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第四年,清冷摄政王夜夜求复合》 第1章 承欢 时隔三年,苏民安又踏入了昔日软禁皇次子的冷宫院子,去见她的前夫。 那位皇次子,如今是朝廷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爷,姜元末。 苏民安这几年定居在扬州,习惯了湿润的天气。 回来京城后,竟很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干燥,呼吸间那种鼻腔里酸涩的委屈感伴随着双膝的旧疾,隐隐的牵痛了起来。 三年了,旧疾还会作痛,但是到底淡多了,起码不再因为这痛感而流眼泪了。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回京也只逗留三个月而已。 她的那位前夫,近日被政敌暗算中毒了,记忆乱掉,对她的记忆停留在他最爱她的那十年。 他不记得他们已分开数年,各有生活。中毒醒来发现苏民安不见了,素来清冷内敛的他竟发起脾气来,无论如何不肯用药解毒。 姜元末的母亲、苏民安的昔日婆母——贤妃娘娘,为了把苏民安“请”回京城,采用了非常手段。 她的丈夫沈正林和儿子沈苒,早些日子,已被贤妃押解入京,关押看管了。 夫、儿的生死,取决于苏民安的表现是否令贤妃满意。 她苏民安,大抵是由骨子里便是不被贤妃满意的,可此次事关夫、儿性命,她使尽浑身解数,也会取悦她老人家,熬过这三个月的。 这还是苒儿离京后第一次返回京城,苒儿没有离开过她,正林带她们母子离开京城时苒儿才只有十个月大,还不会走路呢,正值腊月,天寒,苒儿一定会哭到鼻涕冒泡的想娘亲了。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为何不留书便离京?” 苏民安掀起裙摆,迈入了她和前夫生活了十年的卧寝,门口她种的那盆冬青树,倒是比三年前粗壮了不少。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听见这道清冷而克制的嗓音,却是在三年后又听见了,心口有种被小刀切开放血的感觉。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他不带偏见和嘲讽的语气。 苏民安循着声音看过去,姜元末身穿蟒袍,像那十年习惯的那样靠在窗棂上,生气时薄唇抿作一条线,眉宇间有着令人畏惧的执色。 出色的五官,颀长的身材,天生的尊贵。 “妾身去了扬州。”苏民安说。 “扬州?”姜元末缓缓朝她步来,捏起她的下颌,在她下颌落下微凉的触感,他凝视着苏民安的眼眸,如在研读她话中虚实,“怎么突然去了扬州?” 因为被你送人了,被你送给了老家在扬州的属下做妻子。 苏民安只是想了想这个明显的事实,却没有说出口来。 事关沈正林和沈苒的安危,贤妃娘娘手里握着她的丈夫和儿子,她不能任性的乱说话。 由于她双腿的旧疾,加之沈苒的出生,她和沈正林的婚礼一再延误,原打算近日举行拜堂典礼,不曾想又突生变动进京了。 三个月,她一定会带正林和苒儿平安的回扬州,完成那个不断被延误的婚礼,不再只是摄政王口头钦点的夫妻,而是她心甘情愿的成为沈夫人。 “和你一起在冷宫被关了十年,属实闷得慌,你终日忙,我自己去玩了几日。”苏民安说谎已不再如往日眼睛闪躲。 “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姜元末低手环住苏民安的腰肢,“以为你逃婚了呢。” 苏民安被有力的手臂拥在怀里,鼻息间有着她熟悉又觉得陌生的气息。 那十年,他同贤妃被政敌陷害私藏龙袍祸乱宫闱,谋逆之大罪,龙怒之下,遍体鳞伤被打入冷宫,他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跌入谷底,她自幼是他母亲的丫鬟,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有她跟着他下了冷宫,与他相依为命。 没有逃婚。 她并没有逃婚。 而是,在冷宫他承诺的出冷宫后十里红妆聘她过门,自此是夫妻之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后来他却娶了旁人,给了她一个妾房的身份留在身边,后来那位正宫女主子看她不顺眼,他便将她索性送人了图个清净。 “没有逃婚,我服侍你十年,给你偷药材养伤,为你和宫人打架,帮你卖命送情报,哪里能叫别人讨了现成的便宜?”苏民安将头歪了一些,坦然道:“我可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呢。” 姜元末闻言,细细端详她许久,她素来温婉,可这时瞧去又似在隐忍着什么,是在委屈么? 谁让她受了委屈? 他隐隐有不少揪心之感。 这十年习惯了每天相见,几日不见她,他便如疯了一样,从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思念一名女人而烦躁到无法忍耐,仿佛克制隐忍了多年那样,思之如狂。 “不会有别人。”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用拇指摩挲过她的眉峰,仔细的抚过鼻尖,到唇瓣,微眯着眼眸道:“我只要你。” 苏民安垂下眼睛,嘴唇很有些作颤,曾经那个自己心中疼的不能呼吸。 只要她。 是么。 可记忆里,她淋雪带着襁褓中的苒儿离京那天,他和那女人的婚礼可是办的轰轰烈烈,普天同庆。 “苏民安,我们在一起,成为我的女人。”姜元末说,“你现在就是我的王妃。” 姜元末低沉的话语伴随着细细密密,轻柔而珍惜的吻落了下来,在她的长睫,在她的唇角,以及他素来留恋的她的锁骨。 苏民安温顺的承欢。 结束后,衣衫散落在床畔。 姜元末将她的细腰紧紧环住。 渐渐平复的呼吸里,他深邃的眸子显而易见的冷了下去。 因为,她的反应并不青涩,且会熟稔的迎合,好似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你去扬州究竟见了谁?”姜元末披衣起身,坐在榻边,眼睛泛红地凝着苏民安,“你的落红呢,苏民安?那个男人是谁!” 苏民安对于他的愤怒,既觉得意外又觉得预料之内,他对她占有欲最强时,也是那十年吧,那时他只有她,他是舍不得将她送人的,更别提,她被别的男人染指。 “说出他的名字,苏民安。”姜元末将手攥紧,“否则,本王亲自去扬州擒了他来,他的死相就没那么好看了。” 第2章 插足 苏民安拉紧棉被,瑟缩着,将沈正林和苒儿的名字深藏在心底,怔怔的勇敢的凝视着他,“是你。” “什么?” “我第一个男人,是你。姜元末。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 就在这间卧寝,就在这张并不奢华的木床上,他在她及笄那个初冬午后,将正在荡秋千的她抱回卧寝,据为己有,那个狂乱的夜晚,他们只有彼此和漫天的星星。 而今星星还在,却没有了‘他们’。 姜元末突然觉得头有些作痛,他用手按住额心两侧,有些破碎的画面从脑海划过,那青涩的女孩儿在他身下小声求饶着,那张初尝人事梨花带雨的小脸与苏民安此刻的恬美的面庞重叠起来,“本王怎么...一时竟忘了。” “政敌见你复宠并出了冷宫,又在陕西立下军功,大败敌军,深受忌惮,于是坐不住,便对你下了毒。身子不适,一时不察也是有的。”苏民安说着,便穿起衣衫,从衣袖拿出贤妃交给她的解药,“快些用药吧,用了药,三个月就会毒清了。” 据贤妃说,中毒后,姜元末醒来见不到苏民安的人,便暴怒至极,命人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曾憎恨多年的苏民安找出来,根本就不肯配合贤妃用药。 苏民安想,毒清后,他便会发现素来高傲,将她弃如敝履的他,做了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竟将被他送人的妾,禁锢在身边。不知又会如何向那位正宫女主人解释呢。 但,与她苏民安无关。 毒清后,贤妃娘娘便会放了沈正林和沈苒,她会和丈夫儿子离开京城,如没有来过一样。 姜元末看了眼苏民安手中的瓷瓶,那两根嫩白的手指,捏着青色瓷瓶分外养眼,他竟又渴望了起来,要不够她,怎么好像几年没有碰过了似的,明明应该才几日不见而已。 “喂我吃药。”姜元末躺在苏民安的大腿上,用手环住苏民安的腰肢,嗅着她干净的气息,那烦躁的心境逐渐平复下来。 苏民安用手指捏出一粒丸药,递到姜元末的唇畔。 姜元末说,“用嘴巴喂我。” 苏民安听话的将丸药咬在齿间,喂着喂着,被位高权重的前夫又欺在了身下,就如他还深爱着她,小别胜新婚似的。 清早进的卧寝,下午姜元末睡下后,她出来的。 来到贤妃居所,贤妃和姜元末的妻子花南薇正坐在堂中等待着。 花南薇看见苏民安颈项上,哪怕已经很明显的往上拉了衣领,也很轻易可以看见的吻痕,袖底的手猛地收紧,怪不得侍奉王爷服药需要用三个时辰,这苏民安是惯会以色侍君的。 醋意升了起来,花南薇有礼道:“劳烦妹妹你大老远从扬州来一趟。膝盖上旧疾可是作痛了?前几年闹刺客,爷只顾着来救我,却把妹妹疏忽了,叫那刺客往妹妹双腿斩了一剑,险些...” 说着,不忍往下继续说。 苏民安哪里不知她打算说什么,险些齐双膝斩断,血淋淋的。 苏民安明显感觉到花南薇的敌意,这位胜利者,在宣示着她女主人的地位,她双膝的旧疾,提来是嘲笑她曾经的被放弃罢了,“旧疾已经不痛了,爷方才待我和善,并未刁难。” 如今吃醋难受的并不是苏民安。过去的那些过往,已经不能再伤害到她了。 她是来救夫、儿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倒使花南薇抿了唇,王爷素来寡淡,忙于政务不耽于男女之事,如何将苏民安的颈项折磨成这样青一块紫一块,未免太不冷静了。 想来不过是中毒罢了,毒清了以后,爷哪里还记得贪财自私的苏民安是谁。当时的刺客,倒该毁了这张漂亮的小脸,免得她再度诱惑伤害王爷,插足旁人感情。 贤妃娘娘待关系亲好的昔日姊妹寒暄罢,把苏民安的手拉住,切入正题,“孩子,药可让末儿吃下了?” “吃下了。”苏民安说。 “好,太好了。如今末儿的毒需得速速的解去,姑苏大旱饿死多少人,朝中诸事都不能掉以轻心。”贤妃拍了拍苏民安的手,颇有些自责,“按说,你在冷宫服侍我十年,咱娘儿俩情同母女,本宫不该押你的丈夫儿子要挟你。只是不如此,你恐怕不会来见末儿的。你怪不怪本宫在末儿把你送人时,没劝上一句...” 主要是民安这孩子心术不正,只是一届宫女,却妄图爬上枝头,无所不用其极,不像花南薇,是镇国将军的嫡长女,母族有兵有势,且人品端正,对末儿多有裨益。 但民安到底有苦劳,想起苏民安那十年对他母子的付出,而今自己关押了她最重要的两个人,这二人是这孩子拥有的一切了,且这孩子过去几年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贤妃心中很有些于心不忍,但感情归感情,末儿需得早些用药解毒,要不得妇人之仁。 这民安,也曾是末儿的人,没少从末儿身上捞好处。来帮帮忙,也应该的。 “贤妃娘娘,过去的事情都不用提了。我今日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三个月,我也会假装仍是王爷是妾,陪在王爷身边。请您也履行承诺,不要伤害我丈夫和我儿子。” 苏民安想,贤妃娘娘还是那样,觉得她的付出都是应该的,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并不欠贤妃和摄政王爷什么,也没图过什么,只可惜没人相信她罢了。 贤妃道:“行,那么你这三个月就安守本分留在府里,末儿记忆恢复前,时不时也会去你那里一下,恢复记忆后,你叫他留你,他也不留的。妾不就是个消遣的。你也是图他的钱。” 贤妃想民安这种又跟过别的男人的女子,她是不愿意让末儿留在身边的,不干净了。以前因着冷宫十年民安的苦劳还能作个妾,现在作妾也使不得。末儿恢复记忆后,也自不会善待她,打发了去就是。 苏民安自嘲的笑。 为了钱,为了名利,爬上姜元末的床么。他们说是就是吧。都不重要了。 “好。娘娘金口玉言。” “那么好了,民安啊,你就回去卧寝守着末儿吧,以免他醒了见不到人,又要掘地三尺找人了。素日看着冷冰冰的不作声,突然就发作了起来,丈余高的玉屏风也砸的粉碎,委实是惊天动地。”贤妃说。 第3章 打掉 “我要先去看一看我丈夫和儿子。”苏民安平静道,“王爷已经睡着了,我觉得我非妻非妾,没有必要坐在床边守夜。他醒来时,我在就是了。” 贤妃虽不能认同苏民安的说法,她是希望苏民安寸步不离去守夜,确保末儿无碍,但毕竟心善,便退一步道:“罢了,你就先去看看沈正林和沈苒吧,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回来守着,不可有分毫差池。你也想早日一家团圆,对不对。而本宫也不想有伤亡出现……” 怎会听不出贤妃娘娘话语中的威胁呢,但面对摄政王爷的母亲,她这样的市井小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将手攥了又攥,“好。就半个时辰。” 贤妃娘娘摆摆手,示意宫人嬷嬷,“康姑姑,你带民安去亭心阁见人。莫要惊动了摄政王爷。他此时正宠幸民安,知道她外面有人,只怕不能善罢甘休,身体再有个好歹。” “是,娘娘。湖心阁在您寝居后花园,不会叫王爷看出端倪。”康姑姑应了一声,便带领着苏民安往外走。 天气寒冷,双膝旧疾不能快速走路,可被急切的见到沈正林和沈苒的心情驱使着,哪怕疼痛逐渐钻心了起来,额心渗出了一层细汗,苏民安亦努力的跟上康姑姑的脚步。 亭心阁就在王府内,颇为偏远的湖心,只能靠船舶来往岸边和阁楼。 苏民安立在船上看着那囚禁着正林和苒儿的阁楼。 悉心照料她旧疾的正林,那么多个日夜陪她走出心伤的正林,还有那个她拼了性命生下来的男孩儿,那个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的男孩儿,就要重逢见面了。 从扬州到京城快马要半个月,正林和苒儿前脚被押走,她后脚妥协来京,已经有半个月不见了。 到岸,被康姑姑领到一处寝居前。 门关着。 康姑姑指了指门,“人就在屋里,刚送来晚饭,许是正吃着饭呢。安主儿进去吧,老奴在外等着您。” 康姑姑没有提这父子二人半个月没有胃口,每日送来的饭菜,多半是剩下了的事情,毕竟看押的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爷曾经打发出去的一名妾室的家眷而已,吃不吃的又有什么关系。 苏民安颔首,“有劳康姑姑。” 苏民安颤抖着手,敲门前先听了听门内动静,生怕听见儿子的哭泣声,倒是静悄悄的,她到底抬手敲了敲门。 “谁?” 很快,门内响起一道熟悉而温煦的嗓音,是正林那温和的声线,在她无数个绝望无助的时候,都是这嗓音在耐心的安慰和开导着她。 “正林,是我,”苏民安说。 屋内。 沈正林望了望正趴在桌上闹情绪要找娘亲,不肯吃饭的沈苒,他摆摆手,低声说:“阿娘来了。好好吃饭,不要让阿娘担心。” 不到四岁的沈苒,听见阿娘的声音,眼眶红红的,鼻子酸了酸,随即坐直小身板,不太熟练的用着筷子,夹了一口青菜送到嘴里,咀嚼着,眼睛凝着门的方向,不错过阿娘的身影。 每次他吃青菜,阿娘都笑的好美好甜。他在这个孤零零的水岛被关了好几天了,侍卫哥哥不准他出门玩,他好害怕,也好想娘亲哦。 沈正林将门打开,看了眼苏民安的领口,心中猛地剜绞,没有询问什么,只温声道:“路上带药没有?腿疼么?” “不疼。带药了的。”苏民安没有提起赶路急没有带药,也没有提腿疼的事情,以免正林操心,她急忙忙往沈苒看过去,见小家伙又夹一口青菜正往嘴里填,她眼泪一下盈满眼睛,故作坚强的小男孩真的让阿娘揪心,“苒儿,你在吃青菜啊。长大了呢。” “阿娘放心,我和阿爹每天都有好吃好玩的,这里的湖边有好多水鸟,我和阿爹天天抓水鸟,别提多开心了。” 沈苒记得,阿爹说如果告诉阿娘他们每天被很多拿兵器的人看管,阿娘会担心,他不要阿娘担心,他要阿娘放心。沈苒从窗子可以看见水鸟的,假装自己出去看过,阿娘又不知道他不能出门。 苏民安摸着沈苒的发髻,儿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这可怜的孩子,若不是正林,这孩子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将被世人指指点点说私生子。 “阿娘争取每天都来陪你看水鸟,”苏民安递给沈苒一支小碳棒,“苒儿每天在墙上画一笔,画够九十笔,阿娘就带苒儿回扬州,回我们的家,好不好?” 沈苒将筷子放下,将碳棒接过来,听闻九十天就可以回家,沈苒满心期待,“阿娘,请我们来做客的是什么人呀?他的家宅好大好大,有好多厉害的侍卫哥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请我们来做客的是你的奶奶,而这大宅的男主人是你的生身父亲,只是他并不肯认你罢了。 十年同生共死,怀孕的她以为会以妾之名带着孩子在后宅终老,可当她打算将怀孕的消息告诉姜元末时,他却和昔日旧爱花南薇重修旧好,订婚了。 她陪他出生入死,瞒着他拼了性命钻进只能容下她的泔水车里出冷宫送情报给他母族,请援兵给皇帝施压助他走出困境。 那十年她究竟是什么。 是了,于他,她只是图他的钱财名利破坏他和花南薇姻缘的恶毒小人。 那日下着瓢泼大雨,她淋着雨要见姜元末,可守卫森严,看守说姜元末交代不准她入内,她请沈正林传话给姜元末传她有孕的消息,希望他不要订婚,不要背弃他们曾经的诺言。 却得到姜元末让沈正林回传的冷冰冰的三个字: 【打掉吧。】 本已裂痕满满的感情,如一面不堪一击的琉璃镜子,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苏民安不信他这样狠,又让沈正林带话说,若打掉孩子,便请王爷赐休书一封,放妾自由。 正林几乎不忍转述姜元末的话语: 【把她送你了,沈正林,把这没眼色的女人从本王订婚宴上带走。】 好。 那么做个有眼色的女人吧。 此生,别过,曾经的挚爱的人。 苏民安毅然离开王府,独自怀孕产子,是沈正林朝夕相伴,以夫妻名义宣称,免她被世人嘲笑和奚落。 苏民安想起曾经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嘴角只是牵出一抹很淡的笑,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她现在可以直面那疼痛的过去,并且不会再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甚至,连恨,也提不起兴趣来。 “是好人,这位家宅好大好大的男主人是咱们大周的摄政王爷,他前二年带兵平复了陕西的战乱,救了几十城池的百姓。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苏民安平和的和沈苒说,她的儿子要心中充满爱,她不希望由自己给孩子灌输任何恨念和怨念,她的苒儿要平安快乐的长大,成为一个人格健全勇敢的孩子。 “阿娘,我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大英雄吗?”沈苒小小的内心对救国救民的英雄有着仰慕和憧憬,“苒儿长大也希望成为大英雄的。” 第4章 委屈 苏民安张了张唇,竟许久说不出话来,她认为,姜元末没有资格见到沈苒。 她产子后在京城逗留了十个月,姜元末没有来看过苒儿一次,明明他知道她生下了他的儿子。明明正林瞒着她多次去请姜元末来看孩子一眼。 可那位生父忙着筹备和花南薇的婚礼,直到她离京,他也没有来看一眼。 对孩子说,那位大英雄并不想看见他,是委实太残忍了。 沈正林哄着沈苒说,“会有机会的。苒儿这么可爱,那位大英雄一定会喜欢苒儿的。” “太好了。”沈苒说。 半个时辰过的很快。 “安主儿,该回了。您回晚了,老奴不好交差。您心善,体谅体谅这把老骨头。”康姑姑说。 沈正林起身,“民安,回去吧。天冷,不用每日受寒过来。你的腿,不能过分劳碌。苒儿我会照顾好,放心吧。” 明明他自己已经消瘦极了,却将她的健康放在首位。苏民安心中暖了又暖,值得的人,总是令人这样心安。 “阿娘放心,阿娘不来,苒儿也会认真吃青菜。”沈苒捏紧那根木炭,伸手在墙上画了一竖。 苏民安缓缓的立起身来,随着沈正林走到门处,并肩走着,他明明看见了她衣领下的景象,却没有任何质问,苏民安率先主动开口,颤声道:“如果你觉得我脏...” “是我没有用,民安。我已经心疼到无法问出口来。如果我更有用一些,你不需要重新回到这处伤心地,面对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沈正林深深凝视苏民安,“我怕三个月后,回去的扬州的只有我一人。” “成亲吧。”苏民安郑重的凝着沈正林,“回扬州后,我们成亲吧。” “好。娶你。”沈正林说,“咱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 回京后的寒冬天气,到底使苏民安病倒了,这场风寒持续了十几日。 姜元末这个人还和过往一样,外头政务事忙不常在府,近日京郊出了一场民闹,官民打了起来,他亲自去镇压,半个月没有进府两次,解毒药物,她有帮他装进衣襟内带去服用。 苏民安用和苒儿一样的碳棒在墙壁上画着竖道,十几竖,距离离京返乡的日子近了不少。 苏民安便每日傍晚去湖心阁和沈正林及沈苒短暂见面,顺利的度过了半个月。 咳嗽渐渐轻了,昨日沈苒说想要好多好多娘亲叠的纸鹤,可以挂在床头,想娘亲了,就看看娘亲叠的纸鹤,就像娘亲就在他身边那样。 正叠着纸鹤,花南薇主仆进得室来,用手帕掩住口鼻。 她的奴婢小声嘀咕,“一股子味道。到底出生低下不登大雅之堂。” 苏民安咬咬牙,本着礼貌和尊卑之别,准备起身迎接。 “妹妹腿疼就不必起身了。坐着吧。”花南薇步至近处,随手拿起一只苏民安叠的纸鹤看了起来。 “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吩咐。”苏民安问。 “京郊暴动逐步平息,摄政王爷不日便会归府了。我来,是想提醒你一下。”花南薇捏着纸鹤,抬到苏民安眼前,“这种勾引人的小把戏你就不需要用了。王爷只是暂时不记得你的为人而已。你不过是爷捡回来的一个孤儿而已。” “纸鹤不是叠给王爷的。”苏民安陈述,“给小孩子叠的。” “你是一个有眼色的人。而我也不是一个会一直被你欺负的好性子,曾经你插足我和王爷之间十数年,我就不和你追究了。”花南薇说着将纸鹤重重掷落在桌面,“如果你贼心不死,打算借此次王爷中毒的契机复宠,我对你绝不姑息。” 苏民安沉声说,“民安不敢插足娘娘和王爷之间了。” 确实不敢了。 疼怕了。 花南薇见苏民安还算老实,而这纸鹤也不是为了拢获摄政王爷的宠爱而叠,便没有多言,须臾便离去了。 苏民安情绪并无太大波澜,只是继续叠着纸鹤,花南薇紧张在乎的男人,她并不在乎了。 “安主儿,您被她委屈冤枉这样多年,一句也不辩驳么。”丫鬟小五端了泡脚的中药汤,进得室来。 “没什么好说的。何必浪费口舌。”苏民安抿唇笑了笑,她又不打算在这里久待,摄政王府的人如何看她,有什么关系。 小五将中药汤放在地上,“安主儿,叠纸鹤叠了一天,起码叠了一百只纸鹤了,休息一下吧。今日的中药汤给您端来了。泡泡脚,驱驱寒,这风寒就好了。” 每日都有太医院的人来送药,各种汤药,以及泡脚驱寒的药汤。 虽太医院的人没有明说,但苏民安可以猜出,多半是贤妃娘娘叫太医院送的药,只怕是担心她将风寒传染给她的宝贝儿子。 院外一阵马厮声,行到近处,姜元末长腿翻下马来,随手将马鞭抛给身后的随侍秦矜,“牵去马厩。” 秦矜说,“爷是否先喝杯热茶,今日您亲自接见几位民闹家属,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喝口水呢。” “不急饮茶。”姜元末随口应了句,便朝着卧寝走去。 太医院的院判正给苏民安送完中药汤准备离去,见了秦矜便说:“秦小爷,回您的话,摄政王爷交代老夫给安主儿送的驱寒的药每日都有送到。王爷政务忙,安主儿的身子交给老夫照料是了。” 秦矜说,“有劳张院判,我会转告爷您的尽职尽责。” 姜元末将蟒靴快速催至卧寝,下意识里,好似有无数次这样急匆匆掀开冷宫旧居的门帘,看到满室空空。 姜元末将修长的手指顿在门帘边沿,捏住,缓缓掀开,桌上散着五颜六色的纸鹤,用彩线串了起来,女子的发丝温婉的随手拢在脑后,她正用手指将耳边发丝挂在耳后,无意间的温柔,使人心漏了一拍。 “参见王爷。”小五对姜元末行礼,而后退去屏风后待命。 闻声,苏民安眼神猛地一凝,姜元末回来了,原希冀着就这样他终日忙碌,她可以在内宅静静的度过三个月,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这才发现,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因为姜元末是否会回家,在外是否按时茶饭而牵肠挂肚,隐隐的竟期待他不要回来,他不回来,自己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去见沈正林和沈苒。 他不回来,她就不必忍着不适感服侍分开好几年的前夫。 “民安给王爷请安。”苏民安立起身,因为长时间的坐着,膝盖旧疾有些僵直,立起时身子有些不稳,她用手扶住桌角,才堪堪稳住。 腰间一紧,被靠近过来的姜元末在腰后托了一下,“腿疼?” 苏民安说,“老毛病了。” 自姜元末用苏民安为花南薇引开刺客,导致双膝被刺客斩了一剑后,就落下了腿疼的旧疾。 第5章 红透 姜元末低声问,“很严重?” 苏民安深吸口气,“不碍事了。” 姜元末的视线在五颜六色的纸鹤上扫过,“白天忙一天?” 耳边,姜元末的嗓音很有些疲惫,抬起眼眸打量他清俊的容颜,下颌上有明显的青茬,显然这半月忙到没有时间打理胡须。 苏民安已经可以平静的直视他的疲惫,而不会贡献上自己的关心,前夫的疲惫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是的,妾身叠了一百只纸鹤,从早上叠到了傍晚。” 如果他今日不回来,她就可以将这些纸鹤拿去给苒儿,也可以得到正林的夸奖,以及被正林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帮她揉着因为太努力叠纸鹤而酸痛的手,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可他回来了,她的计划被打断,她的苒儿今天便拿不到纸鹤了,正林也将替她操心,担心她的安危。 “手酸吗?”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握起,轻轻的揉着。 苏民安忍着内心的不适感,曾经会因他的关心和碰触而雀跃到小鹿乱撞,红透了耳尖,而今只能因着自己有把柄在贤妃娘娘手中,而忍耐着不将手抽回来,“不酸的。谢谢王爷关心。” 姜元末将手递向苏民安叠的那一百只纸鹤,若有所思的抚摸着每一只可爱的纸鹤,随后将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把苏民安带进了他的怀里,“给本王叠的?” 不是的,是给那个你叫我打掉的孩子叠的。 苏民安缓缓的抬起眸子,湿漉漉的眼眸里有着天生的柔和,温声道:“是的,这些纸鹤是给王爷叠的,妾身听贤妃娘娘说,王爷这半月在处理民闹,因着暴民宣扬邪教之事在镇压,妾身希望借这些纸鹤,为王爷祈福,也祈祷民闹之事早些平息。” 只有,找机会再给苒儿叠纸鹤了。 姜元末听后,眼底有不少动容之色,“从京郊忙完就来你这里了,身上可方便?本王去洗洗?” 苏民安感受到他气息的滚烫,以及禁锢在她腰肢的手收紧了不少,她也不是不了解他,他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而他此刻认为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便说,“妾身来了月信。” “嗯。第几天了?”姜元末没有勉强,只是问了问。 第四天了,快结束了。 苏民安温顺的说,“第一天。” 姜元末细细端详了片刻苏民安的神情,兴趣被她月信第一天浇灭了,“纸鹤挂起来吧。” 苏民安长长的吐口气,逃过一劫,“挂哪?” “挂本王床头。睁眼就能看见。”姜元末说着,便解开衣服扣子,去了浴间沐浴。 苏民安拎起那一串五颜六色的纸鹤,心不甘情不愿的挂在了摄政王爷的床头,为这位对她始乱终弃的前夫付出,真的觉得亏的厉害,挂好,惋惜的摸着那些纸鹤,白瞎了一天的功夫。 如果挂在他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他知晓个数,她倒也不好拿一些给苒儿了。 “姜玉来府看母妃,晚上咱们一起去吃个晚饭。” 姜元末边用洁白的浴巾擦拭着发丝,以及胸膛、腰肢的有致肌理上的水珠,出了浴间便看见苏民安正在细心的将纸鹤挂在他的床头,用手在调整着位置,应该是为了方便他睁眼就看见,她总是对他这样无微不至,极为贤惠。 闻声,苏民安将手从纸鹤挪开,回头看见这位前夫他竟一丝不挂的随手将浴巾搭在椅子上,而后走到衣柜边问,“那件玉白色袍子在哪里?” 她哪里知道。 四年没回来了。 总不能还在她曾经叠着放的:“王爷看看左边第三格里有没有。” 苏民安不去看姜元末,他失忆了,她没有,分开这样多年,还这样自然而然的对她坦诚相待,让她很别扭,曾经令她羞涩的他的身体,如今变得不再可以牵动心弦。 姜元末将手探进左首第三格里,找到了那套玉白色袍子穿在了身上。 苏民安因着窗子吹进的冷风而咳嗽了一下,不去好奇为何这旧居保留着旧日模样,干净的如有人日日打扫着。 “风寒还没好?”姜元末走了来。 苏民安睇了他一眼,他素来忙于政事,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并不多,她习惯了生病伤寒自己拿药自己痊愈,时常他在外地时她生病了,他回来后,她病已经痊愈,曾希冀着他的关心,现在他是否关心,是否知道她生病,都不再重要, “用了好些药,快好了。才院判送了中药汤来,我正说泡脚呢。姜玉来,我就不过去了,她怀着孕,我不好把风寒过给她。” 苏民安避免着见到姜玉,那个曾经亲切的叫她大嫂,后来叫她贱人的女孩子,那个曾经闯了祸烧毁太后狐裘,她熬夜三天缝补狐裘帮她蒙混过关的女孩子,往日情谊,都过去了。 “那你泡了脚,我们一起去。”姜元末说着,在苏民安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她饮过的,剩下的半盏茶水,端起来饮尽。 苏民安仍没有问一句,忙碌到一天没喝水么,吝啬付出自己的关心,她的关心是留给沈正林和沈苒的。 姜元末将茶盏放下,脑海里过着今日几个百姓向他陈述的因为暴动而造成的伤亡之事,见苏民安没有脱鞋脱罗袜,便问:“怎么不泡脚?” 苏民安仍没有动。 “本王帮你。”姜元末低笑着,蹲下身来,用修长的手擒起苏民安两只脚腕,为她除去绣鞋和罗袜,露出了晶莹嫩白的双足,眸色不由深了深。 苏民安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肌肤之亲,将双足向后撤了撤,“王爷,妾身脚脏。莫脏了您手。妾身自己来吧。” 脚背上一热,姜元末将唇瓣在那细嫩的肌肤印了一下,抬头凝着她,“你哪里不是本王的,还有哪里脏?” 第6章 挣扎 苏民安倒没有继续挣扎,不去刺激他的征服欲,曾经的他,得知那件事后,因为和她有多年夫妻之实,而厌恶到连续十天用药浴沐浴,只为洗掉她的气息和味道,如果他毒清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亲吻了憎恨的女人的脚背,他会如何报复她。 苏民安没有说话。 “害羞了?”姜元末见苏民安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咬着唇瓣。 苏民安不是觉得害羞,而是感到有生命危险,却只是轻轻应道:“嗯。是的。让王爷洗脚,妾身很不好意思。” 晚宴设在贤妃娘娘的居所。 因为摄政王爷给苏民安洗脚泡脚非常细致,泡了二刻钟,并且帮助她做了一些足底按摩。苏民安希望当他毒清了,这段记忆可以自动消失,他一定不愿意回想给她按脚的画面,而她不愿被灭口。 是以当二人赶到宴时,贤妃、摄政王妃、姜玉公主已经都在等待着了。 没进门,苏民安便将步子放缓,拖延着。 姜元末牵着她的手,往宴内带,进来,便见除了自己的母妃和妹妹,花南薇也在,他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眼拖延的苏民安,“本王不知道这个贱人也在。” 算是一句解释。 苏民安眸色幽幽的凝着这位失忆了的将自己的正宫妻子称为贱人的摄政王。 也是,他的记忆里,还不知道‘那件事’,这花南薇还是那个在他落难时对他悔婚抛弃的不义之人。 “王爷,我还是不去参宴了。”苏民安想,姜元末中毒之事,只有她、大夫、贤妃、摄政王妃四人知情,而姜玉是不知情的。 姜玉看见摄政王爷时隔几年又将她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领回家来,并且堂而皇之带到正宫跟前晃悠,姜玉和花南薇那样亲好,一定会找她苏民安的麻烦。 而苏民安只希望在王府静悄悄挨过三个月,不希望引起任何风波,或者使失忆的姜元末再度知晓‘那件事’,进而再翻脸对她进行一次教训和修理。 “跟本王作精呢?”姜元末睇着苏民安。 苏民安反应过来,姜元末大概是以为她是因为花南薇是他的旧情人,所以在吃味,而实际,她只是纯粹的担心姜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没作精……”苏民安于是不再拖延,顺从的跟着走了进去。 花南薇坐在贤妃跟前正在说话,花南薇坐的位子是正妻的位子。 姜元末拉着苏民安出现在家宴。 花南薇诧异至极,苏民安什么意思,她刚刚警告她不要试图插足她和王爷的感情,苏民安当天便和王爷出席家宴,到底是她花南薇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 姜玉眉头皱起来,轻声道:“服了,有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到底是有多想攀高枝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苏民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地板,对姜玉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这样的环境,好在她已经离开了多年,而不是每日被嫌弃着。 姜元末听见了,便自然而然道:“姜玉,注意谈吐,花南薇毕竟是花将军的嫡女。” 姜玉非常诧异,她说的可不是花南薇,而是苏民安,素来憎恶苏民安的兄长怎么会错意了呢。 花南薇面上无光,目光在苏民安面颊落了落,以色侍人,长久不了。 贤妃看见儿子归府,便热络的说道:“末儿,你回府了,本宫听人说了,你在京郊玩命似的处理民闹,丝毫没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为娘的你也一句没问过,忙的心里没有后宅这些女人了。都饿瘦了呢,快坐下,为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姜元末目光掠过苏民安的眉宇,随即对贤妃道:“没有给您问安,是儿子疏忽。下次叫院判给您也送些中药汤泡泡脚。” 也? 苏民安不解,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药莫非是姜元末叫人送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位细心的男人,不似正林那样事事周道。半月来在处理这次民闹中还记得叫院判给她送这些风寒药,挺不像他为人的。 花南薇对姜元末行礼道:“参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你来本王府上干什么?”姜元末冷声道:“合适吗?” 花南薇鼻子猛地一酸,丈夫把娶过她的事情给忘记了,记忆停留在她悔婚背弃他那时,大夫又交代不可操之过急的刺激丈夫情绪,以免毒素攻脑,“王爷这半月在外处理民闹,薇儿特别担心您的身体,您忙起来就不爱惜身子......” “本王的身子,”姜元末道:“和你没有关系。” 贤妃见状,忙打圆场道:“是本宫请南薇过来做客的,这不是南薇和姜玉以及民安都是好姐妹,过来坐坐,叙叙旧。” 姜元末听闻是母亲请来的,便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冷着俊颜对花南薇道:“让一下?” 姜玉正在喝餐前汤品,非常诧异的嘴巴张成一颗鸡蛋那样大,兄长要让嫂子让去哪里? 苏民安抬手拢了下发丝,静静的不说话,置身事外。 花南薇委屈道:“王爷,这里……这里是正妻的位子……我们两人……” 说着,便逐渐熄声,因为王爷神情分明写着‘想挽回本王,做梦呢’,花南薇清楚姜元末是极为难被打动的男人,自小她就是主动的那一个,自己是第一个撩拨他的女人,自是与旁人不同,但自己曾经放弃过,也知道重新和他在一起,有多难。 姜元末抬了抬手里牵着的苏民安的手,“民安,你向她介绍一下自己。” 啊? 苏民安原本看热闹似的见前夫忘记了他的现任妻子,并且在要求他的妻子从位子上让开,哪曾想突然便被摄政王爷要求做一下自我介绍。 她如果介绍自己是沈正林的未婚妻,那么将惹怒摄政王爷,进而给自己和夫、儿带来灭顶之灾。 她如果介绍自己是姜元末的未婚妻,那么将惹怒摄政王妃,进而给自己和夫、儿带来后顾之忧。 两害取其轻。 惹摄政王妃好过于惹怒姜元末。 苏民安对花南薇福身行了行礼,“花小姐有礼了,我是摄政王爷的未过门的妻子。” 花南薇脸色唰的变得惨白,暗暗的攥紧手,指甲陷进手心,好个苏民安,刚回府就教唆着王爷要名分起来了,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就是她苏民安说的不敢插足?她可太敢了。 “好呢。”花南薇噙着笑,“有礼。苏小姐。” 第7章 劳累 贤妃暗中拍了拍花南薇,示意花南薇以大局为重,眼下太子与摄政王爷正在最后博弈阶段,皇帝在暗中物色继任人人选,王爷不能有任何差池,便拍了拍花南薇的手道:“薇儿啊,坐在颇远处吧。安儿和末儿就挨着本宫坐就是了。” 花南薇于是委屈的离开了正妻的座位,去到了较远的位子,王爷恢复记忆后不知会多心疼她呢,苏民安不过一时得意罢了,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以前的妾恩爱三个月,无法忍受这样的宠妾灭妻之行为,“是。” 随即柔弱的对苏民安道:“苏小姐,请坐吧。不好意思啊...” 姜元末让苏民安在正妻的位子坐下,随即端过一碗饮品给苏民安,勺子递到苏民安手中,“仔细烫,慢慢饮。” 苏民安点了点头,安静饮汤。 姜玉看不下去了,且不知姜元末中毒失忆之事,便阴阳怪气道:“兄长,你对我嫂子也太过分了吧,为了这个女人,你把我嫂子轰走边上去坐?你忘了苏民安这个女人对你做过什么事情了么?” 姜元末闻言,狐疑的视线落在苏民安的面颊,随即睇向姜玉,“民安对本王做了什么?” 苏民安将汤匙捏紧了些,生怕姜玉说出什么陈年旧事,给她带来麻烦和伤害,她察觉到姜元末的视线从姜玉的方向回到了自己的侧颜,但她专注于面前的鸡汤,而不去和姜元末对视。 姜玉怒不可遏,“兄长,你忘了你在冷宫时,是谁一年四季给你送钱,送药,送衣服,在你最穷困潦倒时养着你吗!” 苏民安眼底神色寂落下来,是苏民安,不是么? 姜玉愤愤的心想,南薇姐苦苦等了兄长十年不肯嫁人呢,兄长倒好,在冷宫和苏民安好了十年! 姜元末眉峰微蹙,“你想表达什么?” 苏民安手指尖有些发冷,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出身微寒的她罢了。 贤妃恐怕姜玉提及民安对姜元末不是真心的旧事,而刺激姜元末毒发,便道:“末儿在冷宫的一鞋一袜,一餐一药,都是民安变卖了她母亲的信物换来的,伤势也是民安悉心照料,你哥哥发烧,是民安抱着他给他暖的。玉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一个小奴婢,哪来的那么值钱的信物?兄长你都不想想,她也在冷宫伺候你,怎么出去变卖信物?”姜玉说着,恨恨道:“分明是偷的。兄长你难道要再次上当吗。” 这个骗子,这个爬床的贼! 姜元末的视线落在苏民安的面颊,研读着她的神情,“冷?” 苏民安确切的说,是怕,但轻声道:“嗯。” 领口一紧,姜元末将他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并系上扣子。 苏民安口中的汤品变得苦涩,刚出冷宫,姜元末复宠后,花南薇便前来哭诉着,说她托苏民安给冷宫里的姜元末传递着金钱、衣物、药物,并且托苏民安给姜元末带书信。 更为可笑的是,这封所谓的书信在苏民安的床底鞋笼夹层中被搜了出来。 泛黄的书信是很有些年份了的。 【郎君亲启,南薇会定期托安儿交银物若干,南薇会等郎君出冷宫,此生不离不弃。此情可待。】 谎言。 明明是伪造的。 苏民安突然觉得肩膀很有些瑟缩,那年那一瞬间,姜元末温柔的眸子变得没有一丝温度,如今回想起来,仍记得花南薇扑进姜元末怀中诉说自己委屈时的景象多么可怜,而窃取别人功劳的苏民安是多么卑鄙。 姜玉高傲的瞪着苏民安,轻蔑的说道:“有些下人以为和主子一桌用膳,就以为自己也成了主人了。” 苏民安将手中汤匙放下,看着姜玉那美丽的面庞,曾经一声声甜甜的‘嫂子’犹在耳边,她说,“姜玉,你先别激动,你身怀有孕,不好太生气的,对胎儿不好。” “我激动,就你冷静,就你有涵养?你看着我哥把我嫂逼走,你开心了是吗?”姜玉托着小腹愤怒道:“你不要装出一副可怜样,你这样的女人后宫里多了去了。” 不得善终的贱骨头。 苏民安将手攥了攥,曾经因为失去了这位小姑子的信任而感到难过,试着去解释,去挽回,如今不再有挽回的欲望,因为同时,姜玉也不配做她苏民安的小姑子了,只说,“好,我不装可怜。那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姜玉非常不满意也看不惯苏民安这种装模作样的可怜状,明明是最卑鄙的人,“说就说…” “怀孕怀傻了?”许久没出声的姜元末,缓缓对姜玉道:“一口一个嫂子恶心谁呢?” 花南薇的指甲划破了手心,流出几滴血珠来,需要使丈夫知道苏民安的真面目,不能让丈夫受坏女人的蒙蔽了,哪怕只是三个月,也不可以受坏女人蒙蔽。 姜玉闻言,整个人感到非常无语,兄长如何色令智昏了起来,时隔四年,又将苏民安带到了身边,还不问是非的保护了起来。 姜玉刚要继续向姜元末说出那个事实,心中疑惑这兄长是不是被苏民安下降头了,如何竟忘记苏民安这女人干过什么坏良心的事情了,“兄长,苏民安她偷...” 苏民安狠狠心悸了一下。 “玉儿,够了。”贤妃适时的阻止女儿为花南薇帮腔,揭露民安窃取花南薇功劳的事情。 姜玉为花南薇打抱不平,还是想一吐为快,但贤妃的威严不能不顾及,只能把话头咽了下去。 姜元末好奇心被挑起,狐疑道:“民安偷什么?” 人? 苏民安原不想加入前夫和前婆婆以及前小姑子的对话,只是希望这餐晚宴尽快结束,可是,眼看着姜玉这样抵触她,若那所谓的‘真相’被再度说了出来。 会不会。 姜元末再度将她打入冷院,关上一年,任人打的断了她的三根肋骨。 且姜元末神情好似将‘偷’和‘人’联系在了一起,苏民安不能继续坐以待毙,需要终止这场对话。 “王爷。”苏民安主动的拉了拉姜元末的衣袖,“您半月没有回府,好容易和家人的家宴,不要因为民安而和家人动气。您劳累半月,民安也不想您因为家宅之事而闹心。一场误会,不如,息事宁人吧。” 第8章 亲近 苏民安想,她需要自保,而对她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姜元末。那个真相,希望在他恢复记忆前都不要再被提及。 姜元末心中猛地一动,好生懂事,受了委屈也不要求他向姜玉讨回公道,只是默默承受着委屈,是为他着想,怕麻烦他? “你不要害怕,若你受了委屈,本王问清楚了来龙去脉,给你做主。” 您还是不要问来龙去脉。 也不要为我做主了。 谢谢您。 苏民安瑟瑟发抖,“姜玉公主身怀六甲,不可情绪失控,民安还是先行退下。不打扰各位用餐了。” 苏民安起身对贤妃道:“娘娘,王爷他身体劳累,切记不可情绪动荡,咱们后宅的女人啊,都该体恤些家里的顶梁柱呢。” 贤妃当然知道苏民安是在提醒她,姜元末受刺激会容易毒素攻脑,容易暴毙,便说:“好孩子,你是懂事的。那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这边一家子和和美美吃个饭。” 一家子... 前婆婆说的一家子自然不包含苏民安。 曾经那个叫她闺女的女人,已经不再是她的亲近的人,转而喜欢着花南薇了。 苏民安嘴角几不可闻的微微苦涩,随即对姜元末福了福身,“妾身给王爷跪安。” 言毕,便挺直腰背,一个人缓缓的步出了宴厅。 曾经姜元末和贤妃是她的一切。如今都已经属于别人了。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的背影,孤单却坚强,心中揪了起来,他睇向贤妃,“母妃失忆了?” 贤妃心头猛地一阵激荡,她意识到末儿此刻认为民安是他的未婚妻,准儿媳不在,不能称为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是看见民安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而不悦了。贤妃扼腕,自己言语有失。 花南薇看着昔日憎恨苏民安的丈夫,如今在为苏民安说话,且连贤妃也质问起来,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姜玉在贤妃警告的视线下没有为花南薇继续说什么。 贤妃对摄政王解释,“本宫一时口误,这不是你、本宫、还有姜玉,这不也是一家子么。民安到底还没过门不是。” “母亲分的倒清楚。”姜元末拿起筷子,念起苏民安一个人回去旧居那边也还得自己煮饭,不由心中不是滋味,便将筷子撂下。 贤妃明白这意思是末儿在说她在冷宫用民安体己时怎么不分这样清楚,又不好告诉末儿那个民安的真面目,以免引起情绪动荡。 餐桌上静悄悄的。 姜玉也被母妃警告后也不再多言。 花南薇委屈的看着姜元末。 姜元末睇向姜玉,突然问道:“偷什么?” 姜玉倒没料到兄长还会追问,在贤妃警告的视线下,说道:“她偷我半斤核桃酥。我迟早要讨回来。” 姜元末闻言,便没再耽搁,而且起身道:“儿子书房还有些事情。母妃用餐吧。失陪。” 言毕,便离去了。 贤妃叫了两声:“末儿,末儿,多少用两口啊。本宫辛辛苦苦亲手煮的。” 姜玉连忙安慰着花南薇,“嫂子,你别难过,我哥就是一时糊涂才和那个女人又勾搭在一起,都是那个女人勾引我哥,你放心,我会帮你教训那个女人的。” 贤妃小声道:“玉儿,你也别太过头,修理她的时候避着你哥些,免得惹你哥生气。要不是有些原因需要她,本宫也不想那样的女人上门来的。” 花南薇说,“玉儿,不要刁难民安,虽然她抢了我的功劳,骗了你哥十年,是个心底很坏的女子,可是毕竟她也拿着我的钱财,亲手照顾过你兄长和贤妃娘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嫂子,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呀!”姜玉说,“我哥真是的,几年就忘了那个女人的本性,我会让我哥看清那个女人的为人的!而且我哥曾经为了你让那女人去引开刺客,说明他心里在乎的只有你。” 花南薇说,“玉儿,算了,我不想和民安计较了,她虽然一而再插足我和你哥哥之间,但只要你哥开心,我就满足了。我愿意一直等他回心转意的。” 姜玉心疼花南薇,口中骂着:“苏民安那个女人太坏了!狐狸精!给我等着!” *** 苏民安在寒风里往旧居走着,因为已经知道这些人的为人,是以,哪怕被这些人说很难听的话,被这些人认为是很坏的女人,心里也不再疼痛。 没有必有,为了不值得的人消耗自己,折磨自己。 经过湖水,远远的望了一会儿湖心阁,因为被姜玉骂了‘下人’‘偷’‘阴魂不散’,而感到冤枉和委屈着,思念着沈正林和沈苒,渴望着下次短暂的团圆,以抚平心中的创伤,因为回到京城而被缓缓揭开的创伤。 回到了寝居。 苏民安在冷宫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煮饭,以前煮姜元末和贤妃还有自己的。 今日,只煮自己的饭。 也不会有任何有为姜元末多做一些当宵夜的想法。 姜元末回到冷宫旧居,问小五道:“你主子呢?” “厨房,主子说她要自己煮些细面,叫奴婢不必伺候。”小五说着往厨房方向指了指。 姜元末来到厨房外,便看见苏民安系着围裙,从背影看,显得惹人怜惜,他缓缓走过去,从她身后把人拥住,“在煮什么?” 苏民安说,“细面。” “本王记得你不爱吃细面的。”姜元末奇怪道,“你之前同本王一样喜爱米饭。” “现在喜欢吃细面了。”因为正林和苒儿都喜欢吃,她会煮喜欢的人喜欢的食物,而不去碰会记起旧人旧事的食物。 姜元末将面颊贴着她的面颊,“姜玉不懂事,不要和她一样计较。半斤核桃酥而已。” 原就不算大的厨房,因为他的加入而显得逼仄了起来。 苏民安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细面,想来后面姜玉在贤妃的威严下随口编了个苏民安偷的东西吧,但半斤核桃酥未免太离谱。 她吐口气,“姜元末。” 姜元末肩膀一绷,她这些日子叫了他多次王爷,这一句姜元末倒使他有种触到她真实情感的错觉,“怎么。” 第9章 留宿 “如果姜玉不是不懂事呢。”苏民安将细面缓缓盛进碗里,只有一碗,她一个人的分量,“如果我就是一个坏女人,我就是偷了东西,我是一个为了谋利而不择手段爬上你床的女人呢?” “那你一定是被冤枉的。”姜元末将她肩膀扶过来,“本王会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还你一个清白。” 可是并没有。 姜元末他并没有帮她查来龙去脉,也并没有还她一个清白,而是将她丢在冷院,任她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是正林悉心照料着,保护着,才免她死在冷院内。 而姜元末则是去了陕西打仗,带着他的镇国将军嫡女,花南薇。 “王爷,赐妾身一张免罪令牌,铁卷丹书,如何?” 相较于姜元末的诺言,苏民安更倾向于更为实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保障,以免东窗再度事发,她不愿再断去三根肋骨了。 姜元末深深端详着她,“本王的承诺,不及铁卷丹书?” 苏民安软着嗓子说,“王爷舍不得给吗?” 姜元末哧地一笑,随即微眯了眸子,“可民安来了月信,今日用什么来换本王的丹书铁卷?” “我的这碗面,分给王爷一半。如何?”苏民安将只煮给自己的细面往前推了推,为了给自己留后路,白瞎了半碗面。 姜元末将苏民安紧紧拥住,陷入回忆,“你还记得我们少年时,时常分食一个碗里的食物么。” 那些分食的旧日子什么都香,如今的美味佳肴都不如那时香了。 “妾身记不清了。”在被他送人后,便逐渐淡忘着。 “苏民安。” “妾身努力回想一下。” 苏民安这晚得到了一张铁卷丹书,以及摄政王爷的留宿,细细的帮她回忆那些分食一碗食物的往昔。 哪怕只是拥着她睡素觉,他亦没有离开。 奇怪,他素来勤勉,夜里极少留宿女人房间,今日如何留下了,而她则煎熬的等待着天亮他离府,她便可以去湖心阁看望丈夫和儿子了,距离三个月之期又近了一天。 “明日去趟姑苏,月底回来。”姜元末突然说。 苏民安如释重负,嘴角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如今才月初,也就是说一个月见不到他,这样她就可以和正林还有苒儿每日团圆了,“那王爷带上解药,记得每日服用。” 又许久没有声息,静寂的夜色里,可以听见姜元末逐渐调匀的呼吸声。 苏民安也渐渐闭上眼睛,困意袭来。 “没偷人吧,苏民安。” 惊诧间,这七字如静寂夜空突然炸开的烟火,使苏民安四肢百骸都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担忧着被姜元末发现沈正林和沈苒的存在。心里扑扑嗵嗵狂跳起来,心跳隔着心口肌肤打在他拥着她的手臂上。 “嗯?” “没。” “没什么啊?” “没偷人。” 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而留宿的么。 *** 翌日,苏民安起身时,姜元末正在洗冷水浴。 以往,苏民安会认为他因为昨夜抱着她睡,反感的要洗去她的气息。 可如今他记忆停留在和她好着那十年。 这样冷的天气,何以用冷水冲洗? 不过他是否会因此着凉,苏民安已经不再担忧,用什么温度的水沐浴,这是他的自由。 姜元末素来在书房用早餐,她以往时常早上起很早很早给他煮早餐,不过他时常因为忙碌而匆匆离开赶去书房,并不会在意她为了煮早餐花费了多久时间。 苏民安这日起了大早,准备给沈正林及苒儿煮几个小红薯和小芋头,厨屋里正好还余剩三个小红薯和五个小芋头,苏民安便煮了上去,并且在小碗里装了一些白糖,可以用芋头蘸着白糖吃。 苏民安掐着时间,大概她这边煮完红薯和芋头,姜元末便已经动身去姑苏了。正好不用打照面,不然还得装恩爱。 早上天气冷,白色的哈气从嘴巴里呼出来,苏民安守在地灶前,边搓着手。 心里憧憬着沈正林和沈苒吃着她煮的红薯和芋头时那种满足而幸福的表情,心中便觉得甜蜜圆满,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姜元末离京去姑苏前,便来到厨房门外,正看见苏民安在烧锅煮早餐,她的嘴角有着甜美而幸福的笑意。 “又煮的什么?” 闻声。 苏民安回过面颊,见一袭常服的摄政王爷立在厨屋门处,正眸色温温的端详着她。 他怎么来厨屋了啊? 不是要去姑苏吗。 “芋头和红薯。”苏民安说,“您要出发了?” “嗯。”姜元末应了一声。 苏民安于是假装失落道:“还没煮好,可惜。天冷,姑苏又大旱,王爷去了解灾情要注意身体。” 姜元末点了点头,“还要多久?” “唔?”苏民安不解的凝着姜元末。 “芋头和红薯。”姜元末颇为耐心的问,“还要多久?” “半刻钟。”苏民安柔声说着,惋惜道:“赶不上了呢。” 姜元末忽然抬手将手拢入苏民安的发丝,摸索着她的眉宇,“想让本王带走?” 不想啊。 就只有这么多红薯和芋头。 苏民安提醒着他的政事,“可是还要很久才好,军马在等着王爷……” “半刻钟时间还是有的。”姜元末说着,便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他怎么四平八稳坐了下来? 苏民安神色幽幽。 待半刻钟过去。 苏民安将三个胖乎乎的小红薯和五个圆乎乎的小芋头从锅里捞出来,随即恋恋不舍的装进了食盒里,“装好了。王爷。” 姜元末看见她俏生生系着围裙,贤惠的提着食盒立在身畔,眼底动了动,随即低头看着那小半碗白糖,“这个也装食盒里去。” “哦,好。”苏民安便将白糖也连着小碗装进食盒,连白糖也…掳去了。 姜元末提起食盒,低头在苏民安面颊啄了一下,“回来疼你。” 言毕便离去了。 *** 苏民安因为昨日没有来湖心阁见沈正林和沈苒。 于是在今日便急忙忙去了湖心阁,因着王爷不在府,贤妃也没有多加阻拦苏民安。 本来是准备了很丰富的礼物给苒儿和正林。 一百只纸鹤,还有红薯和芋头。 结果因为时间关系,苏民安只又叠了一只纸鹤,便赶往了湖心阁。 第10章 脸大 沈正林正在屋内看书,这阁内倒有不少藏书,他静静的陪着苏民安,看着苏民安和苒儿在团圆,她在看这些日子沈苒写的字。 沈苒拿着那只阿娘叠的纸鹤,开心至极,“阿娘叠的纸鹤,真的好漂亮,有这只纸鹤陪着苒儿,苒儿今晚一定不会做恶梦的。” 苏民安看着苒儿因为一只纸鹤就这样开心了,可原本她的苒儿可以得到一百只纸鹤,会获得一百倍的快乐,都怪姜元末横刀夺爱。 待苒儿中午睡下。 一直未说话的沈正林,拉住苏民安的手,苏民安坐在他的对面,他就静静的看着她,“昨天他回来了吧。” “嗯。从京郊回来了一下。”苏民安说,“一起去和姜玉、贤妃吃了个饭。放心,他中毒情况挺稳定的,没怎么我。” “姜玉又对你说难听话了?”沈正林将苏民安的手紧了紧,“委屈了吧。” “你一问,我就不委屈了。”苏民安昨日被姜玉和贤妃排挤的孤寂,在沈正林这里得到了抚慰,她也是有亲人的人,她并不是没有家人的,受了委屈,有人给她收拾情绪,而不用一人独自承受着。 沈正林随即便深深的看着苏民安,眼底有着心疼和挥之不去的自责,却也并未说什么。 苏民安先出声宽他的心,“我昨日来了月信。身子不便。” 沈正林舒了口气,“没被他欺负就好。” 苏民安又说,“他接下来月底才回。我每天都来看望你和苒儿。” 沈正林颔首,“你腿疼就不要常走动。我想见你,也怕你累着。左右挨过三个月,离京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团圆。” “太累了或者太疼了,我就不来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苏民安认真的说着。 她突然间幽幽的叹了口气。 沈正林不解道:“怎么叹气了?” “我本来给你煮了红薯和芋头。”苏民安缓缓的说,“给苒儿叠了一百只纸鹤。” 沈正林耐心的听着,不去焦急的问为何东西没有带来,不给已经失落的她增加任何压力。 “姜元末以为我是给他煮的红薯和芋头,也觉得纸鹤是给他叠的。”苏民安懊丧道。 沈正林忙宽慰道:“我知道你是给我煮的,我心里就知足了,苒儿也懂事。不难过了。” 被沈正林哄了一阵儿,苏民安心里那种惋惜感淡了一些。 随即沈正林便拿着书继续看,鼻息间是苏民安身上的温暖的香味。 苏民安则陪在他身边,两个人静静的,不说话,很默契的相处着,温暖而平和,只要在彼此身边,再普通的日子,内心也是圆满的。 “他脸可真大!” 沈正林啪一声合起了书页。 “他可真敢想啊!“ 苏民安眨了眨眼睛,在沈正林素来温润的面庞看见了毫不掩饰的醋意。 “怎么可能是给他的?这母子俩真行。” *** 贤妃的丫鬟端着红丝绣布,贤妃指了指那绣布。 苏民安不解的望着一早到访的贤妃娘娘。 “姑苏大旱灾,二千万两救济粮没有到位,被贪官中饱私囊。饿死数万百姓。”贤妃面露忧色,“你家爷亲自率军运粮去姑苏去了。以确保这次百姓可以吃上粮食。” 原来姜元末下姑苏是为了给灾民运粮。 苏民安不知贤妃来是为了何事,只是静静的听着。 “太后娘娘仁慈,意图在京城大开灯笼会,募捐筹款,为姑苏百姓祈福。”贤妃说。 苏民安仍不作声。 贤妃见苏民安对她所言诸事都不上心,不像以前事事都替她上心、操心了,便有点不舒服,于是解释说:“此次灯笼会,本宫争取到由本宫来筹办,皇后也想办,不过因为太子近年行事嚣张,皇上多有不满,仍在压太子气焰,是以本宫来办此次灯笼会。” 苏民安并不在意贤妃和皇后的角逐,“贤妃娘娘同我说这许多是……?” “原本宫是要南薇来绣这些灯笼的。可偏生南薇病了,起不来床。”贤妃顿了一顿,“民安啊,你的绣工是极好的,此事本宫希望你可以经手,交给旁人,本宫并不放心。” 苏民安轻轻一笑,贤妃挺可笑的,她儿子中毒了便绑架她夫、儿威胁她回京照顾他儿子,如今用得着她了,便理所当然的张口就来,“娘娘,我来京好像不是为了给您绣灯笼。” “这南薇病了,不然也不会麻烦你的。”贤妃慈悲的笑道,“本宫自是知道你为了夫、儿来京的。” 苏民安不认为花南薇病了,自己就应该为贤妃再不计回报的付出,贤妃能否成功筹办灯笼宴,与苏民安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贤妃见苏民安不作声,又说,“南薇病了也是因为被你气的,前几日末儿为了你她赶去了桌角。民安啊,过去你太对不起南薇了,替她绣灯笼,就当弥补过错吧。” 苏民安望着窗外的景色,不回应,亦不妥协,她并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贤妃见苏民安态度冷漠,软的不行,于是来硬的:“苒儿那孩子在屋子里也关了二十余日了。还有扇窗子可以看看湖水和风景……若是这窗子叫人钉上了……” 听出贤妃话中威胁,苏民安的愤怒在心底升起,思虑片刻,说道:“要我绣灯笼也可以,不过,请娘娘答应每日让沈苒出屋玩耍一个时辰,让小孩晒下太阳。” “就这么定了。三百余灯笼月底前完成啊。不要耽误了。” 贤妃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一句不再多说,将绣布和彩线等工具留下,就离去了。 苏民安为了沈苒可以出屋玩耍一个时辰,便认真的绣着灯笼,心中对贤妃的卑鄙感到齿寒。 才绣好一个灯笼。 花南薇便来了,拎起苏民安绣的灯笼,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妹妹不必参与灯笼会一事。我虽病着,但也要亲手料理此事。这是王府女主人的责任,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做的。” 苏民安本就不想绣,既然花南薇抢着绣,那就拿去,只是顾虑、忌惮着贤妃,“贤妃那边让我绣的。” 第11章 硬泡 花南薇听见苏民安提起贤妃,不由嘴角露出鄙色,还说不想使手段引诱王爷?绣灯笼绣的真积极。 花南薇的婢女低声说:“贤妃娘娘是心疼王妃才叫有些人代劳绣灯笼的。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实际心里特别想绣灯笼,希望在太后面前一战成名,好得到王爷青眼吧,谁知道这几年在扬州过的什么拮据的日子。” 说着恨恨一顿,“又想回来捞一笔。” 苏民安无心和花南薇的婢女争辩。 清者自清。 最好的轻蔑是无言。 自己知道自己是担心没有完成贤妃的任务而被贤妃迁怒沈苒,如果贤妃将沈苒看风景的那扇窗子钉起,她这当娘亲的,单是想一想孩子被亲奶奶囚禁在小黑屋,就心疼到眼眶泛酸了。 她并没有希望在谁面前一战成名,也并没有希冀得到前夫的青眼,因为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不会再为了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的零星垂怜而做傻事。 虽是自幼被娘亲丢弃的孤儿,可她内里的孤高不允许她和一名眼界有限的婢女去争执。 那婢女见自己的话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得到羞辱的效果,反而自己在苏民安平静而自重的视线里显得微小可笑了起来,不由恼羞成怒,意欲加倍的言语讽刺苏民安。她凭什么骨子里这般孤傲啊,不就是一被王爷送人的过气的妾吗。 苏民安将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平和的问花南薇,“贤妃那边怎么交代?” “我婆母那边妹妹就不必管了,我同我婆母去说明就好了。” 花南薇有意将‘我婆母’几字说的挺重,刺激着苏民安,可偏偏在苏民安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碎裂的情愫,她将手攥起,明明苏民安以往最在意王爷和贤妃娘娘的,她不信苏民安心里不难过。 苏民安不是没听见‘我婆母’三字,也不是不懂花南薇在刺激她的情绪。 耳边似乎回响着贤妃曾经那温柔慈爱的嗓音‘民安啊,我的好闺女,和末儿有了夫妻之实,就要改口叫娘了’。 曾经苏民安也会羞羞答答的缩在姜元末身后小声叫着他的母亲‘阿娘’。 如今沧海桑田,这位‘阿娘’已有儿媳了,他的母亲成了旁人的婆母,他也成了旁人的相公。 而她,也有了心爱的人,不再会因为唤他母亲阿娘而欢喜。 苏民安静静的从窗子望向院中的雪景,终于平静道:“好。有劳和贤妃澄清一下。” “正好,我近来孕早期,身子不便。就有劳妹妹服侍我相公了。再重新找通房,到底不如妹妹这‘旧人’熟门熟路的放心。妹妹曾经窃取我功劳之事,我就不与你追究了。” 孕早期。 苏民安仍安静的看着院中雪景。 花南薇言毕,认真的观察了一会儿苏民安的表情,到底没有在苏民安神情上观察到任何的失意或者挫败,便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带着苏民安绣好的那只大红灯笼离开。 她的婢女回头不屑道:“呸,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什么不在乎。心里不知多嫉妒我们王妃呢。你以为王爷一直想着你呢?” 苏民安并没有这样认为。 而她认为这位小婢女大可不必担心,因为狠到让她打掉孩子的姜元末,是不可能想着她苏民安的。 苏民安只当这花南薇担心她在姜元沫面前得脸,和她花南薇抢夫婿,便没将绣灯笼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贤妃答应的苒儿每日出来放风的约定兴许就泡汤了。 花南薇怀孕了啊,姜元末的孩子。 苏民安想起那个被姜元末要求打掉,而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男孩,曾经爱姜元末到哪怕他不要她,伤害她,她也不舍得打掉和他的骨血。 想到三年多来独自抚养苒儿的辛酸,苒儿是不被爹爹期待的孩子,是自己心软将他带来这个世上的,所以,她并不恨谁,不怨谁,自己的选择。 只是心疼着沈苒,希望加倍加倍的疼爱沈苒,永远不让沈苒知晓他憧憬的大英雄是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将会有他喜爱的小孩了。 她将会和正林、沈苒,在扬州过着普通而安稳的日子。 *** 花南薇来到居所,将苏民安绣的灯笼放在桌上,带病绣灯笼,比照着苏民安绣的花样在绣。 姜玉进得来,人未至,声音先到了:“嫂子,母亲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带着病也在绣灯笼呢。” “为了你兄长更加得皇上青眼,这点小病又算什么。”花南薇将针线放下,“贤妃娘娘替太后娘娘承办这为姑苏灾民祈福募捐的灯笼会,若是办得好,必会得到太后的赞许,皇上孝顺,太后若夸赞贤妃,皇上必然就更喜欢你兄长了。” “嫂子用心良苦。”姜玉低手摸了摸花南薇的小腹,“何时告诉我兄长你有孕的消息?告诉了他,许是他就收收心,不再和苏民安牵扯了。” “过了这阵子吧。他率军去姑苏给百姓运粮,我胎息尚且不稳,眼下又病了,便不叫他分心了。”花南薇忍辱负重的说着,“你过来了,原该招待你,可不巧,我需要进宫给太后娘娘送绣好的这个灯笼样子。不能招待你了。” 姜玉压住花南薇的手,心中十分的心疼嫂子,孕期里兄长和曾经被他送人的妾打得火热,实在让人生气,就是冷宫那十年被苏民安那卑鄙的女人钻了空子,软磨硬泡把兄长弄到手里,嫂子的苦心都被苏民安窃去了,“天冷,嫂子别跑了,我帮嫂子去送就是了。” “那便有劳妹妹了。”花南薇说着,便将苏民安绣的那个灯笼递给了姜玉,“这个,是我才绣好的灯笼样子,妹妹拿去给太后过目吧。” 姜玉拿过来灯笼一阵赞赏,分外惊艳,“嫂子的绣工又大有进益了!这牡丹绣的栩栩如生。一定会深得太后娘娘心意!” “过奖了,这是我熬了两天两夜绣好的灯笼样子,希望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喜欢。”花南薇伸出两手,“手指也被扎不知几下呢。” 第12章 抵京 姜玉又心疼一阵花南薇。 闲聊片刻,姜玉拿着灯笼送去了给太后,太后看后爱不释手,当下就交代叫贤妃就按这个样子绣,姜玉刚想说不是她母亲绣的,是摄政王妃熬了两天两夜绣的,正巧太后要礼佛,便没有来得及提起花南薇绣灯笼之事。 下人给花南薇送来了治疗风寒的药物,“王妃娘娘,请您服用汤药。” “放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花南薇吩咐下人下去,待下人出屋,便端起药碗倒在了花盆底,而后继续带病绣着灯笼。 下人终究是下人,将来登上凤位的,只能是她花南薇! 苏民安,休想! 她绝不允许苏民安这个卑鄙的女人,再一次破坏她的家庭,对待下作的人,是不需要太善良的。 *** 日子很快到了月底。 苏民安每日里会去湖心阁和沈正林及沈苒团圆,虽然她没有绣灯笼,但是贤妃却仍给了沈苒每日一个时辰出门放风晒太阳的时间。 苏民安下意识觉得奇怪。她不认为贤妃会无缘无故对她的孩子发起善心来。 姜元末从姑苏给她寄了四封家书,五六日探子来京给贤妃报消息时会带来一封家书给苏民安,内容大概是姜元末今日在什么城郭给百姓送粮,夜里在何处落脚。 信里说姑苏大雪,比京里更冷一些。 信里又问京里近来落雪没有,冷不冷。 总归报个平安,让她勿念。 苏民安看完家书,便将书信装回信封,整齐的放在了卧寝桌案。 最后一封书信说是腊月二十九抵京,和她一起过年。 腊月二十九是昨日,但姜元末并未如期抵京。 倒是昨日里去见正林和苒儿时,颇有些惊心动魄般的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回京,把她一家三口堵在湖心阁,就像背着他和男人生了儿子似的。从他的角度看,如今确实如此。 贤妃和花南薇从昨日便会在府门翘首以待,眼看着腊月三十晚便是太后筹办的灯笼会募捐开幕,大年三十图个吉利。 贤妃希望姜元末是可以赶上灯笼会的,不然叫太子陪着太后在她承办的灯笼会转悠,贤妃会怄火。 苏民安则在内宅忙自己的事情,沈苒前日夜里尿床,将随身的棉裤、袜子尿湿了,沈正林将自己的棉裤、袜子脱给沈苒穿,把沈苒的棉裤、袜子洗了洗晒了起来,天气不好,棉裤难晒干。 而正林这两日穿着一条单裤,光脚穿着靴,她去看望时,沈正林冻的手脚打抖,因为怕苏民安担心,忍着也不说冷。 原该在扬州过个祥和春节,哪知如今这般受制于人。 苏民安便在这两日给正林赶制出来一条棉裤,两双厚袜子,眼下正是午后时分,苏民安将棉裤和袜子装进包袱里,背在肩膀,打算出门给正林送去。 迎面遇见了赶来的贤妃及花南薇还有姜玉。 “民安,你去哪里?”贤妃皱眉问,一个月也不知来给她问个早安,当初叫娘叫的那样亲热,真是一个没心肝的女子。 “启禀娘娘,民安去湖心阁看望家人。年三十了。我要去看看。” 苏民安不卑不亢,生沈苒时,正林曾求见贤妃,求贤妃去看一看孩子,贤妃说‘谁知生的谁家的孩子’,并不肯去看望。 苏民安曾经伤心绝望过,如今已经释然不再奢望孩子奶奶会认孩子。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贤妃不悦的睇着苏民安,“你家爷叫探子送消息说昨儿抵京,至今日大年三十都未曾抵京,你一点不担心?眼见着从你家爷身上捞不着好处,就索性不表演了?” 花南薇颇为高傲的睨着苏民安,“妹妹未免太现实了些。曾经,不也捞了不少?在扬州的绣坊,本钱哪里来的?做人要心怀感恩。大过年的居然心里只记着那两个……” 苏民安从来真性情,从被姜元末捡回府来,就不曾表演过什么,曾经的爱意是真的,如今的不在乎也是真的。 对于贤妃的指责,以及花南薇的偏见,她只略略感到可笑。 没有欲望去解释什么,因为不值得浪费口沫。 苏民安垂着面颊道:“娘娘来有何吩咐?” 但她没有从姜元末身上捞到好处的,除了三根断掉的肋骨,两条残废的腿,一个无人问津的孩子,并没有捞到好处的。 开绣坊的本钱,是正林卖了爷爷的老宅给她拿出来的,与姜元末无关。 “才探子来了消息,说是摄政王在进京途中官道上路塌了去,耽搁了行程,如今路况已经修缮,今日一早王爷便进宫去向今上述职姑苏运粮之事,预计下午进府换了衣衫便直接去城南大安寺参加灯笼会了。” 贤妃说着,不满的睇了眼苏民安身上的包袱,“每日来分不清主次,眼里只有湖心阁上那两个不打紧的人。你家爷赶不上灯笼会,叫太子在太后跟前嘘寒问暖,你就如意了?” 挺有意思,怎生前婆母来责备她苏民安不把前夫的前程放在心上呢。 明明,已经毫无干系了。 为什么她需要把姜元末的前程放在心上呢? 这京城里,谁做皇帝,对她这小老百姓来说,区别并不大呀。 苏民安说,“那是我的丈夫和儿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不然,我不会因他们而被您要挟,出现在您府上。” “既然重要。那么你便该更知道该如何表现?还不速速搁下包袱,随本宫去府门迎接摄政王爷,他的毒没解,若是进府没见你去迎接,必会失落,一旦毒发,身体再有个好歹,如何使得呢?”贤妃说着,冷下面庞,“事事要拿湖心阁逼着你,才肯做?” 花南薇轻轻的在苏民安眼前有意拢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姜玉小心的搀着花南薇,“嫂子,你肚子里可是我哥的骨肉,莫因为有些人而影响心情……” 苏民安听闻贤妃又拿湖心阁要挟她,心里很有些剜绞着难受,也是担心贤妃在大过年的惩罚沈正林和沈苒,她忍耐就是了。 便将给正林做的棉裤先行搁在了床头,便说,“贤妃娘娘息怒,民安随您去府门迎接王爷便是了。” 花南薇懂事道:“妹妹,你索性打点两身衣裳,今日便要赶去大安寺参加灯笼会的。有你跟随着照应,王爷他心也安些。你到底比我会服侍人。我这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多,不如妹妹会拿捏男人...” 字里行间,挤兑苏民安是轻贱之人。 苏民安思忖,这灯笼会是太后筹办,由贤妃经手操持的灯笼布展。 届时京中权贵云集,花南薇的娘家人也会出席,按理花南薇是不希望她这个其丈夫的旧人出席才是。 如今主动邀约,想必没有什么好事等她,她哪里会上赶着送人头去,便对贤妃道: “娘娘,王爷失去记忆,可咱们这些人都是清醒的,小门小户的人家,男主子留一房妾在身边,还要和正妻那边打个招呼呢。” 贤妃被吸引了注意力,端详着苏民安。 苏民安淡声道:“何况咱们是摄政王府,王妃又无过错,妾身冒然和王爷出席灯笼会,叫花老将军看见到底不好。妾身可以去府门迎接,可这灯笼会,妾身就不去了。” 第13章 怜香 花南薇将手紧了紧,她若不去,倒麻烦了,做的局失去了意义,她舍得放弃在王爷面前表现的机会? 贤妃闻言,念及花南薇在她和末儿在冷宫时付出的巨大功劳,便颔首,“的确,民安啊,你的确不适合出现在灯笼会。花老将军对你本就不满意,当时你窃取南薇功劳之事,花将军是暴怒的。你若出现,再使得花将军和末儿不睦,倒是不值得了。” 说着,微微一顿,“这样吧,一会儿子末儿回府,你便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你那个腿受过伤本来就不能走远路,你就在府待着吧。” 苏民安对于旁人一次一次提及她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已经渐渐无感,也没有欲望去自证什么,何必为了取得这些人的信任而劳心劳力、遍体鳞伤呢。 信任是需要争抢的吗。 如果信任,姜元末怎会在得知那所谓的‘真相’后,就将她打入冷院呢。说到底,是不信任,或许,也从不曾真正在乎过罢了。 曾经卑微的她,以为真的可以和矜贵的他举案齐眉,到底是她不切实际的奢望了。 “好。” 苏民安说着,双膝隐隐的牵痛起来。 曾经无论如何不能从他让她为花南薇引开刺客的举动而带来的心伤中走出来,如今不再钻牛角尖,已然自洽,接受了他并不在乎她的事实,且已经拥有了在乎她的人。 来到府门。 下着小雪,贤妃和花南薇以及姜玉及她们的下人在前面立着。 苏民安在不起眼的后面立着,雪从廊底吹了来,将她盘起的发丝微微吹乱。 忽然,马蹄声起。 在低沉的催马声里,一骑汗血快速逼至府门,马背上眉眼如画的姜元末在府门前将缰绳拉住,朝着府门处看过来,疏离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抹纤秾合度的身影。 贤妃松了口气,“末儿,总算归府了。述职可顺利啊?” 这时,一行被姜元末远远抛在身后的骑兵也赶到了府门,王爷在宫里述职完便往府里赶,他们这些属下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姜元末往贤妃身后不远处去看,一眼就看见了苏民安。 在姑苏这一个月,下意识总觉得回京后,她并不会在府等他,如今看见人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隐隐总觉得会有很长的一段岁月看不见她似的。 仿佛,有种他一人在旧居独居数年,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将她找寻的错觉。 苏民安察觉到姜元末的视线,她始终低着下颌,没有迎视他关切且炽热的视线,遗忘的记忆里,他竟也对她有过这样深爱着的目光么。 姜元末从马背翻下,将马鞭随手递给随侍秦矜,往着府门处步去,回答着贤妃,“顺利,父皇问了问运粮是否到位,了解一下百姓现状,说儿子办的好。” 贤妃听见今上夸奖儿子,便心中欢喜,“如何回府不乘马车,下雪天,骑马多冷呢。” “骑马快些。”姜元末并未细说因由。 花南薇嘴角几不可闻的牵了牵,这样急着回府么,过去几年不是忙到恨不得住在书房里,素来寡淡克制的性子,今日这样显得不庄重了吧。 姜玉心里怒不可遏,急着回家见苏民安那个小狐狸精呢。 姜元末走至女眷附近。 花南薇施施然对姜元末行礼道:“王爷,恭贺您顺利抵京,也恭喜您得今上赞赏。” 姜元末睇了眼被花南薇搀着的贤妃,又睇了眼被远远落在后面的苏民安,喉间轻轻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花南薇意识到姜元末话里意思是说她缠着他要挽回曾经的情谊,怪她又来府上纠缠,便委屈的别开了面颊。 贤妃很快反应过来,姜元末是不悦她由花南薇搀扶,像是母女般亲近,而苏民安被孤零零丢在后面无人问津了,便笑着道: “是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南薇这孩子每日来照料本宫,民安的腿不好,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也顾不得本宫了,还不是看你不在府,民安又不方便,姜玉又外嫁不得终日家里跑。你看,南薇为了照顾本宫,她都生病了,小脸惨白的。” 闻言,姜元末便朝着花南薇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去打量,看见她发髻上插着一柄木头钗,便深深的端详了片刻,眼睛里对看到的事物颇有些不可置信,许久,缓缓道: “既然如此,便多谢花小姐照看本王的母亲了。府里丫鬟多,以后这种事不劳花小姐费心了。” 姜玉生气起来,嫂子怀着孕生着病绣了一个月灯笼,还要照顾母亲,兄长居然不领情,但碍于贤妃,姜玉到底不敢在姜元末面前太为难苏民安,“哥,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苏民安抬眼恰看见姜元末落在花南薇面颊上的目光,以及花南薇发髻上的木头钗,心里猛地刺了一下,随即别开了眼睛。 不再去看那木头钗,也不去触碰曾经的记忆。 姜元末睇了眼姜玉,倒没理妹妹的质问,而是步至苏民安的身边,用手轻轻抚去她发丝的落雪,随即将她被冻的发红的双手拿起来,轻轻的搓着取暖,低声道:“这一个月腿疼的厉害?” 姜玉怄的要死,刚说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兄长就去苏民安身边嘘寒问暖起来,还在嫂子面前握着苏民安的手搓个不住,她真的看不下去。 兄长未免太不辨是非了,对于一个欺骗他感情的女人这样牵扯不清。活该被骗到裤衩都不剩下。 苏民安被冻的麻木的手被姜元末温热而因为习武而粗粝的手握住,一下一下的搓着,渐渐的有了知觉,她点了下头,“这个月天冷,腿疼的毛病犯了,有些起不来身来。” “太医可有给你用着药?”姜元末问。 苏民安忙说,“院判有日日来问药,只是民安的腿是陈年旧疾,药物只能缓解疼痛,不能根除旧疾。” 姜元末倒不记得在冷宫她双膝受过伤,虽她和欺负他的冷宫宫人打过架,拿着铁锹和人拼命过,可他不记得她双膝有被切断过,到底这毒扰乱着他的记忆。 如何伤的? 伤她的人,处置了? 第14章 想他 姜元末静静的凝着苏民安。 贤妃看看天色,随即交代秦矜,“秦矜,去安排车马,待你家爷换了衣裳,便启程赶往大安寺去。” “是,贤妃娘娘。”秦矜便去准备车马去了。 贤妃随即睇向姜元末,“民安腿不方便,便让她在府休息吧。末儿,你回去换了衣衫,便速速往大安寺吧,太后她老人家亲至,你这摄政王爷,不好晚至。咱们在大安寺一起过年了!” 花南薇心中因着这苏民安不去大安寺而感到可惜,错失了使王爷见识苏民安真面目的良机,到底自己还要忍受几日坏女人明目张胆勾引自己的丈夫这种离谱的事情。 姜玉觉得苏民安这卑鄙女人不去大安寺正好,不然过年都过不好! “知道了。”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紧紧攥着,细细暖着这双小小的手,如此寻常的动作,竟带来莫名的悸动,连带着眼眶有些发涩,好似多年不曾握到过。 他素来沉稳,如何竟矫情了起来,一月不见,倒向往成这般。 苏民安心里记挂着沈正林穿着单薄的单裤受冷,心中是希望姜元末早些出发去大安寺的,她希望过年这两三天可以和儿子一起过 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姜元末手中抽回,“妾身回卧寝给王爷准备去大安寺的行装。” 说着,便转身,打算朝着和姜元末的旧居卧寝方向走去,那年整个王府被抄,只留一处破落的院子作为冷宫囚禁着姜元末母子两人。 哪知苏民安刚一转身,膝盖便钻心的被牵痛了一下,腊月的天气里,苏民安额心被疼出一层薄汗。 腰间一紧,双膝下亦被托起,紧接着苏民安感到自己身体腾空,被人从后面打横抱了起来。 面颊一凉,苏民安依偎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那凉意来自他的衣料,鼻息间是曾经刻在骨血里的属于他的味道。 如今闻起来,除了鼻腔里的酸涩感,不再有安心和心动的感觉。 贤妃不满的视线,花南薇鄙夷中带着嫉色的视线,以及姜玉愤怒的视线朝着苏民安射来。 苏民安抬眸,和姜元末落在她眉宇的视线接触,一月不见,他轻减了不少,因着在姑苏给百姓运粮之事而顾不得打理面容,下颌出了一层青茬,眼底也因着赶回京城路途奔波而布满红丝。 苏民安说,“王爷路途奔波,身子疲惫,民安不敢劳烦王爷抱,王爷放民安下来,民安可以自己走路。” 姜元末又睇她一眼,“不让你自己走。我这不是回来了?费腿做什么。你有男人。” 苏民安苦涩的牵了牵唇角。 他不记得,他不是她的男人了。他是花南薇的男人。 苏民安隐隐攥了裙摆,便这样偎依在他的胸膛,被他一路抱回了卧寝方向。 小五一路跟随着,心想,王爷看起来这样心疼着安主儿,如何当年那样绝情呢,花南薇指证安主儿窃取功劳,王爷查也不查,就把安主儿打入冷院,接着便带花南薇去了陕西一年,男人的感情说变就变了的。 果然,俊俏的男人不长情。 来到卧寝外,小五将暖帘掀开,姜元末迈步进了卧寝。 一路抱着苏民安来到暖榻前,并未将苏民安放下,而是抱着她坐在暖榻上,细细的凝着她面庞端详,仿佛要将她面庞每一寸肌肤都细细的看清楚。 苏民安被他凝视的颇为不自在,也是担心他突然记起他是多么的厌恶着她,而感到心中惴惴不安,她怕着他,怕再度受到伤害,“王爷看什么?” 说着,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当下你月信过去了吧。”姜元末轻声问。 苏民安内心是期望避宠的,但距离他上次过问,过去了三十几日,她月信素来准时,前几日是干净了的。 她倒没料到他那样忙于姑苏难民运粮之事,还记得她月信的日子,她轻轻的点了下颌,提醒道:“嗯。可贤妃娘娘备好了车马在等着您去大安寺。若去迟了,会对太后不敬。” “知道的。没说现在就...”姜元末将手搭在她的后腰,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随即重重往她腰间软肉握了一握,他呼吸变的很有些重,嗓子也略略带着情欲的沙哑,“我去沐浴更衣。” 苏民安吐了口气,从他腿上下来,温顺的立在那里,并没有分别一个月的小别重逢后的思念,或者是黏着他,不去点燃他已然发生变化的身体。 姜元末起身边解着衣衫纽扣,边往浴间去走,忽然眸间神色一动,便在墙壁不起眼之处看见了几排工整的用炭笔画的竖道,整整四十七竖,他心中猛地一动,甚为不能清净,“数着日子呢?” 苏民安心中怦怦乱跳,她将三个月之期画在不起眼的墙壁上,满三个月就可以离京回扬州和正林、苒儿团圆了,不曾想被姜元末看见了。 “嗯。您上次去京郊处理民闹,十三日,这次去姑苏三十四日。共计四十七日,妾身在数着日子。” 在数着可以远离你,远离京城,远离过去那些不美好的回忆的日子。 姜元末回眸,眼底神色颇有兴味,“很想我?” 苏民安静静的望着姜元末的神情,波澜不惊道:“没有...” “吃醋呢?”姜元末边将外衫退下,边走入浴间,“那不是方才本王已告诉她,以后不用她来府服侍贤妃了。” 苏民安一怔,反应过来姜元末是以为她说没有想他,是因为花南薇来府伺候贤妃,她心里发酸,和他赌气故意说不想他的,她于是没有再说什么,他不质疑这些竖道是她打算和沈正林和沈苒离京的日子就好。 她只希望顺利的离京。 苏民安缓缓在暖榻坐了下来。 浴间传来水声,姜元末在沐浴。 “不给本王回信,也是因为这月里她来府在你眼前晃,生气了?” 苏民安听见姜元末的声音从浴室传出。 苏民安立起身,来到窗边,靠在窗棂往外看,“没有生气。” 不给他回信,是因为,她认为那些报平安的家书本就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花南薇的,只是由于他失忆了,而阴错阳差到了她的手里,她若回信,到他恢复了记忆,看见她的笔墨,不知要如何羞辱她。 姜元末出浴间朝苏民安步来。 第15章 难耐 苏民安听闻脚步声,回过身,便见姜元末将洁白的浴巾搭在颈项,身上只穿着一件亵裤,亵裤带子没有系起,便那样松松的在腰间,结实的腹部肌理出现在苏民安的视线里。 苏民安忙要移开视线,这次倒还好些,没有一丝不挂,穿了条亵裤,谢天谢地。 姜元末紧了几步过来,擒住苏民安的手腕压在她身子两侧,俯下头在她耳畔说, “在姑苏运粮路上,白天忙给百姓分粮食,晚上满脑子都是你啊,苏民安。” 他薄凉的唇重重压在她的耳廓,粗粝的手探进衣襟,“一个月给你四封信。一封不回,是么?” 耳畔他的气息滚烫,打的她耳廓微痒,苏民安很清楚他此刻要的是什么,可她却因着分开数年,已不愿和他发生任何纠葛,也忌惮着他恢复记忆后,因为和她的肌肤之亲,而对她做出报复之事。 她不愿再次被他嫌弃或者冷嘲热讽的伤害了。 她知道自己高攀不起,是以无意高攀。 上次用月信避宠。 这次用什么借口。 苏民安软声说,“...爷,民安腿疼...” 用旧疾当借口吧。仗着他因失忆而对她有些怜惜。 姜元末闻言,隐隐平复着自己乱掉的呼吸,将手从她衣襟出来,手指尖残留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他轻笑着问:“还赌气么?” 苏民安将衣襟拉整齐,随即说,“不赌气了,民安下次给您回信。” 下次他出远门若是再出一个多月,回府她就已经离京了。 姜元末得到她温顺的回答,这月没有收到她回信那种寂寥失落渐渐淡去,随即拉着她,使她坐在暖榻,而后低手为她轻轻的揉着膝盖。 始终记不起她双膝旧疾怎么来的。 因为试图回忆往事,而额头泛起疼来,便皱眉,唇间嘶了一声。 苏民安谨慎的问道:“王爷这一月可有按时服用解毒药?” “嗯。服了。”姜元末颔首。 “可有觉得好些?” “好些。不过总有些东西遗忘了。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姜元末说。 