上,大腹便便的斐丽,将信和照片暖暖地熨贴在胸口,她在他男人的怀中,开心地笑出泪来了。 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但最所有的人,都因为有情人的体温保暖,都过得很好。而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练像猫感受到幸福和爱情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