苏民安点了点头,也是担忧着他突然记起她的‘为人’,再度翻脸把她查办。 这时秦矜在门外禀报道:“启禀王爷,往大安寺参加祈福灯笼会的车马备好了。贤妃娘娘请您速速启程呢。” 苏民安闻言,心中逐渐放松下来,他在身边,她总是不自在。 这灯笼会要连办三天,起码这三天他在大安寺,是不会归府的。而她也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给沈正林送去棉裤和袜子。 “来了。”姜元末又给苏民安双膝揉了揉,近日太医院判给她用着药的,想来这旧疾得需常年养着才行,尤其冬天里需要多加休养。 回答了秦矜,姜元末睇向苏民安,“你不去大安寺?” “民安腿疼,便不去大安寺了,王爷去大安寺少不得要和众皇子、权臣陪同太后赏灯笼,民安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王爷分心。” “过年一个人在府,行么?” “没关系,王爷以大局为重。民安没有关系。” 苏民安嗓音温软的说着,谁知花南薇下了什么套给她,她才不去大安寺呢。而且,她被他打入冷院一年,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姜元末颇为怜惜,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哪怕思念他到在墙上天天画竖道,画的那样深刻,也压抑着自己的想法,而不麻烦他。 他不由被引起了更为激烈的悸动,她这种越是克制自我的寡欲的模样,越是勾的他向往,希望可以满足她。 “嗯。那么从大安寺回来,本王抽一天时间,好好陪你。” “好。” “难耐的厉害?” 啊? 苏民安怔了怔,没有难耐啊,他陪她,她才担惊受怕到难以忍耐,他以为她想他想的受不住么,她咬着唇,轻声道:“没有......” 姜元末望着她害羞的样子,安分守己贤惠的小媳妇,心中不免又是一动,他因着去大安寺的车马已经准备好,有事在身,便没有多做耽搁,站起身,将亵裤带子系起,然后将蟒袍穿在身上。 突然想起什么,便去浴间那边的置衣架上,换下来的衣物里翻,翻出一个做工考究的盒子,拿到苏民安身边,递给了苏民安,“在姑苏买的。新年礼物。” 苏民安手里沉甸甸的,一个镶着宝钻的脂粉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馨香的胭脂,原来是姜元末带给她的礼物,“谢谢王爷。”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生分。”姜元末说完,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即交代她:“在府好好养着,忙完回家陪你。” 随即,便将披风挂在小手臂,往门外步去,随着秦矜往前往大安寺的车马处走去。 苏民安吐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刚走到车马处,就见花南薇和姜玉以及贤妃正在打算上马车。 花南薇朝着姜元末步来,温柔道:“去大安寺,落脚下榻的地方,是我父亲在大安寺那边的一处别院。住所和这三日的食宿,我父母都准备好了的。” 姜元末望见了昔日的未婚妻花南薇,倒是面无表情,再有太后要办灯笼宴,百官齐齐出人出力,花大将军出别院给诸人下榻,这个他不会去干涉、阻止什么,“嗯。” 花南薇受不住丈夫失忆忘记自己是他的妻子,又不能违背贤妃的意思道破现状,以免刺激王爷毒发,只得陪着演戏,她说,“王爷打算气南薇到什么时候?每日和她亲近...做给南薇看,故意让南薇伤心...你的心里真的好过吗?” 姜元末深深看了眼花南薇,以及花南薇发髻上的木头钗,眼底神色中那种难以置信更浓了些。 花南薇见冷漠的姜元末眼底有起伏之色,不由心中激荡,他果真是在有意和那个苏民安亲近,有意气她,气她当年的悔婚之事。 姜元末开口询问:“你发髻上这木头...” 木头钗的‘钗’字还未说出口。 花南薇怔了怔,什么木头? 巧在这时,宰相家的嫡子,姜元末的至交好友快步过府来,来到近处便道:“世兄,听闻你抵京了。” 闻声,姜元末见是范长云来府寻他,因着范长云此人擅长追踪索迹,他此前有交给他一件事去办,想必是有了眉目,“贤弟,可是那件事有了消息。” 第16章 不舍 “正是。”范长云自姜元末中毒后,这一个多月,他都在追踪查询那件事,也是刚刚返京,只知道姜元末中毒,倒不知姜元末因中毒扰乱了记忆,将手往旁边引了引,“世兄,借一步说话。” 姜元末说了一句‘请’字,便随范长云来到一旁,“贤弟请讲。” 范长云径直言道:“先日世兄托我查找暗算您之人,此人如今已经在直沽寨被擒拿,只是此人是死士,不肯脱口幕后之人。” 姜元末道:“细说。” “想必幕后之人之所以暗算您,和您在彻查姑苏救济粮被贪官中饱私囊之事有关。世兄素来善于审讯,您看是否世兄带人去一趟直沽亲自问讯。或是,弟命人将人自直沽寨押解回京,供世兄审理?” 姜元末微微思忖,“不,此人被擒,幕后之人必会想方设法将此人灭口。若将人押解回京,路途上恐怕多有变数。贤弟叫人在直沽寨将此人好生看押,不要叫他自尽了。” 范长云颔首,“世兄放心,弟安排了专人看管,此人身无长物,没有机会自尽。世兄何时随弟前去直沽寨?” 姜元末思忖片刻,言道:“太后筹办了灯笼会,我母亲辛苦布置的会场,太后那边我得走一趟,不然贤妃心意落在地上去,我岂不是不孝。这样,灯笼会结束,从大安寺直接和你去直沽寨。” “确实,灯笼会,你若不在场,那太子和皇后少不得给太后端茶递水当孝子孝孙去。您母亲又在意这个,少不得您为了哄母亲开心,去走一趟。”范长云颔首,“那么就三日后动身吧。” 说着,便朝着姜元末的马车步去,“弟和您一车去大安寺。” 姜元末睇了眼范长云,“可以。” 随即没有上马车,而是往相反的方向步去。 范长云走了几步,他有礼道,“世兄,您先上马车。” 说着,掀开了车帘,但却不见姜元末的人,他回头去找,就见姜元末已经往内宅走出甚远,不由好奇,世兄这是急匆匆去哪里? 姜玉和贤妃以及花南薇正上马车,姜玉见兄长刚来车马处,又折返了回去,不由恨恨道:“出个门吞吞吐吐,刚出来,又回去看那个小狐狸精!上脑了似的。” 花南薇想,怎么,又在气她?故意让她吃醋? 范长云心里一怔,世兄养了小狐狸?这几年成家后就只有花南薇一个正妻,看起来相敬如宾,没有看见他有纳妾收偏房的意思啊。 印象里,自从被冷宫里姑娘诓骗多年,世兄他对那冷宫姑娘发了狠的惩罚后,随即就对女人不感兴趣,只将花家小姐娶作正妻,过着平常日子,世兄素日将政事放在首位,也并不是多情之人。 谁家小狐狸精,这么大本事,让清心寡欲的世兄把持不住了。 *** 苏民安在姜元末离开旧居卧寝后。 她没有立刻背起给沈正林做的棉裤、袜子去湖心阁。 而是,悄悄走到门边,睇着姜元末远去的方向,确定他走远了,去了车马处。 小五远远看见苏民安趴在门框看着王爷离去的方向,心里心疼安主儿的不行,心想安主儿这么多年,还这样深爱着王爷呢,看王爷的背影都看这样久。 王爷当年可太狠心了。怎么狠下心来将这样好的安主儿扔在冷院自生自灭的。 苏民安计划着等去大安寺的车马离府后,她再过去湖心阁,这样才会万无一失,以免被姜元末发现她和正林、苒儿会面。 若这时被姜元末撞见,她就属于偷人私通,后果不堪设想,再被关冷院里去,她花这些年才走出来情伤,重新步入正轨的生活,将一夕间毁于一旦,她不允许自己栽在同一个男人手里两次。 苏民安把姜元末送她的胭脂规规矩矩的放在梳妆台上,这由于失忆而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原就不属于她,所以她不会去使用,也不会因为他从异地带回礼物而心动。 这胭脂,原该属于他的孕妻,花南薇。 苏民安大概算着时间,她舀了些前二日晒在廊底的水,把门外的冬青树浇了浇。 她小时候栽的冬青树倒长得极好,好似定期有人在浇着水,悉心照料着,应该是她的旧日丫鬟小五吧。 给树浇完水,将水瓢搁在廊底石阶,用手掐了三两朵腊梅,大约时间过去了二刻钟,去大安寺的车马怎么也该离府了的。 苏民安便回到卧室里,将装着给正林做的棉裤、袜子的包袱背在肩膀,然后往着湖心阁步去。 走路间双膝疼的钻心了起来,但一想起苒儿,一想起姜元末和花南薇有了一个新的孩子,苏民安便心疼苒儿到无以复加,下意识将脚步催的快了些,希望快些见到苒儿,抱一抱苒儿。 因为步子太快,而变得气喘吁吁,面颊泛红,连带着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眼看着到了通往湖心阁的湖边。正打算交代小五在湖边守着,她去上船坞过湖去湖心阁。 忽听得姜元末的嗓音在前方响起,“民安。莫急着赶路,本王还未离府。” 苏民安闻声,惊慌到心中怦怦乱跳,急忙打住脚步,连带着将视线也不再去看向湖心阁方向,生怕姜元末发现她一意孤行生下的他的孩子,也生怕他冷漠的对待那个可怜的孩子,伤害那个无辜的憧憬着与大英雄会面的孩子。 苏民安将左手抬起,抓紧背在肩头的包袱,紧紧的攥住,逐渐收紧手指。 神色紧张的凝着不远处去而复返的姜元末。 他不是出发去了大安寺么? 怎生又回来了? “妾身参见王爷。”苏民安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微微俯了身,不过听他语气,似乎以为她追着他来的,并未作其他设想。 姜元末紧步来到苏民安身边,垂下眸子凝着苏民安因为赶路而泛红的面颊。 他方才远远的就看见民安走路时微微瘸着的步子,心莫名的被紧紧的攥着,他从袖间拿出手帕,擦拭着她额角的汗水,“怎生追了过来?风寒才刚好,又寒冬里跑一头汗。” 小五忙说,“安主儿舍不得爷离府,上回爷处理民闹,半个月没回府,匆匆回来一天又去了姑苏,好容易盼了回来,在屋里坐了会儿,又去城南大安寺了。爷一走,安主儿扒着门框看着爷的背影,看了好久。就像望夫石一样执着!” 小五。 我谢谢你。 她扒着门框看姜元末背影不是舍不得他离府,是希望他走远点啊。 苏民安不安的凝着姜元末。 第17章 意外 姜元末听完小五的话,脑海里闪过小娘子扒着门框看他背影的画面,落在苏民安面颊的视线柔和了下来,连带着给她额头擦拭汗珠的帕子也变得更为轻柔了。 苏民安感受着他在她额角轻轻的擦拭,她紧紧闭着唇瓣不言语,手抓在包袱上,将自己的手也抓痛了,湖心阁那边苒儿放风的时间也快到了,她素来平静的心,这一刻当真慌了起来。 “王爷...”苏民安轻轻的唤他,小心的问,“怎生回来了?” “开心吗?”姜元末问。 开心个...鬼… “嗯。”苏民安轻轻点了点下颌,“开心。也感到意外...” 姜元末望见她紧紧攥着的包袱,便伸手过去将包袱取下来。 苏民安不想放手,却又不得不温顺的放开。 姜元末将包袱拿过来,打开来,见包袱里面整齐的叠着一条男式厚棉裤和两双男人棉袜子,他心中猛地一热,她瘸着腿也紧赶慢赶的追来,是担心他在大安寺冷么。 “给本王送棉裤和袜子么?” 不是啊。 这不是给你做的棉裤和袜子。 苏民安眸色幽幽,“您在信上说,姑苏下了大雪,比京城还冷一些。可您穿的挺薄的...” 姜元末的确穿着不算厚的中裤,习武之人倒不觉得太冷,他将包袱系起,然后将包袱背在他自己的肩头,他低手将苏民安拥在怀里,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脑发髻,“得亏范长云来了,不然本王离府去了大安寺,你追一场空。” 苏民安恋恋不舍的用手扯了扯包袱,捏着包袱一角摩挲。 心里也可惜着自己这二日赶制的棉裤和袜子就这样落入了前夫的手中,她牵挂着受冷的沈正林,再做棉裤也赶不上了,只能期望苒儿被尿湿的棉裤早些晒干,正林也好穿回他自己的棉裤。 姜元末见苏民安扯包袱,以为她担心他背着累,在心疼他,便说,“没事,本王背着不累。等夜里空闲了,本王好好看看针脚。” 您还是不要好好看针脚了。 因为尺寸不是您的尺寸... 苏民安颇有些不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尺寸不是他尺寸的事,那十年,他的衣衫都是她做的,说不清楚他尺寸是不行的。 被姜元末抱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放开的意思,苏民安便轻声说,“王爷,那您在大安寺注意保暖,妾身就回房了。等您回府再叙。” 姜元末记起自己承诺了要抽一天专门陪伴她之事,想起她一人在卧寝每日画竖道思念他的景象,心中怜惜不已。 这种相爱和互相思念的悸动使他不能丢弃,按说和民安十年相依为命,已经平淡了才是,怎么竟像初尝人事的少年似的,不冷静了起来,便道:“大安寺灯笼会结束后,本王有事要去直沽寨一趟,此间不能回府。” 这样啊。 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 苏民安原还担心他从大安寺回来后要抽一天陪她,她要怎么避宠,以及如何和分开多年的危险的前夫尴尬的相处一天,现在不用担心了,她懂事道:“王爷自是要政事为重,民安会在府等您回家的。” 姜元末微微沉吟,自己的确已经冷落她快两个月了,她在墙壁上画道道,已经暗示他多日不曾给她应有的交代,他这方面的觉悟还是有的,总不好叫小娘子主动开口邀宠,太久不交代,她指不定以为他外头有人了。 他往她的膝盖部位看了看,“腿不好走太多路吧。” 而大安寺那边多有石阶路,一路上寺庙有数百石阶。 “没关系。”苏民安认为姜元末担心她一人回卧寝走路腿疼,听话外音似乎要送她回卧寝,便摇了摇头,温婉道:“民安慢慢的走回去的就可以了。腿疼可以忍耐。王爷去忙吧。莫叫贤妃娘娘和范公子久等了。” 苏民安思忖,虽然给正林做的棉裤被姜元末劫走了,但是她还是希望今天去看望正林和苒儿的,因为得知花南薇有孕的消息,她不知心中滋味,特别需要去见一见苒儿,见一见正林,抚平心中这莫名的情绪。 姜元末哧地一笑,“你道本王回来干什么?” “唔?” “花家也参宴,她也在,本王知道你不放心。”姜元末温温笑着,“民安,一起去大安寺看灯笼吧。石阶路,我抱你上去。” 这……? 原以为他是回来告诉她要从大安寺直接去直沽寨,而需要对她爽约不能陪她了的。 哪知他是回来带她去大安寺的。 她可不想去。 一去几天,苒儿就见不到她了。 正林也会记挂着她的安危。 她不希望正林和苒儿为她操心。 记忆里姜元末根本就不是留恋后宅的人,那十年对她也是克己复礼,怎么如今倒要把她带在身边了,不似他的为人了。 “民安没有对王爷不放心啊。”苏民安试着让姜元末放弃带她上大安寺的想法,“而且,去大安寺,王爷的同僚那样多,抱民安去大安寺看灯笼,到底受人诟病。民安不愿意王爷被人指点沉迷女色。” 姜元末十分欣赏苏民安不争不抢压抑性情的性子,他有种期待她被宠爱时失控的神情,“可本王对你不放心啊。” 苏民安静静的审度着姜元末,“王爷不放心什么?” 姜元末捏起苏民安的下颌,与她目光相接。 苏民安的预期里,他会说不放心她身子不好一人在府无人照料。然而她的预判和他说的毫无干系。 “民安看起来很需要被本王疼爱...” 不是。 他从哪里看出来她需要被他疼爱的? “本王不在府,民安生的年轻貌美,被人趁虚而入骗了去,如何使得?”姜元末轻笑着,将手环在她的腰肢,“府里比本王年轻的侍卫颇多...” 苏民安心里一紧,生怕他突然问起他的亲信沈正林在何处,“可是王爷...可是万一民安和您去看灯笼,害您被人诟病指点,这样民安会自责。” “民安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谁人活腻了,有胆量来指点摄政王?”姜元末倒不将朝臣看法放在心上。 旁人就不说了,同去灯笼会的,他的岳父岳母是少不得诟病指点他的。 苏民安竟一时哑口难言,不知如何推却,再继续推却倒显得刻意而使人生疑,刺激他毒发了,自己并不能承担后果。 第18章 翘首 时光仿佛静止了。 眼睛余光里,见那边湖心阁侍卫有些动静,心中咯噔一跳,是沈苒放风的时间到了。 恐怕沈苒抓水鸟的欢笑声吸引了姜元末的注意力,于是苏民安说:“其实民安也想和王爷去大安寺看灯笼,在灯笼下挂上美好的愿望,为王爷祈福,为百姓祈福,也为大周祈福。” 姜元末仍要低手打横抱起苏民安。 苏民安坚持要自己走路,姜元末便放缓了步调,缓缓回到了去大安寺的车马前。 小五看着王爷和安主儿的背影,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看起来也好生相爱的样子,如果王妃自请下堂就好了。 姜玉一直关注着兄长离去的方向,从打开的马车帘子处盯着兄长的动向,见兄长牵着那个腿脚不便走路慢吞吞的苏民安过了来,她忽地一声将马车帘甩下来,气呼呼的抱着手臂坐在那里。 “走哪带哪。看着真是碍眼。”姜玉恼怒至极,“那样隆重的场合,兄长带着小狐狸精做什么。怎么对得起大嫂曾经对他的付出。” 贤妃言道,“这次不怨民安,她自身是顾虑她出席会使花家和你兄长不睦,她自己也不想惹上麻烦。是你兄长中毒身子不好,忘却了一些往事,以为和民安还亲近着,要把人带在身边的。” 花南薇也自然是看见了姜元末将苏民安带来了车马处,原苏民安不去大安寺,她还失望了一下,这下王爷将苏民安带了来,这就正和她心意了,王爷需要知道苏民安的为人,哪怕失忆,王爷也不应该疼爱一名心术不正、人品不端的女子。 她花南薇布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的丈夫不要二度被苏民安欺骗,“玉儿,不要生气了。日久见人心,你兄长会醒悟的。” 姜元末来到车马前,伸手掀开马车帘,偏过面庞对苏民安道:“范长云在车里,他同咱们一车去大安寺。” 苏民安闻言,心里有了心理准备,和范公子很久没见了,范公子是京城这些人中,唯一一位对她没有偏见,愿意相信她并不是那种心术不正,为了钱财爬上男人床的女人,只是碍于立场,看破不点破,不方便多说什么。 在她那年离京时,范公子给了她二百两白银的盘缠。 苏民安略略掀起裙摆,踩着木制楼梯上了马车。 范长云原正低头假寐,听见脚步踩在木梯的声响,便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便见世兄牵着苏民安的手进了马车来。 小狐狸精是冷宫和世兄过了十年的苏民安? 怎么回事? 他不过就去一趟直沽寨抓暗算世兄的刺客,回京世兄就把当年他憎恨的小宫女养在后宅了? “世兄。”范长云记忆里世兄和这位女子的感情闹的不成样子,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且世兄对此女绝情冷漠至极,这时见世兄这般爱惜的牵着姑娘的手,他略略替世兄感到脸疼,随即对苏民安道:“苏小姐。” 苏民安倒也不方便感谢范长云当年的二百两盘缠之事,但是她近年也在扬州开绣坊小有所成,并不再拮据,她需要找机会将银两还给范长云,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见到范长云,当年和姜元末闹成那样,如今又同框出现委实尴尬,有礼道:“范公子。” 落座。 姜元末吩咐秦矜道:“启程去大安寺。” 范长云随即静静的睇着世兄对苏民安温柔以待。 秦矜听见主子爷发号施令,便抡马鞭,催动马车往大安寺方向去了。 马车刚一启动,由于惯性,车里人自然而然的都坐不稳。 苏民安的腿被晃一下,牵的隐隐疼了一下,她暗暗的将手撑在身下座椅,缓解着疼痛。 姜元末睇了眼苏民安,随即对秦矜道:“你驾车驾稳些。不会驾车就换人。” 秦矜不知主子爷为何对他这个普通至极的启动马车的动作感到愤怒,倒有些不会驾马车了,于是就很小心的,轻之又轻的往马腹甩一下马鞭,又颇为矜持的说了一句:“驾。” 马也不敢跑了,迈起了小碎步。 范长云错愕的凝着姜元末低手给苏民安揉膝盖,轻轻一咳,“世兄,弟方才被闪了一下颈项。” 姜元末抬眼睇了眼范长云,“贤弟,没手么?” 范长云默不作声,失忆了么世兄?反常至此。 范长云伸出手臂,在虚空绕了一个弧度,然后将手搭在自己的后颈轻轻的揉,自己揉自己。 苏民安静静的承受着姜元末一路上放在她膝盖揉捏的动作,后怕着他恢复记忆后这些温柔举动会如何反噬她。这危险的男人! *** 城南花府别院外。 镇国将军花德岳和其夫人颜氏,早早就就侯在门处,翘首以盼。 因为别院将接待太后、摄政王、皇后、贤妃、宰相等重要人士,是以花将军神色肃穆,虽然这摄政王爷是他的贵婿,可到底是君臣之别,不敢怠慢。 颜氏宽慰夫君,“老爷,方才接待太后娘娘,都不见老爷这般紧张。如何迎接摄政王爷,却这般神色凝重了起来?” “夫人有所不知,太后娘娘虽位居六宫之冠,可眼下,今上身体欠安,摄政王爷当政,而这摄政王爷不徇私情,虽是岳父,老夫却越要行事符合人臣身份。”花德岳说着微微一顿,“毕竟当年他下冷宫时,南薇与他毁弃了婚约,他心里未必不认为是老夫的主意,揣测是老夫落井下石啊。” 颜氏言道:“老爷,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南薇也是权宜之计,先保全咱们花家,才有救他复出的机会,而薇儿也一直托那冷宫的宫女给他送着钱物呢,只不过叫那卑鄙的宫女截取了功劳,才有了这些年的误会。眼下都真相大白了。” 说着,颜夫人拍了拍花德岳的手,“摄政王爷与南薇如今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南薇又有了身孕,王妃地位稳着呢,老爷不需过多的担心。” 花德岳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正在此时,远远的方向,车马队伍行了过来。 花德岳理了理衣襟,随即躬身迎了上去,待马车队伍在别院门外停下,花德岳朗声说:“末将恭迎摄政王爷,恭迎贤妃娘娘。” 第19章 介绍 下人将车帘掀开,花南薇和姜玉一人搀着一只胳膊,扶着贤妃下马车。 花南薇细心的说,“娘娘,您小心地上雪滑。” 贤妃看着左边是有孕的女儿,右边是有孕的儿媳,心中是非常欢喜的,只是儿子中毒了把个小狐狸带在身边让她心里不大如意,但也只是暂时的罢了,她看见了花母颜氏,笑着道:“家里都好,劳碌你肩膀不舒服还准备这别院给咱们下榻。安排食宿哪里是简单的,安排房子,买菜买米面,生火煮饭都得你安排人。可辛苦你了。” 颜氏连忙迎上去,“您哪里的话,您有心承办太后娘娘的灯笼会,我不为您省心,谁为您出力省心去。我与南薇是一样的,一心一意的为着咱们摄政王爷好。” 贤妃听后眉花眼笑,因问道:“老祖宗进去了?” 颜氏听她问及太后,便说,“进去了,直夸您办事周到呢。寝居安排的正和心意,出门就是大安寺。才我叫戏班子进去给老祖宗唱戏,戏名叫作风调雨顺。” 贤妃颔首,又问:“中宫那个,东宫那个,也都到了吗?” 颜氏会意这是问皇后和太子呢,因说道:“还没呢。那不是皇上将承办灯笼会之事交给您了,中宫那位心里不如意,东宫的主子又气焰嚣张,眼下还没到呢。不晚些到,怎么显着人家是中宫,是东宫的人呢。” 贤妃听后,用手帕掩住嘴角,“是这个理,这大人物,往往最后出场。不像咱们这种办实在事的,就跟牛马似的,鞍前马后,还不落好呢,在冷宫一关就是十年。” 说着,贤妃就笑了。 颜氏也跟着笑,“谁说不落好,这摄政王爷亲自率兵去姑苏运粮食,朝里哪个大官不赞扬,太后也称赞爷越发进益,虽是次子,倒胜嫡出。哪个不知,您才是皇上的糟糠妻呢,那皇后也是仗着她父亲是开国元勋...” 贤妃对颜氏的话颇为满意,倒也不去回想和今上的过往,如今一切筹谋都是为了末儿,“那么咱们就进去吧,本宫去给太后问安,中宫的没来,太后身边没人使唤,还不得本宫出面么。” 姜元末听见了花德岳的问安声,便也下了马车来。 范长云待姜元末下了马车,才对苏民安道:“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离京那年,气色很差。” 苏民安颔首,“这几年我生活还可以。改日,我将那二百两银还给你。” 范长云笑说,“不必还了。那是我一点心意。若非你和我姐关系好,我得你引荐认识了世兄,我同世兄还不能得知彼此志同道合。对治民之道有着深刻共鸣。” 苏民安倒没有强求,只是始终记着自己被姜元末抛弃,独自产子厚最艰难的时候,范长云给了她和正林盘缠,是她和正林的恩人,正林也一直记着要还钱之事,早早就备好了银两,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还。 正林虽然没有告诉苏民安,但苏民安哪里不知姜元末命人搜刮走了她苏民安的所有钱财首饰,让她分文没有。正林那时在京城也难以生存,靠着在街上卖艺养活着她和苒儿。 花南薇见姜元末下了马车,便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 颜氏忙关怀道:“薇儿病了?” 贤妃握住花南薇的手,对颜氏说,也是说给姜元末听,“是啊,病了一个月了,正赶上本宫身子也不好,总是头晕,多亏了她,起早贪黑的照拂着我,实在比亲闺女还亲近,不像有些人......” 说着便停了下来。 苏民安在马车内听见了贤妃的话。 大抵可以理解贤妃话外之意,不像苏民安这样卑鄙无耻,打着孝顺的名义,从姜元末身上捞好处。 颜氏见女儿在贤妃跟前得脸,心里也欣慰极了,便说:“服侍您是她的福气,您身子不适,哪有她休息的道理。” 花南薇又咳嗽了几声,在姜元末身近言道,“王爷不在府,我理应对贤妃娘娘尽心的。” 姜元末闻言,目光睇向了花南薇的发髻,又细细的看起来发髻上的木头钗,这次倒是目光疑惑了起来。 苏民安察觉到姜元末落在花南薇头首变得柔软的视线,是看见花南薇作病的容颜心疼了么,毕竟是他生命里曾经的挚爱,或许,就不曾真正放下过吧。 微微牵了下唇角,不再因着姜元末对花南薇的温柔的视线,而感到五脏剜绞,只是为曾经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感到不值得。 姜元末又朝花南薇走近了二步,细细的往她头首打量。 姜玉这才满意了些,兄长这才对嘛,还以为他心里完全没有嫂子了呢,这不是看见嫂子面色因病而苍白,也心疼的看了起来,兄长如果得知嫂子怀了身孕,不知开心成什么样,那苏民安也迟早被兄长抛掷脑后。 花南薇苍白的面颊因为姜元末太过直接的视线而变得娇红,但是却任由男人打量着她的面颊,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要看哪里,她都不会让他失落或扫兴。 苏民安觉得被姜元末带来大安寺,是一件令她很难受,且无法自处的事情,分外希望逃离,好在三月之期已经过去四十七天了,还有一个半月,她和贤妃的三月之约就期满了。 姜元末也有按时服用解毒药,毒情也相对稳定,没毒发之征兆。只要平稳的度过三个月,她就可以和沈正林及苒儿返扬州了。 花德岳躬身在姜元末身侧,“王爷,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您和南薇住在东首主卧。” 姜元末正仔细的打量花南薇的头首,忽听得花德岳的话,他诧异的凝着花德岳,“花将军,你未免操之过急了。” 花德岳摸不着头脑,安排女儿和贵婿住一个屋子,哪里操之过急了,花德岳怔了许久,竟不知如何回复,“此话怎讲?” 姜元末冷声道:“谁要和令嫒同住了。男女有别!” 花德岳颇有些咂舌,贵婿他深情高冷,和南薇成亲三四年,怎么突然就男女有别了起来,“王爷说笑了。” 姜元末矜持道:“花将军请自重。” 花德岳一整个呆住,不是,女婿和女儿住一间,又不是贵婿和他这岳父住一间,他如何不自重了。 活了五六十岁,给他弄的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敢问王爷打算如何安排?” 姜元末冷冷睇了一眼花德岳。 花德岳颇为不解的皱皱眉心,满脸复杂,老夫真没有为老不尊。 “民安,来。”姜元末突然唤道。 苏民安没有设防,在马车里颤了颤,就怕他突然叫她,“王爷,请讲……” “你告诉花将军,我们今晚如何安排?”姜元末说着,便回身将手探入马车。 不会吧? 苏民安原还不知如何走下这辆马车,本打算着众人进院子后,她再由丫鬟带着低调的进院子,哪知摄政王爷点名让她向他岳父介绍一下他们今晚的安排。 头痛。 关于她和姜元末在他岳父别院的安排。 她要怎么介绍啊。 范长云步下马车,抱着手臂观察世兄的举动,在岳父面前如此隆重地介绍女人,世兄若不是失忆,那便是疯了。 第20章 自重 苏民安端详着递在自己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这手的主人镇定而坚定的要牵她下马车。 姜元末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做的事的相应影响和效果,可苏民安委实是心惊肉跳的。 外面的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了她的马车这边。 他岳父岳母也盯着马车这边,眼里的火似乎可以烧着马车。 苏民安感觉自己就跟众矢之的的箭靶子似的。 不出马车会因摆架子驳了摄政王的颜面,进而导致他有毒发毙命之风险,毒发后贤妃不会放过她家苒儿和正林。 出马车向姜元末的岳父介绍她和他女婿今晚的安排,会惹花将军,花夫人,花南薇,姜玉,以及贤妃不悦,事后这些人一定会背地里恶语相向。 但多害取其轻。 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惹怒姜元末那样危险。 至于姜元末恢复记忆后,想起这段插曲,会如何暴跳如雷的要修理她,就先不杞人忧天了,她总归拿到了免罪的铁卷丹书,会有用的吧... 苏民安温顺的将手放在姜元末的手里,他的手指卷起将她手攥住,明显感觉到姜元末往她的手上捏了捏,带着些不容忽视的小脾气。 苏民安在众人的视线中,被姜元末牵着下了马车。 在一众瞠目结舌的目光下,苏民安抿出一抹从容的笑意。 她打量姜元末的面颊,可以很确定他在生气,但她这些天一直很小心的扮演着他听话的未婚妻的身份,不记得哪里惹他生气了啊。 看见苏民安从马车下了来,花德岳震惊的张大了眼睛,这窃取南薇功劳的坏女子如何又回到了王爷身边?并且就这样活生生的被王爷牵到了他的身边,王爷这是旧情难忘,给南薇难堪么? 苏民安对眼睛瞪的无比巨大的花将军微微一笑,平静道:“花将军,我与摄政王爷的婚期将近,令嫒是不便与王爷同住东首主卧的。” 花德岳眼睛瞪的像铜铃,“婚……婚期?” 苏民安微微一笑,“还请您自重,另外给令嫒安排一间客房才是。” 花德岳手脚打颤,“婚期将近?” “我是摄政王爷的未婚妻。您又在诧异些什么?” 姜元末听闻苏民安一副正妻架势对花家宣示主权,嘴角微微抿了抿,有一丝微弯的弧度。 花德岳身体猛地一阵摇晃。 当然诧异! 未婚妻? 摄政王爷这是要休去南薇吗,南薇素来行事谨慎,究竟哪里行差踏错了,随即他问姜元末道:“王爷今晚要和苏姑娘于东首主卧共居?” 姜元末睇了眼花德岳,他自然是爱惜民安的名声,还未婚配,不会公然在外与民安一室同居,而是言道:“自然是安排东首相邻两间卧房。花将军,说话请三思,说话放尊重些,不是谁家女郎都如令嫒这般不知收敛。” 花德岳无语郁结的要死,一会儿被说两次自重,一次三思,他哪句话说错了啊,摄政王素来清正端方,如何突然这般宠妾灭妻了起来,实在叫他措手不及。 气的胃疼! “王爷确定要和苏小姐要相邻的两间?”花德岳不可置信的确定着,还是在他别院,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姜元末皱眉,这人是否有什么毛病,“花将军有意见?” 花德岳心想当然有意见,意见非常大,纳妾起码打声招呼,身为人君更该注意分寸才是,只是敢怒不敢言,不死心的又问:“当真把南薇一个人安排在别处?” 姜元末失去耐心,“令嫒几个人住,与谁居住,同本王无关。” 花德岳呆若木鸡,这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大方的不像样子。 苏民安温和笑道:“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花将军速速安排便是。” 速速安排。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眼底颇有些暧昧深意。 苏民安一怔,意会过来,他想必以为她催着花将军安排住处是希望早些被他疼爱,而她却在心里祈求神明保佑,姜元末恢复记忆后记起这段在他岳父面前让她介绍夜里安排事宜时,不要把她报复修理太惨。 毕竟,姜元末素来清正端方,将君臣礼节看的极重。 花德岳表情复杂。 但贤妃什么也没说,花德岳和颜氏只能将窝囊气压在肚子里。 花德岳躬身说,“是,末将会按照王爷吩咐去安排。” 花南薇想,即便摄政王爷是和苏民安演戏在有意气她,但委实是气死人了。 范长云垂下眼睑遮去眼底的笑意,活久见,世兄险些没气死老丈人一家几口。 *** 湖心阁。 湖水波光粼粼,水鸟栖息岸边。 沈苒在午后被侍卫放出来晒太阳。 小家伙追着水鸟玩了一会儿,突然就失去了兴致,走到湖水边的栈道,然后坐在了湖边石凳上,两只小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坐姿很端正,看得出母亲在培养他时付出的心血。 小家伙看着湖水对岸的船坞。 沈正林发现沈苒不开心了,平时放风时最开心,追水鸟可以追很久,疯玩也不知累,这时却失落的坐在那里,小小背影看起来很落寞,便走过去摸了摸沈苒的发髻,“苒儿,怎么不抓水鸟了?” 沈苒回头看了看沈正林,小声问:“阿娘今天怎么还没有来?今天是除夕,阿娘曾教苒儿,每逢佳节倍思亲……” 过去这个月阿娘每天都会陪他一起抓水鸟,晒太阳,在湖水边玩泥巴。 沈正林从相熟的侍卫那里打听到,今日摄政王抵京归府了,兴许民安不方便过来看望,那位王爷占有欲极强,民安必担心那位主子伤害他和苒儿,便在沈苒旁边坐了下来。 “阿娘可能腿疼了,需要休息。明天大年初一也许就来了。阿爹陪你追水鸟,玩泥巴,如何?” 第21章 野性 “可是我不想追水鸟,玩泥巴了。”沈苒哽咽着嗓子说,想和阿娘一起包饺子过大年。不想在这处小岛住了,好想娘亲。 “那苒儿想玩什么?告诉阿爹,阿爹陪你玩。”沈正林闻声说。 “苒儿要坐在这里等娘亲,如果娘亲来了,苒儿可以扶娘亲从船坞下来。”沈苒吸吸小鼻子。想成为第一个对阿娘说新年快乐的人。 沈苒是很黏着母亲的,从小和母亲没有分开过,每日晚上一起和母亲睡觉,白日里跟母亲在绣坊玩,在湖心阁却不能每天和母亲一起睡,每天只能见母亲一小会儿。所以,小家伙安全感方面变得缺乏了起来。 沈正林意识到小孩子对母亲的需求是他这做爹的替代不了的,何况他并不是苒儿的亲生父亲,虽然极力的爱护着,但总是觉得这孩子可怜,血脉上的亲近他无论怎样也填补不了,可他的亲爹却不欢迎他的到来。 “阿爹和你一起等娘亲。”说着,沈正林就在沈苒身边坐了下来,寒风透过单薄的裤子侵入肌肤,很有些瑟缩。 “阿爹,冷么。”沈苒因为尿床尿裤裤的事颇有些自责。 “不冷。阿爹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小小的寒风,阿爹不怕的。”沈正林低声说,“阿爹小时候也尿床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担心。” 沈苒如发现大秘密,这才不那么自责羞愧了。 两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 侍卫言道:“正林兄,时间到了,回房吧。贤妃那边有吩咐,每天只能出来一个时辰,咱们也不好办。你看这大过年的都什么事,王爷若非被暗算,也不会记起安主子来……” “来了。”沈正林倒没有让曾经的同僚为难,拖家带口他也不好逃脱,民安身体不好,苒儿还小,他一人带两人逃出守卫森严的摄政王府,难如登天,便俯身对沈苒道:“回房间等娘亲,好吗?” 沈苒自小就懂事,也并没有不依不饶,而是天生的像是小大人一样,颇为克制内敛,轻轻点了下头,便和阿爹进得房内,然后坐在了窗边等着娘亲。 一直等到了傍晚,娘亲都没有来湖心阁。 沈苒的眼睛里逐渐盈满了泪珠,突然间一颗颗泪珠从精致的面庞滚落下来,看去惹人心疼至极。 沈正林抬起衣袖给沈苒擦拭眼泪,“苒儿,如何哭了?” “阿娘她……是不是不要苒儿了?”沈苒哽咽的问父亲。 “当然不是。阿娘最爱苒儿了。只是或许是阿娘的腿太疼了,走不成路来。”沈正林安慰着沈苒,“等阿娘休息一下,腿不疼了,就会来看望苒儿了。” 沈苒听后感到心里好受了一些,又问:“阿爹,为什么这处大宅邸的大英雄要把苒儿关起来,是不是不喜欢苒儿?他并不是请我们来做客的,他在惩罚苒儿,对不对。” 沈正林心里猛地疼了一下,半天不知如何向沈苒解释,他不是请你来做客的,他甚至不承认你是他的子嗣。 终究只是说:“大英雄他没有不喜欢苒儿,只是他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来招待苒儿,等他忙完了政事,便会来招待苒儿的。” “阿爹,大英雄叫什么名字?” “姜元末。” “等他招待苒儿的时候,苒儿会给他表演阿爹教苒儿的六合拳法。苒儿很棒,对不对。” “对,苒儿是世上最棒的孩子。” 待晚上,沈苒睡下。 沈正林却没有睡意,拿起书来看,外面湖水面微微有些动静,他便会走去开窗,看是否有船坞过来,如此来回数次,终于将书掩在面颊,靠在椅背上,声线压抑的轻唤:“民安...新年快乐……” *** 花府别院 苏民安在东首主卧第二间落脚。 姜元末住在她隔壁。 苏民安以腿疼谢邀和姜元末参加除夕灯笼宴,在卧房坐在窗边,倒无心晚餐,草草用了几口晚膳,便在窗边托着腮看窗外风景,苒儿有没有因为思念娘亲哭鼻子,正林是否因为为她操心而夜不能寐。 从苒儿出生,便没有离开过她,现在苒儿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她陪在身边而独自入睡,才三岁多的孩子。 尤其春节团圆佳节,孩子在湖心岛囚居,穿着正林的大裤子,没有年夜饭。 苏民安感到于心不忍,眼眶泛红了起来,很想儿子。 姜元末出席了灯笼会的开幕宴,全程跟在太后身边,给老人家倒茶,给老人家讲姑苏难民的情况,太后听见姑苏老百姓都暂时有粮食吃了,只念阿弥陀佛,对贤妃道:“你这个儿子你教养的真是好,当年私藏龙袍之事,保不齐是被冤枉的。” “谁说不是呢。”贤妃面上有光,“那件事末儿在查,迟早会水落石出,老祖宗您是明眼人。” 皇后不屑的冷哼,那母子俩,巴结着太后的那副热乎劲,让人看不上,谁不会巴结,只是不屑罢了。 歇宴后,姜元末因着饮了不少酒,颈项里颇有些红色酒斑,和范长云结伴往卧寝方向走。 于途中邂逅了太子姜元珏。 姜元珏将步子顿下,等待着姜元末给他行礼问安。 范长云望见了姜元珏。 姜元末也睇见了,别提问安,直接视若无睹,将蟒靴踏着石阶路往卧寝去。 姜元珏因着被皇次子忽略,而内心不忿了起来,凭什么这个小时候被自己打的遍体鳞伤的皇次子如今胆敢无视他当朝皇太子,便主动出声挑衅, “你以为给皇祖母端茶倒水,皇祖母就真的认可你了?妾生子就是妾生子,又是带兵打仗,又是亲自下姑苏给老百姓送粮食,又是和百官搞好关系,拼了命才能得今上和皇祖母高看你一眼。真是可悲。” 姜元末面无表情,脚步甚至没有任何停顿,而是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卧寝方向去走。 范长云听不得太子如此言语诋毁摄政王爷,这太子仗着自己的外祖是开国元勋,自己的母亲后来居上成为皇后,自己是嫡出太子,便目中无人,对原该是嫡出太子的摄政王爷口出不敬, 言道:“太子请适可而止,摄政王爷今日伴太后身边,只是为了贤妃开心。并无它意。” “摄政王?”姜元珏望着姜元末逐渐走远的身影,在范长云的劝阻声里,非但气焰没有落下,反而愈加轻蔑了起来, “姜元末,你不会真的以为父皇是有意让你继承大统吧?父皇不过是用你激起孤王的斗志,磨炼孤王的野性,父亲要激起狼的斗性,不得摸摸狗的头刺激狼一下吗?狗...还真的以为得宠了?” 第22章 拥住 姜元珏的人都纷纷低笑了起来,就算太子弄死了摄政王,皇上岂会怪责什么。 范长云怒然道:“太子殿下,未免太嚣张了!竟如此口出狂言。” 姜元末将稳重的脚步顿下,回身,渐渐的步至姜元珏的身前。 方才离得远,太子不觉得什么,如今姜元末走近了,太子才发觉从前那个被他打的缩在墙角不能动弹,养伤几个月都下不了床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居然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强大的压迫感,使太子下意识退了半步,抬起头瞪着姜元末,“你干什么?” 姜元末哧地一笑,“退后做什么?方才那股子嚣张劲呢?” 太子冷笑,“你有这个胆量动孤王一根指头?刚出冷宫,这几年好不容易积累的名望,你若动孤王,决计会毁于一旦。” “太子不必提醒。本王比你想的更加爱惜羽毛。”姜元末俯头睨着太子,“灯笼会上,本王要陪同太后三天的,打你,岂不耽误本王得太后抬爱?” “你!”太子内心自然是期望太后垂青的,气怒的抬眼瞪着姜元末,“不要脸!” 姜元末笑言,“不如兄长在灯笼会上多用些美食,这几年,兄长身高没见长啊。” 太子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年弟弟很瘦弱,如今竟身材如此健硕,若是单打独斗,他肯定打不过弟弟,“孤王哪怕是再矮,也是嫡出。” 姜元末伸手攥住太子的衣领,几乎将人提了起来。 太子的属下纷纷惊慌,手搭在腰间剑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打头人说,“摄政王爷,请放开东宫。否则咱们刀剑无眼。” 范长云与秦矜亦将手搭在剑柄上,范长云说,“似乎不光你们有兵器。” 太子的脚几乎离开地面,面庞囧红起来,“放开孤王!野蛮无礼的庶出!” “嫡出你听着,”姜元末将太子拉近身边,低下头,缓缓在太子耳畔言道:“把你干过的事情捂好。千万不要让本王查出你的底细。否则,本王会...亲手宰了你,并且会安排你娘给你陪葬。” 言毕,姜元末丢开了太子,随即迈步离去。 太子落地后,揉着颈项,剧烈的咳嗽。 “太子,您还好么!”属下纷纷问着。 太子恨恨道:“给那贱狗下毒的人弄死了吗?你们这帮蠢材,做事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启禀太子,那死士失去了下落。属下在查了。” *** 姜元末同范长云走到了下榻处,准备分别回房。 范长云猜测姜元末心情不好,从小今上就偏心正宫,对姜元末很差,便宽慰道:“世兄,不要因为贱人的贱言贱语难过。相信今上是看得出来谁才是将来真正百姓需要的君主。” 姜元末只是笑笑,“没放心上。” 范长云知悉摄政王爷并不愿意深谈自己的父皇以及同父异母的哥哥,于是并不多说什么。 姜元末突然问道:“怎么灯笼会开宴,没见陈子晏来?” 陈子晏是姜元末的另外一位挚友,素日连同范长云,三人是常聚一起。 “他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 “他媳妇和他表弟偷情。他请假回府和他媳妇谈事。”范长云轻轻一咳,“你平时让他管理兵部,常年练兵不在府。后院起火。” “这倒是本王也有些责任了。” 姜元末没说什么,便和范长云道别,走着,头有些犯痛,他揉着额角。 忽然,有些零星的画面闪过。 苏民安偎依在一名并不是他的男人怀里,那男人正用手给苏民安擦眼睛,而他则正暴怒的逼步过去,往那男人脸上挥拳。 奇奇怪怪的画面。 自己怎么因着陈子晏的家事,而联想到民安身上去了。 民安那样贤惠,那样思念着他,哪里会有别的男人。 来到东首第一间卧房。 姜元末推开卧室门,迈步进去,便见满室空空,不知为何,回房看不见苏民安的人,便有莫名的火。 登时间心中酸涩难忍起来,便将脚步退出卧寝,恰丫鬟小五端着茶水经过,见王爷黑着面庞,便顿在墙边给王爷让路。 “你家主子不在卧房,去了何处?” 小五说,“安主儿在卧房啊。” “你自己去看,在不在。”姜元末冷了声线。 小五吓得端不住托盘,托盘里茶水几乎被颤抖的手晃了出去,“主子她...她...真的在卧房...” 姜元末睨着小五,“你若说了出来你主子在何处,本王就不罚你。否则。” 小五抖不成个,只结结巴巴道:“安主儿...安主儿她...” 秦矜见状,便计划张罗士兵去找安主儿,一时间热闹了起来,生怕王爷再度因着看不见安主儿而暴怒的不肯服用解药,灯笼会以及直沽寨行程不能受到影响。 苏民安原在窗畔看窗外景色,因为思念儿子而心伤,同时进京扬州那边绣房生意也耽搁了下来。真是和前夫纠缠会不幸。 听见外头动静,便连忙步去门边,将门拉开,探出半个身子,言道:“王爷...民安在这里。” 姜元末闻声,烦乱的思绪平复下来,回首便见苏民安从门内正凝望着他,看起来老老实实守在屋内的样子,他步去,问道:“如何不在本王房内?自己在下首独居?” 苏民安想了想,说道:“王爷不是要和民安每人一间卧房么。为了民安的名声......避嫌。” 姜元末进屋,提了她的包袱,随即牵着她手,“外人跟前自然是要那样说。私下里,避什么。避我呢?” “没……” 苏民安被牵到姜元末的卧房内,他随手将包袱搁在榻上,随即垂着眸子打量苏民安,但见她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便问:“抹眼泪呢?” 苏民安点了下颌,因为思念沈苒,担心苒儿会哭哭要娘亲,也担心正林因为担心她而不能安心睡眠,“天黑了,王爷去参见灯笼会开宴,很久都没回来......” 姜元末倏地拥住苏民安,有力的手臂将她柔软的身体箍得很紧,随即将他的下颌放在苏民安颈项,“新年快乐,民安,我们的第十年。” 苏民安身体僵了僵,第十四年了,她离京已经快四年了。 第23章 试穿 “王爷,新年快乐。我们的第十年。” 淡淡的酒酿香混着男人的体息钻入了苏民安的鼻间。 “担心本王?”姜元末低哑着嗓子,“担心到哭了?” 那倒不是。 担心他做什么。 他才是让所有人担惊受怕的那位。 苏民安因着当真哭过,所以说话时带着些哽咽的鼻音,“因为灯笼会上有很多欺负过王爷的人。太子总会说奇怪的话伤害王爷...民安讨厌他...” “傻瓜,都过去了。如今没人可以欺负本王了。”姜元末将面颊埋入苏民安海藻般的发丝,嗅着她发丝的馨香,“旁人任何奇怪的话,都伤害不了本王。因为本王有民安...” 在本王被世人遗弃时,背着小包袱跟随本王下冷宫的民安。 姜元末将她的手拉起,让她环住他的腰身。 苏民安记起那年,小小的自己,大着胆子,在王府鸟兽四散,被抄的七零八落,大家落荒而逃时,她往着反方向,背着一个破包袱和姜元末下冷宫的画面。 “本王虽权倾朝野,看似翻云覆雨,然内里却贫瘠到只有民安了...” 苏民安顺从的将手环在他的腰身,久久的没有说话,他迟早会记起来,他早已将民安送人,他唯一拥有且珍视的是花南薇。他不要民安了。 姜元末抱了苏民安一会儿,与她离开了些,抽出一截干净的里衣衣袖,为苏民安擦拭着红红的眼睛。 苏民安想到沈苒小小的身影坐在湖边等娘亲的画面,又记起姜元末那句打掉吧,以及花南薇肚子里属于姜元末的小孩儿,心疼儿子到不觉间又流下眼泪,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面颊落下来。 泪珠打在姜元末手背,烫的他手略略颤了起来。 姜元末低下头将她的泪珠一颗一颗吻去,“不哭了,本王向你保证,本王不会让人再欺负倒台。本王护你安稳。好么?” 苏民安点了点头,可他并没有护她安稳,而是曾亲手把她毁了呢。 眼见着天色已晚,一屋相处要怎么歇着,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没有任何意义,他失忆了,她又没有。 “沐浴了吗?”姜元末问。 “还没...” “那你去沐浴。”姜元末顿了顿,“腿疼吧,给你洗?” “王爷刚从姑苏抵京,忙碌一月,看起来就很疲惫。”苏民安缓缓道:“民安在屋内暖炉边休息了半晌,感到腿疼轻多了,可以自己沐浴。” “嗯。那你去。有需要叫我。”姜元末说着,便将苏民安的包袱从榻上拎起,他则坐在榻边上,开始解包袱带子。 苏民安磨磨唧唧的拿浴巾,心里希望姜元末因为酒意,可以早些睡下,但是瞧见姜元末将她装着给正林做的棉裤和袜子的包袱拿在手里,认真的解着带子,她心里跳的快了起来,“王爷...在做什么...” “你沐浴你的,这边不用你帮手。”姜元末抬起头睇着苏民安,微微一笑,“本王试试你给本王做的棉裤和袜子。” 试试... 苏民安还想着他从大安寺去直沽寨后,赶制一条他的尺寸的替换一下,哪料到他当晚就要试穿,沉着而体贴道:“王爷,明日还要伴着太后上大安寺看灯笼,祈福。又要忙一长天,您又饮了酒,不如早些睡,试衣服又不急。” “本王不困,想试试。”说着,姜元末将包袱解开来,倏地一下将棉裤拎了出来,就这样视线上下打量着。 苏民安的心揪成一团,紧张的凝着姜元末的神情,生怕他发现这棉裤不是做给他的,感觉危机感重了起来。 姜元末将棉裤拎到烛火底下,细细的看着针脚,这每一针每一线都这样的认真缝制,就如过往十年那样,每一针一线都是民安对他的爱意。 自小被生父冷遇,被兄长欺凌,又被曾经的未婚妻背刺,却有着民安全心全意的对他,足以,不由眼眶也有些温润。 余光里发现苏民安将浴巾用两手攥在胸口,紧紧的盯着他,他温和的抿唇笑笑。 “很喜欢。” “唔?” “民安做的棉裤,本王很喜欢。这是最珍贵的新年礼物。” “......”受不了。 “去沐浴吧,沐浴出来,本王就穿身上给你看了。” “好...” 苏民安惴惴不安的进了浴间,压制住内心的慌乱,使自己平静的应对。 小五备好了沐浴的水,苏民安泡进浴桶里沐浴。 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挲的声响,想来是姜元末是试棉裤。 苏民安想了想,决定拖延时间,等姜元末因为酒力不支睡下后再出去。 沐浴水逐渐转凉。 外面也逐渐没了声响。 苏民安估摸着姜元末睡下了,这才打算出浴桶,哪知刚一回首,就看见姜元末靠在浴间门口静静的凝着她的细腻的肩头。 苏民安心里一阵乱跳,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啊? 他穿上了她给正林做的棉裤,脚上也登上了她给正林做的袜子,棉裤尺寸不合适,把他的大腿线条箍的特别紧,某个区域紧绷的使人害羞起来。 苏民安忙移开了眼睛。 “王爷,您还没睡?” “等你。” 谁需要你等啦,饮了酒就早些睡啊。 苏民安轻轻的咬了咬唇。 姜元末逐步靠近浴桶,将手探进沐浴水,发觉水已经转凉,他眼底猛地一动,轻声说:“冷水浴对身体不好,不用怕本王疲惫的...” 苏民安脸上倏地一热,意会过来他是以为她想他想的难耐,靠洗冷水浴来压制身体上对他的邪火,她又没胆量否定:“可是民安希望王爷好好休息...” “先疼你再休息,不耽误。” 身子一轻,姜元末用大浴巾将苏民安包裹住,然后抱到主卧床榻上,他轻柔的帮她擦拭着发丝,脑海划过花南薇发髻上的木头钗。 苏民安眼见着避宠避不过去,当下里便安静的看地面不言语。 “本王穿起来这棉裤,怎么样?” 给苏民安擦拭着头发,姜元末语气温温的问道。 苏民安隐隐的吸了口气,“王爷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语气姜元末给苏民安将发丝擦干后,低头打量着身上的棉裤,还有被勒的颇紧的裆部,随即将疏离而温和的目光睇向苏民安,高冷的目光出现一丝疑惑, “棉裤是不是有点小?” 第24章 闷气 棉裤... 是不是... 有点小... 是啊。 因为正林身材比你瘦弱些。 害她紧张的要死。 苏民安肩头微微一震,平复了片刻心虚,轻声道:“做棉裤的时候,府里布料不够了,民安腿疼,没有去买更多布料来。不然,这件就丢了去,改日民安买了布料再给您做新的。” “不用。” “嗯?” “就这样穿。穿在里面,看不出来。” “不好吧?” “本王难受点没事,不要累到你就好。” 苏民安抿了抿唇,这条棉裤就非穿不可么。 能不能别勉强自己啊。 要把人吓死了。 千万别发现不是给他做的。谁知他会怎么发作她。 苏民安恬静的笑笑,“好。” 姜元末将手指拂过她的眉宇,脸庞,到颈项,在她肌肤留下薄薄的战栗感。 “有没有什么事和本王交代?” “没。” 苏民安静静的等他接下来的话语,是发现什么了吗,他失忆情况下若发现她和正林及苒儿的关系,真的很令人头大,难以搪塞过去。 这时。 门外响起了秦矜禀报的声音。 “启禀王爷,花小姐病的厉害,灯笼会开幕宴下来就发起高烧,太医看了也不见好。恍惚间不住的呼喊您的名讳,花将军和花夫人都特别着急。贤妃娘娘请您过去看望花小姐一下。” 花南薇因为姜元末在她父亲面前介绍小狐狸精,而受了不小的刺激,本来就病着,这下病的更严重了。 姜元末闻言,手在苏民安的肌肤上顿住。 苏民安怔了怔,明明方才说要疼她,那边一病,便失去了疼她的兴趣,曾经的自己会因为他因着花南薇而发生的些微情绪变化而患得患失,如今因着已经都成往事,而不再会牵动情绪。 “去回了贤妃,本王这就过去。” 言毕,姜元末用指腹摸了摸苏民安的面颊,“进被子先睡。本王去去就回。” 苏民安没有问他去做什么,或是质问他是否在关心着花南薇,那是他的孕妻,他关心也属于正常。 “好。”苏民安点了下颌。 姜元末将衣衫穿戴整齐,而后离开屋子去了花南薇的住处。 苏民安穿上衣物,和衣而眠。 这倒不用找借口避宠了。摄政王妃帮她避宠。 姜元末来到花南薇卧寝外时。 花夫人颜氏正在对贤妃说着,“是不是薇儿这孩子做错了什么,惹王爷不快了?怎生王爷如此苛待薇儿,公然宠幸昔日那个人品不好的女子...叫那女子骑到了薇儿的头上?” 贤妃宽慰道,“亲家嫂子你莫多想,这不过是一时的,过个把月末儿就会回心转意的。放心吧,有本宫在,谁也骑不到薇儿的头上去的。” 姜元末轻轻一咳,进得卧寝。 花南薇正面色苍白的躺在枕上,发丝散着,有种病西施的美态。 “末儿来了,来看看吧。高烧不止,直叫你的名字。”贤妃说着,指了指床边,“你一看,就好了大半了。” 姜元末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清俊的面庞面对着花南薇,端详着她的容颜。 花南薇见姜元末来了,心中欢喜,嘴上对她那样冷漠,她一病,还不是乖乖来看望她,“我没事……” 姜元末在床边坐了挺久,伸手往花南薇发髻探去。 花南薇以为他要摸她头发,便羞涩的偏了面庞,到底没有反抗,口中羞涩的低低呼了一声,“嗯……” 贤妃和颜氏都感到非常欣慰,相视一笑。 姜元末在手触到花南薇发髻前,手顿住,又收了回去,起身对贤妃道:“母亲,儿子先告退了。” 贤妃颔首,“夜深了,好好歇着吧,明儿灯笼会,还需你跑前跑后的。过几天还要去直沽寨,都是事。都离不得你。” 姜元末颔首,便退了出来。 颜氏心中欢喜,还以为女儿失宠了,原来受宠着呢,这一病,王爷就从小狐狸那里乖乖过来了。 姜元末回到自己的卧房,见留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苏民安则在床榻上和衣而眠,他走去床边,将手触及苏民安的面庞,而后将身子探下去,在她耳畔问,“睡着了?” 耳畔气息使她耳廓略略发痒,苏民安没有睡着,在想苒儿的生身父亲去探望他有孕的妻子,为苒儿感到心疼和不甘,轻声道:“没。” “花南薇头上木头钗,怎么回事?”姜元末问了出来,“不肯交代?” 苏民安微微怔忪,他方才说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就是指这木头钗? “哦,南薇和我走的挺近,她喜欢那个木头钗,我便送给了她,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钗。”苏民安轻声说着,他自下午牵她下马车时便隐着的小脾气,是因为这木头钗么。 姜元末来到桌畔,拎起茶壶倒了一盏茶水,饮了一口,随即将茶盏搁在桌上,坐了须臾,砰一声,抬手掀了茶盏。 苏民安意识到他生闷气,坐起身,便见烛火里,茶水在桌上蜿蜒,姜元末支着下颌,如往昔那样,生气时薄唇抿的紧紧的,在冷白的月光下清俊逼人。 “去把钗要回来。” “唔?” “本王方才去了,因着男女授受不亲,不好下手。你去要回来。” 不好下手? 他要干什么,按着花南薇拔钗么?那画面难以想象。 苏民安反应过来,他自下午见了花南薇就盯着花南薇头首看,是想把钗从对方头上拽回来啊,刚才不是去探病,是去拿钗么。 “半夜了。” “不管。” “人家花南薇生着病,发着高烧呢。” “去拿回来,民安。别没事找事的气我。你的书院不忙了是不是?” 苏民安和曾宰相府嫡女合伙办了女子书院,现如今书院花南薇已经接手了书院了。 苏民安也是担心他因为生气而触发毒情恶化,便妥协了。 “是王爷让我去拿的。” “你不愿意拿是么。” 倒没有不愿意,只是怕他恢复记忆后,回过味来,她半夜在他孕妻发高烧的情况下去要木钗,他暴怒的将苏民安灭口。 “没有。妾身去要回来就是。” 除夕后夜的月亮在中空高挂,略圆。 寒风在出门一瞬侵入颈项,苏民安微微有些瑟缩。 姜元末用披风裹住苏民安,揽住她肩膀。 秦矜不知发生什么,便挑着灯笼往花南薇的卧寝方向去,这摄政王爷,摄政王妃,还有安主儿,当年闹成那样,如今还挺和谐。王爷探病后,王爷和安主儿又一起去探病。 王爷探,王爷探,王爷探罢安主儿探。 第25章 爱你 秦矜心里胡乱编着,一边将灯笼打的很到位,“两位主子,仔细台阶。” 来到门外。 苏民安睇了眼姜元末,“妾身真进去要钗了?” 姜元末冷着俊脸不说话,便那样睨着她,蟒袍衣领处颈项里因为饮酒而越发红了,连带着他的耳尖也红了,“立刻去。” 苏民安深吸口气,便抬脚往花南薇卧寝走。 下人见王爷带‘二奶奶’来了,于是掀开了暖帘。 苏民安先一步进去。 姜元末后面跟着,目光拢在她的细腰,走路时微微扭动的腰肢使人神驰。 贤妃见姜元末刚走不久,便和苏民安又一起回了来,于是和颜氏都诧异不解的看了过去。 苏民安进来,颇为从容的对颜氏道:“您晚上好。给您拜年了。” 颜氏脸有些龟裂,倒是因着摄政王在,而客气道:“奶奶好。” 奶奶? 苏民安被这个称呼给郁闷了一下,叫大姐也比叫奶奶好听的多,随即走到花南薇身近,言道:“花南薇,你发高烧了?” “是。”花南薇柔弱的睇着苏民安,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边轻轻咳嗽着边道:“小腹也不舒服,头痛的厉害。” 苏民安自然听出花南薇提小腹是用怀着姜元末的孩子来刺激她,她也不会因这个生气,只希望快点完成姜元末让她办的事情,然后离开花南薇的卧寝。 她坐在床边,不加润色的平铺直述道:“把我木头钗还我。” 花南薇瞳孔猛地收缩,刚回京就要夺回一切了是么,不可置信道:“王爷同意吗?” 姜元末立在屏风那里,不言语。 苏民安轻轻一咳,什么王爷同不同意的,分明就是大半夜王爷指挥她来要钗的。 “王爷同意。是你自己拔下来,还是我动手拔下来?” 花南薇面庞布满受伤的神色。 苏民安倒不是同情花南薇,主要是担心自己在不远的将来会被姜元末惩罚,便善良道:“你身体这么不舒服,就别叫我按着你动手了。你自己乖乖给我。你也不想我在你娘和你婆婆跟前按着你头拔钗吧?” 颜氏叹为观止的看着这位小母老虎。 贤妃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花南薇哪里会让事态往那个不可控又难堪的方向发展,她是体面人,便抬手将钗拔下来,递给了苏民安,“既然王爷同意,便拿去吧。” 苏民安将这木头钗拿在手里,嘴角有些涩然,随即没有做停留,便同摄政王爷出了花南薇的卧寝。 颜氏待二人离去,便对贤妃道:“这二奶奶未免太跋扈了些,王爷不过来看望了一下南薇,二奶奶就逼着王爷过来要钗,这木头钗可不是普通的钗呢。不知吹了多少耳边风。” 花南薇道:“娘,不必多言,这都是暂时的。王爷会知悔的。不怪王爷,怪有些女娘太坏了。” 贤妃也是叹口气,心想这末儿恢复记忆后,知道自己如此对待妻子,不知怎么悔断肠子,“薇儿你受委屈了,待他日叫末儿好好弥补你。加倍的补偿你。” 颜氏思忖,这苏民安,是想做摄政王妃么。 *** 苏民安同姜元末回到卧寝,将钗递给姜元末。 姜元末拿着珠钗要为苏民安要插在发髻。 “王爷。” 苏民安不愿意戴此木头钗,便出声唤他。 姜元末的小脾气并没有消,脑海里苏民安偎依在旁的男子的画面使他心里涩然起来,浓浓的征服欲起,“怎么?” 苏民安轻声道:“天色晚了,该就寝了,不如明日再戴这钗?” “本王要你戴着这钗就寝。” 说着,姜元末将木头钗插在苏民安的发髻上。 苏民安垂着眼睛没有说什么,在他因毒情抬手揉着额角时,便为了正林和沈苒的安危忍受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姜元末用手捏起苏民安的下颌,猛地低下头吻住了苏民安的唇瓣,深深浅浅的压着。 “姜元末...”苏民安下意识的躲避着。 “花南薇喜欢,你便可以将这钗送给她,是不是。” 姜元末抱起苏民安,苏民安下意识攀住他的颈项,边低头同她接吻,边将她安置在床榻,手垫在她的后脑,是以她的头没有被床榻硌痛。 “吃醋试探本王也该有个限度。” “我没有吃醋...亦没有试探...” “她喜欢的是本王,你亦可以将本王送给她,是么...” “姜元末...我不会把你送人...”那是他的作风,不是她的。 姜元末掌心的温度熨帖在她的肌肤,他的膝盖跪在榻上,将褥子压的陷了下去,布满情欲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发髻上的木钗,眼底变得深邃。 一句,一句,不疾不徐的重复着她的话。 “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钗!” “她喜欢,你便送了她!” “一个月不回本王的信!” “跑扬州叫本王好找!” “好好记住,除夕跨年夜,谁在我床上跟我好呢。” 呼吸逐渐粗重,额角的青筋愈加明显,汗珠自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事后,苏民安筋疲力尽地偎依在姜元末的手臂上。 男人粗重的呼吸在苏民安耳畔逐渐平息,姜元末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肩膀,睇着女人承欢后娇美疲惫的容颜,他吻了吻她的耳廓,半哑着嗓子道:“往后还因为她跟本王闹不闹了。” 苏民安在他怀里隐忍着情愫摇了摇头,“不闹了。” 可她并不是因为吃醋他有个曾经海誓山盟的前未婚妻,和他闹别扭才去的扬州,也不是和他赌气试探他是否和前任旧情未了,才把木头钗送给的花南薇。 “木头钗还轻易送人吗?” 姜元末轻轻拢着她被汗湿的发丝,回想着在她及笄那天,他将她据为己有的那个夜晚,亲手将雕刻打磨了两个月的木头钗插在了她的发髻,作为定情信物。小娘子竟然因为吃醋赌气就将钗送了人。 “不送了。”苏民安温顺道。 可这木头钗,并非她送给花南薇的。 而是,姜元末得知她苏民安的‘真面目’,得知花南薇才是那个在他在冷宫时默默守护他的女人时,亲手从苏民安头上拔下来,送给花南薇的。 那时姜元末说她不配戴他亲手做的木钗,也不配做他姜元末的结发妻子。 \"苏民安。\" “嗯。” “说爱我。” 苏民安目光空洞,温顺的配合,“我爱你。” 他日,摄政王爷又会断她几根肋骨,斩断她几条肢干,向正宫主子表真心解释今晚的“说爱我”。 在他失忆时,害她成为与人夫有染的坏女人。使她原就不好的名声变得更差了。 她需要见到正林,她并不是插足他人家庭的坏女娘,从来不是。 第26章 餍足 姜元末逐渐平静下来。 身体空了一个多月,在女人身体上得到了餍足。 念及自己在姑苏给百姓运粮,在下榻处守着粮仓时,竟有念头将苏民安压在粮食堆上亲近的心思,不由觉得自己轻狂,倒比年少时不清净的多。 年少时志在四方,可没有这般惦记后宅过,好似失而复得。 苏民安过程中熟稔的迎合,很温顺,却和以前不同,少了感情,甚为敷衍和心不在焉。 且结束后,没有如往昔那样红着面庞小声要求他不要立刻离开,撒娇着要他多抱她一会儿,亲亲她,安抚她一会儿,因为结束后他立刻离开她会失落,觉得被利用完扔弃了。 此刻她只是,不言不语的枕在他的手臂,闭起眼眸,微蹙着眉心。 姜元末如旧日那般,将她拥在怀里,安抚着的用手在她背脊一下一下抚摸着,薄唇珍惜的亲吻着她的额心,试着了解自己带给自己女人的体验感,“方才感觉怎么样?” 闻声。 正在忍耐着姜元末碰触的苏民安,肩头微微一震,方才感到很抵触与反感,过程又很冗长。 曾经美好的情事,如今是一场酷刑,不再有任何欢愉和美好的悸动。 浓重的背德感折磨着她作为正经女娘的自尊心和羞耻心。 他是旁人的丈夫了,被贤妃逼着和旁人丈夫被翻红浪,还能感觉怎么样啊。 而是因为不这样做,他可能情绪波动,导致毒发影响健康,他那位母亲会进一步给正林及沈苒带来伤害,二人已经被像犯人一样关押了一个多月了! 苏民安甜甜的抿唇,“妾身觉得王爷愈加会疼爱女子了,比以往放得开的多,妾身如今困乏的厉害...” 过往的他在此事并不耽搁太久,也只是浅尝滋味,如今这般样式繁复又久久不给解脱,可见他和摄政王妃感情和谐,琴瑟和鸣。 四年时光,他早已褪去曾经的稚气,成了一位老道成熟的男人。 姜元末安抚了她片刻,从她身上翻开,懒懒的靠在枕上,伸手倒了一杯事后茶,端起,睨着她问:“饮茶吗?” 苏民安摇了摇头,曾经会迷恋的看着他饮事后茶喉结滚动的性感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寻常喉结滚动罢了,不会再做他想,“不渴。” 姜元末将茶递到自己唇边,饮了一口,倒是颇为克制的轻轻笑了下,阴阳怪气的苏民安,什么叫比以往放得开的多,讽刺他表现欠佳么?他不是素来如此。 饮完茶,将茶盏搁下,用舌尖将唇瓣上晶莹的茶渍舐去,而后在烛火里睇着她,“要听我说吗?” “唔?” “要听吗?”姜元末倒是颇有耐心的重复一遍。 “听您说什么?”苏民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想听我说什么?”姜元末捏起她的下颌,“继续给我装。吊我胃口呢?” 没装啊。 这次是真没反应过来。 苏民安细细的回想了方才的过程,以及他要求她说的话,在他尚且还有耐心时,出声问他。 “那三个字吗?” 我爱你。 听他说这三个字? 冷宫相依为命十年,同生共死过多次,也曾握住她双肩将她逼在墙角,不知何故红着俊脸,他都不曾说过的这三字。 曾经她无比向往,如今已全然无感的三个字。 曾经以为没有他的爱会活不下去,如今经历千帆,才发觉,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无论多么深的爱慕,都将随着时间淡去,她也终将遇见了值得的人。 姜元末轻轻应道:“嗯。” 他确定了她的猜测。 苏民安怔了怔,想了想曾经她给他做妾的岁月里,她抱着他遗落的对他很重要的密函被刺客堵在墙角,而余光里他半拥着花南薇迅速撤离的背影。 又想了想他成亲那日,自己抱着襁褓中的苒儿离京时那场落满她发髻的大雪,以及哪怕不去触碰便不断持续作痛的双膝和肋骨。 突然就...笑场了。 表演恩爱都演不下去了。 现在没听他说爱字,就已经笑场。 若是他亲口说出‘我爱你’,她怕是会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倘若爱,她何至于曾经在冷院自生自灭。 倘若爱,何至于把怀着他孩子的她随手送给属下做妻子。 若非因为被刺客暗算中毒,他此刻从姑苏运粮回京后,会在悉心呵护照顾他有孕的妻子,而不是和他深恶痛绝的她发生关系,亦根本不会记得扬州有个名叫苏民安的出生卑微的女娘。 苏民安将额心抵在他的肩头,笑的肩膀微颤,笑的眼尾出了泪花,真的很可笑。 苏民安将手狠狠攥住已经凌乱不堪的胸口小衣,不准尘封心底的那个疼痛的自己被惊醒。 她的前半生,真的很可笑。 姜元末静静的凝着她哪怕笑到肩膀作颤亦难以掩饰的委屈感,不觉间心被揪了一下又一下,“怎么了,民安?” 苏民安缓缓停止了笑意。 毕竟摄政王爷在赏赐般的问她要不要听他说‘我爱你’,她应该感恩,欣喜,娇羞,甚至娇喘。 而不是跟听见笑话似的,笑到停不下来。 她吸了口气,从容道:“王爷摄政天下之事,而今姑苏大旱,百姓民不聊生,京城亦暴民四起。王爷是天下人的王爷,是老百姓的王爷,王爷心怀大爱,民安不敢独自占据王爷的喜爱。” 姜元末没有说什么,只是眸色温温的凝着她,又懂事又阴阳怪气的冲突感,他一直以来是内敛的人,感情极少外放,她倒不稀罕听... 第27章 疼你 自感推却的理由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也就是很装高深,苏民安又歪了歪脑袋,轻声说:“想留在和王爷的洞房花烛夜听欸。” “可以。” 苏民安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担心自己对他的反感抵触被看穿了,总之勉强过关,而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洞房花烛夜,她也不会再度笑场,于是弯着唇角道:“王爷一个多月来,路途奔波,先休息吧。民安去洗一下就来给王爷揉揉额头。” “嗯。” 苏民安在下人重新布置的沐浴水中细细清洗着自己的身体,试着将前夫留在自己身体内以及肌肤上的痕迹全部清洗干净。 夜深了。 更声起。 水冷了。 她却迟迟不肯出浴去和那位前夫同床共枕。 低垂着眸子看着浴桶的水面,身体上因为冷水而愈加的寒冷。 突然,一圈圈波纹在水面漾开,看去,便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今夜第二次探进了她的浴桶试着温度。 姜元末的手因为触到的冷水而颤了一下,苏民安缓缓抬起头,迎进他的双眸,他怎么目光很有些受挫? “这四十多天,在外面奔波,在姑苏跑了两万多户送粮食,太累了。”姜元末解释着自己因为身体疲惫而状态不好,又用洁白的浴巾将苏民安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沉声道:“别委屈了。明晚还疼你。离出发去直沽寨还有二三日。” 苏民安面色凝重的睇着他,意识到他以为她今晚没有从这场欢爱中得到满足,在委屈的泡冷水缓解。所以男性尊严受到挑战,而受挫。 比他意识到她在洗去他的痕迹而暴跳如雷惩罚她来的好。 她静静的不说话。 “委屈的厉害?” “没...” “才怪。” “真没有。” “不然本王吃些药,再疼你一次?” “王爷不是累的很?” “常年把你一个人留在后宅,确实过意不去。”姜元末细细端详她,“陕西打仗那一年,这又一两个月,我在外打天下,忙百姓,和官员维护关系,你一个人在家给我照顾老娘和妹妹,独自吃多少苦。累死也想让你开心些...” 不要啊,您还是不要吃药了。 到底要害她洗几次澡呢,用疼爱花南薇的办法疼爱她,真的怪恶心的。 也不要累死。那样贤妃不会放过沈正林和沈苒。 更没觉得您过意不去。 去陕西打仗,不是带着花南薇同行吗。 白日里征战沙场,兵戎纵横,夜里营帐篝火还有温柔乡。 打啊,打死这个贱妾,王爷把她丢在冷院就是要她自生自灭的。 不哭是吗,不哭是不是,敲断她肋骨,看她哭不哭。 打她的冷院恶仆突然不叫嚣了,因为正林割掉了他们的舌头,砍掉了他们的手足。 “民安不要王爷死掉...”谢谢您将民安送给了正林,让民安知道什么是被珍惜着,“吃药伤身,明日再说吧。总归在大安寺别院要逗留三日呢。不急呢...” 过了许久。 “我急。” “啊?” “我的女人,我必须喂饱!” “……” “苏民安。” “怎么?” “以后不要和陈子宴他媳妇玩。” “因为什么。” “她不是好人。” 苏民安想,好像我在你眼里也不是好人吧…… *** 翌日清早,苏民安来贤妃住处汇报姜元末的服用解药的情况。 起身后嗅到浓重的活络油的味道从双膝传来,昨夜里睡的朦朦胧胧,倒看见姜元末盘腿坐在榻上给她在膝盖抹油按摩,像她的好好相公,她以为是噩梦呢,此时嗅到活络油味道,得知不是梦,这便更加心有余悸了。 给‘欺骗’他十年的卑鄙女娘膝盖抹油,那伤口还是他惩罚她而来的,后来他定然翻脸。 室内,花南薇正在给贤妃梳头,姜玉坐在旁边,看嫂子给母妃梳头,画面和谐而温暖。 康姑姑见丫鬟掀了暖帘,苏民安步了进来,便低了身子对贤妃道:“安主儿来了。” 贤妃没有即刻回头去看苏民安。 苏民安来到近处,康姑姑往地上搁了一个圆圆的垫子,这是给贤妃问早安时,问安的晚辈用来跪的,皇门规矩繁复。 虽然垫子不算薄,可因着双膝有旧疾,每次跪下请安,对苏民安来说是一项浩瀚而艰难的事情,她手心攥着些冷汗,屈膝跪了下来,痛意锥心刺骨,“民安来给贤妃娘娘汇报摄政王爷中毒后病情。” 贤妃还没说话,姜玉先皱起眉头来。 “以前为了银子和地位,一口一个阿娘的叫着,这时被揭穿了丑陋的嘴脸,连问安都不会了,张口就直奔主题。真是现实的很,你不是最有眼色?没看见我嫂正给母妃梳头?” 姜玉支着下颌,不满道:“这时是不是要停下梳头的动作,听你汇报啊?你是皇上么。” 对方的不满是不需要原由的,哪怕听她汇报只需要用到耳朵,根本不需要停下任何梳头的动作。 苏民安早已对王府的旧人都失望心寒,对方的任何话都不能激起她任何情绪,花任何一分力气去解释辩白,她都觉得是浪费生命,她此刻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平安的将正林和沈苒从京城带走回扬州。 怕不是这些人误以为她回京争宠的吧?呵... 苏民安仅是安静的低着头,感受着双膝刺骨的疼痛,在京忍受第四十八天了,还有四十二天就可以返回扬州,和正林生活的那个小家了。 贤妃原正看着镜子里花南薇给自己梳的发髻。 发髻倒是梳的极好,可比起民安曾经给她梳的发髻到底还差一些,身边多少人服侍过她,曾经最合心意的就是民安了。 回头看见苏民安抿着嘴唇,倔强的始终不肯给她问安,不由失望至极,自己曾经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哪知她却是品行败坏,盗取南薇功劳的卑鄙女郎。 贤妃叹口气,曾经痛心过,后来想通了,觉得因为这样心术不正的小娘子而痛心不值得,且她也得到了惩罚,便翻篇过去了,因而道: “民安啊,本宫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府里湖心阁里那两个人。但你把不开心都挂在脸上,你家爷看见了,难免跟着操心。他日理万机,你便不能眉花眼笑的迎接他么,还得叫他花心思哄你,是么?” 第28章 作态 苏民安将手紧了紧,心里莫名被狠狠剜了一下,威胁她回京陪伴失忆的姜元末便罢了,怎么倒还要求腿疼的她眉花眼笑呢,果然,人的悲喜五感是不能互通的。 她在王府有什么值得眉花眼笑之处呢。 要她像旁人一样笑这位贤妃是妾,笑姜元末是妾生子么? “娘娘,昨夜民安是眉花眼笑的。并无不妥之处。” 花南薇闻言,刚给婆母梳好头,打算放下的梳子猛地攥进手底,她当然眉花眼笑了,昨夜王爷当众给她父亲下不来台,半夜又唆使王爷来拔去属于她的定情信物木头钗,苏民安多威风呢! 姜玉心疼起花南薇来,碍于贤妃在,不好说什么。 贤妃看见苏民安的膝盖在疼的作抖,曾经那剑伤,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心里莫名很有些疼,但又转而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感到不应该,如果是好人,末儿能在刺客斩她双膝时视若无睹么,自己不过是对曾经自己付出的母爱感到不值得。 “你知道本分就好。不要仗着王爷如今失忆淡忘了你的卑劣的为人,便拿乔变着法的让王爷心疼你。太过了头,等他清醒了,不知要如何生你的气。你也不想再在他手底下受罪一回吧。” 苏民安淡声道:“我没有不知本分。” 贤妃因着还要去给太后问早安,便将手递给了康姑姑,而后问苏民安道:“昨日夜里,你家爷可犯头痛了?” 苏民安一五一十道:“昨夜头痛了一会儿,民安给他揉了额头,后来睡下后,睡眠还可以,总体服用解药后,在逐渐恢复着。” 贤妃颔首,打量着苏民安,但见她双膝抖的不住,脸色也因为剧痛而变得惨白,耳边突然响起民安曾经依赖的叫她‘阿娘’。 到底是个自小没娘的孩子,是被末儿捡回家的小流浪猫,心下猛地一软,可这下场是民安自找的,谁叫民安心术不正的截取南薇的功劳,害南薇和末儿隔阂了十数年,南薇受了多少委屈,被末儿记恨了那么些年。 都怨苏民安。 “行了,你起身回房吧,你家爷起身见不到你,又要四下里掘地三尺了,可莫叫他掀了南薇父亲的大安寺别院。你果真凭一己之力,搅和的我一家子不安宁。” 花南薇心想,苏民安一定很渴望做贤妃娘娘‘一家子’中的一员吧,不然抢她功劳干什么,真是坏死了,灯笼会上不知苏民安又会玩什么花招欺负她。 苏民安听见起身二字,便如得到了特赦令,准备起身,可即便跪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却起身困难极了,她在扬州,在沈正林的呵护下,已经四年没有行过跪礼了。 一时起不来身,苏民安便将手撑在地上,另一手去扶旁边的贤妃的梳妆桌腿,打算借力起身。 贤妃冷漠的没有再看苏民安狼狈而笨拙的模样,倒是想起苏民安曾经照顾她的点点滴滴都是装的,而感到厌恶起来,而是转而对花南薇说, “南薇啊,你高烧一夜,清早才好些,肚子里又揣着末儿的儿子,便在屋歇着吧,晚些时候陪太后去大安寺看灯笼祈福,还要受累,这时养养精神。可莫叫我的乖孙儿有个好歹。” 姜玉笑说,“嫂子,你累出个好歹,肚子里这个小的出些差错,我哥肯定心疼他的大胖儿子。” 花南薇害羞的笑笑,“你哥说要是怀上了,他要亲自给孩子起名字的,你哥一定是个好爹爹特别顾家,简直把我们娘俩宠翻天。” 苏民安扶着桌腿一点一点的要站起来,可因为久跪,压住了旧疾病灶,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带来巨大的疼痛感,她想起了被贤妃扣押在湖心阁失去自由的苒儿,心心念念期待和大英雄会面的苒儿。 原来他也顾家,也喜欢小孩啊。 【打掉吧】 苏民安纵然再坚强,眼圈也有些发红了,她太想把苒儿抱进怀里哄尉了。 贤妃叫康姑姑搀扶着去给太后问安了。 姜玉见贤妃离开,便睇着动作笨拙到连站起身都这样困难的苏民安,心中非常讨厌,这个女人真是卑鄙,曾经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和喜欢,熬三天三夜帮她补狐裘蒙混过关,使她免于被太后问责。 害她这样的金枝玉叶叫一名出身低微的女娘叫了好多声嫂子。 现在想来就越发愤怒了。 特别令人作呕的回忆。 “苏民安,你的腿有那么疼吗?”姜玉厉声道:“我哥又不在,你在那里惺惺作态给谁看啊?你那样弯着腰,是为了显得你腰细吗?” 苏民安没有将姜玉的话放在心里,四年前已经听过无数讽刺的话语,曾经辩白解释,如今不再有澄清的兴趣,甚至连回话都觉得浪费时间,如果他们认定她是为了爬床不择手段的女子,解释是无用的。 姜玉发现她的话语不再可以刺激到苏民安,苏民安没有像几年前那样求着她听其解释,而是温婉的面庞上充满了云淡风轻的坚毅。 姜玉不甘了起来,凭什么这个坏女人欺骗了她的感情后,可以这样云淡风轻。 苏民安终于站立了起来,就这一个由跪到站的动作,疼的她出了一背的冷汗。 姜玉往前迈了两步,“本公主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苏民安,你不说话,是对本公主的大不敬。本公主可以叫人打断你原就残废的腿。” 说着,便伸手推在苏民安的肩膀。 倏地一下。 苏民安原就颤颤巍巍的腿再度受到推力,轻呼着倒在了地上,胳膊狠狠撞在了梳妆桌的桌角上,痛感使她闷哼了下,会肿会黑青的吧。 姜玉没有想到曾经卑鄙到敢勇敢的钻泔水桶去找她外公搬兵马救她哥哥的苏民安,在路上穿山越岭,被荆棘挂的满身伤口却一声不响的苏民安,竟虚弱到这样的程度,她下意识伸手想扶一下,却将即将伸出的手打住了。 哼,还不是窃取了南薇嫂嫂的方法,嫂嫂本就要去找她外公了,被苏民安不知廉耻的捷足先登,把她哥哥感动了。 第29章 揉揉 苏民安倒在地上,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再度缓缓的扶着桌腿立起来,随即坦然迎进姜玉布满憎恶的眼眸,“姜玉,我的腿确实疼,并没有惺惺作态。你的话我听见了。” 说着,自嘲一笑:“你需要这样的我说什么。” 姜玉猛地一怔,是啊,自己需要她说什么呢,明明...她已经废了双腿,为曾经的事付出惨痛代价,能歌善舞的苏民安不再能跳舞了。 为什么自己骂她,她骂不还口,自己这么不甘和难受呢。 刚才看见苏民安跌倒在地上,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为什么自己心疼了呢。 耳边猛地响起曾经苏民安在烛火底下绣狐裘的身影,以及苏民安温柔的说着‘姜玉不要担心会被太后责罚,有民安姐姐在呢’,可她不过也只是比她大几个月而已,却因为是孤儿,而自小分外懂事。 哼,为了爬上她哥的床,这个卑微下作的女人什么都干的出来,一切都是在骗她的感情。 姜玉步上前去,指着苏民安项顶的木头钗,“你觉得你配戴我哥亲手做的木钗吗?等他记起你的为人,他肯定会再度亲手从你头上拔下来交给我嫂子的。” 苏民安面色沉静,“说完了么?若说完了,我便回房了。你母亲要挟我陪伴你哥。你哥有差池,你可就不是公主了,而可能是被东宫太子踩在脚底的歌姬。” 姜玉哪里不知事态厉害关系。 花南薇忙善良的对姜玉说,“玉儿,大局为重,你哥哥的身体要紧,便不要难为民安了。叫她回去你哥哥身边吧。” 而且,当下摄政王也不在,又没机会看到苏民安的真面目,这般争执,根本毫无价值,扯头花似的争论无关痛痒,她花南薇,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让对方没有翻身余地。 姜玉听见花南薇劝阻,因而道:“嫂子,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好容易苦尽甘来,我哥和你过了几年好日子,哪知这女人又来勾引我哥,给你处处下不来台。今日我要替嫂子教训她!” 苏民安听见教训二字,当下认为自己并不打算白白再受到任何教训,要把自己即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反而如今,最危险姜元末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姜玉,如果你和花南薇不想看见我,请立刻去说服贤妃放了沈正林和沈苒,我们立刻离开京城。苏民安可以保证此生不入京门半步。” 言毕,使姜玉和花南薇钉在那里。 哪个都知,苏民安此时离开,摄政王爷找不见人会作怒到生人勿近。这个苏民安就是吃准这点! 苏民安见那二人不再言语,便没有继续停留,步调稳稳,迈出了贤妃的卧寝。 姜玉望着苏民安的背影,心中气怒不已,“不就是仗着我哥记不得往事,宠幸她么,等我哥毒解了,有她的好看!不回京又怎么样,没有人会求着她回京的!以为我会想念她吗!” 花南薇安抚了一下姜玉的情绪,随即步出了屋子,追上了苏民安的脚步,“民安妹妹。你等一下。” 苏民安吐口气,还真是阴魂不散,回转了身,睇着花南薇:“有事?” 花南薇说,“刚才姜玉也不是要把你推倒,你自己太虚弱了点。你这身体得加强锻炼啊。这几年过的不好吗,没钱治腿?” 苏民安轻笑,“你想了解什么。” 花南薇始终因为看不见苏民安痛苦的表情而可惜,她就这样放得下么,而且看起来明明是这几年没吃过苦头,气色好的不得了,说着要去握苏民安被桌角撞到的胳膊,“胳膊疼的狠吗,好妹妹,我给你揉揉吧?” 苏民安知道对方想不着痕迹的弄疼她,便后退一步,避开了花南薇的碰触,“不必了。这里就咱两个,别装善心了。” “也是,你抢我功劳,被王爷错宠那样多年,我也不必对你发善心。我怎么对你都不过分!” 苏民安淡淡道:“我没抢你任何东西。你可靠着我的功劳,带着你花家鸡犬升天了。” “这么多年,还不承认呢。一会儿陪太后一起去大安寺祈福,看灯笼,妹妹就和我一起吧。若是你和王爷处处一起,到底于礼不合,太后看见了,会认为王爷耽于女色的。影响不好。”花南薇邀请着,“若是不去陪太后看灯笼,又会使贤妃认为你在拿乔摆谱,万一把你儿子的三餐给断了......小孩大过年的挨饿多可怜呀。” 苏民安下意识认为花南薇肚子里没有好水,对方什么为人,她俩彼此都太清楚不过,花南薇这样希望她陪太后看灯笼,究竟下了什么套给她啊,“我会和贤妃一起去陪太后祈福,不用你操心。” 花南薇倒也没有强求,去陪太后祈福看灯笼就行,和谁一起去看,不重要,想了想又道:“对了,妹妹,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苏民安并不感兴趣。 花南薇说,“但是说出来会比较伤你的自尊呢。” 苏民安径直转身往卧房方向走。 花南薇对着苏民安的背影道:“你真面目败露后,王爷和我和好以后告诉我,那十年,对你也不是男女的感情,只是感激而已。王爷他说,和你发生关系的感觉很枯燥。但幽居冷宫又没别的选择......” 苏民安听见后,神情淡然,不再因过往的事情而烦恼,回京是带正林和苒儿回扬州的,不是回来再伤心一回的。 都过去了,姜元末对她那十年,是感激也好,是日久生情也罢,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下,她有沈正林,有沈苒,有她可以用来维持生计的扬州绣坊,生活安稳,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 可是,曾经自己挚爱的人,是那样背后嚼女人舌根的卑劣之人吗,是会将与她的床笫之事随口与人诉说的轻浮之人么。 苏民安恨过姜元末不信任她、冤枉她,对她冷漠绝情,可却从未质疑他端正的人品,他是那样的可以在别的女子面前谈论和她的亲密感受的卑劣之人吗。 若是如此,那十年,不止不值得,更是错付了。 花南薇发现无论如何不能使苏民安失态的哭泣,她没有能再度看见曾经那个哭着祈求姜元末回心转意的苏民安而感到失落,苏民安祈求姜元末,而姜元末冷漠的不肯见苏民安那阵子,苏民安真是可怜呀,她看着都觉得不忍心。 倒要看看她苏民安能装不在乎装多久。 “王爷还说,刚出冷宫那阵子,你的真面目被揭穿前那段时间和你在我面前的种种恩爱,实际是为了故意气我,王爷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就没忘记过我。” 第30章 征兆 苏民安一步一步沿着回廊往卧寝走。 抑或是,姜元末假意和她恩爱故意利用她去气花南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去烦恼这些,不甘这些过往,对她苏民安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心中此时记挂的是在湖心阁的正林昨夜睡的可安好,苒儿是不是又坐在湖边痴痴的望着船坞等待着娘亲。 诧异着,曾经在她流浪要饭时,将她领回府里养大的主人,会是这样利用女人的低劣品行么,可以没有爱过她,何以背后如此辱她。 所以,昨夜里,他实际也觉得枯燥,却因为在外奔波一个多月,别无选择吧。 *** 皇后在清早从下榻的屋舍去到太子的屋舍外,于窗外道:“元珏,是时候起身了,昨夜下了大雪,你皇祖母门外积雪很厚,你起来亲自去扫扫。莫叫有些庶出的人抢了风头。” 姜元珏昨夜和歌姬玩乐到深夜,这时正感困倦,听闻皇后嗓音,因道:“叫几个下人去扫扫不就行了。孤王又不是扫地的。有些庶出爱干下人干的事情就去办呗。” 皇后面色凝重,虽说大统传嫡不传庶,可那皇次子这些年,干过不少利民大事,这才亲自下姑苏运粮,更是收获一片称许,只怕大统之位会有变数。 姜元末起身后,苏民安不在身边,如以往每个寻常日子那样去给贤妃请安了。 他把她从街上捡回来后,就发现她对亲情特别渴望,对贤妃亲热得很,对他有些怕,但是也亲,会不声不响给他书房送热茶,会在他被皇太子打伤时偷偷抹眼泪,也会在他被打入冷宫时背着包袱垂着面颊跟在他身后。 但他比她大不少,起初克制着,因为担心她觉得他年长太多不愿意,她及笄那日盘了头,露出了美好的颈项,他便将人抱了,至今仍觉得她年纪轻,对他只是收养之恩的感激,以身相许报恩,昨晚她甚至不需要听他说那三个字... 他出别院,去看了看大安寺那边情况。 昨夜落了一夜的雪,通往大安寺的楼梯落满了雪,别院里各处院子亦落满雪。 他母亲承办的此次灯笼会,各处都是权贵,出了闪失,他母亲面上下不来台,落太后埋怨,母亲年纪大了,也是憋着一口气,希望他处处扬眉吐气,而他自身,也有爬到高点的野心,曾经失去一切,背负太多,便希望曾失去的一切对他俯首称臣。 另外,那不是还有个腿脚不方便的,这样厚雪,瘸着腿不好走路,昨夜把她腿从被子捞出来抹活络油,伤口像两条肥大的蜈蚣,丑陋而揪心。 心疼的要死,在冷宫,苏民安跟着他吃尽苦头,他暗暗发过誓,一定要让小姑娘过上好日子,要把她宠成一个小孩子,不叫她再受苦了。 偏偏想不起这膝盖旧疾是怎么来的。是她小时候乞讨时落的伤么? “贤弟,你带兵清扫院落的雪。”姜元末对一早过来他这边报道的范长云吩咐着,随即又道:“本王带兵去清扫去往大安寺的石梯。” 范长云揖手,“没问题。” “世兄,”便在此时,那位摄政王爷的那位媳妇偷情的至交陈子晏赶了来,来到近处揖手道:“往大安寺的石梯路弟带兵去清扫。您还要去和太后问安呢,莫在太后跟前失了礼仪。” 姜元末睇了眼陈子晏,见对方脖子里被抓伤几道指印,颔首后,问道:“你日子怎么过的,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早没发现什么端倪?” 陈子晏叹口气,“我常年练兵,很少回家,之前每次回家就觉得她阴阳怪气的拿话阴阳我,字里行间说我那方面不行。假期带她出去玩吧,她就总找借口要回家。我以为是和我赌气,谁知道她和我表弟勾勾搭搭就快睡一床上去了,她承认,嘴都亲了好几次了。” 姜元末微微拧了拧眉心,不觉间回想起苏民安昨夜的话。 -妾身觉得王爷愈加会疼爱女子了,比以往放得开的多- -王爷是天下人的王爷,是老百姓的王爷,王爷心怀大爱,民安不敢独自占据王爷的喜爱- 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倒和陈子晏的女人有相仿之处。 什么征兆啊这是。 但苏民安在墙上画竖道画那样深刻,一夜冷水澡泡两回,且亲手给他做棉裤,带她出来玩又没有闹着要回府,对他这个热乎劲是正上头呢,这样多年,也该日久生情了吧... 姜元末倒没有多想,只说,“你不行就治病。” 陈子晏一怔,又不能和世兄说自己没有不行,是那女人不甘寂寞变心了而已,叹道:“世兄,你说咱俩是什么命啊!” 范长云眉头微微一挑。 姜元末轻轻一笑,内敛道:“你命不好,为兄命还可以。虽然花家嫡女不做人,落井下石悔婚不义,但民安还是很乖的。” 陈子晏噌的竖起眉毛,苏民安乖?世兄这是失忆了么,苏民安在被世兄打入冷院期间和世兄的亲信沈正林在一起了,连孩子都怀上了,世兄被小姑娘玩弄十年曾气的吐血,险些宰了苏民安,苏民安究竟哪里乖了? “欸,世兄,不对吧...”陈子晏刚要提苏民安和沈正林育有一子的事情。 范长云因着从秦矜那里知晓了内情,得知了姜元末因为中毒而记忆混乱之事,担忧这陈子晏提及苏民安和沈正林之事,一来会使姜元末毒情发作,二来也是担忧苏民安会再度受到姜元末的惩罚。 因为,他曾经看到过苏民安那女娘是如何拎着铁锹和宫人打架,把遍体鳞伤的姜元末护在身后的,总觉得那种对姜元末的保护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和爱慕。 苏民安曾经将姜元末视为自己的主子,兄长,爱人,一切。 她曾付出的这一切,并不像演戏。 “陈子晏,扫雪去。”范长云随手拎起扫把递到陈子晏手中,“你不去,东宫去了。这不贤妃白忙活一场?贤妃不如意,把自己关在屋里绝食,世兄又愧疚的不行。” 陈子晏心知那贤妃出冷宫后,期望姜元末处处拔尖,稍微没有做到令她满意之处,便会说姜元末没有尽力,忘记了曾经背负的种种屈辱,对不起他外公为了救他出冷宫在皇帝面前自斩左手担保他清白的恩情,必使姜元末长跪一夜才算罢了。 陈子晏便没敢耽搁,对范长云坐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打算带兵去扫去大安寺的石梯。 便在此时,苏民安正巧步至姜元末的卧寝边,和陈子晏打了个照面。 陈子晏险些一个趔趄,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姜元末的卧寝附近看见多年不见的苏民安。她不是和世兄的下属私奔了吗? 苏民安倒没有和陈子晏说什么,对方并不认可她的为人,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对恩公范长云福了福身,“范公子。” 范长云回道,“苏小姐。” 陈子晏正打算君子风范,如范长云那样对苏民安打个招呼。 哪知。 苏民安径直从陈子晏身边步了过去。 陈子晏回头看看范长云,“为什么她理你不理我啊?” 范长云说,“你命不好。” 第31章 避子 陈子晏想,这女娘是在扬州日子过不下去,又回头哭哭啼啼求姜元末收留她的么,那时不是决绝的不和王爷过了,要王爷给她一道休书么,骨头那样硬,一走好几年,这时还不是软着骨头回来求王爷。 姜元末那个硬脾气会理她才怪!一定叫人立刻把她叉出去。毕竟谁有胆子让姜元末头顶一片绿啊。 苏民安见姜元末立在廊底,亦看见了她来,胳膊上方才被姜玉推倒在贤妃梳妆桌桌角撞的那一下疼的厉害,她没有显出什么痕迹,只是走到姜元末身边:“王爷,您起身了。” 陈子晏的兵在别院外等他去扫雪,但他却驻足,望着苏民安的方向,轻声道:“你觉得世兄会如何羞辱她?” 范长云说,“我觉得世兄不会羞辱她。” “不可能。” “打赌?”范长云说,“二十两白银。” “你玩这样大,二十两是我一月俸禄。”陈子晏轻轻一咳,“赌就赌,你输定了。” “你左右都要和离,媳妇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范长云说,“输给我,比分家给你媳妇和表弟强。” 姜元末记起昨夜和苏民安的亲密,以及她泡冷水浴克制着对他的渴望,又颇为愧疚起来,他一定要让她幸福,长期欲求不满心情会郁闷的,便低手握住了苏民安的手,缓缓的往上拉起。 陈子晏低声说,“他决计想对此女过肩摔。” 范长云不言,陈子晏命不好是有原因的,没有女人喜欢被男人过肩摔吧。 陈子晏目光锁着姜元末握着苏民安的手,密切关注,世兄马上就要用他曾经在陕西杀敌的那双双英雄之手将此女抡起来了! 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拉到唇边,微微分开薄唇,轻轻的往她被冻的麻木的手上轻轻哈着热气,“去了阿娘那里?冷么。” 说着,用手一下一下的搓着苏民安的手,细心而细腻,粗粝的掌心将苏民安的肌肤磨的有些作痛。 苏民安方才在贤妃、姜玉、花南薇那里受到的委屈,并没有因为姜元末的呵护动作而淡去,而是这处对角线便是花南薇的卧寝,他不过是做给花南薇看罢了,想来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去给‘阿娘’问安了。阿娘这几日头晕,我记挂着。” 姜元末心中猛地一动,真是贤惠的女娘,自己不该因为陈子晏的女人不安分便引申到民安身上去,陈子晏家的不安分,他家民安是守妇道的。 苏民安吐口气,希望快些回到王府,去看望正林和沈苒,抚平这二日来的委屈和疼痛。 姜元末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苏民安的身上,随即细心的帮她系上领口带子,温声道:“进屋暖和暖和。” 苏民安温顺道:“好的,王爷请。” 陈子晏直到姜元末带着苏民安恩爱的步入了卧寝,那个他预期中的过肩摔也没有出现。 他陷入了巨大的疑惑,这两个人怎么可能这样恩爱的共处,世兄曾经分明被气的要死,不单将那欺骗他十年的女娘打入冷院,且后来干脆反感的送人了之。 世兄这样颇为逢迎的给女娘用哈气暖手,他这挚友都略略替他感到尴尬。世兄头顶青青草原,未免太大度了! “二十两。”范长云手伸到陈子晏面前。 陈子晏从腰包掏了银两给范长云,仍觉得匪夷所思,“世兄这是觉得当年对苏民安的惩罚不解恨,打算再玩玩扔掉?” 范长云说,“我亦看不懂。自苏小姐离京,世兄对苏小姐的事,从来绝口不提。” 进得卧寝。 苏民安因着腿疼,便在榻上坐了下来,姜元末在,她也不便去揉被撞伤的胳膊,期待着,正林用温暖的手为她轻轻揉抚患处。 张院判端进来一碗褐色的药汤,“王爷,您让准备的避子汤好了。” 今日一早摄政王爷向他询问饮酒后进行房事能否留种,他建议不留种,饮酒后元精质量不好,容易产生不健康的子嗣,打胎亦会伤害女娘身体。于是王爷吩咐备了药性温和的避子汤,对安主儿是呵护备至的。 “搁下吧。”姜元末指了指桌面。 张院判将避子汤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姜元末边在铜镜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领口,边想到昨夜和范宰相聊的投机,喝了不少酒,边交代苏民安,行房时,她亦因他身上酒酿气而酡红着脸,她想必也担忧怀上不健康的小孩。 “将避子药饮了吧。怀上了还得打掉,伤身。” 苏民安将手紧了紧,冷宫那十年,她爱他敬他,为他付出一切,以为可以抚平他被花南薇背刺的伤痛,成为他心里的那个人,在冷宫时他以时机不成熟为由,担心在冷宫生小孩,小孩跟着一起受苦,于是他一直在吃避子药。 如今,他失忆了,但已不在冷宫,条件是那样好,却仍旧在房事后要求她服用避子药。 她突然意识到,他曾经的一切不要小孩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因为她苏民安不配给她生孩子,只是因为在冷宫没有别的选择,而和她发生着关系,兴许有点感激,但并没有男女之情。 曾经傻傻的自己,还因为他常年服食避子药而感动于他心疼她,毕竟长期服药对身体不好。 “好。”苏民安没有情绪波动,因为几年前已经心死了,如今知道一些真相,也便波澜不惊了,她端起那晚避子药,小口的饮了下去,随即将碗放在桌上,用手帕擦拭着嘴角。 她也并没有那种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爱意,第二次怀上他的孩子的孤勇。 他不再是她敬重的主人,爱人,和如父般的长兄了。他曾经把她捡回来养大的恩情,她还清了的。 她只需忍耐三个月便可以脱离苦海。 下颌一凉,姜元末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面庞抬起来,“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 姜元末静静的打量了她片刻言道,“嗯。以后有的机会再要小孩。我们还年轻。” 第32章 谗哭 苏民安想起怀孕的花南薇,以及被姜元末要求打掉的沈苒,别开了面颊,“好。” “喜欢男孩女孩儿?”姜元末问。 “你呢?” “你生的本王都喜欢。” “民安喜欢男孩儿。”苏民安说,“喜欢懂事听话,贴心的男孩儿。” 姜元末颔首,和相爱的女子讨论将来的孩子,心里是甜蜜的,她是否也觉得甜蜜与憧憬,民安是这样贤惠而可以给他安稳的家庭温暖的女子,充满了安全感。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男孩儿的。我们会一起给他起名字,一起教他走路,教他说话。他会叫你阿娘,叫我阿爹,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不会的。 那孩子永远不可能叫你阿爹。 你迟早会记起,我生的孩子你并不喜欢。 当你恢复记忆,一定会将我们母子驱逐出你的领地。 又何必说着这种,好似内心里,当真期待和她共同孕育子嗣的话语呢。明明是利用苏民安在气花南薇罢了。 昨晚要她去拿回木头钗,也是和花南薇赌气,对么。可她没有质问他的冲动,也不在乎他曾经的为人究竟如何。 “你在不高兴,苏民安。” “可能是太想吃老街胡同里的糖葫芦了吧。”苏民安抿唇笑,“你记得吗,我小时候谗哭过。” “记得,我怕你坏牙不准你吃。站在老街放开嗓子哭开了。围观人数众多。” “好想吃糖葫芦啊。” “馋猫。不准红眼睛。” 她是不高兴啊。 夫、儿被扣留,她终日面对这些伤害奚落她的旧人,完全没有积极正向的情绪,自己在京城还是那个人品败坏,如过街老鼠的自己,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 大概于晌午时分。 皇后,贤妃,花夫人,花南薇,姜玉,以及宰相夫人范夫人及范家几位女娘,女宾都侯在太后的门外,右首处。 而花将军,宰相范大人,皇后那边的母族几位大官,则在另外一边侯在太后门外,左首处。 姜元末和东宫太子,在太后屋内说话。 外面都在等待着消息,是由哪位皇子扶着太后上去大安寺。 虽看起来是简单的给太后问安,可院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苏民安看了看立在花南薇旁边的范宰相家的嫡女,范长秋姐姐,还有温柔慈爱的范夫人,以及那位稳重英朗的范大人。 曾经自己因为独自骑马下岭南搬来摄政王爷的外祖温家军而在京城女娘里出名。 范长秋姐姐特别喜欢她,长秋姐姐介绍她给范夫人和范大人认识,范大人和范夫人也分外喜爱她,认作了干闺女。 而她将长秋的姐姐唯一的弟弟介绍给了姜元末,使范长云得姜元末青眼,自此成为摄政王身边重臣,年纪轻轻,官拜二品户部侍郎。 又因着长秋姐姐和她两人都是特别有爱心的人,两人一起开办了女子书院,收留了好些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那时长秋姐姐教学,她管理书院运作,充实而充满斗志。 可那件事情后,就是她‘窃取’花南薇功劳那件事败露后,义父义母便和她断绝了关系,长秋姐姐也将她从女子书院除名,转而邀请花南薇和她共同管理着书院了。 曾经她有一段时间,有两个阿娘,一个是贤妃,一个范夫人,那段日子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郎君。 而今,范夫人是花南薇的干娘了,范大人是花南薇的干爹。 长秋姐姐是花南薇的长秋姐姐了。 啪的一声。 范长秋手里的暖炉掉在了地上。 那暖炉正好滚到了苏民安的身边,苏民安不知为何,心中对长秋姐姐,还有范大人,范夫人,有着不能割舍的亲近,她不求贤妃相信她的人品,可她内心深处,渴望着长秋姐姐相信她不是人品卑劣的女娘,也想向范夫人和范大人说明自己没有干过坏事。 “长秋,如何这样不小心。将暖炉掉了去。”范应鹤温声斥道:“这是什么场合?如此唐突。这样多女娘,只有你掉了暖手炉。” 范长秋却是因为余光里看见了苏民安,她以为看错了,回过头去看,当真真切的看见了自己曾经喜欢至极,后面失望至极的小妹妹,脑中因着回想起曾经和苏民安在书院一起念书,一起在大周各地收养孤儿的种种,谁人说女子只能在内宅供男子消遣,志同道合,深度共鸣。 到头来,苏民安是个人品败坏的坏女娘,她曾经将自己的阿爹阿娘分给她做阿爹阿娘的。 一时失神便将手里的暖炉掉了去。 苏民安见范长秋看了过来,因着范大人在斥责范长秋。 哪怕苏民安腿脚不便,她也忙低了身子曲着膝盖去帮范长秋去捡暖手炉,不希望长秋姐姐在人前失态,因为喜欢着长秋姐姐。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捡。” 苏民安身子躬了一半,听闻范长秋的温柔而有力度的嗓音,便将手顿了下来。 姜玉鄙夷的嗓音轻轻传来,“以为自己还是京城第一才女范长秋的妹妹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区区蝼蚁,妄图挤进上流圈子,不自量力。” 范长秋走到近处,将暖手炉捡了起来,随即往苏民安面颊上一凝,“你不要去给我爹我娘打招呼,他们不想看见你。他们没有你这样人品不好的女儿。” 苏民安百口莫辩,只说:“好。” 范长云低声道:“大姐,苏小姐没有要去打扰爹娘之意。大姐不必如此语气苛责。” 范长秋别开面颊。 苏民安对这位范府的嫡子,颇为感激的点了下颌,此前与范府几位女娘称姐道妹,倒是与这位范公子颇为疏远,毕竟男女有别,也并没有称兄道妹过。 太后门处一阵响动。 众人都将视线投过去。 便见暖帘掀起,太子姜元珏面色不悦的步了出来,口中说着,“老二不就是叫人一早扫了雪么。皇祖母说的什么话,叫孤王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是什么意思。这是支持主子去干下人活计?真是滑稽。” 花将军和范宰相见摄政王爷被太后留在了屋内,脸上露出喜色,如今花家范家与摄政王爷荣辱与共,是以因为摄政王爷的喜而喜,忧而忧。 范宰相对花将军说,“摄政王爷被留下说话了。” 花将军喜道:“厚积薄发,便是此理。” 花夫人对亲家母贤妃言道:“当真是您教子有方,这些个主子,大冬日里都贪睡,独独他起个大早,去扫雪。” 贤妃颔首,“这孩子心细,本宫还想着落雪一夜,怕不是今日行程要耽搁,哪曾想,他已经办妥了。” 第33章 孤立 皇后及太子母族那边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庶出就该夹起尾巴做人,太拔尖出头是会死的很快的。 太后身近的宫人对贤妃道:“摄政王爷一早就叫人将院落的雪,往大安寺的石梯的雪都扫净了,他不是假手于人,太后院里的雪是摄政王爷亲手拿着扫帚扫的。太后心疼王爷了,留王爷多说会儿话。太后叫各位不必久等,先上去大安寺看灯笼吧。太后和孙儿亲热一阵,晚些就到。” “是。”众人行礼。 太子步至皇后身边,脸色不悦,“孤王都主动说要扶皇祖母去大安寺,皇祖母不让,反而让个庶出扶她去寺里。也不嫌失了身份。” 皇后沉声道:“清早让你起身扫雪,你不去。这时说什么都没用!你改改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性子吧。你看不上的别人都在一点一滴的去做。那个妾生的如今长大了,心眼多的很。” 姜元珏不屑,“看不上他那个贱样。果然是小妾生的,特想往上爬。回头去父皇那里参他一本,姑苏灾民粮食被贪污,属于他摄政不到位。叫他领着他一家老小吃牢饭去。” 众人往大安寺走。 男眷走在前面。 女眷跟在后面。 花南薇发觉范长秋和苏民安立在一处,便不悦起来,那种人会玷污长秋的名声的,有意问姜玉说,“长秋姐姐呢。我们一起上去大安寺吧。咱们走在一起就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长辈们也喜欢咱们在一起玩。” 姜玉看了看苏民安的方向,见范长秋还立在苏民安身边,眼睛里对苏民安竟有思念之色,随即便说:“长秋姐姐,过来和我们一起上大安寺吧,一路上我们和南薇嫂嫂说说话,不知多开心。你别和那个谁离那样近,叫范大人看见,又会批评你了。” 范长秋低手将自己的暖手炉捡了起来。 苏民安嗓音嘶哑的终于问道:“长秋姐姐,书院和学生们都好吧。” 范长秋听她问起她们一起办立的书院,以及那些一起收养的女学生们,轻声道:“南薇做的不比你差。书院运作良好。你不是不可取代的。” “哦,好。”苏民安牵牵唇,唇瓣血色逐渐散去,这几年已经接受了自己对京中人并不重要的事实,是可以被轻易替代掉的,千疮百孔的心,已经结起厚厚的痂,变得麻木不再出血,“那就好。” “长秋姐姐,快走吧,不要和她说话,有失身份。她最爱装可怜博同情了,别理她。”姜玉把范长秋从苏民安身边带走了。 范家的另外两位嫡出小姐,长月和长媛,原也和苏民安相熟,关系很亲近,之前苏民安喊她们二姐三姐,大家叫她四妹,这时长月和长媛也看见了苏民安,确实很久没见四妹,一时钉住。 四妹人活泼又热心,之前是姐妹几人里的开心果,母亲常年有心事,自从有了四妹,母亲多年的心疾也好了,哼,家里爹爹那个妾造谣说什么长云哥哥是阿娘换来的,民安才是亲生的,阿娘根本就生了四个女儿,不配坐住相府嫡母之位。可见阿娘对四妹多么喜爱。 只不过因为窃取花南薇功劳那件事,断亲了。 四妹是那样的坏人吗,小小年纪便心机沉重成那副样子。 长媛人单纯,张口就叫:“四妹...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你送我小狗已经四岁了。” 刚说完,被范长月拉一下衣袖,“长媛,会被爹娘骂的。四妹人品有大问题。爹娘曾经被同僚取笑了很久。朝里好些人说爹娘认贼做女哦。” 苏民安将手不住的攥紧,回京后,逐渐被揭开了伤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隐隐胀涩起来,只轻声说:“回京一个多月了。” 花南薇见范长月和范长媛想和苏民安打招呼,于是热情道:“二姐,三姐,我们一起上大安寺,大家一起牵着手去看灯笼吧。可以猜灯谜,投铜钱,大安寺好多新奇的玩意儿。我们姐妹几个,素来是形影不离的。” 苏民安静静的立着,被孤立着。 “来了。”范长月和范长媛便留下苏民安,朝着花南薇步了去。 随即,花南薇,姜玉,长秋,长月,长媛五位身世容貌极佳的女娘在山道上手拉着手,说着话,开心的笑着,顺着石梯往山上走,实在是养眼。 花南薇远远的从上面看了下来,便见苏民安孤零零的步履艰难的在爬楼梯,她那双膝盖一定很疼吧,王爷用来给她引开刺客而被斩断的膝盖。 真可怜,但是谁叫她自己做错事情呢,干爹干娘还有大姐二姐三姐对她是失望透顶的,大家都不会和人品有问题的人做朋友的。 唯独那个兄长范长云,总是站在苏民安那边,时不时替苏民安说一句话。花南薇对此很不理解。范长云也不怕被耽搁了名声呢。 小五看不下去,“安主儿,花南薇根本就是故意把范府三位小姐叫过去,那样当着你的面手拉着手走路,根本是有意在孤立您的。” 苏民安哪里会不知道花南薇的用意呢。 只是那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姜元末将她打入冷院的一瞬,她就是窃取花南薇功劳的罪人了,毫无翻身的机会,因为给她定罪的是皇次子,是摄政王王爷,是权威。 太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了。明明她没有做坏事,她是被冤枉的。 为了沈正林和沈苒的安危,在忍耐着。 离开后,就可以回到对她没有偏见和鄙夷的扬州了。 “我有小五啊。我不觉得孤单的。”苏民安牵唇笑了笑,随即望了一眼通往大安寺的数百石阶,她清早跪了贤妃,如今又在太后门外立了挺久,登高对她来说甚为艰难。 可又忌惮着会惹怒贤妃,为夫、儿招来祸事,于是毫不犹豫,决定登高。 小五说,“我去叫人抬个小轿子,抬安主儿上去。” “太后娘娘为百姓祈福筹善款,图的是心诚。”苏民安缓缓道:“皇后,贤妃,宰相夫人,将军夫人,乃至太后,这些大人物都是走上去的,我们坐轿子,不是惹人不快,给自己招来祸事么。” “可安主儿,您的腿本就需要静养,怎么上这样多台阶啊。”小五说。 “没事,不要强调困难,总归要完成的,咬牙干就是了。” 苏民安深吸口气,扶着被雪冻得刺骨的木栏,抬腿登上一个台阶,才一个台阶,便觉得汗透衣襟,疼的她皱起眉心,“嘶...” “苏民安。立着不要动。” 苏民安正打算抬脚迈第二个台阶,便听见原该在太后屋内陪太后说话的姜元末的嗓音响起。 她回身去看。 便见姜元末快步朝她步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处,言道:“怎么不等本王一起?” 因为你妻子威胁,如果等你一起,会断掉我儿子的三餐,让我的儿子在过年期间挨饿。 为什么要等你一起。 和你在一起没有我儿子三餐口粮重要。 “女眷都上了去,王爷一会儿又要搀扶太后娘娘,民安想自食其力,不给王爷惹麻烦。”苏民安额角的冷汗将发丝沾湿了,胳膊的撞伤也越发作痛,嘴唇上是甜甜的笑意,扮演着他的贤惠的未婚妻。 她需要休息静养。受过重伤,生过孩子,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在扬州,正林没有让她受累过一点点,双腿养得也比较好,在扬州也不会有人讨厌到要把她推倒在地,更没有繁复的跪礼。 姜元末说,“不麻烦。” “唔?” 第34章 绝交 “本王先抱你上去,把你在大安寺安顿好。”姜元末将拇指上玉扳指取下来,递给随侍秦矜,以免抱苏民安时,硌到小娘子有旧疾的膝盖,“这并不麻烦。” 苏民安只是抿唇笑,如果他没有将她丢个刺客,她何至于年纪轻轻便上楼梯这样困难。 姜元末不解的问,“你和长秋不是关系好,她也没有等你一起么?” “绝交了。”苏民安轻描淡写。 姜元末蹙眉,女孩儿的友谊就这样脆弱,前些时日还一起办书院收养孤儿打得火热,这就绝交了,“因为什么?” 因为你冤枉我。你圈子里的人尽皆知我是偷人功劳的坏女娘。 “不想和她玩了呗。”苏民安没有多说,好似说出实情,除了让他再度惩罚她,没有别的用处,她哪里会天真的以为他会还她清白。 姜元末见她眉梢眼角又有不易察觉的委屈感,便没有追问,而是说,“送你上去大安寺。” 苏民安不解了起来,她回头往上方大安寺去望,女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花南薇并看不到他抱她上石梯,他为什么还要故意和她亲近呢,正宫又看不见,又气不到花南薇。 “四百七十级台阶,您送我上去,再下来接太后,再扶太后上去,结束了再下来,来来回回,您就走了近两千台阶了...” “心疼会累到我,今晚没办法疼你么?”姜元末同她抿唇笑笑。 那倒不是,是担心贤妃会因为摄政王跑二千台阶受累,而问责她不知礼数,进而刁难湖心阁那两个她最重要的人。 “不是要陪太后说话,”苏民安说,“让太后等您,有影响政途的风险,不要紧吗?” 贤妃那样的处处将政事放在首位,知道他放下太后,送她这个小人物上大安寺,不知气成什么样。 而姜元末,也素来一心扑在政事,并不会因为后宅事分心。 “不要紧。和太后说了,书房有点要紧事处理。” “怠慢太后,惹太后不高兴,您会被贤妃责罚的。”苏民安寻思,兴许他只是和她客套一下罢了,毕竟此刻忘了她真面目,对她还心存感激,她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重要。” “嗯?” “太后是否高兴,我是否会被贤妃责罚,是否会影响政途,当下都不重要。”姜元末低手,将两手分别托在苏民安的后腰和膝下,“我的民安,虽然腿脚不便,但也要登上大安寺开心的看灯笼,最重要。” 苏民安被抱了起来,身体偎依在他的胸膛,若非自己今日凄惨处境是他造成,她真的要感动了呢,将头靠在他的胸膛,由他抱着登上了一级又一级石阶,他沉稳的心跳在沉沉打在她耳畔。 她明白了,他是一定要将她抱上去大安寺,叫花南薇看见他抱着她上山,好引起花南薇生气。真有心呢。 她哪里会是最重要,如果重要,又怎会在她在冷院多次求见他给他解释时,他都不肯见面,她写了多少封血书托沈正林给在陕西打仗的他解释自己没有偷人功劳,他都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沈正林开导陪伴,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出那段灰暗的岁月。 苏民安静静的数着,在登上四百七十级石阶时,姜元末呼吸颇有些乱掉,缓缓的将苏民安放在地上,手无意间碰到了苏民安被撞伤的胳膊。 苏民安猛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手在袖底轻轻战栗着。 姜元末微微蹙眉,“手臂怎么了?” 苏民安不会给自己埋祸端,兴许此时他因着失忆会给她出头教训姜玉,可待他清醒过来,还不是会加倍的还给她,他这危险人物,不是自己诉苦的对象,摇了摇头,“没什么,山顶更冷些,发抖了。” 姜元末没有追问,打算夜里看看她胳膊,抱着小娘子走了四百七十余阶石阶,他倒是身上热的出汗,感觉不到山上冷,他将苏民安披风的帽子拉起来给她戴在头上,毛绒绒的帽子边沿将她面颊衬托的越发娇美可人了去。 姜元末一时看的失神,美到让他心折的民安,竟有种久别重逢的悸动感,下意识里好似民安将屋门紧锁,又有他安排周护苏民安的侍卫摇着头对他说安主儿还是不想见王爷。民安怎会不想见他,发生了什么?是毒性导致记忆偏颇么。 他从秦矜手中接回玉扳指戴回拇指,随即交代苏民安的丫鬟小五道:“服侍好你主子,看灯笼乏了就进寺找座位歇着。” 说着,将他腰牌递给苏民安,“拿着这腰牌,寺里哪处院子都能进去歇着,在哪里累了随时停下休息。” 苏民安将腰牌接过,“好。” 姜元末看见她的手冻红了,便对小五道:“你去寺里找主持,说姜元末叫他找个暖手炉给你。” 小五颔首,“是。奴婢这便去。” 苏民安回首看看,便见花南薇、姜玉、范长秋等女娘在那边看着灯笼开心的说着悄悄话,并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 姜元末没有径直走,靠在山门睇着苏民安的小动作。 苏民安以为他在等花南薇看过来,她轻轻的踢开绣鞋前一颗小石头,牵的膝盖真疼,又是爱动的性子,苦恼。 “腿疼还去踢石子么?” “嗯...忍不住踢了。王爷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你说为什么。” 她哪知道为什么。 苏民安意兴阑珊。 “带你出来玩,高兴么?苏民安。”她倒是没有闹着往家跑,说明府里没什么牵挂的人。并且瘸着腿还上山,是想和他一起在大安寺看灯笼的。忍着腿疼也要和他在一起,不单是报恩吧,应该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想到此处,很有些不能清净。 不高兴。 苏民安暗暗吐口气。 想去湖心阁,和正林窝在一起,陪沈苒写字看书,一个多月,苒儿的功课只怕是退步了。 但她不懂摄政王爷干什么问这种比她更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高兴啊。”苏民安伸手指了指雪景,“银装素裹的山,白雪皑皑的树,一排排的红灯笼,洗涤人心灵的钟声,这暴雪洗礼后的大安寺,宛若人间仙境,叫人流连忘返。” 姜元末皱眉,文采斐然,又有些阴阳怪气,因道:“如果你喜欢,我从直沽寨忙完回京后,带你来大安寺小住一个月。” 啊? 不用了啊。 和你小住一个月,使你妻子带孕独守空房。 等你清醒后,会亲手撕了我表真心的。 苏民安轻轻一咳,“就是冬季太冷了,不如府里住的舒服。要是民安腿好,一定要和王爷来小住的。夏天再说吧。” “嗯。”姜元末轻声应了,“那就约好夏天来消暑。” 不用等夏天,过一个多月,他就会记起她是他憎恶至极的女娘,自不会要带她来消暑的。 拜托一下,花南薇到底要几时才要往这边看过来?花南薇若不生气,摄政王爷不肯离开啊。 害她在这里表演到表情都僵住了,又无话可说,尬聊着。 唉,和位高权重的前夫演恩爱,又讨厌他又惹不起他,甚是无奈。 姜元末只是耐心的在苏民安身畔立着,贤惠的小东西,俏生生的立在那里话也不多,太乖了。 第35章 做戏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耗着。 不远不近的距离。 印象里他一直淡淡的,原来会和女人赌气的。 苏民安不得不感慨,姜元末为了气花南薇可真是有不少耐心的。 且做戏做得超级真,目光都没离开过她苏民安的面颊,就像怕苏民安丢了似的,花南薇那样在乎姜元末,看见不生气才怪。 苏民安自嘲的笑了下。 “傻笑什么。” “笑王爷用那种怕女人跟人跑了的眼神盯着我。”清醒后,怕是要后悔的问院判拿药水洗眼睛。 “那你笑吧。”姜元末说。 “哈哈。” “嗯。你跑不掉。” 苏民安倒笑不出来了,抬眸睇了睇他,他倒一脸严肃。 这时,小五从寺院主持那里拿了一个小暖手炉递给苏民安,“主持听闻是摄政王爷要的,连忙在暖炉里用上了最上乘的碳,不熏人,还热度持久。可以暖一长天,主持说,不暖了可以随时加碳。” 苏民安将暖手炉捧在手里,暖意从指间绵延到掌心,缓缓的身子暖了起来,调整一下站姿角度,叫那个花南薇可以直观看见这暖炉,加剧她的妒嫉和愤怒,助人为乐,早些让摄政王心满意足的下山去接太后,她也可以喘口气,不用一直表演贤惠。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姜元末见小五拿来了暖手炉,因着太后在山底下等着,他这边不能耽搁,便摸了摸苏民安的面颊,“抱着暖炉,不冷了吧。” “好多了。” “去看灯笼吧。我下去接太后。” 言毕。 姜元末便转身,顺着石梯往山下走,回想着苏民安将身体扭成麻花,暖炉对着那些高门贵女,拿捏着姿势,又做作又可爱,奇奇怪怪干什么呢她。 苏民安往花南薇看过去。 花南薇正在认真的看缀在灯笼底下的灯谜,或许花南薇因为苏民安被孤立而感到心情极佳吧,看灯谜的时候还带着笑意,根本没往山门这边看,她姿势拿捏半天了,对方相公抱女人上山对方也没留意到,太大意了吧。 苏民安又往姜元末去看,就见男人挺拔的身影已然离开,莽靴已经往下迈了两阶了。 不是。 这毫不拖沓的步伐,认真要走啊。抱一名残废白跑一趟,图什么? 他卖力的走四百七十台阶抱她上来,又奔四百七十台阶下山去。 就这么下山了? “王爷您...这就走了?” 苏民安不解的问了出来。 可花南薇还没看见他送她上来大安寺呢,他目的没达到不是么。 闻声,姜元末下了二三个石阶,顿步,回首凝着苏民安,“怎么,还有事?” 苏民安内心对姜元末早已云淡风轻,可此时也颇有些好奇自己那十年爱慕过的男人,人品究竟如何,那十年真的是利用么,她敬仰爱慕过的,只是一位卑鄙小人么,她到底不希望自己的初恋是人渣,便善意提醒:“花小姐...并没看见您送我上来大安寺...” 姜元末眉心蹙了蹙,提那个女人做什么?这样介意他的过去么,不单年长她许多,还是个有过往的男人。 曾经有一阵子,他被今上冤枉私藏龙袍,身边亲信朋友都背弃他,他很低落,感觉到活着没有意义和价值,加上花南薇的背刺,他当时确实陷在低谷,曾经那些人,他并不打算重新结交。 以前在冷宫,民安看不见这花南薇倒还好,出冷宫后,民安看见这个花南薇,就似乎开始介意他曾经和花南薇那一段往事了,他这样手握重权的男人,在担心着小女子会嫌弃他。 “她看不看见的,有什么关系?” 苏民安分析了一下,是不是花南薇在瞎说啊,姜元末虽然在知道那个窃取功劳的真相后,冤枉她,冷落她,报复她,可在冷宫那十年,是对她真心对待的,人品是端正的,只是后来眼瞎心盲? “哦。”苏民安没有再说什么,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关系,毕竟不是她在利用谁在气谁,便说,“王爷慢走。” 姜元末不知她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便颔首后往山下走。 秦矜在后面跟着。 姜元末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脑海里想到了,花南薇和范家三位女娘以及姜玉成群结队在一起看灯笼,而民安则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许愿树下看灯笼,民安的好友被花南薇夺去了,是不是一个人难过呢。 想让人看见,她有强硬后台,不和她玩是损失? 爷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 秦矜不设防,谁知道王爷走着走着就把脚步刹住了,刹的秦矜一激灵一激灵的,差点从后面怼上去摄政王爷身上,要是怼上去,一定会和王爷抱在一起成球形滚下山,虽然下山速度快,但不太雅观,且有生命危险。 “爷,您怎生突然停了下来。” “你安主子方才说花南薇没看见本王送她,是什么意思?”姜元末寻思片刻,便又折返了上去。 民安变得比以前爱作妖了,比以前磨人的多,以前默默的又过分懂事。他不太会哄女人,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试着去满足她。 秦矜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到底主子爷要怎样吗,自从安主儿回京,主子爷就越发不冷静了,逮着石梯一趟一趟的来啊,摄政王用不完的这一身的劲。 “属下觉得是王爷一直没有娶安主儿过门,安主儿担心您和花小姐余情未了。”秦矜就只有配合失忆的主子演戏,委实不敢告诉王爷,安主儿被他送人的事情,两人已经分手多年之事,“想在众人面前宣示主权。” 苏民安在距离花南薇那些女娘颇远的位置,一个人看灯笼,她不认为自己被孤立可悲,也不会为了融入那个圈子而绞尽脑汁。 一个人孩子都可以生。 一个人看灯笼又有什么呢。 在十人合抱的许愿树下拿了许愿签子,给沈正林和沈苒祈福。 虔诚的许了三个愿望。 一愿沈苒平安顺意。 二愿沈正林身体安康。 三愿一家三口平安离京,在扬州三餐四季、岁岁年年。 刚把愿望签挂在许愿树上,在那树上数不清的许愿签海里,她的愿望极难被找到的。 “许了什么愿。” 在苏民安双手合十,刚刚许完愿望,并许诺若愿望成真会给神仙老爷烧一栋大宅,便听耳边响起了摄政王爷的声音,声音离的很近,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苏民安吓了一跳。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去而复返了,有看到她将愿望签挂在何处了么。 不要啊... 第36章 满意 他不知道沈苒是谁,可他知道沈正林是谁,沈正林是他的亲信和亲如手足般的兄弟。 她不知怎么回答,为何为他的亲信祈福。 姜元末深深锁着她的面庞,等待着她的回答。 苏民安根本没有想好措辞,一时无措的凝着姜元末,内心里飞速的在瞎编自己方才许的什么愿。 “嗯?”姜元末问。 “嗯?”苏民安没编好呢。 “许了什么愿?”姜元末效仿她方才双手合十的动作,躬了躬身,沉声道:“方才对着许愿树这样双手合十,不是在许愿么,怎么不回答?” “一愿王爷身体康健;二愿阿娘平安顺意;三愿我们一家三口,在王府三餐四季、岁岁年年。” 苏民安终于编好了,她表演的颇为到位,比较符合当下自己是姜元末未过门的妻子这种心境。 三餐四季。 岁岁年年。 姜元末闻声,心中猛地一动,虽然昨夜里表现不令她满意,她阴阳怪气的小有抱怨,但小女娘心里装的都是他,并未移情别恋,“哪个是你的许愿签?本王看看。” 哪个是我的许愿签,那肯定不能告诉你的! 我又没有活腻。 你把正林和苒儿斩首了怎么是好。 苏民安心惊肉跳的,轻声说:“不告诉王爷。” “你...”姜元末发觉她越发会拿捏他的情绪,特别知道他想听什么,又不会处处顺着他,保持新鲜感,“为何不告诉本王?” “王爷看了许愿签,愿望就不灵了。如果不能和王爷在王府岁岁年年,那怎么办?”苏民安吸了吸鼻子。 本就不会在王府岁岁年年的,原就是各有生活,互不相关的旧相识。 “那便不看了。”姜元末没有继续询问哪个是她的许愿签,“心诚则灵。” “王爷如何去而复返了?”苏民安不解。 姜元末回身对秦矜交代了几句,“去办吧。” 随即,秦矜便朝着花南薇步去,在花南薇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随即花南薇和姜玉以及范长秋等人都朝着苏民安的方向看过来。 苏民安不懂姜元末让秦矜过去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时被视线盯成箭靶子。 花南薇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暖手炉以及她身边的姜元末时,而变得失了傲慢,眼睛里有嫉色稍瞬即逝。 后脑一重,苏民安的身体被姜元末霸道的拥在怀里,余光里花南薇将手交给下人才稳住身子,随即苏民安耳畔响起摄政王爷沉稳的嗓音。 “满意了?” “什么?” “当众抱你,满意了?” “什么意思?” “不是想让花南薇看见是本王送你上来的?给我装...” 不是。 没装啊。 苏民安意识到他误会了,她没有想让花南薇知道是他送她上来的啊。 她只是以为他送她上来是如花南薇所说,是为了利用她气花南薇。 她哪里会给自己拉仇恨,埋下隐患呢,她又不是不知姜元末多么憎恶她。 “是你的。” “嗯?什么...” “本王是你的。” “......”你明明是花南薇的,求求你不要乱说话。 “你可以像任何人宣示主权,方才不是不准你宣誓才离开,是没反应过来你要什么。” 是在解释么。 苏民安瑟瑟发抖,求生欲极强:“是王爷自己说王爷是属于民安的。” 她可没逼他说。到时不要翻旧账都赖在她身上! “嗯。是本王亲口说的。”姜元末抚摸着她的发丝,“娶你回家,你就放心了。” 你早已经娶花小姐了。 秦矜这时走了过来,对姜元末言道:“摄政王爷,属下已经照您吩咐的办妥了。” 苏民安隐隐的后怕,“秦矜,你怎么和花小姐说的啊?” 秦矜道:“我说花小姐,苏小姐是被王爷亲手抱上来的。下山时,还要亲手抱下去。麻烦你看一看苏小姐那边。四百七十级台阶,都没人抱花小姐上山,您累坏了吧?” “......”已老实。求放过。 姜元末见苏民安不再出声,而是低垂着小巧的下颌,乖多了,倒有种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感,便问:“高兴了?” 高兴个鬼啊。 等他恢复记忆,不知道怎么靠虐待她,而哄花南薇开心去。 “嗯。特别高兴。那些人都看了过来...大家都在羡慕民安。”真是的,他怎么会以为她想在他前任面前和他公开亮相,进而宣示主权呢。 “特别喜欢和本王在众人面前一起出现?” 没有啊。 她可不想让全京城知道她是所谓的二奶奶。 又担心惹怒他,刺激毒发。 “民安感觉和王爷一起出现...好幸福啊。” 唉。 跪了。 苏民安面无表情。 姜元末感觉到臂弯里的女娘老实了起来,不再娇柔做作的故意让那边看她的暖手炉,他认为他已经满足了她的小心思,这时他对着范长秋几人招手,他说:“范长秋,带姜玉和你两个妹妹过来。” 苏民安身体僵了僵,他又要干什么啊,不要搞了。 这堆人一过来,怀孕的花南薇就孤零零在那边一个人猜灯谜了啊。 她真的不能想象这个疯男人清醒后会因为她而孤立花南薇,怎么发狠的报复她。 “王爷,你叫长秋姐姐带姜玉她们过来干什么呀?”苏民安隐隐的问。 “和你玩啊。” “...不用啊。” “怎么不用?” “我一个人玩,挺好的。” “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好玩?人多才好玩。” “我和她们已经绝交了...我不和她们玩。” 苏民安求生意识颇为强烈,绝不能造成因为她孤立花南薇的事实。避免将来姜元末回过味来,那边哄不好,就伤害她,她可没有什么靠山可以和摄政王爷抗衡。 姜元末知悉苏民安和范长秋的情谊,这时范长秋等人和花南薇成为好友,苏民安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这时说出‘一个人玩,挺好的’,他听后心里不是滋味,他的女人必须有朋友陪伴。 范长秋看见姜元末亲自送苏民安上山后,她诧异极了,当年不是姜元末给苏民安定的罪吗,是不是翻案了啊,四妹她是被冤枉的么。 范长秋原就一直因为四妹的事情耿耿于怀,这时听见姜元末唤她,她便对身畔女娘说道:“姜玉,长月,长媛,我们过去一下。” 第37章 养大 来到近处。 “摄政王爷。”范长秋带头给姜元末行礼。 “范长秋,是不是书院资金不够和民安闹矛盾了?缺什么资源可以和本王说。不要孤立民安。”姜元末轻笑道:“你们不是不知道花小姐背信弃义的为人,何必弃民安而和花小姐结交?” 花南薇一人立在那里,就剩她的丫鬟陪着她,当下感觉到脸颊发热,怒意横生,为什么苏民安这样爱抢她的东西啊!趁她相公失忆,又抢了起来!真是的,贱死了。 范长秋猛地一怔,莫非摄政王爷已经翻案,发现了确凿证据,四妹没有窃取花南薇的功劳,不然摄政王爷那样憎恶四妹,如何会如今和四妹亲近,而疏远他的正妻呢。 姜元末说着一顿,“你若不和民安玩,本王给你爹降职了啊。” 苏民安匪夷所思的看了看姜元末。 范长秋没料到摄政王爷居然会为了替民安挽回朋友,而玩笑似的要给她爹降职,是不是说明民安是好孩子呢。 “启禀王爷,长秋和民安并没有矛盾。书院也没有缺资源。”范长秋说着眼眶有些红,只是碍于人言可畏,相府的名声,而不便和四妹结交。 “既然没有矛盾,那么便一起看灯笼吧。”姜元末说。 姜玉恨恨的凝着苏民安,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唆使着她哥,让她哥把长秋姐姐几人叫来和她玩,进而害她有孕的嫂嫂被孤立在一边。 “好的。”范长秋朝着苏民安缓缓的伸出了手来,“四妹,我们一起看灯笼吧。” 长媛说,“四妹,好久没有和你说话了。我可太想你了。四妹离京以后,娘的身体又变得不好了起来,郁结的老毛病又犯了。” 长月也叫着:“四妹,你终于回京了。” 苏民安好久没有被几位姐姐唤作四妹了,再是平静无波的内心,也很有些软了下来,眼睛很有些红了,颇有些嗓子哽住,久违的温暖好像唾手可得,“大姐,二姐,三姐。” 姜元末见苏民安被范家众女娘围在中间,他放了心,随即睇向姜玉,“你有毛病是不是?忘了花南薇怎么对你哥的,下冷宫那天,她脚踩在你哥头上你忘了?你和她走那么近干什么,叛徒。” 姜玉被凶的脖子一缩,但兄长失去了记忆,忘了苏民安的为人,嫂子那样做是先撇清花家不被今上牵连,而后设法营救哥哥,母妃提醒不得提及往事触动兄长情绪,便忍着没有多说,而是说,“玉儿知错了。” 姜元末安顿好苏民安,便下山去了。 苏民安和范家三位女娘看了会儿灯笼。 姜玉等姜元末走远了,便回到了花南薇的身边。 花南薇自己待了一会儿,委屈的不得了,她又不是苏民安那个孤儿,在冷院关一年也无所谓,她可是将军府嫡女,哪里受得了被孤立这样莫大的委屈呢,“姜玉,苏民安怎么那样啊,我又没招她惹她,为什么让你哥哥这样给我难堪呢。” 姜玉安慰道:“嫂子,你不要生气,我哥只是忘了和你已经重修旧好,对苏民安的宠爱都是暂时的。” 花南薇颔首,“我不怪你哥哥,他只是忘记了民安处处爱欺负我罢了,而且,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气我当年悔婚之事,他心里啊,想的还是我,我和他生什么气呢。看他气我那个执着样,我还开心呢。” “嫂子,你真的好体贴。”姜玉说。 范长秋拉住苏民安的手,“大姐只要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窃取过花南薇的功劳?到底花南薇有没有托你给姜元末传递过钱物,托你照顾姜元末?你是不是想当皇门贵媳,便失了做人的底线和原则?” 苏民安郑重对范长秋道:“我没有收到过花南薇的任何钱物,或者托我招抚贤妃和皇二子的书信。大姐,我是被冤枉的。我典当了我亲生母亲的信物帮助着昔日摄政王爷。” 范长秋眼眶一热,自四妹被姜元末打入冷院,乃至后来四妹离京,她都没有再见过四妹,四妹的一切罪过都是听姜玉和花南薇所说,她震惊过,憎恨过,可内里又不相信对孤儿那样疼爱的四妹真的是坏人,今日姜元末对四妹改变态度,使范长秋突然更加觉得四妹不是坏人了。 “四妹,如果你是冤枉的,我一会儿就去和爹爹娘亲说清楚,然后带你和爹爹娘亲团圆!咱们好好过日子。” 苏民安心中向往了起来,她内心里也记挂着范夫人的身体,范夫人对她特别好,虽然她不是亲生的,可是范夫人会把最好的食物,最漂亮的衣服留给她,对她比对亲生的还好,会亲热的叫她小四。 自小被生母抛弃乞讨街头,她对母亲的所有向往都可以在范夫人那里得到。 对贤妃更多的是敬意,而范夫人却是那样的亲近,可以卸下所有防备。 可如今,范夫人对她失望透顶。 “冤枉的?”姜玉搀扶着花南薇走了过来,“你是说我嫂冤枉你吗?” 苏民安听见姜玉的嗓音,轻声道:“是。” 花南薇无辜道:“民安,王爷少时被陷害,被今上打入冷宫,我花府为了先自保,后想方设法救王爷出冷宫不得已悔婚,我念你是个好丫鬟,又是王爷捡回来自小养大的,便对你信任有加,托你给王爷送信,送药,送钱。如今,你反咬一口,说我冤枉你?” 说着,用手绢抹着眼泪,“你对昔日男主人心思不轨,他养你长大,你却爬上他的床,原就有违伦理,又辜负我这女主人的信任,你一而再插足我们二人之间,我不知道要说你什么了。” 范长秋听见‘一而再’几字,肩头微微一震,“南薇,一而再是什么意思?” 花南薇对范长秋说,“长秋姐,我夫郎被政敌暗算,失忆了,不记得民安做过的坏事,只记得民安在冷宫假装对他好那几年的日子。是以,方才长秋姐,兴许是误会了什么。” 姜玉补充道:“怎么,苏民安,你没有告诉长秋姐姐,我哥失忆把你和我嫂这段感情遗忘的事情吗。你该不会想趁机打入名媛圈子吧?又想欺骗长秋姐的感情,你觉得你配做相府千金吗。” 苏民安察觉到范长秋方才对她温暖的视线,在一点一点冷却。 手上一松,范长秋丢开了她的手。 方才觉得唾手可得的温暖,离苏民安远了去。 “你怎么不说姜元末失忆之事?”范长秋的心失落下来,还以为四妹那件事有了转机,原来并没有。 苏民安说,“因为事关摄政王爷隐私,民安倾向于守口如瓶。” 姜玉冷笑,“范家是兄长的座上重臣,你这借口未免太假了吧。确定不是打信息差,想蒙混过去,继续做相府四小姐吗?你还不是让我母妃失望之后,就把希望放在范夫人那里。四处找靠山。扬州的日子过的不容易吧。” 苏民安牵唇笑笑,停止做无畏争执,“是。我在打信息差。我想继续做相府四小姐。我缺钱了。公主满意了吗。” 因为我想范夫人,我想娘亲了。身为孤儿的我,不能想娘亲吗。 姜玉心口狠狠一剜,很想将苏民安抱住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她可真会装可怜,我一女子都不舍了,何况是我哥! 第38章 胎气 范长秋深吸口气,对苏民安升起的希望,再度失望下去,自己一直都觉得她不是坏人,可是她居然隐瞒摄政王失忆之事,骗取她的信任,“苏民安,刚才我说要带你去见我爹娘的事,取消。不可能让爹娘因为你继续被同僚嘲笑认贼作女。” 心脏被狠狠攥住。 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苏民安平复着心境。 “好。”苏民安颔首,因为曾经被很多人放弃,如今再被放弃,也不再会过分去纠缠,学会了不再希冀以及放下,放下那些她不配得到的人和物,“取消吧。” 花南薇睇着苏民安失落的表情,哼,还以为多高尚,这不是也会失落么,还是失落的表情让人看着舒服,但是挺可怜的,很想见爹娘是不是,原来还在乎着范夫人和范长秋啊,可这些人都喜欢她花南薇了呢,口中娇声道:“啊...” 说着,便低手捧住了小腹。 姜玉紧张道:“嫂子,你动胎气了吗?我马上去叫大夫。” 范长秋和长月以及长媛也围了过去,询问着花南薇的情况。 “我没事。不要兴师动众的叫大夫了。”花南薇握住姜玉和范长秋的手,“我刚才还以为我会失去你们这些好姐妹了呢。好担心你们因为坏人而对我失去了信任。” 范长秋睇向苏民安,随即冷漠言道:“民安,你就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看灯笼吧,如今姜元末失忆,正是宠幸你,若是看见你落单,保不齐来问责姜玉和花南薇。你也不想后来被惩罚吧。请你补偿曾经对南薇的亏欠,不要害她被姜元末怪罪。” “好。”苏民安颔首,在贵女队伍后面缓步跟着。 “走快点啊。是不是在装可怜让我哥心疼?不如晚点再装?我哥又不在。”姜玉见苏民安残废着两腿走不快,心里有点疼,又忍不住恶语相向。 苏民安忍耐着不去激怒这里的任何一个,每个家庭背景都比她强大,她都惹不起,而她有需要保护的重要的人,便加快了些脚步,吃力的跟着众人。 好想立刻见到正林,只有正林,不会放弃她,会坚定的信任她。 隐隐的揉了下被撞伤的胳膊。越发的疼了。 在范家几位女娘及姜玉在看灯谜时,花南薇不动声色的避过众人对苏民安说,“你不会误以为王爷准你宣示主权,或是帮你孤立我,便是喜欢你吧?你不觉得,对我越过分,他便是越放不下我,心里越想得到我吗。” 苏民安不想坐以待毙,轻声道:“那你今晚把他从我房里带走。你俩赌气别带上我。” “你!”花南薇没想到苏民安轻飘飘的还击却如此致命,被气的要死,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民安没有兴趣和花南薇继续聊过去的那段感情问题,而是边走便欣赏灯笼,因为和花南薇离的近准没好事,于是她下意识离的远远的。 花南薇看着苏民安的背影,委实仍在为方才姜元末的举动而愤怒。 四百七十阶石阶,抱上来也不担心闪了腰,他最好是在气她,虽然姜元末对在冷宫和苏民安的感情对她决口未提过,但她认为,自己作为姜元末的初恋,又伤他那样深,他不可能放得下她。 不然,怎么可能在得知苏民安窃取她功劳后,便发狠将苏民安打入冷院,又怎么会带她去陕西一年,包括后面和她成亲,怎么看都觉得他和苏民安是在逢场作戏的刺激她罢了。 但是即便是因为失去记忆逢场作戏,她也不能忍受丈夫和旁的女人这样纠缠不清。 姜元末需要认清苏民安的真面目,以及苏民安是怎么欺负她花南薇的! 苏民安需要从京城彻底消失。 “太后驾到。” 便在此时,开道的宫人通传的声音响起。 原在大安寺散在各处看灯笼的人,聚拢在山门这边,尊卑有序的排列,去迎接太后娘娘。 花南薇意识到是太后来看灯笼了,揭穿苏民安的时机到了! 摄政王爷搀扶着雍容华贵的太后缓步登上山门。 皇太子姜元珏不屑的低低切了一声,跟个下人一样,搀扶老祖宗搀扶的起劲。 皇后噙着笑,睇着某位庶出子的脸庞,这位昔日被她儿子打的几月下不了床,疼的叫娘的贱种,长大了啊,真是碍眼的狠。 “温婷。”太后登上山门后,唤道。 贤妃听见太后叫她,便步至太后身近,“老祖宗,您看看寺里这些灯笼,臣妾安排布置的您可满意啊?” 皇后翻了个白眼,不能听见贤妃的声音,偏头痛,不就是今上的第一个女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太后待贤妃来到近处,便对搀扶着她的姜元末说,“你娘陪着哀家就行了,你自去忙你的。” 姜元末躬身道:“孙儿谢恩。” 言毕,步去范宰相身边,姜元末回头看了看人群里的苏民安,苏民安正在范长秋旁边百无聊赖的看树皮,很有些意兴阑珊。 姜元末怔了怔,树皮这样好看么? 他心里咯噔一下,和他出来玩,无聊了?但好歹至今没有闹着回府,这便说明心思还是在他身上的。没有其他令她觉得有趣的人。 姜元末轻轻一咳,对范宰相范应鹤说,“你家小四真是可爱。” 范应鹤一怔,这多少年过去了,王爷怎么莫名其妙开始讽刺起他来了,当年因为小四的事,他被朝里指认认贼作女,姜元末被朝里说是被宫女玩弄十年,那时姜元末高压下,才使众人不敢再提民安这桩事情,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摄政王爷,“老夫汗颜。” “真的。不要谦虚。”姜元末认真道:“你教养的极好。现场这样多女娘,独她与众不同,有种与众不同的脱俗气质。” 范应鹤打量了一会儿摄政王爷,这怎么讽刺起来还毫无雕琢的痕迹,还挺真诚的样子。 主公这是突然就看他不顺眼了,怎么就记起多年不在京的民安来了,是不是因为被民安玩弄过,又恨了起来啊,也不知民安这孩子过的怎么样,还记得被她骗过感情的老父亲么。 这孩子玩弄谁不好,非要玩弄姜元末,玩弄个好惹的,她爹掐的住的也行啊。 “王爷您...谬赞。” 姜元末拍了拍宰相肩膀,“不是谬赞。你真是一位称职的好父亲。把小四教养的巾帼不让须眉。本王满意的很。” 摄政王爷这是记起来民安在冷宫诓骗他感情的事,在这里拿话恶心他呢,范应鹤抬手擦擦冷汗,“您满...满意就好。” 您开心就行。就使劲讽刺下官吧。 苏民安也不知摄政王爷在和范大人说什么,范大人表情还挺刺激的,不会和她有关吧...? 不知哪位高门贵女小声道:“摄政王爷好俊俏啊,身体看起来结实的要命,不敢想象花小姐被他抱在怀里得有多幸福。” “你不知道吧,听说花小姐都怀孕了的。” “啊啊啊,被他弄怀孕是什么幸福的感觉啊。” “他和花小姐自小就是青梅竹马,家世又好,而且他成亲这么久都不纳妾,超级宠妻的!” 苏民安望着远处的山景。 太后因问道:“温婷,为百姓筹善款的事情,已经开始了吧。” 第39章 样吧 “回老祖宗的话,开始了的,这个善款会连续筹集三个月,待三月后呢,这些款项会由末儿亲自安排人,送到姑苏百姓的手中去。确保是百姓用在了民生生计上。” 贤妃说着,便指了指寺内的百姓,“今日因着下雪,是以这些富商,富农来的不算多,但也人影绰绰,等天气好了,人就会陆续更多起来了。末儿已经命人动员富商富农慷慨解囊了的。” “咱们也去募捐吧。”太后带头走去募捐箱去捐钱,她说,“哀家捐二千两,尔等随意。” 贤妃连忙说,“臣妾不敢和老祖宗比肩,臣妾捐一千九百五十两。” 皇后希望扳回一局,在太后面前得脸,因道:“臣妾捐三千两。” 太后眯眸,“皇后真有钱。” 皇后一怔,多捐也有错么,这太后近来是看她不爽的很啊。但是朝廷拨给姑苏的二千万两救济粮不知去向,太后这样说,就微妙了起来,搞的跟她儿子贪污了似的,忙说:“姑苏大旱,百姓民不聊生,没钱回娘家凑也要捐的。” 太后轻笑,“皇后娘家是开国元勋。” 皇后无语,太子这个熊孩子,大早上不起来扫雪,害她被婆婆如此阴阳,“臣妾没有此意,开国元勋也是臣。” 贤妃垂眼,掩去笑意,有些后来居上的人,好日子到头了。 太后待皇门大部队捐款差不多了,她回答贤妃道:“贤妃啊,你安排布置的灯笼宴,灯笼特别好看,捐款也有次序。哀家尤为满意。你办事办的很好!如今你儿子摄政也分外得百姓爱戴,你是熬出来了。” 贤妃得到夸赞,心中欢喜,便言道:“您满意就是妾身的福气。什么熬不熬的,臣妾素来如此呢。” “哀家回去会叫皇帝赏赐你和末儿。”太后说着,转向皇后,“你和珏儿没有赏赐,对不住。不过你们也看不在眼里。” 皇后被这一句对不起弄的面红耳赤的,“您哪里话。” 太后略略一顿,将手伸到下人跟前。 下人递上来一个大红灯笼。 太后把灯笼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看着,对贤妃说,“你叫姜玉送来的灯笼样子,哀家看后喜欢的不行。这绣工啊,倒比得上我从扬州绣坊采买那批布做出的衣裳了,扬州那绣娘忙,又不畏强权的,是谁都得排队,订布都订不到的。” 说着,睇向贤妃,“温婷,你绣工大大进益了。哀家有个狐狸毛的披风,珍贵的很,想绣凤凰上去,不如你帮哀家绣吧。” 贤妃怔了怔,看了看那灯笼,便记得自己将灯笼会上绣灯笼的差事交给了苏民安,看这一流的绣工,是民安的手笔不假,忙说,“老祖宗,给您绣披风上的凤凰,自是应该的。只是啊,绣这个灯笼的人,不是臣妾。是末儿屋里人。因为这灯笼宴紧要,臣妾专门挑选的可以挑大梁的人来绣的!” 花南薇扯扯嘴角,那是什么挑大梁的人啊。 苏民安的事,太后不知情,贤妃说屋里人三字,也不会惹姜元末不愉快,也不会使人觉得姜元末宠妾灭妻。皇门有个妾和通房,司空见惯。 也自不会有人有胆量越过她贤妃去太后跟前嚼舌根,是以贤妃并不忌惮太后见到民安,而且贤妃是希望促成给太后绣披风之事的,民安若能办的好,也正合她心意,曾经从末儿这捞了那样多,回报一些又有什么。 太后闻言,对这些个皇子的正妻她倒是熟悉,对屋里的妾和通房就不熟悉了,谁有几个妾,她也不清楚,便说:“哦,叫末儿领她来,哀家看看。这孩子手巧的很呢。” 贤妃便对姜元末示意。 姜元末步来,“母亲请吩咐。” “领民安来,皇祖母有件披风需要她帮忙绣凤凰。”贤妃道。 姜元末轻轻一咳,疏离半懒的打趣道:“皇祖母,孙儿给您绣凤凰得了,别把我屋里人手累着了。” 简单的一句话,可把太后逗乐了,太后朗声笑了一阵,“有了屋里人,就忘了祖母了。快领来,哀家看看什么模样,把你迷的连哀家都不要了。” 贤妃、花夫人都笑了起来。虽然花夫人笑的一抽一抽的吧,但也是笑啊。 姜元末步至女眷区。 大家都不知道高层太后那边发生了什么,以为摄政王来看望摄政王妃的,大家都羡慕的看着花南薇。 苏民安百无聊赖盯着地面,在大安寺被这些旧人鄙视就算了,刚才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捐了五十两银,真是亏本。只希望银两可以到百姓灾民手里,而不是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 姜玉见兄长来了,便对花南薇说,“我哥又借着来苏民安身边,偷偷来看你了。” 花南薇脸红道:“他就那个样,死装又嘴硬的。” 姜元末步至苏民安身边,苏民安紧盯着地面。 “刚才看树皮,这会儿看地面,就是不看本王?” “唔。” 苏民安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不知几时,姜元末立在她的身边了,便立起身来,“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来所谓何事?” “你给太后绣的灯笼,太后分外满意。”姜元末将手伸出来,“叫我领你过去呢,说是有件披风想请你绣几只凤凰上去。” 苏民安一怔,自己委实是绣了一个灯笼样子,但是大多数灯笼是花南薇绣的啊,是太后恰巧喜欢的是那个灯笼样子么,隐隐的不安起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过去哪里啊?” “过去太后面前。” 苏民安盯了盯他的手,她没有把手交给他,而是说:“民安自己走去吧。” “牵你手过去。”姜元末说。 不要啊。 被他牵着去太后、皇后、太子、宰相、文武百官面前,他清醒后,知道他牵着曾经玩弄、欺骗他感情的女子在这些人面前高调出现,她会死相难看。 “我不好意思。”苏民安抿唇笑笑,尝试自救:“能不能不去啊?民安胆小,怕见人...” 姜元末凝她片刻,“你就装吧你,你如果胆小,你能钻泔水桶瞒着我出冷宫,一个人上岭南给我搬救兵去?” 那年那月,苏民安于冷宫见姜元末尝试多次从泔水桶出去岭南见他的外祖,澄清他并没有私藏龙袍而是被陷害之事,只是因为身量大,泔水桶太小而不能成行,于是她便瞒着他,钻进了泔水桶,等她满身荆棘一身伤痕的带来了温家军时,他红着眼睛边说傻瓜边将她拥进了怀中。 “我...”苏民安当真是骑虎难下,那边太后在等着呢,她说:“在那么多人面前和您一起出现...好害羞。” 姜元末将她手一攥,十指交扣,被她这个矫揉造作的样子勾的心里不能清净,“你不是喜欢让人看见咱俩一起出现?害羞什么呢。你自己信不信?” 她没有。 她一直只希望在京城默默忍受三个月,然后默默离开。 成为焦点纯属意外。 苏民安被他牵着走,表情比心情还复杂,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朝着众人面前步去,心情就跟上坟似的,无法用文字表达。 花南薇身形猛地一晃,牵住姜玉的手,才堪堪稳住身体。 “嫂子,你怎么了?” “贤妃因为我生病而将灯笼会绣灯笼的事情交给民安,可是民安不想为了王爷和贤妃付出,于是并不愿意绣,就来找我,说这是我作为摄政王妃应该做的,让我绣。” 花南薇面色惨白,“我虽病着,自己家事我是愿意出力的。便带病绣了大安寺这三百余灯笼。” 姜玉颔首,“这事我是知道的,那日我去看望嫂子,嫂子正在带病绣灯笼呢。还是我亲手把嫂子绣的灯笼样子交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喜欢的不得了。怎么现在成了苏民安绣的灯笼了?” 第40章 端倪 花南薇无辜的摇了摇头,看着姜元末和苏民安十指交扣的身影,面色上布满受伤的神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喜欢插足别人家庭的坏女人啊,自己出身不好,没有机会遇见优质男郎君,就毫无底线的勾引别人的相公!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上姜元末。居然也敢爬姜元末床上去。 她这做原配的,心里好苦,她真的要给那个插足的女人致命的教训的。 “嫂子,你想想,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玉也替花南薇着急。 花南薇便作凝神回想状,回想着关于贤妃承办太后吩咐的灯笼祈福筹款会,以及绣灯笼事宜,自己辛辛苦苦绣灯笼的经过,手上不知被绣花针扎了几下,生着病亦起早贪黑,不眠不休的,不都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么,甚至连药都忙到顾不得吃。 为什么苏民安又来搞破坏啊。 窃取别人的功劳,都不觉得羞耻吗。 姜玉见花南薇似乎不知发生何事,“这次灯笼宴,这三百余灯笼,太后分外喜欢,今日大安寺来祈福的百姓也都津津乐道,赞不绝口,母妃和兄长因此得到太后的赏识,灯笼会圆满展开,实在是大功劳一件。” 花南薇呼吸哽咽,“姜玉……我好倒霉……” 姜玉着急,“而今,太后欣赏那灯笼样子的绣工,要这绣灯笼之人给她老人家披风上绣凤凰呢,这绣凤凰之人,也该是嫂子你啊!” 说着微微一顿,“给太后衣服上绣凤凰,是何等荣耀之事啊。” “民安说她会去和贤妃说明,她并没有绣灯笼,灯笼是我绣的啊。”花南薇说着委屈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如今大安寺这数百灯笼成了苏民安绣的了?” 姜玉心下一沉,“我明白了!” “玉儿,你明白了什么?” “苏民安根本不是不想绣灯笼,而是因为担心自己绣不好,会被我娘怪罪,但是她又内心希望一战成名,所以她就利用了嫂子的善良。” 姜玉恨恨道:“她根本没有去和我母亲澄清灯笼是嫂子你绣的之事。她故技重施,又想抢嫂子的功劳了!真是可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花南薇脸色变得苍白,“真过分。我辛辛苦苦为了你哥哥和贤妃娘娘,怀孕带病绣了一个月灯笼,结果却...为什么她总是欺负我呢,之前你哥哥要处死她,我还帮她求情了呢,结果她不知感恩还犯了旧毛病……曾经尝到甜头了吧……” “这个苏民安,太可恶了!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又抢嫂嫂的功劳!”姜玉怒不可遏,“我要当众揭穿她的嘴脸,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实在是受不了她这样卑鄙的女人了!我哥必须要知道她的真面目!” 花南薇颤声道:“你哥哥眼下中毒了,不能情绪波动,玉儿,大局为重,不如忍下来算了,只要你哥哥得到太后娘娘赏识,贤妃娘娘心情顺意,我就知足了,她想抢就抢去。” “嫂子就是太善良了,苏民安才会有胆子一次一次截取嫂子的功劳,这次又是妄图不劳而获,直接平步青云!她是欺负嫂子欺负惯了的!她腿都残废了,怎么就不改呢……” 姜玉说,“可恶!我现在就要去拆穿她,我哥知道她的嘴脸后,我哥那样端正的人品,是不会容她作孽的,定然重罚,让她在京城无立足之地。” 说着姜玉便立起身,追着姜元末和苏民安的身影去了。 “玉儿,不要冲动啊。”花南薇嘴角轻轻一牵,“今日重臣云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非同小可。” “我又不是要说苏民安和旁的男人生了儿子这种大事,我哥不至于连绣灯笼这种程度的刺激都承受不住的。”姜玉说着就走远了。 “哥哥。” 姜玉在一处假山避人处追到了姜元末身近,不悦的出声唤道。 花南薇亦跟了来,深深凝着姜元末的面庞,这张俊俏的面孔,她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够,哪怕在他落难进入冷宫时,她都不曾想过放弃他。 她为他筹谋,为他付出青春,等了他十年,如今他却因失忆,把她的好都忘却了。她心里好痛,好苦涩。 闻声。 姜元末将脚步顿住,手中握着的苏民安的手轻轻作颤着,他以为她冷,便将她手攥紧了些,他睇向姜玉:“玉儿,何事?” 苏民安清早被姜玉推倒在地,这时见到姜玉气势汹汹带花南薇前来,下意识有不祥预感,前二日花南薇极力邀请她来大安寺看灯笼,她便觉得此行没有那样简单的,此时已经露出端倪了。 花南薇安排了什么套给她啊?她复盘反思自己连日表现,并无不妥之处,应没有落下把柄才是。 花南薇容不下她苏民安,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如今摄政王权势如日中天,花南薇要的不单是男人,更是庇护花家长青不倒的靠山。 而她苏民安是花南薇的眼中钉和绊脚石。 若非姜元末中毒失忆,贤妃以她家人性命进行要挟返京伴在君侧,她和花南薇此生不会有交集。 姜玉回头看了看花南薇,随即搀扶住花南薇的手臂,一副要为花南薇撑腰的情景,“敢问哥哥要带苏民安去何处?” 第41章 元末 “太后喜爱民安绣的灯笼样子,要民安给她老人家狐狸毛披风上绣凤凰。”姜元末说着,微微一顿,“眼下太后要见一见民安。你那是什么没有礼貌的语气?” “我的礼貌只对值得的人。苏民安不值得。”姜玉睇向苏民安,“苏民安,如果你有一点点良知,就请你用你在乎的人的性命起誓,太后娘娘手里的灯笼样子,是你绣的吗?” 苏民安回头看了一眼太后手里的灯笼样子,的确是她为了给沈苒从贤妃那里争取每天一个时辰的放风晒太阳时间而绣的。 后来此灯笼被花南薇拿走了。 她不需要用任何人的性命起誓,本来就是她绣的。 于是不卑不亢道:“那个灯笼样子,是我绣的。公主有什么问题?” 姜元末也蹙起眉心睇着姜玉,“你咄咄逼人,想说什么?” 姜玉不屑的抿了抿唇瓣,刚想张口揭穿苏民安故技重施截取花南薇的功劳,一句‘灯笼样子是我嫂绣的’便在舌尖。 却感觉到胳膊一沉,被花南薇轻轻握住了手臂,“玉儿,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灯笼宴后,时机合适再说吧。当下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叫外人看了笑话。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苏民安不知道花南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拿灯笼做什么文章?而自己绣的灯笼又怎么会在太后的手上呢。 但因为被花南薇陷害冤枉多年,下意识已经预感不好。可自己已经几乎一无所有,也无心和京城的人纠缠,花南薇还不满意么,抢走她的一切,还要置她于死地? 姜玉心疼嫂子这样隐忍大度,为了爱哥哥受尽了委屈,但如今眼见着周围重臣云集,若是此时揭穿苏民安的可恶嘴脸,太后那边没法交代。 因着贤妃说了是苏民安绣的灯笼,结果去的若是花南薇,太后会觉得贤妃办事不利,连谁绣的灯笼都分不清楚,太后也会对他哥把心术不正的女人养在身边而有意见,平白叫中宫皇后和东宫太子看了笑话去。 哥哥一路走来艰辛,她不要让哥哥被人看笑话。 虽然姜玉压下了立刻就揭穿苏民安的冲动,但是也想提醒哥哥一句,“哥哥,我只能说,苏民安这个人的人品有很大问题,我做妹妹的只能给你个提醒。” 姜元末眉心蹙起,“人品?” 苏民安将手渐渐收紧,生怕姜玉当下拆穿她当年‘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她从来不是被姜元末信任、偏爱的那一个,但是姜玉受到贤妃的威慑,应该是不会轻易拆穿那件事而触怒贤妃或冒险惹姜元末毒发。 那么今天姜玉是为了什么事而这般愤怒呢。 “民安人品有什么问题?”姜元末不解,“你索性把话讲清楚。” 姜玉愤怒难抑,只点到为止道:“哥哥,不要再被花言巧语蒙蔽,她根本就是图你的钱,对你骗财骗色!” 姜元末面色一敛,“图钱啊。” 苏民安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出了一层薄汗,担心着被揭穿往事,姜元末失忆不记得已经惩罚过她了,而再度愤怒再度惩罚她,应激道: “姜玉,我并没有图王爷的钱。我对王爷是真心的,我对王爷的真心海枯石烂,情比金坚,天地可鉴。你若出言诋毁我,我们就让贤妃娘娘评评理。” 搬出贤妃来威压姜玉。那位贤妃娘娘可是不容许自己的儿子有一丝一毫毒发的可能的。 姜玉果然听见贤妃二字,果然把火气生生压了下来,别开了面颊,“哼。” 姜元末打量着苏民安,研读着她的神情,海枯石烂,情比金坚,天地可鉴,又开始了,文采斐然却又做作刻意...她如今到底对他什么感受,...在这里背课文呢? 花南薇睇着唇色苍白的苏民安,轻轻一笑,随即和姜元末对视,柔声道:“今日灯笼宴结束,晚上有时间的话,我和玉儿还有民安以及贤妃娘娘,和你把话说清楚,如何?” 姜元末微微思忖,“说呗。民安是我教养出来的,行得正坐得端,怕你说么。” 苏民安睇了一眼姜元末。 其...其实她挺怕的。 尤其他这样对自己的教养结果这样自信,若是发现她根本就‘学歪’了。 后果不堪设想。 苏民安咽了咽口水,脑海里记起小时候自己挺直腰杆被姜元末督促念书写字的画面,写错一个字罚抄十遍,背不会课本,被他盯着朗诵五遍,十分严厉的教育着她。 若那件事被重提,他铁定认定她不学好去偷花南薇功劳,进而狠狠惩罚她。 苏民安不安了起来,无论她们要说什么事,总归是对她不利的事情。 而花南薇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她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她数年前被姜元末打入冷院时,她眼底也是这般胜券在握的神情。 花南薇轻笑:“行,那么晚上见。民安这边没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 苏民安紧了紧手,她根本就不希望她们揭穿或者往她身上泼任何脏水,晚上根本就不想和她们对峙,因为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的,她又无父无母,无人给她撑腰,根本没有胜算。 姜元末紧了紧苏民安的手,低声道:“有我在民安,告诉她,没有问题,随便她对峙什么。本王对你有信心。” 可我对王爷没有信心... 苏民安想,有你在才最可怕,你才是最大的危险,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和花南薇和好,可她确实需要保命。 她硬着头皮,故作轻松道:“花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晚上有什么事要说,但随便你啊,我没什么在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好想回王府,姜元末要从大安寺去直沽寨,索性晚上溜回王府去,他从直沽寨回京又至少一个多月过去,他毒就解清了,她那时早回扬州了,他们的关系冷漠到甚至连道别也没有必要,也就不必要和花南薇对峙什么东西了。 对于摄政王爷,能躲就躲了。 因着太后在等着见苏民安。 姜元末没有继续做停留,而是牵着苏民安的手,朝着太后的方向走去,哪知他衣袖一紧,回眸见是花南薇攥住了他衣袖一角,他眉心拧起,“不是约晚上和本王说民安的问题?现在纠缠什么?” 花南薇说,“你这样牵着她手在众人面前出现,对你影响不好。我善意的建议你爱惜羽毛。” 姜元末讽笑,“你在我女人跟前拉我衣袖,对我影响好不好?” 苏民安心想,没事啊,这衣袖就让你妻子拉吧。别为了我和您的孕妻撇清关系了,何况心里因为被拉衣袖想必乐开花了吧。 曾经那样多年,自己怎么就没发现王爷在利用她和花南薇置气呢。 包括现在,也看不出他清冷内敛的眼底真实想法,是他藏的太深,还是她太自以为是的以为曾经真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直到自己“窃取”了花南薇的功劳,他便立刻同花南薇重修旧好,抽离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哪怕那时她在深爱着,他完全不管她离开他能不能活得下去。 毕竟曾经他是她的一切。 好在,时间冲淡一切,现在对她来说,他已经什么也不是了。 “元末,”花南薇说,“我知道你现在因为中毒,不记得许多事情,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第42章 挑拨 “包括当年将婚书丢在我脸上,踩着我头叫我妾生的贱种,也是为了我好?”姜元末讥诮,“要点脸呢,花南薇?” “是。当年种种恶言相向,也是为了王爷好。”花南薇柔声说,“当下不是解释的时机。我是为了你,才不解释,忍受着很多委屈。” 姜元末皱眉,眼底越发冷了下去。 苏民安也不懂花南薇在委屈什么,花家不是靠着她苏民安的功劳鸡犬升天么。哦,明白了,花小姐在委屈,她苏民安没有把‘此情可待’的书信交给皇次子。自己怎么总是忘记,自己是坏女娘呢。 花南薇苦口婆心道:“但我希望你知道,你身边需要的是可以在政途上帮助到你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没有靠山处处依附你的孤儿、宫女。” 姜元沫不言。 花南薇进一步规劝,“你知道吗,大家都不喜欢苏民安,我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沦为笑话。太子妃是太傅嫡女,而你堂堂摄政王,却要和一名卑微蝼蚁为伍,不是叫人贻笑大方么。她根本不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 说着,叹口气,“她会拉低你的层次。我不是瞧不起谁,只是忠言逆耳,这是现实。” 苏民安感觉到被姜元末紧紧握着的手渐渐松开了。 寒风袭来,在他掌心被暖热的手逐渐冷却。 诚然,她只是一个没有靠山的宫女,又因为人品‘败坏’而不被大家喜欢,他并不是第一次松开她的手。 在那年在她床底箱笼翻出花南薇那封泛黄的‘此情可待’的书信时,他也如今日这样,手先是紧了紧,后慢慢松了,最后彻底放开。 可她要向谁诉说,她没有依附谁,也不是为了名利,是她先被王爷捡回府中,她先结识的王爷,自小默默的仰慕,敬重,后来王爷被指婚花府嫡女,她亦默默祝福,从不曾越雷池半步。 直到花府嫡女毁弃婚约,她和王爷一起下了冷宫,那时的王爷一贫如洗,她并不知道王爷还有复起之机的。 她付出了一切,乃至险些失去性命,也当掉了亲生母亲给自己的信物,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母亲了。 她真的曾经,只是单纯的爱慕着王爷罢了。 可,并没有人相信她。 “你们聊,民安前面等王爷。” 苏民安不再想继续看姜元末和花南薇的情仇恩怨,也不再愿意被姜元末利用作为棋子去和花南薇赌气,她选择了避开因为他们的感情而受到波及和误伤。 正林教会了她爱自己,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可正林却又说她比他的命更重要,好矛盾的正林。 言毕,便转身打算往前走。 一步,下一步还未抬脚。 却听啪的一声。 紧接着就听见花南薇倒抽气的嗓音。 姜元末的嗓音懒懒响起,“你以为自己是谁?是曾经身为我的未婚妻,让你有底气对我的女人指手画脚了么。出身,是你唯一可炫耀的资本?” 冰冷的手被再度握住,苏民安不解的回眸,却见花南薇的嘴角淌下血丝,原是被姜元末甩了一记耳光。 花南薇用手捂着面庞,眼底含着妒火睇着苏民安。 苏民安一个激灵。 不是,摄政王掴了他妻子的脸? 原以为摄政王爷听花南薇的劝,和她这个卑微底层小宫女保持距离,哪知他反手给对他苦口婆心劝谏从良的花南薇甩了一巴掌。 也是,他忘记了和花小姐已经成亲,这个阶段是又爱又恨着? 苏民安不能想象他恢复记忆后,记起他为了她而给了孕妻一个耳光,会怎么修理她。 太可怕了。 为了自己的下场不要太凄凉,苏民安如往昔在冷宫时,姜元末因被花南薇背刺而心伤时那样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王爷,莫气坏了身子啊。民安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要王爷认可民安,就足够了。” 姜元末心情平复了些,确实不理解花小姐有什么资格觉得他需要的是她那种高门女子,若他需要的只是政途裨益,京里这样的贵女不知多少,花小姐除了对他落井下石,悔婚弃义之外,又什么过人之处呢。 “本王在乎。” “嗯?” “本王在乎旁人对民安的看法。谁都不准说民安不好。” 是么。 真感动。 苏民安静静的凝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握住,低声说:“你不该劝本王放弃报复她的。” 曾经姜元末在冷宫时对花南薇有报复之意,她曾多次劝言,为了不值得的人,去消耗精力,是浪费时间,因为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谁有那个义务去帮助谁。 她的劝说使他平复了心境,变得平和多了,他那时说,他得到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傻姑娘。 他突然又提起了报复二字,苏民安心惊肉跳,立刻为自己铺路,劝谏的极为有力度:“好男不跟女斗!” 姜元末神情复杂的锁着苏民安的面庞,怪怪的,再看一眼,又说不出哪里怪,直到移不开视线。时时可以看见,真满足。 苏民安哪里能让他因为她而去报复他的孕妻,那等于自掘坟墓,太危险了。 她需要安抚这个危险的男人,便对花南薇道:“刚才你对我口出不敬,我就不与你追究了。识趣的就快些走。我未婚夫脾气可是不太好,连累了你满门,就不划算了吧。” 说着,凑在花南薇耳边,“他给你那么大力一耳光,可见爱你多深,你开心够了,见好就收?” 花南薇狠狠剜了苏民安一眼。 她错愕至极,她一直以为姜元末是在和苏民安故意恩爱在气她,刺激她,但她没有料到姜元末会甩她耳光。 难道姜元末在冷宫那十年是对苏民安真心的?不可能,那样高高在上的皇子,那样难以接近的男人,不可能对一名出身寒微的宫女动真心。一定是在气她花南薇罢了。 他心里对苏民安究竟怎么想的,他恢复记忆后,她一定要逼问他的想法。 这都是因为苏民安截取她的功劳,使姜元末和她之间有了误会,使姜元末误会了她的为人造成的!只要姜元末恢复记忆,想起真相,苏民安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姜玉厉声道:“哥,嫂子好心劝你,你怎么为了苏民安这个女人打嫂子啊?你...” 花南薇把姜玉的手压住,她眉目坚定的对姜元末道:“有话我们晚上再说。你就算为了气我,也该选一个和我旗鼓相当家世的吧,选个这样的恶心我?元末,你真够可以的。” 气她? 戏真多。 姜元末只是哧地一笑,冷冷睇了花南薇一眼,“滚。” 花南薇一怔,他就继续傲慢吧,待他恢复记忆,千万不要跪床头给她道歉! 花南薇便和姜玉从避人处回了去,可笑又可悲,丈夫为了那个插足的女人掴她这正妻巴掌。 婆母和范夫人,还有范家三位姐妹看见肯定又会心疼她了。 姜元末看了看苏民安,倒没澄清什么,想必以他和民安十年相依为命,花南薇一句挑拨的话,民安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们的感情坚若磐石,谁也拆散不了一点。 但……爷好想解释啊,不过民安处变不惊,根本没把花南薇当回事,解释倒显得婆妈心虚了。 “刚才花南薇说话不尊不重的,没有生气吧?” 姜元末拿出帕子擦拭着甩过花南薇耳光的那只手,擦完,帕子丢掉。 昨夜本就因身体状态不好没满足民安,今天前未婚妻又来添堵,真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民安倒也不理解他在傲娇的洁癖什么,最终不还是成为了花小姐的裙下臣么。 假正经。 第43章 靠山 “没有生气。”苏民安实事求是道:“民安本来就是没有靠山的孤儿,和王爷及花小姐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她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她可以成为和他齐肩的女人,可他或许从骨子里便是瞧不起她的。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苏民安对自己的出身是有自觉和定位。 现在确实很多人不喜欢她,她那素未谋面的爹娘,定然也不喜欢她,不然怎么生下她就把她扔掉呢,她爱苒儿,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扔掉苒儿的,只能说明爹娘不爱她。 从有记忆起就在乞讨了,听说是叫花子把她养到了三四岁,叫花子死后,她就流落街头了,直到遇到了王爷,彼时那一袭白衫精彩绝艳的少年。 说着,苏民安试着将手从姜元末手中抽出来,“民安也担心王爷和民安在一起,会害王爷被大家笑话。不如,民安自己去太后跟前吧。” 姜元末深深凝她一眼。 苏民安瑟缩了下,便低下了头,他的目光总是那样严肃而深刻,让人不寒而栗。 姜元末却紧紧的将她手攥着,没有言语,只是步态镇定自若的穿过宰相府的人,经过东宫太子、中宫皇后,又走过那些戴着顶戴花翎的状元、探花、榜眼,那些穿着华贵的诰命,贵妇,嫡女。 不知哪位名媛小声说:“摄政王爷有新欢了?看上去比王妃年轻的多。” 又有人说,“这个体型差,摄政王爷原来好这口?” 姜元末便这样自然而然的牵着她这个卑微的蝼蚁,渐渐步向了后宫权力之冠太后身近。 就像牵着他最珍贵的宝贝。 许多视线落在苏民安的身上,羡慕的,质疑的,嘲讽的。 苏民安只是后怕着姜元末恢复记忆后,这段荒唐的事情,她要承受他怎样的嘲讽,她哪里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了。 明明,他那样憎恶她。 明明,他只是做给花南薇看罢了。 “谁说的?” “什么?”苏民安听闻姜元末的声音,不解的问着。 “谁说你没有靠山?” “民安是您从街头捡回来的孤儿,本就没有靠山呀。” 姜元末睇了睇她眉宇,沉声说,“你有靠山。” “谁啊?” “姜元末。” “啊...” 姜元末沉声道:“小流浪猫,本王就是你的靠山。” 苏民安心中猛地揪了一下,可她被他这位大靠山断了猫腿,他这靠山把她和猫崽子一起随手就送人了的。 他怎么失忆后,颇具幽默感,这样爱说冷笑话了呢。 使她忍笑都忍出泪花了。 “王爷。” “怎么?” “我不是图你的钱。”为了保命,苏民安澄清着,极力夸奖:“是纯粹图您这个人。您隐忍,上进,有追求,人品端正......” 眼见着快到太后身近,姜元末听见女娘她忧心忡忡的澄清这一点,他没有说话,那边太子妃不知几时去到了太后身近,正在和太后说话。 苏民安没有得到姜元末的答复,不知他是什么想法,但是只要他不因为‘图钱’之事而反感到要教训她,让她可以平安度过三月之期就好。 太子妃陈庆,因着自己的夫郎和婆母被贤妃母子打压而感到不甘心,在听见太后要往披风上绣凤凰之事时,便要为太后分忧解难,也是要为婆母和丈夫扳回一局。 太后正翘首以盼的等待着苏民安的到来,自前年得了扬州绣坊那绣娘的一匹布之后,她就喜欢上那绣工,做了几身衣裳,经常穿在身上,皇宫制衣局最好的裁缝都不如这绣娘厉害,她一度希望招来皇宫专门给她做衣服,可绣娘却拒绝了,着实是个有胆识有骨头的。 如今二年过去,总是订不到布,衣服也穿旧了,一直希望换新,好容易看见这灯笼上的绣工,再度动了心。 太子妃上前言道,“贤妃娘娘,摄政王爷去请贵妾良久,如何不见回来?是否这灯笼是外包给绣坊做的,根本没有尽心啊,王爷当下是去临时找人了?” 贤妃面色不悦,“太子妃未免解读的太过偏激了些。末儿屋里人那双腿有旧疾,走路慢些,纵使是腿疼,也绣了这三百余灯笼呢。如何没有尽心呢?这是太尽心了。” 太后不知真相,只问贤妃,“如何末儿还未将人带来啊。” 贤妃差人去问。 太子妃轻轻一笑,“太后娘娘,陈庆自小学习针织女红,愿意为太后娘娘出力绣披风。太后娘娘可否给陈庆一个机会?好过于有些人摆谱,太后都请不得她来。” “民安见过太后娘娘。”苏民安听见了陈庆字里行间的挤兑,自己自然是要压过她的势去,正林和苒儿在贤妃手里,自己别无选择,“民安腿有旧疾,走路慢,娘娘您久等了,并未摆谱,只恨不得飞了来。” 说着,苏民安有意脚步艰难了些。 太后听见一道温和而恬美的嗓音响起,回身就看见一位好美貌女子在对她行礼,不由感叹,“好个美人儿,过来哀家看看。倒比范家嫡女长秋更胜三分。” 陈庆嘴角牵了牵,不屑的看了苏民安一眼,能有多美,总美不过她陈庆吧,一看之后,惊艳的想,怎么会有人长这么美啊,受不了,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姜元末将人带给太后,“您瞧,孙儿说了给您绣凤凰,您不依,非要孙儿去带个腿脚不好的来,结果又嫌走的慢。唉。” 懒洋洋一句话又把太后逗乐了,太后点着他额头,对众人道:“哀家一个字没说,他可就护上了。怕不是个惧内的主儿。” 说着,就把苏民安的手握住,“今儿就和哀家住去。叫你家爷看得见,逮不着。” 众人都笑了。 苏民安笑的好勉强。被王爷带到这样多高层面前,她很不安。 太子无语的要死,某些大男人撒娇,真够骚的! 花南薇冷笑,那算是什么妻了,曾经王爷从陕西打仗回来又宠幸她一回,至多也不过是个妾。 姜元末步回男眷首里环胸立着,察觉到苏民安的不安与战栗,他明明投其所好在大周国权贵面前带她公然亮相了,为何她却显得不开心,反而那样落寞呢。是担心他介意她图他的钱财么? 宰相范应鹤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那位被摄政王爷牵手领到老祖宗身边的女子,是他的义女四姑娘民安么,摄政王爷不是给定罪是窃取花家嫡女的贼了,他这几年认了花南薇为义女,一直替民安弥补着对花南薇的亏欠。 听说这民安多年不做好人,气的花南薇吐血过。 如今,摄政王爷怎生将民安领到了高层身边呢? 是不是那件事情,有了转机啊。 范夫人也看见了苏民安,是小四?小四回京了,被她生下后,因为大局而抛弃的不被人知的小四,回京了。 小四没有学好,人品不好,她这生身母亲是有责任的,她这几年加倍的对花南薇好,替小四弥补着花南薇曾经受的委屈。 曾经因为小四是道德败坏的贱人,她不再后悔或者自责自己扔掉了小四,而是觉得任她自生自灭去。 只是,摄政王爷怎么如此器重起小四来了? 是不是,小四虽然从小在市井乞讨,不似长秋几人养在她膝下,但本性并不坏,并不是个爬床的坏孩子呢。突然就无比内疚自责了起来。 苏民安察觉到了范夫人和范大人的视线,也并不去冒然目光相接,因为义父义母不希望被人骂认贼作女。 她明白的,她不会再去希冀什么。也怕看到范夫人失望的目光。 数年前被王爷打入冷院,范夫人来看望肋骨断掉抱着肚子打滚的她,她以为范夫人是来给她撑腰带她回宰相府的,但范夫人只是失望的扔下一包止痛药便离去了。 【小四,义母对你仁至义尽了,莫因你狼藉的名声影响你长云哥哥的前程,断亲吧。】 第44章 刁钻 苏民安当下除了帮助贤妃得到太后的喜欢,没有别的选择,她明白这太子妃陈庆是希望为她的丈夫和婆母扳回一局,但是不好意思,她苏民安需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和珍惜的正林,太后披风上的凤凰她绣定了,她对太后以退为进言道: “太后娘娘,民安身份低微,只是摄政王爷屋里的人,不敢和太子妃比肩,民安愿意将绣凤凰的机会让给太子妃。只是好可惜,民安不能为太后娘娘效力了。” 陈庆猛地一怔,自己方才因为苏民安晚至,而出言引申,引导众人恶意揣测苏民安,而这苏民安却大度的将绣凤凰一事让给了她,不由觉得自己微小了起来,脸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苏民安对陈庆说道:“太子妃,我双膝有疾,走得慢些,害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陈庆尴尬地牵牵嘴角,试着挽尊:“不要紧。刚才我也有出言不逊的地方,你也不要见怪。” 太后对比着苏民安和陈庆两个孩子,当下觉得陈庆就像她那个婆婆一样目中无人,而苏民安却有礼而谦逊,不争不抢的,特别平和的好孩子,便摸着苏民安细腻的手背,“民安呐,这灯笼是你绣的么。” 贤妃见太后对民安喜欢不已,心下赞赏,聪明的民安,懂事知道进退的民安,赢得漂亮。不觉间喜欢起来,可转念又想到苏民安的为人,想到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湖心阁的两人,并不是为了她或者末儿,便心灰意冷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要保护那二人,民安捞不着好处,是不会再对她和末儿尽心的,自己还在希望民安对她和末儿是真心的么。 苏民安顺着太后的视线去看,便在太后的随侍嬷嬷手里看见了她绣的那个灯笼,便点了点头,“这灯笼是民安绣的。” 太后眼中更是赞赏个不住,“年轻人能沉下心,将绣品绣的这样细腻而耐看,实在难得。宫里这些个公主,各个娇生惯养,拿针都要了她们的命了。特别是这个玉儿,调皮捣蛋,快做娘亲了,还像个孩子。” 姜玉吐了吐舌头。 贤妃忙谦虚道:“老祖宗您谬赞了。民安也是笨手笨脚的,是您抬举她了。” 苏民安只是低着下颌,受到太后表扬也宠辱不惊。 太后又指着这大安寺的数百灯笼,问苏民安,“你腿疼病着,还绣了这三百多个灯笼,实在是心意感人肺腑。哀家喜欢你这孩子。” 闻言。 苏民安心里咯噔猛地一跳。 随着太后手指的方向去看大安寺道路两侧以及许愿树上挂着的数百灯笼,以及落在她身上的数百道来自于高官那种盛赞的视线。 可...她只绣了一个灯笼啊。 就是太后最喜爱的这个灯笼。 其他的灯笼的她并没有绣。 花南薇当时将绣灯笼之事揽走,她担心贤妃责罚,花南薇说她自会向贤妃澄清灯笼是谁绣的,当时她以为花南薇是为了在贤妃和姜元末面前得到青眼,为了表现而巩固摄政王妃的位子,便没将绣灯笼之事放在心上。 突然回想起这一个多月,贤妃没有收回答允她每日给沈苒一个时辰放风晒太阳的承诺。 苏民安明白过来。 自己被花南薇做局陷害了。 如今,若是公然澄清自己只绣了一个灯笼,其余是花南薇绣的,那么会让太后觉得贤妃拎不清状况,灯笼是谁绣的都没弄清,根本没把太后交代的事放心上,贤妃会原地成为一个大笑话。 若是承认灯笼都是自己绣的,那么便是‘故技重施’抢花南薇的功劳。 所以,今晚花南薇约她和姜元末澄清的问题,就是此事了,目的是要王爷处罚她。 思虑良久,苏民安决定了,“太后娘娘心系百姓,虽两鬓斑白,却有心为百姓筹集善款,民安感动于娘娘的无疆大爱,区区旧疾,又怎么能阻挡民安绣这几百灯笼呢。” 苏民安选择了保全贤妃在太后面前的周全,因为无论如何,在众人面前去掰扯灯笼是谁绣的都不是明智之举。只是今晚被花南薇和姜玉拆穿此事,要怎么应对呢。 花南薇嘴边噙着一丝笑意,苏民安看起来好可怜啊,像是一只在囚笼濒死的小兽,没有了挣脱的力气,任人宰割,直到筋疲力尽,死在笼中。 太后感动不已,将自己的披风拉开,拿着一截衣袖问苏民安,“你看,这布匹上的这种扬州绣法,你可能绣出来么?” 陈庆惊诧的看向太后的衣袖,但见绣品图案瑰丽华贵,分外惊艳,“这便是太后娘娘几年前去扬州出访,在扬州着名的绣坊重金买到的布匹吧?全京城都知道,娘娘您爱这布匹,那位绣娘又是个低产的主儿,总是供不应求的。您可是那绣娘的头号布迷。” 苏民安细细的看了看太后的衣袖,不费力气便把布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自己绣坊的布吗,她自己发明的绣法,因着她沉浸钻研绣工,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但她由于要教养沈苒,绣的并不快,染布这些又因她腿不舒服,就更慢了,外面富人和身份显赫的人就跟疯了似的抢她的布匹收藏,价格是越来越高,许多倒成了孤品或是收藏品。 她在扬州以此为生。 但是她并没有扩大规模,还是坚持着自己绣,自己染布,做的是手工精品。 哪知太后这位老太太也是她的布迷呢。 陈庆见苏民安不说话,必然是被这刁钻繁复的扬州刺绣难倒了,便福身道:“太后娘娘,陈庆知道娘娘近二年多次派人去扬州求布,都没有买到那绣坊的布匹,心中不免失落。所以陈庆这二年一直在研究扬州绣法,娘娘衣服上这绣法,陈庆会!” 太后虽然喜欢苏民安,但是眼见着苏民安似乎不会她衣服上这绣法,便失落起来,听见陈庆会绣,便升起一丝希望,“陈庆,你在哀家披风上绣九只凤凰,要多久?” 陈庆想了想,“启禀娘娘,这扬州绣法,刁钻复杂,非常考验人的功夫,容易绣错,陈庆为了出精品,九只凤凰,需要绣五个月。” 太后颔首,若是陈庆能绣出和她衣物上一样的绣法,那么五个月也值得等待了。 皇后心中大喜,“太后娘娘,就叫陈庆帮您绣吧,别难为民安那孩子了,她似乎都没见过您衣服上这繁复刁钻的绣法呢。可能也根本没去过扬州的。” 贤妃着急起来,神情失落下去,可民安若是不会绣,揽下了这差事,也是不能善终,倒不如舍弃这次表现的机会,保全现有的成果,“民安啊,若是不会绣,就诚实的告诉老祖宗,老祖宗也不会怪罪你的。” 第45章 无价 苏民安听见贤妃叫她,才知自己失神,自己发明的绣法有什么不会绣的呢,便对太后言道:“娘娘,您衣服上这个扬州的绣法很简单的,我连更复杂的都会绣。”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的抽了口气。 姜元末将背挺的很直。 秦矜看了看爷,但见爷满脸自豪,就跟自家姑娘出息了似的,怎么就把安主儿送人了的,明明曾经是这样喜爱着的。 “哦?当真?”太后听见之后,分外的惊喜,当下里便将苏民安的手握的更紧了,颇有不少崇拜之意,“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造诣。” 贤妃的心也由谷底猛地升了上去,民安这孩子,不是会说大话的孩子,做什么事都喜欢深入钻研,也特别沉得住气,属于不达目标决不放弃的性子,是不是在扬州这几年,也习得了这绣法呢。若是个好人,何至于是今天的下场呢。 “民安过二日绣个花样子给您看看。用比这个扬州绣法更华美瑰丽的绣法,”苏民安笑着说,“您满意了,民安再接着绣。” 皇后将手攥的紧紧的,真是讨厌的小姑娘,她能会绣这样复杂的刺绣吗!会绣她也绣的慢,五个月也绣不好!太后赶在生辰宴穿的,她绣不出来,赶不上穿! 太后因问道:“在披风上绣九只凤凰,民安需要多久可以绣成?” “娘娘,何不绣十只凤凰,寓意十全十美呢?”苏民安说着,微微一笑,“我绣十只凤凰,一个月可以绣好。” 在场之人再度震惊的抽气。 范长秋禁不住心想,四妹习惯保守,一个月想必都说的保守了。连忙紧了紧手,不再因四妹的表现而感到欢喜,这样对南薇不公平。 “一个月?”太后震惊至极,“当真?绣法更复杂,却可以绣这样快!” “嗯,当真。”苏民安想,这件事她必须揽下来,作为在贤妃那里保全自己的筹码。 可把太后喜欢极了,直对贤妃说,“多好的女郎君,不是末儿留屋里了,哀家就要了来,留屋里了。” 贤妃忙笑道:“老祖宗若是喜欢,就叫她常去伺候您,姜元末不会有意见。” 太后隔着老远看向姜元末,打趣道:“你吓坏了吧?” 姜元末瞧太后一眼,“不是绣九只么。又成十只了。啧。” 太后朗声笑了起来,“哀家这个孙儿,怕累坏了民安的手啊。你以为他在和范大人说话,实际竖着耳朵和哀家计较绣几只凤凰呢。这不是大材小用是什么。” 众人又都笑了。 花南薇嘴角不屑的牵了牵,也得有命去绣凤凰,最后还不是她花南薇给苏民安收拾烂摊子,区区扬州刺绣,又有什么难的。 陈庆败下阵来,回来皇后身边,说道:“母后,十只凤凰,一个月我确实做不到。” 皇后叹口气,“那个苏民安也未必能做到,现在夸下海口,到时也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等等看吧。” 太子对姜元末不屑道:“不就是绣几只鸟吗,我不需要我的女人去给太后绣什么披风来固宠。” 姜元末眯眸睇着太子,“嫉妒?” 太子哼了一声。 姜元末轻笑,“回头叫陈庆磕头拜师,民安教教她,这种事情陈庆想干就让陈庆去干。我真心疼我女人的手。关键你女人不争气啊。” 太子脸黑的要死,也不知道有些人在骄傲什么,就好像某些当爹的看见闺女出息了似的。 太后留苏民安说了好些话,又叫苏民安陪着在许愿树那里许愿,一时间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 到了晚宴前,太后叫人将装着狐狸毛披风的箱笼提来给了苏民安。 苏民安在太后的随侍跟前验收了一下狐狸毛披风,确定是完好无损的,便将披风收下,搁在了她和姜元末下榻的屋子。 姜元末的住所被重兵看守,她倒不担心这披风有损坏或者失窃。 晚宴就设置在花南薇她父亲准备的别院里。 太后独自一桌。 皇后、太子、太子妃那边一桌。 苏民安和贤妃、姜玉、花南薇一桌。 夜里大安寺特别冷,苏民安受过重伤后底子很差,畏寒的厉害,冷风从领口往身上灌进去,就发起抖来。 “阿娘怕你冷,叫我过来给你送条围巾。” 范长秋的嗓音忽然响起。 苏民安双手打颤的抬眼去看,就见原来范长秋过来给花南薇往颈项系围巾,苏民安就又默默的低下头来,身上寒意更浓了些。 姜元末来到苏民安身边,低头凝着她,把自己的围巾取下围在苏民安的颈项。 苏民安届时正在吃螃蟹,两只手逼着螃蟹屁股正发力要撕开,脖子上猛地一暖,冷风就灌不进来了,眼睛莫名其妙的酸了酸,在她最冷的时候,给她温暖的是伤害她最狠的男人,挺可悲的,对正林的思念却越发浓了。 见姜元末来了,她就这么掐着螃蟹屁股抬起头凝着姜元末,他来大概是因为打了花南薇一巴掌心疼了,借来给她系围巾而过来看看花南薇的脸吧。 苏民安有礼貌道,“王爷晚上好。” “嗯。” 随即苏民安就无话可说,他看够花南薇就会走的,她就专心摆置手里的螃蟹,以前会在意自己在姜元末面前就餐的姿势是否文雅,此时觉得无所谓,她甚至不用那些精致的银质工具,而直接拽下蟹腿放嘴里啃。 “你喜欢吃螃蟹啊?”姜元末问。 “还可以。”在扬州这几年习惯了吃些大闸蟹,中原水产不多,所以姜元末会好奇她突变的口味。 姜元末颔首,“那你吃吧。我看你吃。” 苏民安说:“那民安就吃了。” 真是古古怪怪的对话。 “嗯。” 在姜元末应了一声后,苏民安继续发力,将螃蟹掀着屁股开了盖子,熟练的去掉腮,用勺子取了蟹黄,小口的吃着,甚至还形象全无的允吸了沾着酱汁的手指。 姜元末就这样用手撑着桌面,躬身看着她吃。 苏民安便咀嚼边被盯的发毛,颤巍巍拽下一根肥美的蟹腿递了过去,“您吃吗?” 姜元末轻笑,“你吃就好。海鲜我不行,出红疹。” 苏民安于是就快速的将手中螃蟹干掉,正打算擦手。 姜元末将同桌花南薇和姜玉的螃蟹又捞了过来,搁在她的面前,“继续。” 不是吧。 不要把你孕妻和孕妹的食物抢来给我啊。 苏民安见他在揉额角,估计头因为毒在疼,他夜里睡时会因为疼而翻来覆去,白日里想必也在忍耐着疼,她从没问过,也不关心他是不是疼的厉害。当下便没有反驳他,在花南薇和姜玉复杂的视线里,开了螃蟹,继续享用,他还没看够花南薇么,究竟几时走啊。 姜元末往他岳母花夫人面前那只大螃蟹去伸手。 苏民安见状,内心十分惶恐,幽幽道:“王爷,我...我饱了,吃不下了...” 姜元末这才将手顿住,突然笑了一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才三只而已,本王又不嫌你吃得多。别的不行,螃蟹还是可以把你喂饱的。” 苏民安脸倏地红了,他以为她昨晚没被他满足,欲求不满,所以今天化情欲为食欲么,“真饱了。” 随即,苏民安便擦了手等待着姜元末离开,内心也担心今晚花南薇约他谈她的事情,她害怕他对她发火,让人打她或者让别人砍她。 “不要担心。民安。”姜元末静了须臾,幽幽道:“没关系。别怕我。” “嗯?”被他看穿了么。 “图钱也没关系。” 苏民安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上午到太后跟前之前,她澄清那句她不是图他的钱,是图他人这句话,当时他没有回答她。 这时是专门来回答她的,不是来看花南薇的脸的么?她不理解了。 姜元末将披风掀开些,掂了掂腰间做工考究,温润而泽的名贵玉佩,“这玉佩由宋国进贡的,世上独此一件,有市无价。” 第46章 欲罢 苏民安面色复杂,他怎么就跟那种发情的孔雀开屏了似的,在炫耀个什么,他不会是要她尽情图他的钱吧?她怪害怕的,他以后记起他向他憎恶的女娘求偶似的炫耀,只怕会将她处以极刑。 “诸如这样名贵的物件,本王收藏有很多。”姜元末将玉佩放了下来,“都是你的。” “民安感觉好幸福啊。” 除了求生欲满满的感到幸福,苏民安不知道要和失忆的前夫说什么,毕竟他曾搜刮走了她的一切钱物,让她连买一颗馒头的钱都没有过。 诚然,他搜刮走的多数是他送她的东西,少数是她为了维持书院而与范长秋开办酒楼盈利的钱,可他没还她当母亲信物得到的五千两啊。就一股脑都夺走了。曾在孕期饿了三天,正林卖艺得了些钱才得以吃上饭。 所以,他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怎么可能都是她的呢。明明是花小姐的。 “你和阿娘在这边吃饭,太后叫我过去那边和她说话。” 姜元末说着,摸了摸她的项顶,“不会让你一个人太久,宴后会陪你。” “好。王爷慢走。” 苏民安瑟瑟发抖,摄政王爷不单对她孔雀开屏,摄政王爷还向她报备行踪。救命啊... 她在冷院一年都不见他来看她一次,吃个晚饭分开一会儿,他倒矫情黏糊了起来。中毒性情也变了。 姜元末低头看着这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方才在太后那里又那样大放异彩,如此张弛有度,叫他欲罢不能,今晚要好好疼爱她,不能让她继续洗冷水澡了。 摄政王爷则因得太后喜爱,被太后叫去,就在太后不远的餐桌进餐。 姜元末身边由范长云和陈子晏及暗处一些暗卫陪同着。 陈子晏回味着姜元末对苏民安说的话,神特么‘有市无价’‘本王收藏很多’,素来低调朴实的世兄,玩命的向被他送人的女人炫富,着魔了么。 范长云在姜元末耳边道:“直沽寨那边来消息,太子亦在暗中摸查着什么人,弟猜测,极可能就是在找被弟擒拿住这位给您下毒死士。若是这幕后下毒之人是太子,那可就有意思了。毒杀皇子,够他牢底坐穿,身上蟒袍他是穿不久了。” “预料之中。”姜元末说,“别叫他把人劫走。估计他也叫探子在盯着本王动向。你去查查。本王此次直沽寨之行,不能让他跟梢。” 说着,睇向苏民安的方向,但见她托着腮,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在想谁,明明十年来日夜相守,他却越发想她,只想时刻在一处相处。他从不是迷恋后宅的男人,如今这是怎么了。 姜玉用手肘捣了捣花南薇,“嫂子,我哥在偷看你。估计他心里为那一耳光后悔着呢。刚才过来估计也是看看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拉走你螃蟹,你没生气也没搭理他,估计他尴尬够呛。” 花南薇却没有朝姜元末看过去,得不到的,才珍贵,不看他,他才能更加渴望得到她的目光。 贤妃陪同了太后一长天,很有些口干舌燥,急需要喝口茶润润嗓子。 苏民安始终为今晚花南薇要拆穿她在姜元末跟前借绣灯笼而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而担忧,担忧那个危险而不信任她的男人会如何惩罚她。 她在大安寺,待不下去了了。 贤妃口干的咳嗽了一声。 苏民安提起了茶壶,茶壶里是一些润喉的百花蜂蜜茶,在冬日里散发着氤氲的白色雾气。 贤妃见苏民安懂事的提起了茶壶,便说,“民安,方才在太后面前你做的很好,本宫交给你绣灯笼的任务,你完成的很棒,并且又得到了给太后绣披风的任务,若是做的好,太后同本宫的关系,同末儿的关系,会更加亲厚。” 说着,贤妃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往苏民安递去了一丢丢,准备迎接苏民安给她倒茶。 姜玉看见苏民安提着茶壶,多年来也习惯了苏民安的照顾,还记得她小时候想娘,又进不得冷宫,是苏民安冒险隔着高高的宫墙和她说话,安慰她,给她讲述着哥哥和阿娘的近况,便也将茶杯往苏民安那边推了一点,等苏民安给她倒茶。 苏民安却是提起百花蜂蜜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因为陪同太后大半日,她的嗓子挺干涩,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茶来饮,照顾好自己才不会使正林太过于操心。 以前为贤妃操心,为姜玉操心,为姜元末操心,为书院操心,现在想想,不如操心自己。 倒完茶,便将茶壶搁了下来。 贤妃和姜玉诧异的看着苏民安,“你怎么...?” 苏民安察觉到目光,扭头看见贤妃端着茶杯的手,以及姜玉往她这边推了一些的茶杯,不解而生疏道:“你们要喝茶?” 这两人是以为她会给她们倒茶么? 也对,曾经的她,将她们当阿娘和妹妹,是处处殷勤周到,掏心扒肺的,以至于,她们习惯了她的付出,而今她不付出了,她们便不习惯了。 贤妃尴尬的笑了笑,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以前一口一个娘亲叫的亲热,如今知道在她这里捞不着好处,便连倒茶这样的微小的事情都不愿意干了。 姜玉也不着痕迹的将茶杯拨回了自己的跟前,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啊,这个坏女人根本就不会为她付出任何东西,以前的一切付出都是有目的的,曾经在她每次冒失闯祸时帮她善后的苏民安,根本就是演出来的。如今连顺手的事情都不肯做。 花南薇说,“阿娘,您口渴了,南薇给您倒茶。” 说着,便提起茶壶为贤妃倒茶,接着又给姜玉倒了一杯,非常的贤惠而体贴。 贤妃甚为满意,还是南薇对她孝顺,她看了看花南薇的脸,关切道:“南薇啊,你的脸怎么有些肿?怎么回事,谁打的啊?” 花南薇伤心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阿娘别问了...” 姜玉喝着嫂子倒的茶,对苏民安小声说:“我嫂子自会心疼我,不稀罕某些没良心的人给我倒茶。你想给本公主倒茶,也不够资格。” 苏民安吐口气,这贤妃和姜七公主,她倒茶吧,说她为了钱和利,她不倒茶吧,便说她没良心,什么话都叫她们说完了。 但她来京是来领儿子和摄政王钦点的丈夫回扬州的,不是来端茶倒水的。 苏民安静静的喝着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间,身上寒意驱散了不少,“那你就叫你嫂给你倒呗。” 姜玉气的脸都发红了,她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但心底里好像很想苏民安给她倒茶似的,苏民安不给她倒,她就不甘心了起来。 姜元末望见苏民安咽下茶水时舔舐嘴唇的小动作,突然觉得有心燥意,便低手倒了杯茶,饮了一口,随着滚动的喉结咽了下去。 贤妃又问花南薇,“南薇,脸究竟怎么了,如何不回答?受委屈了?” 花南薇听见贤妃追问到她的脸是怎么回事,便红了眼眶说,“阿娘,没事的,我不疼的,您担心了。” 苏民安轻轻一笑,论扮演乖巧的小媳妇,花小姐演技比她苏民安也不差啊,倒比她苏民安还委屈多了,要绣灯笼的是她,不告诉贤妃绣灯笼的是谁的也是她,不知她在委屈什么。 贤妃看向苏民安,“是不是又是因为你这个坏东西?你又欺负南薇了?” 苏民安不言,托着腮,看着大安寺挂在寺顶的月亮,她这样的残废,连站稳都困难的残废,怎么欺负将军府身康体健的嫡女呢。 第47章 硬碰 姜玉阴阳怪气道:“不是她欺负嫂子,还能因为谁啊?她不在京,我哥我嫂男主外女主内多么和谐,她一回来,天天的就鸡飞狗跳的!” 花南薇目光委屈,“玉儿,别说了,你哥失忆,多亏了民安来陪伴你哥,他才毒情稳定的……” 姜玉愤愤道:“我嫂孕早期,正是需要我哥关心照顾的时候。当谁都和有些出身粗糙的下等人一样,怀个孕不用人伺候的么,生出的小孩也是粗鄙的下等人。结果我哥在我嫂孕期和野女人天天腻歪。” 苏民安想起自己怀孕期间,姜元末和花南薇订婚、成婚的事情,唇瓣抿着,眼中没有神采。 论辈分,姜玉是苒儿的姑姑呢。下等人苒儿的上等人姑姑。 贤妃嫌弃的瞪了一眼苏民安,问姜玉道:“怎么回事?” “母妃,你知道灯笼会上这三百个灯笼是谁绣的吗?”姜玉问。 “是民安啊。你嫂子月前身子不舒服,生病了,本宫心疼她怀孕不能干重活,就想着民安绣工极好,便让民安去绣的。”贤妃不解姜玉何以这样问,“怎么这么问?” “母妃您被骗了,有些人险些把咱们都蒙混过关了。”姜玉鄙夷道:“你看,人家现在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了。有了更大的靠山,回头十只凤凰一绣,如果绣的好,那不被我哥宠上天,不被太后宠上天去,倒是连母妃人家都不放在心里的。” “什么蒙混过关?”贤妃不明白,“民安又玩了什么坏心眼?” 苏民安默不作声,事以至此,她已经被下套了。花南薇就是要把她彻底除掉。她不是不知道回京会面对这些,只是她没有选择,但如果借此姜元末能够疏远她,未尝不是好事,可只怕他疏远前会打她啊,她真的疼怕了... 姜玉指着苏民安说,“你告诉我母妃,那三百个灯笼是你绣的吗?” 苏民安甚至没有力气去解释辩驳什么,灯笼样子是她绣的,其他灯笼不是,她方才确实说了谎,为了自保,也为了顾全大局。 但她不是有意窃取谁的功劳。 她能说什么呢,说花南薇冤枉她?说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保全贤妃母子在众人面前的颜面,进而保全沈正林和沈苒?说出来自取其辱么。不会有人信她的,因为她有‘前科’。 花南薇委屈的看着苏民安,“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样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欺负我欺负习惯了么。” 姜玉轻蔑而质疑着苏民安,“你怎么不说话?刚才在太后跟前不是牛的很,说那三百个灯笼是你绣的?” 苏民安苦涩的承认道,“被你逮到了啊。我没什么可说的。” 姜玉莫名地因为苏民安轻易就承认窃取功劳,而心里闷疼了一下。 苏民安她怎么连辩驳都不辩驳了,以前被抓到窃取花南薇的功劳时,她不是哭着跪着要解释的吗,现在怎么不哭不跪也不解释了呢。 花南薇想,她做的局,苏民安想不入局都难,无论方才苏民安认不认灯笼是她绣的,都会惹上麻烦。她料定了苏民安会选择保全大局,毕竟她的那个野种儿子及新任丈夫在贤妃的手里,不是么。 姜玉对上贤妃狐疑的视线,“母妃,苏民安根本就是绣工不行,她害怕搞砸灯笼会,被您责罚,可她又想复起出名,于是她用计说她不想绣灯笼,把压力给到我嫂子,我嫂子就带病绣了三百个灯笼,手都被扎成马蜂窝了。” 贤妃面色不悦了起来。 姜玉续道:“然后苏民安说她会给您澄清灯笼是我嫂子绣的,结果她根本就没和您说。这才导致方才她成了大功臣,而我嫂子吃了哑巴亏,为了保全大局,又不能在太后面前拆穿她!我嫂子可是受了巨大的委屈啊!” 苏民安看着昔日小姑子为花南薇喊冤,觉得挺可笑的,就跟看笑话似的,自己前半生里的各种笑话,曾经自己最亲密的这些人,为了花小姐,在声嘶力竭的攻击着她。 贤妃愤怒不已,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恨恨道:“你居然死性不改,故技重施,又抢南薇的功劳!你一点颜面不要吗。爬上枝头就这么重要,扬州日子艰难,缺钱了?” 苏民安将苦涩的口涎咽了咽,不缺啊,在扬州日子和美富足,好不容易淡忘了你们刻薄的表情。 贤妃心疼的看着花南薇的脸,“是民安挑唆着末儿打的吗?” 花南薇点了点下颌。 贤妃心疼的不行。 姜玉鄙夷道:“母亲还心慈给了她儿子一个月的放风晒太阳的时间,她呢?终日里就是心术不正,光想走捷径,就跟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四年过去了,还是丝毫没有长进,真是叫人看不起。” 苏民安静静的托着腮看月亮,真的想…回扬州了啊。 “大过年的,民安,方才我真的以为你出息了,在太后跟前懂规矩,识大体,也有心给你机会改过。到底是阿娘...到底是本宫想多了。你还是那个不争气的你。” 贤妃痛心疾首的说着,“大过年的,是你逼本宫给你一个教训的。湖心阁你的野种儿子,连那扇窗户也不必有了!放风晒太阳,也休想了,你生的儿子也心术不正,晒什么太阳。回府再说。” “你叫谁野种呢?”苏民安愤怒的质问,孩子奶奶说孩子是野种,她纵然再冷静,也禁不住手尖发凉,受不了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 花南薇低声说:“阿娘,咱们都是体面人,莫和她动气了。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民安不讲究,咱们得讲究的……” 贤妃冷冷哼着,摸了摸花南薇肚子里姜元末的嫡出子,便说:“总归本宫不是说南薇肚子里的这个是野种。” 苏民安眼睛逐渐变红,缓缓的抬起眼眸睇着贤妃,她儿子的皇门奶奶正在那里抚摸花南薇的肚子。 总之贤妃不会信她说的话的,她也没有心去解释什么,只是贤妃要钉起她亲孙儿的那扇窗,让她的本就觉得齿寒的心,更绝望了,警告道:“温婷。” 贤妃被直呼名讳,心里气的剜疼的要死,小白眼狼,竟直呼她名讳起来,“好,真是本宫的好闺女。不枉本宫和末儿养育你那些年。他捡你回来养,本宫就不该同意!冻死你街头,今日都干净……” 苏民安将手攥了攥,她还清了,她拼了命去岭南一路上九死一生给她母子搬来了救兵,还清了不是吗,是他们不要的她,还要她怎样呢,“温婷,你敢封窗试试看。” 贤妃看见苏民安血红的眼睛,她的心被狠狠的剜了一下,竟有心疼之感,好似民安蒙受了很大的冤屈一样。 可是若有苦衷,她会不叫着解释么? 还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这样厚颜无耻的过着日子,还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踩着末儿的肩头搭上了太后那颗大树,“好大的口气!” “你若敢封窗,我即刻去姜元末身边,告诉他,我和他早就分开了多年,他给我配了相公,并且我和我丈夫已经生育子嗣,让他不要缠着我!气毒发死了他,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着,话锋一顿,“我无所顾忌,你们可是家大业大顾及太多。别逼我!” 苏民安的逆鳞就是儿子和沈正林,若是连这二人都护不住,她又在京城忍耐什么呢。 苏民安提及鱼死网破,贤妃深受要挟,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民安噙着泪珠,在眼睛里滚来滚去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花南薇连忙劝贤妃,“娘娘啊,不要和她硬碰硬,她呢就是想占便宜,攀高枝。到底王爷身子要紧。” 第48章 失陪 贤妃颔首,用手顺着胸口,“此言有理。” 花南薇笑道:“虽然咱们不能告诉失忆的元末,他宠幸喜欢的民安是坏人,并且已经有了未婚夫和儿子,但是咱们是可以告诉王爷她绣灯笼这件事情上是说了谎的,是居心不良的。” 贤妃静静的听,“末儿为人清正,最是厌恶心怀不轨的人。” 花南薇继续,“希望王爷可以平缓的认识到她的为人。这样也为三个月之期满了之后,她的离开,王爷不会觉得那样突然而提前做下准备呢。” 贤妃听到之后,觉得花南薇说的有理,近日院判一直有汇报姜元末解毒的情况,虽然三个月可以毒清,但是院判却没有把握这记忆是否也可以三个月便完全恢复。 所以有可能毒清了,记忆没有恢复,末儿还是要留民安这个祸害在身边,那是不行的,便依了花南薇提议,让末儿逐渐认识到苏民安的为人。 “那便今晚和末儿说说吧,让末儿渐渐的看清她的为人,不那样喜欢了,感情也就淡了去。这个民安在末儿去陕西期间偷人,品德坏到了骨子里。” 真是受不了民安,心术不正的爬上末儿的床,窃取着南薇的功劳,末儿后面得知真相失望的把她关进冷院,去为了保卫国家打仗,回京后这民安就勾搭上了末儿的亲信,还怀了野种,让末儿丢尽了颜面。 贤妃说着叹口气。 为人? 苏民安实在听不下去了,难道不是因为姜元末默许那些恶仆打死她在先的吗,难道不是她多次求见姜元末,多封血书寄去陕西兵营解释,姜元末不理睬她在先的吗。 “你们用餐吧。民安失陪了。” 说着,苏民安立起身来。 贤妃问,“你又去哪里?你腿不疼了?走了一长天路,还乱跑个什么。给本宫坐下好好吃饭!” “对您的正经儿媳发号施令吧。”苏民安说。 “以为本宫把你当儿媳呢,末儿得知你挨饿不是来问责本宫?” 姜玉说,“母妃,总之灯笼会还有明天一上午就收尾了,太后娘娘也乏了,这灯笼宴有没有苏民安都无所谓,您就别操心她了,不知好歹。饿死了烂席子一裹,扔乱葬岗去,谁在乎!” 看见苏民安单薄的身子,姜玉心里有种闷闷的难受的感觉,她前几年身上还是有些肉的,现在太瘦了。但...活该。可为什么她无论听见什么难听话,都不辩驳了,是真的坏女人,是吧! 花南薇柔声说,“妹妹啊,我婆母是关心你,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呀。这女人啊,太要足了强,可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若有心和娘娘修复关系,该摆出一个姿态啊。给长辈跪下来道歉有那么难么?” 说着就又给贤妃倒了一杯茶,“不能因为腿上有伤,就目无尊长了的。晚辈就该有晚辈的姿态,不可以恃宠而骄的。” 苏民安以前在冷宫和姜元末及贤妃一家三口过苦日子,觉得京城的冬天一点都不冷。如今抱着王爷给找的暖手炉,系着王爷的围巾,却察觉京城的冬天是冷澈骨血的,她挺直背脊越走越远了。 她没有欲望和京城的任何人修复关系,她只希望尽快到三月之期,可以平安带沈正林和沈苒离京。 *** 用宴中。 陈子晏提起酒壶,拉起宽大衣袖,半起了身子,要给姜元末倒酒,“去姑苏一个多月,每日给百姓运粮,大家都累坏了,给世兄倒杯酒,咱们碰一杯。” 眼见着酒水要从酒壶流出,姜元末轻轻将酒盅掩住,半笑着睇陈子晏。 陈子晏不解的看他,“不喝酒?” “不喝。” “因为什么啊?”陈子晏说,“晚宴不喝酒,纯聊天啊?” “备孕。”姜元末记得民安说她喜欢男孩儿,他脑海中隐约有民安立在雪中抱着襁褓中婴儿的画面,是那样真实。而他则一身喜服在喜宴上喝酒。 零零碎碎的画面。 莫名其妙心脏揪了一下,疼的他半天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是中毒的关系吧。 “和苏民安备啊?”陈子晏不解,世兄这是不甘心,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要那给别人产子的女人给他也生一个?真会玩。 陈子宴之前一直觉得世兄爱上了苏民安,直到后来和花南薇重修旧好,他才明白过来世兄一直没忘记花南薇。世兄对女人的心事藏的可真深。 “还能跟谁要小孩?跟花南薇么。”姜元末觉得他这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陈子晏能说什么,估计花南薇都怀上了的,他也是得知了姜元末记忆混乱之事没有深入,爱开玩笑:“跟我。” 姜元末看了看他,“你命不好。” 范长云倏地笑了。 陈子晏说,“你们俩就坏吧。你俩命好行了吧。” 说着,陈子晏的家仆送来了一些图画,家仆说,“爷,您要的东西。” 陈子晏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的翻看,或是女子香肩半露的将手臂攀在男子颈项,或是女子修长的大腿从裙间伸出来去勾画男子的小腿,一页香艳过一页,让人喷血。 姜元末睇了一眼,便避嫌不再去看,也端方严肃的不予评价。 范长云说,“嫂子身材不错。” 陈子晏让人盯着他妻子,这是他安插的眼线给他交的作业,这个死女人,他来大安寺当差,让她跟来她不来,她在家就给他纸醉金迷的搞男人,想让他恶心了休了她是么,他啪一声将画作放在桌上。 “世兄,我需要告假回府一趟。明儿直沽寨我照样陪世兄前往。” 姜元末颔首,“准假。” 范长云说,“又回去抓奸?” “这女人不跟跟我来大安寺看灯笼,总想窝在府里,我就知道有问题。”陈子晏怄火的要死,“女人爱一个男人,直接的表现就是一直黏着这个男人!” 正在此时,苏民安步来姜元末身近,对姜元末福了福身,“王爷。” 姜元末倒没设防苏民安会过来找他,听见苏民安的声音,便回首看她,但见俏生生的立在他身前,手里正拿着他的腰牌,他回头对陈子晏说:“把你画收好。” 苏民安不知是什么画,也不好奇。 陈子晏倒没料到世兄这样保护着苏民安,就跟怕苏民安被不良风气带坏似的,忙将画卷起搁在衣袖。 姜元末睇着她,她眉眼之间有着隐忍的委屈感,“来还本王腰牌?” 怎么又委屈了? 下午他不是甩了花南薇一耳光? 没解气? 比以前磨人多了。 “嗯。”苏民安将姜元末早些时候给她,让她累了随时进寺里园子休息的腰牌递给姜元末,“给您。” 姜元末问,“除了螃蟹,又用了些什么?” “水果。”苏民安说。 “嗯。”姜元末随即不再出声,但是见苏民安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说,“还有事?” “我想回王府。”苏民安将来意说了出来。 因着花南薇打算歇宴后在姜元末面前揭穿她今日灯笼会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她清楚姜元末在她和花南薇之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花南薇,她一定会受到姜元末的惩罚,是仗责或者禁闭,她极可能在大安寺就会受罚。 她猜不透具体会是什么惩罚等着她。 可是今天是年初一。 她被惩罚后,不知道多久,或者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沈苒和沈正林,她希望能在受到惩罚前,去见一见苒儿和正林。 也是希望,可以将被花南薇揭穿这件事情往后拖延,拖延到姜元末从直沽寨回来,也许拖延着拖延着他毒清了,贤妃就将她赶走,那样她就不必面对这件事情了。 “怎么突然想回府了?”姜元末想了想,莫非是因为花南薇那句‘他在气她也找个旗鼓相当的’么,还是和陈子晏他妻子那样,府里有记挂的人了。 “嗯,想回府了呗。”苏民安态度很坚定,“我不想在大安寺玩了。感觉很没有意思。” 姜元末看看天色,“本王走不开,太后随时叫本王过去回话,明天上午安排太后归宫,事情太多。” 苏民安倔强的凝着他,也不退让,软声说,“我想现在回家……” 姜元末因为长年累月在外面忙,好容易在京几天,说真的,想和她聚几天,她难道不想团圆么,他将手搭在她腰,把人拉近了些,低声道,“加上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本王启程去直沽寨时,顺路送你回府?” 第49章 安顿 “王爷日理万机不需送民安回府,”苏民安眉眼温润的凝着姜元末,心中因为可能会永远或者很久不能见到苒儿和正林而难过着,“民安想现在就回去...” 姜元末紧了紧手,“因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回府?过年呢,回去家里就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你男人在大安寺呢。” 陈子晏一边收画一边看向姜元末,他就说吧,不爱一个男人的表现就是不黏人,老想往府里跑。 “我要去女子书院看看阿故,她最近学业有困难,总是掉队。” 苏民安用曾经那位因为被父亲经常殴打而有心理问题的阿故做借口,虽然阿故在她的开导下已经走出了心结,但是姜元末又不知道书院里的详细事情。 他政务繁忙,是不清楚她的书院里每个学生的情况的。 他也不记得他将她办的书院拿去给了花南薇之事。 太后的随侍来姜元末身近道:“王爷,太后叫您过去帮她老人家拆灯谜。” 姜元末回答道:“知道了,去回了太后,本王就过去了。” 待那随侍走后,姜元末对苏民安道:“可我抽不开身送你。明天再去看阿故怎么样?我顺路送你过去书院。听话一点。” “我要今天去看阿故。”苏民安因为太担心被拆穿后,而重蹈覆辙被姜元末狠狠处罚,双腿的旧疾以及手臂上被姜玉推倒落的伤势,所有疼痛都提醒着她,姜元末生气时是多么可怕,多重因素下,当下只想离姜元末远远的,连眼眶也红了起来,“我不要明天,我要今天去看阿故,我想陪陪她。” 姜元末见她眼睛红了,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他自己颇为严肃,不苟言笑,她从小就怕他,他心里发软,倒没有强迫她,“那就今天去看望她吧。本王安排人送你回去。” 陈子晏说,“正巧我要下山去,我带人护送苏姑娘一程吧。” “不用你。”姜元末说:“我叫人送她去书院就可以了。” 苏民安认为姜元末的人送她的话,或许还会留人在她身边保护她,到底多有不便,她或许不能有机会去看正林和儿子,便懂事道:“王爷,不必麻烦了,就让陈子晏顺便带我下山就可以了。书院就在回他府邸的路上,顺便的事情。宴上危机四伏,民安希望王爷平安,王爷不要拨身边人给民安了。” 姜元末打量了片刻苏民安,干什么连着拒绝他几回啊,让他难受烦躁了起来,心里憋闷的难受。和他置气呢? 回京路上官道塌方,他没等路修缮好,先一步绕多了二百里路就是想赶回来陪她过年的。 她之前明明在他长期在外地,回府那几日都会和他形影不离的,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因为她要离开他的视线,而变得内心里焦躁不已,看不见她就急,险些失态的要将她关回房里等他回去。 “可以。”姜元末静了静,而后言道:“陈子晏,那你送民安去书院。” 苏民安舒了口气,只要不是姜元末的人跟着她,她便可以去看望沈苒和沈正林,时间她自己把握就可以了。 姜元末起身,准备去太后那边陪太后拆解灯谜,立起身来。 陈子晏从椅子靠背拿起衣衫,准备启程下山回家堵他爷让他娶的那女人。 苏民安也打算和陈子晏一起走。 姜元末边将自己的椅子推进桌底一些,边不经意道:“我明天直接从大安寺去直沽寨,大概五十天返京。” 苏民安心想没有问题,五十天后他毒就解清了,她这边和贤妃的约定也就到期了,他也不会再有动气就毒发的危机,贤妃是不会留她在京的,她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他返京时,她也和沈苒和沈正林在返回扬州的途中了,她乖巧道:“好,民安在府等您回京。” 姜元末推好椅子,将手颇为随意的搭在椅背,“你今晚在书院歇着陪阿故,明天回王府?” “是这样的计划。”苏民安压下心中的紧张,不离开大安寺,难道在大安寺等着被花南薇晚上向姜元末揭穿她么,她又不是说喜欢挨收拾,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她是不希望再受伤了,皮开肉绽的滋味她不想再尝试了。 姜元末颔首,“行。注意安全。这二日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泡泡脚,缓解一下疲劳。” “好的。”苏民安恭顺的说着,“王爷去忙吧。” 两人分开各自忙去。 姜元末步至太后身近,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灯谜,问太后道:“是什么灯谜,居然难倒了老祖宗?” 太后将那灯谜签子递到姜元末身边,灯谜上写着‘看上去有两头牛,其实一头也没有’,“这劳什子灯谜,猜了半日猜不出来,你给哀家看看呢。” 姜元末拿着灯谜凝神看起来,她到底因为什么一定往府里跑,避免夜里和他睡觉是不是? 陈子晏和苏民安走了一段,谁也没说话,很尴尬,他想到底是跟过姜元末十年的女人,还是得客气的,“我马车就在那边了。苏姑娘仔细路滑,对了,苏姑娘这几年在扬州过的怎么样,小孩都好吧...” 苏民安没等他说完,便冷淡的先一步进了他的马车,此人也不认可她的为人,没什么好说的,浪费口舌。 陈子晏一怔,怎么,就是不和他说话是吧?是他职位太低还是命不好?都是姜元末的朋友,她对范长云可是客气的多... 苏民安转身离席一瞬,姜元末将视线落在她的背影,随即又低下头看起那灯谜,他对太后说:“太难了,孙儿得搬个救兵,老祖宗都不会的灯谜,孙儿得和智囊团讨论一下。” 太后说,“你这小嘴抹蜜了似的。不似旁的皇子,不愿意和我这老古董亲热。” 皇后将捏着茶杯的手攥紧,什么灯谜,怎么太后不叫太子去猜啊,太子指定一下就猜中了,根本就不用什么智囊团。 皇后倒没有意识到,太后其实更喜欢被晚辈夸奖,享受这个陪伴和被哄尉的过程,老人就像小孩一样,需要陪伴和适度的恭维,尤其皇门老太太,到太后这个阶段,内心孤寂的要命。 姜元末作势摆摆手,叫来了暗处他的亲信,待那黑衣亲信来至近处,俯身在爷身边。 姜元末捏起那灯谜给亲信看,在那亲信耳边说,“你跟着陈子晏的马车,晚点回来说说。” 那亲信认真的看着那个灯谜,发誓他一定要为爷排忧解难,一定要猜中谜底,能为王爷效劳是他的荣幸,但等等,不得不说,爷在他耳边与他说的话和灯谜不说不太相关,只能说毫无关系,原来是让他跟踪女人,诧异的险些闪了腰,亲信道:“是,爷...” 随即隐去。爷怎么变得...多疑不自信了起来... 太后仍有好心情,“怎么样末儿,问了军师之后,可有猜出来这灯谜呢。” 姜元末笑着说,“和军师讨论半天才有答案。这以后孙儿要讨老祖宗开心,可得搜罗灯谜做足准备才是。” 太后像个开心的孩子,“答案是什么?” 姜元末提起毛笔,在灯谜签子上缓缓写下一字,随着字写完了,缓缓道:“三餐四季,岁岁年年的年字。” 一家三口,在王府,三餐四季,岁岁年年的年。 太后看向那个字。 年。 随即太后分析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拍手道:“妙啊,这年字,可不就是看上去有两头牛,其实一头也没有么。” 太后开心极了,留姜元末陪她继续猜灯谜。 大抵过了一个时辰,那亲信去而复返,在姜元末耳边道:“爷,属下来禀报。” 姜元末侧过身来,“安主子到书院了?” “到了。” “在书院宿寝住下了吧,安顿好了?” 亲信略略迟疑,照实汇报着:“陈子晏将安主子在书院门前放下,安主子等陈子晏走后,便在书院门外包了辆马车,形色匆忙回摄政王府了...” 第50章 说谎 姜元末摆手叫亲信下去,他则面色平静的对太后道:“老祖宗,我们猜到了哪一个灯谜呢?” 太后拿起一个灯谜签子,言道:“这个,发言心不慌,这是说谎的谎字,哀家知道。” 姜元末说,“嗯,确实是说谎的谎字,看下一个。” 说谎是么。 被哪个妖精把魂勾走了,趁他不在府,在府团圆过年呢? 脑海中闪过苏民安被旁人抱着的情景。 邪火烧的他肺也快炸了,捏着灯谜书签的手指骨节泛白,做起颤来。 太后说,“说谎不好,小孩子不要说谎。” 姜元末颔首:“嗯。” *** 苏民安在陈子晏将她放在书院门外后,并没有进去书院,因为她已经不管书院的经营运作好几年了,她如今也并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进去书院。 曾经姜元末说她的品德不适合教书育人了。 她在书院门口,眉眼温润的凝着‘德馨书院’的门头,记起曾经自己和范长秋从选址到装潢,到收养女学生的充实的过程,如今都成了回忆。 她下意识抱住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气出来,并没有在书院停留很久,便包了马车回到了摄政王府。 到府时,已经是后夜,天色很晚了。 “小五,将太后娘娘的狐狸毛披风放进衣柜锁好。”说着,苏民安将箱笼递给小五。 小五接过箱笼,随即便去衣柜那边往里面放,“安主儿,您真的打算自此和王爷别过了?他此去直沽寨,五十多天才回京呢。说真的,他未必能恢复记忆,安主儿就这样被他宠爱着,在京里穿金带银过好日子,不是很好。” 苏民安说,“小五,我没有觉得这样很好。” 他那又是什么宠爱,不过是利用她在气花南薇罢了。昨日还勒令她服用了避子药。他由骨子里便从未打算和她苏民安有结果。 而且,她已经有了正林,开始了新的生活,干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走回头路,等他恢复记忆再度把她羞辱吗。两人根本没有再见的必要。 苏民安待小五将衣柜锁好,她将钥匙收了,随即便踩着月光来到了守卫森严的贤妃住所处的那处望月湖,挑着灯笼往着亭心阁望去。 因着天色太晚了,她这时坐船过去打门,会吵醒沈苒和沈正林,苏民安便在湖边看了亭心阁许久。 但见阁内没有亮着烛火,想来正林和沈苒早就睡下了。 “差大哥,这是我买的蜜三刀,给你吃,过年好。”苏民安塞给湖边值夜的侍卫一些点心。 那侍卫知道安主子是爷的人,便说了好几个谢谢,知道安主子想问什么,就说道:“您放心,这二日沈正林和沈苒都平安。也有每天出来放风一个时辰。就是小家伙爱坐在石头上等您,不大肯玩的样子。” 苏民安眼睛一下就热了,想象着小小身影坐石头上的孤单模样,心疼的要命,又遥望了亭心阁许久,到底克制着思念,没有过湖去打扰两人休息,便回了卧房。 沈正林在亭心阁内,为旁边熟睡的沈苒掖了掖被子,小家伙睡前又哭闹着要娘亲,当下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小肩膀在睡梦里一抖一抖的,他轻轻的拍着小孩,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沈正林躺在榻上,枕着一只手臂,看着窗外的月色,忽听得风声吹动窗畔。 他便快速起身,来到窗边,往湖对岸去看,隐隐约约好似看到苏民安那纤弱的身影,他没有看错,这样晚,是民安,是担心夜里来了影响他们休息,所以没有过来么,但天气这样冷,她夜半出来身子受的住么。 翌日。 沈正林起身后,到了出门放风晒太阳的时间。 沈苒如前二日那样,坐在湖边石头上,望着湖水对岸的船坞。 沈正林坐在沈苒身边说,“今天阿娘会来看望苒儿的。” “阿爹又在骗人。阿爹每天都这样说。”沈苒失落的看着船坞的方向,但是小手放在膝盖,端正的坐着,等待着娘亲的到来,希望娘亲来时,看到的苒儿是最棒的状态。 苏民安昨夜没有睡,在厨房包了一夜饺子,清早煮好了饺子,放在餐盒里,提着来到湖边,乘上了去亭心阁的船坞。 马上就要和沈苒还有正林团圆了,苏民安心头和眼睛都热热的,感觉到特别温暖,心中充满的对生活的希望。 船坞抵达对岸。 侍卫将木道放下去与岸边相接。 苏民安提着食盒快步从木道走下去,正走着就看见沈苒端正的坐在石头上在看着她,她望了过去,轻声叫道:“苒儿。” 沈苒听见阿娘声音,小身板一僵,随即倏地立起身来,口中快乐的喊着:“去抓水鸟咯,每天在这边抓水鸟,真开心啊。” 沈苒欢快的说着,就去湖边去扑水鸟玩,疯玩了起来。 苏民安意识到儿子是希望她放心,让她认为他每天都过的挺好的,但是看着小家伙表现似的疯狂扑水鸟给她看,她还是轻易就红了眼睛,太懂事了这孩子,还记得过去几年过年,小家伙在她包饺子时也会凑上来帮倒忙,把面粉弄的满脸都是的憨甜模样。 “你过来了。”沈正林步至岸边,伸手从苏民安手里接过食盒,然后牵住苏民安的手,扶着她慢慢走下岸来,“这两三天腿疼的厉害吧。” “嗯。过年这几天,下大雪,天特别冷。腿疼的下不了床来。”苏民安说。 沈正林点了点头,随即蹲下身,将食盒放在地上,苏民安便在廊底藤椅坐下来,沈正林便给她轻柔的揉着膝盖,动作间充满了默契,不需她说,不需他问,就自然而然的关心记挂着彼此。 “姜元末从姑苏回府过年了吧。” 苏民安看出来沈正林在吃醋,他吃醋时也是淡淡的语气,但他能问出口来,想必心里已经承受不住了。 她若提起自己和姜元末去大安寺相处了两天,其中一夜还发生了关系,沈正林会因为她为了保护他而被前夫染指而内疚和自责,她不愿意他自责或者内疚,便说:“他年三十回府了一下,当天便去大安寺陪太后看参见灯笼宴了。” 沈正林松了口气,但也没有多问,以免让民安以为他介意她的过去,其实他是担心她被欺负,而自己除了照顾好苒儿而无能为力,也担心民安慕强,不再需要无能的他了,便轻声道:“嗯。” 他给苏民安揉了很久的腿,缓缓的问:“他的毒怎么样了。” 苏民安这几日受的委屈,在沈正林给她揉腿的轻柔动作下,逐渐的得到安抚,她说:“恢复的挺好。他从大安寺直接去直沽寨,据说五六十天才能返京。到时满三个月,他毒解干净了,我就和贤妃提让她放我们离京。贤妃也巴不得我早些离京。” 沈正林给她揉好膝盖,耐心的听她把话说完后,随即把手伸到衣襟,掏出来一张百两银票,他在扬州开武术学院,赚的比她也不少,他把银票递给苏民安,“拿着。” 苏民安从扬州着急进京见沈正林和儿子,出门治病的药没带,钱也没带多少,就一身随身衣物就跟着贤妃的人进京了,在大安寺还捐了五十两,确实囊中羞涩,不解道:“给我银票干什么?” “买回扬州的船票。”沈正林认真的说。 苏民安心中猛地暖了一下,便将银票收下,虽然记着要还范长云钱,但此刻没有问正林拿更多,想必正林也没有带多少进京,将银票装进衣襟,“好。” “我给你和苒儿包了饺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饺子吧,一起过年。”苏民安说着,将食盒打开,将几盘热气腾腾的三鲜馅饺子摆在桌上,招手叫着沈苒道:“苒儿,宝贝,来,过会儿再抓水鸟。先来吃阿娘包的饺子。” 第51章 刺绣 沈苒早想过来阿娘身边,听见阿娘叫他,便果断放弃水鸟而奔了过来,端端正正的坐在阿娘身边,小大人似的说:“阿娘,我这二日功课做了,书背了,字写了,放风时间我有好好晒太阳,每餐有好好吃饭,夜里没有哭哭找阿娘,阿娘不要担心,阿娘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苒儿会照顾好阿爹的。” 沈正林说,“这二日苒儿很照顾我。” 苏民安摸了摸沈苒的头,“好乖。阿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扬州家里了,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了。” 沈苒拿起筷子吃了一颗饺子,虽然可以回家很开心,但是也有些失落,“那位叫姜元末的大英雄不招待我了吗?我们直接就回扬州了?阿娘。为什么他邀请苒儿来做客,却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苒儿呢。” 大英雄他力退陕西敌军数十万,好厉害呢,苒儿好想见见他。 苏民安没有办法告诉沈苒,他的生身父亲马上就要有新的孩子,也并不认可他是他的孩子,只是心疼的抱着沈苒,“实在是不巧,大英雄他要去直沽寨办大事,又好久不能回京。他总是太忙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好么。” 沈苒吐口气,“苒儿准备了六合拳,要表演给他看,也许表演完六合拳,他就改变主意,不会再关押苒儿了,他或许会允许苒儿去他的大宅邸四处游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民安给儿子夹饺子到碗里,一时间喉咙如哽住,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姜元末和贤妃是不欢迎苒儿的,他们认为沈苒是野种。她不再消耗自己去恨姜元末母子,只是希望由自己加倍疼爱沈苒。她内心里也极度排斥姜元末和贤妃见到苒儿。 沈正林摸了摸沈苒的头,“大英雄也觉得很可惜呢。他错过苒儿表演六合拳,每天都会后悔呢。会有机会的。苒儿。” 沈苒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以后再说吧。” 一个时辰过的飞快。 苏民安在侍卫的提醒下,提起空了的食盒,打算乘船坞回湖水对面去。 沈苒没有靠过来,而是假装独立的在玩泥巴,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阿娘,眼睛里忍着泪珠不肯落下,也没有问阿娘明天会不会来,因为阿爹说阿娘腿很痛,他也希望阿娘好好休息。野种是什么意思啊,那天玩泥巴的时候有听见几位侍卫哥哥在讨论野种的问题。 沈正林见苏民安舍不得孩子,便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苒儿。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扬州了。再忍耐一些时日。” 苏民安从刚才谈话中得知,昨日苒儿又因为夜里哭着找娘,哭太狠而尿了裤子,现下沈正林又将自己的棉裤给沈苒穿,沈苒的裤子洗了还没干,沈正林则大冬日穿着单裤,便说:“我其实前几日担心你冷,给你做了一条棉裤、两双袜子的。” 沈正林没有追问如何不见棉裤的踪影,想也知道被谁拿了去,他知道民安本来就够自责了,便没有给她施压,见她眉宇之间隐有忧色,便问:“民安,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怎么看着有心事啊。” “没。都挺好的。我过几日和贤妃沟通好了离京日期,就去买船票。” 苏民安其实现在很担心她绣灯笼这事被花南薇陷害,担心自己避不过去,最终会被姜元末惩罚,花南薇哪里会轻易放过她。好怕挨打。那个前夫,很没人性的。她不想再领教一次。曾经试过哭哑了嗓子求他的人不要打她,但是他的人说主公交代的他们不得不从。 姜元末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的男人,她一度为此歇斯底里,绝望,却不能改变,如今都云淡风轻了。 但是沈正林如今被关押,如果自己透露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并且有危机要面对,沈正林一定会铤而走险为她出头,摄政王府守卫森严,她不能叫正林冒险,于是便将苦恼压在心里,她不能失去正林,也不能失去苒儿,她要保护他们。 但是想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买票回扬州,以及下次何时能来看苒儿和沈正林,便越发不舍了起来。 沈正林说:“没事就好。上船吧,回去多歇着,不用勉强,身体不行就不要每天过来。” “嗯。”苏民安低下头,轻声说:“我想你了。正林。” 温暖而尊重她心意的正林,从不会让她生气的正林。 沈正林心里猛地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说想他,他感到死而无憾,他将手握住她的肩膀两侧,温度隔着厚衣渗透到她的肌肤,他说:“你没有我想你想的狠。” 苏民安望进沈正林眼底,他永远是这样尊重她,等待着她接受他,而今他已经占据了她的心扉,再也无人可以取代他的地位,回扬州,她就会成为正林的妻子。 回到船坞。 苏民安立在船边,看着逐渐远去的沈正林和沈苒的身影。 “也不怕勒死他!” 苏民安忽听得正拿书打算给沈苒温习功课的沈正林气愤的说。 “自己什么尺寸心里没数么!穿不上硬穿真可以。” “怎么可能是给他做的棉裤,不害臊!” *** 苏民安从湖心阁回到旧居这边必经之路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忽听得车马声响起,接着便闻花南薇的嗓音响起,“马车就停这里吧,贤妃娘娘,咱们不如就从这里下车,一路上颠簸的厉害,不如下来走走。” 贤妃说,“也是,马车里窝了半日,活动活动也好。到底是自己府邸自在。” 苏民安立刻将脚步顿住,将身子避在假山后,看过去,便见花南薇、姜玉、贤妃从马车上下了来。 原来是她们几人从大安寺回摄政王府了。 只要是姜元末没有一起回来,苏民安便不是特别担忧,当下便打算回去旧居里,绣太后的狐狸毛披风,总归不管什么原因,答应了下来,是需要去完成的。完不成就是自己的罪过了,而且这事除了自己旁人做不了,她比较笃定贤妃看在太后的披风上也不会为了花南薇而发落她。 “元末。”花南薇的声音再度响起。 元末? 苏民安的脚步才往旧居方向迈了一步,便又将脚步缩了回来,将背脊靠在假山,害怕到心里怦怦狂跳了起来,她悄悄往那边去看。 便见颇远处高身汗血马背上,姜元末面色颇为严肃,眼周很有些青色印记,显然昨夜没有睡好,她是熬夜包一夜饺子,他熬一夜不睡觉干什么啊,和太后猜灯谜么? 他不是说直接从大安寺去直沽寨,五十天后才返京吗? 如何今天和贤妃及花南薇一起回府了? 专门回来修理她给花南薇出气吗? 那不至于,姜元末从不是会为了内宅小事而耽误或者改期政事的性子,许是政事上有了变动,计划做了调整?或者是送完太后,回府换衣服再走? 姜元末纵身下马,将马鞭随手递给随侍,听闻花南薇叫他,便低了视线,“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在轻视谁。” 花南薇轻轻一笑,“你不是说你教养出来的女娘,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我找你说事么?昨儿你的女娘如何吓到连夜逃窜了。” 苏民安紧了紧手,眼底有着担忧的神色,她今天不能见着姜元末,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她在京又没生意或者营生在做,但他可是日理万机的,他哪有那个时间和她耗,拖着拖着就到近两个月后,大家毫无瓜葛。 姜元末低声对花南薇说道:“别往你脸上贴金。她离席,和你没有关系。” 花南薇对丈夫笑了笑,“那行,你的女娘在大安寺干了一件大坏事,对我造成极大的不公正。您是摄政王爷,请为民做主,可不要护短啊,该怎么处罚你就怎么处罚。” 姜元末睇了眼花南薇,没有搭腔,而是看见旧居附近在等待苏民安回院子的小五,便招手叫来小五,“你主子呢?” 小五心惊肉跳的,总不能说主子去湖心阁会见儿子、相公了吧,这相公还是王爷给配的,“主子去散步了,还未回府。” “昨儿夜里到今儿午后,你主子在忙什么?”姜元末问。 主子她给沈正林、沈苒包了一夜饺子,上午陪此二人过年去了。 “从昨夜到今儿上午。”小五认真的说谎道:“主子一直在刺绣。” 姜元末没有说什么。 小五也猜不透王爷在想什么,总之王爷给人一种城府深的感觉,让人常感到背脊发寒,也不知他信了没信。 第52章 风情 花南薇拨了下自己的发丝,风情万种道:“元末,我们现在去你卧寝,和民安一起聊聊。把昨日灯笼会的事情说清楚?” 贤妃叹口气,“是要说清楚,昨儿这个民安实在是太过分了,南薇受了莫大的委屈。末儿,本宫也极为震惊。” 姜玉亦愤愤不平,“哥,你如果知道她干了什么事,你不气死才怪。那可是你手把手教养出来的人!” 姜元末哧地一笑,“可以。我倒看看她干了什么坏事。让她婆婆小姑替外人说起话来。” 花南薇心里不如意,明明她是内人,姓苏的才是外人。丈夫好端端的失忆,真是要命,丈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给她好脸色了。 苏民安从假山露出一颗脑袋,便见姜元末和花南薇、贤妃、姜玉进了旧居她和姜元末的卧寝。 她们不会以为她会乖乖回去任她们宰割吧? 想的还挺天真的。 把谁当会主动送上门去受虐的小傻瓜呢? 她还不哪远往哪跑。不可能重蹈覆辙再度受到惩罚。 又不是她要主动介入姜元末的婚姻。是贤妃要挟她回京的! 苏民安忍着腿疼,朝着马厩过了去,趁四下没人,打算从马厩牵了一匹姜元末的马匹,却诧异的发现曾经姜元末送她的那匹赤兔还活生生地在马厩吃草,长的分外健壮,她给赤兔颈项编的铃铛也缀在那里。 真奇怪,她的赤兔如果给了花南薇用,倒是这位摄政王将铃铛取下来啊,就这样带着她痕迹就送人了?细节处理太粗糙了,在勤俭节约、开源节流呢? 她牵过赤兔快速翻身上马,便打马出府去了,马儿仍熟悉她的习惯,默契还在,就像没被新主人驯服过的,当下发足疾奔,飞驰而去。 府门的看守都面面相觑,王爷归府,这安主儿怎么飞也似的出府去了,和那些往王爷身上扑的高门贵女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是不是跑错方向了,一会儿准得折回来? 来到卧寝。 贤妃坐在主榻上,花南薇、姜玉便坐在了椅上,等待着审判苏民安,不知这次王爷会怎么罚苏民安,不罚也会生出几分厌憎。 姜元末在贤妃对面的主榻坐下。 小五给诸人倒茶。 姜元末环视空荡荡的屋子,问,“你主子在哪里刺绣?” 屋内并无苏民安的身影。姜元末突然有种错觉,这卧寝本就不会有苏民安,这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好似有人心灰意冷的说‘请赐妾身一封休书’,是谁在说这种话呢,他...这是怎么了。 小五额心渗出大颗汗来,继续圆谎,用谎言去完善谎言,“主子,刚才还在认真刻苦的刺绣,这会子...这会子去花园散步了,绣了一长夜,人乏了。” 姜元末抿了抿唇,“散步。” 小五更加冷汗涔涔,安主儿腿疼,倒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她一时情急不够严谨了,说睡觉还合适些,“是...是...” 这时秦矜在姜元末耳边禀报道:“太子的人在京郊和范公子的人缠斗了起来,范公子方才来消息,您果然料事如神,太子叫人跟踪着您及身边人,范公子请您务必早些设法去直沽寨亲审那死士,以问出幕后给您下毒之人的动机,以免夜长梦多,死士最终被劫就糟了。” 姜元末闻言后暂时没做回应,而是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把你主子绣的披风拿来本王看一下。” 秦矜一怔,不是,王爷原该和范公子于正午就出发去直沽寨,如何却回府了呢,昨晚上在大安寺也是看了一宿书不睡觉,如今看表情也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开心,还是难受了,服侍王爷可真难。 小五闻言猛地一怔,主子可是还没开始绣呢,王爷怎么会检查女人的绣品啊,太细节了吧,“启禀王爷,因为这绣品是太后的披风,珍贵异常,主子出屋子前,是锁着衣柜里的。奴婢没有钥匙,开不了锁。” 小五暗暗欣赏安主儿心思缜密将衣柜落锁,这才免于这时被王爷检查绣品,不然不堪设想。 “本王有衣柜钥匙。” 小五:“......” 姜元末从衣襟取出备份钥匙,递给小五:“去开。” 小五脸色煞白,将钥匙接过来,随即心中非常不安又别无办法的将衣柜打开,取出装着太后披风的箱笼,递到了姜元末手边。 姜元末打开箱笼,拿出披风看了看,用手捻了捻,随即放回去,将箱笼盖上,丢回给小五,“没和你主子圆好借口么?” 小五已经抖不成个,扑通跪了下来,因着主子说王爷五六十天不会回府,所以主子没有编借口交代她,以前去湖心阁看那二人,都会编借口先交代她一下,这次主子大意了,主要王爷他以往除了夜里过来后宅睡觉,白日根本不着家门的啊。 姜元末往后回手推开了窗,随手招了下侍卫,言道:“把人带回来。” 侍卫去了不久,便回了来,在窗外低声禀报道:“启禀爷。” “说。” “安主儿骑着赤兔马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您刚回府,安主儿出府的。” 姜元末将手中茶盏搁下,看这个意思是在他去直沽寨前不必要见面了,躲他呢,她从昨晚到今天上午瞒着他干了什么,去直沽寨审犯人逼问干什么给他下毒,都没审她来的有吸引力,为了见谁,把他一个人丢在大安寺,中毒头痛的要死,她又不住身边... 姜玉不屑道:“怕不是畏罪潜逃了吧,哥哥你怎么教养的人呀,看起来理亏的很啊。” “给本王找。” “翻遍京城,把人给本王找到。” *** 苏民安纵马来到市集。 京城里的旧人绝交的绝交,断亲的断亲。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去处。 便放缓马速,在市集闲逛,看看路两边卖的小玩意儿。 漫无目的的瞎逛。 总比回府老实巴交送上门去被花南薇和姜玉嘲讽,被姜元末惩罚来的好。 就是说,姜元末那种绝情的作风,她不希望再领教一次。 “苏民安。” 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位公子的声音在叫她。 苏民安往声音的方向去看,却见是原来德馨书院的画画老师,于柏文,此人原本是京城穷困潦倒的街头卖画作家,被苏民安挖掘,引到书院教学生画画,她惊喜道:“于夫子。” 说着从马背上下来,靠近叙旧。 “好几年没见了苏执事。”于柏文说,“我已经不是学院的老师了。” “怎么了?”苏民安不解,“找到下家了?” “我被花南薇干掉了。”于柏文叹口气,“她容不下你的旧人在她眼皮子递向晃悠。” 苏民安听后,只觉得一阵悲凉,“你现在靠什么谋生?” “快到傍晚了,咱们找个酒馆坐坐吧,我请你吃顿饭。”于柏文说,“边吃饭边说。” 苏民安因着正好在‘避难’,心情甚为烦闷,便颔首,“我请你吧。” 在酒馆外栓了马,苏民安便和昔日挚友兼同僚于柏文一起进入酒馆,点了几个小菜,一瓶烧酒,“不用你请,我因着曾经在德馨书院任教,教出的学生科考多有出圈,而小有名气,如今给名门望族做私人师傅,月入不少。我有钱,不能叫你出钱。” 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你只吃好吃的,喝些茶水吧,就不要喝酒了。” 苏民安因为心里总是因为害怕姜元末得知灯笼宴上她‘盗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后,对她狠狠的发作,或断肋骨,或残废双腿双手,或者断她经济来源和水粮,实在心中惴惴不安,突然也想喝些酒水,便把酒盏往前推了推。 “我们很久不见,一起喝一杯吧。”不都说,酒可以解百愁么。她第一次喝酒。试试看。 于柏文说,“如今的德馨书院感觉变味了,以前你在的时候,书院是真的在收养孤儿,在办实在事儿,现如今,里面的学生都是高门望族,之前那些收养的孤儿,倒在学校里得不到相应的资源。花南薇的理念和你不一样,她看不上底层的人,现在德馨成了盈利性质的,优先有钱人。民安,书院是你的心血,你不想复起,让它发挥原本的价值吗?” 第53章 诱哄 苏民安想起自己曾经和范长秋用办酒楼赚的钱维持书院的运作,一手赚钱一手慈善,当真在义务教书育人,那时真的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是很棒的人,也希望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归的女孩子。 但如今,在京犹如过街鼠和丧家犬。 好在只是暂时滞留京城,很快就都过去了。 苏民安将辛辣的酒水咽下腹去,酸涩着眼眶摇了摇头,“我不配。我人品有问题。熟人都知道的。我这样的人哪里还配教书育人呢。会教坏了学生。” 于柏文言道:“别这样自暴自弃的说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正直良善的人,只是被冤枉了而已!姜元末对不起你,民安,只是他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也被花南薇给蒙蔽了呢。我不理解。” 苏民安没有酒量,一杯就有些醉了,素日伪装的坚强在醉意下有些倾泻出来,“没有对不起一说,我欠他的,不是他捡我回府,养我长大,我早死在街头了。于柏文,我还清了的,如今我不欠他什么。” “民安,你现在靠什么为生?” “靠刺绣。”苏民安说,“专注刺绣,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我甚至不爱和人说话交际了。很多时候只想一个人独处。” “民安,你是做什么都能有成绩,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骑得了战马,进得了厨房,做的了生意,又办得了学堂。如今又拿起了绣花针成了一位绣娘。” “我不过是有些上进心罢了,不甘于碌碌无为。”曾经那样努力的想要成为可以配得上主子的女人。如今想来,何必呢。 就像正林说的,哪怕她什么也不是,只是苏民安就好了,不需要向谁去证明什么,也不需要有多么的了不起。 两人聊了很久,眼见着天色落幕,于柏文还要去高门府邸去教授府邸公子作画,便说,“民安,你家现在住哪里,我因为一会儿还有事,需要去忙。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先。” “哦,于夫子,”苏民安想了好一阵儿自己的家在哪里,她托着腮细细的想。 家在哪里呢,在摄政王府,在王府街三号。从四岁起就住那里了。 苏民安突然想起来她几年前被姜元末送人了,她在京城是没有家了的,她又不愿意在朋友面前显得太凄惨,便说,“我约了家人晚上在这边看戏,那边有个戏院。这样,你先去忙,我在这边等下我的家人。” 于柏文闻言,便颇有些不放心道:“那我陪你等到你家人来吧。你有些微醉。你家人找着你,我再走。” 苏民安担心麻烦朋友,且男女有别,多有不方便之处,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别耽误你的事情。我不过喝了二三杯,清醒着呢。下次一定是我请你。” 于柏文便没有和她再客套,便结了帐离去了。 苏民安本是醉了二三分,待于柏文走后,她自己独酌,将酒壶里的酒水饮尽了,果然喝醉后就不那样担心,那些烦心事也淡了不少,也便不会被那些往事不断的烦扰了。 她其实有家的,只是可能她被拐卖或者不小心被爹娘弄丢了,她的阿娘一定也在焦急的寻找着她呢,就像她一直在心里很希望有阿娘一样。 苏民安看看天色晚了,已然落夜,便打算找个客栈住下,住他个二三日再回府。 姜元末满心权势,哪里可能和她耗二三日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包括花南薇恐怕也不能使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忽略政事。 她脚步虚飘的出了酒馆,去到马厩那边去牵赤兔马。 就见有几位朝廷的侍卫,整齐的立在她的赤兔马身边。 她醉意朦胧的走过去,轻声说:“不好意思,官爷,让一让,我要牵我的马。” 那些侍卫往苏民安身后立着那高大的人影看了看,那人摆了摆手,侍卫便顺从的让开了去。 苏民安伸手去捞马缰绳,就听身后似乎传来于柏文的声音。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是半下午在市集遇见的苏执事,不是从昨天就和苏执事在一起的。” “您真的错怪在下了,在下哪里可能动手动脚,在下是个好人,是个老师,那是不可能干这样的下作之事的。” “心怀不轨是更不可能了,民安是我恩人也是挚友和昔日同僚,我落魄时帮助过我的,我怎么可能对恩人对朋友心怀不轨,那不是人干的事!” “您就相信我吧!我迟到了会被扣钱的......” 苏民安疑惑的回头,便见于柏文正在对着比他身量高出许多的一位男人解释着,她眼花缭乱的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下意识要为自己的朋友解围,不能因为自己给朋友带来麻烦,便步了过去,问于柏文道:“你爹抓到你喝酒了啊?放心,我帮你解释。” 说着就很不理解,“你二十多了,你爹还管你喝酒啊?” 于柏文神情一言难尽,“不是我爹,是...一位熟人。” “那熟人也管太宽了。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苏民安不理解,她面向那位熟人,“这位熟人,我们半下午在集市遇到,老朋友好几年没见,喝个酒,聚一聚,你有什么意见,他没有怎么我,听懂了么?” 说着,苏民安将手指戳在那男人胸膛,质问着,“让我朋友去上工,否则误工费你来出。” 姜元末低头看着女娘面色酡红的手指逼在他胸膛,为她的朋友出头,就像个大姐头似的,便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半下午还不是和他,是吧。” 苏民安喝醉了,人变得松懈,没有去深度解读‘熟人’话外之意,便点了点头,“不是啊,我不是说了吗,半下午遇见的。你不要刁难我朋友。他非礼没非礼我,我比你清楚,别管闲事。” 说着,脚步有点飘,踉跄着往旁边歪了过去。 姜元末把人揽进怀里,女娘便偎在他肩头,他将手扶在她腰上,随即对于柏文言道:“不要有下次,下次再叫我逮着你和她喝酒,皮给你剥了。” 于柏文皱眉,十分不理解这摄政王不是厌恶民安到不肯见民安,夺走了民安的一切都送给了花南薇吗,当年把民安气到崩溃大哭也无济于事吗,怎么占有欲这么强,“这次的确我做的不妥。但苏执事心情不好,所以多喝了些。以后我会规劝她少喝。” 在姜元末警告的视线下,于柏文说:“没有以后,没有以后了。” 言毕,躬身离去。 苏民安靠在姜元末的身上,还是没有把他认出来,口中说着,“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爹娘都不管我不要我,你凭什么管我。我们大女人和朋友喝点酒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你敢剥他皮我们就只有上衙门了。” “你说我凭什么管你。”姜元末低声说着,便低手将苏民安打横抱了起来,“你真长大了是不是。说谎喝酒,能耐了。” “我和你又没有关系。” “嗯。是么。” 苏民安居然还记着自己牵的姜元末的赤兔马,如果把马丢了,谁知前夫会如何发作人,就说:“我的马,你放我下来,我可以骑马回家......” 说着微微一顿,好笑道:“但他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 随即就红着眼眶问空气,“那我回哪里呢?” 姜元末脸色严肃的看了看苏民安,睇向秦矜,“你把赤兔带上,我先带她回府。” “是。”秦矜说着,便牵了赤兔马,至今仍记得方才王爷看见于柏文和安主儿在酒馆喝酒时,王爷的神情有多难看,从那年王爷从陕西胜仗回京后,得知安主儿和沈正林的事情后,多年没见王爷这副杀人的神情了。 进到马车。 苏民安醉酒之下,抽抽嗒嗒的,挺多委屈和伤心事涌上来,眼泪把姜元末的衣襟浸湿了一片。 姜元末一路上将她压在怀里,克制着诱哄:“谁不要你了?说给我听听。” 苏民安虽然喝醉了,可是膝盖上隐隐的疼着,她颇为忌惮和害怕提起那个曾经她深爱着却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的名字,她揉揉眼睛,茫然的睇着眼前男人的面孔,“关你什么事啊,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第54章 给你 “说谎和喝酒是我教你的吗?”姜元末薄唇紧紧抿着,“我并不记得有教过你。” “我自己学会的。我可会说谎了。不开心的时候,说自己很开心,别人就不会发现我不开心了。有人不喜欢我,我就也不喜欢他,这样不就行了...” 苏民安说着吸吸鼻子,又道:“喝酒就更简单了,端起酒杯喝就好了嘛......” “怎么不开心了呢?”姜元末低头凝着她,“在大安寺许愿、看灯笼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苏民安喝醉也分不清楚对方是在套她话,但是下意识因为害怕被姜元末惩罚,便瑟缩着往他怀里钻了钻,她还挺怕这人去告诉姜元末她在哪里的,那些人在等着揭穿她,嘲笑她,看她笑话。 “就是不开心呗...你敢告诉王爷我在哪里,我就对你不客气,吊死你家门口去......你也不想让官府拿你审讯吧......” \"别啊,我真怕吃上官司。我和官府可不熟。\"姜元末揽在她腰里的手背上青筋逐渐明显,“王爷不是去直沽寨了?他粗心大意哪里知道你偷偷在干什么。他以为你天天在家乖着呢。” 苏民安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嘘,他回府来了。” “那你被逮着喝酒不就惨了?” “没有关系,我...我就这样拖着拖着,他就会走掉的。他不常在府里的......他没功夫管我......” “是吧,你还挺有计策。”姜元末隐忍着呼吸,“躲他你都躲出经验来了。” 苏民安听见对方夸她,她揉了揉惺忪的醉眼,认认真真的睇着姜元末的面孔,随即便偎在他胸膛不说话了。 姜元末以为她醉的不省人事了,低头去看她有没有睡着。 苏民安这时就客客气气的说:“谢谢。你也很有头脑呀。” 姜元末失笑,“嗯。两个聪明人说话,相谈甚欢呢。” “说起来你也是个好心人,你担心我被人轻薄你属于是萍水相逢拔刀相助了。我决定不吊死在你家门口了....你是不是听见惹上官司吓坏了...” “那就谢谢你了。”姜元末轻笑,“腿给我吓软了。” “不用客气。”苏民安居然句句有回应。 秦矜在马车外驾车,心里真是替这位被王爷捉回王府的安主儿捏把冷汗,喝醉了倒还挺有礼貌,和王爷互相恭维了起来,聊的挺好。 待马车行至摄政王府,府里灯火通明。 姜元末将苏民安抱着从马车往下走,他用手护着她后脑,以免撞在车门上。 苏民安看见了灯光,以为是到客栈了,便说,“掌柜的,开一间上房。” 姜元末眉心微拧,“开一间够吗。从昨晚到今天半下午,你们不是两个人?” “一间就够了啊。”苏民安想她又不认识这个人,干什么要给他也开一间,“掌柜的,开三天,多少钱。” 姜元末深吸口气。 这时,等待着要与姜元末揭穿苏民安灯笼会上所做恶事的花南薇,见深醉的苏民安被姜元末捉了回来,王爷这下一定生气,这女娘畏罪潜逃,还在外酗酒惹事,再加上灯笼会的真相,这哪有王妃风范,必然就失宠了。 姜玉见兄长回了来,便举步迎了过来,言道:“哥,是现在谈苏民安干那件坏事么,可是过了一天一夜了?” “你哥没空。” 姜元末径直走过姜玉,步入了和苏民安的旧居。 姜玉生气的跺脚,嫂子受到了那么多委屈,哥怎么说没空,“是在给谁脸色啊。” 花南薇压住姜玉的手臂,“玉儿,天色晚了,明早再说不迟。你哥也是要面子的人,保不齐先去逼问一番,看下事态严重程度,以免明日在我面前他太难堪了。” 姜玉轻笑,“我哥还害羞上了。本来拿她气你,结果选的人不争气,害他老脸丢完了。” 姜元末把苏民安抱去卧寝,小五迎了上来,姜元末对小五说:“备温水给她沐浴。” “是。”说着,掀起了门上暖帘。 姜元末抬脚进了屋子,将苏民安搁在暖榻,苏民安一路上怕摔地上,两手劳劳的抓着他腰带呢,他便将手撑在她身侧,以免压着她腿使她作痛,对她说:“你开一间房连住三天,打算干什么啊?” “睡觉啊。”苏民安自然而然的说,“这问题问的。” 姜元末脸色黑的不像样子,“被人爽约了,去和朋友借酒消愁?昨晚上人没来府上陪你么。” 苏民安努力的想了想,“他再也不会来陪我了,他不要我了......我给他写信,我给他传消息,他都不理我......我已经不想得到他的消息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两条腿的男人么。” “你看起来挺难过。”姜元末在旁边小五在屏风后说了一句‘沐浴水备好了’之后,便开始为苏民安宽衣解带,很快将小娘子放进浴桶,给她洗去身上酒气,“跟他处多久了啊?” “我暗恋他挺久了。”苏民安想起小小的自己默默憧憬着自己的曾经的主人,那样光风霁月的主人曾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向往。 姜元末心里如被割了一个口子,疼的他半眯了眸子,他给她洗着身子,他眸色变得深邃,天气冷,给她洗好便用浴巾裹住,包裹前,看见她胳膊青了一大块,一碰就哆哆嗦嗦的呲着牙齿叫疼,生气的让他不要碰,他将她快速放入被褥,“他叫什么名字啊,引荐认识一下。” 苏民安坐在那里抱着枕头,将面颊埋在枕头上,长发铺了满枕,脸色因为饮酒而变得酡红,沐浴后,比方才清醒了些,感觉到有只手在抚摸她的发丝,这人眼神看起来挺伤心的,便善良道:“你也不高兴吗。” “对啊。我也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我的女人说谎,喝酒,暗恋别人,我高兴什么呀。” “那你可以惩罚她啊。”苏民安迷迷糊糊的说着,“男人不都喜欢惩罚女人吗。” 姜元末用手捏起苏民安的下颌,“怎么惩罚呢?” “你可以叫人打她,把她打成残废啊。”苏民安说着就想起自己就是这样被惩罚的,分享着自己的经验,“你还可以把她关到冷院,不给她吃饭,不给她喝水,好久好久不理她呀。她喊破嗓子都不要理她,她就会怕了,就会改了,也再也不会让你不高兴了。” “我舍不得啊。她是我女人,又不是我仇人。”姜元末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惩罚她现在认出我是谁来,可好?” 说着,姜元末发狠吻住苏民安的唇,唇瓣在她唇瓣和颈项轻轻重重的吻着,厮磨间咬住了她的颈项,用牙齿研磨,“我是谁,苏民安。和别人约会闹别扭了,闹情绪是不是。” 颈项间酥酥疼疼的感觉使苏民安清醒了不少,她凝神去看面前一直和她说话的男子,缓缓的认了出来,又像是在梦里,“姜元末...” “嗯。他爽约了,我陪你吧。”姜元末一手拥着她的腰身,一手伸到腰间解着自己的腰带。 苏民安神情失落道:“你又来假装和我好,气你心爱的花南薇了,是吗。我不要被你用来作气别人的工具。你走啊。” 说着,苏民安眼睛红红的推在他身上,无奈的薄颤着,“被利用的感觉可真生气...…而且我生气你也不会理我,我死掉你都无所谓……就很可悲对不对。” 姜元末擒住她的手腕,“以为我在利用你?这是你找男人消遣的原因?” 苏民安抬手摸着自己颈项被他用牙齿磨痛的地方,控诉着他,“你不单利用我,你还咬我...你是坏人......” “既然你认为我这样坏。”姜元末坐在她旁边,将她身子抱在他身上,两人肌肤相亲,在冬夜里只有彼此的身体是温暖的,“你可以报仇。” “在干什么……” “你生气了我在哄你,更改日程创造条件也要理你,直到你消气为止。比你暗恋那个强得多。” “为什么。” “因为,我有所谓。” “什么什么什么呀。” “你死掉,我有所谓。你要在我身边活成一个小老太太呢。” 苏民安很有些茫然,她认错了,这温柔的男人并不是姜元末。姜元末和花南薇在陕西,在拜堂,在生小孩,反正不在这里。 姜元末将自己的衣领扣子解开,将衣衫拉开,露出有致的颈项和结实的肩膀,把自己送到苏民安的嘴边,“给。” 第55章 抱我 苏民安的身体和面庞因为饮酒而变得滚烫。 姜元末靠近,她的唇接触到他肩头肌肤,他的肌肤比她唇瓣温度略略低些,她舒服的咛了一声,“给我什么啊。” 姜元末轻声说,“给你咬回去。” 苏民安下意识想到曾经姜元末对她的种种冷遇,对她的种种不信任,还有让她给花南薇引开刺客的绝情行为,以及不要沈苒,让她独自产子的辛酸,更甚至现在他们的孩子还被他母亲关押在湖心阁,想必已经失去了每天放风的那一个时辰,她朦胧中就很伤感。 尘封记忆里的痛感在喝醉后攻击着她。 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的曾经,在喝醉后特别令人讨厌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仿佛又成了旁人眼中那个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爬上姜元末床上的恶毒女人,以及那个钻进牛角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相依为命的王爷会把她送给男人。 因为是平生初次饮酒而胃中灼烧不已,正巧唇边男人递来的肩膀上肌肤凉凉的,可以缓解腹中酒的燥意。 借着酒力便低下头来,将滚烫的面庞摩挲在微凉的男人肌肤,张开嘴巴用两排牙齿狠狠咬在姜元末的颈项,咬的又深又狠,咬完一处,尝到血腥,便换到肩膀去咬下一处。 “坏人...” 姜元末身体紧绷着,痛感和欲望纠缠,折磨得他身体快炸了。 他靠在枕上,仰起头,下颌到颈项的线条分外清晰,呼吸急促着,他轻轻抚着她因发狠咬他报仇他而战栗的身子,哑声说:“你以为我利用你和花南薇置气是么,那你的确是完全不理解我...” 苏民安在他怀里折腾很久,他随她去发泄酒劲,他用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她身体因他触碰而产生的战栗。 苏民安仿佛回到了被关冷院时,夜里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抱着断掉肋骨的肚腹缩在墙角时的情景,绝望而被遗弃,整个人生都被毁掉了。 是谁在温柔而爱惜地抚摸着她,是正林吗。 苏民安抬起眼眸,充满爱意的眸子去打量身前的‘正林’,抬手细细地抚摸他的眉骨和鼻翼,“抱抱我...” “民安...” 姜元末即将忍不住要将她压在身下时。 苏民安轻声说:“正林,带我走,我不要在京城了,正林...” 姜元末欲火顿时散去。 他将手指压在她唇间,用了几分力度去捉她细腻的舌尖。 他记得,沈正林老家在扬州。 *** 沈正林于夜间被敲响了房门,打开门见是昔日同僚秦矜,便看看当空月色高悬,不解道:“秦矜,何事夜访?” “王爷要见你。”秦矜说,“王爷失去了这几年关于安主儿的记忆,以为你仍是他安排在安主儿身边的保护内宅的侍卫。这衣服你换上吧。” 秦矜伸手递去一套侍卫服,“说话谨慎一点,爷心情不好。” 沈正林明白过来,摄政王是传他去述职,回头看了看已然熟睡的沈苒,帮小家伙掖好棉被,便道:“好。” 接过侍卫服,换在身上,出屋问秦矜,“民安怎么样。” 秦矜内心是希望王爷和安主儿在一起的,明显的可以感觉到,安主儿回京后王爷开心得多,于是故意说:“安主儿回京特别开心。看得出来安主儿这几年特别思念王爷。” 沈正林清秀的面庞染上了浓浓的伤感,没有说什么,只是今日早上自己给民安一百两银票,让民安买回扬州的船票,会不会使民安为难了呢。 毕竟苒儿是民安和王爷的孩子,他们是真正的一家。 可他希望民安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王爷并不配得到民安。 想到此处,握紧了双手。 沈正林跟随秦矜来到王爷寝居的卧房外,秦矜在外道:“主公,沈正林带到了。” 姜元末闻声,披了件外衫,将苏民安拉在他腰带的手轻轻拨开放在榻上,随即为她掖好棉被,身上衣物已经被女娘拉扯的散开了七七八八,便边系衣扣边出了卧寝。 沈正林见门帘被小五掀起,亦低着头不去僭越,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美丽的民安都是主公的女人,而他是主公的属下,原是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 姜元末出得卧寝,正在系着腰间的扣子,在沈正林面前,缓缓将腰带束整齐。 沈正林目光接触到姜元末系腰带的动作,眼底猛地一震,双手渐渐收紧,握了两手冷汗,民安为了保护他,再度受欺负了么。 姜元末步态沉稳的往走廊那边走,“这边说。” 沈正林跟在其后,如旧时岁月那般等待主公问话,并不逾越,以免冲动之下,给民安和苒儿带来致命的灾难。 姜元末在长廊尽头住步,回过身来,打量着沈正林,但见沈正林他是芝兰玉树般的青年,正是和民安同岁的年纪,又是家中长子,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阳光自信。 不似他,是妾生子,内里深处无法正视自己的身份,性格颇为深沉阴郁,“本王在姑苏给百姓运粮这一个月,内宅安稳?” “启禀王爷,内宅安稳,并无外患侵扰内宅。”沈正林揖手禀报。 “你安主子这一月来在忙些什么。”姜元末不经意的问着。 “安主子服侍贤妃,照拂公主,照看德馨书院,忙忙碌碌,和往日无异。”沈正林说着。 “你除了守卫内宅保护安主子,闲暇时做些什么。”姜元末又问。 “属下习武、温习剑术。” 沈正林因着此前经历过被姜元末例行问话,是以知道如何应对,并未露出破绽,只是姜元末之前屡次出远门归府,都只是询问民安的情况,询问他的情况倒还是第一次。 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但姜元末城府深,沈正林看不出对方在干什么,为什么问他闲暇之生活,便也冷静的应对着。 “昨夜里你安主子可有异常?” 沈正林寻思昨夜民安提前回复陪他和苒儿过年,他担心姜元末疑心他和民安有染,毕竟姜元末失忆不记得将民安送给他了,此时不宜激怒他,便避嫌道:“昨日属下因病告假一日。秦矜安排了旁人顶替属下当差。” 姜元末睇向秦矜。 秦矜自是不能让王爷情绪波动毒发,便颔首,“正是如此。” “你闲暇时在哪里习武、温习剑术。”姜元末轻笑着睇向沈正林,“指给本王看。” 沈正林便指了指颇远处的一处花园内的大平台,“在那处平台。” 姜元末朝那处大平台望了望,而后对沈正林说,“近日太子多有动作,贤妃那边本王打算多调拨几个人过去保护,你从明日起去贤妃院子当差。” 第56章 香个 “属下遵旨。”原来叫他来是为了调拨他去保护贤妃一事。 但他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属下,而是被他遣返家乡的扬州自由人,如今受制于他母妃而不得带妻儿离京罢了。 沈正林告退,径直经过了卧寝,谨慎的并未朝着卧寝方向去看,他心知主公的女人,下属不可以觊觎,直到民安被主公送给他,他同民安才表白了心意,发誓会照顾民安母子一辈子。 姜元末静静打量着沈正林离去的背影,手里把玩着他袖底防身的匕首,却见沈正林并未朝卧寝去看,并无任何僭越之处,神情自然。 且昨日民安回府,沈正林告假躲出府去,看来是民安一厢情愿,暗恋到不可自拔却得不到回应的地步,便将匕首收回了袖底。 “秦矜,你去大平台练习剑术。”姜元末吩咐秦矜。 秦矜一怔,这寒冬腊月大半夜里,王爷如何突然让他去练剑呢?想看他剑术有多威猛么? 那他可要好好表现,保不齐可以取代范公子成为主公心里头号亲信,取代陈子晏成二号亲信也可以,主公心里前三都是很牛逼的存在,“是。主公。” 卖力的催动轻功,去花园平台上练剑,剑气斩落冬梅,花瓣在月光下飞舞,绚烂而冷芒乍现,实在习得一手好剑。 姜元末便缓步回到卧寝,床榻上女娘睡的不老实,口中仍兀自唤着,“正林......” 姜元末一味安静。 小五哆哆嗦嗦为王爷奉上一盏温茶,后背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主子就这样差劲的酒量和酒品,以后决计不能再喝酒了。 王爷也不知生气没有,从表情看不出什么,让人很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姜元末低声说:“本王记得素日你主子坐窗边刺绣、写字,或者等本王归府?” 小五不懂这问题的出发点是什么,因为中午说安主儿一直在刺绣,谎言被王爷当场拆穿,当下不敢撒谎,只说:“是。主子喜欢手托腮坐在窗边看院景。” 姜元末在窗边坐下,微微矮了些身子,大概是矮身到苏民安坐下后往外看的视线高度,从窗子正好望见秦矜在花园平台上练习剑术。 月光下青年剑术卓绝,梅花花瓣随着剑气不住飞舞,委实使人神往,可以慰藉男人长期在外的闺中少妇的闺怨。 秦矜将一套炉火纯青的剑法练完,催轻功来到王爷窗畔,对正在品茗的王爷问道:“主公,属下剑法可有进益?” 啪。 姜元末断然将窗子关起。 秦矜被闭门羹关的一脸懵。 他耍剑耍的这么难看么?使出浑身解数给主公表演,结果就这?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太卖力也有错? 姜元末回头睇着小五:“你安主子胳膊上的伤怎么来的?” 昨儿去给贤妃请安时,被姜玉推倒,在桌子上撞的。 小五畏畏缩缩,事关公主,她身份低微,安主儿出宫这几年,她服侍着王妃,经受了一些不敢言说的事,颇为忌惮着王妃和公主,“奴婢不敢说。” “说。” *** 大年初三太阳很好。 清早里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舍,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 宿醉使苏民安头痛欲裂,记忆断层。 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昨日逃出府去‘避难’,遇见了老朋友于柏文,两人下酒馆里小酌叙旧。 接着于柏文去上工给学生去补课,她便在酒馆独坐一会儿后离开了酒馆,去客栈开了三天的客房。 贤妃和花南薇以及姜玉原等着在姜元末面前拆穿她,她却跑出府来避难,花南薇下好套,结果她就是不肯往里跳,想到花南薇和姜玉以及贤妃无语的表情。 苏民安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也真是个人才。 但能躲过一劫,用什么战术又有什么关系。 到底来京不是为了来被虐待的。平静熬过三个月就是胜利。 今日倒不担心沈苒坐在湖边石头吹冷风等娘了,因为她绣灯笼那事被花南薇陷害,贤妃一定会断了沈苒每天一个时辰的晒太阳时间。但贤妃担忧她对姜元末乱讲话,大家鱼死网破,苒儿倒是还有一扇窗可以看看外面风景。 幽幽叹口气。 她将手臂伸展开。 被褥凉凉的料子使她拧了拧眉心,身上什么也没穿,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想必是昨晚沐浴过就醉倒在床上了,胳膊上被姜玉推倒撞在桌角上磕青的伤,疼痛倒是缓解多了,鼻息间有种淡淡的中药味。 手臂轻轻摸索了下床上的被褥床品,温暖而细腻的质感,名贵而上乘。 现在客栈都这样舍得下本钱了么,客房的床品这样好。 苏民安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转了个身,在清晨的阳光里张开了惺忪的双眸。 忽然望见一名脸庞清俊却酷似摄政王爷的男子侧身躺在她的身边,正卸下防备,熟睡着。 客栈不单床品好,还附赠男人么? 这种生意,难道不会亏本吗。 她和范长秋开酒楼那时,赠送客人一盘果盘都要精打细算半天,现在生意都竞争激烈到这样了? 苏民安瞬间清醒了,心里倏地一紧。 环视周围,但见那屏风,铜镜,墙壁上悬挂的背面朝外的画像,还有这宽大的床铺。 分明是王府旧居的卧寝。 心里扑通猛的一跳。 她...怎么回到了摄政王府,一丝不挂的睡到了姜元末身边啊。 他怎么还没去直沽寨? 随即转念一想,为了花南薇而破例了?就因为花南薇约他谈一下她的人品问题,就无论如何要和花南薇谈事?死活就是要盘她就是了? 姜元末浅眠,察觉到苏民安的动静,便缓缓张开眼睛,望见苏民安戒备而提防的盯着他,他笑了笑,沙着嗓子说:“早安。” 苏民安由于清晨温暖的阳光而露出的浅浅笑意,僵在了嘴边,膝盖上的丑陋至极疤痕被看到了么。她反感让人看到她的疤痕。 那位曾经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前夫,正笑着对她问早安,可她却想起的是曾经被从陕西归来的他扼住颈项抵在墙壁说‘我要宰了你’,就那样恨她抢夺了花南薇的功劳,打仗一年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冷院宰了她。 好在啊,好在花南薇来葵水了,他让她代替花南薇服侍他,那夜并没有把她宰掉。感谢善良的花南薇小姐...的葵水。 苏民安不知道昨晚自己是怎么回的摄政王府,是于柏文送她回来的么,她自然不会去问姜元末发生了什么。 但看他神色如常,并无异状,昨晚铁定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便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扮演着他温顺的未婚妻,“王爷早安。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到王爷,真是令人心情愉悦。” 姜元末抓了抓她项顶的发丝,将面颊凑了过来,“香一个,让你更愉悦一些。” 这...倒假装阿谀过头,起了反效果。 苏民安将唇瓣凑近,不带感情的碰了碰他俊俏的面庞,抓紧离开,给自己招恨也要招最少的。 姜元末在她额角亲了亲,便起身来了,问她:“还想吐么?” 苏民安微微怔住,什么叫‘还’想吐么,昨夜她吐了么,吐哪里了,不会在他面前吐的吧... 昨夜他应该是书房忙碌到深夜才来她这里的,许是听小五说她吐了的事情。 为了求个安心,毕竟他那样憎恶她,她可不想当他面酒后呕吐,于是软声道: “妾身昨日从书院看望阿故回来,在府腿疼的很,便饮了些酒水麻痹腿疼,可有在王爷面前不妥?” “并无。” 苏民安略略放心心来,一切还在她掌控内,姜元末走了她去买回扬州的票就行了,这一趟来京还算有惊无险,并未在他面前曝露她的真实‘为人’。 第57章 疯狂 “问你呢。”姜元末见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便又问了一遍。 苏民安情绪稳定的回答,“民安当下觉得冬日阳光煦暖,初三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微风带进窗来淡淡梅花香,并不想吐。” 姜元末颇具意味的看她一眼,文采很好却刻意造作,敷衍得厉害,她到底是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坐起身来,随即穿上衣服,便洗漱着,用毛巾擦手擦脸。 但,肯敷衍,就证明还在乎着他。十年感情,不是旁人随便可以介入的,何况只是他的属下。 苏民安方才在棉被自他肩头滑落时,看到了好几个深刻的牙印,顿时额角出了一层细汗,不会是她喝醉时咬的吧,“王爷...要去直沽寨了么?” “这次不着急出远门。” “......” 她着急啊。 她不就是希望他离府免于灯笼事情败露,受到他的惩罚才昨夜逃窜的么。 结果过了一夜,他还在府,并且不着急离府! 姜元末收拾好,回头睇着苏民安,“困就接着睡。昨晚咬我想必也咬累了。” 想必咬我也咬累了... 苏民安不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求生欲在瞬间达到了顶峰。 好在他的毒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清完,还没记起他多讨厌她,也不知道她借别人功劳“玩弄了”他十年感情之事。 苏民安乖巧道:“妾身因着前日里赢得了为太后娘娘在披风上绣凤凰的差事,是以并不打算赖床,妾身要起身用功地绣凤凰,为王爷还有贤妃娘娘挣得太后娘娘的喜爱。咱们家呀,一定会比太子一家混的风生水起。” 姜元末见她低眉顺眼地听话得很,和昨晚喝醉酒要吊死在他家门口替朋友撑腰的大姐头模样完全不一样,便道:“那你起床绣吧。真乖。” 苏民安说,“好的。”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觉得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都挺正常的。 这时范长云疾步来到了卧寝外,“世兄,借一步说话。” “进书房去说。你前面走,我随后。”姜元末知悉范长云昨日和太子的人在城南缠斗许久,有紧急情况对他汇报,又盯了苏民安一眼,披了外衫便离开了。 姜元末离开后,苏民安长长的舒了口气,一下软在床上。 和姜元末相处真的紧绷着那根弦。 小五这时端着药物走了进来。 苏民安问,“贤妃把沈苒每日放风的时间取消了吧?” 小五点了点头,“贤妃娘娘亲手给摄政王妃熬了保胎药,同时让人把您给苒公子堆的泥巴城堡踢了,也取消了苒公子每天晒太阳的时间。苒公子的城堡被踢碎后,哭了很久。贤妃说要怪就怪他的娘不是好人。苒公子和贤妃反驳说不准她说您不好,还说要让大英雄修理贤妃。” 苏民安坐在榻边,安静的望着铜镜里唇无血色的自己,儿子的泥巴城堡被亲奶奶踢碎,是个当娘的都无法忍受。 小五不知安主子在想什么,只说,“主子,王爷交代给您手臂上伤势涂药,膝盖旧疾也用这种院判专门给您研制的药物涂抹按摩。” 说着,小五走到近前。 先拿起治疗撞伤的药物给苏民安往手臂上患处去涂抹,昨夜王爷给安主子涂了一次,这淤青看起来好多了。 小五又涂抹了一层药脂,按摩着,心想主子这肌肤摸在手心可真是细腻,怪不得王爷喜欢。 苏民安没有让小五给她往膝盖涂药,而是自己拿过药,将膝盖上裹着的那层肉色的假皮往下拉了一些抹着药物,因为爱美,是正林叫人给她定做的这类似护膝的假皮,她素日带着,自己也不愿看见疤痕,以免勾起往事。 “小五,昨儿夜里,我是自己打马回府的啊,还是于夫子送我回府来的?” “都不是。” “那我是怎么回府的?”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姜元末对于昨天的事情绝口不提,她始终心里没底。 “王爷将您捉回来的啊。” 苏民安隐隐的抽了一口气,将政事放在首位的姜元末,怎么有时间去捉她回来。 为了利用她和花南薇赌气,未免也太执着,是因为宠幸她这种出身卑微的女娘更容易激怒名门贵女么。 苏民安想了想说辞,“小五,若是王爷问起,昨儿夜里我为什么饮酒,你便告诉他,我是因为阿故被她父亲折磨打骂,我心有不忍,感觉到难受的受不住,便忍不住喝了几杯。” 小五给苏民安按摩着,想起王爷让她不必告诉主子他问过主子前日晚上到昨日上午在干什么的事情,便没胆子多嘴,只说:“是。” 苏民安待双膝上药物吸收完,将薄薄护膝拉上遮住疤痕,起身动了动膝盖,这个药还可以,按了一会儿疼痛就轻了一些。 她从衣柜拿出装着太后披风的箱笼,准备刺绣,漫不经心的问道:“昨儿夜里,我喝醉,王爷陪着我的?” “是的。” 苏民安继续状似不经意地说,“我酒品还好,可有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么?” “主子吐了。”主子对她的酒品有极深的误解, 苏民安眉毛一跳,“在王爷跟前吐的?” “不是。” 苏民安松了一口气。 小五幽幽地说,“在王爷怀里吐的。” 苏民安扭头看着小五,这孩子怎么说话大喘气啊,深吸口气,“我是小口小口的吐,还是喷射般的乱吐?” 小五也不知主子打听这么仔细干什么,便说,“也不是喷射乱吐吧,还是很秀气的,就是要吐的时候就四处找痰盂,然后很有礼貌的拉开王爷的亵衣,疯狂地吐了起来。” 疯狂的... 吐了起来。 苏民安将绣凤凰的线穿进针眼里,镇定地绣凤凰,“我吐的...多疯狂啊?” 小五想了一想,认真道:“昨儿主子吐了王爷一身,从亵衣里往裤子里流,小酥肉都吐王爷身上了。” 小酥肉... 昨天于夫子点的菜,三十九文一盘,她觉得味道还可以就多用了一些。 苏民安捏着绣花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小五。 小五继续说,“王爷好容易换好床单被套,洗了澡换了衣服,主子又礼貌的拉开王爷亵衣,吐王爷一身小酥肉。然后王爷又换床单被套和洗澡换衣服。折腾一夜......” 苏民安微微哆嗦着手,打量着太后的狐狸毛披风,还好就要买船票离开京城了。 姜元末恢复记忆后怎么为昨夜她吐他身上的事抓狂发疯,和她没有关系。他娘踢坏她儿子的城堡,她吐他一身,这不是挺公平。 好在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只是略略感到有些尴尬是怎么回事。 看时辰差不多贤妃已经起身了,苏民安开始收太后的披风,自觉的履行自己和贤妃的约定,去汇报姜元末的情况。 小五说,“主子,是去给贤妃汇报王爷服用解药的情况么,摄政王妃估计已经过去了,昨夜里姜玉公主留宿没走。可真执着,等着让安主儿好看呢。” 在预料之内。 花南薇和姜玉为了揭穿她,肯定是有足够耐心,过去了一夜,还是这样兴冲冲的。 躲得过初一,初二,躲不过初三啊。 既然躲不过,事情来了,那么就面对。 苏民安把太后的狐狸毛披风放回箱笼,锁在衣柜。 心里思忖着,如今姑苏大旱,朝廷拨出的二千万两救济粮钱不知去向,被贪官中饱私囊,姜元末在彻查此事,暗中有人给他下毒,想必也是不想此案真相浮出水面。 此事刻不容缓,按说他没空料理后宅纠纷才是。 第58章 出格 方才范长云来找姜元末,神色焦急,姜元末亦神态紧急的去了书房,想必马上就要启程去直沽寨。 她猜测直沽寨或许是有什么紧要的证人要去见一见,他已经晚启程一天了,不可能继续迟下去。 多半,自己是可以安全过关,花南薇这个套等于白下了,只是贤妃一个人的话,苏民安有些办法拿捏。 苏民安把先日她问姜元末讨得的免罪金牌丹书铁卷装在衣袖,由小五伴随着出了屋子。 阳光照射在花园里的梅花上,分外的剔透好看。 但见平台上落了一层梅花,不知昨夜这平台发生了何等惨事,糟蹋了这半树的梅花。 还好,尚余半树梅花,可以供她观赏。 不然还得在王府滞留一个多月,看着光秃秃的梅花树,是多么的无趣。 小五突然啊了一声,“对了。昨夜里主子还做了一件事,奴婢也不懂算不算出格。” “何事啊?”苏民安寻思还能有把小酥肉吐在危险的前夫身上更出格的事么。 小五想着措辞,比较精准的描述着昨夜里的情况,“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主子昨夜里,醉的糊里糊涂,在王爷怀里,一边解王爷腰带,对王爷上下其手,一边叫‘正林,正林...正林...’,叫了好多遍....” 叫了... 好多遍... 苏民安顿步,目光望着远处的风光,平和的面庞上没有太多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五想,主子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娘子,这等状况都波澜不惊,如果换成是她,早就炸毛到想撞墙了,她问,“主子,这算是出格的事情么?” 苏民安沉思了片刻,她哪里知道啊,难说。 姜元末方才什么也没说,看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所谓,他怎么心里那样能装事呢。 她怎么会闯这么大祸呢。 担心着会连累正林。 毕竟,姜元末又不是个吃素的主,她在他怀里喊那样多遍他昔日下属的名字,居然还活的好好的,这很不正常,姜元末到底是什么想法啊,惴惴难安。 绣灯笼的事还没过关呢,就又多一件要担心的事,比灯笼的事还严重的多! 喝酒误事。 以后不喝了。 自己的酒品原来不太好。 她对自己酒量,略略自负了。 *** 书房里。 姜元末揉了揉眉骨,耳边回响着苏民安酒醉后嘤咛着呼唤着他下属名讳的声音,心里疼疼痒痒猫抓似的。 秦矜连忙奉上提神茶,年初二夜里在大安寺看一夜书没睡觉,年初三照顾安主儿又一夜没睡觉,熬了两天两夜了,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昨儿你的人和太子的人在城南情况怎么样。”姜元末指了指他桌案对面的座位,让范长云坐下,随即亲手给范长云倒了一杯茶,民安的义兄,他自是待他与旁人不同。 “正如世兄所料,太子的暗线在暗中跟踪着我、陈子晏,以及暗中也秘密的盯着王爷您的动向。” 范长云拿起茶饮了一口,“昨儿在城南和太子的暗线缠斗二个时辰,没能分出个高低。只是这般的话,世兄前去直沽寨密审死士的行踪就务必要隐秘,更加小心才是。” “容本王想想。姑苏贪腐案子本王查了数月,官官相护形成链条,只把最末一层地方官交给本王来做替死鬼。实在是荒谬。此死士既然落在我们手中,便要用在刀刃,作为姑苏救济粮贪腐案的突破口。” 姜元末话锋猛地一顿,“此次务必揪出幕后之人。” “世兄所言极是。” “放出消息,本王身体抱恙休沐在府几日。”姜元末吩咐着,“让太子放松警惕,再作打算。” “是。”范长云领命。 这时,贤妃的随侍康姑姑在书房外禀报,“启禀摄政王爷,贤妃娘娘问,您是否有片刻时间去她身边说话。花小姐的事拖了二日了。” 姜元末反应过来是花南薇这两天约他谈的关于民安的人品问题,他长期在外忙碌,后宅没有花很多时间照拂。 不似在冷宫那些年,民安的一切教养他都亲历亲为,近日他终日在外奔波,民安的确养成了一堆小毛病,说谎,喝酒,暗恋侍卫,又对他的前任未婚妻花南薇干了什么呢。 一边暗恋侍卫,一边为他争风吃醋,小东西倒是挺雨露均沾的。 “本王有时间。去回贤妃娘娘,书房里的事了一了就过去了。”姜元末顿了顿说,“叫贤妃先忙她的,不用刻意等。” 康姑姑听见王爷的回答便走了。 姜元末和范长云又就当前局势谈了颇久,关于今上,关于太子,关于百姓,深度共鸣交流见解。 谈完事,姜元末幽幽道:“什么时候去你府上见见你父亲?” “啊?见我父亲什么事啊,世兄?” “你说什么事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范长云缓缓反应过来,世兄这是要去府上提亲,给民安补一场婚礼,在冷宫一直没办婚礼,但王爷眼下失忆,不记得他已经娶了花家嫡女,等他记起往事,也便不会给民安补办婚礼了,“那便等您密审完那死士,从直沽回京,便去我府上见家父吧,弟会提前和家父说好此事。” 从直沽回京,想必世兄就恢复了记忆,希望他不要太苛责数年不见的民安才好。 姜元末想了想,“就这样说定了。此事务必尽快。” 下意识里,姜元末觉得不尽快,就来不及了。可他却忘记,已然来不及了。 范长云怔了怔,怎生如此急着下定,从前不是见也不愿看见民安,终日回避不见的? 范长云同姜元末告别,打算去向太子阵营安排散播摄政王休沐几日在府之事。 正伸手要牵马离去,手刚握住缰绳还没上马,就听一名女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范公子。” 范长云回转了身,见是摄政王妃花南薇,便有礼的颔首,“参见王妃。” 便是此女声称四妹窃取了她的功劳,声称民安长达十年瞒着王爷她在苦苦等王爷出冷宫的消息,造成四妹被王爷打入冷院,以至于今日和王爷决裂到不可挽回之局面,世人都道四妹是无恶不作的恶毒女人。 范长云因为那件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可他并不似旁人那样否定四妹,或者认为四妹人品不好,相反,对这位王妃,他不能由心底里当女主子那般敬重,有种心不服的感觉。 “范公子有时间吗?” 花南薇因着范夫人,范大人,以及范家长秋为首的几位姐妹都很喜欢她,偏偏这位范家嫡子,对她并不热忱,常常使她感到失落,觉得范公子很有些不识时务。 兴许是因为范公子不知道苏民安的真面目,若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苏民安的所作所为,就会对她亲近了起来。 她也是不希望范公子的名声被苏民安连累,有些人是不值得结交的。 “王妃有何事?” “关于民安的事情。因为前日在大安寺,民安又欺负了我,贤妃娘娘心疼我,要为我做主。贤妃娘娘还叫了王爷也一起去过问此事。” “民安又欺负了王妃?”范长云皱眉,走路都走不稳的四妹,有胆量欺负将军府嫡女么?怎么回事呢。他好奇了起来。 “正是。毕竟民安曾经帮我照顾了王爷那样多年,虽然动机不善吧,但我不忍心民安被王爷和贤妃娘娘惩罚。其实民安就是有点攀龙附凤的性子,我不与她计较的,也并不是容不下王爷纳妾.....” 花南薇语气一顿,“如今,范家那边,也只有范公子愿意帮民安说句话了,不如范公子去帮民安,说说情吧。她的双腿已经残废了,不能再受罚了...” 第59章 清白 范长云将手紧了紧,因为母亲常年有心事,自他记事起母亲便经常郁结生病,只有民安在母亲身边时,母亲才真的很开心,他素来对苏民安是很有好感的,只是毕竟男女有别,她又是主公的女人,他不便靠近,在避嫌着。 “可以。在下也想听一听,小四是如何又欺负了王妃。”范长云说,“如若小四真有不妥之处,范某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范公子这边请。”花南薇颔首,便引着范长云往贤妃寝居处去了,苏民安恐怕连范公子这位义兄也即将失去了,她真的颇为同情苏民安的。 *** 苏民安来到贤妃寝居,室内除了贤妃,花南薇,姜玉之外。 窗畔还长身立着范长云。 那位曾在她最落魄时,给她二百两盘缠让她和沈正林得以下扬州的义兄。 她曾经在乎的亲人里,长秋姐姐、范夫人,范大人都对她很失望,贤妃、姜玉都分外厌恶她。 只有范长云对她一如往昔的态度,不冷不热,没有太多交集,可是偏偏却雪中送炭,解她燃眉之急。 不过,义兄怎么会在这里呢。 康姑姑在地上铺了圆垫子,苏民安跪在垫子上给贤妃问安:“给娘娘问安。” 心里仍旧因为贤妃踢碎沈苒的泥巴城堡而愤怒到作颤着。 “起来吧。”贤妃看了苏民安一眼,“康姑姑啊,紧忙把人扶起来,这是她知道末儿在府呢,便不等请她来,自己就来问安,若是末儿看见她膝盖残废还跪本宫,那不是叫她挑拨了本宫和末儿的关系啊。八百个心眼。” 苏民安习惯了昔日婆母贤妃的冷嘲热讽,做什么都不得她欢心就是了,只是范长云在场,苏民安到底烧红了面颊,还是不希望义兄看到她这种被人嘲讽的局面的。 “是。娘娘。”康姑姑便低手去扶苏民安,昨夜里安主儿一夜没回府,贤妃问了好几次人找到了没有,回家了没有,对安主子是关心着却又厌恶着。 扶着安主儿就觉得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都难了,曾经伤成这样,哪里还敢在大安寺又窃取王妃的功劳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看着昔日关系亲近的母女,闹成这般局面,她这做下人的其实很不忍心的。 倒不是说摄政王妃不好。只是...觉得安主儿也并不像坏人。 但,是王爷亲自断的案将安主关进冷院,怕是假不了。 苏民安对康姑姑点头表示感谢,紧着牙关履行着自己来京的任务,对贤妃禀报着摄政王的状况,“王爷今日毒情稳定,清早没有说头痛。” 实际,苏民安并不知道姜元末头痛不痛,她没有主动问过,他那种有事闷在心里的性子也不会主动说,只要他按时吃解毒药,就好,她对这个前夫是如何也关心不起来的,他有妻子,她的关心他并不需要。 贤妃见苏民安不敢去看范长云,“见了娘家人,心虚了?” 苏民安并非心虚,而是义兄是她在京城唯一在乎的人了,说不在乎义兄看法是假的。 花南薇极力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唇角,苏民安在京城唯一的人脉,也即将属于她花南薇了。 贤妃见苏民安不说话在心虚,失望道:“你既然也在意你兄长对你的看法,你前日里在大安寺,为何做出那等昧良心的事情。” “我义兄为什么在这里啊。”苏民安嗓子很有些颤,她们找她麻烦,干什么搬来她义兄。 范长云说,“摄政王妃叫我来的。” 苏民安猛地一震,原来是花南薇抢走了她的夫郎婆母,义父义母,三个姐姐还觉得不够,如今连义兄也要抢走。 “你义兄为什么在这里?”贤妃叹口气,“还不是南薇善良,害怕本宫和末儿惩罚你,搬来了你家义兄,他和王爷是至交,好赖帮你说两句话。其他人,谁会帮你说话?混到这个万人嫌的份上,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花南薇叫她义兄来,根本不是让义兄帮她说话,而是来看她出糗的,让义兄疏远她。 小五小声说,“主子,范府就只有范公子对您好,王妃肯定是故意请来范公子,让范公子也讨厌您的。” 苏民安哪里不懂花南薇的用意呢。 她这几年心境很平和,对过去的一切都看淡了,甚至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范长云可以说是她可以回扬州重新开始生活的大恩人。 她不希望义兄觉得那二百两盘缠花的不值得。 她有了为自己辩白的心意。 不是为了向贤妃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姜元末相信她的清白,而是为了义兄可以相信,她没有辜负他的二百两白银,没有辜负义兄的信任。 贤妃从盘子里取出一颗葡萄,剥了葡萄皮,亲自喂到花南薇嘴边,“南薇啊,吃颗葡萄,你多吃葡萄小孩眼睛长的又黑又亮。” 苏民安又想起了自己给姜元末作妾怀孕时,贤妃甚至连鸡蛋也不给她吃的日子,以及儿子被奶奶踢碎的泥巴城堡,哪怕义兄在,她应该注意形象,可是身为母亲要为儿子出气的心情难以克制,她立起身,步至贤妃和花南薇跟前,低手捏起水果盘,一下将果盘掀翻了去。 登时掉了满地葡萄。 贤妃脸色大怒,下人惊吓得纷纷跪地。 姜玉厉声说,“你干什么!发什么疯。” 贤妃失望透顶,“范公子,看看你这四妹妹,多好的人品。” 苏民安说,“贤妃娘娘让人踢坏沈苒的泥巴城堡一事,我就不计较了。倘若再有下次,太后的披风,我不能保证完好无损。” 贤妃厉目瞪视着苏民安,到底深受要挟,暂时不能动苏民安,“好个民安啊。” “民安,我婆婆喂我吃葡萄,你如果看不惯在生气,那我给你陪个不是。”花南薇委屈的向范长云道:“范公子莫怪民安...” 范长云只是静静观察,没有参与。 苏民安嘴角牵起无奈的笑,义兄失望了吧。 贤妃问康姑姑,“王爷可有时间过来本宫这里啊?” 苏民安下意识还是希望那危险的男人不要过来,他不来,她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也不会太难堪。 但康姑姑的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她的推断,也使她的处境陷入了熟悉的绝望困境。 “王爷说结束书房手头的事情就过来。”康姑姑说。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下人汇报:“王爷来了。” 紧接着,姜元末在下人掀起的门帘处将蟒靴迈步了进来。 姜元末见花南薇、姜玉在贤妃两边坐着,而苏民安在颇为下首处的椅子上坐着,满地的葡萄,分外狼藉。 苏民安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额角的细汗,因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因着她昨夜醉酒在他怀里叫正林的名字多次,而紧张到心脏急促的跳着。 朝摄政王喷射小酥肉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姜玉让开了位子,坐在下首一个座椅,“哥,您坐这里。” 姜元末在贤妃身边坐了下来,“您老又胳膊肘往外拐呢?” 贤妃脸上一热,明白过来她儿子是不满花南薇坐在她身近,而苏民安如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坐在下首位置,“本宫这不是理亏么,叫南薇坐本宫身边,本宫正安抚南薇呢。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人,叫南薇受了委屈。你看看这一地狼藉,我不过叫南薇吃颗葡萄,你的人就把水果盘子掀了,都是你惯的。” 姜元末凝苏民安一眼。 苏民安知悉姜元末孝顺,她掀翻他母亲的果盘,他肯定是会不悦的,但是没有关系,他一会儿听了她在大安寺干的事情,会更不悦的。 姜元末将视线收回,拨着贤妃桌上摆着的棋盘,“听不懂。花南薇那不还完完整整的,四肢健全着。” 贤妃眉毛竖起来,“非要民安把别人四分五裂你才管是不是?说的是什么话。” 第60章 兴起 姜元末抿唇笑笑,“这不是来了么。” 说着,睇向花南薇,“说吧,民安怎么你了?” 曾经,他希冀着,在冷宫得到零星半点关于花南薇的消息,他不甘他恨过。可是并没有得到过花南薇任何的消息,倒听说花南薇有意和太子结成连理。是苏民安陪他走出被曾经的挚爱抛弃的情伤。现在,花南薇一再贴上来,他却不需要了。 花南薇无语死了,哪个要死的发明这样让人失忆的毒啊!本以为终于除掉了苏民安那个碍眼坏女人,哪里知道丈夫又失忆了,她这正妻真是倒霉。丈夫到底何时才能记起,她一直从未抛弃过他,是苏民安从中作梗,设计拆散他们二人长达十年呢。 “王爷,其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我的脾气,本来是打算忍气吞声的,只是,王爷人品端正,身边的人若是人品有问题,未免会连累您的名声。现在提起,兴许还有拯救的机会。再不说,闯了大祸,恐怕就晚了。” 姜元末说,“听着呢。你们谁先说?” 拯救?范长云睇了眼花南薇。 将民安说的像个问题少女似的。 明明民安看上去那样懂事乖巧,知道他母亲郁结,这民安曾经变着法的讲笑话逗母亲开心,是个很贴心的姑娘,而且方才明明自身处于弱势,却为了给孩子出口气,豁出去掀翻了高层贤妃的果盘,又用太后的披风自保,他只看到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勇敢、担当和睿智。 苏民安抬眼看姜元末,他尚且有笑意,说明没有在生气她一边解他腰带一边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吧,总之他只是利用她,应该是不会在乎她叫谁名字的,在冷宫十年也不过是别无选择才用她作为排解欲望的替代品而已。 苏民安原担心花南薇在姜元末面前揭穿她抢绣灯笼之功劳,在太后面前大出风头一事,会挨打会受罚。 当下除了这个,却更担心会害正林被姜元末责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南薇准备张口,苏民安哪里能让她先发制人。既然躲不过去,肯定不能让对方先陈述事情,这样会让姜元末和范长云先入为主的。 “我先说。”苏民安求生欲特别强烈的先一步开口。 姜元末在内宅里卸下不少官场的锐利,颇有几分慵懒倦怠之意,支着下颌点头,“嗯,你说。” 苏民安打量了姜元末的神情,至今都挺正常的,还如往常那样眉眼温润的宠幸的看着她。 姜玉不愿意,“哥,凭什么她先说?你别偏心好不好。万一她故意带偏方向呢。” 姜元末皱眉,“你们反应慢,怪我偏心?” 姜玉哼的一声坐下来,感觉哥哥挺公正,但是又觉得根本不公正,反正就是怪怪的,总之就是要在嫂子面前表演和苏民安的恩爱就是了。 花南薇有气度礼让道:“玉儿,让民安先说吧,没有关系。” 苏民安将手握住椅子扶手,“花南薇,你何以来我家,在我婆母、夫郎、小姑子、义兄面前告我状,说我人品有问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我让你受什么委屈了,你一天天的缠着我家王爷,当初你背弃王爷在先,如今倒贴上来是什么意思?” “南薇没有乱说话。”花南薇被苏民安利用姜元末失忆之事先发制人,面不改色的轻笑,“太后乃六宫之冠,若得太后青眼,无异于一步登天。请你赐教,大安寺为百姓祈福的三百灯笼,是你绣的吗?” 姜元末眉心蹙起,前日大安寺,民安因为刺绣之事,夺得太后喜爱,获得满堂彩,难道有别的隐情? 苏民安察觉姜元末和范长云亦朝她看过来,便沉着道:“难道我没有绣灯笼吗?请你赐教,我绣了灯笼没有?” 花南薇心中清楚苏民安是绣了一个灯笼的,其余的二百九十九个灯笼,都是她带病仿着苏民安绣的灯笼绣成的,可旁人又不知道,“我认为你并没有绣灯笼。三百个灯笼是我带病绣的。” 苏民安被当众拆穿,在场之人无不将目光朝她射来。 范长云诧异道:“既然灯笼是花小姐所绣,怎么那日去太后身边复命的是民安呢?” 花南薇委屈:“这就得问你四妹了。” 姜元末只是抿唇,一味不语,印象里民安是那种说话小声的乖乖女类型,从扬州回来后,他渐渐发现她会酗酒,且吵架也凶的狠。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 苏民安的心不住的往下坠,姜元末神色狐疑,是否后悔着那日亲手将她带到太后身近。 “我母妃原打算叫南薇姐姐绣灯笼,因为南薇姐姐病着,所以母妃便让苏民安绣这些灯笼,可苏民安绣工有限,自认完不成任务,便求南薇姐姐带病绣灯笼,苏民安说会向贤妃澄清,灯笼是南薇姐姐绣的。” 姜玉微微一顿,续道:“可那天你们也看见了,我母妃根本不知情灯笼是南薇姐姐绣的,那苏民安在太后和百官面前,出足了风头。而南薇姐姐顾全大局,没有于那日当众拆穿她,可谓受尽了委屈。” 范长云看向苏民安,认真道:“小四,是这样吗?” 苏民安心揪了揪,“不是这样。她们可以质疑我绣灯笼个数,但不要质疑我绣工。” 范长云一怔,这倒还挺有匠人精神,大有头可掉,血可流,专业不能被质疑的风范。 姜元末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问苏民安道:“那是怎么样啊?” 苏民安听见姜元末严肃的嗓音,肩头微微作颤,认真道:“贤妃确实先打算让花南薇去绣灯笼的。但花南薇病了,于是贤妃娘娘就让我绣灯笼。我答应了。等到我绣了一个灯笼。花南薇却跑了来找我,说她要带病绣灯笼,为王爷和贤妃出力是她的责任。于是就不让我绣了,花南薇还把我绣的那个灯笼也拿走了。花南薇说,会告诉贤妃灯笼是她绣的。” 说着,微微一顿,“结果她没告诉贤妃,大安寺那天,我莫名其妙就出名了。太后当众问我那些灯笼是不是我绣的,我确实说了慌。但太后最喜欢那个灯笼,的确是我绣的。” 姜元末就静静听完,他将手中棋子搁下,她和他前任因为给他绣灯笼吵这样激烈,他哧地一笑。 苏民安心里七上八下,她不懂他如今在想些什么,她希望唤起姜元末对这十年感情的留恋,以使自己免于责罚,哪怕在做出选择时,他从不会选择她,可她也不愿意不做尝试就安于现状等待着惩罚,他那样笑,是在觉得她在狡辩么,“王爷,是花南薇没有告诉贤妃事实。她说谎了。” 贤妃和姜玉表情特别冷漠的凝着苏民安,就跟看说谎精表演似的,冷漠至极。 苏民安明白她们不相信她,而姜元末兴许也吃惊失望于她说了慌,以为她想出风头,不择手段抢花南薇的功劳,他在数年前将她打入冷院时,也是这样目光深邃的凝着她不说话。 范长云也凝着她。 下人也都看着孤立无援的她。 苏民安感觉自己再度成了个笑话。 “我说的是真的。”苏民安继续为自己辩白,扮演着这场不被共鸣的独角戏,“这个事情,责任不全在我,我最多是小部分责任。我也有被陷害的成分。花南薇责任占大部分。” 姜元末仍静静的睇着她,又看了看插不上嘴的姜玉、花南薇和贤妃,他眼底颇有些兴味之色。 花南薇说,“元末,她牙尖嘴利,我说不过她。但公道自在人心,咱俩从小就好,我的为人你心里清楚。和我...要置气到几时呢?该和好了啊。” 苏民安感觉到窒息,她苦笑而绝望凝着掌握她生死大权的摄政王,“你不是...我的夫郎吗,为什么绣灯笼是她的责任呢。” 第61章 过问 花南薇嘴角噙着一丝笑,王爷已经失去了听苏民安辩驳的兴趣,多说一字都不愿意。也是啊,王爷亲手将她带到太后跟前,结果却是带去了个骗子。 姜玉不屑:“在大安寺众人面前你说自己绣了三百个灯笼,现在见南薇姐姐拆穿你,你便说绣了一个灯笼。到底绣了几个啊?” 苏民安认真道:“一个。” 姜玉厉声道:“那么我就告诉大家,那一个灯笼也不是她绣的。那个灯笼我亲眼看见是南薇姐带病在绣,绣好了是我交到的太后手里。现在太后喜欢苏民安,而南薇姐姐却岌岌无名,为什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其成啊?” 花南薇说,“出名与否,南薇并不在意,而是希望借这件事情,让王爷和范公子可以对民安尽心劝导,做人可以出身寒微,但是要自持自重,不要总想走捷径不劳而获。” 范长云凝着苏民安不说话。 姜元末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苏民安。 苏民安猜想姜元末会如花南薇拆穿她窃取冷宫功劳那次一样,暴怒的对她进行惩罚。 苏民安听见自己被讲不自持自重,断然反驳,“我没有不自持自重,我承认我在大安寺当众说了慌,但是太后最喜欢的那个灯笼,我再说一次,是我绣的。其余的二百九十九个灯笼都是我的仿品。我以我自己人格担保,我没有说谎。” 贤妃失望的摇头,“屡教不改,你的人格又值几文?” 苏民安厉声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花南薇在冤枉我,构陷我,为的就是让你们讨厌我!疏远我!冷落我!” 姜玉听见苏民安在强词夺理,便问,“你有证人吗?我请问你,你有证人吗。” 苏民安说,“我没有证人。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证人。我和家人相处,我干什么随时准备证人呢。” 说着,苏民安反问:“你有证人证明我没绣吗?” “真是可笑。就上嘴唇碰下嘴唇,我们就得相信太后最喜欢的灯笼是你绣的,是吗?”姜玉半天说不出话,气的小肚子疼,就是说,有点吵不过苏民安,苏民安的嘴太利了,“行,就当那一个灯笼是你绣的,你为什么在大安寺太后问的时候,不澄清呢?” 苏民安微微扬起了下颌,“因为顾全大局。” 贤妃竟笑了起来,并且笑出了声音。 姜玉也觉得很可笑,顾全大局这四个字从苏民安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可笑呢,当年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不把南薇姐姐的信交给她哥哥的吗。 花南薇看着苏民安立于无人相信的处境,范长云看见苏民安这样为了出名而不择手段,一定也失望了,这个可怜的小残废,马上连唯一的义兄也失去了。 姜玉讥讽道:“你顾全的是什么大局啊?能让你飞黄腾达的大局吗?” 苏民安见贤妃和姜玉都在嘲讽她,不相信她顾全大局,当下却仍为了不让义兄对她失望,继续道:“因为当众澄清,会害阿娘被太后问责,连灯笼是谁绣的都没搞清楚。也会害王爷被皇后和太子奚落,奚落是妾生子不登大雅之堂。民安不愿意阿娘和王爷在大安寺成为笑话。” 一声‘阿娘’,贤妃的心的被狠狠攥了一下。这孩子是不是讲的都是实话啊,好久没听她叫阿娘了,乍然听见,心里犯软。 “如果你讲的都是真的,昨晚上你跑什么?”姜玉冷声道:“如果你不心虚,昨儿夜里,你干什么不在家啊?我哥回来,你就逃窜一夜,你不就是害怕在我哥身边被拆穿吗,你就是要躲到大家息事宁人,让你白白得了便宜。你想逆天改命呢是吗?” 苏民安见局势已定,自己能说的都说了,信与不信,在各人意向,她不能左右什么,只是颇为寂寥的说,“我之所以躲,就是不想被你嘲讽,我不想看见我的妹妹,我的阿娘,为了花家的姑娘,嘲讽我,奚落我。所以我躲了。我不想和至亲的人吵架、自相残杀,你们明白吗。我连躲开也不可以吗!” 姜玉心中猛地一软,对苏民安心疼起来,可转念一想,自己亲眼看见花南薇带病绣灯笼,仅凭苏民安几句话便轻信苏民安,对花南薇并不公平,而且苏民安很会装可怜的。 事情到此,各人都陈述完了。 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想必就到了处罚苏民安环节。 苏民安双手竟不住的作颤起来,下意识将手伸进衣袖,暗暗压住那枚免罪的丹书铁卷。 贤妃言道,“末儿啊,此事你也记在心上,虽是身边最亲的人,但还是需要公正的。咱们王府是名门之家,你的身边人是决计不能有人品瑕疵的。该疏远就疏远些吧。” 苏民安静静的环抱住自己的手臂,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姜元末的审判,会是什么惩罚,仗责,或是掌嘴,她猜不到,但一言九鼎的王爷,应会看在丹书铁卷的份上,不处罚她这个残废的。 而范家唯一对她没有偏见的义兄,以后恐怕也不会和她来往了。 “四妹。”范长云叫了她一声。 苏民安没有勇气去看范长云的目光。 “我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我妹绣了一个灯笼之后,花小姐将灯笼拿去,仿着我妹妹的绣品绣了剩余二百九十九个灯笼,却不告诉贤妃事情经过,”范长云见四妹不作声,便温声问,“我妹妹顾全大局,在人前保全贤妃娘娘和摄政王爷的颜面,有什么问题吗?” 苏民安的心房狠狠一撞,义兄他怎么...... 花南薇猛地一怔,这范长云怎么油盐不进呢,他居然相信苏民安的话?在明知苏民安的前科前提下,还愿意坚定的相信苏民安,“范公子如果和民安是一样的为人,喜欢把黑的说成白的,那么南薇无话可说。” “什么一样的为人?你自己不让我妹绣灯笼,自己喜欢带病绣灯笼,事后又不告诉贤妃灯笼是你绣的,就设计陷害我妹在人前顾全大局而不得不说谎,到底是我妹想逆天改命,还是你想同王爷重修旧好位坐上王妃位子?” 范长云生气的说,“你真以为没人给我妹撑腰?我轻易不说话,不代表我可以看着我妹被欺负。” 范长云寻思,那么打入冷院,那件十年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会不会也有隐情?或许大家都冤枉了小四? 苏民安渐渐沉入谷底的心,猛地被一束阳光照拂,温暖了起来,义兄仍相信她,在得知她在众人前说谎后,还愿意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并且坚定为她发声,她眼睛一下热了起来,平生第一次叫他:“哥。” 范长云对姜元末躬身道:“请摄政王爷明察,我范长云以人格担保,我妹妹在此事上没有坏心。此间一定有误会!” 苏民安眼睛红红的。有义兄护着,可真好啊。 只是,义兄乃是摄政王爷的属下,并不能左右姜元末的决定,毕竟曾经,大周没人可以阻止姜元末把她打入冷院。 苏民安见姜元末一直未打断她和姜玉、花南薇、贤妃的对话,她也是希望要个痛快,他开口惩罚,她就拿出丹书铁卷,今日有个结果,她问:“王爷,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啊?” 姜元末马上出声,“你吵不赢了?” “啊?” “本王来了。” 苏民安一怔,什么意思啊,等他罚她,结果等来个帮手?嗯,怪异。 秦矜大概明白过来,王爷这是看方才安主一个人和花南薇、姜玉、贤妃吵架,一敌三,并且掀了贤妃的水果盘,属于占上风,便没有出声。这时恐怕是以为安主儿觉得安主儿加范公子,这是二对三,场面上不是稳赢,便要加入安主这边帮安主儿吵架去了。 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休沐在府,又中着剧毒,还要帮安主儿和母亲及王妃、妹妹去吵架。 “你为什么第一个找花南薇绣灯笼啊?家里没人给你绣了?” 姜元末边立起身往苏民安步去,边认真的过问着贤妃。 苏民安:“?” 王爷这是,要帮她和那几个女人吵架吗?... 第62章 媳妇 贤妃意会过来,末儿此时失忆,正是对南薇曾经悔婚之事憎恶的厉害,她只想着给末儿提个醒,让末儿平缓接受民安不是好人之事,倒是没想到末儿会这样问她,一时语塞,“这......” “什么一个灯笼三百个灯笼,二百九十九个灯笼的,你绣的她绣的。”姜元末不悦道:“就这点事把我从书房叫来?母亲带头处理这样‘大’的事情?” 儿子政务繁忙,贤妃被这样一说,不觉间脸上挂不住,“末儿,本宫是为了你好。给你提个醒。” 姜元末睇着花南薇,“我说花南薇,你天天在我媳妇跟前碍什么眼?我娘让你绣灯笼,你病了不能绣,我娘让我媳妇儿绣,你又上赶着拿去绣,我媳妇儿天天忙书院,脚不粘地的,忘了和贤妃澄清又怎样?你想表达什么。” 说着微微一顿,“你曾经对本王干的恶心事,是给王府绣几个灯笼就可以抹去的吗?” 苏民安双眸诧异的睁了睁,这位薄情的摄政王爷,怎么没有惩罚她啊?在选择的节点,不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花南薇的么。 为什么他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呢? 媳妇儿?!花南薇大为诧异,王爷把苏民安视为妻子,苏民安是媳妇儿,她花南薇是什么! 明明几年前她揭穿苏民安时,王爷是毫不迟疑的就站在她这边,狠狠的处罚苏民安并立时打入冷院,时隔几年,如何这般截然不同的作风?花南薇不能接受这种落差。 “王爷也认为,是南薇从中作梗,诬陷苏民安吗?王爷贵为摄政王爷,便连查也不查,就断定是南薇诬陷他人?” 苏民安已做好被姜元末放弃、惩罚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姜元末非但没有放弃她、惩罚她,反而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相信着她,在需要作出选择时,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甚至不和身份的和女人吵了起来。 她不理解姜元末了。 这和记忆中那个绝情的、忘恩负义的男人相去甚远,反而,又像是冷宫里对她悉心教导、护犊子的主人。 苏民安缓缓明白过来,是对花南薇在他落魄时悔婚一事恨的太深、怨的太深,还没有办法原谅花南薇,直到知道在冷宫一直‘帮扶’他的其实是花南薇,花南薇并没有放弃他,他才能真正打开心结。 这几句媳妇儿让人心肠发热,不过也是有意叫给花南薇的听的。 毕竟,谁家好人会把媳妇儿关进冷院,丢给刺客,会把媳妇儿送给别的男人呢。 苏民安平复着心情,不为姜元末的反常行为而牵动心弦,不允许自己再回到曾经那个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自己。他只是失忆,反常罢了。 姜元末来到苏民安身边,将苏民安半拥在怀里。 苏民安在他手探向她时,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姜元末心中诧异,她在怕他么,是因为饮酒而担心他批评她? 姜元末对花南薇道:“本王但凡去查,就是对民安的不信任。有什么可查的?我教出来的人,不会有问题。倒是你,本就没有资格和身份来王府叫嚣!” 花南薇气的胸口不住的起伏,原想叫丈夫和苏民安保持距离,哪知适得其反,让二人走的更近了。 姜元末半眯起眸子,“花南薇,你如今很想和本王睡觉是不是?” 话语并不尊重,甚至粗糙至极。 下人都听见了,都在想王爷不是和王妃相敬如宾么,怎么这样人前就不给王妃面子呢。 花南薇的面颊烧的通红,“王爷请自重。” “本王自重?你隔三岔五来我府上,欺负我媳妇儿,你怎么不自重?”姜元末不屑。 花南薇又不能说自己是他的正宫娘娘,刺激的他毒发,一口气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就算把自己扒光了钻本王褥子里去,本王也对你没感觉。”姜元末冷冷一笑,“你若是实在缺男人,本王军营里大把男郎君可以伺候你,以后再在我府里吆五喝六,别怪本王在军营给你谋份差事。” 花南薇立刻反应过来那份差事是指作军妓,作为正妻,丈夫替年轻的野女人如此羞辱她,她真的很不能忍受,自己利益受到了极大的侵害,但继续闹下去,她并讨不到好处,不如就此打住,还落个受欺负的名头。 苏民安发现这位前夫并不是在开玩笑,倘若把他的正宫娘娘扔进军营做军妓去,苏民安不敢想象他恢复记忆后,会怎么拿她寻衅报复,懂事道:“王爷,好男不跟女斗。” 姜元末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好男不跟女斗是她口头禅么,第二回听到了,怪怪的。 花南薇气怒的几乎吐血,手扶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影,“既然如此,南薇知错了。” “以后不要在王府让本王看见你!” 姜元末牵起苏民安的手便出了贤妃的寝居。 范长云亦跟了出来。 姜元末睇着范长云,客气道:“方才之事,本王处理的,你可满意?” 范长云笑道:“王爷秉公处理,不被谗言干扰,弟自然满意。” 姜元末郑重道:“你妹交给本王,你就放心吧。” 范长云叹口气,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反正被您送人了,他日咱哥俩一起去扬州喝我妹喜酒就是了,因道:“放心。” 范长云离去后,苏民安也是担心自己掀翻贤妃果盘之事会使姜元末心生憎恶,给自己的未来带来灾难,便想解释一下,于是试着解释:“刚才你娘那盘葡萄我不是有意掀翻的,就是贤妃在喂花南薇吃葡萄,我也想吃一颗阿娘喂的葡萄......不小心就掀翻了......” 姜元末没有说话。 苏民安理解他最孝顺母亲,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 “没事。”姜元末渐渐的耳尖红透了。 苏民安不解他如何耳尖和颈项都烧红了起来。 “你吃醋到掀盘子。”姜元末说,“说明你还在乎我。” 苏民安一下就反应过来,她以为她看见他娘喂花南薇吃葡萄就发疯吃醋大掀盘子啊。但是他用字微妙,什么叫‘还’在乎,他至今也没提昨夜她在他怀里呼唤正林名字的事情... 又过片刻,姜元末红着俊脸说,“你吵架挺厉害的,她三个都吵不过你一个,你是个能支事的大女人了。” 苏民安皱起眉,他这是夸她么?他一直不做声,就是在默默看她铁齿铜牙以一敌三和他‘前任’吵架么,他看起来略爽的样子?他很不对劲...... \"放心,你在王府再也看不见花南薇了。\"姜元末许诺。 “......” 苏民安瑟瑟发抖,真是的每天都在死亡边沿蹦跶的刺激感。 小五在苏民安耳边说,“主子你胸好大,吵架激动的时候,胸就发颤。把王爷脸都看红了。” 苏民安突然想死一死,真的。 花南薇伏在案上,抽泣起来。 贤妃反思了一下,连月姑苏大旱,朝廷救济粮不知去向,今上暴怒不已,摄政王刚忙完大安寺灯笼会,自己实在不应该让末儿因为内宅的事情而操心,害末儿刚才生一场气。 见花南薇委屈,贤妃劝道:“别哭了。你怀着身孕,母子连心,你哭孩子也受影响的。本宫知道你委屈,多少再忍耐一个多月,末儿毒就解了,到时记起你的好来,就不要民安了。” “那个范公子也好没道理,好似我效仿了他妹妹的绣工似的。和王爷一样,被民安蛊惑的五迷三道的。” 贤妃心里却在思忖着这事,方才民安那一句阿娘,叫的她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倒演的真像受了委屈呢,若不是当年的事情铁证如山,她当真要信民安说的话了。 但民安哪里会是为了顾全大局,那个民安啊,是为了沈正林和沈苒。才不是为了她和末儿。 “南薇,你接下来一个月搬出王府,去外宅住一个多月吧。末儿毒解清了,你再回府。” 花南薇倏地颓然坐在椅上,“娘娘...” 第63章 抽打 姜玉急忙说,“外宅无人居住,衣食住行到底不能和王府比,嫂子又怀着孕,去外宅住多有不妥啊。而且,凭什么苏民安鸠占鹊巢,嫂子去外面受苦?” 贤妃抬手止住姜玉的话,“就这样办吧。方才末儿说了,近期不想看见南薇出现在王府。何必和他过不去。” 花南薇恨恨的攥紧拳头,指甲陷进皮肉里去。 姜玉看花南薇哭的伤心,便想为嫂子出气,便疾步奔了出去,来到姜元末身边,希望哥哥收回旨意,容嫂子在府常进常出。 姜元末见是姜玉来了,没等姜玉往下说,便冷声道:“还有你姜玉,再有下次这样不知分寸,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了。” 姜玉一怔,什么意思,她哥做了什么? 姜玉正要为花南薇发声理论,甚至想告诉哥哥花南薇怀孕的事情,让哥哥不要这样气嫂子,容易气流产,但还没开始说话,她的家仆便奔了来。 “公主...公主,不好啦。您回去看看吧。驸马他...驸马他...被吊在树上快打死了。” 姜玉瞠目:“什么?!” 苏民安隐隐听见公主府家仆的话,随即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姜元末,轻声唤道:“王爷...” “嗯,怎么?” “把驸马吊在树上抽打的人,是您安排的吗?” “是。”姜元末自然而然的说。 苏民安咽了咽口水,排除着和自己有关的可能,“驸马是不是欺负忠良,犯法了?” “并没有。” 苏民安问,“那为...为什么您要将他吊在树上抽打?” “你说为什么?”姜元末拥在她手臂的手紧了紧,“胳膊不疼了?” 不是吧。 居然是为了给她出气,这位危险的前夫便将他的亲妹夫吊在在树上抽打,险些抽打至死? “姜玉也只是一时无心之举,才不小心推倒我的,民安并不在意的...”苏民安为自己的未来铺路。求生欲极强。 苏民安决定,和贤妃商讨离京之事需要尽快进行。 她需要速速买票离开。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姜元末许久没有说话,在和苏民安回到旧居后,他将一个甚为繁复的九连环交给秦矜。 在秦矜耳边交代了几句。 秦矜便拿着九连环玩具走了。 苏民安正打算进屋舍,便见姜元末进门前,顺手拿起搁在窗棂的水瓢,从晒了几日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往她小时候栽的那盆冬青树上浇了下去。 “我在意。” “嗯?” “你被人打了,我在意。必须千百倍的还回去。” 苏民安自嘲的笑了笑,何必与一位失忆的男人较真,打她最狠的,恰恰是他呢。一旦他知道,花南薇才是那个在他落魄时‘资助’他的女人,对她的一切关心保护都会给到花南薇去。 “她打我的女人,我打她的男人,有什么问题?”姜元末将水瓢搁回窗棂。 随即他便前一脚进屋了。 苏民安也不知有什么问题。 但莫名的担忧他恢复记忆后的她是怎么回事。 苏民安手捏在门帘,回眸去看她儿时栽的冬青树,看着水缓缓阴入土壤,又看着水瓢边沿的水滴低落在土壤,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五说,“过去四年,王爷一直悉心照料着主子小时候种的这冬青树。下雨天怕淋了,冬天怕雪压了,很小心的。” 苏民安收回视线便进了屋舍。 *** 姜玉火速回到公主府,便见身着青衣的驸马爷被吊在树上被打的险些咽过气去,便吩咐下人道:“把人放下来。” 家仆将驸马放了下来,抬回卧寝安置在榻上。 驸马卧在榻上,静静看着公主殿下,他懂,公主一直恼怒着苏民安欺骗她的感情,要报复苏民安对她的欺骗。 姜玉愤愤道:“这个苏民安,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要她好看!逮着机会一定整死她!” 驸马低手揉着后臀,“殿下回府,是专程看望下臣的吗?” 姜玉低眼看了看眉清目秀的驸马孙书礼,“你觉得你配吗?本公主只不过是赶回来看看,你这张酷似书怀哥哥的脸,有没有被打坏。” 孙书礼嘴角牵了牵,“下臣会保护好自己的面容。” 姜玉见驸马懂事,看了一会儿孙书礼的脸庞,便打算离开。 孙书礼闷哼一声,拉住公主衣袖,“公主,下臣可以假装是书怀哥哥,公主可否给下臣于患处抹药?” 姜玉心软了下来,便坐在榻边,温柔的给孙书礼在患处摸药,“书怀哥哥,你跌落悬崖,摔的疼不疼?” 孙书礼说,“为了保护公主,书怀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殿下一摸就不疼了。” “孙书礼,你装的一点都不像,书怀哥哥根本不像你这样油嘴滑舌!”姜玉用力拍了一下新科状元孙书礼的伤处,“你个死骗子,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一摸就不疼。” 孙书礼低声说,“让殿下怀上孩子那个夜晚,想必下臣装家兄装的像,下臣以后会按那晚标准来假装。” 姜玉不再说话,诚然,那个夜晚驸马一声不出,只是穿着书怀哥哥的衣裳服侍她,是真的很像,除了发红的眼角,其余都几乎一模一样。 哥哥和娘亲还有那个坏女人苏民安,都从冷宫出来了,为什么为了保护她而拽着敌人跌落悬崖的书怀哥哥还没有回来,像旁人推敲的那样,死掉了是么。 *** 贤妃安抚了一会儿花南薇,说道:“暂时先不要操心让王爷知道民安的真面目或者人品之事了。今日王爷说的对,他政事忙碌,内宅这些女人不该因为这等小事让他下书房来后宅主持公道。本宫倒是糊涂了。” 花南薇听见婆母对她很有些不满,便识趣的不再委屈,“娘娘所言极是。只等三月之期满了,王爷的毒解了再说吧。南薇便先去外宅住一段时间。” 言毕便退了出来。 她的下人雅荷说,“王妃,摄政王爷,好似和那年的处事态度,很不一样。四年前,王爷在选择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王妃的,如今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 花南薇也是同感,她花家虽是名门望族,可父亲因为身体受伤不再负责带兵,弟弟性子懦弱不敢上战场,她决计要稳坐摄政王妃之位,护花家屹立不倒,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她摄政王妃的位子,“或许是他失去记忆,不记得实际为他付出十年的女人是我,当他想起来,便恢复如常了。左右不过一个多月,再忍忍就是了。等他记起来,再打发了苏民安不迟。” 主仆走远。 秦矜正好走来,见了王妃行了一礼,便快速步入了贤妃的卧寝。 其时贤妃正在看大悲咒,念些佛经,四下无人,因问康姑姑,“沈苒这孩子,长的眉宇间,是不是有几分像末儿啊。我那日在湖心阁叫人踢了他的城堡,和他吵了几句,小家伙长的真漂亮又健康的很,也不怕人,胆子大的很。” 第64章 新奇 康姑姑低声说,“奴婢瞧着也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小嘴巴就像安主子了。\" 贤妃突然心里难耐起来,“莫非是末儿的儿子,是本宫的嫡孙?若是,那可得从湖心阁接了出来才是。民安那样的人品,如何能抚养得好本宫的孙儿呢。” 康姑姑说,“可民安有孕时,王爷在陕西。王爷从陕西回来,虽然把民安从冷院放了出来,给了妾的身份,给了个院子叫她住,但也没宠幸过民安啊,房事册没有记录,这...时间对不上啊。” “从陕西刚回来那夜,末儿不见人影,去了何处?” “据说被皇上留在宫里说话,太晚就睡在宫里了。翌日才回的王府。” 贤妃对苏民安厌恶了起来,“沈苒怎么可能是本宫的孙儿。如果是的话,苏民安能不闹着要进府,让末儿负责?她不就是喜欢名利的女郎君。你看刚才吵架她凶的,我说一句,她说三句,末儿教她的学问,她都用来气本宫了!” 康姑姑不说话,停了一会儿说:“总之是挺倔的一个女郎君。在扬州四年,一次也没联络这边,您还派人去打听几回她的下落呢。” 贤妃眼睛红了红,“苏民安真的心不是肉做的。我从她四岁养到她十七,不如养条小狗。要不是怕她在末儿跟前乱说话气出个好歹,本宫真要将沈苒的窗子也封掉,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您老人家别难过了,如今有王妃伴在您身边,孝顺您,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康姑姑宽慰道。 秦矜进得来。 有下人道:“秦侍卫来了。” 贤妃见是末儿的随侍过了来,便招手叫来,往秦矜手里塞上一把过年的糖果,“你家主公叫你来的。” 秦矜将糖果装进口袋,“是的。娘娘。” 说着,秦矜从衣袖掏出那个复杂的九连环玩具,递到贤妃面前,“这九连环是个新奇玩意儿,特别好玩儿,爷叫属下给您老拿来解闷。” 贤妃将九连环拿在手里,摆弄一会儿,一个也拆不下来,“确实挺新奇,这玩意儿本宫也解不开啊,挺难的。” 秦矜递上了一副壮观的九连环拆解办法,一共二十一种拆法,“这是九连环的各种玩法,您可以慢慢研究。” 贤妃见末儿还贴心的给了拆解办法,便笑着说,“还是这孩子想的周到。” 说着,便问秦矜,“你家爷怎么突然想到给本宫这个九连环玩具啊?” 秦矜盯了贤妃一会儿,一字一顿道:“爷说,您太闲了,给您找点事干,免得您老见天胳膊肘往外拐...同时也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贤妃把脸一沉,“你个小兔崽子把糖还给本宫。” 秦矜拔腿就跑。 *** 步入卧寝。 姜元末在盥洗处洗了手,回头看,视线里看见苏民安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放回抽屉。 他用毛巾擦干了手,便快速步去。 苏民安原趁他不注意,打算将铁卷丹书放回抽屉,哪知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急忙忙回身,已经看见姜元末看在眼前,她立在抽屉前,叫他:“王爷,想干什么...” 姜元末将手揽在她腰肢,把她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另一手打算拉开抽屉,苏民安下意识去掩住抽屉。 姜元末揽在她腰间的手捉住她两只手腕,将她桎梏在臂弯,随即将抽屉拉开,便看见刚刚放进抽屉去的,是她曾经问他讨要的铁卷丹书。 “带着铁卷丹书去和花南薇对峙的?”姜元末将抽屉推上。 苏民安低着下颌,“纯金的,怕被人偷走,出门给阿娘请安急,没来得及锁上,索性就带上了。” 是怕人偷走,还是怕他不信任她,用丹书保全自己?以为他会为了他的前未婚妻而责罚她?醉酒时她说他在利用她... “你以为谁好骗呢?”姜元末将苏民安放开。 苏民安被拆穿了,她自己内心也希望知道他反常的原因,“王爷,你方才为什么选择相信我,而不是花南薇?绣灯笼之事我确实说了谎,而且,也没有证人为我作证。” 姜元末深深端详她片刻,“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苏民安的心猛然一窒,是啊,自己以为是因为什么,因为曾经那十年他是真心爱过的么,自然是为了和花南薇赌气了。 当时他多惨啊,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花南薇将婚书丢在浑身是血的他身上,用脚踩着他的头叫他贱种。他拉着花南薇的裙摆祈求着‘南薇,不要走,南薇...求你不要走’。 是不甘的吧。 不然怎么会将‘窃取’花南薇功劳的她,整的这样惨。 因着到了午餐时间。 下人布了膳。 两人安静的用着餐。 “酒醒了吗?”姜元末不经意的夹起一颗虾仁递到苏民安的碗里,“宿醉可还难受?” 苏民安拿着筷子的手略略一颤,他突然问及她喝酒之事,她生怕他因为她在他怀里喊错名字多次之事而发作沈正林,便说:“好些了。早上王爷给了醒酒汤,喝下就好多了。” “嗯。”姜元末极为有涵养的吃着饭,冷不丁问道:“阿故状况怎么样?” 她哪知道阿故怎么样啊。 她昨儿又没见阿故。 “情况挺不好的,阿故她父亲赌钱,输了钱就找阿故麻烦,把小姑娘打的青一块红一块的,很可怜。”苏民安将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拿到现在来说,搪塞着姜元末,“我昨天开导了阿故很久,回来后久久不能平静,便骑马出去玩,后来实在为阿故难过,就喝了些酒。” 小五就静静的看着主子在瞎编,若不是王爷不准她说,她真的要告诉主子,王爷已经查到阿故已经因为犯错被学院开除了,现在在市井烟花地卖唱呢,并不在学院了。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的眉宇,她昨儿因为被沈正林爽约之事,而伤心的去酗酒,而沈正林是他的属下,是没有胆子回应她的,女娘她在单相思,“难受的哭半宿?” 苏民安用筷子捣了捣虾仁,和摄政王爷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这样煎熬,好像下一刻就会掉脑袋似的,不过好在他没提正林的事,也没听湖心阁有什么动静,想必一切都还好,“嗯,真的替阿故难受...” 小五不住的出着冷汗,真的觉得主子在王爷的逆鳞上跳来跳去的,也不知这颗脑袋是怎么牢牢长在脖子上的呢。 但王爷的耐性是真好,从表情看一点情绪看不出来,不知内里是什么想法。 “哪里难受?”姜元末问。 “啊?” “问你哪里难受。” “心里啊。” “身体不难受?” “身体还好......” 姜元末想那么就是精神开小差,身体暂时还算老实,“和于柏文喝了多少?” “一两多。” 姜元末没有再说什么,餐后放下碗筷,盯着苏民安吃饭,“吃青菜啊。不要挑食。” 苏民安颇为无语,以前觉得被他处处管教很幸福,如今却逆反的很,她都二十多了,还不能挑食么,但又没胆子和实力逆反,“妾身最喜欢吃青菜了。” 姜元末托着腮凝着她,“给你再炒两盘?” “......”苏民安咬了咬舌尖,自掘坟墓,当下软声说:“一盘就够了。饮食要适量,杜绝浪费。暴饮暴食不好...” “说谎好不好?” 对话逐渐离谱。 苏民安以为他指的是灯笼数量她说谎呢,并不知他知道她从大安寺离席根本就没去看阿故,便也没有在意。 餐后。 姜元末立起身来。 苏民安认为姜元末终于要出门去直沽寨办事了,小五过来收拾餐桌,她便起身,规规矩矩的说:“妾身恭送王爷。” 姜元末回头凝她一眼,“这几日本王休沐在府。” 休沐... 在府? 为什么啊? 本来以为他终于要离府去办事了,他居然要休沐在府。 和前夫朝夕相处几日,要怎么度过啊。 真痛苦。 “休沐在府干什么呀?” “陪你。” 第65章 替代 “陪我?” 苏民安浑身不自在,分开好几年了,陪她干什么呢,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时,特别希望他有时间可以多陪陪她,和她说说话也好,现在他在身边她就如坐针毡,跟在鬼门关排队赴死差不多的感觉。 姜元末见她表情颇为复杂,却又忌惮他身份而略略发怂,低眉顺眼地看着他的衣袖。 “怎么?本王休沐在家,碍你事?” 苏民安心惊肉跳,突然就记起自己喝醉在他怀里喊好多遍沈正林名讳之事,也不知喊几遍,不会喊了三四次那样多吧...... “王爷近月来奔波劳累,给姑苏两万户百姓挨家挨户送粮食,回京后马不停蹄又去大安寺主持灯笼会的大局。刚好不容易歇歇脚,还帮民安料理一下后宅纠纷。” 苏民安体贴的对这位中毒的前夫阳奉阴违的谄媚,“不日您又要去直沽办政事,民安正说您要不要休沐几日呢,又怕耽误王爷大事。如今休沐,甚好,甚好。” “怎么个甚好法?” “民安终于可以和王爷腻在一起,说不完的私房话了。”苏民安笑意甜甜的。 姜元末略略扬眉,嘴真甜,比喝醉要吊死在他家门口时甜不少,“苏民安。” “啊?”干什么突然叫她名字,叫的这么正式,吓得她腿肚子抽了一下。 “以后不准喝酒了。”姜元末说着,将外衫脱了,走到床边,弯下腰脱着靴子,“喝醉了发酒疯,乱说话。” 苏民安内心猛地悸了一下,但他没有点破沈正林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往那方面去说:“嗯,以后我保证不喝了。昨天我是不是吐你身上了,真的不好意思。...没有下次了。” 没有 下次了... 姜元末盯了苏民安一眼,半天没有挪开目光。 “过来。”姜元末褪下脚上的蟒靴,一板一眼规矩的搁在榻边,对苏民安伸出手来。 “民安需要给太后娘娘的披风绣凤凰。”苏民安见姜元末大概是要午休睡觉让她陪睡,便说,“应承了一个月绣完十只凤凰,时间很紧迫,便不陪王爷午休了。” “绣什么凤凰?”姜元末将手伸了伸,“来腻在一起说私房话。” 又自掘坟墓了。 苏民安便步了去,到近前。 姜元末将她拥住,放倒在榻上,抬脚蹬掉她脚上的绣鞋,随即将面颊窝在她颈项间,深深嗅着她发丝上令他心安的气息,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嗅到过了,“陪我睡会儿,困死了。” 苏民安听出他嗓子的困倦之意,目光所及,他的眼底布满红丝,面颊上也有没有顾得上清理的青茬。 昨夜他没有睡好她清楚是她喝醉吐他身上几回,他照顾她而没有睡好,但是前晚在大安寺她离席回来了,他一个人睡一张床宽敞的很,不是应该睡的挺好的吗,怎么困成这样。 “王爷前天夜里,也没有睡好吗?” “嗯。” “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头痛的厉害,你不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姜元末将手搭在她的腰际,“大过年的丢我一个人在大安寺。你就心狠吧。” “您不睡觉在干什么呢。” “看书。” “好看吗。” “没看进去。” “怎么没看进去?” “在想你回府干什么去了。” “……” 她回府给沈苒和正林包了一宿饺子啊。 苏民安这才意识到他原来因为中毒而饱受头痛的折磨,她在身边他还可以入睡,不然便无法入眠。 或许是十年来,习惯了她的气息而已吧。 苏民安心无波澜,也并不心疼他,就像他曾经丢怕黑的她一个人在冷院不闻不问,也没有在意过她一个人敢不敢睡觉,或者一个人是否寻死觅活的。 姜元末没有听见苏民安说话,抬起眼睛,发现苏民安神色颇为漠然,“方才,本王对花南薇的态度,满意么?” 苏民安能说什么呢,自己对他来说本就是用来和花南薇赌气的工具,除了满意还能说什么。 “满意,王爷信任民安,为民安做主,民安感觉到自己被宠爱着,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娘子。” 姜元末端详她许久,突然抿唇一笑,“谢谢你啊民安。” “嗯?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气花南薇。”姜元末轻轻吻着苏民安的下颌,“我就是要气她,让她痛苦,她看着我和别的女子恩爱,定然后悔曾经放弃和我的感情。刚才我为了你要把她丢进营中做军妓去,她的脸色都被吓白了。” 苏民安的身体逐渐僵住,嗓音僵硬道:“是吧。” 原从花南薇的嘴里听到姜元末利用她在和花南薇赌气,她还抱有几分疑虑,觉得或许曾经那十年,姜元末对她也曾认真过,并非单纯的玩弄和利用。 如今从姜元末口中印证了真相。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曾经的她,委实什么也不是。 姜元末抬起手抚摸着苏民安的面颊,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细腻的面颊肌肤,“我十年来利用你和她赌气,你没有生气吧?” 苏民安的心脏上的陈年痛疾隐隐的复发了起来,颇为平静道:“花小姐是将军府嫡女,出身高门,各方面都很优秀,王爷对花小姐不能忘怀,民安可以理解。王爷对民安有收养之恩,为王爷效劳是民安义不容辞的责任。民安并不生气。” 姜元末轻轻嗯了一声,薄唇轻轻研磨着她唇角肌肤,“想和她接吻,你可以做一下替代品么。以前本王一直没说,但都是将你当作她来疼爱的。” 苏民安胸口闷窒,呼吸间酸涩难受起来,和姜元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自己不应该因为前夫的过分的话语而牵动心弦,她并不去反抗,以免使他有毒发风险,做戏而已,何必当真。 “王爷...妾身愿意做花小姐的替代品。” 姜元末撬开她贝齿深深吻了她好一会儿,“明日是花南薇的生日,本王安排人约她去别院,你可以陪本王去别院和本王做夫妻之事,让她在门外听见吗?本王特想听她难过的哭,听她求本王和好。好么?” 苏民安眸中没有任何光芒,死去的心一点一点下坠,渴望着早些去购买回扬州的票。 只要他不毒发,不出现生命危险,她便可以安然和贤妃解除协议,平安离京,回归到自己平和的生活中去。 苏民安点了点头,“好。” 翌日。 来到摄政王位于城西老街的别院。 过来时,苏民安带了一些随身换洗衣物。 以及太后的狐狸毛披风。 进别院的院落后,姜元末叫秦矜等人去泊好马匹。 下人已经提起在别院打点好了衣食住宿。 晚上,在院子里架起地锅烤了全羊,范长云和陈子晏也在。 苏民安胃口缺缺,吃了几口烤玉米,便对姜元末说,“妾身先回房了。” 姜元末正问着范长云,“本王休沐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吧?” 听见苏民安的声音,他便将身子往苏民安靠了靠,低声说,“你回房先去沐浴。她快到了。一会儿你配合一下。” 苏民安饶是再平静,也忍不住胸口发闷,一口气压在那里,疼得她眯了眼睛,姜元末根本就是把她当成没有感情的工具在使用,而和姜元末行房给花南薇听。 她觉得匪夷所思,可她有把柄在贤妃手中,她甚至没有反抗的资本,本想做没有感情的木偶,可出声才发现嗓音早已哽住,“没有问题。” 苏民安对范长云说:“阿兄,我先失陪了。” 范长云不知姜元末在小声同小四说什么,“外头风大,你身子单薄,去休息吧。” 陈子晏附和着,“对啊,看天色,要下暴雪的样子,确实冷了下来......” 话还没说完,苏民安已经立起身走了。 陈子晏看了看姜元末,又看了看范长云,这苏民安怎么就死活不和他说话啊,又尴尬一次。 苏民安回到卧房,泡在浴桶看着水面,将面颊逐渐浸入水中,再出来时,脸上都是水珠,分不清是沐浴的水还是眼泪,总之心房内有一个地方揪着,让她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她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在救出她在意的人呢。思路转变一下,便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了。 第66章 奇怪 苏民安进二楼卧寝后,姜元末叫小五来,交代道:“去准备茶水端上去,沐浴完容易口渴。” 小五忙去办了,她都没想到,王爷却想到这一层了,王爷如果改行做丫鬟肯定比她专业。 范长云回答着摄政王爷的问题,“您休沐的消息放出去了。太子也得悉了您身体劳累休沐在府的消息。今日您没上朝,太子还奇怪的问了今上如何不见您呢。” “嗯。姜元珏叫人盯着摄政王府的一举一动呢。”姜元末陈述,“不能掉以轻心。他丢了个死士,心慌的很。” “世兄,接下来您如何打算。”范长云问。 “陈子晏,你护送着我的替身,从摄政王府趁今夜里出发,往岭西走。”姜元末说,“引着太子的狗往直沽寨反方向去。” 陈子晏颔首,“没有问题,我今晚就去办。” 范长云称赞:“妙啊,这样将太子的人往岭西去引,世兄便可以趁时机去直沽寨亲审那死士了。” 姜元末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几人在篝火前谈事情谈了颇久。 苏民安沐浴完,感到口干,出门桌上有小五贴心备的温茶,她便端起饮了,将发丝擦拭干,随即拿起亵衣打算穿在身上,膝盖上的护膝她费了些功夫才擦干。 “不用穿了。”姜元末的嗓音在门畔响起。 苏民安回眸去看,便见姜元末不知几时回了卧房来,“王爷...” 姜元末步来,深深的端详了苏民安许久,“洗好了?” “嗯。” “水温合适么?不冷吧。” “还好。”苏民安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利用她,却可以语气像是在关怀着她,“花南薇来了?” 姜元末低声道:“她就在门外,民安,一会儿声音务必享受些。” 说着,便低下头来,轻轻吻着苏民安的颈项,膝盖顶在她双膝间的门板,“叫相公,让她发疯般的嫉妒,我会很受用的。” 苏民安感受着他落在她颈项滚烫的吻,以及他和她结合的事实,门外有花南薇在听着这些暧昧的声音。 她把自己当成一根没有感觉的木头,甚至无所谓的配合着他哼哼了几声,“相公…” “南薇...南薇...” 随着姜元末急促的在她耳边呼唤别的女人的名讳,苏民安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没表演的心情了, “您刚才没提前说会对着我耳朵叫她名字,如果是这个程度,恕民安配合不了,起码我是有自己名字的吧。” 姜元末情动的说,“你答应了要帮本王气她的,怎么反悔了呢?” “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我利用了,身子不要这样僵。” “不是为和南薇赌气,我怎么可能和你这样一无所有的孤儿在一起呢?我想干什么需要提前和你打招呼?” 苏民安脸色难堪,愤怒,但又有顾及不得发作。 姜元末说,“叫她名字才能有感觉...以前只在心里想,刚才太动情就叫了出来。” “王爷......” “嗯。” 苏民安吸口气,“今天不单是花小姐的生日,也是我和王爷相识的周年日。” 相识十四周年纪念日。 “我并不愿意在这个日子里,帮王爷以这样的方式气花小姐。不如改天?” 好几年没有哭泣的苏民安,眼泪盈满眼眶,一眨眼就会落下来。 回京后,好不容易淡忘的曾经,又变得刻骨锥痛了起来。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花小姐的手下败将,甚至在行房时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她希望远离这样的消极状态。 姜元末凌乱的呼吸在尝到苏民安咸涩的泪水时缓缓平静下来,薄唇轻碰触她的耳廓,却并未停下,而是温柔地疼爱了她几回。 “心里难受了,苏民安?” 苏民安从门板滑下身子,抱着膝盖缩在那里,肩膀瑟缩着,把眼睛埋在浴巾里,“王爷已经达到目的了。不必在意民安的想法。气到门外那个你开心就好。” 姜元末捏起她的下颌,“你还在乎着。” 苏民安皱眉,“什么?” “那个刻在你心里,轻易使你落泪的男人仍是本王,你在乎着。” “我不明白。” “民安,你不是不爱本王了。而是本王近来太忙,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你陪伴少了。” 姜元末拢着她的发丝,“沈正林是本王派去保护你的侍卫,你对沈正林只是感情的转移,他是我缺席时你的寄托而已。本王稍稍流露对前任的兴趣,民安就受不住了。” 苏民安说,“你让我做这样的奇怪的事,是要让我认清对你心意?” “你对我做的事情奇怪不奇怪?”姜元末抿唇,“我忍两天了。” “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你拿着铁卷丹书,提防我。” 姜元末严肃而愠怒,“你前儿夜里在我床上叫了十三遍我侍卫的名字。我们关系都发生了,你却拿个烂丹书防着我,你难道...不奇怪么?” 是她想防着他的吗! 花南薇拥有花府,范府,有摄政王府的人护着,而她苏民安唯一活命的筹码,不过是这个铁卷丹书罢了。 但十三遍,也太离谱。她怎么可以闯这样大的祸。把素来内敛沉默的失忆前夫都刺激到发疯了,休沐在府不歇着,专门收拾她。 “我才叫两遍南薇,你就抹眼泪。”姜元末说,“你叫他十三遍,是不是当我死了?” “王爷千岁……” “倘若不是你一厢情愿,他没胆子回应,姓沈的我早宰了。别害他,民安。” 苏民安也不知是怕姜元末伤害正林,还是今日姜元末让她隔着门板行房给花南薇听太生气,很有些顶撞他的冲动,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是快离京的人了,没必要和他多说。 只假意委屈道:“你好久好久都没有陪过我了,你总是总是丢我一个人在府,我的悲欢喜乐你根本不在乎。” “你这样想。” “我感觉你出冷宫后就对我不好了。但你的侍卫一直一直在保护着我。” 姜元末用衣袖给她擦着眼泪,“笨蛋,保护你那是他的差事,不保护好你,本王会处罚他的。他对咱娘也那样保护,对王府的一砖一瓦也那样保护。” 说着微微一顿,“你对他来说,跟块瓦片没区别。” 苏民安看他一眼,对你来说我才和瓦片没区别,对正林不是。 见他没有继续深究她对沈正林的感情,只是认为她是被他冷落了的问题少女,他在给她提醒而已,便顺坡下了来。 “你在纪念日故意试探我,我真的特别生气。你根本不尊重我......” “没有不尊重你。只是趁我在府,和你把问题解决掉。民安,咱俩一起挨过饿,一起吃过苦,咱俩之间不应该存在猜忌,任何时候,我们都应坚定的选择彼此。” 苏民安嗤的笑了,他真幽默,“人都在门外了,你还没有不尊重吗。” “去穿衣服吧。”姜元末说,“等你。” 苏民安不懂他在干什么,但自己也没有意愿就这样衣衫不整的在他面前,紧忙将衣物穿上,也没去沐浴,以免再被他以为她对他欲求不满。 姜元末拉住了她的手,“走吧。” 苏民安根本就不想在自己平淡的生活中见到花南薇,于是撤着身子说,“王爷自己去看她被气歪的面庞就是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姜元末拉着她手走到门边,倏地拉开了门板。 苏民安原以为门外立着花南薇,会用那种嫉恨的目光凝着她,哪知道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反而从二楼这间卧寝门前回廊看出去,便见老街上入夜后,街道两边灯笼亮了起来,市集上熙熙攘攘好生热闹,都是过年赶集的老百姓。 苏民安不解,“你并没有约花南薇?” “她曾经怎么待我的,一个仇人而已,我还约她?”姜元末说,“也不知你听谁说的我拿你和她赌气。胡思乱想。” 苏民安可不会自以为是在他面前告他正宫娘娘的状,给自己招恨,但方才委实被气到,低落伤感的心情许久不能平复,那种挥之不去的委屈感使她鼻尖酸了。 “你带我来老街别院干什么?” “你在大安寺不是说谗糖葫芦,要谗哭了?”姜元末轻笑,“去陕西打仗前说要带你去,但战事吃紧急着离京,没来得及,现在去。” “嗯?” “带你去买糖葫芦。在陕西,我挂着这事一年了。” 苏民安叹口气,在陕西一边和花南薇朝夕相处,一边记挂给她买糖葫芦,前夫还怪多情的。 怎么在陕西记起她来了?她在冷院抱着断掉的肋骨写的那些解释青白的血书,让他曾经动摇过么。 第67章 上钩 苏民安记得她那年在府等他归来带她去老街胡同吃糖葫芦,她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坐在府门等他,结果等来了他由同花南薇一起归府,将她打入了冷院。 他虽记得不曾带她去买糖葫芦,却不记得将她打入冷院之事,或者带花南薇一起去陕西之事了。 “好啊。民安终于等到王爷的糖葫芦咯。” 在集市被摄政王爷牵着手逛了挺久。 她因为他故意试探她,气哭她的事情在生气,是以脸色并不好,他这时正宠幸她,她发点小脾气他也不说什么,她以往敬他怕他,他严肃又严厉,她生气了便是这样闷着不说话,他往日会在事后找她谈一谈,摆道理讲事实地给她剖析他为什么对她严厉。 不准她吃糖,不准她趴在桌上写字,不准她藏被褥里看画本子,他总爱说这些‘不准’,是为了她好。 逛老街时,他时不时朝她看,她都不去看他,而是看着街边的小贩在贩售的古玩或者铜钱等物什。 姜元末记忆里的民安是青涩的小女孩,这时却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颇有女人味,且耍小性子时也很会掌握程度,恰巧是他可以忍耐并乐意纵容的程度。 不知从哪一年起,他不再会因为花南薇而怨恨,或是不甘,而被与他同甘共苦、朝夕相处的民安占据了心房,就像从路边捡回一株幼苗,经过灌溉培育,开出坚韧而美丽的花朵。 经过刚才他试她一次,她便会意识到他和沈正林在她心里的不同,她对沈正林那点开小差般的暗恋也就不值一提了。 在糖葫芦摊子上给苏民安买了一串糖葫芦,见她始终气鼓鼓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便将糖葫芦递给了她,“我方式过分了是么,还生气呢?” 苏民安时隔四年得到了四年前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糖葫芦,却已经沧海桑田,内心不再有波澜或者欣喜雀跃,发现姜元末买的糖葫芦,也不过是串寻常的糖葫芦罢了。 “我没有生气。”语气平和的接过糖葫芦。 和前夫有什么可生气的呢,她又不是回京和他谈情说爱的。 而且她不能生气了,一生气心脏会连疼几天也不见好,前几年气太狠了。这时胸口疼的厉害。 糖葫芦吃在口中,酸酸涩涩的,如那十年感情经过时间沉淀,留在她记忆中的感觉。 因着苏民安腿疼。 在集市到底没有逛到很晚,走一走停三停,姜元末倒似甚为有耐心的伴着,她说要回别院,便早早就回到了老街别院。 苏民安在铜镜前拆着发髻。 姜元末从她身后将她抱住,在铜镜中看着他和她的身影,将一串项链戴在她的颈项, “十周年纪念日快乐,我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希望未来的每个十年,都同你一起度过。我们不要因为日子平淡就走散了...” 苏民安看着那串名贵的项链略略出神,其实已经第十四年了,只是他不记得两人已经分开了近四年。 而他们早已经走散了。 不是因为日子平淡,而是因为他听信了谗言,冤枉她,驱逐她和她的孩子。 范长云在门外言道:“世兄,陈子晏已经护送着您的替身往岭西方向出发,太子的人上钩了,暗中尾随着陈子晏走了。” “知道了。” 姜元末说着,便回过头来打量苏民安的面颊,“本王计划明日一早就走了,咱俩之间隔阂解决一下。出远门,不要闹别扭,牵肠挂肚的。” 苏民安倒认为没什么需要解决的,纵然活在现实中的自己误会了活在记忆中的他,误会解决了,亦改变不了他已娶,她将嫁的事实。 “是民安对王爷不够信任,听信谣言,误会了王爷十年来在利用民安。以后,民安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姑苏百姓民不聊生,老弱多有饿死,本王数月来忙到焦头烂额。” 姜元末握住苏民安的手,让她坐在榻上,他则半蹲在她身前,抬起面庞看着她。 “在大安寺,为了让你和其他女子一样看上灯笼,那个楼梯本王走了两千多阶。前夜里你不知去向,本王翻遍了整个京城;你一句想吃糖葫芦,暗中不知多少人要刺杀本王,连夜带你来老街买糖葫芦。” 苏民安静静的听着,他又来了,讲道理摆事实。 “本王得有多么无聊,才会对一名女子做到这个地步,含辛茹苦养大你,就为了和本王分开十几年的女人赌气呢?”姜元末沉声道,“我爱你。民安,不用等到洞房花烛夜,我告诉你,我爱你。” 苏民安听到‘我爱你’三字,好像顿时听见了自己的肋骨被打断的声响,或者双腿骨头碰撞剑刃的声响。 她觉得很可笑,可笑到她一下就笑场了。 为什么你爱我,却将我打入冷院,将我同我们孩儿送给别的男人。 为什么断我肋骨,废我双腿,搜刮走我一切钱财断我生计呢。 为什么你爱的是我,花南薇却怀孕了呢... 笑着笑着,眼睛尿尿了。 或许,王爷的冷笑话,真的是太可笑了吧。 好想质问上面种种为什么,但到底自己有把柄在他母亲那里,她不可以任性的拆穿姜元末。 “去陕西那一年,让你独守空闺,委屈了是么?”姜元末低下头亲吻着她的手背。她明明在笑,他却感到心疼着。 苏民安点头,“我不理解,为什么王爷可以做到不理不睬呢。” 姜元末面色严肃,“本王若不争权夺利,还如在冷宫那样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我、你、阿娘、玉儿,都会死的很快。” 苏民安双眸震了震。 “前些年大周内忧外患,皇帝为保太子,借我外祖来京求情之机,命我摄政,推我出来安内攘外,本王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树敌无数。如今大周太平,今上很快就不再需要本王,无数政敌等着喝本王的血。” 姜元末紧紧拥住苏民安,“我只有不停的抓住权利,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护得住你!而我在外头忙,势必就疏于对你的陪伴...” 他又来了,‘为你好’言论。 夺我书院,拔我木头钗,命我打胎,让我在冷院绝望的几度寻死也是为了保护我吗。 既然那十年是真的在爱着,又怎么轻易地相信了花小姐的指正呢。 花小姐的一句‘此情可待’便这样影响深刻,可以使你顷刻间否定我们十年的感情吗。 她不再质疑,曾经他真的爱过。 可那又怎么样。 当他发现花南薇才是那个默默等他十年的好女人,苏民安是那个不择手段爬上他床的坏女人,他的所有偏爱都会属于花南薇了。 他迟早会再一次让她滚的。 第68章 去躺 她回京并不是为了自证清白的,她试过跪在地上拉着他衣角解释。 他只是冷漠的俯视着她,如俯视一只可怜的蝼蚁。 卑微的她无力撼动花家,或者摄政王府,她回京也不是为了回到他的身边,她只想顺利带着正林和沈苒离开,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中去。 一生不入京门,也不被打扰,此生她只希望带儿子安静生活。 苏民安轻轻的偎依在姜元末的怀里,“民安以后再也不会质疑王爷的真心了。也不会错把侍卫的奉命守护当成是男女感情了。放着摄政王妃不做,谁在稀罕给侍卫当瓦片啊。” “我看看你膝盖的伤。”姜元末见她想通了,他也放心下来,“前儿给你洗澡,担心你冷,没细看。” 苏民安因为残废双膝上的丑陋疤痕而自卑着,不对外人裸露着疤痕,膝盖上常年缠绕着那肉色护膝,方才沐浴过又已经缠上了。 “疤痕丑陋。我并不愿意给您看。这要求挺让人为难的。” 姜元末却将苏民安压在膝上的手拿开,缓缓的卷起了她的裤腿,“你在跟我说什么好看不好看?我要的是你好看的皮囊么。” 苏民安拗不过,只好坐下来,别开面颊。 姜元末将她膝盖上的缠着的那层假皮缓缓揭开,两条重紫色的疤痕就横在双膝上。 姜元末的呼吸猛地收紧,他不能想象受伤时能有多疼,“怎么受伤的?” “刺客。” “刺客人呢?” “被王爷的人剿灭了。” 是正林把她从刺客手里救下的。 姜元末因为努力回想往事而头首作痛了起来,忽然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 刺客袭击了皇上的生辰宴,他半拥着花南薇快速撤离,他交代身近人说‘你去带苏民安离宴’,便再也记不起其他。一时记不起他交代的谁。 只记得苏民安望着他半拥着花南薇离开时,唇瓣是那样的惨白无血色。 是中毒导致记忆错乱么。 他怎么会拥着对他悔婚弃义的花南薇撤离,而将苏民安的安危假手于人呢。 姜元末用手轻轻的摸索着那两条疤痕,缓缓低下头,要去亲吻那疤痕,给她安慰,让她的痛苦减少一些。 苏民安在他的薄唇贴上她的疤痕时,将护膝拉上,把裤腿放了下来,“我不自在让人碰这疤痕。我个人并不想看到这两条疤痕。也不喜欢任何人看到它。要不,别勉强我了?” 姜元末没有勉强,只说,“好。等你接受了我再看。” 接下来苏民安便不再言语,眼见着到了就寝的时间。 姜元末问,“我今日惹了你,要怎么做你才能笑一笑?这样绷着小脸,我怎么放心出京?” 苏民安心想他总归明日就走了,她今晚因为他这样故意气她而耗费很多精力,实在不愿意继续逢迎伺候,便说, “不如王爷去外面睡,给民安一个喘气的时间,民安自己待一会儿,明日一早就好了。放心吧,保证明早上我眉开眼笑的。” 外面房间很多,她不想和他一间休息。 她需要静一静,明天才有力气继续扮演他听话的小媳妇和他道别呢。现在就想睡一觉,收拾一下情绪。 “好。那你休息吧。本王去外面歇着。” 说着,姜元末立起身,检查了一下暖炉炭火,确保供暖正常,且不会跑出碳烟熏到人,便出了去,并回身将门给苏民安关了起来。 苏民安没有立刻就寝,洗漱之后,往太后披风上绣了会儿凤凰,很快便手法娴熟的绣成了一只凤尾,眼见着天色越发晚了,便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就寝,习惯性的缩成一团保护着自己,因为很怕会有人突然冲进门来打她,那一年经历了数次突然的暴打。 迷迷糊糊不知睡到几时。 忽听得狂风大作,窗子被猛地吹开,苏民安倏地坐起,但见外面暴雪下了起来,院子已经白了一层。 她批衣起身,趿着绣鞋来到窗边,伸手要将窗子关起。 忽地手一凉,有只骨节分明却被冻的发红的冰凉的手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刚从褥子出来,身上很热,被这样一压,她冷的哆嗦了一下,忙问:“是谁?” 门外侍卫却都纹丝不动,苏民安寻思窗外定然不是外人。 便见那人自廊底灯笼光底下步出,俊脸亦被冬夜冷风冻的冷白,他嗓音颇有些低沉,“是本王。起风落雪了。别惊慌。打算给你关窗而已。” 苏民安诧异不已的往姜元末看去,但见他肩头和发丝都有薄薄一层落雪,显然在廊下立了很久,她问:“王爷一直在廊下立着吗?” “嗯。”姜元末说。 “为什么?” “你不是让本王在外面睡?” 苏民安的意思是让他去别的屋子休息,没有让他冰天雪地的立在寒风里睡,他怎么理解成了字面意思呢。 苏民安很怕他身体出个好歹,她不能对贤妃交差,连忙将门拉开。 他恢复记忆后,若记起他为了讨她欢心在暴雪里站了半宿,脸都被冻的发白,不知会怎么反击她,她这身体可受不住暴风雪的洗礼。 危险前夫听话的在暴风雨冻了二个时辰,她真的瑟瑟发抖。 “王爷快进屋来。”她积极补救着,这位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 “不进去。我在外面睡。” “我如果没发现您在门外呢?就立一整夜么。” “嗯。” “姜元末...” “笑一笑。” 苏民安眼圈红红的,终于抿了抿唇,算是一笑,“王爷心眼可真多。” “还生气么?” “不生气了,快进来吧。太冷了,莫冻坏了身子。” 姜元末正要迈步进得来,忽听得范长云的声音在长廊尽头响起,“世兄,此刻天气恶劣,太子松懈下来,正在太子府安眠,世兄看是否此时赶去直沽?” 姜元末要进屋子的脚顿了下来,看着室内披着外衣的民安,摊了摊手,不舍道:“苏民安,本王该走了。” 苏民安睇着他被冻得红红的鼻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或许只是在抢救未来的自己,“你要不要进来先暖和一会儿,天气好了再走啊。” “不了,这时政敌在睡觉,走正是好时机。天气好了,反倒不如这样保险。”姜元末说。 “哦。好。那王爷去忙。” “你一个人睡觉,害怕么?” 苏民安攥皱了衣袖,“不害怕的。” “你回去窝里躺,我去打点下车马。” 苏民安便没有多做推让,而是掩上门,回到榻上,侧躺了下来,他终于要去直沽了,她择日便可以和贤妃去谈离京的事情了。终于要结束她的京城之行了。 苏民安看着门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元末对范长云说,“叫人准备车马,即刻动身。” 他去到他的马车前,掀开了马车帘子,将他昨日出府时放在箱笼里的一个大大的布娃娃从箱笼里拿出来。 这布娃娃是他去陕西打仗前托他的亲信沈正林带给民安的那个,那一年他让布娃娃代替他陪着民安的。 耳边突然响起沈正林汇报‘安主子说她不想见您’。 画面里木门紧闭,他驻足在门外,抬手想敲门,终是放下了手,将娃娃交给亲信代为转交,转身快步离开去了陕西。 奇怪,明明民安希望她多多陪她的,怎会不想见他?因为什么不想见他呢... 要同他随行去直沽的属下都行动了起来,不多时,组成了一行马队. 他也脚步快速的拿着布娃娃步回苏民安的卧寝方向。 秦矜说,“王爷要给安主子送东西?属下去送吧。” “不用你。”姜元末拒绝。 这次,哪怕直沽的事情再急,他要自己把娃娃交给她。 以免民安再错将他侍卫的执行任务当做对她有好感。 第69章 陪你 苏民安正闭眼假寐。 忽听得熟悉的脚步声在廊底响起,逐渐的靠近了,接着门被推开,脚步声朝着她步来,在床畔定住。 她听出是姜元末的脚步声,曾经在每个等他归府的日子,每每听到他的脚步声都觉得幸福安稳。 如今却只觉得心惊心悸着。 想来是打点好了车马,回来和她道别的。 苏民安没有睁开眼睛,不知道和前夫要说些什么,熟悉又陌生,极为不自在。 说再见么。 总归今天是今生最后一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说永别好像也太不合时宜,开溜意图太过明显。 装睡得了,他最多就看看她,发现睡着估计就走了。 姜元末坐在床畔,见苏民安闭眼睡着,她孱弱的身子在被褥底下缩成小小一团,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而记忆里她睡觉时并不会这般蜷缩着,而是四肢舒展,睡着后像只倦极了的懒猫。 他将手隔着被子压在她的肩膀,轻轻的晃了晃,“民安,睡着了么?” 苏民安不出声。 姜元末又晃了她两下,“民安。” 苏民安颇为无语,这是非要把她晃醒么。 苏民安在他再度晃她,牵痛她腿疾前缓缓张开眼睛,睇着姜元末,假装刚被叫醒的样子,“王爷去直沽的车马打点好了?” “嗯。”姜元末问,“大风大雪的,一个人睡,害怕么?” “有点害怕,但是没有关系。王爷在外大事要紧,不必挂心民安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因为在冷院一个人睡习惯了,再害怕都不会有人陪她,她已经习惯了和害怕融洽相处,因为心死了之后,对什么也就失去了感觉。 鬼还可能是寿终正寝的呢。她曾经经历的还不如鬼。 姜元末见她过于懂事,他除了欣慰又觉得失落,或者在期待她粘人一些,将那个大大的布娃娃递到苏民安的面前。 “你的布娃娃给你带来了,本王此次出远门,还让它陪你。” 还? 这个布娃娃曾经出现在她不幸的生命中过么? 苏民安第一次看到这个丑丑的又胖乎乎的穿着花衣服的布娃娃。 “我的布娃娃?” “你忘记了?”姜元末说,“我去陕西前,叫沈正林交给你的布娃娃。那一年我打仗在外,不正是这个布娃娃陪着你的?” 苏民安将布娃娃接过来,抱在怀里。 可正林并没有给过她布娃娃呀,而且姜元末当时对她那样绝情,连饭都不给她吃,怎么会给她布娃娃呢,是不是他记忆混乱了。 她没有和姜元末争执自己没有收到过布娃娃之事,只是说,“是哦,我想起来了。” 姜元末摸摸她的发丝,“本王安排了人明日送你归府,我会尽快回府来。” “……”那也没有必要尽快吧,好好办事啊在外地,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总往后宅钻。 “会给你写信。”姜元末说。 苏民安眼睛亮了亮,“嗯嗯。那王爷写信给我说解毒情况,民安好关心王爷的毒。” “好。”姜元末见她突然对他热情了一点,他嘴角抿了抿,感觉她对他在乎,又没那么在乎。这怎么倒患得患失了起来。 姜元末出了卧寝,将门带上。 随着他脚步远去。苏民安防备松懈下来,他离得越远,她心理身体都缓缓地舒适起来,她放松的吁了口气。 哪知他的嗓音在不远不近处响起。 “记得回信,写写你每天都干了什么。心情什么的。字写多点。” “......” 还得回信啊,并且写多点,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就跟突然被上司下任务似的。 苏民安敢怒不敢言,拖着懒懒的嗓子说:“好呢。” 她哪里可能写信告诉他她每天都做了什么,去湖心阁陪正林和沈苒,以及去买回扬州的船票,哪一件事情是可以告诉他的? 苏民安躺在被褥里,布娃娃就在她的身边,她捏了捏娃娃的脸,“我在冷院时,如果有你陪我,或许就不那样害怕了。我在冷院那一年,你在哪里呢。” 姜元末把她打入冷院后,出发去陕西前,有来冷院让看守冷院的正林给她转交布娃娃么,是白日里把她打入冷院,他良心不安,给个娃娃安抚她么。 “是了,你是布娃娃,你又不会讲话。” *** 翌日姜元末安排的侍卫将她送回了府邸。 她的寝居内男侍卫都撤了去,换来了一批英姿飒爽的女侍卫。 大概姜元末试探了她一场,让她认识到她心里有的是他,而不是正林,便打消了疑虑,她暗恋侍卫的事情到沈正林被‘调走’,女侍卫被调来,此告一段落。 前夫一个人活在回忆里倒还挺能折腾的。 回到王府,府医来了几次,给她送涂抹双膝的药物,或者涂抹手臂伤痕的药物,或者是单纯的保健身体的补药,却没有给她送来避子汤。 昨日里姜元末从别院连夜走的急,许是忘记安排人给她递来避子药了。 因着姜元末出府,苏民安倒不用给贤妃去汇报姜元末中毒的情况,而花南薇搬出了王府去了外宅住,姜玉在公主府照顾受伤的驸马,摄政王府便安静了下来。 姜元末不在府,苏民安感觉很安全,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很平和舒服。 苏民安一早就出府来到集市药铺,买了一副避子药,出药铺门便听身后指指点点: “很少见女娘子出来买避子药的,这只怕是有钱人外头养的小的,不然长这样好看,家里男人怎么可能舍得叫她喝避子汤。” 苏民安随即又去船务局买了二月初十回扬州的三张船票,以及给沈正林和沈苒各买了两件厚衣。 她十一月初进京的。 二月初十满三个月多几天了。 回府后。 苏民安将避子药煎了后服下,很小心翼翼的避免怀上姜元末的孩子,规避着他再度说打掉吧三字。 随即去了湖心阁看望沈正林和沈苒。 看守却没有如素日那样将门打开让苏民安进去看望,而是言道: “贤妃娘娘交代,只可在窗外见一见,不可进室内相处了。让您看清楚现状,不要太跋扈了去,再要抢王妃的功劳,和那二人连隔窗也不能见了。” 苏民安明白贤妃是因为她绣灯笼这事‘靠偷’她儿媳花南薇的功劳在太后面前得脸而不悦,不让她进屋陪沈苒,这是对她的惩罚。 她并不希冀前婆婆会对她改观,贤妃的改观与否,并没有意义。 但是贤妃这样做的确有刺痛她,她心底里很想进室内去抱抱沈苒,也想和沈正林离的近一些,说说话。 她来到窗边,往内室去看。 便见沈正林正坐在椅上看书,而沈苒则在睡午觉,她轻轻一咳。 沈正林回头看见是苏民安俏生生立在窗外,便将书扣在桌上,而后步至窗边,“来多久了?” “刚到。” “昨夜里暴风急雪,天气冷的很,今日地上雪厚,你怎生过了来。” “天气太冷,我给你和苒儿买了厚衣服送了来。” 说着,从窗户将装着衣服的包袱递了进去。 沈正林将包袱接过来,看了看内里的厚衣,心中分外温暖,将厚衣放在桌上,又回来窗边,把身子探出来看苏民安的绣鞋,发现绣鞋没有踩雪踩湿,便将身子立直,问:“可要把苒儿叫醒,和你说说话?” 苏民安想了想,“不要叫醒他了,让他睡觉吧。天冷,好容易睡下,再起身容易着凉。” 沈正林颔首,须臾后问,“回扬州的票可买了?” 第70章 亲亲 苏民安略略红着面庞摊开手心,三张船票躺在掌心里,“买过了。二月初十的票。” “来回跑一趟船务处,累坏了吧。” “累也开心。” “贤妃那边能放人么。” 沈正林颇为顾虑,而他被囚禁,诸事都是民安在委曲求全,他内心很心疼民安,不知这近二个月受了多少委屈,只是她没有多说罢了。 “没有问题的。她巴不得她儿子的毒一解就让我离京的。生怕我图他们点什么。” 贤妃肯定是希望姜元末早些将怀孕的花南薇从外宅接回王府内,一家和和睦睦过日子的。她在府这三个月,王府诚然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并不是常态日子状态。 沈正林看了一会儿那三张船票,随即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木头雕刻的蔷薇花木钗,“给你。” 苏民安将木钗接过来,圆圆润润分外可爱,“正林,你给我刻的木钗么?” 沈正林颔首,“离京时,把他的破钗摘下来,戴我给你刻的这个。” 苏民安这些日子因着在扮演摄政王的未婚妻而戴着从摄政王妃头上拔回的木钗,这时见沈正林给她雕刻了一个大同小异的木钗,便倏地笑了。 “你被囚禁在湖心阁,就干这个啊?” “是。” 苏民安接过木钗,将姜元末刻的那个木钗从发髻取下,然后将沈正林刻的木钗插在发髻,歪着头首问,“好看吗。” 沈正林细细地看了苏民安许久,“好看。天下只有你最好看。” “天下只有你对我最好。” 苏民安颇为赧然的笑了,和正林在一起,说着最简单普通的话,心里都觉得那样圆满幸福。 因为沈苒在睡觉,两人隔着窗说话声音小小的,苏民安便这样从窗外看了许久沈苒, “对了正林,包袱里有个陶土做的城堡玩具,你等沈苒睡醒了把玩具给他呢。我听说我和他一起做的泥巴城堡被贤妃的人踢了。” “好。”沈正林说,“他醒了我交给他。” 过得片刻,冬风分外寒冷。 沈正林担心苏民安身体吃不消,便催她,“回去吧,不用见天过来,很快就可以离京了。回扬州我们有的是时间团圆。” “嗯。”苏民安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半笑不笑的凝着他。 “怎么了民安,有心事?” 苏民安轻唤,“正林。” “嗯?” “没事。” “怎么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何事?” 苏民安深吸口气,“我被姜元末关在冷院时,他有没有交代你给我送一个布娃娃?” 沈正林回想了一下数年前的往事,断然道:“没有。” 苏民安唇间颇为涩然的牵了牵,的确是姜元末记忆混乱罢了,或许这个布娃娃是他送给和他同去陕西的花南薇的也未可知。 她还以为姜元末曾经良心发现安抚她,结果是她想太多,姜元末那样绝,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安抚他憎恶的女郎君。 “怎么这样问?” “姜元末记忆混乱,把送给别人的东西,误以为是送给我的了。” 苏民安轻笑着说,“你知道吗,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他说他爱我。你说他幽默不幽默。” 沈正林抚摸着苏民安的发丝,“记起伤心事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忘记过花南薇,不知他怎么说得出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这种话的,为了保护你而把你抛弃另娶高门贵女,生儿育女么。” 苏民安颤着嗓子说:“他真的很幽默对吗。不单幽默,还诙谐,滑稽,特爱讲冷笑话。他真好笑啊。” “他倒是让我给你带过一件东西。我怕你伤心,并没有给你。” “什么。” “落胎药。” 苏民安静了半天,原来姜元末在他和花南薇订婚那日不单说了【打掉吧】三字,而实际上也是让正林给她带了打胎药的。 只是正林知道她舍不得失去那个孩子,便好心的没有将药交给她。 苏民安哪怕用力掐着手心,也抑制不住双手颤了起来。姜元末果然有无穷无尽的冷笑话呢。 “民安,你有我和苒儿。不要为了曾经的他人过错而折磨自己。那十年,咱认栽了,往未来看。” 苏民安感觉自己仿佛又千疮百孔了起来,她伸手给沈正林,寻求慰藉,“可以握手吗,正林。” 沈正林将她双手紧紧握住,感受着郎君她因为无助而作颤的手在他手心里变得平静安定下来,他的目光深沉的落在她面庞,“我们...很快就可以离京了。” 苏民安须臾后往湖边准备乘坐船坞回寝居。 突然听见窗内正林叹口气,低声却愤怒道:“我家民安不爱你!” 苏民安明白正林在为姜元末对她说我爱你而吃醋,她噙着淡淡笑意才上船坞,又见他撑着窗棂隐隐一句。 “真是不要脸!早死哪里去了。” *** 接下来半月苏民安都窝在卧寝里往太后的披风上绣凤凰。 大概在正月底收到了姜元末的来信。 苏民安正绣着披风,突然就有信鸽落在她的窗畔在咕咕的叫着,她搁下针线,走去窗畔将信鸽抓住,从信桶里取出书信。 这信鸽便栖卧在窗畔等待着她的回信。 苏民安将信展开,家书里姜元末大概介绍了一下他已经抵达直沽寨。 一路上虽天气恶劣,大风大雪,山路险峻,马足几次往山坡打滑,但总算平安抵达直沽。 并给她传递了一个她分外关心的好消息,那便是随行大夫确认他中的毒提前解清了,他已不必每日服用解药。让她转告贤妃和姜玉。 苏民安面对这个消息,委实喜忧参半,欢喜的是他的毒解清了,不存在情绪会带动毒发,不再有丧命风险,她可以去和贤妃提前谈判离京事宜。 但坏消息是姜元末极可能恢复了记忆,记起她曾经对花南薇‘做’的事情,‘假装’好人陪姜元末在冷宫相依为命之事,以及她这两个多月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 但他还愿意写信向她这个他最厌恶的女娘子报备行踪,说明应该还没恢复记忆。 不过,说不定随时就记起往事来了。 为了避免自己和沈苒及正林出现在他的视线下,被他翻脸处以极刑,苏民安需要尽快行动,早日离京。 苏民安自心底里不希望姜元末见到沈苒,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独自怀孕,独自抚养至三岁,姜元末并未付出任何心血,她心底里抵触着姜元末见到沈苒。 她下意识希望他永远不和孩子见面。她的苒儿不能被世人知晓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姜元末的信有两页,苏民安只看了一页,重点信息抓一抓,后面的便没有兴趣往下接着看,更没有兴趣给他写回信。他毒一解,她连瞎编敷衍也不想应付他了。 她曾经有悉心教过小五写字,小五对她的字迹也分外熟悉,时常效仿的有模有样,她便叫来小五,“小五,你来。” “主子。何事?” “帮我给王爷回一封信。”苏民安说。不回信怕他惦记家里,着急往回赶,她可不想打照面。 小五理解安主子对王爷已经心死,提不起兴致给王爷回信,“帮主子回信可以,但小五不知道写什么呀,万一写的不对,惹王爷生气怎么是好?” 苏民安将姜元末的家书递给小五,“你就比着王爷的家书这格式,描写一下天气,然后写一下我天天在绣凤凰,绣了五只半了,他怎么收尾道别你就怎么收尾道别就是了,不用发挥太多。就普通的家书,枯燥些都没关系。” “哦。” “写一百字左右!”字数够多了吧。 小五便拿起王爷的家书,看了起来。 苏民安没有迟疑,将太后的披风锁进衣柜,起身便出屋去找贤妃谈约定到期,大家好聚好散的事宜了。 小五被安主子委派了任务,不能不完成,她便将王爷的书信从第一页第一个字看到第二页最后一个字,看完后红到了耳根子。 主子她怎么做到看完第二页之后还那样淡定的。主子还真是心如止水,面对王爷的情书都不为所动。 毕竟王爷是这样收尾的。 【摸摸小脸, 亲亲耳朵。 夫亲笔。】 王爷还给主子画了两颗串在一起的爱心,爱心还涂了红色。 “主子放心,小五一定会完成任务的,绝对不会让王爷看出模仿笔迹的痕迹。” 于是小五深吸一口气,提笔,从描写天气开始,再到记录安主儿每天绣凤凰的日常,模仿王爷的格式,用安主儿的笔迹给王爷回着信。 写完检查三遍,确定没有错别字,便等墨迹干透,将信卷好塞进信通,让信鸽带了去。 第71章 道歉 *** 苏民安出得旧居卧寝,便举步朝着贤妃的卧寝步去。 便见一路上偶有背着包袱离府的下人,行色间颇为匆忙。 苏民安不解的拉住其中一个粗仆,“怎么一窝蜂出府去,如何这样多的人离府?” 那下人左顾右盼看四下无人,便说,“安主子还没听说吧,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将摄政王爷参了,罪名是摄政不利,致使姑苏百姓饿死成千上万,二千万两救济粮也不翼而飞,只怕是摄政王中饱私囊,贪污了。如今皇上大怒,只等摄政王归京后追究问罪。咱们这些小喽啰还不卷铺盖快跑?” 又有下人不明因故,只是道听途说,以为苏民安是个心术不正的坏女人,以前摄政王在冷宫时便骗了摄政王多年,这次是趁摄政王失忆,回来收割第二波,便说: “主子您也快跑吧,不跑估计又一起和摄政王关进去了,不知又关多少年。这次估计捞不着,可能就和王爷一起死了。” 苏民安将那下人松了,便见数名下人如鸟兽四散,仓皇出府去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曾经自己是和这些鸟兽反向而行义无反顾奔赴姜元末而去,如今自己也将是四散的鸟兽中的一员。虽然腿脚不便,但落跑起来速度丝毫不会含糊。 苏民安正待举步去见贤妃,忽听得身后有位妇人叫她:“四姑娘。” 苏民安双脚犹如定在了地上,好半天没能喘过气来,叫她的不是旁人,而是那年去冷宫给她一包止痛药,告诉她义母已经仁至义尽,和她断亲的义母,范夫人。 苏民安回转身,面对宰相夫人,那位曾经自己觉得胜似生母的女人,颇为生分的福了福身,对方多年担心被人骂认贼作女,嫌她名声差与她保持距离,她也是自觉的人,并不爱攀龙附凤,“范夫人有礼。” 范秋芬步来苏民安身侧,打量着身子单薄的小女儿,自半个多月前在大安寺她看见了小女儿被摄政王爷于众人前器重,便一直有心来看望。 又逢大雪天不好,这才耽搁了半个多月,还记得生小四那年,特别顺利,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呢,她没受什么罪,若不是连生四个女儿,婆母给相爷纳妾,妾生了男郎,相爷要扶为平妻,她又如何会将小四...... 朝里太子参了摄政王一本,贤妃心中定然郁结,她这老姐们是要过来慰问,也是过来看望一下又受摄政王器重的四姑娘。 曾经听闻小四做下那等不知廉耻,长期欺上瞒下之事,她真是觉得还不如小四一出生就溺死了她,也不至于长大后闯这样的大祸,连累相府也跟着被嘲笑多时。如今看来,是她冤枉小四了。 若是四姑娘得摄政王爷抬爱,她和四姑娘修好,对她的命根子范长云的前程也有裨益。 她也有心补偿这些年对四姑娘缺失的母爱,若四姑娘本性不坏,她自然可以以义母身份疼爱四姑娘的,很久没有听到这颗开心果做着鬼脸给她讲笑话了,四姑娘比三个姐姐都贴心的多,也特别粘着她说不完的话。 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盒,范夫人打开了盖子,里面盘子里装着四颗香气扑鼻的红烧狮子头,她亲手做的,四姑娘以前特别喜欢吃,“四姑娘,坐亭子里尝尝吧。” 苏民安看了看那四颗香喷喷的狮子头,她往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也不见花南薇,因为几乎已经忘记义母做的菜肴是何味道,而且也不敢希冀义母会再给她煮菜吃,便不解道:“是给我做的吗?” “是啊。娘亲手给你做的。”范秋芳说,“四姑娘,你和摄政王爷和好了,是吗?当年你窃取花南薇功劳那件事,是被冤枉的吧?坏事是别人干的,不是你干的,是么。” 苏民安才泛起些涟漪的心,登时又被浇灭,原来义母是以为她和摄政王爷和好了才来看望她的,而不是因为她是苏民安,而来看望她的,“我本来就没干坏事。” “这几年在扬州过的好吗?”范秋芬见苏民安不接食盒,便把苏民安的手拉过来,将筷子塞进苏民安的手里,“你瘦多了,吃啊,这四颗狮子头都是你的,尝尝吧。” 苏民安漠然凝着范夫人,倒也没有动筷子去夹狮子头,因为自己并没有和摄政王和好,她也不愿意为了得到范夫人的些微关怀而说谎,“我没有...” 她想说‘我没有和王爷和好,王爷失忆了记起我,贤妃才找我回京的’。 “你没有什么?你在冷宫没有偷我功劳?还是在大安寺没有二度抢我的功呢?” 苏民安的话被回府来的花南薇愤然打断了。 范秋芬便朝着花南薇望过去,“南薇,什么叫二度抢功劳?” 花南薇立在范夫人身边,“义母,王爷他并没有和苏民安和好,当年苏民安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转机,王爷中毒失忆了,忘记了苏民安干的坏事,这才将她找回了京城来。” “竟有此事。” “正是,在大安寺,苏民安利用王爷失忆之事,便再度抢夺我绣灯笼的功劳,在太后面前大放异彩。”花南薇委屈的说,“由于她教唆着王爷欺负女儿,女儿这些日子,被王爷赶去了偏院住了呢,偏院好冷啊义母。王爷清醒了,不知道怎么惩罚苏民安呢。” 范夫人凝着苏民安的视线一点一点失望下去,果然,她当年应该溺死小四,“我原以为你的个好的,还专门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给你,不曾想你却执迷不悟,一而再的欺负着南薇。” 苏民安没有解释的欲望,也并没有情绪起伏,只是麻木的看着范夫人。 范夫人以为小四默认了,不是默认为什么不解释呢,便猛然将筷子从苏民安手里夺过来,随即将食盒递给了南薇,“阿娘给你做的红烧狮子头,南薇啊,你拿去尝尝。” 花南薇接过筷子,便乖巧的夹了一小块红烧狮子头吃了一口,她说:“阿娘做的菜肴真的好美味。我最爱吃义母做的菜肴了。花夫人还说我是您亲生的女儿呢,她倒生分了去。” 苏民安一点也不意外范夫人会把筷子夺走,但筷子本就是范夫人塞她手里的,夺去又怎么样,苏民安眼眶有些胀的作痛,不就是四个红烧狮子头么,她又不是不会做,或者说,又不是不能赚钱买,她...不在乎。 这位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而且曾经也主动接近她,疼爱非亲非故的她多时,她不恨她。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的亲娘,有娘亲疼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定地选择着她,也不会把她喜欢的菜肴给别的女郎君食用。 范夫人问花南薇,“你婆母因为朝里太子参了摄政王一本,心里不如意了吧。” “正是呢。恰逢王爷此时不在京里,太子这时参王爷一本,王爷无法立即辩驳,这倒被动了起来。”花南薇说,“好在义父是宰相,我父亲是元勋将军,二人合力抗衡太子,这才稍稍平息了圣怒。义母去看看我婆母吧,您老姐俩说说话,宽宽她的心。” “好呢。我来王府,也正有此意。”范夫人立起身来,对苏民安说,“南薇娇生惯养,不比你在市井流窜没有教养,往后不要再欺负南薇了。你跪下给南薇道歉吧。” 第72章 幻想 苏民安深吸口气,“我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道歉。你想道歉,不如自己去跪?” “没有做错事,王爷为什么把你打入冷院?没有做错事,王爷在陕西,你怎么怀孕的?”范夫人觉得很丢人,小四真是她的耻辱,范家怎会有这样的坏种。 花南薇懂事道,“义母,算了,她就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南薇不和她计较了。” 范夫人失望的摇了摇头,小四既然是这等禀性,当年她将她放弃,也不必自责什么,养在身边也是将她三个姐姐和她长云哥哥的名声都拖累了。 范夫人摸了摸花南薇的小腹,替小四补偿着花南薇,“肚子里孩子都好?” 花南薇说,“孩子都好,都快有胎动了,等元末回京,我就打算告诉元末我怀孕的好消息。义母,你可真是孩子的好外婆。宝宝第一口红烧狮子头是外婆做的呢。” 苏民安看了眼范夫人抚摸花南薇小腹时的动作,忽然想到自己怀孕时,范夫人因为她被诟病孩子并非王爷的子嗣而避嫌不见的场面,范夫人并不是苒儿的亲外婆,所以,自己不用计较什么。 就当过去那场母女情深是过眼云烟吧,毕竟范夫人与她非亲非故,却曾经待她胜过亲生女儿,她曾经幸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有贤妃,范夫人,长秋姐姐,姜玉,还有姜元末,她仿佛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来到贤妃寝居。 正有一名老家仆对贤妃言道:“娘娘,我家中老母已有八十,膝下孙儿才三岁,奴才不得已才要辞去府中职务,归乡照看老娘,照拂小孙儿,念在伺候您老数年的份上,您老务必成全。” 贤妃正将两吊钱递给那老仆,并不强留,只说:“既是家中有事,你便拿钱出府去吧。只是有一点,出了府门,再想进来,就不得来了。” 那老仆领了钱就躬身快速离去了,险些跑掉了脚上的鞋。 苏民安往日侍奉贤妃多年,知晓贤妃和皇次子经历过一次众叛亲离,即便被温家施压皇帝准许出了冷宫,皇帝也并未再招幸贤妃,甚至几年来并未接回宫中。 这时太子参了摄政王一本,府中不稳定的都已经坐不住了,要辞去职务离府去,贤妃必然心中感叹世态炎凉,也会怨她那个皇帝相公,别人一参他就信了。 见范夫人来了,贤妃将范夫人引了进来,“范夫人,你坐吧。” “娘娘莫要忧心。如今摄政王爷手握重权,倒不是一个奏折就能将他参下台去。圣上真要下什么决定也要掂量掂量的。” 范夫人劝道:“毕竟这姑苏贪腐案还未水落石出,倒不能凭空定论。娘娘您宽心啊。摄政王爷不是小孩了,能撑得起。” 花南薇给贤妃按着肩膀,“娘娘,王爷如今大了,再不是当年十五六岁被打入冷宫的少年,王爷可有主意了,等王爷回来一定可以应对太子参这一本的。” 贤妃被范夫人和花南薇劝后,心情舒缓了些,“他再大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啊,哪有不操心的理。” 姜玉因为哥哥被参了,也心情不好在一边默默的不出声,心情低落,很怕阿娘和哥哥再出意外,把她一个人丢在皇宫里,受尽皇子皇女的欺凌,父皇也不理她。 太子从小就因为哥哥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厉害而处处打压哥哥。 这次又往哥哥身上泼脏水,污蔑哥哥贪污,哥哥那样清正廉洁,又心系百姓,是不可能贪污敛财的。 贤妃睇向一直不做声的苏民安,到底没有希冀苏民安能像南薇这样劝她一句,或者出出主意,曾经从岭南搬来温家军的主意也是南薇告诉民安的呢。 贤妃自认不应该对民安抱有希望,她问:“今儿是吹什么风?把给太后绣披风的大人物,吹到本宫这里来了?” 半个多月,苏民安没有来给贤妃问安一次。 贤妃心里是不如意的,虽然不想看见苏民安,但是苏民安明明在府却不来请安,她心里也不舒服。 那不是苏民安还有那个小野种这些天都是吃末儿的,住末儿的么。真是没法说。 苏民安见她问,便直言不讳,“王爷来了家书,说是随行大夫已经确诊,王爷所中剧毒已经解清了。王爷嘱咐民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您和公主。” 贤妃心中猛地欢喜,“毒解清了,太好了。连日里因为太子参摄政王而心情低落,乍听见这好消息,委实振奋人心。” 花南薇嘴角牵了牵,王爷居然又给苏民安写家书,她这个王妃都没有收到家书。 但心里亦开心不已,毒解清了,也就是不会因为受到什么小刺激就毒发什么的,那么苏民安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可以随意揭穿苏民安真面目而不必畏手畏脚忌讳什么。 苏民安略略思忖,“贤妃娘娘,既然王爷的毒已经解清了,苏民安没有继续留京的必要。给太后绣的披风已经完成了一半多,等剩余一半绣完,民安打算二月初十,一早给您交披风,二月初十当日便离京。” 贤妃心里狠狠的剜绞一下,蹙起眉来,半天才语气不自然道:“你今日来,是来和本宫谈这事的?” “是。” 贤妃颇为无奈,“你是今日第十七个和本宫谈离府事宜的。” 苏民安漠然道:“请娘娘首肯,二月初十,我交披风,您交出沈苒和沈正林。” 贤妃面色不悦,盯着苏民安不言语。 “我哥被太子参了,太子趁我哥离京,污蔑我哥德不配位,污蔑我哥贪污,你知道吗!” 姜玉一直没有说话,听见苏民安像那些鸟兽四散的下人一样也来谈离府之事, “把你捡回府,养你成人,在冷宫有一口吃的也给你,勒紧裤腰带挨饿的我哥哥,被参了!你却无动于衷,趁他离府,计划着和你的新欢、你的儿子离京!你有考虑过我哥的感受吗。” 苏民安哧地一笑,难道要再犯贱十年,陪前夫一起同生共死吗,她干什么不跑,又干什么要考虑前夫的感受。 好像前夫把她打入冷院,冤枉她时也没考虑她的感受啊。 “关我什么事?”苏民安问,“是你哥又不是我哥。” 姜玉步了来,推在苏民安的肩膀,将苏民安推的趔趄了一下,“你从最初他身在谷底时接近他便是居心不良,如今他二度有危机,被父皇利用完了准备卸磨杀驴,你又第一个要跑。” 苏民安不言。 姜玉绝望,那年哥哥和母妃在冷宫,她特别思念母妃,是苏民安时常细心的让昔日冷宫看守沈正林给她传递着哥哥和母妃的消息,对她那样好,都是在欺骗她么。 “苏民安,你不要表现的太现实。大安寺,你看他受宠,你便和他成双成对,如今刚出点不好的苗头,你跑的比兔子还快!你离京的票...居然都已经买好了!” 说这,连嗓子也做颤了,“你不是说,你要做我嫂子,一辈子…对我好吗。” 苏民安将所有苦水生生咽下,她看不到任何不离开的理由,难道要等姜元末恢复记忆把她再送人一次吗,她没有那样不自爱。 “我不知道你对我还抱有什么幻想,姜玉。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啊。” 第73章 难受 姜玉攥着心口衣物,心里很痛不再说什么,退去窗边立着。 孙书礼将手搭在姜玉的肩膀,往怀里带了一下,低声说:“书怀哥哥抱。” 姜玉瞪他,“孙书礼你不要找死,我现在没有心情。” 孙书礼抿唇,“臣不是在找死,在安慰公主。” 花南薇过了去,把姜玉拥住,姜玉便挥开孙书礼的手,偎依在花南薇怀里,花南薇低声地宽慰着,“放心姜玉,你不会再被一个人留在宫里的,你有嫂子,你哥哥和贤妃娘娘也不会出事的。今非昔比了。如今那些人想扳倒你哥,没那么简单。” 苏民安睇向贤妃,再度陈词:“娘娘,请您首肯二月初十民安离京之事。” “民安,说实在的,此时王府不适合一直往外出人,这并不是好兆头,危机关头,大家应该团结抱团。” 贤妃温声说,“你家爷虽然毒解清了,可我没听你说起他记起往事了,若是这个节骨眼,他最为宠幸的你,离府去了,本宫认为他心里必然不好受。不如,等他归府,他面圣述职以后,皇上那边事情平息了,他记起往事,不再需要你了,你再出府去吧。” 苏民安皱眉。 为什么她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呢? 为什么她要这样乖乖的让她们利用,榨干一切价值,等到没有用处一脚踢开呢。 王府是否安然无恙,她并不在乎啊,抱什么团,又有什么可团结的呢。 苏民安断然拒绝,“我认为王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既然已经解清了剧毒,那么,纵然没有恢复记忆,也有承担真相的能力。贤妃娘娘可以告诉他往事。” 贤妃皱眉。 苏民安轻笑,“告诉他,我这个小人已经被他配了人轰出府去了。我呢,就不等他归府碍他的眼了。你们的如意算盘也不必打了。” 贤妃深深叹了口气,睇着范夫人道:“当年你认她做义女,哪知她这样冷血呢。” 范夫人冷冷看着苏民安,“民安啊,你是无所谓,你难道不为你义兄考虑一下?就这样和贤妃娘娘不睦?你义兄对你可不薄啊。王府也不缺你吃喝,你多住些日子,不比扬州生活滋润?” “范夫人,我们已经断亲了。范公子对我的恩情我会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范公子的前程,是您做母亲的应该考虑的,不是我要考虑的。” 苏民安说着,冷然睇向贤妃,“娘娘若是不首肯民安二月初十离府,那么太后的披风,民安就搁在这不绣了。” 贤妃深受要挟,忧心忡忡,太后的披风要赶在寿宴穿的,如今摄政王被参,王府已经开始有动荡之相,若是太后的披风不能如期完成,那么影响将再度恶劣,定会使她在太后面前失去宠爱。 花南薇冷笑,“贤妃娘娘,太后的披风她不绣也没关系,南薇可以续绣。就留她到王爷归府吧。您这边不放沈正林和沈苒,她想走也走不成。” 花南薇其实是不愿意错过王爷恢复记忆后,将苏民安再度厌弃,踢出府去的场景,这个场面想想就十分解恨,王爷不得看看苏民安生的那个小野种么,王爷那种正派男人是不能容忍女人戏弄他的。 苏民安淡淡睇了眼花南薇,“行,那么你续绣吧。” 苏民安没有继续纠缠什么,回去了卧寝后停下了给太后绣披风的事情,只是坐在窗边欣赏那半树梅花。 不多时,花南薇的丫鬟雅荷过来说,“奉王妃之命来取太后的披风。” 小五紧张万分,“主子,这披风若是被王妃续绣,那您不就没有机会为太后效力了么。” 苏民安不在乎为太后效力不效力,她只想离京回扬州,“没事,让雅荷拿走。” 小五便依言将披风给了雅荷。 雅荷将披风拿回王妃处。 花南薇仔细研究着苏民安在披风上绣的凤凰,虽是扬州绣法,可这绣法又极为刁钻,见也未见过,平心而论,很难绣,但贤妃、姜玉、范夫人、孙书礼都期待的看着她,她有点骑虎难下。 贤妃问,“南薇,怎么样啊?能续绣吗?” 姜玉也焦急的看着花南薇。 范夫人也颇为器重的凝着花南薇。 花南薇吸口气,“苏民安这种绣法属于她自创,有些技巧,但是并不难绣,只是,南薇的绣工比披风上的绣工优秀,是以如果续绣会造成前后绣工差异明显。是以倒不能由南薇来续绣了。” 贤妃拧眉,不知在想什么。 姜玉也颇为诧异,难道嫂子不会绣么?那么,那天苏民安说嫂子仿她绣的灯笼,莫非是真话? 但猛然一震,自己怎么可以怀疑嫂子呢,毕竟哥哥那样清正端方的人,都下结论给苏民安定罪了。自己这样怀疑嫂子,对嫂子不公平,嫂子应该是真的在担心绣工前后不一致。 范夫人也疑惑了起来,南薇既然说绣工比小四优秀,那绣差一点不就行了,怎么直接拒绣了呢。 花南薇见诸人未多加言语,暗暗吐了口气。 贤妃叹气,“许了太后一个月之期,若是续绣不了,到时十只凤凰交不得差,就麻烦了。” “我听说皇宫制衣局里,有个从扬州绣坊挖来的师傅,据说曾经和太后最喜爱的那位绣娘学过一段时间,不如叫他来看看,是否能续绣?”花南薇提议:“想必绣工虽比不得南薇,但和民安是旗鼓相当。” 贤妃拒绝:“不行,若是请皇宫的师傅来续绣,若是走漏了风声,这传了出去,可是会被太后冷眼的。” “娘娘放心,这位师傅是个有眼力见的,不会乱讲话。”花南薇说。 “那么便姑且一试吧。”贤妃准许。 花南薇便秘密请来了皇宫制衣局的那位扬州来的师傅,佟师傅,她将太后的披风递过去。 佟师傅拿过披风细细的看,当真惊艳无比,除了他的老板,他还真没见谁能刺绣这样精巧的,便诚实的摇头道: “我在制衣局是刺绣大拿,但这披风,我真绣不了。太难了,不是我这水平可以续绣的,十个我也续绣不了。” “刺绣大拿都续绣不了么。”花南薇隐隐的不忿了起来,苏民安绣的有这样好么,是不是苏民安找人绣的啊。 贤妃目光幽幽,如回忆往事,在冷宫民安坐在她身边和她学针线的场景,虽清苦,却那样和睦,“南薇啊,你把披风送回给民安吧,让她继续绣,本宫答应二月初十放她和她的丈夫、儿子离府离京便是了。” “是。娘娘。”花南薇瘪瘪嘴,这倒便宜了苏民安,让她就这样轻松的离京去了,这三个月害她被丈夫教训那样多次。回头找个扬州的熟人治治她! 姜玉焦急道:“那我哥回来发现苏民安跑了,我哥又没恢复记忆,突然就被最爱的女人抛弃了,心里难受怎么办啊?” 贤妃说,“都被太子参了,大事在前,他没时间为了女人难受。难受也忍着。没有什么事比坐稳朝堂重要的。” 姜玉听了难受也忍着几字,心疼起哥哥来,母亲总是不准哥哥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小时候哥哥被打了不准哥哥哭,哥哥被父亲骂了,也不准哥哥哭,母亲太严厉了。 花南薇将太后的披风放回箱笼,小心地抱着,同时引着制衣局的佟师傅往外走。 佟师傅说:“不知这位刺绣大师是何许人也,佟某真想求见一下。” 花南薇不屑的笑了一下,“再怎么厉害,那肯定是比不上佟师父学艺的那家太后钟爱的扬州绣坊的师傅啊。” 途径花园。 正巧苏民安又不用绣披风,便信步于花园赏梅花,同时问着:“小五,给王爷的信回了吧?” 第74章 回信 “回了的。”小五认真的说,“按照主子交代的回过了。” “把家书拿来我检查一下。”苏民安心想到底是写给摄政王爷的家书,她虽然没兴趣亲自写,但好赖也得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该严谨的地方还是要严谨的,免得惹祸上身。 “让信鸽带走了......”小五颇为紧张道:“我以为主子提不起兴致的检查的。” 苏民安顿步,“你大致怎么写的?没有错别字吧。” 小五解释,“我就按主子说的啊,仿着王爷写家书的格式,先介绍京城的天气,然后写一写每天都认真用工的绣凤凰,绣了五个半,最后仿着王爷的收尾结语,道了个别。大概一百个字左右吧。是一个心如止水的女子的心理状态。” 苏民安听后,倒也觉得可以,小五这孩子素来谨慎,办事她倒不是太担心,而且心如止水的状态应该是比较枯燥乏味的,估计姜元末看一眼也就乏味助眠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反正信鸽都已经带走了的,也没得检查了。” “老板!” 苏民安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叫她。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她在扬州开的绣坊的昔日小工佟杰,他乡遇故知,便热络的迎了上去,“佟杰,你怎么在这啊?你说我的绣坊庙太小,你要出去闯闯,你跑京城来闯荡来了。” 佟杰说,“老板,真的好久不见,得有三年多了吧。我现在皇宫制衣局做副执事,你看我这一身行头。有范儿吗。” 苏民安也替他开心,上下将他打量二回,“有范儿有范儿,比在我那里当小工有范儿多了。” “那还不是老板赏口饭吃,如果不是打着老板的名头,制衣局不能器重我。我现在才知老板厉害,我在老板那里学的三脚猫功夫,来京后居然是大拿水准。”佟杰赞赏不已,“太后抢不到您的布,就退而求其次用我的布代替了。” 苏民安笑言,“好说好说,这个确实是术业有专攻,我要是想干点什么,你的确比不了我,要不我是你老板呢。不过你放心,不会抢你饭碗的。” 聊了片刻,佟杰笑着作别。 花南薇听见佟师傅叫苏民安叫老板,心下咯噔一跳,这苏民安在扬州开的绣坊就是太后最喜爱的那家绣坊么,那苏民安是太后崇拜的绣娘了?那么苏民安还是得赶紧离京,免得被太后宠到天上去,那还不勾引的王爷心里痒痒,终日里不把正妻放眼里。 花南薇将太后的披风交给苏民安,“贤妃娘娘已经答允了你二月初十离府。我的绣工比你优秀的多,若是绣了上去,会显得你此前绣的太逊色,前后不统一。贤妃娘娘为了确保绣品一致性,便答应让你绣了。” 苏民安说,“你多优秀我心里有数。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装了。” 花南薇笑,“我没有装啊,我是比你各方面都优秀,出身好,嫁的也好,将来生的孩子还是嫡出,你呢?” 苏民安静了静,懒得理花南薇,直接一句话结束斗嘴,“我比你年轻十岁。” 花南薇心窝子疼了好久,她比王爷虚长两岁,简直一下被苏民安戳到痛处。 苏民安见花南薇消停了,便平和的将披风接过,这披风被还回来在她预料之内,她发明的绣法世间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不知她接下来要怎么绣,可以说她每一针都是情理之中,而又出其不意,她的绣品能被抢购,收藏,不是没有原因的。 苏民安拿着披风步回卧寝。 花南薇心想,冷冰冰的摆脸色给谁看,出身那样卑微,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一副大家闺秀的骨气,居然没有破防的和她争吵,心里一定嫉妒她的出身以及嫁的好,苏民安不可能平静的。 她交代雅荷,“苏民安是太后崇拜的那位绣娘之事,不得透露出去。不得让贤妃和姜玉知道。更不能让王爷知道。” “是。王妃。佟师傅那边怎么办?” “佟师傅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不必介意。” 花南薇很介意让别人知道苏民安很优秀的事情,她真的是服了,苏民安怎么干什么都能拔尖呢,她以为她在扬州过的一贫如洗,可怜的很呢,哪知那样有名,是不是在扬州又被有钱男人养,男人帮她的绣坊宣传了呢。 苏民安回到寝居,继续绣着披风。 小五无语道,“王妃那个人真的是嘴硬,一定是她没本事续绣,请来了佟杰也没能力续绣,她还说她的绣工优于安主儿。真是的。贤妃娘娘和姜玉公主,每天都被她蒙蔽着。她靠着主子的功劳,在王府只手遮天。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安主儿的。” 苏民安说,“小五,慎言。” 小五说,“主子你一走,我又要去服侍王妃了。真不想去呢。” 苏民安睇着小五没有说话。 “主子我......” “怎么。” “没事。没什么。”小五想主子已经水深火热,自己不能加重主子负担了。 *** 直沽。 街头熙熙攘攘。 姜元末随范长云来到一处极为隐秘的民宅。 范长云边往巷弄深处引路,边说:“陈子晏的探子来报,太子那日领人追着陈子晏到了岭西,被陈子晏带到一处庵堂,正遇庵内在集体沐浴,陈子晏先一步将尼姑们的衣裳都收了去,太子追了进去,被尼姑们一通乱揍,按着喝不少洗澡水。” 说着,笑了起来,“后太子发现被调虎离山,气的喷血,回去就将您在朝堂参了一本,参您贪污受贿,摄政不利。” “预料中。”姜元末颔首,心里记挂着苏民安的腿疾,不知这些时日疼的厉害么,“二千万两灾区救济款不翼而飞,是需要一个替罪羊的。但他想叫我背锅,想的美了点。皇上想借这个理由除掉我,也想得多了。” 说着,抬脚进了民宅,来到一间类似刑室的密室,屋内空气混着食物和血液的味道。 刑架上吊着一人,嘴巴被用绳索勒在齿间,杜绝其咬舌自尽,双手吊在刑架上,手腕由于用力挣脱而磨破了皮,往外渗着鲜血。 看守见范长云带主公来了,便立刻给主公搬来椅子,也给范长云搬了一把。 姜元末坐了下来,因问道:“审到哪里了。” 范长云问看守道:“招了没有,太子叫他给主公下毒的原因?” 看守言道:“皮肉用鞭子给他抽烂了,白森森的骨头都可以看见,手指甲全拔了,是个狠人,但他就是不肯招啊。” 姜元末睇了那人一眼,静静的没说话。 那人由于牙齿间勒着绳子,说话含糊不清,声音粗糙而干涩,“你们是男人就一刀宰了我。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们,我给皇次子下毒的原因的。也不会出面给你们作证!” 正在这时,便听扑扑簌簌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一只信鸽落了下来。 姜元末闻声,见那看守要轰走鸽子,只说:“我的信鸽。” 那看守住步,十分诧异,摄政王爷出远门还随身带着信鸽啊?这是随时要往某处寄家书么,而且看起来很期待收到回信的样子。 是不是那年王爷在军中在打仗歇口气功夫在避人处看其画像的那个女人啊。那时传王爷在家乡有个疯狂爱慕着的女子,只是女子对他不理不睬罢了。 看守便停止了轰走信鸽的动作,刚想帮主公擒住那信鸽。 姜元末却先一步步去窗边,将信鸽拿了,从信筒里取出家书,随后坐回椅上,手禁不住抖了起来,好似他隐隐的期待回信很久很久了,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称呼你?”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在问那位伤痕累累的死士。 第75章 腹肌 那位被吊在刑架上的死士闻声,诧异的凝着那位声音疏离,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摄政王,他被吊在刑架上严刑逼供了大半个月,受尽了磨难,却是没有一个人问他怎么称呼,他像一个牲口一样只差被活剥被分解,他突然嗓音颤的不成样子,“我叫吕卫。” “嗯。”姜元末说,“我叫姜元末。你给我下的毒,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吕卫说,“你是皇次子,是摄政王爷。” 姜元末没有出声,他缓缓的展开书信,抬头看了下范长云。 范长云意会过来,便示意看守往后侧边撤了撤,不去往书信看,是小四的来信么,很难相信王爷会因为收到小四的信而发自的内心的开心,明明曾经他劝他三思,也拦不住他将小四打入院,而选择相信花南薇的指正。 但范长云确实也在军中见过王爷躲起来伤感,问他却又不肯透露心事,只是一个人将事情放在心里,王爷只说‘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他的’,范长云不知这个‘他’指谁,但他猜王爷需要时间才能除去的,一定是权力顶端的某位人士。 姜元末便低下头来,看苏民安给他回的书信。 潜意识里,民安从没有给他写过书信,这是第一封信,而他在陕西军中给她写过很多解释的书信,他猛地一怔,他记不起他那些书信在解释什么内容了,总之是怕她伤心,他一封又一封的解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夫郎亲启 得知夫郎毒解,万分开心。 京城大雪下了三日,终于转晴。 半树梅花开的格外绚烂。 阳光照射在花园里,白雪皑皑,景色十分醉人。 夫郎走后,妾足不出户,每日用工绣凤凰。 早也绣,午也绣,晚上还绣。 时至今日,已绣五只半凤凰。 夫郎是否好奇,那半个凤凰是哪半个呢。 妾告诉你吧,是从凤尾到凤腰这半个,不带凤爪的部分。 家中一切安好,阿娘好,阿妹好,妾也很好。包括门口的大黄都挺好的。 夫郎勿念。 摸摸腹肌。 亲亲小嘴。 民安亲笔。】 暗恋沈正林的误会解除后,民安对他又热情了起来。女娘她胆子够大的,出乎意料,他很有些受宠若惊。 他明白他在陕西一年,疏于对她的陪伴,亏欠她太多了,需要加倍对她好,补偿她。 只是,他如今被参,府中独留她和贤妃,面对家宅动荡,又要她打点主持一切,辛苦她了,不知她是否为他担心受怕着。 额角猛地一疼,画面里他拿着喜杖挑开了花南薇的红盖头,他惊出一身冷汗,紧忙抗拒着继续去回想,自己不可能吃回头草。近日记忆逐渐星星点点开始复苏着。许是记忆错乱吧。 “太子已经寻了你多日,你若死在我手里,你留在太子手里的把柄也不得善终。”姜元末嘴角微微扬了扬,便将苏民安的家书收起,放在衣袖,随即睇向吕卫,“即便我将你放了,你全身而退回去了太子身边,也会使他生疑,他仍会选择灭你口,连同你的把柄也一并除去。” 吕卫闻言,眼睛里剧烈的颤动,“你知道我有把柄在太子手里?” “做死士的都有把柄在主公手里。不然为什么卖命?”姜元末笑着说,“你可以先不告诉我太子命你毒杀我是在掩盖什么,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把柄是什么,我帮你想想办法,大家交个朋友。” 吕卫认为摄政王说的没错,自己已经和太子失去联络半个多月,依照太子阴鸷的行事风格,一定会为了保险把他的把柄斩草除根。 他即便活着回去,也会因为失踪这半个月而被太子怀疑,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太子身边的。 “我女人身在汴京,太子知道她地址。我已经失踪半个月,恐怕太子已经等不下去会去审讯我女人。王爷如果帮我救我女人一命,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卫的命是王爷的。” 姜元末摆手吩咐范长云,“给他松绑,递给他纸,叫他写出汴京详细地址。” 范长云依言将吕卫松了绑,递去了纸笔。 吕卫并没有用笔沾墨写,而是直接伸出食指,用食指上原就有的鲜血写下了汴京的地址。 范长云待字迹干透,便将地址收进衣袖。 姜元末立起身,“贤弟,那么就尽快将人救出来,带来和吕卫团圆。” “是。”范长云应着。 姜元末径直出了屋舍。 范长云感叹,“原我还和世兄说此人极为难以攻克,让世兄预留二十日审讯他,要在直沽滞留二十日,加上来回路程少说也有五六十天才能返京。哪知世兄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其攻克了。” 姜元末轻笑,“是人都得有点在乎的东西,或是人,或是物。每个人都有拼了性命,用尽手段,也要保护着的人。我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吕卫虽是太子的死士,本质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范长云受教,此前审讯只想着怎么逼供,怎么发力用刑,倒是没有从死士的出发点,从帮助这死士的角度为出发点去想,到底是世兄更为有头脑和手腕,“那么世兄在直沽休息一夜,明日启程返京面圣?” “不了,我今夜动身返京。” “怎生这样行程匆匆?” “嗯。早点回去。”姜元末略略一顿,“去见你爹。” 仿佛他早想这样做了,带民安去她府上见见她父亲,给她一个名分。 范长云一怔,便笑了笑,世兄的毒虽解了,可记忆倒一时还未恢复,这是急着回去带小四去宰相府提亲呢,只是恐怕也快记起往事了吧,记起小四欺骗他多年的事情,不知会如何对待小四,还会那般冷漠吗,“那么世兄大概二月上旬也就到京了。” 不知世兄到京时,小四是否还在京城呢。 *** 姜元末在直沽有位喜爱藏酒的老友。 他在回京前,到老友的酒窖逗留了片刻。 老友拿着两瓶九酿春,“东汉曹操给汉献帝就进贡这个酒,你提前托人叫我给你找两瓶好酒,这酒你那位做皇帝的爹都未必喝过。从我没出生,我爹就藏着这酒了,香的很,可以闻醉人的。” 说着将酒水装进考究的木盒中递给了姜元末。 “世兄是自己饮,还是送人?” “送岳父的。” “世兄不如在我这里小住二日。” “内人怕黑,我要回家陪她。” “世兄真是恋家。” *** 二月初八苏民安便将太后的披风绣好了,仔细的熨平晾干,小心的收在箱笼锁在衣柜里。 二月初九,苏民安去湖心阁,隔窗叫沈正林和沈苒将衣物收拾一下,正林的包袱太小,因着她前些日子给沈正林和沈苒买了些衣物,沈正林将沈苒换下的衣物装进包袱后,他自己的棉衣便装不进去了。 苏民安说:“把你的棉衣给我吧,我包袱里还能装几件衣裳。” 沈苒激动的说,“明日就可以坐船回扬州了!苒儿终于可以从小黑屋出去了。” 苏民安看着被囚禁三个月的儿子,心疼的不行,终于要恢复自由,回去儿子熟悉的扬州了。 沈苒突然叹口气,“可惜,到底没有机会见一见那位带兵杀敌的大英雄姜元末。” 沈正林摸了摸沈苒的头,随即将他的一件棉袄一件棉裤和一件长衫递给苏民安,“你拿着我的衣物回去他寝居,不要紧吗?” “没事,他还没返京,估计他要二月底才返京。不要担心。现在才初九,没有机会碰着的。” 苏民安将沈正林的衣衫接过,“明日一早,贤妃会叫人将你们带到她寝居那边,我会拿着太后的披风去交给贤妃,到时我会要求贤妃的随侍康姑姑送我们出府,咱们上船后,我再把披风给康姑姑。这样我们就万无一失可以离京了。” “好。” 第76章 到府 从湖心阁回到和摄政王爷的卧寝路上。 听见有几个小宫女在小声说:“皇上不喜欢摄政王爷吗?” “不喜欢的,贤妃只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皇上曾身体不好,虽是嫡出却都传是个短命的,太上皇便有心传位给三子,贤妃嫁给皇上后就帮皇上调理身体,皇上身体就好了起来,顺利登基了,但贤妃家里权势不及皇后,皇上登基以后就看不上贤妃了,皇后才是皇上的心爱的女人,等于说开始贤妃是太上皇给皇上冲喜的妃子而已。” “那皇上怎么会让摄政王爷带兵打仗,又高居摄政王之位呢?” “哪个父母会舍得心爱的孩子上战场啊,肯定是不喜欢的孩子才让他出生入死呢。现在宫里的小姐妹都在传,皇上现在开始挑摄政王的毛病了,一旦找出问题,就会收回王爷手里的权力了的。叫他去死都有可能。” “那就是说皇上就是利用摄政王爷,明面是不满太子嚣张,借摄政王打压太子,实际是保护太子了?” “对呀,皇上一直觉得摄政王从小就敢私藏龙袍,狼子野心的厉害,再加上贤妃是太上皇随便选的,皇上觉得贤妃母子就是一种对他的羞辱和敷衍。” 苏民安若是还在爱着姜元末,是万万听不得旁人背后说姜元末是非的,因为明明姜元末那样勤奋而优秀,却被他的父亲冷遇,这并不公平,曾经的她或许会顺手抽起竖在墙边的铁锹给这几位碎嘴子的家仆来一顿狠的。 可现在只是听听,望着远方的景色望一会儿,随后事不关己的经过,然后回到卧寝。 苏民安开始收拾东西。 自己虽然回京后在旧居住了三个月,但实际东西并不多,也就来时一身随身衣物,其余衣物细软都是姜元末叫人给她置办,并不需要带走,三个月里,他给她置办了很多衣裳,鞋子,首饰,但她穿来穿去也就那一两身素净的。 扬州她的生意荒废三个月,正林的武术学院他也缺席三个月,好在明日便会步入正轨了。 这一趟来京还是顺利的。 很快就可以离开那些令她不快乐的人了。 苏民安将正林的棉衣和外衫装进她的包袱,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到了傍晚。 苏民安坐在铜镜前,靠在梳妆桌上,看着床头上胖乎乎的丑丑的布娃娃,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带花南薇去陕西一年,片字消息都没给她,也没有回应过她的血书,失忆了乱讲话说给过她娃娃。 小五备了晚膳,端了上桌,“主子,您这二日起胃口就很差了,原说可以返乡不是应该开心的胃口大涨么,如何干脆不进食了?府医看脉又说没有怀孕。晚饭多少吃点吧。” “我没有胃口。”苏民安说,“小五,你吃啊,好吃的都给你。我真的吃不下。” 小五无奈,便又将美味的晚饭端了下去,感觉主子这两三天又瘦了一圈,她也不懂主子的想法,那也不可能是在担心王爷去直沽路途远,山路险峻,又或者有刺客潜伏,危机重重。 也不会是担心王爷被参了,被泼脏水无法脱身。 刚才婢女背后诋毁王爷,主子也没有反应,肯定是心里不在乎的。 更加不可能是舍不得离开王爷,或者想和王爷见最后一面。 可明明明日就可以离京了,怎么失去了胃口呢。 随着夜色落下。 苏民安将颈项里姜元末送她的‘十’周年礼物,那条名贵项链取下来,放进首饰盒,和姜元末从姑苏带回的胭脂,以及姜元末在冷宫给她雕刻的定情木钗放在一起,随即将首饰盒合起来,这些如果不是他失忆,是不可能送她的。 苏民安脱了绣鞋,躺在床榻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顶,手握着娃娃的手,直到更声起,直到清早辰时,看一夜屋顶。 苏民安在天一亮时便起身,背起自己的包袱,提起装着太后娘娘披风的那个箱笼,脚步坚定的往着贤妃的寝居方向步去。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因为步子急,也因为提着重物,双膝疼了起来。 路上,又遇见几位和她反方向往府外仓惶离府的家仆,待她急忙忙赶到贤妃寝居。 却听得康姑姑说,“王爷正说要老奴去请您来呢。可巧,安主子便过了来。要么说在一起久了,心连着心,有心灵感应了的。王爷想见您,您就来了。” 苏民安心里咯噔一跳,随即手心逐渐握了两手细汗,“王爷回来了?” 康姑姑颔首,“是了,刚到府。王爷以为清早这个点安主子会在贤妃这里请安,便先一步过了来等安主子。” 苏民安提着箱笼的手渐渐收紧,姜元末不是说五六十天才归府么,如何才一个月就归府来了。 “安主儿随老奴进来吧。”康姑姑叹口气,“不若安主儿再忍耐半日,等王爷进宫述职了,您再离府呢。王爷风尘仆仆,路上过山路,他又急着赶回府,马走雪地打滑,手臂摔了一下,他虽不出声,我看他手腕子青肿的厉害,手背也黑青一片。” 说着,康姑姑猛地一顿,“他急着赶回府是为了见谁,就不需奴才多说了吧。” “沈正林和沈苒到了么?”苏民安问,她不确定姜元末是否恢复记忆了,他这辈子最憎恶见到的应该就是她了,她感到背脊生寒,对他的手段感到惧怕着。 “到底是个心冷的,王爷手臂摔了,一点没听见呢。”康姑姑说,“沈大爷和沈小爷也在厅内。苒公子在给王爷表演六合拳呢。下属的孩子,王爷也没有说冷漠的对待,和善的很。” 苏民安随着康姑姑步入正厅,她背着大大的包袱,提着装太后的箱笼立在门处,正巧有四五名家仆刚从贤妃那里领了遣散银,往门外走,她便往内里进。 姜元末一下就朝苏民安看了来,只见她和那些仓皇出府的家仆往相反的方向过了来,如十年前他落难时那样背着个大包袱朝他奔赴过来,他心底猛地一动,便说,“又收拾准备好细软和本王下冷宫了?” 苏民安松了口气,他对她尚且目光温柔宠幸,想必还未记起她‘下作的’为人,问:“您不是说五十天回府么。” 姜元末说,“办完事就提前回来了。” 苏民安就那样凝着他没有再讲话。 姜元末看她一眼,低下头,又抬头看一眼,怎么她又有鼻子酸酸的委屈感了呢,是想他了么,怎么总是这样隐忍着委屈呢,“去阿娘那里坐一下,本王教苒儿拳法呢。” “嗯?” “教小孩拳法呢。”姜元末轻描淡写,“沈正林的儿子。” 第77章 有妇 曾经她从怀孕到生子,正林去请姜元末多次,他明知苒儿是他的孩子,都不肯见苒儿一面,直到她心灰意冷,抱着襁褓中的苒儿离京。如今却这样亲和的在教苒儿拳法,她突然明白了,曾经一直没有相信苒儿是他的,一直认为苒儿是沈正林的儿子,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样窃取旁人功劳,又不检点的女娘子。 苏民安望了望内里,沈正林安静地立在颇远处窗前,目光柔和的锁着她,让她有了可以面对姜元末和沈苒在一处相处的勇气,她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将苒儿从姜元末身边抱走,不给他看苒儿一眼。 贤妃、姜玉则坐在椅上,二人用警告又戒备的眼神看着她,她明晰,二位是担心她不顾一切乱讲话,在这个王府人心惶惶的当下,使姜元末心情跌入谷底。 曾经,姜元末说‘四娘,你是我之所以活下去的那口气,我发誓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不会乱讲话去落井下石的刺激前夫被参的的现状,因为曾经爱过,而今已经完全放下,并不会有报复的心态,只是希望平静的离开。余生里,生老病死都不再和对方有交集。 而姜元末正将手握在沈苒的小小拳头上,在纠正沈苒练拳的姿势,他衣袖里露出的一截右手手腕委实青肿的厉害,看来缀马摔的挺重的,但对小孩很有耐心的。 沈苒看见了苏民安,并没有立刻叫阿娘,因为阿爹交代如果在大英雄面前叫阿娘,会给阿娘带来麻烦,虽然他不懂会给娘亲带来什么麻烦,但是他不要给阿娘带去麻烦。 苏民安低着下颌走到贤妃跟前,包袱仍背着,箱笼仍紧紧握在手里,不可能把披风递给贤妃等人的。 姜元末见苏民安在看着他握在沈苒手腕的手,以为她在担忧他手臂受伤的情况,他低下头对沈苒说,“出拳时手得伸直,弯着手臂使不上力气,不能制敌,反而可能会伤到自己。” 沈苒便依言将手臂伸得直直的,“这样呢?” “这样就对了。”姜元末蹲下身,看着沈苒粉雕玉琢的面庞,下意识有种亲近之感,他素日并不是喜爱小孩的人,但这个小孩他见之欢喜,“谢谢你送给我的见面礼物,我记住你表演的六合拳了。作为我招待不周的补偿,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沈苒两眼放光,期待的问,“是何礼物?” 姜元末将腰间素日挂着的平安符取下,递给沈苒,“从茅山大道士那里求来的护身符,送给你,保佑你平安长大。” “你去茅山求得吗?” “不是,是茅山道士给我送上门来的。” “我和我爹娘要上山去才能见到和尚道士。”沈苒不懂,“为什么那些在高山上修炼的大道士会把符给你送上门来。” 姜元末说,“因为我很出名的。他们都想认识我。” 沈苒便越发崇拜了起来,“是因为你是厉害的大人物。” 姜元末将护身符往前递了递。 沈苒将金黄色的平安符收下,问他:“护身符灵吗?它能保佑我长成你这样高吗?你可太高了,比我阿爹还高呢。” 苏民安睇着沈苒扬起脑袋,看着哪怕蹲在他身边也比他高出许多的生身父亲,她不知为何,鼻子不可抑制的酸了起来。 姜元末朗声笑了笑,“灵的,就是它保佑我长这样高的。将它给了你,你会长的比我高的得多。” “你只有一个护身符吗?” “对的。只有一个。” “你将护身符给了我,你的儿子怎么办?” 姜元末倏地笑了,目光扫了扫苏民安,“我没有儿子呢。不如你给我做儿子吧。” 苏民安眉心蹙了蹙,他只是不知道罢了,但他和花小姐也很快就有小孩了。 “不行的。给你做儿子得孝顺你。但我要回老家了,没办法就近孝顺你啊。”沈苒将护身符学着姜元末的模样挂在自己腰间,他说,“你险些错过了我,我今天就要回老家了。我不是给谁都表演六合拳的。因为你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才给你表演的。” “荣幸荣幸。”姜元末说,“还好,本王没有错过认识你。你是第一个给本王表演六合拳的小公子,印象深刻。” 苏民安将面庞移开,望着窗外风景,眼底因为一夜未眠而落下的红丝越发赤红了,喉咙里酸涩的几乎难以忍受。 沈正林连忙说,“属下在京带他到底不便,家中有老人可以帮属下照看些。今日送他回去。” 说着,对沈苒伸出手,“苒儿,过来阿爹这边,王爷刚刚归府,需要休息一下,不要给王爷添麻烦了。” 沈苒睇着姜元末,“再见,摄政王阿叔,祝阿叔早日有自己的儿子。” “再见。一路平安。”姜元末对沈苒说,“学业有成,茁壮成长。” 姜玉实在想当场拆穿这沈苒根本就是沈正林和苏民安的野种,而苏民安背着包袱过来,根本不是准备好了和她哥哥一起二度下冷宫,而是要在她哥哥面临危机的时候离开她哥哥。这个女人根本是想免受牵连要逃跑。 哥哥还因为急着回府见这个卑鄙的女人而摔了手臂,根本不值得! 可看见哥哥和沈苒在一起,是那样开心,又不忍心破坏这个画面,沈苒是那样的可爱,姜玉也不忍心在小孩面前拆穿他母亲的真面目!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你给阿娘问完安了么?” 苏民安睇着他不说话,不知说什么,她对姜元末阳奉阴违的计划只做到他在别院说爱她,从别院冒着风雪前往直沽那天。 从他给她布娃娃那天起,包括往后的日子里,她没有计划在生命里和他有交集。 “才几天没见,眼生了?”姜元末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给我写信你倒是胆子挺大。” 苏民安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她不过让小五描写风景,描写绣凤凰,又比着他的格式收尾书信,怎么胆子大了? 贤妃说,“民安啊,你家爷从直沽刚办事回京,你不必在本宫身边伺候了,同你家爷回去吧,你素来知道冷热,你家爷刚回,你好生伴着他。其他一切事情都暂且搁下。” 苏民安当然听出了贤妃的威胁,也就是说沈正林和沈苒还尚在贤妃手里呢,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苏民安思忖姜元末看起来倒是还没恢复记忆,虽然他毒解了,但她这时如果撕破脸,坦白要和沈正林回老家扬州,无异于承认偷人,必然是以卵击石没有好结果,害自己和正林苒儿于危机之中。 “是,娘娘。”苏民安立起身。 姜元末先一步出厅,待苏民安步来,他从苏民安的肩膀接过包袱,以及箱笼。 苏民安不愿意叫他提着她的包袱,里面装着沈正林的棉衣和三张回扬州的船票,而他老是喜欢翻她包袱,她说:“您的手伤了。” “不碍事,小伤。你这点东西不算重。”姜元末仍将包袱提了过去,背在肩上,然后用受伤的手拎着箱笼,另一只手便拥着苏民安,在经过沈正林立着那扇窗时,低头在她额角啄了一下。 微凉的吻带来些胡茬的刺痒。 苏民安没有抬手去擦他吻过的地方,他在正林面前亲她,她很反感抵触。 “看不出来,沈正林保密做的挺好,孩子都三岁多了。”姜元末抿唇笑笑,心下对苏民安就更放心了,他的侍卫都有孩子了,她这样有原则,哪里会去对有妇之夫有非分之想,“人家是有妇之夫,你还暗恋么?和有妇之夫好就跟捡破烂似的。” 和有妇之夫好... 就跟捡破烂似的... 苏民安抬头看他一眼。 秦矜在旁随侍也看了王爷一眼。 第78章 真棒 苏民安说,“不是在别院误会都解决了么。王爷怎么又开始念我暗恋您侍卫的事情了?民安已经解释了是因为您不在家我闲极无聊,把感情搞错了。” 姜元末轻轻一咳,“不是啰嗦你。是告诉你,有妇之夫不能理,必须躲远远的。” 苏民安面无表情,“我肯定知道的。” 秦矜心想,唉,王爷还挺会劝人的,亲自下场劝安主儿赶紧跑路。 回到旧居。 姜元末将包袱和箱笼搁下。 秦矜将姜元末在直沽从朋友那里找的两瓶名贵的九酿春酒搁在桌上,便出了去。 苏民安的计划完全被打乱,她都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本来应该和贤妃一手交货一手交人,便计划离府的。 “这个把月花南薇和姜玉没有刁难你吧?”姜元末不经意的问,随手解开衣领,在内宅人要松懈的多,解开衣领身体也放松下来,窝在椅子里懒洋洋的。 苏民安摇头,“没有。” 贤妃姜玉也就是在她要求离府时骂她冷血罢了。花南薇也就是从范夫人手里夺走了她的红烧狮子头罢了。 “晚上抱着布娃娃睡觉,会害怕么?”姜元末睇着床头上摆放着的布娃娃,伸手拨了拨床头挂着的民安给他折的百只纸鹤。 苏民安的确抱着布娃娃睡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了,也许她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寻常的抱枕,带来些微安全感,并不是因为是姜元末送的便刻意的不去碰,便说,“不会害怕。” “既然花南薇、姜玉没有刁难你,夜里有布娃娃陪伴不会害怕。”姜元末将手圈在她的腰肢,“你为什么瘦了一大圈?” 苏民安这几日莫名没有胃口,不进食自然就瘦了。 小五这时奉茶进来,便说:“主子这二三日都没有进食,许是王爷被参了,主子担心的寝食不安。每日来都有家仆离府。” 苏民安下意识抵触小五的说法,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单纯的没有胃口,她虽不解没有胃口的原因,但不会是因为担心姜元末。 “布膳吧。”姜元末叫下人布膳。 很快餐桌便布上一些美味早点。 姜元末先坐在餐桌边,他将筷子和勺子放在苏民安的碗上。 苏民安的胃一下发出声音,出现了饥饿之感,她坐在餐桌边,她不理解自己的身体本能,为什么几日不见的胃口这时回了来。 姜元末听见她肚子在叫,便笑了笑,“不会有事。” 苏民安拿起勺子吃粥,“嗯?” “我不会有事。把心放肚子里去。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你这双眼睛,昨天一熬夜没睡吧。”姜元末剥鸡蛋给她,“我不是小时候手里没兵的时候了。没有那么容易就再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会保护好你的。” 苏民安用勺子一下一下搅拌着粥食。 “我听见府里的婢女在说你爹在挑你的毛病,打算找机会收回你手里的权力。”苏民安倒不好一语不发,只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半个多月,府里家仆走了四五十个了。” “无所谓。”姜元末托着腮,看她吃饭,剥完鸡蛋,将她厌恶的蛋黄取出来放在一边,将蛋白放在她面前碟子里。 “什么无所谓?” “府里门客也好,家仆也罢,走光了也无所谓。” “人心惶惶的。” “有你在,本王一点也不慌。”姜元末将她细细端详。 “我不在你就慌了?”可明明四年来她都不在京,他的日子过的也一切照旧,并不慌张的。 “嗯。那自然的。媳妇儿不在,不慌么。”姜元末拧眉,好似经历了数年夜不能寐,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苏民安没有说话,也没告诉他,他的媳妇儿花南薇被他赶去外宅住了快一个月了,见他是右手受伤,在用左手拿筷子,夹菜并不方便,苏民安也并没有帮手去替他夹菜,倒是他时不时用那个青紫红肿的手给她递餐巾或是吃食。 餐后,苏民安惦记着船期,是下午申时开船,她担心耽误了,见姜元末要去看她的包袱,不免心惊肉跳,她可真是担心他打开包袱又见几件尺码不是他的衣裳,再有船票也在包袱里,他万不能碰。 让他抓到她也和旁人一样落跑,不知他会如何发作。不想领教他收拾女人的手段了。 于是主动说,“王爷,您去沐浴一下,换了衣裳,便去朝里面圣述职吧。太子参您多日,皇上作怒,您归京当第一时间去面圣述职为自己辩驳才是。” “本王正是此意。”姜元末将手从包袱收回,没有继续去打开她的包袱去看,便抬手解着自己的纽扣,往着浴间步去,“你要一起洗么?” 期间下人已经将沐浴水备好了。 苏民安说,“我昨晚洗了的。天冷不想脱来穿去的。” “桌子上有两瓶好酒。”姜元末进到浴间后,对苏民安说,“去看看满意么。” 苏民安便步至桌边,果然看见两瓶包装精良的名酒,“这酒是干什么用的。” “给范大人的。”姜元末说,“今日我从朝里回府,夜里你带我去范府坐坐?” 苏民安用手抚摸着那两瓶九酿春,明白过来姜元末是要她带他回范府去见她的义父范大人,估计是要提亲,商量一下婚期之类的事情,这两瓶名酒是上门伴手礼。 可是托他的福。 因为义父被朝里同僚大骂认贼作女,而早已经和她断亲了。范家除了阿兄,并没有高看她。 而她的船票是下午申时出发。 是以,她无法带他去范府了。此生,他们没有机会一起经历任何的婚丧嫁娶了。 “好啊。” “开心么?” “好开心啊。王爷终于要去向我义父提亲了。民安就快成为摄政王妃了。” 苏民安听着他沐浴的声响,随即快速走到她的包袱前,将三张船票拿出来,他有些个检查她包袱的习惯,她还是暂时藏一藏船票吧。 拿到船票后,苏民安便把被褥掀起,将船票压在了床尾的被褥底下。 等掖好了,便坐在床尾,吁了口气。 姜元末还在沐浴着。 “我也开心。” “王爷开心什么?” “姜元末终于就要成为范府的女婿了。” 苏民安凝着窗外,并没有与这位花府的贵婿争执。 过了片刻,姜元末从浴间裹着浴巾出得来,用另外一条洁白的毛巾擦拭着发丝,擦到半干便将毛巾搭在毛巾架上,而后步至苏民安的身近,说:“我洗好了。” 苏民安回身,见好一副精壮身体立在她面前,她怔了怔,洗好了去穿衣服啊,怎么来她跟前打起报告来了? “哦。王爷洗挺快的,真棒。”苏民安也不知说什么,就敷衍了事的夸奖着他。 姜元末将浴巾往底下拉了拉,紧实的腹肌便曝露在苏民安的眼前,每一块腹肌都那样轮廓分明,他轻声说:“还不来?” “来什么?”苏民安满面不解。 “我因为你的信,着急回家把自己都摔了……”姜元末语气颇为暧昧,“你跟谁装呢?” “……?” 第79章 发红 什么意思? 她让小五给他写的信怎么了? 她生怕他发现她落跑用的三张船票,以及包袱里正林的衣服,她哪还有精力装? 苏民安又轻声说:“嗯?” 姜元末倒是耳尖红了。 苏民安看着前夫越发结实的身体,以及他逐渐发红的耳尖,万分不理解。 她思来想去,顿时思路明晰。 直沽到京城路途遥远,天气寒冷,骑马容易灌凉气到肚腹,他是不是肚子着凉了,要她给他肚子保暖啊。 “妾身来了。” “嗯。”姜元末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娘,信上那样奔放,现实又这样乖,极致冲突,委实诱人。 苏民安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姜元末的意思,他的毒已经解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记起她‘不是好人’,在冷宫十年如一日心术不正的霸占他的事实,于是很小心的陪侍着。 她抓起枕头上的棉枕巾,小心翼翼抖了一抖,然后动作轻柔的捂在了前夫的八块腹肌上,随即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由下而上认真的凝着姜元末。 姜元末身体猛地一僵,呼吸也紧了。 “肚子好些了?”捂了片刻,苏民安询问着摄政王爷的体验。 姜元末低头看了看苏民安表情无辜紧紧抓住一块枕巾给他捂肚子保暖,便哧地一笑,“抓紧时间,我急着进宫向皇帝述职呢。你撩谁呢?” 谁撩他了? 一块枕巾就撩他了? 而且,她哪有胆子撩他?吓死她算了。 苏民安更茫然了,便抓着枕巾把他肚子捂的更紧了些,“这样呢...” 姜元末却用手擒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臂虽然受伤了,却仍比她力气大的多,她手中的枕巾松了掉在地上,他的大片肌肤瞬时出现在她眼前,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腹部肌理上,低声道:“快点。” 苏民安看了看自己被按在他肚子上的手,缓缓意会过来,他是不是赶回府的路上喝了凉风,肚子胀想放屁啊? 需要她给他揉肚子是么。 估计他身份尊贵不好意思明说吧,毕竟是大周第一美男子,还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总不能说灌了凉风想放屁吧。 他还挺害羞的。 “好的,妾身这便开始了。” 苏民安明白了之后,便将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腹部,然后以顺时针的方式,颇为有力的揉了起来,沈苒腹胀她就是这么揉的,比较大力那种在压。 姜元末嘴角微微扬起,便这样低头看她两只小手成规律的揉着,“民安,你太会了...” \"民安会的可多着呢。\" “跟谁学的?” “自创的。” 苏民安也没意识到两人说的不是一回事,揉了一会儿,他站着她坐着,她感觉不好用力,“要么王爷躺下来一下?我好发力。” 姜元末颈项红了一片,倒是没有拒绝她,看着她揉在他腹部的两只不轨的小手,他的心脏跳的急了起来,他在榻上躺下,然后在身后垫了两个枕头,随即便半眯着眸子睇着苏民安的一举一动。 她那个理所当然又要拼命发力的表情,真的让人受不住...... 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不谙人事的小孩儿了,对这方面的欲望表达的很真实,确实一个月不见了,下手挺狠的。 苏民安待他躺下,倒比他立着时她更好发力,便将左手按在他腹部左边,右手按在他腹部右边,索性她略略站起,俯冲着往下继续呈顺时针的方向颇为用力的揉了起来。 有时她也会逆时针方向揉几下。或者两只手交替着一个顺一个逆。看她手感和心情。 大概揉了一刻钟这样久,他的腹部变得热热的,但是并没有通气的征兆,她拍了拍,听起来并不涨的,奇怪。 于是,苏民安更加发力了起来,手都酸了,额头也出了不少细汗,她吁了口气,给成年人揉肚子太累了吧。 她抬眼去和姜元末对视,发现前夫如沈苒被揉肚子时那样舒服的眯了眼睛,但又很有些不一样,就是说很欲的眼神,嗯,怪怪的。 姜元末倒是予取予求的不出声,看着自己腹部原冷白的肌肤被揉的发红,布满指痕,女娘也出了些汗在气喘吁吁的,他说:“可以了么......” 不是? 苏民安不解,什么叫可以了么?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她来问么? 沈苒那个小家伙揉一会儿就会通气放屁,摄政王爷的肚子揉的她手都酸了也没反应,她又敢怒不敢言。 “可以了...”苏民安也不想继续给他揉了,甩了甩泛酸的手,便礼貌的回答着,“今天就揉到这里吧。” 姜元末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将唇瓣微微分开了一些,“那进行下一步吧。” 下一步? 苏民安万分不解。 谁能告诉她下一步是什么啊? “来了。”苏民安见他将眼睛闭了起来,许是眼睛里进了灰尘,需要她吹眼睛,于是她过了去,将身子低下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撑开他的眼皮,然后嘟着红红的嘴唇打算给他吹眼睛。 姜元末轻笑,“你亲嘴还要本王睁开眼睛看着么?” “...嗯?” 他的话把她吓一跳,她手臂一软,嘟着的唇一下就对着他微启的唇瓣啃了上去了,她着急起身,但她腿疼,就变成动作笨拙的想起起不来,爬他身上在强吻他似的。 姜元末低低笑了出声,他将手压在她后背,拥着她加深了这个吻,呼吸变得粗重,吻了片刻,颇为抱歉的说,“本王需要穿衣服了,晚上再继续好么,晚上你想怎样都可以。” 苏民安耳根发热,她没有想把他怎样啊,他怎么说话怪怪的,“对不起啊,我手没扶稳,王爷请穿衣吧。” 说着,她便缓缓抚着腿坐稳,立起了身,将衣服拉整齐,这怎么还和危险前夫来了一场吻别唷,怪恶心的,又和花小姐间接接吻了。 小五在外面说,“安主子,您来看看这个茶叶第一道水是需要留着的,还是要倒掉的?” 因为近日府里姜玉送来了一批新茶叶,小五没有沏过,担心弄错,便叫主子帮忙看看。 苏民安步去门处,看见是碧螺春,便说,“第一道水倒掉,或许茶叶里有肉眼不得见的杂质呢。第一道水当洗洗茶叶,倒掉就是了。” 姜元末从衣柜拿衣服,在榻边穿,因为右手受伤,忽地一下,没有拿稳腰带,腰带掉了下去,他急忙用手去抓,在虚空将腰带抓住了。 当把腰带往上提的时候,腰带挂住一下褥子,将褥子往上拉了一下,很快的在褥子下面闪过几张纸状物。 姜元末因着赶着进宫述职,并未在意,他将衣物穿戴整齐,便朝门边踱步过去。 当他步至门边,忽然又顿步,折回榻边,低手抬起床褥,便见三张形状规则的纸张静静的躺在褥子下,他低手拿了起来,发现是三张去扬州的船票,船期正是今日下午申时。 姜元末捏在船票的手紧了紧,唇角因为方才的亲密而带来的笑意逐渐淡去,身体热度也散去,而后将船票放在床褥下,便举步出了去。 苏民安刚教完小五怎么沏碧螺春,正打算回屋舍,便见姜元末穿戴整齐出了来,她福身道:“妾身恭送王爷。” 姜元末低声说,“我下午争取早点回来,我们再给范大人买点礼品带去?” 苏民安顺从道:“好的。” “或者,你和我一起进宫,我出宫咱们直接去买礼品?”姜元末提议。 苏民安想了想,“您被太子污蔑了,阿娘和妹妹心里不如意,我想陪陪她们呢。” 姜元末端详了苏民安片刻,便道:“随你喜欢。” 言毕,姜元末往府外方向步去。 苏民安松了口气,他一走,她浑身舒畅,回到屋舍将自己的船票拿出来装进了包袱里,只等摄政王离府后,便去和贤妃交易。 这时小五进来说,“王爷换下的衣服要洗么。” 苏民安如往昔那般先检查姜元末衣衫中可有重要物什,将物什拿出来,才会将衣衫给丫鬟去洗。 她从姜元末的衣襟口袋中掏出了几百两银票,以及一封家书,她看那个信纸很像她给小五的信纸。 她便将衣衫递给小五,银票放在桌上,然后打开家书。 【夫郎亲启 得知夫郎毒解,万分开心。 ... 半树梅花开的格外绚烂。 ... 时至今日,已绣五个半凤凰。 ... 家中一切安好,阿娘好,阿妹好,妾也很好。包括门口的大黄都挺好的。 夫郎勿念。 摸摸腹肌。 亲亲小嘴。 民安亲笔。】 开始都挺正常的。 后来就... 看完家书,苏民安猛吸两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小五,“五儿,这就是你给王爷写的家书?” 第80章 不妥 小五骄傲道:“正是!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模仿痕迹,王爷绝对相信是安主儿写的。” 苏民安扶着心口喘气。 小五问:“主子,我写的好不好。” “写的非常好。以后不要再写了。” 苏民安捏着书信的手颤抖着,她居然以文字形式,留下公然亵渎摄政王爷的证据...... 她回想方才她发力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时而一手顺时针一手逆时针,给摄政王爷揉腹部的场景,以及一不小心往摄政王啃了上去的情景,加上小五这封惊世骇俗的家书。 她不单揉,她还拍了拍。 瑟瑟发抖了起来。 摄政王主动幸她,她属于被迫一方不是主要责任方。但今天,她就属于全责了。 自己调戏的可是憎恶她至极,把她肋骨打断,断她双腿的冷血前夫皇次子! 小五看了看主子,诚实道:“王爷用‘摸摸小脸,亲亲耳朵’结尾的,奴婢效仿王爷的格式结尾,是不是不妥啊?” 苏民安断然道:“不妥。极为不妥。” 小五倒比苏民安还惊慌,“那摸摸王爷什么,亲亲王爷什么合适啊?” 苏民安说:“哪都不合适。” 以后她看信一定看完。只看一页有丧命风险。 要立刻离京,此事刻不容缓。 *** 姜元末向府外步出,秦矜取来了马车,三不五时便有家仆背着行囊辞工离府。 秦矜见王爷脸色不佳,以为清廉的王爷因为被太子参贪污的事而忧心。 范长云同陈子晏在府外等待,见摄政王爷马车出府,来他身边停了下来,他便进了去。 范长云说,“世兄,弟已经安排了人去汴京,营救吕卫的女人。安排了百名死士,都是强中高手,弟有把握可以救出这名女子。还请您放心。” “对你放心。”姜元末颔首。 范长云轻声道:“家父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他今日落朝不去任上,会立刻回府等待您和我四妹。” 姜元末抱着手臂,“行。我和民安大概傍晚过去。” 陈子晏寻思王爷这是打算去向他最讨厌的女娘提亲么,恢复记忆后不会懊悔作怒么? 姜元末说:“陈子晏,你的女人最近怎么样?” 陈子晏说,“看着改了偷吃的习惯,但谁知有没有瞒着我乱来。怎么?” 姜元末说,“没什么。关心你一下。你不必随本王进宫述职,你帮本王跑个地方。” “世兄请吩咐。” “你去一趟船务。”姜元末说,“申时出京的船只,今日全部停运。” “可以。”陈子晏不解,“停运原因是?” “例行检查。” *** 姜玉见姜元末离府了,便回来见贤妃,“母妃,哥哥进宫面圣,也不知父皇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谁知道皇上会对那孩子说什么。他总认为本宫是太上皇随手指给他的女人,是本宫连累你哥哥被皇上嫌弃。如今想来,当初何必悉心照料皇上的身体。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加上苏民安又一心要走,我担心哥哥心情不好,我想进宫去等哥哥述职完了,安慰一下哥哥,然后瞒了这样久,也该让哥哥知道苏民安的为人了。” 贤妃叹口气,“末儿这孩子命苦,皇上又是个势利眼,偏心中宫那后台硬的母子俩,我以为他是看到了你哥哥的好,哪知他是利用你哥哥呢,别人一参,他就发作,昏庸的厉害,若不是嫡子,皇位轮不到皇上。” 姜玉对父皇没有感情,那个男人有无数孩子,她对他的感觉很差。 贤妃说,“那么你去吧,告诉你哥哥,民安从小就是图他的钱,欺上瞒下,对他不是真心,也没喜欢过他,已经被他配了人了。让他以政事为重,不要因为小情小爱分心了,你一说他就自觉会和民安疏远了,如过往这四年那样不闻不问。” “知道了母妃。” *** 皇帝姜世贤在皇宫和太子下棋。 姜元末被宫人引了进来。 自从姜元末私藏龙袍那件事情起,皇帝和皇次子关系便甚为疏远,温家军温老将军从岭南率兵进京,自斩一手为姜元末担保,兵临城门,有兵刃相见之势头,皇帝不得不放皇次子出冷宫。 本想让年轻的皇次子挑重担,或是死在陕西叫那个冲喜的女人温婷绝户,或是被朝中巨鳄玩死,哪知狼子野心的皇次子非但没死,反而拿下陕西兵权,并除去朝里数条大鳄,越发老辣掌权了起来。 年少时无权还私藏龙袍,而立之年掌权了,又当如何?弑君弑父么。 再有,当年他还有一事和皇次子有激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不过叫皇次子帮个小忙,但那件事皇次子定然怀恨在心。 曾为了个宫女跪在朕脚边哭的像条狗似的。他母亲就家世平平,他又要给他娶个宫女做儿媳么。究竟是在让谁作呕。 不是看在南薇面子上,不腰斩那宫女他是不依的。不是老二哭着跪着求他就可以让他不顾他的脸面的。 一个不起眼的宫女而已。要叫他父皇吗?开什么玩笑! 留着皇次子就等于留着一个祸患。 “微臣参见皇上。”姜元末躬身行礼。 “朕拨下去的二千万两救济银,哪里去了?”皇帝边和太子下棋边问,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姜元末,看见姜元末,就想起自己曾经病入膏肓,太上皇放弃他,随便安插一个没家世的女人给他冲喜之事,他最厌恶回想那段往事,这随手安插的女人还给他生了儿子,他就更憎恶了。 “臣正在查银子去向。” “你查了数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皇帝冷哼,“太子参你贪污,吞了二千万两救济款。朕看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案子就这样难查?” 皇帝、太子只坐在京中,不去实地做事,单动动嘴皮子自然是简单的。 “说本王贪污,太子可有证据?” 太子说,“官官相护,孤不知你那边水多深。目前还没有证据。但孤在请旨调查了,随时去你府上搜府,看是否藏匿巨款。” 姜元末说,“谁来府上搜?” 太子因姜元末语气而背脊一凉,“知道旁人没胆去摄政王爷府上查,孤亲自去。” “那么欢迎太子来搜府。搜不出银子,本王可是有说法。”姜元末沉声道。 皇帝冷冷睇了一眼姜元末,“给你一个月时间,倘若查不出水落石出,这摄政王的位子,不妨让了出来。朕身子也好多了。不劳二爷费心了。” “皇上是身子好多了,还是陕西敌军败退,朝里百官被治理的老实多了。皇上可以稳坐皇位,不需要摄政王帮您出名当狗去咬人了?”姜元末语气平淡。 “放肆。你是朕的儿子,朕给你机会历练,你怎生这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帝不悦,“朕自然是身子好多了。怎么?你不想将权力归还?” 姜元末言道:“不若叫太子去查?太子一个月查不出水落石出,太子之位让贤如何?” 姜元珏面色紧张道:“这是皇上给你的任务,你中途丢烂摊子过来,谁知你安的什么心,给孤下的什么套?” “或者皇上亲查,一个月查不出,退位让贤如何?”姜元末笑道:“几位皇叔,也不是没有治国之贤。” “孽子,你给朕住口。”皇帝厉声怒道。“朕在一天,你便是臣。” “所以,只是本王一个月查不出结果需要让出位子罢了?”姜元末抿了抿唇,“明白了。臣定不辱皇命。” “如若辱命,姑苏死那样多老百姓,是你失职之过,不若自刎谢罪,以告慰百姓在天之灵!”皇帝怒斥。 太子故意走错一棋,“父皇,姜还是老的辣,儿臣又输给您了!父皇太厉害了!” 皇帝被太子逗乐了,俨然已经忘记旁边还立着为查贪腐案风尘仆仆刚刚归京的摄政王爷,对太子说:“再来一盘,朕就喜欢和你下棋,下完棋去皇后那里吃饭去,你母后等着咱们呢。” 姜元末想起了自己那被父亲遗忘在王府的老母亲,以及被父亲要求查不出结果就去自刎的自己,以及还有一件被他遗忘,却纵然在遗忘时也对父亲感到齿寒的事情。 “臣领旨谢恩。” 右手因为急着赶回京城,在山路马蹄打滑摔了手,右手隐隐作痛着。 父亲的‘自刎谢罪’四字在耳边在心房,如一把尖刀穿来刺去,刺的他疼,他无论多努力,父亲都不喜欢他,早已习惯了。 还有那些不住出府的家仆。 原这一切他都不在乎的。 因为他有那个陪他出生入死,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一人的苏民安,有她在他悲哀的生命里投下了珍贵的阳光,他便不畏惧任何的危机和困难。 可民安在这个当下,购买了三张去扬州的船票... 他这样的被生父利用完就迫不及待要除去的男人,如果没有了民安,还剩下什么? 民安为什么要离开他呢,害怕再和他关进冷宫吃苦十年么。 他想了想沈正林和沈苒,表情阴郁了下去。 第81章 安慰 孙书礼伴着姜玉在廊底等候着摄政王爷。微雪,这是他扮演失踪的兄长的第二千零四天。公主她仍目中无人着。想和公主和离,等找到孙书怀就离。 “孙书礼,你直挺挺地立着做什么,本公主担心兄长,你无话可说么?” 孙书礼言道,“臣疑惑,公主想听孙书礼说,还是孙书怀说?” 姜玉觉得他没眼色,“自然是想听书怀哥哥安慰我。” 孙书礼道:“公主殿下,有书怀哥哥在,不会有事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书怀哥哥才没有这样自负!”姜玉并不满意,新科状元他书呆呆似的。 脚步声响。 有人步了出来。 姜玉急忙忙朝着脚步来处去看,便见打首那人光风霁月好生俊俏,正是兄长从皇帝大殿出了来。 她没有即刻去和哥哥说后院失火,他宠幸的女娘跟人私奔了之事。因着兄长为人周正老实,她担心哥哥承受不住这样的丑事。 “哥。”她唤了一声。 姜元末刚被父亲言语伤害,心情并不愉悦,以及家里床褥底下那三张落跑的船票。 他突然意识到民安要走了。 在他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再度出现三个月的民安,要走了。 回扬州就要和沈正林成婚了吧。 那些他选择遗忘的过往,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不是中毒失去记忆。是他在扬州安插在她家附近的探子汇报她和沈正林在定做嫁衣,在买新床,他接受不了民安和别的男人谈婚论嫁的事实。 他选择了遗忘。遗忘掉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 他和花小姐的婚礼外,民安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去的画面,他订婚时民安来让沈正林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嘴硬让她打掉吧,却心软没有给她落胎药。 都是因为他觉得她不理解他为了她做的事情,他在陕西写信解释了那样多次关她进冷院的原因,可她却丝毫没有回应,并和他的侍卫有染。 但这几年,他的探子明明汇报民安和沈正林是分房而居,是青白的。他真的混蛋,那年从陕西回京看到沈正林按民安肋胁,吃醋到面目全非。 他从陕西回来应该当面再解释一次为何关她到冷院的。亲手拔掉她头上木钗时,小东西哭的他心都碎掉了,可他当时的心必须硬。 “姜玉,你在等本王。” “哥...你心情是不是不好...”姜玉铺垫,准备一会儿发招大的,告诉兄长苏民安的真面目。 姜元末脚步未停,冷不丁盯姜玉一眼,“什么事?” 秦矜正跟在姜元末身近,突然就被公主揪着衣袖怼到墙上去,公主横着肘部抵着秦矜的颈项,“皇上和我哥说了什么?” 秦矜指了指自己颈项。 姜玉见秦矜被扼的说不出话来,力度松了一点。 秦矜清清嗓子,“皇上勒令摄政王爷一个月内查出姑苏贪腐案的真相,否则就要王爷自刎殉职,以告慰灾民的在天之灵。然后,皇上当着王爷面说一会儿要和皇后及太子一家三口吃晚饭...” 姜玉心脏骤疼,想起自己和哥哥从小就只和母妃一起吃饭,父亲永远都在缺席,母亲总是夜晚坐窗边抹眼睛。 “为什么跑南闯北干活的是我哥哥,说风凉话的却是他们。他们怎么不去死啊。” 秦矜连忙劝阻:“祖宗小声点,咱们在皇宫呢。” 姜元末信步廊下,想和苏民安说说话,听她说‘什么坎都会过去的,您有民安’,那时他还是她的男人,还不是前夫。 票是申时的,如今不到午时,她还...在府么。他是连道别都不再需要的陌生人了,对不对。 姜玉松开秦矜,迎去姜元末身近,轻声道:“哥。” “姜玉。”姜元末见她欲言又止,便住步下来,“民安在府绣凤凰呢?” 姜玉明白哥哥心情欠佳,可是若是这时不告诉哥哥事实,哥哥回府看见满室空空,定然承受不住,毕竟哥哥失忆,以为和苏民安还好着呢,“苏民安没在府绣凤凰...她的凤凰绣完了。” “她哪里去了?” “回...回扬州了。”姜玉单刀直入。 “和沈正林及沈苒?”三张票,一家三口。 但那个可爱的给他表演六合拳的小男孩儿,是他的儿子,对么。民安如果再说一次,他不会再不承认了的。 “对。”姜玉想了想措辞,言道,“哥,现在是承德二十七年,不是承德二十三年了。你出冷宫五年多了。你刚出冷宫时没有兵马,现在你贵为摄政王了。” 姜元末嫌弃的凝了一眼姜玉,“啧。” 姜玉被啧的心里没底,她以为是哥哥因为失忆不愿意接受事实,便说,“哥,我是说真的,现在真的是承德二十七年。你二十九了。我二十岁。而且你已经成婚了。” 姜元末抿了抿唇,“孙书礼,带姜玉去下馆子吃东西去。” 孙书礼看出来摄政王不想听姜玉说话,便过来扯了扯姜玉衣袖。 姜玉却为了让哥哥不被坏女人蒙在鼓里,而一把挥开替身,孙书礼被挥开甚远,公主深吸一口气,“哥,你的王妃是花南薇!她怀孕了!你们马上就要有可爱的孩子了。我希望你快乐起来!” 姜元末终于把脚步顿住,看着姜玉,半天终于嗤的一笑,“真是一个令人快乐的好消息。” 姜玉见兄长接受的挺平静的,她还担心哥哥承受不住呢,轻声说,“哥,民安姐并不是好人,她是一个很有心眼的女郎君,不是你这样老实人可以消受的,咱们一家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姜元末问,“是吧。她具体怎么骗咱们一家的?” 这几年他闭口不提苏民安的事情,众人又怎么看待他和民安的事呢? 他一直认为众人觉得他忘恩负义,他必然背负着这个骂名的,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众人不敢多言。 是他辜负了民安。 但怎么听起来,姜玉不是这么个意思。 背负骂名的难道不是他么。 第1章 承欢 时隔三年,苏民安又踏入了昔日软禁皇次子的冷宫院子,去见她的前夫。 那位皇次子,如今是朝廷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爷,姜元末。 苏民安这几年定居在扬州,习惯了湿润的天气。 回来京城后,竟很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干燥,呼吸间那种鼻腔里酸涩的委屈感伴随着双膝的旧疾,隐隐的牵痛了起来。 三年了,旧疾还会作痛,但是到底淡多了,起码不再因为这痛感而流眼泪了。 好在都已经过去了,回京也只逗留三个月而已。 她的那位前夫,近日被政敌暗算中毒了,记忆乱掉,对她的记忆停留在他最爱她的那十年。 他不记得他们已分开数年,各有生活。中毒醒来发现苏民安不见了,素来清冷内敛的他竟发起脾气来,无论如何不肯用药解毒。 姜元末的母亲、苏民安的昔日婆母——贤妃娘娘,为了把苏民安“请”回京城,采用了非常手段。 她的丈夫沈正林和儿子沈苒,早些日子,已被贤妃押解入京,关押看管了。 夫、儿的生死,取决于苏民安的表现是否令贤妃满意。 她苏民安,大抵是由骨子里便是不被贤妃满意的,可此次事关夫、儿性命,她使尽浑身解数,也会取悦她老人家,熬过这三个月的。 这还是苒儿离京后第一次返回京城,苒儿没有离开过她,正林带她们母子离开京城时苒儿才只有十个月大,还不会走路呢,正值腊月,天寒,苒儿一定会哭到鼻涕冒泡的想娘亲了。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为何不留书便离京?” 苏民安掀起裙摆,迈入了她和前夫生活了十年的卧寝,门口她种的那盆冬青树,倒是比三年前粗壮了不少。 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听见这道清冷而克制的嗓音,却是在三年后又听见了,心口有种被小刀切开放血的感觉。 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他不带偏见和嘲讽的语气。 苏民安循着声音看过去,姜元末身穿蟒袍,像那十年习惯的那样靠在窗棂上,生气时薄唇抿作一条线,眉宇间有着令人畏惧的执色。 出色的五官,颀长的身材,天生的尊贵。 “妾身去了扬州。”苏民安说。 “扬州?”姜元末缓缓朝她步来,捏起她的下颌,在她下颌落下微凉的触感,他凝视着苏民安的眼眸,如在研读她话中虚实,“怎么突然去了扬州?” 因为被你送人了,被你送给了老家在扬州的属下做妻子。 苏民安只是想了想这个明显的事实,却没有说出口来。 事关沈正林和沈苒的安危,贤妃娘娘手里握着她的丈夫和儿子,她不能任性的乱说话。 由于她双腿的旧疾,加之沈苒的出生,她和沈正林的婚礼一再延误,原打算近日举行拜堂典礼,不曾想又突生变动进京了。 三个月,她一定会带正林和苒儿平安的回扬州,完成那个不断被延误的婚礼,不再只是摄政王口头钦点的夫妻,而是她心甘情愿的成为沈夫人。 “和你一起在冷宫被关了十年,属实闷得慌,你终日忙,我自己去玩了几日。”苏民安说谎已不再如往日眼睛闪躲。 “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姜元末低手环住苏民安的腰肢,“以为你逃婚了呢。” 苏民安被有力的手臂拥在怀里,鼻息间有着她熟悉又觉得陌生的气息。 那十年,他同贤妃被政敌陷害私藏龙袍祸乱宫闱,谋逆之大罪,龙怒之下,遍体鳞伤被打入冷宫,他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跌入谷底,她自幼是他母亲的丫鬟,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只有她跟着他下了冷宫,与他相依为命。 没有逃婚。 她并没有逃婚。 而是,在冷宫他承诺的出冷宫后十里红妆聘她过门,自此是夫妻之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后来他却娶了旁人,给了她一个妾房的身份留在身边,后来那位正宫女主子看她不顺眼,他便将她索性送人了图个清净。 “没有逃婚,我服侍你十年,给你偷药材养伤,为你和宫人打架,帮你卖命送情报,哪里能叫别人讨了现成的便宜?”苏民安将头歪了一些,坦然道:“我可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呢。” 姜元末闻言,细细端详她许久,她素来温婉,可这时瞧去又似在隐忍着什么,是在委屈么? 谁让她受了委屈? 他隐隐有不少揪心之感。 这十年习惯了每天相见,几日不见她,他便如疯了一样,从不知道自己会因为思念一名女人而烦躁到无法忍耐,仿佛克制隐忍了多年那样,思之如狂。 “不会有别人。”他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用拇指摩挲过她的眉峰,仔细的抚过鼻尖,到唇瓣,微眯着眼眸道:“我只要你。” 苏民安垂下眼睛,嘴唇很有些作颤,曾经那个自己心中疼的不能呼吸。 只要她。 是么。 可记忆里,她淋雪带着襁褓中的苒儿离京那天,他和那女人的婚礼可是办的轰轰烈烈,普天同庆。 “苏民安,我们在一起,成为我的女人。”姜元末说,“你现在就是我的王妃。” 姜元末低沉的话语伴随着细细密密,轻柔而珍惜的吻落了下来,在她的长睫,在她的唇角,以及他素来留恋的她的锁骨。 苏民安温顺的承欢。 结束后,衣衫散落在床畔。 姜元末将她的细腰紧紧环住。 渐渐平复的呼吸里,他深邃的眸子显而易见的冷了下去。 因为,她的反应并不青涩,且会熟稔的迎合,好似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你去扬州究竟见了谁?”姜元末披衣起身,坐在榻边,眼睛泛红地凝着苏民安,“你的落红呢,苏民安?那个男人是谁!” 苏民安对于他的愤怒,既觉得意外又觉得预料之内,他对她占有欲最强时,也是那十年吧,那时他只有她,他是舍不得将她送人的,更别提,她被别的男人染指。 “说出他的名字,苏民安。”姜元末将手攥紧,“否则,本王亲自去扬州擒了他来,他的死相就没那么好看了。” 第2章 插足 苏民安拉紧棉被,瑟缩着,将沈正林和苒儿的名字深藏在心底,怔怔的勇敢的凝视着他,“是你。” “什么?” “我第一个男人,是你。姜元末。我早就是你的女人了。” 就在这间卧寝,就在这张并不奢华的木床上,他在她及笄那个初冬午后,将正在荡秋千的她抱回卧寝,据为己有,那个狂乱的夜晚,他们只有彼此和漫天的星星。 而今星星还在,却没有了‘他们’。 姜元末突然觉得头有些作痛,他用手按住额心两侧,有些破碎的画面从脑海划过,那青涩的女孩儿在他身下小声求饶着,那张初尝人事梨花带雨的小脸与苏民安此刻的恬美的面庞重叠起来,“本王怎么...一时竟忘了。” “政敌见你复宠并出了冷宫,又在陕西立下军功,大败敌军,深受忌惮,于是坐不住,便对你下了毒。身子不适,一时不察也是有的。”苏民安说着,便穿起衣衫,从衣袖拿出贤妃交给她的解药,“快些用药吧,用了药,三个月就会毒清了。” 据贤妃说,中毒后,姜元末醒来见不到苏民安的人,便暴怒至极,命人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曾憎恨多年的苏民安找出来,根本就不肯配合贤妃用药。 苏民安想,毒清后,他便会发现素来高傲,将她弃如敝履的他,做了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竟将被他送人的妾,禁锢在身边。不知又会如何向那位正宫女主人解释呢。 但,与她苏民安无关。 毒清后,贤妃娘娘便会放了沈正林和沈苒,她会和丈夫儿子离开京城,如没有来过一样。 姜元末看了眼苏民安手中的瓷瓶,那两根嫩白的手指,捏着青色瓷瓶分外养眼,他竟又渴望了起来,要不够她,怎么好像几年没有碰过了似的,明明应该才几日不见而已。 “喂我吃药。”姜元末躺在苏民安的大腿上,用手环住苏民安的腰肢,嗅着她干净的气息,那烦躁的心境逐渐平复下来。 苏民安用手指捏出一粒丸药,递到姜元末的唇畔。 姜元末说,“用嘴巴喂我。” 苏民安听话的将丸药咬在齿间,喂着喂着,被位高权重的前夫又欺在了身下,就如他还深爱着她,小别胜新婚似的。 清早进的卧寝,下午姜元末睡下后,她出来的。 来到贤妃居所,贤妃和姜元末的妻子花南薇正坐在堂中等待着。 花南薇看见苏民安颈项上,哪怕已经很明显的往上拉了衣领,也很轻易可以看见的吻痕,袖底的手猛地收紧,怪不得侍奉王爷服药需要用三个时辰,这苏民安是惯会以色侍君的。 醋意升了起来,花南薇有礼道:“劳烦妹妹你大老远从扬州来一趟。膝盖上旧疾可是作痛了?前几年闹刺客,爷只顾着来救我,却把妹妹疏忽了,叫那刺客往妹妹双腿斩了一剑,险些...” 说着,不忍往下继续说。 苏民安哪里不知她打算说什么,险些齐双膝斩断,血淋淋的。 苏民安明显感觉到花南薇的敌意,这位胜利者,在宣示着她女主人的地位,她双膝的旧疾,提来是嘲笑她曾经的被放弃罢了,“旧疾已经不痛了,爷方才待我和善,并未刁难。” 如今吃醋难受的并不是苏民安。过去的那些过往,已经不能再伤害到她了。 她是来救夫、儿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 不痛不痒的一句话,倒使花南薇抿了唇,王爷素来寡淡,忙于政务不耽于男女之事,如何将苏民安的颈项折磨成这样青一块紫一块,未免太不冷静了。 想来不过是中毒罢了,毒清了以后,爷哪里还记得贪财自私的苏民安是谁。当时的刺客,倒该毁了这张漂亮的小脸,免得她再度诱惑伤害王爷,插足旁人感情。 贤妃娘娘待关系亲好的昔日姊妹寒暄罢,把苏民安的手拉住,切入正题,“孩子,药可让末儿吃下了?” “吃下了。”苏民安说。 “好,太好了。如今末儿的毒需得速速的解去,姑苏大旱饿死多少人,朝中诸事都不能掉以轻心。”贤妃拍了拍苏民安的手,颇有些自责,“按说,你在冷宫服侍我十年,咱娘儿俩情同母女,本宫不该押你的丈夫儿子要挟你。只是不如此,你恐怕不会来见末儿的。你怪不怪本宫在末儿把你送人时,没劝上一句...” 主要是民安这孩子心术不正,只是一届宫女,却妄图爬上枝头,无所不用其极,不像花南薇,是镇国将军的嫡长女,母族有兵有势,且人品端正,对末儿多有裨益。 但民安到底有苦劳,想起苏民安那十年对他母子的付出,而今自己关押了她最重要的两个人,这二人是这孩子拥有的一切了,且这孩子过去几年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贤妃心中很有些于心不忍,但感情归感情,末儿需得早些用药解毒,要不得妇人之仁。 这民安,也曾是末儿的人,没少从末儿身上捞好处。来帮帮忙,也应该的。 “贤妃娘娘,过去的事情都不用提了。我今日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三个月,我也会假装仍是王爷是妾,陪在王爷身边。请您也履行承诺,不要伤害我丈夫和我儿子。” 苏民安想,贤妃娘娘还是那样,觉得她的付出都是应该的,是理所应当的,可她并不欠贤妃和摄政王爷什么,也没图过什么,只可惜没人相信她罢了。 贤妃道:“行,那么你这三个月就安守本分留在府里,末儿记忆恢复前,时不时也会去你那里一下,恢复记忆后,你叫他留你,他也不留的。妾不就是个消遣的。你也是图他的钱。” 贤妃想民安这种又跟过别的男人的女子,她是不愿意让末儿留在身边的,不干净了。以前因着冷宫十年民安的苦劳还能作个妾,现在作妾也使不得。末儿恢复记忆后,也自不会善待她,打发了去就是。 苏民安自嘲的笑。 为了钱,为了名利,爬上姜元末的床么。他们说是就是吧。都不重要了。 “好。娘娘金口玉言。” “那么好了,民安啊,你就回去卧寝守着末儿吧,以免他醒了见不到人,又要掘地三尺找人了。素日看着冷冰冰的不作声,突然就发作了起来,丈余高的玉屏风也砸的粉碎,委实是惊天动地。”贤妃说。 第3章 打掉 “我要先去看一看我丈夫和儿子。”苏民安平静道,“王爷已经睡着了,我觉得我非妻非妾,没有必要坐在床边守夜。他醒来时,我在就是了。” 贤妃虽不能认同苏民安的说法,她是希望苏民安寸步不离去守夜,确保末儿无碍,但毕竟心善,便退一步道:“罢了,你就先去看看沈正林和沈苒吧,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回来守着,不可有分毫差池。你也想早日一家团圆,对不对。而本宫也不想有伤亡出现……” 怎会听不出贤妃娘娘话语中的威胁呢,但面对摄政王爷的母亲,她这样的市井小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将手攥了又攥,“好。就半个时辰。” 贤妃娘娘摆摆手,示意宫人嬷嬷,“康姑姑,你带民安去亭心阁见人。莫要惊动了摄政王爷。他此时正宠幸民安,知道她外面有人,只怕不能善罢甘休,身体再有个好歹。” “是,娘娘。湖心阁在您寝居后花园,不会叫王爷看出端倪。”康姑姑应了一声,便带领着苏民安往外走。 天气寒冷,双膝旧疾不能快速走路,可被急切的见到沈正林和沈苒的心情驱使着,哪怕疼痛逐渐钻心了起来,额心渗出了一层细汗,苏民安亦努力的跟上康姑姑的脚步。 亭心阁就在王府内,颇为偏远的湖心,只能靠船舶来往岸边和阁楼。 苏民安立在船上看着那囚禁着正林和苒儿的阁楼。 悉心照料她旧疾的正林,那么多个日夜陪她走出心伤的正林,还有那个她拼了性命生下来的男孩儿,那个让她有活下去的勇气的男孩儿,就要重逢见面了。 从扬州到京城快马要半个月,正林和苒儿前脚被押走,她后脚妥协来京,已经有半个月不见了。 到岸,被康姑姑领到一处寝居前。 门关着。 康姑姑指了指门,“人就在屋里,刚送来晚饭,许是正吃着饭呢。安主儿进去吧,老奴在外等着您。” 康姑姑没有提这父子二人半个月没有胃口,每日送来的饭菜,多半是剩下了的事情,毕竟看押的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爷曾经打发出去的一名妾室的家眷而已,吃不吃的又有什么关系。 苏民安颔首,“有劳康姑姑。” 苏民安颤抖着手,敲门前先听了听门内动静,生怕听见儿子的哭泣声,倒是静悄悄的,她到底抬手敲了敲门。 “谁?” 很快,门内响起一道熟悉而温煦的嗓音,是正林那温和的声线,在她无数个绝望无助的时候,都是这嗓音在耐心的安慰和开导着她。 “正林,是我,”苏民安说。 屋内。 沈正林望了望正趴在桌上闹情绪要找娘亲,不肯吃饭的沈苒,他摆摆手,低声说:“阿娘来了。好好吃饭,不要让阿娘担心。” 不到四岁的沈苒,听见阿娘的声音,眼眶红红的,鼻子酸了酸,随即坐直小身板,不太熟练的用着筷子,夹了一口青菜送到嘴里,咀嚼着,眼睛凝着门的方向,不错过阿娘的身影。 每次他吃青菜,阿娘都笑的好美好甜。他在这个孤零零的水岛被关了好几天了,侍卫哥哥不准他出门玩,他好害怕,也好想娘亲哦。 沈正林将门打开,看了眼苏民安的领口,心中猛地剜绞,没有询问什么,只温声道:“路上带药没有?腿疼么?” “不疼。带药了的。”苏民安没有提起赶路急没有带药,也没有提腿疼的事情,以免正林操心,她急忙忙往沈苒看过去,见小家伙又夹一口青菜正往嘴里填,她眼泪一下盈满眼睛,故作坚强的小男孩真的让阿娘揪心,“苒儿,你在吃青菜啊。长大了呢。” “阿娘放心,我和阿爹每天都有好吃好玩的,这里的湖边有好多水鸟,我和阿爹天天抓水鸟,别提多开心了。” 沈苒记得,阿爹说如果告诉阿娘他们每天被很多拿兵器的人看管,阿娘会担心,他不要阿娘担心,他要阿娘放心。沈苒从窗子可以看见水鸟的,假装自己出去看过,阿娘又不知道他不能出门。 苏民安摸着沈苒的发髻,儿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这可怜的孩子,若不是正林,这孩子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将被世人指指点点说私生子。 “阿娘争取每天都来陪你看水鸟,”苏民安递给沈苒一支小碳棒,“苒儿每天在墙上画一笔,画够九十笔,阿娘就带苒儿回扬州,回我们的家,好不好?” 沈苒将筷子放下,将碳棒接过来,听闻九十天就可以回家,沈苒满心期待,“阿娘,请我们来做客的是什么人呀?他的家宅好大好大,有好多厉害的侍卫哥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请我们来做客的是你的奶奶,而这大宅的男主人是你的生身父亲,只是他并不肯认你罢了。 十年同生共死,怀孕的她以为会以妾之名带着孩子在后宅终老,可当她打算将怀孕的消息告诉姜元末时,他却和昔日旧爱花南薇重修旧好,订婚了。 她陪他出生入死,瞒着他拼了性命钻进只能容下她的泔水车里出冷宫送情报给他母族,请援兵给皇帝施压助他走出困境。 那十年她究竟是什么。 是了,于他,她只是图他的钱财名利破坏他和花南薇姻缘的恶毒小人。 那日下着瓢泼大雨,她淋着雨要见姜元末,可守卫森严,看守说姜元末交代不准她入内,她请沈正林传话给姜元末传她有孕的消息,希望他不要订婚,不要背弃他们曾经的诺言。 却得到姜元末让沈正林回传的冷冰冰的三个字: 【打掉吧。】 本已裂痕满满的感情,如一面不堪一击的琉璃镜子,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苏民安不信他这样狠,又让沈正林带话说,若打掉孩子,便请王爷赐休书一封,放妾自由。 正林几乎不忍转述姜元末的话语: 【把她送你了,沈正林,把这没眼色的女人从本王订婚宴上带走。】 好。 那么做个有眼色的女人吧。 此生,别过,曾经的挚爱的人。 苏民安毅然离开王府,独自怀孕产子,是沈正林朝夕相伴,以夫妻名义宣称,免她被世人嘲笑和奚落。 苏民安想起曾经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嘴角只是牵出一抹很淡的笑,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她现在可以直面那疼痛的过去,并且不会再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了。 甚至,连恨,也提不起兴趣来。 “是好人,这位家宅好大好大的男主人是咱们大周的摄政王爷,他前二年带兵平复了陕西的战乱,救了几十城池的百姓。是人人称赞的大英雄。” 苏民安平和的和沈苒说,她的儿子要心中充满爱,她不希望由自己给孩子灌输任何恨念和怨念,她的苒儿要平安快乐的长大,成为一个人格健全勇敢的孩子。 “阿娘,我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大英雄吗?”沈苒小小的内心对救国救民的英雄有着仰慕和憧憬,“苒儿长大也希望成为大英雄的。” 第4章 委屈 苏民安张了张唇,竟许久说不出话来,她认为,姜元末没有资格见到沈苒。 她产子后在京城逗留了十个月,姜元末没有来看过苒儿一次,明明他知道她生下了他的儿子。明明正林瞒着她多次去请姜元末来看孩子一眼。 可那位生父忙着筹备和花南薇的婚礼,直到她离京,他也没有来看一眼。 对孩子说,那位大英雄并不想看见他,是委实太残忍了。 沈正林哄着沈苒说,“会有机会的。苒儿这么可爱,那位大英雄一定会喜欢苒儿的。” “太好了。”沈苒说。 半个时辰过的很快。 “安主儿,该回了。您回晚了,老奴不好交差。您心善,体谅体谅这把老骨头。”康姑姑说。 沈正林起身,“民安,回去吧。天冷,不用每日受寒过来。你的腿,不能过分劳碌。苒儿我会照顾好,放心吧。” 明明他自己已经消瘦极了,却将她的健康放在首位。苏民安心中暖了又暖,值得的人,总是令人这样心安。 “阿娘放心,阿娘不来,苒儿也会认真吃青菜。”沈苒捏紧那根木炭,伸手在墙上画了一竖。 苏民安缓缓的立起身来,随着沈正林走到门处,并肩走着,他明明看见了她衣领下的景象,却没有任何质问,苏民安率先主动开口,颤声道:“如果你觉得我脏...” “是我没有用,民安。我已经心疼到无法问出口来。如果我更有用一些,你不需要重新回到这处伤心地,面对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沈正林深深凝视苏民安,“我怕三个月后,回去的扬州的只有我一人。” “成亲吧。”苏民安郑重的凝着沈正林,“回扬州后,我们成亲吧。” “好。娶你。”沈正林说,“咱一家三口,一起回家。” *** 回京后的寒冬天气,到底使苏民安病倒了,这场风寒持续了十几日。 姜元末这个人还和过往一样,外头政务事忙不常在府,近日京郊出了一场民闹,官民打了起来,他亲自去镇压,半个月没有进府两次,解毒药物,她有帮他装进衣襟内带去服用。 苏民安用和苒儿一样的碳棒在墙壁上画着竖道,十几竖,距离离京返乡的日子近了不少。 苏民安便每日傍晚去湖心阁和沈正林及沈苒短暂见面,顺利的度过了半个月。 咳嗽渐渐轻了,昨日沈苒说想要好多好多娘亲叠的纸鹤,可以挂在床头,想娘亲了,就看看娘亲叠的纸鹤,就像娘亲就在他身边那样。 正叠着纸鹤,花南薇主仆进得室来,用手帕掩住口鼻。 她的奴婢小声嘀咕,“一股子味道。到底出生低下不登大雅之堂。” 苏民安咬咬牙,本着礼貌和尊卑之别,准备起身迎接。 “妹妹腿疼就不必起身了。坐着吧。”花南薇步至近处,随手拿起一只苏民安叠的纸鹤看了起来。 “不知王妃娘娘有何吩咐。”苏民安问。 “京郊暴动逐步平息,摄政王爷不日便会归府了。我来,是想提醒你一下。”花南薇捏着纸鹤,抬到苏民安眼前,“这种勾引人的小把戏你就不需要用了。王爷只是暂时不记得你的为人而已。你不过是爷捡回来的一个孤儿而已。” “纸鹤不是叠给王爷的。”苏民安陈述,“给小孩子叠的。” “你是一个有眼色的人。而我也不是一个会一直被你欺负的好性子,曾经你插足我和王爷之间十数年,我就不和你追究了。”花南薇说着将纸鹤重重掷落在桌面,“如果你贼心不死,打算借此次王爷中毒的契机复宠,我对你绝不姑息。” 苏民安沉声说,“民安不敢插足娘娘和王爷之间了。” 确实不敢了。 疼怕了。 花南薇见苏民安还算老实,而这纸鹤也不是为了拢获摄政王爷的宠爱而叠,便没有多言,须臾便离去了。 苏民安情绪并无太大波澜,只是继续叠着纸鹤,花南薇紧张在乎的男人,她并不在乎了。 “安主儿,您被她委屈冤枉这样多年,一句也不辩驳么。”丫鬟小五端了泡脚的中药汤,进得室来。 “没什么好说的。何必浪费口舌。”苏民安抿唇笑了笑,她又不打算在这里久待,摄政王府的人如何看她,有什么关系。 小五将中药汤放在地上,“安主儿,叠纸鹤叠了一天,起码叠了一百只纸鹤了,休息一下吧。今日的中药汤给您端来了。泡泡脚,驱驱寒,这风寒就好了。” 每日都有太医院的人来送药,各种汤药,以及泡脚驱寒的药汤。 虽太医院的人没有明说,但苏民安可以猜出,多半是贤妃娘娘叫太医院送的药,只怕是担心她将风寒传染给她的宝贝儿子。 院外一阵马厮声,行到近处,姜元末长腿翻下马来,随手将马鞭抛给身后的随侍秦矜,“牵去马厩。” 秦矜说,“爷是否先喝杯热茶,今日您亲自接见几位民闹家属,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喝口水呢。” “不急饮茶。”姜元末随口应了句,便朝着卧寝走去。 太医院的院判正给苏民安送完中药汤准备离去,见了秦矜便说:“秦小爷,回您的话,摄政王爷交代老夫给安主儿送的驱寒的药每日都有送到。王爷政务忙,安主儿的身子交给老夫照料是了。” 秦矜说,“有劳张院判,我会转告爷您的尽职尽责。” 姜元末将蟒靴快速催至卧寝,下意识里,好似有无数次这样急匆匆掀开冷宫旧居的门帘,看到满室空空。 姜元末将修长的手指顿在门帘边沿,捏住,缓缓掀开,桌上散着五颜六色的纸鹤,用彩线串了起来,女子的发丝温婉的随手拢在脑后,她正用手指将耳边发丝挂在耳后,无意间的温柔,使人心漏了一拍。 “参见王爷。”小五对姜元末行礼,而后退去屏风后待命。 闻声,苏民安眼神猛地一凝,姜元末回来了,原希冀着就这样他终日忙碌,她可以在内宅静静的度过三个月,随即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这才发现,她没有像从前那样因为姜元末是否会回家,在外是否按时茶饭而牵肠挂肚,隐隐的竟期待他不要回来,他不回来,自己就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去见沈正林和沈苒。 他不回来,她就不必忍着不适感服侍分开好几年的前夫。 “民安给王爷请安。”苏民安立起身,因为长时间的坐着,膝盖旧疾有些僵直,立起时身子有些不稳,她用手扶住桌角,才堪堪稳住。 腰间一紧,被靠近过来的姜元末在腰后托了一下,“腿疼?” 苏民安说,“老毛病了。” 自姜元末用苏民安为花南薇引开刺客,导致双膝被刺客斩了一剑后,就落下了腿疼的旧疾。 第5章 红透 姜元末低声问,“很严重?” 苏民安深吸口气,“不碍事了。” 姜元末的视线在五颜六色的纸鹤上扫过,“白天忙一天?” 耳边,姜元末的嗓音很有些疲惫,抬起眼眸打量他清俊的容颜,下颌上有明显的青茬,显然这半月忙到没有时间打理胡须。 苏民安已经可以平静的直视他的疲惫,而不会贡献上自己的关心,前夫的疲惫又和她有什么关系,“是的,妾身叠了一百只纸鹤,从早上叠到了傍晚。” 如果他今日不回来,她就可以将这些纸鹤拿去给苒儿,也可以得到正林的夸奖,以及被正林温柔的握住她的手,帮她揉着因为太努力叠纸鹤而酸痛的手,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可他回来了,她的计划被打断,她的苒儿今天便拿不到纸鹤了,正林也将替她操心,担心她的安危。 “手酸吗?”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握起,轻轻的揉着。 苏民安忍着内心的不适感,曾经会因他的关心和碰触而雀跃到小鹿乱撞,红透了耳尖,而今只能因着自己有把柄在贤妃娘娘手中,而忍耐着不将手抽回来,“不酸的。谢谢王爷关心。” 姜元末将手递向苏民安叠的那一百只纸鹤,若有所思的抚摸着每一只可爱的纸鹤,随后将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把苏民安带进了他的怀里,“给本王叠的?” 不是的,是给那个你叫我打掉的孩子叠的。 苏民安缓缓的抬起眸子,湿漉漉的眼眸里有着天生的柔和,温声道:“是的,这些纸鹤是给王爷叠的,妾身听贤妃娘娘说,王爷这半月在处理民闹,因着暴民宣扬邪教之事在镇压,妾身希望借这些纸鹤,为王爷祈福,也祈祷民闹之事早些平息。” 只有,找机会再给苒儿叠纸鹤了。 姜元末听后,眼底有不少动容之色,“从京郊忙完就来你这里了,身上可方便?本王去洗洗?” 苏民安感受到他气息的滚烫,以及禁锢在她腰肢的手收紧了不少,她也不是不了解他,他有生理需求需要解决,而他此刻认为她是他唯一的女人,便说,“妾身来了月信。” “嗯。第几天了?”姜元末没有勉强,只是问了问。 第四天了,快结束了。 苏民安温顺的说,“第一天。” 姜元末细细端详了片刻苏民安的神情,兴趣被她月信第一天浇灭了,“纸鹤挂起来吧。” 苏民安长长的吐口气,逃过一劫,“挂哪?” “挂本王床头。睁眼就能看见。”姜元末说着,便解开衣服扣子,去了浴间沐浴。 苏民安拎起那一串五颜六色的纸鹤,心不甘情不愿的挂在了摄政王爷的床头,为这位对她始乱终弃的前夫付出,真的觉得亏的厉害,挂好,惋惜的摸着那些纸鹤,白瞎了一天的功夫。 如果挂在他睁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他知晓个数,她倒也不好拿一些给苒儿了。 “姜玉来府看母妃,晚上咱们一起去吃个晚饭。” 姜元末边用洁白的浴巾擦拭着发丝,以及胸膛、腰肢的有致肌理上的水珠,出了浴间便看见苏民安正在细心的将纸鹤挂在他的床头,用手在调整着位置,应该是为了方便他睁眼就看见,她总是对他这样无微不至,极为贤惠。 闻声,苏民安将手从纸鹤挪开,回头看见这位前夫他竟一丝不挂的随手将浴巾搭在椅子上,而后走到衣柜边问,“那件玉白色袍子在哪里?” 她哪里知道。 四年没回来了。 总不能还在她曾经叠着放的:“王爷看看左边第三格里有没有。” 苏民安不去看姜元末,他失忆了,她没有,分开这样多年,还这样自然而然的对她坦诚相待,让她很别扭,曾经令她羞涩的他的身体,如今变得不再可以牵动心弦。 姜元末将手探进左首第三格里,找到了那套玉白色袍子穿在了身上。 苏民安因着窗子吹进的冷风而咳嗽了一下,不去好奇为何这旧居保留着旧日模样,干净的如有人日日打扫着。 “风寒还没好?”姜元末走了来。 苏民安睇了他一眼,他素来忙于政事,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并不多,她习惯了生病伤寒自己拿药自己痊愈,时常他在外地时她生病了,他回来后,她病已经痊愈,曾希冀着他的关心,现在他是否关心,是否知道她生病,都不再重要, “用了好些药,快好了。才院判送了中药汤来,我正说泡脚呢。姜玉来,我就不过去了,她怀着孕,我不好把风寒过给她。” 苏民安避免着见到姜玉,那个曾经亲切的叫她大嫂,后来叫她贱人的女孩子,那个曾经闯了祸烧毁太后狐裘,她熬夜三天缝补狐裘帮她蒙混过关的女孩子,往日情谊,都过去了。 “那你泡了脚,我们一起去。”姜元末说着,在苏民安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她饮过的,剩下的半盏茶水,端起来饮尽。 苏民安仍没有问一句,忙碌到一天没喝水么,吝啬付出自己的关心,她的关心是留给沈正林和沈苒的。 姜元末将茶盏放下,脑海里过着今日几个百姓向他陈述的因为暴动而造成的伤亡之事,见苏民安没有脱鞋脱罗袜,便问:“怎么不泡脚?” 苏民安仍没有动。 “本王帮你。”姜元末低笑着,蹲下身来,用修长的手擒起苏民安两只脚腕,为她除去绣鞋和罗袜,露出了晶莹嫩白的双足,眸色不由深了深。 苏民安不愿意和他有任何肌肤之亲,将双足向后撤了撤,“王爷,妾身脚脏。莫脏了您手。妾身自己来吧。” 脚背上一热,姜元末将唇瓣在那细嫩的肌肤印了一下,抬头凝着她,“你哪里不是本王的,还有哪里脏?” 第6章 挣扎 苏民安倒没有继续挣扎,不去刺激他的征服欲,曾经的他,得知那件事后,因为和她有多年夫妻之实,而厌恶到连续十天用药浴沐浴,只为洗掉她的气息和味道,如果他毒清恢复记忆后,发现自己亲吻了憎恨的女人的脚背,他会如何报复她。 苏民安没有说话。 “害羞了?”姜元末见苏民安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咬着唇瓣。 苏民安不是觉得害羞,而是感到有生命危险,却只是轻轻应道:“嗯。是的。让王爷洗脚,妾身很不好意思。” 晚宴设在贤妃娘娘的居所。 因为摄政王爷给苏民安洗脚泡脚非常细致,泡了二刻钟,并且帮助她做了一些足底按摩。苏民安希望当他毒清了,这段记忆可以自动消失,他一定不愿意回想给她按脚的画面,而她不愿被灭口。 是以当二人赶到宴时,贤妃、摄政王妃、姜玉公主已经都在等待着了。 没进门,苏民安便将步子放缓,拖延着。 姜元末牵着她的手,往宴内带,进来,便见除了自己的母妃和妹妹,花南薇也在,他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眼拖延的苏民安,“本王不知道这个贱人也在。” 算是一句解释。 苏民安眸色幽幽的凝着这位失忆了的将自己的正宫妻子称为贱人的摄政王。 也是,他的记忆里,还不知道‘那件事’,这花南薇还是那个在他落难时对他悔婚抛弃的不义之人。 “王爷,我还是不去参宴了。”苏民安想,姜元末中毒之事,只有她、大夫、贤妃、摄政王妃四人知情,而姜玉是不知情的。 姜玉看见摄政王爷时隔几年又将她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领回家来,并且堂而皇之带到正宫跟前晃悠,姜玉和花南薇那样亲好,一定会找她苏民安的麻烦。 而苏民安只希望在王府静悄悄挨过三个月,不希望引起任何风波,或者使失忆的姜元末再度知晓‘那件事’,进而再翻脸对她进行一次教训和修理。 “跟本王作精呢?”姜元末睇着苏民安。 苏民安反应过来,姜元末大概是以为她是因为花南薇是他的旧情人,所以在吃味,而实际,她只是纯粹的担心姜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没作精……”苏民安于是不再拖延,顺从的跟着走了进去。 花南薇坐在贤妃跟前正在说话,花南薇坐的位子是正妻的位子。 姜元末拉着苏民安出现在家宴。 花南薇诧异至极,苏民安什么意思,她刚刚警告她不要试图插足她和王爷的感情,苏民安当天便和王爷出席家宴,到底是她花南薇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 姜玉眉头皱起来,轻声道:“服了,有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到底是有多想攀高枝呢,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苏民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地板,对姜玉的冷嘲热讽恍若未闻,这样的环境,好在她已经离开了多年,而不是每日被嫌弃着。 姜元末听见了,便自然而然道:“姜玉,注意谈吐,花南薇毕竟是花将军的嫡女。” 姜玉非常诧异,她说的可不是花南薇,而是苏民安,素来憎恶苏民安的兄长怎么会错意了呢。 花南薇面上无光,目光在苏民安面颊落了落,以色侍人,长久不了。 贤妃看见儿子归府,便热络的说道:“末儿,你回府了,本宫听人说了,你在京郊玩命似的处理民闹,丝毫没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为娘的你也一句没问过,忙的心里没有后宅这些女人了。都饿瘦了呢,快坐下,为娘亲自下厨给你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姜元末目光掠过苏民安的眉宇,随即对贤妃道:“没有给您问安,是儿子疏忽。下次叫院判给您也送些中药汤泡泡脚。” 也? 苏民安不解,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药莫非是姜元末叫人送的?印象里他并不是一位细心的男人,不似正林那样事事周道。半月来在处理这次民闹中还记得叫院判给她送这些风寒药,挺不像他为人的。 花南薇对姜元末行礼道:“参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 “你来本王府上干什么?”姜元末冷声道:“合适吗?” 花南薇鼻子猛地一酸,丈夫把娶过她的事情给忘记了,记忆停留在她悔婚背弃他那时,大夫又交代不可操之过急的刺激丈夫情绪,以免毒素攻脑,“王爷这半月在外处理民闹,薇儿特别担心您的身体,您忙起来就不爱惜身子......” “本王的身子,”姜元末道:“和你没有关系。” 贤妃见状,忙打圆场道:“是本宫请南薇过来做客的,这不是南薇和姜玉以及民安都是好姐妹,过来坐坐,叙叙旧。” 姜元末听闻是母亲请来的,便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冷着俊颜对花南薇道:“让一下?” 姜玉正在喝餐前汤品,非常诧异的嘴巴张成一颗鸡蛋那样大,兄长要让嫂子让去哪里? 苏民安抬手拢了下发丝,静静的不说话,置身事外。 花南薇委屈道:“王爷,这里……这里是正妻的位子……我们两人……” 说着,便逐渐熄声,因为王爷神情分明写着‘想挽回本王,做梦呢’,花南薇清楚姜元末是极为难被打动的男人,自小她就是主动的那一个,自己是第一个撩拨他的女人,自是与旁人不同,但自己曾经放弃过,也知道重新和他在一起,有多难。 姜元末抬了抬手里牵着的苏民安的手,“民安,你向她介绍一下自己。” 啊? 苏民安原本看热闹似的见前夫忘记了他的现任妻子,并且在要求他的妻子从位子上让开,哪曾想突然便被摄政王爷要求做一下自我介绍。 她如果介绍自己是沈正林的未婚妻,那么将惹怒摄政王爷,进而给自己和夫、儿带来灭顶之灾。 她如果介绍自己是姜元末的未婚妻,那么将惹怒摄政王妃,进而给自己和夫、儿带来后顾之忧。 两害取其轻。 惹摄政王妃好过于惹怒姜元末。 苏民安对花南薇福身行了行礼,“花小姐有礼了,我是摄政王爷的未过门的妻子。” 花南薇脸色唰的变得惨白,暗暗的攥紧手,指甲陷进手心,好个苏民安,刚回府就教唆着王爷要名分起来了,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就是她苏民安说的不敢插足?她可太敢了。 “好呢。”花南薇噙着笑,“有礼。苏小姐。” 第7章 劳累 贤妃暗中拍了拍花南薇,示意花南薇以大局为重,眼下太子与摄政王爷正在最后博弈阶段,皇帝在暗中物色继任人人选,王爷不能有任何差池,便拍了拍花南薇的手道:“薇儿啊,坐在颇远处吧。安儿和末儿就挨着本宫坐就是了。” 花南薇于是委屈的离开了正妻的座位,去到了较远的位子,王爷恢复记忆后不知会多心疼她呢,苏民安不过一时得意罢了,但她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以前的妾恩爱三个月,无法忍受这样的宠妾灭妻之行为,“是。” 随即柔弱的对苏民安道:“苏小姐,请坐吧。不好意思啊...” 姜元末让苏民安在正妻的位子坐下,随即端过一碗饮品给苏民安,勺子递到苏民安手中,“仔细烫,慢慢饮。” 苏民安点了点头,安静饮汤。 姜玉看不下去了,且不知姜元末中毒失忆之事,便阴阳怪气道:“兄长,你对我嫂子也太过分了吧,为了这个女人,你把我嫂子轰走边上去坐?你忘了苏民安这个女人对你做过什么事情了么?” 姜元末闻言,狐疑的视线落在苏民安的面颊,随即睇向姜玉,“民安对本王做了什么?” 苏民安将汤匙捏紧了些,生怕姜玉说出什么陈年旧事,给她带来麻烦和伤害,她察觉到姜元末的视线从姜玉的方向回到了自己的侧颜,但她专注于面前的鸡汤,而不去和姜元末对视。 姜玉怒不可遏,“兄长,你忘了你在冷宫时,是谁一年四季给你送钱,送药,送衣服,在你最穷困潦倒时养着你吗!” 苏民安眼底神色寂落下来,是苏民安,不是么? 姜玉愤愤的心想,南薇姐苦苦等了兄长十年不肯嫁人呢,兄长倒好,在冷宫和苏民安好了十年! 姜元末眉峰微蹙,“你想表达什么?” 苏民安手指尖有些发冷,只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出身微寒的她罢了。 贤妃恐怕姜玉提及民安对姜元末不是真心的旧事,而刺激姜元末毒发,便道:“末儿在冷宫的一鞋一袜,一餐一药,都是民安变卖了她母亲的信物换来的,伤势也是民安悉心照料,你哥哥发烧,是民安抱着他给他暖的。玉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她一个小奴婢,哪来的那么值钱的信物?兄长你都不想想,她也在冷宫伺候你,怎么出去变卖信物?”姜玉说着,恨恨道:“分明是偷的。兄长你难道要再次上当吗。” 这个骗子,这个爬床的贼! 姜元末的视线落在苏民安的面颊,研读着她的神情,“冷?” 苏民安确切的说,是怕,但轻声道:“嗯。” 领口一紧,姜元末将他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并系上扣子。 苏民安口中的汤品变得苦涩,刚出冷宫,姜元末复宠后,花南薇便前来哭诉着,说她托苏民安给冷宫里的姜元末传递着金钱、衣物、药物,并且托苏民安给姜元末带书信。 更为可笑的是,这封所谓的书信在苏民安的床底鞋笼夹层中被搜了出来。 泛黄的书信是很有些年份了的。 【郎君亲启,南薇会定期托安儿交银物若干,南薇会等郎君出冷宫,此生不离不弃。此情可待。】 谎言。 明明是伪造的。 苏民安突然觉得肩膀很有些瑟缩,那年那一瞬间,姜元末温柔的眸子变得没有一丝温度,如今回想起来,仍记得花南薇扑进姜元末怀中诉说自己委屈时的景象多么可怜,而窃取别人功劳的苏民安是多么卑鄙。 姜玉高傲的瞪着苏民安,轻蔑的说道:“有些下人以为和主子一桌用膳,就以为自己也成了主人了。” 苏民安将手中汤匙放下,看着姜玉那美丽的面庞,曾经一声声甜甜的‘嫂子’犹在耳边,她说,“姜玉,你先别激动,你身怀有孕,不好太生气的,对胎儿不好。” “我激动,就你冷静,就你有涵养?你看着我哥把我嫂逼走,你开心了是吗?”姜玉托着小腹愤怒道:“你不要装出一副可怜样,你这样的女人后宫里多了去了。” 不得善终的贱骨头。 苏民安将手攥了攥,曾经因为失去了这位小姑子的信任而感到难过,试着去解释,去挽回,如今不再有挽回的欲望,因为同时,姜玉也不配做她苏民安的小姑子了,只说,“好,我不装可怜。那你继续说吧,我听着。” 姜玉非常不满意也看不惯苏民安这种装模作样的可怜状,明明是最卑鄙的人,“说就说…” “怀孕怀傻了?”许久没出声的姜元末,缓缓对姜玉道:“一口一个嫂子恶心谁呢?” 花南薇的指甲划破了手心,流出几滴血珠来,需要使丈夫知道苏民安的真面目,不能让丈夫受坏女人的蒙蔽了,哪怕只是三个月,也不可以受坏女人蒙蔽。 姜玉闻言,整个人感到非常无语,兄长如何色令智昏了起来,时隔四年,又将苏民安带到了身边,还不问是非的保护了起来。 姜玉刚要继续向姜元末说出那个事实,心中疑惑这兄长是不是被苏民安下降头了,如何竟忘记苏民安这女人干过什么坏良心的事情了,“兄长,苏民安她偷...” 苏民安狠狠心悸了一下。 “玉儿,够了。”贤妃适时的阻止女儿为花南薇帮腔,揭露民安窃取花南薇功劳的事情。 姜玉为花南薇打抱不平,还是想一吐为快,但贤妃的威严不能不顾及,只能把话头咽了下去。 姜元末好奇心被挑起,狐疑道:“民安偷什么?” 人? 苏民安原不想加入前夫和前婆婆以及前小姑子的对话,只是希望这餐晚宴尽快结束,可是,眼看着姜玉这样抵触她,若那所谓的‘真相’被再度说了出来。 会不会。 姜元末再度将她打入冷院,关上一年,任人打的断了她的三根肋骨。 且姜元末神情好似将‘偷’和‘人’联系在了一起,苏民安不能继续坐以待毙,需要终止这场对话。 “王爷。”苏民安主动的拉了拉姜元末的衣袖,“您半月没有回府,好容易和家人的家宴,不要因为民安而和家人动气。您劳累半月,民安也不想您因为家宅之事而闹心。一场误会,不如,息事宁人吧。” 第8章 亲近 苏民安想,她需要自保,而对她来说,最大的危险就是姜元末。那个真相,希望在他恢复记忆前都不要再被提及。 姜元末心中猛地一动,好生懂事,受了委屈也不要求他向姜玉讨回公道,只是默默承受着委屈,是为他着想,怕麻烦他? “你不要害怕,若你受了委屈,本王问清楚了来龙去脉,给你做主。” 您还是不要问来龙去脉。 也不要为我做主了。 谢谢您。 苏民安瑟瑟发抖,“姜玉公主身怀六甲,不可情绪失控,民安还是先行退下。不打扰各位用餐了。” 苏民安起身对贤妃道:“娘娘,王爷他身体劳累,切记不可情绪动荡,咱们后宅的女人啊,都该体恤些家里的顶梁柱呢。” 贤妃当然知道苏民安是在提醒她,姜元末受刺激会容易毒素攻脑,容易暴毙,便说:“好孩子,你是懂事的。那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这边一家子和和美美吃个饭。” 一家子... 前婆婆说的一家子自然不包含苏民安。 曾经那个叫她闺女的女人,已经不再是她的亲近的人,转而喜欢着花南薇了。 苏民安嘴角几不可闻的微微苦涩,随即对姜元末福了福身,“妾身给王爷跪安。” 言毕,便挺直腰背,一个人缓缓的步出了宴厅。 曾经姜元末和贤妃是她的一切。如今都已经属于别人了。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的背影,孤单却坚强,心中揪了起来,他睇向贤妃,“母妃失忆了?” 贤妃心头猛地一阵激荡,她意识到末儿此刻认为民安是他的未婚妻,准儿媳不在,不能称为一家人和和美美,这是看见民安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而不悦了。贤妃扼腕,自己言语有失。 花南薇看着昔日憎恨苏民安的丈夫,如今在为苏民安说话,且连贤妃也质问起来,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姜玉在贤妃警告的视线下没有为花南薇继续说什么。 贤妃对摄政王解释,“本宫一时口误,这不是你、本宫、还有姜玉,这不也是一家子么。民安到底还没过门不是。” “母亲分的倒清楚。”姜元末拿起筷子,念起苏民安一个人回去旧居那边也还得自己煮饭,不由心中不是滋味,便将筷子撂下。 贤妃明白这意思是末儿在说她在冷宫用民安体己时怎么不分这样清楚,又不好告诉末儿那个民安的真面目,以免引起情绪动荡。 餐桌上静悄悄的。 姜玉也被母妃警告后也不再多言。 花南薇委屈的看着姜元末。 姜元末睇向姜玉,突然问道:“偷什么?” 姜玉倒没料到兄长还会追问,在贤妃警告的视线下,说道:“她偷我半斤核桃酥。我迟早要讨回来。” 姜元末闻言,便没再耽搁,而且起身道:“儿子书房还有些事情。母妃用餐吧。失陪。” 言毕,便离去了。 贤妃叫了两声:“末儿,末儿,多少用两口啊。本宫辛辛苦苦亲手煮的。” 姜玉连忙安慰着花南薇,“嫂子,你别难过,我哥就是一时糊涂才和那个女人又勾搭在一起,都是那个女人勾引我哥,你放心,我会帮你教训那个女人的。” 贤妃小声道:“玉儿,你也别太过头,修理她的时候避着你哥些,免得惹你哥生气。要不是有些原因需要她,本宫也不想那样的女人上门来的。” 花南薇说,“玉儿,不要刁难民安,虽然她抢了我的功劳,骗了你哥十年,是个心底很坏的女子,可是毕竟她也拿着我的钱财,亲手照顾过你兄长和贤妃娘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嫂子,你怎么还替她说话呀!”姜玉说,“我哥真是的,几年就忘了那个女人的本性,我会让我哥看清那个女人的为人的!而且我哥曾经为了你让那女人去引开刺客,说明他心里在乎的只有你。” 花南薇说,“玉儿,算了,我不想和民安计较了,她虽然一而再插足我和你哥哥之间,但只要你哥开心,我就满足了。我愿意一直等他回心转意的。” 姜玉心疼花南薇,口中骂着:“苏民安那个女人太坏了!狐狸精!给我等着!” *** 苏民安在寒风里往旧居走着,因为已经知道这些人的为人,是以,哪怕被这些人说很难听的话,被这些人认为是很坏的女人,心里也不再疼痛。 没有必有,为了不值得的人消耗自己,折磨自己。 经过湖水,远远的望了一会儿湖心阁,因为被姜玉骂了‘下人’‘偷’‘阴魂不散’,而感到冤枉和委屈着,思念着沈正林和沈苒,渴望着下次短暂的团圆,以抚平心中的创伤,因为回到京城而被缓缓揭开的创伤。 回到了寝居。 苏民安在冷宫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煮饭,以前煮姜元末和贤妃还有自己的。 今日,只煮自己的饭。 也不会有任何有为姜元末多做一些当宵夜的想法。 姜元末回到冷宫旧居,问小五道:“你主子呢?” “厨房,主子说她要自己煮些细面,叫奴婢不必伺候。”小五说着往厨房方向指了指。 姜元末来到厨房外,便看见苏民安系着围裙,从背影看,显得惹人怜惜,他缓缓走过去,从她身后把人拥住,“在煮什么?” 苏民安说,“细面。” “本王记得你不爱吃细面的。”姜元末奇怪道,“你之前同本王一样喜爱米饭。” “现在喜欢吃细面了。”因为正林和苒儿都喜欢吃,她会煮喜欢的人喜欢的食物,而不去碰会记起旧人旧事的食物。 姜元末将面颊贴着她的面颊,“姜玉不懂事,不要和她一样计较。半斤核桃酥而已。” 原就不算大的厨房,因为他的加入而显得逼仄了起来。 苏民安用勺子搅拌着锅里的细面,想来后面姜玉在贤妃的威严下随口编了个苏民安偷的东西吧,但半斤核桃酥未免太离谱。 她吐口气,“姜元末。” 姜元末肩膀一绷,她这些日子叫了他多次王爷,这一句姜元末倒使他有种触到她真实情感的错觉,“怎么。” 第9章 留宿 “如果姜玉不是不懂事呢。”苏民安将细面缓缓盛进碗里,只有一碗,她一个人的分量,“如果我就是一个坏女人,我就是偷了东西,我是一个为了谋利而不择手段爬上你床的女人呢?” “那你一定是被冤枉的。”姜元末将她肩膀扶过来,“本王会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还你一个清白。” 可是并没有。 姜元末他并没有帮她查来龙去脉,也并没有还她一个清白,而是将她丢在冷院,任她被打断了三根肋骨,是正林悉心照料着,保护着,才免她死在冷院内。 而姜元末则是去了陕西打仗,带着他的镇国将军嫡女,花南薇。 “王爷,赐妾身一张免罪令牌,铁卷丹书,如何?” 相较于姜元末的诺言,苏民安更倾向于更为实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保障,以免东窗再度事发,她不愿再断去三根肋骨了。 姜元末深深端详着她,“本王的承诺,不及铁卷丹书?” 苏民安软着嗓子说,“王爷舍不得给吗?” 姜元末哧地一笑,随即微眯了眸子,“可民安来了月信,今日用什么来换本王的丹书铁卷?” “我的这碗面,分给王爷一半。如何?”苏民安将只煮给自己的细面往前推了推,为了给自己留后路,白瞎了半碗面。 姜元末将苏民安紧紧拥住,陷入回忆,“你还记得我们少年时,时常分食一个碗里的食物么。” 那些分食的旧日子什么都香,如今的美味佳肴都不如那时香了。 “妾身记不清了。”在被他送人后,便逐渐淡忘着。 “苏民安。” “妾身努力回想一下。” 苏民安这晚得到了一张铁卷丹书,以及摄政王爷的留宿,细细的帮她回忆那些分食一碗食物的往昔。 哪怕只是拥着她睡素觉,他亦没有离开。 奇怪,他素来勤勉,夜里极少留宿女人房间,今日如何留下了,而她则煎熬的等待着天亮他离府,她便可以去湖心阁看望丈夫和儿子了,距离三个月之期又近了一天。 “明日去趟姑苏,月底回来。”姜元末突然说。 苏民安如释重负,嘴角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如今才月初,也就是说一个月见不到他,这样她就可以和正林还有苒儿每日团圆了,“那王爷带上解药,记得每日服用。” 又许久没有声息,静寂的夜色里,可以听见姜元末逐渐调匀的呼吸声。 苏民安也渐渐闭上眼睛,困意袭来。 “没偷人吧,苏民安。” 惊诧间,这七字如静寂夜空突然炸开的烟火,使苏民安四肢百骸都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担忧着被姜元末发现沈正林和沈苒的存在。心里扑扑嗵嗵狂跳起来,心跳隔着心口肌肤打在他拥着她的手臂上。 “嗯?” “没。” “没什么啊?” “没偷人。” 是为了问这个问题,而留宿的么。 *** 翌日,苏民安起身时,姜元末正在洗冷水浴。 以往,苏民安会认为他因为昨夜抱着她睡,反感的要洗去她的气息。 可如今他记忆停留在和她好着那十年。 这样冷的天气,何以用冷水冲洗? 不过他是否会因此着凉,苏民安已经不再担忧,用什么温度的水沐浴,这是他的自由。 姜元末素来在书房用早餐,她以往时常早上起很早很早给他煮早餐,不过他时常因为忙碌而匆匆离开赶去书房,并不会在意她为了煮早餐花费了多久时间。 苏民安这日起了大早,准备给沈正林及苒儿煮几个小红薯和小芋头,厨屋里正好还余剩三个小红薯和五个小芋头,苏民安便煮了上去,并且在小碗里装了一些白糖,可以用芋头蘸着白糖吃。 苏民安掐着时间,大概她这边煮完红薯和芋头,姜元末便已经动身去姑苏了。正好不用打照面,不然还得装恩爱。 早上天气冷,白色的哈气从嘴巴里呼出来,苏民安守在地灶前,边搓着手。 心里憧憬着沈正林和沈苒吃着她煮的红薯和芋头时那种满足而幸福的表情,心中便觉得甜蜜圆满,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姜元末离京去姑苏前,便来到厨房门外,正看见苏民安在烧锅煮早餐,她的嘴角有着甜美而幸福的笑意。 “又煮的什么?” 闻声。 苏民安回过面颊,见一袭常服的摄政王爷立在厨屋门处,正眸色温温的端详着她。 他怎么来厨屋了啊? 不是要去姑苏吗。 “芋头和红薯。”苏民安说,“您要出发了?” “嗯。”姜元末应了一声。 苏民安于是假装失落道:“还没煮好,可惜。天冷,姑苏又大旱,王爷去了解灾情要注意身体。” 姜元末点了点头,“还要多久?” “唔?”苏民安不解的凝着姜元末。 “芋头和红薯。”姜元末颇为耐心的问,“还要多久?” “半刻钟。”苏民安柔声说着,惋惜道:“赶不上了呢。” 姜元末忽然抬手将手拢入苏民安的发丝,摸索着她的眉宇,“想让本王带走?” 不想啊。 就只有这么多红薯和芋头。 苏民安提醒着他的政事,“可是还要很久才好,军马在等着王爷……” “半刻钟时间还是有的。”姜元末说着,便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他怎么四平八稳坐了下来? 苏民安神色幽幽。 待半刻钟过去。 苏民安将三个胖乎乎的小红薯和五个圆乎乎的小芋头从锅里捞出来,随即恋恋不舍的装进了食盒里,“装好了。王爷。” 姜元末看见她俏生生系着围裙,贤惠的提着食盒立在身畔,眼底动了动,随即低头看着那小半碗白糖,“这个也装食盒里去。” “哦,好。”苏民安便将白糖也连着小碗装进食盒,连白糖也…掳去了。 姜元末提起食盒,低头在苏民安面颊啄了一下,“回来疼你。” 言毕便离去了。 *** 苏民安因为昨日没有来湖心阁见沈正林和沈苒。 于是在今日便急忙忙去了湖心阁,因着王爷不在府,贤妃也没有多加阻拦苏民安。 本来是准备了很丰富的礼物给苒儿和正林。 一百只纸鹤,还有红薯和芋头。 结果因为时间关系,苏民安只又叠了一只纸鹤,便赶往了湖心阁。 第10章 脸大 沈正林正在屋内看书,这阁内倒有不少藏书,他静静的陪着苏民安,看着苏民安和苒儿在团圆,她在看这些日子沈苒写的字。 沈苒拿着那只阿娘叠的纸鹤,开心至极,“阿娘叠的纸鹤,真的好漂亮,有这只纸鹤陪着苒儿,苒儿今晚一定不会做恶梦的。” 苏民安看着苒儿因为一只纸鹤就这样开心了,可原本她的苒儿可以得到一百只纸鹤,会获得一百倍的快乐,都怪姜元末横刀夺爱。 待苒儿中午睡下。 一直未说话的沈正林,拉住苏民安的手,苏民安坐在他的对面,他就静静的看着她,“昨天他回来了吧。” “嗯。从京郊回来了一下。”苏民安说,“一起去和姜玉、贤妃吃了个饭。放心,他中毒情况挺稳定的,没怎么我。” “姜玉又对你说难听话了?”沈正林将苏民安的手紧了紧,“委屈了吧。” “你一问,我就不委屈了。”苏民安昨日被姜玉和贤妃排挤的孤寂,在沈正林这里得到了抚慰,她也是有亲人的人,她并不是没有家人的,受了委屈,有人给她收拾情绪,而不用一人独自承受着。 沈正林随即便深深的看着苏民安,眼底有着心疼和挥之不去的自责,却也并未说什么。 苏民安先出声宽他的心,“我昨日来了月信。身子不便。” 沈正林舒了口气,“没被他欺负就好。” 苏民安又说,“他接下来月底才回。我每天都来看望你和苒儿。” 沈正林颔首,“你腿疼就不要常走动。我想见你,也怕你累着。左右挨过三个月,离京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团圆。” “太累了或者太疼了,我就不来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苏民安认真的说着。 她突然间幽幽的叹了口气。 沈正林不解道:“怎么叹气了?” “我本来给你煮了红薯和芋头。”苏民安缓缓的说,“给苒儿叠了一百只纸鹤。” 沈正林耐心的听着,不去焦急的问为何东西没有带来,不给已经失落的她增加任何压力。 “姜元末以为我是给他煮的红薯和芋头,也觉得纸鹤是给他叠的。”苏民安懊丧道。 沈正林忙宽慰道:“我知道你是给我煮的,我心里就知足了,苒儿也懂事。不难过了。” 被沈正林哄了一阵儿,苏民安心里那种惋惜感淡了一些。 随即沈正林便拿着书继续看,鼻息间是苏民安身上的温暖的香味。 苏民安则陪在他身边,两个人静静的,不说话,很默契的相处着,温暖而平和,只要在彼此身边,再普通的日子,内心也是圆满的。 “他脸可真大!” 沈正林啪一声合起了书页。 “他可真敢想啊!“ 苏民安眨了眨眼睛,在沈正林素来温润的面庞看见了毫不掩饰的醋意。 “怎么可能是给他的?这母子俩真行。” *** 贤妃的丫鬟端着红丝绣布,贤妃指了指那绣布。 苏民安不解的望着一早到访的贤妃娘娘。 “姑苏大旱灾,二千万两救济粮没有到位,被贪官中饱私囊。饿死数万百姓。”贤妃面露忧色,“你家爷亲自率军运粮去姑苏去了。以确保这次百姓可以吃上粮食。” 原来姜元末下姑苏是为了给灾民运粮。 苏民安不知贤妃来是为了何事,只是静静的听着。 “太后娘娘仁慈,意图在京城大开灯笼会,募捐筹款,为姑苏百姓祈福。”贤妃说。 苏民安仍不作声。 贤妃见苏民安对她所言诸事都不上心,不像以前事事都替她上心、操心了,便有点不舒服,于是解释说:“此次灯笼会,本宫争取到由本宫来筹办,皇后也想办,不过因为太子近年行事嚣张,皇上多有不满,仍在压太子气焰,是以本宫来办此次灯笼会。” 苏民安并不在意贤妃和皇后的角逐,“贤妃娘娘同我说这许多是……?” “原本宫是要南薇来绣这些灯笼的。可偏生南薇病了,起不来床。”贤妃顿了一顿,“民安啊,你的绣工是极好的,此事本宫希望你可以经手,交给旁人,本宫并不放心。” 苏民安轻轻一笑,贤妃挺可笑的,她儿子中毒了便绑架她夫、儿威胁她回京照顾他儿子,如今用得着她了,便理所当然的张口就来,“娘娘,我来京好像不是为了给您绣灯笼。” “这南薇病了,不然也不会麻烦你的。”贤妃慈悲的笑道,“本宫自是知道你为了夫、儿来京的。” 苏民安不认为花南薇病了,自己就应该为贤妃再不计回报的付出,贤妃能否成功筹办灯笼宴,与苏民安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贤妃见苏民安不作声,又说,“南薇病了也是因为被你气的,前几日末儿为了你她赶去了桌角。民安啊,过去你太对不起南薇了,替她绣灯笼,就当弥补过错吧。” 苏民安望着窗外的景色,不回应,亦不妥协,她并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 贤妃见苏民安态度冷漠,软的不行,于是来硬的:“苒儿那孩子在屋子里也关了二十余日了。还有扇窗子可以看看湖水和风景……若是这窗子叫人钉上了……” 听出贤妃话中威胁,苏民安的愤怒在心底升起,思虑片刻,说道:“要我绣灯笼也可以,不过,请娘娘答应每日让沈苒出屋玩耍一个时辰,让小孩晒下太阳。” “就这么定了。三百余灯笼月底前完成啊。不要耽误了。” 贤妃得到满意的答案,便一句不再多说,将绣布和彩线等工具留下,就离去了。 苏民安为了沈苒可以出屋玩耍一个时辰,便认真的绣着灯笼,心中对贤妃的卑鄙感到齿寒。 才绣好一个灯笼。 花南薇便来了,拎起苏民安绣的灯笼,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妹妹不必参与灯笼会一事。我虽病着,但也要亲手料理此事。这是王府女主人的责任,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可以做的。” 苏民安本就不想绣,既然花南薇抢着绣,那就拿去,只是顾虑、忌惮着贤妃,“贤妃那边让我绣的。” 第11章 硬泡 花南薇听见苏民安提起贤妃,不由嘴角露出鄙色,还说不想使手段引诱王爷?绣灯笼绣的真积极。 花南薇的婢女低声说:“贤妃娘娘是心疼王妃才叫有些人代劳绣灯笼的。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实际心里特别想绣灯笼,希望在太后面前一战成名,好得到王爷青眼吧,谁知道这几年在扬州过的什么拮据的日子。” 说着恨恨一顿,“又想回来捞一笔。” 苏民安无心和花南薇的婢女争辩。 清者自清。 最好的轻蔑是无言。 自己知道自己是担心没有完成贤妃的任务而被贤妃迁怒沈苒,如果贤妃将沈苒看风景的那扇窗子钉起,她这当娘亲的,单是想一想孩子被亲奶奶囚禁在小黑屋,就心疼到眼眶泛酸了。 她并没有希望在谁面前一战成名,也并没有希冀得到前夫的青眼,因为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不会再为了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的零星垂怜而做傻事。 虽是自幼被娘亲丢弃的孤儿,可她内里的孤高不允许她和一名眼界有限的婢女去争执。 那婢女见自己的话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得到羞辱的效果,反而自己在苏民安平静而自重的视线里显得微小可笑了起来,不由恼羞成怒,意欲加倍的言语讽刺苏民安。她凭什么骨子里这般孤傲啊,不就是一被王爷送人的过气的妾吗。 苏民安将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平和的问花南薇,“贤妃那边怎么交代?” “我婆母那边妹妹就不必管了,我同我婆母去说明就好了。” 花南薇有意将‘我婆母’几字说的挺重,刺激着苏民安,可偏偏在苏民安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碎裂的情愫,她将手攥起,明明苏民安以往最在意王爷和贤妃娘娘的,她不信苏民安心里不难过。 苏民安不是没听见‘我婆母’三字,也不是不懂花南薇在刺激她的情绪。 耳边似乎回响着贤妃曾经那温柔慈爱的嗓音‘民安啊,我的好闺女,和末儿有了夫妻之实,就要改口叫娘了’。 曾经苏民安也会羞羞答答的缩在姜元末身后小声叫着他的母亲‘阿娘’。 如今沧海桑田,这位‘阿娘’已有儿媳了,他的母亲成了旁人的婆母,他也成了旁人的相公。 而她,也有了心爱的人,不再会因为唤他母亲阿娘而欢喜。 苏民安静静的从窗子望向院中的雪景,终于平静道:“好。有劳和贤妃澄清一下。” “正好,我近来孕早期,身子不便。就有劳妹妹服侍我相公了。再重新找通房,到底不如妹妹这‘旧人’熟门熟路的放心。妹妹曾经窃取我功劳之事,我就不与你追究了。” 孕早期。 苏民安仍安静的看着院中雪景。 花南薇言毕,认真的观察了一会儿苏民安的表情,到底没有在苏民安神情上观察到任何的失意或者挫败,便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带着苏民安绣好的那只大红灯笼离开。 她的婢女回头不屑道:“呸,有什么了不起的,装什么不在乎。心里不知多嫉妒我们王妃呢。你以为王爷一直想着你呢?” 苏民安并没有这样认为。 而她认为这位小婢女大可不必担心,因为狠到让她打掉孩子的姜元末,是不可能想着她苏民安的。 苏民安只当这花南薇担心她在姜元沫面前得脸,和她花南薇抢夫婿,便没将绣灯笼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贤妃答应的苒儿每日出来放风的约定兴许就泡汤了。 花南薇怀孕了啊,姜元末的孩子。 苏民安想起那个被姜元末要求打掉,而自己拼了命生下来的男孩,曾经爱姜元末到哪怕他不要她,伤害她,她也不舍得打掉和他的骨血。 想到三年多来独自抚养苒儿的辛酸,苒儿是不被爹爹期待的孩子,是自己心软将他带来这个世上的,所以,她并不恨谁,不怨谁,自己的选择。 只是心疼着沈苒,希望加倍加倍的疼爱沈苒,永远不让沈苒知晓他憧憬的大英雄是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将会有他喜爱的小孩了。 她将会和正林、沈苒,在扬州过着普通而安稳的日子。 *** 花南薇来到居所,将苏民安绣的灯笼放在桌上,带病绣灯笼,比照着苏民安绣的花样在绣。 姜玉进得来,人未至,声音先到了:“嫂子,母亲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带着病也在绣灯笼呢。” “为了你兄长更加得皇上青眼,这点小病又算什么。”花南薇将针线放下,“贤妃娘娘替太后娘娘承办这为姑苏灾民祈福募捐的灯笼会,若是办得好,必会得到太后的赞许,皇上孝顺,太后若夸赞贤妃,皇上必然就更喜欢你兄长了。” “嫂子用心良苦。”姜玉低手摸了摸花南薇的小腹,“何时告诉我兄长你有孕的消息?告诉了他,许是他就收收心,不再和苏民安牵扯了。” “过了这阵子吧。他率军去姑苏给百姓运粮,我胎息尚且不稳,眼下又病了,便不叫他分心了。”花南薇忍辱负重的说着,“你过来了,原该招待你,可不巧,我需要进宫给太后娘娘送绣好的这个灯笼样子。不能招待你了。” 姜玉压住花南薇的手,心中十分的心疼嫂子,孕期里兄长和曾经被他送人的妾打得火热,实在让人生气,就是冷宫那十年被苏民安那卑鄙的女人钻了空子,软磨硬泡把兄长弄到手里,嫂子的苦心都被苏民安窃去了,“天冷,嫂子别跑了,我帮嫂子去送就是了。” “那便有劳妹妹了。”花南薇说着,便将苏民安绣的那个灯笼递给了姜玉,“这个,是我才绣好的灯笼样子,妹妹拿去给太后过目吧。” 姜玉拿过来灯笼一阵赞赏,分外惊艳,“嫂子的绣工又大有进益了!这牡丹绣的栩栩如生。一定会深得太后娘娘心意!” “过奖了,这是我熬了两天两夜绣好的灯笼样子,希望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喜欢。”花南薇伸出两手,“手指也被扎不知几下呢。” 第12章 抵京 姜玉又心疼一阵花南薇。 闲聊片刻,姜玉拿着灯笼送去了给太后,太后看后爱不释手,当下就交代叫贤妃就按这个样子绣,姜玉刚想说不是她母亲绣的,是摄政王妃熬了两天两夜绣的,正巧太后要礼佛,便没有来得及提起花南薇绣灯笼之事。 下人给花南薇送来了治疗风寒的药物,“王妃娘娘,请您服用汤药。” “放下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花南薇吩咐下人下去,待下人出屋,便端起药碗倒在了花盆底,而后继续带病绣着灯笼。 下人终究是下人,将来登上凤位的,只能是她花南薇! 苏民安,休想! 她绝不允许苏民安这个卑鄙的女人,再一次破坏她的家庭,对待下作的人,是不需要太善良的。 *** 日子很快到了月底。 苏民安每日里会去湖心阁和沈正林及沈苒团圆,虽然她没有绣灯笼,但是贤妃却仍给了沈苒每日一个时辰出门放风晒太阳的时间。 苏民安下意识觉得奇怪。她不认为贤妃会无缘无故对她的孩子发起善心来。 姜元末从姑苏给她寄了四封家书,五六日探子来京给贤妃报消息时会带来一封家书给苏民安,内容大概是姜元末今日在什么城郭给百姓送粮,夜里在何处落脚。 信里说姑苏大雪,比京里更冷一些。 信里又问京里近来落雪没有,冷不冷。 总归报个平安,让她勿念。 苏民安看完家书,便将书信装回信封,整齐的放在了卧寝桌案。 最后一封书信说是腊月二十九抵京,和她一起过年。 腊月二十九是昨日,但姜元末并未如期抵京。 倒是昨日里去见正林和苒儿时,颇有些惊心动魄般的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回京,把她一家三口堵在湖心阁,就像背着他和男人生了儿子似的。从他的角度看,如今确实如此。 贤妃和花南薇从昨日便会在府门翘首以待,眼看着腊月三十晚便是太后筹办的灯笼会募捐开幕,大年三十图个吉利。 贤妃希望姜元末是可以赶上灯笼会的,不然叫太子陪着太后在她承办的灯笼会转悠,贤妃会怄火。 苏民安则在内宅忙自己的事情,沈苒前日夜里尿床,将随身的棉裤、袜子尿湿了,沈正林将自己的棉裤、袜子脱给沈苒穿,把沈苒的棉裤、袜子洗了洗晒了起来,天气不好,棉裤难晒干。 而正林这两日穿着一条单裤,光脚穿着靴,她去看望时,沈正林冻的手脚打抖,因为怕苏民安担心,忍着也不说冷。 原该在扬州过个祥和春节,哪知如今这般受制于人。 苏民安便在这两日给正林赶制出来一条棉裤,两双厚袜子,眼下正是午后时分,苏民安将棉裤和袜子装进包袱里,背在肩膀,打算出门给正林送去。 迎面遇见了赶来的贤妃及花南薇还有姜玉。 “民安,你去哪里?”贤妃皱眉问,一个月也不知来给她问个早安,当初叫娘叫的那样亲热,真是一个没心肝的女子。 “启禀娘娘,民安去湖心阁看望家人。年三十了。我要去看看。” 苏民安不卑不亢,生沈苒时,正林曾求见贤妃,求贤妃去看一看孩子,贤妃说‘谁知生的谁家的孩子’,并不肯去看望。 苏民安曾经伤心绝望过,如今已经释然不再奢望孩子奶奶会认孩子。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贤妃不悦的睇着苏民安,“你家爷叫探子送消息说昨儿抵京,至今日大年三十都未曾抵京,你一点不担心?眼见着从你家爷身上捞不着好处,就索性不表演了?” 花南薇颇为高傲的睨着苏民安,“妹妹未免太现实了些。曾经,不也捞了不少?在扬州的绣坊,本钱哪里来的?做人要心怀感恩。大过年的居然心里只记着那两个……” 苏民安从来真性情,从被姜元末捡回府来,就不曾表演过什么,曾经的爱意是真的,如今的不在乎也是真的。 对于贤妃的指责,以及花南薇的偏见,她只略略感到可笑。 没有欲望去解释什么,因为不值得浪费口沫。 苏民安垂着面颊道:“娘娘来有何吩咐?” 但她没有从姜元末身上捞到好处的,除了三根断掉的肋骨,两条残废的腿,一个无人问津的孩子,并没有捞到好处的。 开绣坊的本钱,是正林卖了爷爷的老宅给她拿出来的,与姜元末无关。 “才探子来了消息,说是摄政王在进京途中官道上路塌了去,耽搁了行程,如今路况已经修缮,今日一早王爷便进宫去向今上述职姑苏运粮之事,预计下午进府换了衣衫便直接去城南大安寺参加灯笼会了。” 贤妃说着,不满的睇了眼苏民安身上的包袱,“每日来分不清主次,眼里只有湖心阁上那两个不打紧的人。你家爷赶不上灯笼会,叫太子在太后跟前嘘寒问暖,你就如意了?” 挺有意思,怎生前婆母来责备她苏民安不把前夫的前程放在心上呢。 明明,已经毫无干系了。 为什么她需要把姜元末的前程放在心上呢? 这京城里,谁做皇帝,对她这小老百姓来说,区别并不大呀。 苏民安说,“那是我的丈夫和儿子。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不然,我不会因他们而被您要挟,出现在您府上。” “既然重要。那么你便该更知道该如何表现?还不速速搁下包袱,随本宫去府门迎接摄政王爷,他的毒没解,若是进府没见你去迎接,必会失落,一旦毒发,身体再有个好歹,如何使得呢?”贤妃说着,冷下面庞,“事事要拿湖心阁逼着你,才肯做?” 花南薇轻轻的在苏民安眼前有意拢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姜玉小心的搀着花南薇,“嫂子,你肚子里可是我哥的骨肉,莫因为有些人而影响心情……” 苏民安听闻贤妃又拿湖心阁要挟她,心里很有些剜绞着难受,也是担心贤妃在大过年的惩罚沈正林和沈苒,她忍耐就是了。 便将给正林做的棉裤先行搁在了床头,便说,“贤妃娘娘息怒,民安随您去府门迎接王爷便是了。” 花南薇懂事道:“妹妹,你索性打点两身衣裳,今日便要赶去大安寺参加灯笼会的。有你跟随着照应,王爷他心也安些。你到底比我会服侍人。我这大户人家出来的规矩多,不如妹妹会拿捏男人...” 字里行间,挤兑苏民安是轻贱之人。 苏民安思忖,这灯笼会是太后筹办,由贤妃经手操持的灯笼布展。 届时京中权贵云集,花南薇的娘家人也会出席,按理花南薇是不希望她这个其丈夫的旧人出席才是。 如今主动邀约,想必没有什么好事等她,她哪里会上赶着送人头去,便对贤妃道: “娘娘,王爷失去记忆,可咱们这些人都是清醒的,小门小户的人家,男主子留一房妾在身边,还要和正妻那边打个招呼呢。” 贤妃被吸引了注意力,端详着苏民安。 苏民安淡声道:“何况咱们是摄政王府,王妃又无过错,妾身冒然和王爷出席灯笼会,叫花老将军看见到底不好。妾身可以去府门迎接,可这灯笼会,妾身就不去了。” 第13章 怜香 花南薇将手紧了紧,她若不去,倒麻烦了,做的局失去了意义,她舍得放弃在王爷面前表现的机会? 贤妃闻言,念及花南薇在她和末儿在冷宫时付出的巨大功劳,便颔首,“的确,民安啊,你的确不适合出现在灯笼会。花老将军对你本就不满意,当时你窃取南薇功劳之事,花将军是暴怒的。你若出现,再使得花将军和末儿不睦,倒是不值得了。” 说着,微微一顿,“这样吧,一会儿子末儿回府,你便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你那个腿受过伤本来就不能走远路,你就在府待着吧。” 苏民安对于旁人一次一次提及她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已经渐渐无感,也没有欲望去自证什么,何必为了取得这些人的信任而劳心劳力、遍体鳞伤呢。 信任是需要争抢的吗。 如果信任,姜元末怎会在得知那所谓的‘真相’后,就将她打入冷院呢。说到底,是不信任,或许,也从不曾真正在乎过罢了。 曾经卑微的她,以为真的可以和矜贵的他举案齐眉,到底是她不切实际的奢望了。 “好。” 苏民安说着,双膝隐隐的牵痛起来。 曾经无论如何不能从他让她为花南薇引开刺客的举动而带来的心伤中走出来,如今不再钻牛角尖,已然自洽,接受了他并不在乎她的事实,且已经拥有了在乎她的人。 来到府门。 下着小雪,贤妃和花南薇以及姜玉及她们的下人在前面立着。 苏民安在不起眼的后面立着,雪从廊底吹了来,将她盘起的发丝微微吹乱。 忽然,马蹄声起。 在低沉的催马声里,一骑汗血快速逼至府门,马背上眉眼如画的姜元末在府门前将缰绳拉住,朝着府门处看过来,疏离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抹纤秾合度的身影。 贤妃松了口气,“末儿,总算归府了。述职可顺利啊?” 这时,一行被姜元末远远抛在身后的骑兵也赶到了府门,王爷在宫里述职完便往府里赶,他们这些属下都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姜元末往贤妃身后不远处去看,一眼就看见了苏民安。 在姑苏这一个月,下意识总觉得回京后,她并不会在府等他,如今看见人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隐隐总觉得会有很长的一段岁月看不见她似的。 仿佛,有种他一人在旧居独居数年,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将她找寻的错觉。 苏民安察觉到姜元末的视线,她始终低着下颌,没有迎视他关切且炽热的视线,遗忘的记忆里,他竟也对她有过这样深爱着的目光么。 姜元末从马背翻下,将马鞭随手递给随侍秦矜,往着府门处步去,回答着贤妃,“顺利,父皇问了问运粮是否到位,了解一下百姓现状,说儿子办的好。” 贤妃听见今上夸奖儿子,便心中欢喜,“如何回府不乘马车,下雪天,骑马多冷呢。” “骑马快些。”姜元末并未细说因由。 花南薇嘴角几不可闻的牵了牵,这样急着回府么,过去几年不是忙到恨不得住在书房里,素来寡淡克制的性子,今日这样显得不庄重了吧。 姜玉心里怒不可遏,急着回家见苏民安那个小狐狸精呢。 姜元末走至女眷附近。 花南薇施施然对姜元末行礼道:“王爷,恭贺您顺利抵京,也恭喜您得今上赞赏。” 姜元末睇了眼被花南薇搀着的贤妃,又睇了眼被远远落在后面的苏民安,喉间轻轻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花南薇意识到姜元末话里意思是说她缠着他要挽回曾经的情谊,怪她又来府上纠缠,便委屈的别开了面颊。 贤妃很快反应过来,姜元末是不悦她由花南薇搀扶,像是母女般亲近,而苏民安被孤零零丢在后面无人问津了,便笑着道: “是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南薇这孩子每日来照料本宫,民安的腿不好,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也顾不得本宫了,还不是看你不在府,民安又不方便,姜玉又外嫁不得终日家里跑。你看,南薇为了照顾本宫,她都生病了,小脸惨白的。” 闻言,姜元末便朝着花南薇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去打量,看见她发髻上插着一柄木头钗,便深深的端详了片刻,眼睛里对看到的事物颇有些不可置信,许久,缓缓道: “既然如此,便多谢花小姐照看本王的母亲了。府里丫鬟多,以后这种事不劳花小姐费心了。” 姜玉生气起来,嫂子怀着孕生着病绣了一个月灯笼,还要照顾母亲,兄长居然不领情,但碍于贤妃,姜玉到底不敢在姜元末面前太为难苏民安,“哥,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苏民安抬眼恰看见姜元末落在花南薇面颊上的目光,以及花南薇发髻上的木头钗,心里猛地刺了一下,随即别开了眼睛。 不再去看那木头钗,也不去触碰曾经的记忆。 姜元末睇了眼姜玉,倒没理妹妹的质问,而是步至苏民安的身边,用手轻轻抚去她发丝的落雪,随即将她被冻的发红的双手拿起来,轻轻的搓着取暖,低声道:“这一个月腿疼的厉害?” 姜玉怄的要死,刚说他不懂得怜香惜玉,兄长就去苏民安身边嘘寒问暖起来,还在嫂子面前握着苏民安的手搓个不住,她真的看不下去。 兄长未免太不辨是非了,对于一个欺骗他感情的女人这样牵扯不清。活该被骗到裤衩都不剩下。 苏民安被冻的麻木的手被姜元末温热而因为习武而粗粝的手握住,一下一下的搓着,渐渐的有了知觉,她点了下头,“这个月天冷,腿疼的毛病犯了,有些起不来身来。” “太医可有给你用着药?”姜元末问。 苏民安忙说,“院判有日日来问药,只是民安的腿是陈年旧疾,药物只能缓解疼痛,不能根除旧疾。” 姜元末倒不记得在冷宫她双膝受过伤,虽她和欺负他的冷宫宫人打过架,拿着铁锹和人拼命过,可他不记得她双膝有被切断过,到底这毒扰乱着他的记忆。 如何伤的? 伤她的人,处置了? 第14章 想他 姜元末静静的凝着苏民安。 贤妃看看天色,随即交代秦矜,“秦矜,去安排车马,待你家爷换了衣裳,便启程赶往大安寺去。” “是,贤妃娘娘。”秦矜便去准备车马去了。 贤妃随即睇向姜元末,“民安腿不方便,便让她在府休息吧。末儿,你回去换了衣衫,便速速往大安寺吧,太后她老人家亲至,你这摄政王爷,不好晚至。咱们在大安寺一起过年了!” 花南薇心中因着这苏民安不去大安寺而感到可惜,错失了使王爷见识苏民安真面目的良机,到底自己还要忍受几日坏女人明目张胆勾引自己的丈夫这种离谱的事情。 姜玉觉得苏民安这卑鄙女人不去大安寺正好,不然过年都过不好! “知道了。”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紧紧攥着,细细暖着这双小小的手,如此寻常的动作,竟带来莫名的悸动,连带着眼眶有些发涩,好似多年不曾握到过。 他素来沉稳,如何竟矫情了起来,一月不见,倒向往成这般。 苏民安心里记挂着沈正林穿着单薄的单裤受冷,心中是希望姜元末早些出发去大安寺的,她希望过年这两三天可以和儿子一起过 她不着痕迹的将手从姜元末手中抽回,“妾身回卧寝给王爷准备去大安寺的行装。” 说着,便转身,打算朝着和姜元末的旧居卧寝方向走去,那年整个王府被抄,只留一处破落的院子作为冷宫囚禁着姜元末母子两人。 哪知苏民安刚一转身,膝盖便钻心的被牵痛了一下,腊月的天气里,苏民安额心被疼出一层薄汗。 腰间一紧,双膝下亦被托起,紧接着苏民安感到自己身体腾空,被人从后面打横抱了起来。 面颊一凉,苏民安依偎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那凉意来自他的衣料,鼻息间是曾经刻在骨血里的属于他的味道。 如今闻起来,除了鼻腔里的酸涩感,不再有安心和心动的感觉。 贤妃不满的视线,花南薇鄙夷中带着嫉色的视线,以及姜玉愤怒的视线朝着苏民安射来。 苏民安抬眸,和姜元末落在她眉宇的视线接触,一月不见,他轻减了不少,因着在姑苏给百姓运粮之事而顾不得打理面容,下颌出了一层青茬,眼底也因着赶回京城路途奔波而布满红丝。 苏民安说,“王爷路途奔波,身子疲惫,民安不敢劳烦王爷抱,王爷放民安下来,民安可以自己走路。” 姜元末又睇她一眼,“不让你自己走。我这不是回来了?费腿做什么。你有男人。” 苏民安苦涩的牵了牵唇角。 他不记得,他不是她的男人了。他是花南薇的男人。 苏民安隐隐攥了裙摆,便这样偎依在他的胸膛,被他一路抱回了卧寝方向。 小五一路跟随着,心想,王爷看起来这样心疼着安主儿,如何当年那样绝情呢,花南薇指证安主儿窃取功劳,王爷查也不查,就把安主儿打入冷院,接着便带花南薇去了陕西一年,男人的感情说变就变了的。 果然,俊俏的男人不长情。 来到卧寝外,小五将暖帘掀开,姜元末迈步进了卧寝。 一路抱着苏民安来到暖榻前,并未将苏民安放下,而是抱着她坐在暖榻上,细细的凝着她面庞端详,仿佛要将她面庞每一寸肌肤都细细的看清楚。 苏民安被他凝视的颇为不自在,也是担心他突然记起他是多么的厌恶着她,而感到心中惴惴不安,她怕着他,怕再度受到伤害,“王爷看什么?” 说着,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当下你月信过去了吧。”姜元末轻声问。 苏民安内心是期望避宠的,但距离他上次过问,过去了三十几日,她月信素来准时,前几日是干净了的。 她倒没料到他那样忙于姑苏难民运粮之事,还记得她月信的日子,她轻轻的点了下颌,提醒道:“嗯。可贤妃娘娘备好了车马在等着您去大安寺。若去迟了,会对太后不敬。” “知道的。没说现在就...”姜元末将手搭在她的后腰,一下一下轻轻的抚摸,随即重重往她腰间软肉握了一握,他呼吸变的很有些重,嗓子也略略带着情欲的沙哑,“我去沐浴更衣。” 苏民安吐了口气,从他腿上下来,温顺的立在那里,并没有分别一个月的小别重逢后的思念,或者是黏着他,不去点燃他已然发生变化的身体。 姜元末起身边解着衣衫纽扣,边往浴间去走,忽然眸间神色一动,便在墙壁不起眼之处看见了几排工整的用炭笔画的竖道,整整四十七竖,他心中猛地一动,甚为不能清净,“数着日子呢?” 苏民安心中怦怦乱跳,她将三个月之期画在不起眼的墙壁上,满三个月就可以离京回扬州和正林、苒儿团圆了,不曾想被姜元末看见了。 “嗯。您上次去京郊处理民闹,十三日,这次去姑苏三十四日。共计四十七日,妾身在数着日子。” 在数着可以远离你,远离京城,远离过去那些不美好的回忆的日子。 姜元末回眸,眼底神色颇有兴味,“很想我?” 苏民安静静的望着姜元末的神情,波澜不惊道:“没有...” “吃醋呢?”姜元末边将外衫退下,边走入浴间,“那不是方才本王已告诉她,以后不用她来府服侍贤妃了。” 苏民安一怔,反应过来姜元末是以为她说没有想他,是因为花南薇来府伺候贤妃,她心里发酸,和他赌气故意说不想他的,她于是没有再说什么,他不质疑这些竖道是她打算和沈正林和沈苒离京的日子就好。 她只希望顺利的离京。 苏民安缓缓在暖榻坐了下来。 浴间传来水声,姜元末在沐浴。 “不给本王回信,也是因为这月里她来府在你眼前晃,生气了?” 苏民安听见姜元末的声音从浴室传出。 苏民安立起身,来到窗边,靠在窗棂往外看,“没有生气。” 不给他回信,是因为,她认为那些报平安的家书本就不是属于她的,而是属于花南薇的,只是由于他失忆了,而阴错阳差到了她的手里,她若回信,到他恢复了记忆,看见她的笔墨,不知要如何羞辱她。 姜元末出浴间朝苏民安步来。 第15章 难耐 苏民安听闻脚步声,回过身,便见姜元末将洁白的浴巾搭在颈项,身上只穿着一件亵裤,亵裤带子没有系起,便那样松松的在腰间,结实的腹部肌理出现在苏民安的视线里。 苏民安忙要移开视线,这次倒还好些,没有一丝不挂,穿了条亵裤,谢天谢地。 姜元末紧了几步过来,擒住苏民安的手腕压在她身子两侧,俯下头在她耳畔说, “在姑苏运粮路上,白天忙给百姓分粮食,晚上满脑子都是你啊,苏民安。” 他薄凉的唇重重压在她的耳廓,粗粝的手探进衣襟,“一个月给你四封信。一封不回,是么?” 耳畔他的气息滚烫,打的她耳廓微痒,苏民安很清楚他此刻要的是什么,可她却因着分开数年,已不愿和他发生任何纠葛,也忌惮着他恢复记忆后,因为和她的肌肤之亲,而对她做出报复之事。 她不愿再次被他嫌弃或者冷嘲热讽的伤害了。 她知道自己高攀不起,是以无意高攀。 上次用月信避宠。 这次用什么借口。 苏民安软声说,“...爷,民安腿疼...” 用旧疾当借口吧。仗着他因失忆而对她有些怜惜。 姜元末闻言,隐隐平复着自己乱掉的呼吸,将手从她衣襟出来,手指尖残留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他轻笑着问:“还赌气么?” 苏民安将衣襟拉整齐,随即说,“不赌气了,民安下次给您回信。” 下次他出远门若是再出一个多月,回府她就已经离京了。 姜元末得到她温顺的回答,这月没有收到她回信那种寂寥失落渐渐淡去,随即拉着她,使她坐在暖榻,而后低手为她轻轻的揉着膝盖。 始终记不起她双膝旧疾怎么来的。 因为试图回忆往事,而额头泛起疼来,便皱眉,唇间嘶了一声。 苏民安谨慎的问道:“王爷这一月可有按时服用解毒药?” “嗯。服了。”姜元末颔首。 “可有觉得好些?” “好些。不过总有些东西遗忘了。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姜元末说。 苏民安点了点头,也是担忧着他突然记起她的‘为人’,再度翻脸把她查办。 这时秦矜在门外禀报道:“启禀王爷,往大安寺参加祈福灯笼会的车马备好了。贤妃娘娘请您速速启程呢。” 苏民安闻言,心中逐渐放松下来,他在身边,她总是不自在。 这灯笼会要连办三天,起码这三天他在大安寺,是不会归府的。而她也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给沈正林送去棉裤和袜子。 “来了。”姜元末又给苏民安双膝揉了揉,近日太医院判给她用着药的,想来这旧疾得需常年养着才行,尤其冬天里需要多加休养。 回答了秦矜,姜元末睇向苏民安,“你不去大安寺?” “民安腿疼,便不去大安寺了,王爷去大安寺少不得要和众皇子、权臣陪同太后赏灯笼,民安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王爷分心。” “过年一个人在府,行么?” “没关系,王爷以大局为重。民安没有关系。” 苏民安嗓音温软的说着,谁知花南薇下了什么套给她,她才不去大安寺呢。而且,她被他打入冷院一年,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姜元末颇为怜惜,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哪怕思念他到在墙上天天画竖道,画的那样深刻,也压抑着自己的想法,而不麻烦他。 他不由被引起了更为激烈的悸动,她这种越是克制自我的寡欲的模样,越是勾的他向往,希望可以满足她。 “嗯。那么从大安寺回来,本王抽一天时间,好好陪你。” “好。” “难耐的厉害?” 啊? 苏民安怔了怔,没有难耐啊,他陪她,她才担惊受怕到难以忍耐,他以为她想他想的受不住么,她咬着唇,轻声道:“没有......” 姜元末望着她害羞的样子,安分守己贤惠的小媳妇,心中不免又是一动,他因着去大安寺的车马已经准备好,有事在身,便没有多做耽搁,站起身,将亵裤带子系起,然后将蟒袍穿在身上。 突然想起什么,便去浴间那边的置衣架上,换下来的衣物里翻,翻出一个做工考究的盒子,拿到苏民安身边,递给了苏民安,“在姑苏买的。新年礼物。” 苏民安手里沉甸甸的,一个镶着宝钻的脂粉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馨香的胭脂,原来是姜元末带给她的礼物,“谢谢王爷。”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生分。”姜元末说完,摸了摸她的发顶,随即交代她:“在府好好养着,忙完回家陪你。” 随即,便将披风挂在小手臂,往门外步去,随着秦矜往前往大安寺的车马处走去。 苏民安吐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刚走到车马处,就见花南薇和姜玉以及贤妃正在打算上马车。 花南薇朝着姜元末步来,温柔道:“去大安寺,落脚下榻的地方,是我父亲在大安寺那边的一处别院。住所和这三日的食宿,我父母都准备好了的。” 姜元末望见了昔日的未婚妻花南薇,倒是面无表情,再有太后要办灯笼宴,百官齐齐出人出力,花大将军出别院给诸人下榻,这个他不会去干涉、阻止什么,“嗯。” 花南薇受不住丈夫失忆忘记自己是他的妻子,又不能违背贤妃的意思道破现状,以免刺激王爷毒发,只得陪着演戏,她说,“王爷打算气南薇到什么时候?每日和她亲近...做给南薇看,故意让南薇伤心...你的心里真的好过吗?” 姜元末深深看了眼花南薇,以及花南薇发髻上的木头钗,眼底神色中那种难以置信更浓了些。 花南薇见冷漠的姜元末眼底有起伏之色,不由心中激荡,他果真是在有意和那个苏民安亲近,有意气她,气她当年的悔婚之事。 姜元末开口询问:“你发髻上这木头...” 木头钗的‘钗’字还未说出口。 花南薇怔了怔,什么木头? 巧在这时,宰相家的嫡子,姜元末的至交好友快步过府来,来到近处便道:“世兄,听闻你抵京了。” 闻声,姜元末见是范长云来府寻他,因着范长云此人擅长追踪索迹,他此前有交给他一件事去办,想必是有了眉目,“贤弟,可是那件事有了消息。” 第16章 不舍 “正是。”范长云自姜元末中毒后,这一个多月,他都在追踪查询那件事,也是刚刚返京,只知道姜元末中毒,倒不知姜元末因中毒扰乱了记忆,将手往旁边引了引,“世兄,借一步说话。” 姜元末说了一句‘请’字,便随范长云来到一旁,“贤弟请讲。” 范长云径直言道:“先日世兄托我查找暗算您之人,此人如今已经在直沽寨被擒拿,只是此人是死士,不肯脱口幕后之人。” 姜元末道:“细说。” “想必幕后之人之所以暗算您,和您在彻查姑苏救济粮被贪官中饱私囊之事有关。世兄素来善于审讯,您看是否世兄带人去一趟直沽亲自问讯。或是,弟命人将人自直沽寨押解回京,供世兄审理?” 姜元末微微思忖,“不,此人被擒,幕后之人必会想方设法将此人灭口。若将人押解回京,路途上恐怕多有变数。贤弟叫人在直沽寨将此人好生看押,不要叫他自尽了。” 范长云颔首,“世兄放心,弟安排了专人看管,此人身无长物,没有机会自尽。世兄何时随弟前去直沽寨?” 姜元末思忖片刻,言道:“太后筹办了灯笼会,我母亲辛苦布置的会场,太后那边我得走一趟,不然贤妃心意落在地上去,我岂不是不孝。这样,灯笼会结束,从大安寺直接和你去直沽寨。” “确实,灯笼会,你若不在场,那太子和皇后少不得给太后端茶递水当孝子孝孙去。您母亲又在意这个,少不得您为了哄母亲开心,去走一趟。”范长云颔首,“那么就三日后动身吧。” 说着,便朝着姜元末的马车步去,“弟和您一车去大安寺。” 姜元末睇了眼范长云,“可以。” 随即没有上马车,而是往相反的方向步去。 范长云走了几步,他有礼道,“世兄,您先上马车。” 说着,掀开了车帘,但却不见姜元末的人,他回头去找,就见姜元末已经往内宅走出甚远,不由好奇,世兄这是急匆匆去哪里? 姜玉和贤妃以及花南薇正上马车,姜玉见兄长刚来车马处,又折返了回去,不由恨恨道:“出个门吞吞吐吐,刚出来,又回去看那个小狐狸精!上脑了似的。” 花南薇想,怎么,又在气她?故意让她吃醋? 范长云心里一怔,世兄养了小狐狸?这几年成家后就只有花南薇一个正妻,看起来相敬如宾,没有看见他有纳妾收偏房的意思啊。 印象里,自从被冷宫里姑娘诓骗多年,世兄他对那冷宫姑娘发了狠的惩罚后,随即就对女人不感兴趣,只将花家小姐娶作正妻,过着平常日子,世兄素日将政事放在首位,也并不是多情之人。 谁家小狐狸精,这么大本事,让清心寡欲的世兄把持不住了。 *** 苏民安在姜元末离开旧居卧寝后。 她没有立刻背起给沈正林做的棉裤、袜子去湖心阁。 而是,悄悄走到门边,睇着姜元末远去的方向,确定他走远了,去了车马处。 小五远远看见苏民安趴在门框看着王爷离去的方向,心里心疼安主儿的不行,心想安主儿这么多年,还这样深爱着王爷呢,看王爷的背影都看这样久。 王爷当年可太狠心了。怎么狠下心来将这样好的安主儿扔在冷院自生自灭的。 苏民安计划着等去大安寺的车马离府后,她再过去湖心阁,这样才会万无一失,以免被姜元末发现她和正林、苒儿会面。 若这时被姜元末撞见,她就属于偷人私通,后果不堪设想,再被关冷院里去,她花这些年才走出来情伤,重新步入正轨的生活,将一夕间毁于一旦,她不允许自己栽在同一个男人手里两次。 苏民安把姜元末送她的胭脂规规矩矩的放在梳妆台上,这由于失忆而送给她的新年礼物,原就不属于她,所以她不会去使用,也不会因为他从异地带回礼物而心动。 这胭脂,原该属于他的孕妻,花南薇。 苏民安大概算着时间,她舀了些前二日晒在廊底的水,把门外的冬青树浇了浇。 她小时候栽的冬青树倒长得极好,好似定期有人在浇着水,悉心照料着,应该是她的旧日丫鬟小五吧。 给树浇完水,将水瓢搁在廊底石阶,用手掐了三两朵腊梅,大约时间过去了二刻钟,去大安寺的车马怎么也该离府了的。 苏民安便回到卧室里,将装着给正林做的棉裤、袜子的包袱背在肩膀,然后往着湖心阁步去。 走路间双膝疼的钻心了起来,但一想起苒儿,一想起姜元末和花南薇有了一个新的孩子,苏民安便心疼苒儿到无以复加,下意识将脚步催的快了些,希望快些见到苒儿,抱一抱苒儿。 因为步子太快,而变得气喘吁吁,面颊泛红,连带着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眼看着到了通往湖心阁的湖边。正打算交代小五在湖边守着,她去上船坞过湖去湖心阁。 忽听得姜元末的嗓音在前方响起,“民安。莫急着赶路,本王还未离府。” 苏民安闻声,惊慌到心中怦怦乱跳,急忙打住脚步,连带着将视线也不再去看向湖心阁方向,生怕姜元末发现她一意孤行生下的他的孩子,也生怕他冷漠的对待那个可怜的孩子,伤害那个无辜的憧憬着与大英雄会面的孩子。 苏民安将左手抬起,抓紧背在肩头的包袱,紧紧的攥住,逐渐收紧手指。 神色紧张的凝着不远处去而复返的姜元末。 他不是出发去了大安寺么? 怎生又回来了? “妾身参见王爷。”苏民安克制住内心的慌乱,微微俯了身,不过听他语气,似乎以为她追着他来的,并未作其他设想。 姜元末紧步来到苏民安身边,垂下眸子凝着苏民安因为赶路而泛红的面颊。 他方才远远的就看见民安走路时微微瘸着的步子,心莫名的被紧紧的攥着,他从袖间拿出手帕,擦拭着她额角的汗水,“怎生追了过来?风寒才刚好,又寒冬里跑一头汗。” 小五忙说,“安主儿舍不得爷离府,上回爷处理民闹,半个月没回府,匆匆回来一天又去了姑苏,好容易盼了回来,在屋里坐了会儿,又去城南大安寺了。爷一走,安主儿扒着门框看着爷的背影,看了好久。就像望夫石一样执着!” 小五。 我谢谢你。 她扒着门框看姜元末背影不是舍不得他离府,是希望他走远点啊。 苏民安不安的凝着姜元末。 第17章 意外 姜元末听完小五的话,脑海里闪过小娘子扒着门框看他背影的画面,落在苏民安面颊的视线柔和了下来,连带着给她额头擦拭汗珠的帕子也变得更为轻柔了。 苏民安感受着他在她额角轻轻的擦拭,她紧紧闭着唇瓣不言语,手抓在包袱上,将自己的手也抓痛了,湖心阁那边苒儿放风的时间也快到了,她素来平静的心,这一刻当真慌了起来。 “王爷...”苏民安轻轻的唤他,小心的问,“怎生回来了?” “开心吗?”姜元末问。 开心个...鬼… “嗯。”苏民安轻轻点了点下颌,“开心。也感到意外...” 姜元末望见她紧紧攥着的包袱,便伸手过去将包袱取下来。 苏民安不想放手,却又不得不温顺的放开。 姜元末将包袱拿过来,打开来,见包袱里面整齐的叠着一条男式厚棉裤和两双男人棉袜子,他心中猛地一热,她瘸着腿也紧赶慢赶的追来,是担心他在大安寺冷么。 “给本王送棉裤和袜子么?” 不是啊。 这不是给你做的棉裤和袜子。 苏民安眸色幽幽,“您在信上说,姑苏下了大雪,比京城还冷一些。可您穿的挺薄的...” 姜元末的确穿着不算厚的中裤,习武之人倒不觉得太冷,他将包袱系起,然后将包袱背在他自己的肩头,他低手将苏民安拥在怀里,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脑发髻,“得亏范长云来了,不然本王离府去了大安寺,你追一场空。” 苏民安恋恋不舍的用手扯了扯包袱,捏着包袱一角摩挲。 心里也可惜着自己这二日赶制的棉裤和袜子就这样落入了前夫的手中,她牵挂着受冷的沈正林,再做棉裤也赶不上了,只能期望苒儿被尿湿的棉裤早些晒干,正林也好穿回他自己的棉裤。 姜元末见苏民安扯包袱,以为她担心他背着累,在心疼他,便说,“没事,本王背着不累。等夜里空闲了,本王好好看看针脚。” 您还是不要好好看针脚了。 因为尺寸不是您的尺寸... 苏民安颇有些不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尺寸不是他尺寸的事,那十年,他的衣衫都是她做的,说不清楚他尺寸是不行的。 被姜元末抱了一会儿,见他并没有放开的意思,苏民安便轻声说,“王爷,那您在大安寺注意保暖,妾身就回房了。等您回府再叙。” 姜元末记起自己承诺了要抽一天专门陪伴她之事,想起她一人在卧寝每日画竖道思念他的景象,心中怜惜不已。 这种相爱和互相思念的悸动使他不能丢弃,按说和民安十年相依为命,已经平淡了才是,怎么竟像初尝人事的少年似的,不冷静了起来,便道:“大安寺灯笼会结束后,本王有事要去直沽寨一趟,此间不能回府。” 这样啊。 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 苏民安原还担心他从大安寺回来后要抽一天陪她,她要怎么避宠,以及如何和分开多年的危险的前夫尴尬的相处一天,现在不用担心了,她懂事道:“王爷自是要政事为重,民安会在府等您回家的。” 姜元末微微沉吟,自己的确已经冷落她快两个月了,她在墙壁上画道道,已经暗示他多日不曾给她应有的交代,他这方面的觉悟还是有的,总不好叫小娘子主动开口邀宠,太久不交代,她指不定以为他外头有人了。 他往她的膝盖部位看了看,“腿不好走太多路吧。” 而大安寺那边多有石阶路,一路上寺庙有数百石阶。 “没关系。”苏民安认为姜元末担心她一人回卧寝走路腿疼,听话外音似乎要送她回卧寝,便摇了摇头,温婉道:“民安慢慢的走回去的就可以了。腿疼可以忍耐。王爷去忙吧。莫叫贤妃娘娘和范公子久等了。” 苏民安思忖,虽然给正林做的棉裤被姜元末劫走了,但是她还是希望今天去看望正林和苒儿的,因为得知花南薇有孕的消息,她不知心中滋味,特别需要去见一见苒儿,见一见正林,抚平心中这莫名的情绪。 姜元末哧地一笑,“你道本王回来干什么?” “唔?” “花家也参宴,她也在,本王知道你不放心。”姜元末温温笑着,“民安,一起去大安寺看灯笼吧。石阶路,我抱你上去。” 这……? 原以为他是回来告诉她要从大安寺直接去直沽寨,而需要对她爽约不能陪她了的。 哪知他是回来带她去大安寺的。 她可不想去。 一去几天,苒儿就见不到她了。 正林也会记挂着她的安危。 她不希望正林和苒儿为她操心。 记忆里姜元末根本就不是留恋后宅的人,那十年对她也是克己复礼,怎么如今倒要把她带在身边了,不似他的为人了。 “民安没有对王爷不放心啊。”苏民安试着让姜元末放弃带她上大安寺的想法,“而且,去大安寺,王爷的同僚那样多,抱民安去大安寺看灯笼,到底受人诟病。民安不愿意王爷被人指点沉迷女色。” 姜元末十分欣赏苏民安不争不抢压抑性情的性子,他有种期待她被宠爱时失控的神情,“可本王对你不放心啊。” 苏民安静静的审度着姜元末,“王爷不放心什么?” 姜元末捏起苏民安的下颌,与她目光相接。 苏民安的预期里,他会说不放心她身子不好一人在府无人照料。然而她的预判和他说的毫无干系。 “民安看起来很需要被本王疼爱...” 不是。 他从哪里看出来她需要被他疼爱的? “本王不在府,民安生的年轻貌美,被人趁虚而入骗了去,如何使得?”姜元末轻笑着,将手环在她的腰肢,“府里比本王年轻的侍卫颇多...” 苏民安心里一紧,生怕他突然问起他的亲信沈正林在何处,“可是王爷...可是万一民安和您去看灯笼,害您被人诟病指点,这样民安会自责。” “民安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谁人活腻了,有胆量来指点摄政王?”姜元末倒不将朝臣看法放在心上。 旁人就不说了,同去灯笼会的,他的岳父岳母是少不得诟病指点他的。 苏民安竟一时哑口难言,不知如何推却,再继续推却倒显得刻意而使人生疑,刺激他毒发了,自己并不能承担后果。 第18章 翘首 时光仿佛静止了。 眼睛余光里,见那边湖心阁侍卫有些动静,心中咯噔一跳,是沈苒放风的时间到了。 恐怕沈苒抓水鸟的欢笑声吸引了姜元末的注意力,于是苏民安说:“其实民安也想和王爷去大安寺看灯笼,在灯笼下挂上美好的愿望,为王爷祈福,为百姓祈福,也为大周祈福。” 姜元末仍要低手打横抱起苏民安。 苏民安坚持要自己走路,姜元末便放缓了步调,缓缓回到了去大安寺的车马前。 小五看着王爷和安主儿的背影,真是郎才女貌好生般配,看起来也好生相爱的样子,如果王妃自请下堂就好了。 姜玉一直关注着兄长离去的方向,从打开的马车帘子处盯着兄长的动向,见兄长牵着那个腿脚不便走路慢吞吞的苏民安过了来,她忽地一声将马车帘甩下来,气呼呼的抱着手臂坐在那里。 “走哪带哪。看着真是碍眼。”姜玉恼怒至极,“那样隆重的场合,兄长带着小狐狸精做什么。怎么对得起大嫂曾经对他的付出。” 贤妃言道,“这次不怨民安,她自身是顾虑她出席会使花家和你兄长不睦,她自己也不想惹上麻烦。是你兄长中毒身子不好,忘却了一些往事,以为和民安还亲近着,要把人带在身边的。” 花南薇也自然是看见了姜元末将苏民安带来了车马处,原苏民安不去大安寺,她还失望了一下,这下王爷将苏民安带了来,这就正和她心意了,王爷需要知道苏民安的为人,哪怕失忆,王爷也不应该疼爱一名心术不正、人品不端的女子。 她花南薇布局做的一切,是为了她的丈夫不要二度被苏民安欺骗,“玉儿,不要生气了。日久见人心,你兄长会醒悟的。” 姜元末来到车马前,伸手掀开马车帘,偏过面庞对苏民安道:“范长云在车里,他同咱们一车去大安寺。” 苏民安闻言,心里有了心理准备,和范公子很久没见了,范公子是京城这些人中,唯一一位对她没有偏见,愿意相信她并不是那种心术不正,为了钱财爬上男人床的女人,只是碍于立场,看破不点破,不方便多说什么。 在她那年离京时,范公子给了她二百两白银的盘缠。 苏民安略略掀起裙摆,踩着木制楼梯上了马车。 范长云原正低头假寐,听见脚步踩在木梯的声响,便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便见世兄牵着苏民安的手进了马车来。 小狐狸精是冷宫和世兄过了十年的苏民安? 怎么回事? 他不过就去一趟直沽寨抓暗算世兄的刺客,回京世兄就把当年他憎恨的小宫女养在后宅了? “世兄。”范长云记忆里世兄和这位女子的感情闹的不成样子,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且世兄对此女绝情冷漠至极,这时见世兄这般爱惜的牵着姑娘的手,他略略替世兄感到脸疼,随即对苏民安道:“苏小姐。” 苏民安倒也不方便感谢范长云当年的二百两盘缠之事,但是她近年也在扬州开绣坊小有所成,并不再拮据,她需要找机会将银两还给范长云,她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景下见到范长云,当年和姜元末闹成那样,如今又同框出现委实尴尬,有礼道:“范公子。” 落座。 姜元末吩咐秦矜道:“启程去大安寺。” 范长云随即静静的睇着世兄对苏民安温柔以待。 秦矜听见主子爷发号施令,便抡马鞭,催动马车往大安寺方向去了。 马车刚一启动,由于惯性,车里人自然而然的都坐不稳。 苏民安的腿被晃一下,牵的隐隐疼了一下,她暗暗的将手撑在身下座椅,缓解着疼痛。 姜元末睇了眼苏民安,随即对秦矜道:“你驾车驾稳些。不会驾车就换人。” 秦矜不知主子爷为何对他这个普通至极的启动马车的动作感到愤怒,倒有些不会驾马车了,于是就很小心的,轻之又轻的往马腹甩一下马鞭,又颇为矜持的说了一句:“驾。” 马也不敢跑了,迈起了小碎步。 范长云错愕的凝着姜元末低手给苏民安揉膝盖,轻轻一咳,“世兄,弟方才被闪了一下颈项。” 姜元末抬眼睇了眼范长云,“贤弟,没手么?” 范长云默不作声,失忆了么世兄?反常至此。 范长云伸出手臂,在虚空绕了一个弧度,然后将手搭在自己的后颈轻轻的揉,自己揉自己。 苏民安静静的承受着姜元末一路上放在她膝盖揉捏的动作,后怕着他恢复记忆后这些温柔举动会如何反噬她。这危险的男人! *** 城南花府别院外。 镇国将军花德岳和其夫人颜氏,早早就就侯在门处,翘首以盼。 因为别院将接待太后、摄政王、皇后、贤妃、宰相等重要人士,是以花将军神色肃穆,虽然这摄政王爷是他的贵婿,可到底是君臣之别,不敢怠慢。 颜氏宽慰夫君,“老爷,方才接待太后娘娘,都不见老爷这般紧张。如何迎接摄政王爷,却这般神色凝重了起来?” “夫人有所不知,太后娘娘虽位居六宫之冠,可眼下,今上身体欠安,摄政王爷当政,而这摄政王爷不徇私情,虽是岳父,老夫却越要行事符合人臣身份。”花德岳说着微微一顿,“毕竟当年他下冷宫时,南薇与他毁弃了婚约,他心里未必不认为是老夫的主意,揣测是老夫落井下石啊。” 颜氏言道:“老爷,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南薇也是权宜之计,先保全咱们花家,才有救他复出的机会,而薇儿也一直托那冷宫的宫女给他送着钱物呢,只不过叫那卑鄙的宫女截取了功劳,才有了这些年的误会。眼下都真相大白了。” 说着,颜夫人拍了拍花德岳的手,“摄政王爷与南薇如今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南薇又有了身孕,王妃地位稳着呢,老爷不需过多的担心。” 花德岳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正在此时,远远的方向,车马队伍行了过来。 花德岳理了理衣襟,随即躬身迎了上去,待马车队伍在别院门外停下,花德岳朗声说:“末将恭迎摄政王爷,恭迎贤妃娘娘。” 第19章 介绍 下人将车帘掀开,花南薇和姜玉一人搀着一只胳膊,扶着贤妃下马车。 花南薇细心的说,“娘娘,您小心地上雪滑。” 贤妃看着左边是有孕的女儿,右边是有孕的儿媳,心中是非常欢喜的,只是儿子中毒了把个小狐狸带在身边让她心里不大如意,但也只是暂时的罢了,她看见了花母颜氏,笑着道:“家里都好,劳碌你肩膀不舒服还准备这别院给咱们下榻。安排食宿哪里是简单的,安排房子,买菜买米面,生火煮饭都得你安排人。可辛苦你了。” 颜氏连忙迎上去,“您哪里的话,您有心承办太后娘娘的灯笼会,我不为您省心,谁为您出力省心去。我与南薇是一样的,一心一意的为着咱们摄政王爷好。” 贤妃听后眉花眼笑,因问道:“老祖宗进去了?” 颜氏听她问及太后,便说,“进去了,直夸您办事周到呢。寝居安排的正和心意,出门就是大安寺。才我叫戏班子进去给老祖宗唱戏,戏名叫作风调雨顺。” 贤妃颔首,又问:“中宫那个,东宫那个,也都到了吗?” 颜氏会意这是问皇后和太子呢,因说道:“还没呢。那不是皇上将承办灯笼会之事交给您了,中宫那位心里不如意,东宫的主子又气焰嚣张,眼下还没到呢。不晚些到,怎么显着人家是中宫,是东宫的人呢。” 贤妃听后,用手帕掩住嘴角,“是这个理,这大人物,往往最后出场。不像咱们这种办实在事的,就跟牛马似的,鞍前马后,还不落好呢,在冷宫一关就是十年。” 说着,贤妃就笑了。 颜氏也跟着笑,“谁说不落好,这摄政王爷亲自率兵去姑苏运粮食,朝里哪个大官不赞扬,太后也称赞爷越发进益,虽是次子,倒胜嫡出。哪个不知,您才是皇上的糟糠妻呢,那皇后也是仗着她父亲是开国元勋...” 贤妃对颜氏的话颇为满意,倒也不去回想和今上的过往,如今一切筹谋都是为了末儿,“那么咱们就进去吧,本宫去给太后问安,中宫的没来,太后身边没人使唤,还不得本宫出面么。” 姜元末听见了花德岳的问安声,便也下了马车来。 范长云待姜元末下了马车,才对苏民安道:“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离京那年,气色很差。” 苏民安颔首,“这几年我生活还可以。改日,我将那二百两银还给你。” 范长云笑说,“不必还了。那是我一点心意。若非你和我姐关系好,我得你引荐认识了世兄,我同世兄还不能得知彼此志同道合。对治民之道有着深刻共鸣。” 苏民安倒没有强求,只是始终记着自己被姜元末抛弃,独自产子厚最艰难的时候,范长云给了她和正林盘缠,是她和正林的恩人,正林也一直记着要还钱之事,早早就备好了银两,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还。 正林虽然没有告诉苏民安,但苏民安哪里不知姜元末命人搜刮走了她苏民安的所有钱财首饰,让她分文没有。正林那时在京城也难以生存,靠着在街上卖艺养活着她和苒儿。 花南薇见姜元末下了马车,便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 颜氏忙关怀道:“薇儿病了?” 贤妃握住花南薇的手,对颜氏说,也是说给姜元末听,“是啊,病了一个月了,正赶上本宫身子也不好,总是头晕,多亏了她,起早贪黑的照拂着我,实在比亲闺女还亲近,不像有些人......” 说着便停了下来。 苏民安在马车内听见了贤妃的话。 大抵可以理解贤妃话外之意,不像苏民安这样卑鄙无耻,打着孝顺的名义,从姜元末身上捞好处。 颜氏见女儿在贤妃跟前得脸,心里也欣慰极了,便说:“服侍您是她的福气,您身子不适,哪有她休息的道理。” 花南薇又咳嗽了几声,在姜元末身近言道,“王爷不在府,我理应对贤妃娘娘尽心的。” 姜元末闻言,目光睇向了花南薇的发髻,又细细的看起来发髻上的木头钗,这次倒是目光疑惑了起来。 苏民安察觉到姜元末落在花南薇头首变得柔软的视线,是看见花南薇作病的容颜心疼了么,毕竟是他生命里曾经的挚爱,或许,就不曾真正放下过吧。 微微牵了下唇角,不再因着姜元末对花南薇的温柔的视线,而感到五脏剜绞,只是为曾经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感到不值得。 姜元末又朝花南薇走近了二步,细细的往她头首打量。 姜玉这才满意了些,兄长这才对嘛,还以为他心里完全没有嫂子了呢,这不是看见嫂子面色因病而苍白,也心疼的看了起来,兄长如果得知嫂子怀了身孕,不知开心成什么样,那苏民安也迟早被兄长抛掷脑后。 花南薇苍白的面颊因为姜元末太过直接的视线而变得娇红,但是却任由男人打量着她的面颊,她整个人都是他的,他要看哪里,她都不会让他失落或扫兴。 苏民安觉得被姜元末带来大安寺,是一件令她很难受,且无法自处的事情,分外希望逃离,好在三月之期已经过去四十七天了,还有一个半月,她和贤妃的三月之约就期满了。 姜元末也有按时服用解毒药,毒情也相对稳定,没毒发之征兆。只要平稳的度过三个月,她就可以和沈正林及苒儿返扬州了。 花德岳躬身在姜元末身侧,“王爷,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您和南薇住在东首主卧。” 姜元末正仔细的打量花南薇的头首,忽听得花德岳的话,他诧异的凝着花德岳,“花将军,你未免操之过急了。” 花德岳摸不着头脑,安排女儿和贵婿住一个屋子,哪里操之过急了,花德岳怔了许久,竟不知如何回复,“此话怎讲?” 姜元末冷声道:“谁要和令嫒同住了。男女有别!” 花德岳颇有些咂舌,贵婿他深情高冷,和南薇成亲三四年,怎么突然就男女有别了起来,“王爷说笑了。” 姜元末矜持道:“花将军请自重。” 花德岳一整个呆住,不是,女婿和女儿住一间,又不是贵婿和他这岳父住一间,他如何不自重了。 活了五六十岁,给他弄的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敢问王爷打算如何安排?” 姜元末冷冷睇了一眼花德岳。 花德岳颇为不解的皱皱眉心,满脸复杂,老夫真没有为老不尊。 “民安,来。”姜元末突然唤道。 苏民安没有设防,在马车里颤了颤,就怕他突然叫她,“王爷,请讲……” “你告诉花将军,我们今晚如何安排?”姜元末说着,便回身将手探入马车。 不会吧? 苏民安原还不知如何走下这辆马车,本打算着众人进院子后,她再由丫鬟带着低调的进院子,哪知摄政王爷点名让她向他岳父介绍一下他们今晚的安排。 头痛。 关于她和姜元末在他岳父别院的安排。 她要怎么介绍啊。 范长云步下马车,抱着手臂观察世兄的举动,在岳父面前如此隆重地介绍女人,世兄若不是失忆,那便是疯了。 第20章 自重 苏民安端详着递在自己眼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这手的主人镇定而坚定的要牵她下马车。 姜元末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做的事的相应影响和效果,可苏民安委实是心惊肉跳的。 外面的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了她的马车这边。 他岳父岳母也盯着马车这边,眼里的火似乎可以烧着马车。 苏民安感觉自己就跟众矢之的的箭靶子似的。 不出马车会因摆架子驳了摄政王的颜面,进而导致他有毒发毙命之风险,毒发后贤妃不会放过她家苒儿和正林。 出马车向姜元末的岳父介绍她和他女婿今晚的安排,会惹花将军,花夫人,花南薇,姜玉,以及贤妃不悦,事后这些人一定会背地里恶语相向。 但多害取其轻。 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惹怒姜元末那样危险。 至于姜元末恢复记忆后,想起这段插曲,会如何暴跳如雷的要修理她,就先不杞人忧天了,她总归拿到了免罪的铁卷丹书,会有用的吧... 苏民安温顺的将手放在姜元末的手里,他的手指卷起将她手攥住,明显感觉到姜元末往她的手上捏了捏,带着些不容忽视的小脾气。 苏民安在众人的视线中,被姜元末牵着下了马车。 在一众瞠目结舌的目光下,苏民安抿出一抹从容的笑意。 她打量姜元末的面颊,可以很确定他在生气,但她这些天一直很小心的扮演着他听话的未婚妻的身份,不记得哪里惹他生气了啊。 看见苏民安从马车下了来,花德岳震惊的张大了眼睛,这窃取南薇功劳的坏女子如何又回到了王爷身边?并且就这样活生生的被王爷牵到了他的身边,王爷这是旧情难忘,给南薇难堪么? 苏民安对眼睛瞪的无比巨大的花将军微微一笑,平静道:“花将军,我与摄政王爷的婚期将近,令嫒是不便与王爷同住东首主卧的。” 花德岳眼睛瞪的像铜铃,“婚……婚期?” 苏民安微微一笑,“还请您自重,另外给令嫒安排一间客房才是。” 花德岳手脚打颤,“婚期将近?” “我是摄政王爷的未婚妻。您又在诧异些什么?” 姜元末听闻苏民安一副正妻架势对花家宣示主权,嘴角微微抿了抿,有一丝微弯的弧度。 花德岳身体猛地一阵摇晃。 当然诧异! 未婚妻? 摄政王爷这是要休去南薇吗,南薇素来行事谨慎,究竟哪里行差踏错了,随即他问姜元末道:“王爷今晚要和苏姑娘于东首主卧共居?” 姜元末睇了眼花德岳,他自然是爱惜民安的名声,还未婚配,不会公然在外与民安一室同居,而是言道:“自然是安排东首相邻两间卧房。花将军,说话请三思,说话放尊重些,不是谁家女郎都如令嫒这般不知收敛。” 花德岳无语郁结的要死,一会儿被说两次自重,一次三思,他哪句话说错了啊,摄政王素来清正端方,如何突然这般宠妾灭妻了起来,实在叫他措手不及。 气的胃疼! “王爷确定要和苏小姐要相邻的两间?”花德岳不可置信的确定着,还是在他别院,未免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姜元末皱眉,这人是否有什么毛病,“花将军有意见?” 花德岳心想当然有意见,意见非常大,纳妾起码打声招呼,身为人君更该注意分寸才是,只是敢怒不敢言,不死心的又问:“当真把南薇一个人安排在别处?” 姜元末失去耐心,“令嫒几个人住,与谁居住,同本王无关。” 花德岳呆若木鸡,这是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大方的不像样子。 苏民安温和笑道:“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花将军速速安排便是。” 速速安排。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眼底颇有些暧昧深意。 苏民安一怔,意会过来,他想必以为她催着花将军安排住处是希望早些被他疼爱,而她却在心里祈求神明保佑,姜元末恢复记忆后记起这段在他岳父面前让她介绍夜里安排事宜时,不要把她报复修理太惨。 毕竟,姜元末素来清正端方,将君臣礼节看的极重。 花德岳表情复杂。 但贤妃什么也没说,花德岳和颜氏只能将窝囊气压在肚子里。 花德岳躬身说,“是,末将会按照王爷吩咐去安排。” 花南薇想,即便摄政王爷是和苏民安演戏在有意气她,但委实是气死人了。 范长云垂下眼睑遮去眼底的笑意,活久见,世兄险些没气死老丈人一家几口。 *** 湖心阁。 湖水波光粼粼,水鸟栖息岸边。 沈苒在午后被侍卫放出来晒太阳。 小家伙追着水鸟玩了一会儿,突然就失去了兴致,走到湖水边的栈道,然后坐在了湖边石凳上,两只小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坐姿很端正,看得出母亲在培养他时付出的心血。 小家伙看着湖水对岸的船坞。 沈正林发现沈苒不开心了,平时放风时最开心,追水鸟可以追很久,疯玩也不知累,这时却失落的坐在那里,小小背影看起来很落寞,便走过去摸了摸沈苒的发髻,“苒儿,怎么不抓水鸟了?” 沈苒回头看了看沈正林,小声问:“阿娘今天怎么还没有来?今天是除夕,阿娘曾教苒儿,每逢佳节倍思亲……” 过去这个月阿娘每天都会陪他一起抓水鸟,晒太阳,在湖水边玩泥巴。 沈正林从相熟的侍卫那里打听到,今日摄政王抵京归府了,兴许民安不方便过来看望,那位王爷占有欲极强,民安必担心那位主子伤害他和苒儿,便在沈苒旁边坐了下来。 “阿娘可能腿疼了,需要休息。明天大年初一也许就来了。阿爹陪你追水鸟,玩泥巴,如何?” 第21章 野性 “可是我不想追水鸟,玩泥巴了。”沈苒哽咽着嗓子说,想和阿娘一起包饺子过大年。不想在这处小岛住了,好想娘亲。 “那苒儿想玩什么?告诉阿爹,阿爹陪你玩。”沈正林闻声说。 “苒儿要坐在这里等娘亲,如果娘亲来了,苒儿可以扶娘亲从船坞下来。”沈苒吸吸小鼻子。想成为第一个对阿娘说新年快乐的人。 沈苒是很黏着母亲的,从小和母亲没有分开过,每日晚上一起和母亲睡觉,白日里跟母亲在绣坊玩,在湖心阁却不能每天和母亲一起睡,每天只能见母亲一小会儿。所以,小家伙安全感方面变得缺乏了起来。 沈正林意识到小孩子对母亲的需求是他这做爹的替代不了的,何况他并不是苒儿的亲生父亲,虽然极力的爱护着,但总是觉得这孩子可怜,血脉上的亲近他无论怎样也填补不了,可他的亲爹却不欢迎他的到来。 “阿爹和你一起等娘亲。”说着,沈正林就在沈苒身边坐了下来,寒风透过单薄的裤子侵入肌肤,很有些瑟缩。 “阿爹,冷么。”沈苒因为尿床尿裤裤的事颇有些自责。 “不冷。阿爹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小小的寒风,阿爹不怕的。”沈正林低声说,“阿爹小时候也尿床呢。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担心。” 沈苒如发现大秘密,这才不那么自责羞愧了。 两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 侍卫言道:“正林兄,时间到了,回房吧。贤妃那边有吩咐,每天只能出来一个时辰,咱们也不好办。你看这大过年的都什么事,王爷若非被暗算,也不会记起安主子来……” “来了。”沈正林倒没有让曾经的同僚为难,拖家带口他也不好逃脱,民安身体不好,苒儿还小,他一人带两人逃出守卫森严的摄政王府,难如登天,便俯身对沈苒道:“回房间等娘亲,好吗?” 沈苒自小就懂事,也并没有不依不饶,而是天生的像是小大人一样,颇为克制内敛,轻轻点了下头,便和阿爹进得房内,然后坐在了窗边等着娘亲。 一直等到了傍晚,娘亲都没有来湖心阁。 沈苒的眼睛里逐渐盈满了泪珠,突然间一颗颗泪珠从精致的面庞滚落下来,看去惹人心疼至极。 沈正林抬起衣袖给沈苒擦拭眼泪,“苒儿,如何哭了?” “阿娘她……是不是不要苒儿了?”沈苒哽咽的问父亲。 “当然不是。阿娘最爱苒儿了。只是或许是阿娘的腿太疼了,走不成路来。”沈正林安慰着沈苒,“等阿娘休息一下,腿不疼了,就会来看望苒儿了。” 沈苒听后感到心里好受了一些,又问:“阿爹,为什么这处大宅邸的大英雄要把苒儿关起来,是不是不喜欢苒儿?他并不是请我们来做客的,他在惩罚苒儿,对不对。” 沈正林心里猛地疼了一下,半天不知如何向沈苒解释,他不是请你来做客的,他甚至不承认你是他的子嗣。 终究只是说:“大英雄他没有不喜欢苒儿,只是他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来招待苒儿,等他忙完了政事,便会来招待苒儿的。” “阿爹,大英雄叫什么名字?” “姜元末。” “等他招待苒儿的时候,苒儿会给他表演阿爹教苒儿的六合拳法。苒儿很棒,对不对。” “对,苒儿是世上最棒的孩子。” 待晚上,沈苒睡下。 沈正林却没有睡意,拿起书来看,外面湖水面微微有些动静,他便会走去开窗,看是否有船坞过来,如此来回数次,终于将书掩在面颊,靠在椅背上,声线压抑的轻唤:“民安...新年快乐……” *** 花府别院 苏民安在东首主卧第二间落脚。 姜元末住在她隔壁。 苏民安以腿疼谢邀和姜元末参加除夕灯笼宴,在卧房坐在窗边,倒无心晚餐,草草用了几口晚膳,便在窗边托着腮看窗外风景,苒儿有没有因为思念娘亲哭鼻子,正林是否因为为她操心而夜不能寐。 从苒儿出生,便没有离开过她,现在苒儿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她陪在身边而独自入睡,才三岁多的孩子。 尤其春节团圆佳节,孩子在湖心岛囚居,穿着正林的大裤子,没有年夜饭。 苏民安感到于心不忍,眼眶泛红了起来,很想儿子。 姜元末出席了灯笼会的开幕宴,全程跟在太后身边,给老人家倒茶,给老人家讲姑苏难民的情况,太后听见姑苏老百姓都暂时有粮食吃了,只念阿弥陀佛,对贤妃道:“你这个儿子你教养的真是好,当年私藏龙袍之事,保不齐是被冤枉的。” “谁说不是呢。”贤妃面上有光,“那件事末儿在查,迟早会水落石出,老祖宗您是明眼人。” 皇后不屑的冷哼,那母子俩,巴结着太后的那副热乎劲,让人看不上,谁不会巴结,只是不屑罢了。 歇宴后,姜元末因着饮了不少酒,颈项里颇有些红色酒斑,和范长云结伴往卧寝方向走。 于途中邂逅了太子姜元珏。 姜元珏将步子顿下,等待着姜元末给他行礼问安。 范长云望见了姜元珏。 姜元末也睇见了,别提问安,直接视若无睹,将蟒靴踏着石阶路往卧寝去。 姜元珏因着被皇次子忽略,而内心不忿了起来,凭什么这个小时候被自己打的遍体鳞伤的皇次子如今胆敢无视他当朝皇太子,便主动出声挑衅, “你以为给皇祖母端茶倒水,皇祖母就真的认可你了?妾生子就是妾生子,又是带兵打仗,又是亲自下姑苏给老百姓送粮食,又是和百官搞好关系,拼了命才能得今上和皇祖母高看你一眼。真是可悲。” 姜元末面无表情,脚步甚至没有任何停顿,而是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卧寝方向去走。 范长云听不得太子如此言语诋毁摄政王爷,这太子仗着自己的外祖是开国元勋,自己的母亲后来居上成为皇后,自己是嫡出太子,便目中无人,对原该是嫡出太子的摄政王爷口出不敬, 言道:“太子请适可而止,摄政王爷今日伴太后身边,只是为了贤妃开心。并无它意。” “摄政王?”姜元珏望着姜元末逐渐走远的身影,在范长云的劝阻声里,非但气焰没有落下,反而愈加轻蔑了起来, “姜元末,你不会真的以为父皇是有意让你继承大统吧?父皇不过是用你激起孤王的斗志,磨炼孤王的野性,父亲要激起狼的斗性,不得摸摸狗的头刺激狼一下吗?狗...还真的以为得宠了?” 第22章 拥住 姜元珏的人都纷纷低笑了起来,就算太子弄死了摄政王,皇上岂会怪责什么。 范长云怒然道:“太子殿下,未免太嚣张了!竟如此口出狂言。” 姜元末将稳重的脚步顿下,回身,渐渐的步至姜元珏的身前。 方才离得远,太子不觉得什么,如今姜元末走近了,太子才发觉从前那个被他打的缩在墙角不能动弹,养伤几个月都下不了床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居然比他高出了一个头。 强大的压迫感,使太子下意识退了半步,抬起头瞪着姜元末,“你干什么?” 姜元末哧地一笑,“退后做什么?方才那股子嚣张劲呢?” 太子冷笑,“你有这个胆量动孤王一根指头?刚出冷宫,这几年好不容易积累的名望,你若动孤王,决计会毁于一旦。” “太子不必提醒。本王比你想的更加爱惜羽毛。”姜元末俯头睨着太子,“灯笼会上,本王要陪同太后三天的,打你,岂不耽误本王得太后抬爱?” “你!”太子内心自然是期望太后垂青的,气怒的抬眼瞪着姜元末,“不要脸!” 姜元末笑言,“不如兄长在灯笼会上多用些美食,这几年,兄长身高没见长啊。” 太子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当年弟弟很瘦弱,如今竟身材如此健硕,若是单打独斗,他肯定打不过弟弟,“孤王哪怕是再矮,也是嫡出。” 姜元末伸手攥住太子的衣领,几乎将人提了起来。 太子的属下纷纷惊慌,手搭在腰间剑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打头人说,“摄政王爷,请放开东宫。否则咱们刀剑无眼。” 范长云与秦矜亦将手搭在剑柄上,范长云说,“似乎不光你们有兵器。” 太子的脚几乎离开地面,面庞囧红起来,“放开孤王!野蛮无礼的庶出!” “嫡出你听着,”姜元末将太子拉近身边,低下头,缓缓在太子耳畔言道:“把你干过的事情捂好。千万不要让本王查出你的底细。否则,本王会...亲手宰了你,并且会安排你娘给你陪葬。” 言毕,姜元末丢开了太子,随即迈步离去。 太子落地后,揉着颈项,剧烈的咳嗽。 “太子,您还好么!”属下纷纷问着。 太子恨恨道:“给那贱狗下毒的人弄死了吗?你们这帮蠢材,做事干净点!别留下痕迹!” “启禀太子,那死士失去了下落。属下在查了。” *** 姜元末同范长云走到了下榻处,准备分别回房。 范长云猜测姜元末心情不好,从小今上就偏心正宫,对姜元末很差,便宽慰道:“世兄,不要因为贱人的贱言贱语难过。相信今上是看得出来谁才是将来真正百姓需要的君主。” 姜元末只是笑笑,“没放心上。” 范长云知悉摄政王爷并不愿意深谈自己的父皇以及同父异母的哥哥,于是并不多说什么。 姜元末突然问道:“怎么灯笼会开宴,没见陈子晏来?” 陈子晏是姜元末的另外一位挚友,素日连同范长云,三人是常聚一起。 “他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 “他媳妇和他表弟偷情。他请假回府和他媳妇谈事。”范长云轻轻一咳,“你平时让他管理兵部,常年练兵不在府。后院起火。” “这倒是本王也有些责任了。” 姜元末没说什么,便和范长云道别,走着,头有些犯痛,他揉着额角。 忽然,有些零星的画面闪过。 苏民安偎依在一名并不是他的男人怀里,那男人正用手给苏民安擦眼睛,而他则正暴怒的逼步过去,往那男人脸上挥拳。 奇奇怪怪的画面。 自己怎么因着陈子晏的家事,而联想到民安身上去了。 民安那样贤惠,那样思念着他,哪里会有别的男人。 来到东首第一间卧房。 姜元末推开卧室门,迈步进去,便见满室空空,不知为何,回房看不见苏民安的人,便有莫名的火。 登时间心中酸涩难忍起来,便将脚步退出卧寝,恰丫鬟小五端着茶水经过,见王爷黑着面庞,便顿在墙边给王爷让路。 “你家主子不在卧房,去了何处?” 小五说,“安主儿在卧房啊。” “你自己去看,在不在。”姜元末冷了声线。 小五吓得端不住托盘,托盘里茶水几乎被颤抖的手晃了出去,“主子她...她...真的在卧房...” 姜元末睨着小五,“你若说了出来你主子在何处,本王就不罚你。否则。” 小五抖不成个,只结结巴巴道:“安主儿...安主儿她...” 秦矜见状,便计划张罗士兵去找安主儿,一时间热闹了起来,生怕王爷再度因着看不见安主儿而暴怒的不肯服用解药,灯笼会以及直沽寨行程不能受到影响。 苏民安原在窗畔看窗外景色,因为思念儿子而心伤,同时进京扬州那边绣房生意也耽搁了下来。真是和前夫纠缠会不幸。 听见外头动静,便连忙步去门边,将门拉开,探出半个身子,言道:“王爷...民安在这里。” 姜元末闻声,烦乱的思绪平复下来,回首便见苏民安从门内正凝望着他,看起来老老实实守在屋内的样子,他步去,问道:“如何不在本王房内?自己在下首独居?” 苏民安想了想,说道:“王爷不是要和民安每人一间卧房么。为了民安的名声......避嫌。” 姜元末进屋,提了她的包袱,随即牵着她手,“外人跟前自然是要那样说。私下里,避什么。避我呢?” “没……” 苏民安被牵到姜元末的卧房内,他随手将包袱搁在榻上,随即垂着眸子打量苏民安,但见她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便问:“抹眼泪呢?” 苏民安点了下颌,因为思念沈苒,担心苒儿会哭哭要娘亲,也担心正林因为担心她而不能安心睡眠,“天黑了,王爷去参见灯笼会开宴,很久都没回来......” 姜元末倏地拥住苏民安,有力的手臂将她柔软的身体箍得很紧,随即将他的下颌放在苏民安颈项,“新年快乐,民安,我们的第十年。” 苏民安身体僵了僵,第十四年了,她离京已经快四年了。 第23章 试穿 “王爷,新年快乐。我们的第十年。” 淡淡的酒酿香混着男人的体息钻入了苏民安的鼻间。 “担心本王?”姜元末低哑着嗓子,“担心到哭了?” 那倒不是。 担心他做什么。 他才是让所有人担惊受怕的那位。 苏民安因着当真哭过,所以说话时带着些哽咽的鼻音,“因为灯笼会上有很多欺负过王爷的人。太子总会说奇怪的话伤害王爷...民安讨厌他...” “傻瓜,都过去了。如今没人可以欺负本王了。”姜元末将面颊埋入苏民安海藻般的发丝,嗅着她发丝的馨香,“旁人任何奇怪的话,都伤害不了本王。因为本王有民安...” 在本王被世人遗弃时,背着小包袱跟随本王下冷宫的民安。 姜元末将她的手拉起,让她环住他的腰身。 苏民安记起那年,小小的自己,大着胆子,在王府鸟兽四散,被抄的七零八落,大家落荒而逃时,她往着反方向,背着一个破包袱和姜元末下冷宫的画面。 “本王虽权倾朝野,看似翻云覆雨,然内里却贫瘠到只有民安了...” 苏民安顺从的将手环在他的腰身,久久的没有说话,他迟早会记起来,他早已将民安送人,他唯一拥有且珍视的是花南薇。他不要民安了。 姜元末抱了苏民安一会儿,与她离开了些,抽出一截干净的里衣衣袖,为苏民安擦拭着红红的眼睛。 苏民安想到沈苒小小的身影坐在湖边等娘亲的画面,又记起姜元末那句打掉吧,以及花南薇肚子里属于姜元末的小孩儿,心疼儿子到不觉间又流下眼泪,一颗一颗的泪珠顺着面颊落下来。 泪珠打在姜元末手背,烫的他手略略颤了起来。 姜元末低下头将她的泪珠一颗一颗吻去,“不哭了,本王向你保证,本王不会让人再欺负倒台。本王护你安稳。好么?” 苏民安点了点头,可他并没有护她安稳,而是曾亲手把她毁了呢。 眼见着天色已晚,一屋相处要怎么歇着,不愿意和他发生关系,没有任何意义,他失忆了,她又没有。 “沐浴了吗?”姜元末问。 “还没...” “那你去沐浴。”姜元末顿了顿,“腿疼吧,给你洗?” “王爷刚从姑苏抵京,忙碌一月,看起来就很疲惫。”苏民安缓缓道:“民安在屋内暖炉边休息了半晌,感到腿疼轻多了,可以自己沐浴。” “嗯。那你去。有需要叫我。”姜元末说着,便将苏民安的包袱从榻上拎起,他则坐在榻边上,开始解包袱带子。 苏民安磨磨唧唧的拿浴巾,心里希望姜元末因为酒意,可以早些睡下,但是瞧见姜元末将她装着给正林做的棉裤和袜子的包袱拿在手里,认真的解着带子,她心里跳的快了起来,“王爷...在做什么...” “你沐浴你的,这边不用你帮手。”姜元末抬起头睇着苏民安,微微一笑,“本王试试你给本王做的棉裤和袜子。” 试试... 苏民安还想着他从大安寺去直沽寨后,赶制一条他的尺寸的替换一下,哪料到他当晚就要试穿,沉着而体贴道:“王爷,明日还要伴着太后上大安寺看灯笼,祈福。又要忙一长天,您又饮了酒,不如早些睡,试衣服又不急。” “本王不困,想试试。”说着,姜元末将包袱解开来,倏地一下将棉裤拎了出来,就这样视线上下打量着。 苏民安的心揪成一团,紧张的凝着姜元末的神情,生怕他发现这棉裤不是做给他的,感觉危机感重了起来。 姜元末将棉裤拎到烛火底下,细细的看着针脚,这每一针每一线都这样的认真缝制,就如过往十年那样,每一针一线都是民安对他的爱意。 自小被生父冷遇,被兄长欺凌,又被曾经的未婚妻背刺,却有着民安全心全意的对他,足以,不由眼眶也有些温润。 余光里发现苏民安将浴巾用两手攥在胸口,紧紧的盯着他,他温和的抿唇笑笑。 “很喜欢。” “唔?” “民安做的棉裤,本王很喜欢。这是最珍贵的新年礼物。” “......”受不了。 “去沐浴吧,沐浴出来,本王就穿身上给你看了。” “好...” 苏民安惴惴不安的进了浴间,压制住内心的慌乱,使自己平静的应对。 小五备好了沐浴的水,苏民安泡进浴桶里沐浴。 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细细簌簌的衣料摩挲的声响,想来是姜元末是试棉裤。 苏民安想了想,决定拖延时间,等姜元末因为酒力不支睡下后再出去。 沐浴水逐渐转凉。 外面也逐渐没了声响。 苏民安估摸着姜元末睡下了,这才打算出浴桶,哪知刚一回首,就看见姜元末靠在浴间门口静静的凝着她的细腻的肩头。 苏民安心里一阵乱跳,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啊? 他穿上了她给正林做的棉裤,脚上也登上了她给正林做的袜子,棉裤尺寸不合适,把他的大腿线条箍的特别紧,某个区域紧绷的使人害羞起来。 苏民安忙移开了眼睛。 “王爷,您还没睡?” “等你。” 谁需要你等啦,饮了酒就早些睡啊。 苏民安轻轻的咬了咬唇。 姜元末逐步靠近浴桶,将手探进沐浴水,发觉水已经转凉,他眼底猛地一动,轻声说:“冷水浴对身体不好,不用怕本王疲惫的...” 苏民安脸上倏地一热,意会过来他是以为她想他想的难耐,靠洗冷水浴来压制身体上对他的邪火,她又没胆量否定:“可是民安希望王爷好好休息...” “先疼你再休息,不耽误。” 身子一轻,姜元末用大浴巾将苏民安包裹住,然后抱到主卧床榻上,他轻柔的帮她擦拭着发丝,脑海划过花南薇发髻上的木头钗。 苏民安眼见着避宠避不过去,当下里便安静的看地面不言语。 “本王穿起来这棉裤,怎么样?” 给苏民安擦拭着头发,姜元末语气温温的问道。 苏民安隐隐的吸了口气,“王爷是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语气姜元末给苏民安将发丝擦干后,低头打量着身上的棉裤,还有被勒的颇紧的裆部,随即将疏离而温和的目光睇向苏民安,高冷的目光出现一丝疑惑, “棉裤是不是有点小?” 第24章 闷气 棉裤... 是不是... 有点小... 是啊。 因为正林身材比你瘦弱些。 害她紧张的要死。 苏民安肩头微微一震,平复了片刻心虚,轻声道:“做棉裤的时候,府里布料不够了,民安腿疼,没有去买更多布料来。不然,这件就丢了去,改日民安买了布料再给您做新的。” “不用。” “嗯?” “就这样穿。穿在里面,看不出来。” “不好吧?” “本王难受点没事,不要累到你就好。” 苏民安抿了抿唇,这条棉裤就非穿不可么。 能不能别勉强自己啊。 要把人吓死了。 千万别发现不是给他做的。谁知他会怎么发作她。 苏民安恬静的笑笑,“好。” 姜元末将手指拂过她的眉宇,脸庞,到颈项,在她肌肤留下薄薄的战栗感。 “有没有什么事和本王交代?” “没。” 苏民安静静的等他接下来的话语,是发现什么了吗,他失忆情况下若发现她和正林及苒儿的关系,真的很令人头大,难以搪塞过去。 这时。 门外响起了秦矜禀报的声音。 “启禀王爷,花小姐病的厉害,灯笼会开幕宴下来就发起高烧,太医看了也不见好。恍惚间不住的呼喊您的名讳,花将军和花夫人都特别着急。贤妃娘娘请您过去看望花小姐一下。” 花南薇因为姜元末在她父亲面前介绍小狐狸精,而受了不小的刺激,本来就病着,这下病的更严重了。 姜元末闻言,手在苏民安的肌肤上顿住。 苏民安怔了怔,明明方才说要疼她,那边一病,便失去了疼她的兴趣,曾经的自己会因为他因着花南薇而发生的些微情绪变化而患得患失,如今因着已经都成往事,而不再会牵动情绪。 “去回了贤妃,本王这就过去。” 言毕,姜元末用指腹摸了摸苏民安的面颊,“进被子先睡。本王去去就回。” 苏民安没有问他去做什么,或是质问他是否在关心着花南薇,那是他的孕妻,他关心也属于正常。 “好。”苏民安点了下颌。 姜元末将衣衫穿戴整齐,而后离开屋子去了花南薇的住处。 苏民安穿上衣物,和衣而眠。 这倒不用找借口避宠了。摄政王妃帮她避宠。 姜元末来到花南薇卧寝外时。 花夫人颜氏正在对贤妃说着,“是不是薇儿这孩子做错了什么,惹王爷不快了?怎生王爷如此苛待薇儿,公然宠幸昔日那个人品不好的女子...叫那女子骑到了薇儿的头上?” 贤妃宽慰道,“亲家嫂子你莫多想,这不过是一时的,过个把月末儿就会回心转意的。放心吧,有本宫在,谁也骑不到薇儿的头上去的。” 姜元末轻轻一咳,进得卧寝。 花南薇正面色苍白的躺在枕上,发丝散着,有种病西施的美态。 “末儿来了,来看看吧。高烧不止,直叫你的名字。”贤妃说着,指了指床边,“你一看,就好了大半了。” 姜元末便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清俊的面庞面对着花南薇,端详着她的容颜。 花南薇见姜元末来了,心中欢喜,嘴上对她那样冷漠,她一病,还不是乖乖来看望她,“我没事……” 姜元末在床边坐了挺久,伸手往花南薇发髻探去。 花南薇以为他要摸她头发,便羞涩的偏了面庞,到底没有反抗,口中羞涩的低低呼了一声,“嗯……” 贤妃和颜氏都感到非常欣慰,相视一笑。 姜元末在手触到花南薇发髻前,手顿住,又收了回去,起身对贤妃道:“母亲,儿子先告退了。” 贤妃颔首,“夜深了,好好歇着吧,明儿灯笼会,还需你跑前跑后的。过几天还要去直沽寨,都是事。都离不得你。” 姜元末颔首,便退了出来。 颜氏心中欢喜,还以为女儿失宠了,原来受宠着呢,这一病,王爷就从小狐狸那里乖乖过来了。 姜元末回到自己的卧房,见留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苏民安则在床榻上和衣而眠,他走去床边,将手触及苏民安的面庞,而后将身子探下去,在她耳畔问,“睡着了?” 耳畔气息使她耳廓略略发痒,苏民安没有睡着,在想苒儿的生身父亲去探望他有孕的妻子,为苒儿感到心疼和不甘,轻声道:“没。” “花南薇头上木头钗,怎么回事?”姜元末问了出来,“不肯交代?” 苏民安微微怔忪,他方才说她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就是指这木头钗? “哦,南薇和我走的挺近,她喜欢那个木头钗,我便送给了她,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钗。”苏民安轻声说着,他自下午牵她下马车时便隐着的小脾气,是因为这木头钗么。 姜元末来到桌畔,拎起茶壶倒了一盏茶水,饮了一口,随即将茶盏搁在桌上,坐了须臾,砰一声,抬手掀了茶盏。 苏民安意识到他生闷气,坐起身,便见烛火里,茶水在桌上蜿蜒,姜元末支着下颌,如往昔那样,生气时薄唇抿的紧紧的,在冷白的月光下清俊逼人。 “去把钗要回来。” “唔?” “本王方才去了,因着男女授受不亲,不好下手。你去要回来。” 不好下手? 他要干什么,按着花南薇拔钗么?那画面难以想象。 苏民安反应过来,他自下午见了花南薇就盯着花南薇头首看,是想把钗从对方头上拽回来啊,刚才不是去探病,是去拿钗么。 “半夜了。” “不管。” “人家花南薇生着病,发着高烧呢。” “去拿回来,民安。别没事找事的气我。你的书院不忙了是不是?” 苏民安和曾宰相府嫡女合伙办了女子书院,现如今书院花南薇已经接手了书院了。 苏民安也是担心他因为生气而触发毒情恶化,便妥协了。 “是王爷让我去拿的。” “你不愿意拿是么。” 倒没有不愿意,只是怕他恢复记忆后,回过味来,她半夜在他孕妻发高烧的情况下去要木钗,他暴怒的将苏民安灭口。 “没有。妾身去要回来就是。” 除夕后夜的月亮在中空高挂,略圆。 寒风在出门一瞬侵入颈项,苏民安微微有些瑟缩。 姜元末用披风裹住苏民安,揽住她肩膀。 秦矜不知发生什么,便挑着灯笼往花南薇的卧寝方向去,这摄政王爷,摄政王妃,还有安主儿,当年闹成那样,如今还挺和谐。王爷探病后,王爷和安主儿又一起去探病。 王爷探,王爷探,王爷探罢安主儿探。 第25章 爱你 秦矜心里胡乱编着,一边将灯笼打的很到位,“两位主子,仔细台阶。” 来到门外。 苏民安睇了眼姜元末,“妾身真进去要钗了?” 姜元末冷着俊脸不说话,便那样睨着她,蟒袍衣领处颈项里因为饮酒而越发红了,连带着他的耳尖也红了,“立刻去。” 苏民安深吸口气,便抬脚往花南薇卧寝走。 下人见王爷带‘二奶奶’来了,于是掀开了暖帘。 苏民安先一步进去。 姜元末后面跟着,目光拢在她的细腰,走路时微微扭动的腰肢使人神驰。 贤妃见姜元末刚走不久,便和苏民安又一起回了来,于是和颜氏都诧异不解的看了过去。 苏民安进来,颇为从容的对颜氏道:“您晚上好。给您拜年了。” 颜氏脸有些龟裂,倒是因着摄政王在,而客气道:“奶奶好。” 奶奶? 苏民安被这个称呼给郁闷了一下,叫大姐也比叫奶奶好听的多,随即走到花南薇身近,言道:“花南薇,你发高烧了?” “是。”花南薇柔弱的睇着苏民安,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边轻轻咳嗽着边道:“小腹也不舒服,头痛的厉害。” 苏民安自然听出花南薇提小腹是用怀着姜元末的孩子来刺激她,她也不会因这个生气,只希望快点完成姜元末让她办的事情,然后离开花南薇的卧寝。 她坐在床边,不加润色的平铺直述道:“把我木头钗还我。” 花南薇瞳孔猛地收缩,刚回京就要夺回一切了是么,不可置信道:“王爷同意吗?” 姜元末立在屏风那里,不言语。 苏民安轻轻一咳,什么王爷同不同意的,分明就是大半夜王爷指挥她来要钗的。 “王爷同意。是你自己拔下来,还是我动手拔下来?” 花南薇面庞布满受伤的神色。 苏民安倒不是同情花南薇,主要是担心自己在不远的将来会被姜元末惩罚,便善良道:“你身体这么不舒服,就别叫我按着你动手了。你自己乖乖给我。你也不想我在你娘和你婆婆跟前按着你头拔钗吧?” 颜氏叹为观止的看着这位小母老虎。 贤妃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花南薇哪里会让事态往那个不可控又难堪的方向发展,她是体面人,便抬手将钗拔下来,递给了苏民安,“既然王爷同意,便拿去吧。” 苏民安将这木头钗拿在手里,嘴角有些涩然,随即没有做停留,便同摄政王爷出了花南薇的卧寝。 颜氏待二人离去,便对贤妃道:“这二奶奶未免太跋扈了些,王爷不过来看望了一下南薇,二奶奶就逼着王爷过来要钗,这木头钗可不是普通的钗呢。不知吹了多少耳边风。” 花南薇道:“娘,不必多言,这都是暂时的。王爷会知悔的。不怪王爷,怪有些女娘太坏了。” 贤妃也是叹口气,心想这末儿恢复记忆后,知道自己如此对待妻子,不知怎么悔断肠子,“薇儿你受委屈了,待他日叫末儿好好弥补你。加倍的补偿你。” 颜氏思忖,这苏民安,是想做摄政王妃么。 *** 苏民安同姜元末回到卧寝,将钗递给姜元末。 姜元末拿着珠钗要为苏民安要插在发髻。 “王爷。” 苏民安不愿意戴此木头钗,便出声唤他。 姜元末的小脾气并没有消,脑海里苏民安偎依在旁的男子的画面使他心里涩然起来,浓浓的征服欲起,“怎么?” 苏民安轻声道:“天色晚了,该就寝了,不如明日再戴这钗?” “本王要你戴着这钗就寝。” 说着,姜元末将木头钗插在苏民安的发髻上。 苏民安垂着眼睛没有说什么,在他因毒情抬手揉着额角时,便为了正林和沈苒的安危忍受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姜元末用手捏起苏民安的下颌,猛地低下头吻住了苏民安的唇瓣,深深浅浅的压着。 “姜元末...”苏民安下意识的躲避着。 “花南薇喜欢,你便可以将这钗送给她,是不是。” 姜元末抱起苏民安,苏民安下意识攀住他的颈项,边低头同她接吻,边将她安置在床榻,手垫在她的后脑,是以她的头没有被床榻硌痛。 “吃醋试探本王也该有个限度。” “我没有吃醋...亦没有试探...” “她喜欢的是本王,你亦可以将本王送给她,是么...” “姜元末...我不会把你送人...”那是他的作风,不是她的。 姜元末掌心的温度熨帖在她的肌肤,他的膝盖跪在榻上,将褥子压的陷了下去,布满情欲的眸子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发髻上的木钗,眼底变得深邃。 一句,一句,不疾不徐的重复着她的话。 “又不是什么太贵重的钗!” “她喜欢,你便送了她!” “一个月不回本王的信!” “跑扬州叫本王好找!” “好好记住,除夕跨年夜,谁在我床上跟我好呢。” 呼吸逐渐粗重,额角的青筋愈加明显,汗珠自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 事后,苏民安筋疲力尽地偎依在姜元末的手臂上。 男人粗重的呼吸在苏民安耳畔逐渐平息,姜元末用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肩膀,睇着女人承欢后娇美疲惫的容颜,他吻了吻她的耳廓,半哑着嗓子道:“往后还因为她跟本王闹不闹了。” 苏民安在他怀里隐忍着情愫摇了摇头,“不闹了。” 可她并不是因为吃醋他有个曾经海誓山盟的前未婚妻,和他闹别扭才去的扬州,也不是和他赌气试探他是否和前任旧情未了,才把木头钗送给的花南薇。 “木头钗还轻易送人吗?” 姜元末轻轻拢着她被汗湿的发丝,回想着在她及笄那天,他将她据为己有的那个夜晚,亲手将雕刻打磨了两个月的木头钗插在了她的发髻,作为定情信物。小娘子竟然因为吃醋赌气就将钗送了人。 “不送了。”苏民安温顺道。 可这木头钗,并非她送给花南薇的。 而是,姜元末得知她苏民安的‘真面目’,得知花南薇才是那个在他在冷宫时默默守护他的女人时,亲手从苏民安头上拔下来,送给花南薇的。 那时姜元末说她不配戴他亲手做的木钗,也不配做他姜元末的结发妻子。 \"苏民安。\" “嗯。” “说爱我。” 苏民安目光空洞,温顺的配合,“我爱你。” 他日,摄政王爷又会断她几根肋骨,斩断她几条肢干,向正宫主子表真心解释今晚的“说爱我”。 在他失忆时,害她成为与人夫有染的坏女人。使她原就不好的名声变得更差了。 她需要见到正林,她并不是插足他人家庭的坏女娘,从来不是。 第26章 餍足 姜元末逐渐平静下来。 身体空了一个多月,在女人身体上得到了餍足。 念及自己在姑苏给百姓运粮,在下榻处守着粮仓时,竟有念头将苏民安压在粮食堆上亲近的心思,不由觉得自己轻狂,倒比年少时不清净的多。 年少时志在四方,可没有这般惦记后宅过,好似失而复得。 苏民安过程中熟稔的迎合,很温顺,却和以前不同,少了感情,甚为敷衍和心不在焉。 且结束后,没有如往昔那样红着面庞小声要求他不要立刻离开,撒娇着要他多抱她一会儿,亲亲她,安抚她一会儿,因为结束后他立刻离开她会失落,觉得被利用完扔弃了。 此刻她只是,不言不语的枕在他的手臂,闭起眼眸,微蹙着眉心。 姜元末如旧日那般,将她拥在怀里,安抚着的用手在她背脊一下一下抚摸着,薄唇珍惜的亲吻着她的额心,试着了解自己带给自己女人的体验感,“方才感觉怎么样?” 闻声。 正在忍耐着姜元末碰触的苏民安,肩头微微一震,方才感到很抵触与反感,过程又很冗长。 曾经美好的情事,如今是一场酷刑,不再有任何欢愉和美好的悸动。 浓重的背德感折磨着她作为正经女娘的自尊心和羞耻心。 他是旁人的丈夫了,被贤妃逼着和旁人丈夫被翻红浪,还能感觉怎么样啊。 而是因为不这样做,他可能情绪波动,导致毒发影响健康,他那位母亲会进一步给正林及沈苒带来伤害,二人已经被像犯人一样关押了一个多月了! 苏民安甜甜的抿唇,“妾身觉得王爷愈加会疼爱女子了,比以往放得开的多,妾身如今困乏的厉害...” 过往的他在此事并不耽搁太久,也只是浅尝滋味,如今这般样式繁复又久久不给解脱,可见他和摄政王妃感情和谐,琴瑟和鸣。 四年时光,他早已褪去曾经的稚气,成了一位老道成熟的男人。 姜元末安抚了她片刻,从她身上翻开,懒懒的靠在枕上,伸手倒了一杯事后茶,端起,睨着她问:“饮茶吗?” 苏民安摇了摇头,曾经会迷恋的看着他饮事后茶喉结滚动的性感模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寻常喉结滚动罢了,不会再做他想,“不渴。” 姜元末将茶递到自己唇边,饮了一口,倒是颇为克制的轻轻笑了下,阴阳怪气的苏民安,什么叫比以往放得开的多,讽刺他表现欠佳么?他不是素来如此。 饮完茶,将茶盏搁下,用舌尖将唇瓣上晶莹的茶渍舐去,而后在烛火里睇着她,“要听我说吗?” “唔?” “要听吗?”姜元末倒是颇有耐心的重复一遍。 “听您说什么?”苏民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想听我说什么?”姜元末捏起她的下颌,“继续给我装。吊我胃口呢?” 没装啊。 这次是真没反应过来。 苏民安细细的回想了方才的过程,以及他要求她说的话,在他尚且还有耐心时,出声问他。 “那三个字吗?” 我爱你。 听他说这三个字? 冷宫相依为命十年,同生共死过多次,也曾握住她双肩将她逼在墙角,不知何故红着俊脸,他都不曾说过的这三字。 曾经她无比向往,如今已全然无感的三个字。 曾经以为没有他的爱会活不下去,如今经历千帆,才发觉,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无论多么深的爱慕,都将随着时间淡去,她也终将遇见了值得的人。 姜元末轻轻应道:“嗯。” 他确定了她的猜测。 苏民安怔了怔,想了想曾经她给他做妾的岁月里,她抱着他遗落的对他很重要的密函被刺客堵在墙角,而余光里他半拥着花南薇迅速撤离的背影。 又想了想他成亲那日,自己抱着襁褓中的苒儿离京时那场落满她发髻的大雪,以及哪怕不去触碰便不断持续作痛的双膝和肋骨。 突然就...笑场了。 表演恩爱都演不下去了。 现在没听他说爱字,就已经笑场。 若是他亲口说出‘我爱你’,她怕是会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 倘若爱,她何至于曾经在冷院自生自灭。 倘若爱,何至于把怀着他孩子的她随手送给属下做妻子。 若非因为被刺客暗算中毒,他此刻从姑苏运粮回京后,会在悉心呵护照顾他有孕的妻子,而不是和他深恶痛绝的她发生关系,亦根本不会记得扬州有个名叫苏民安的出生卑微的女娘。 苏民安将额心抵在他的肩头,笑的肩膀微颤,笑的眼尾出了泪花,真的很可笑。 苏民安将手狠狠攥住已经凌乱不堪的胸口小衣,不准尘封心底的那个疼痛的自己被惊醒。 她的前半生,真的很可笑。 姜元末静静的凝着她哪怕笑到肩膀作颤亦难以掩饰的委屈感,不觉间心被揪了一下又一下,“怎么了,民安?” 苏民安缓缓停止了笑意。 毕竟摄政王爷在赏赐般的问她要不要听他说‘我爱你’,她应该感恩,欣喜,娇羞,甚至娇喘。 而不是跟听见笑话似的,笑到停不下来。 她吸了口气,从容道:“王爷摄政天下之事,而今姑苏大旱,百姓民不聊生,京城亦暴民四起。王爷是天下人的王爷,是老百姓的王爷,王爷心怀大爱,民安不敢独自占据王爷的喜爱。” 姜元末没有说什么,只是眸色温温的凝着她,又懂事又阴阳怪气的冲突感,他一直以来是内敛的人,感情极少外放,她倒不稀罕听... 第27章 疼你 自感推却的理由未免太过冠冕堂皇,也就是很装高深,苏民安又歪了歪脑袋,轻声说:“想留在和王爷的洞房花烛夜听欸。” “可以。” 苏民安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担心自己对他的反感抵触被看穿了,总之勉强过关,而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洞房花烛夜,她也不会再度笑场,于是弯着唇角道:“王爷一个多月来,路途奔波,先休息吧。民安去洗一下就来给王爷揉揉额头。” “嗯。” 苏民安在下人重新布置的沐浴水中细细清洗着自己的身体,试着将前夫留在自己身体内以及肌肤上的痕迹全部清洗干净。 夜深了。 更声起。 水冷了。 她却迟迟不肯出浴去和那位前夫同床共枕。 低垂着眸子看着浴桶的水面,身体上因为冷水而愈加的寒冷。 突然,一圈圈波纹在水面漾开,看去,便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今夜第二次探进了她的浴桶试着温度。 姜元末的手因为触到的冷水而颤了一下,苏民安缓缓抬起头,迎进他的双眸,他怎么目光很有些受挫? “这四十多天,在外面奔波,在姑苏跑了两万多户送粮食,太累了。”姜元末解释着自己因为身体疲惫而状态不好,又用洁白的浴巾将苏民安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小脸,沉声道:“别委屈了。明晚还疼你。离出发去直沽寨还有二三日。” 苏民安面色凝重的睇着他,意识到他以为她今晚没有从这场欢爱中得到满足,在委屈的泡冷水缓解。所以男性尊严受到挑战,而受挫。 比他意识到她在洗去他的痕迹而暴跳如雷惩罚她来的好。 她静静的不说话。 “委屈的厉害?” “没...” “才怪。” “真没有。” “不然本王吃些药,再疼你一次?” “王爷不是累的很?” “常年把你一个人留在后宅,确实过意不去。”姜元末细细端详她,“陕西打仗那一年,这又一两个月,我在外打天下,忙百姓,和官员维护关系,你一个人在家给我照顾老娘和妹妹,独自吃多少苦。累死也想让你开心些...” 不要啊,您还是不要吃药了。 到底要害她洗几次澡呢,用疼爱花南薇的办法疼爱她,真的怪恶心的。 也不要累死。那样贤妃不会放过沈正林和沈苒。 更没觉得您过意不去。 去陕西打仗,不是带着花南薇同行吗。 白日里征战沙场,兵戎纵横,夜里营帐篝火还有温柔乡。 打啊,打死这个贱妾,王爷把她丢在冷院就是要她自生自灭的。 不哭是吗,不哭是不是,敲断她肋骨,看她哭不哭。 打她的冷院恶仆突然不叫嚣了,因为正林割掉了他们的舌头,砍掉了他们的手足。 “民安不要王爷死掉...”谢谢您将民安送给了正林,让民安知道什么是被珍惜着,“吃药伤身,明日再说吧。总归在大安寺别院要逗留三日呢。不急呢...” 过了许久。 “我急。” “啊?” “我的女人,我必须喂饱!” “……” “苏民安。” “怎么?” “以后不要和陈子宴他媳妇玩。” “因为什么。” “她不是好人。” 苏民安想,好像我在你眼里也不是好人吧…… *** 翌日清早,苏民安来贤妃住处汇报姜元末的服用解药的情况。 起身后嗅到浓重的活络油的味道从双膝传来,昨夜里睡的朦朦胧胧,倒看见姜元末盘腿坐在榻上给她在膝盖抹油按摩,像她的好好相公,她以为是噩梦呢,此时嗅到活络油味道,得知不是梦,这便更加心有余悸了。 给‘欺骗’他十年的卑鄙女娘膝盖抹油,那伤口还是他惩罚她而来的,后来他定然翻脸。 室内,花南薇正在给贤妃梳头,姜玉坐在旁边,看嫂子给母妃梳头,画面和谐而温暖。 康姑姑见丫鬟掀了暖帘,苏民安步了进来,便低了身子对贤妃道:“安主儿来了。” 贤妃没有即刻回头去看苏民安。 苏民安来到近处,康姑姑往地上搁了一个圆圆的垫子,这是给贤妃问早安时,问安的晚辈用来跪的,皇门规矩繁复。 虽然垫子不算薄,可因着双膝有旧疾,每次跪下请安,对苏民安来说是一项浩瀚而艰难的事情,她手心攥着些冷汗,屈膝跪了下来,痛意锥心刺骨,“民安来给贤妃娘娘汇报摄政王爷中毒后病情。” 贤妃还没说话,姜玉先皱起眉头来。 “以前为了银子和地位,一口一个阿娘的叫着,这时被揭穿了丑陋的嘴脸,连问安都不会了,张口就直奔主题。真是现实的很,你不是最有眼色?没看见我嫂正给母妃梳头?” 姜玉支着下颌,不满道:“这时是不是要停下梳头的动作,听你汇报啊?你是皇上么。” 对方的不满是不需要原由的,哪怕听她汇报只需要用到耳朵,根本不需要停下任何梳头的动作。 苏民安早已对王府的旧人都失望心寒,对方的任何话都不能激起她任何情绪,花任何一分力气去解释辩白,她都觉得是浪费生命,她此刻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平安的将正林和沈苒从京城带走回扬州。 怕不是这些人误以为她回京争宠的吧?呵... 苏民安仅是安静的低着头,感受着双膝刺骨的疼痛,在京忍受第四十八天了,还有四十二天就可以返回扬州,和正林生活的那个小家了。 贤妃原正看着镜子里花南薇给自己梳的发髻。 发髻倒是梳的极好,可比起民安曾经给她梳的发髻到底还差一些,身边多少人服侍过她,曾经最合心意的就是民安了。 回头看见苏民安抿着嘴唇,倔强的始终不肯给她问安,不由失望至极,自己曾经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哪知她却是品行败坏,盗取南薇功劳的卑鄙女郎。 贤妃叹口气,曾经痛心过,后来想通了,觉得因为这样心术不正的小娘子而痛心不值得,且她也得到了惩罚,便翻篇过去了,因而道: “民安啊,本宫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府里湖心阁里那两个人。但你把不开心都挂在脸上,你家爷看见了,难免跟着操心。他日理万机,你便不能眉花眼笑的迎接他么,还得叫他花心思哄你,是么?” 第28章 作态 苏民安将手紧了紧,心里莫名被狠狠剜了一下,威胁她回京陪伴失忆的姜元末便罢了,怎么倒还要求腿疼的她眉花眼笑呢,果然,人的悲喜五感是不能互通的。 她在王府有什么值得眉花眼笑之处呢。 要她像旁人一样笑这位贤妃是妾,笑姜元末是妾生子么? “娘娘,昨夜民安是眉花眼笑的。并无不妥之处。” 花南薇闻言,刚给婆母梳好头,打算放下的梳子猛地攥进手底,她当然眉花眼笑了,昨夜王爷当众给她父亲下不来台,半夜又唆使王爷来拔去属于她的定情信物木头钗,苏民安多威风呢! 姜玉心疼起花南薇来,碍于贤妃在,不好说什么。 贤妃看见苏民安的膝盖在疼的作抖,曾经那剑伤,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心里莫名很有些疼,但又转而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感到不应该,如果是好人,末儿能在刺客斩她双膝时视若无睹么,自己不过是对曾经自己付出的母爱感到不值得。 “你知道本分就好。不要仗着王爷如今失忆淡忘了你的卑劣的为人,便拿乔变着法的让王爷心疼你。太过了头,等他清醒了,不知要如何生你的气。你也不想再在他手底下受罪一回吧。” 苏民安淡声道:“我没有不知本分。” 贤妃因着还要去给太后问早安,便将手递给了康姑姑,而后问苏民安道:“昨日夜里,你家爷可犯头痛了?” 苏民安一五一十道:“昨夜头痛了一会儿,民安给他揉了额头,后来睡下后,睡眠还可以,总体服用解药后,在逐渐恢复着。” 贤妃颔首,打量着苏民安,但见她双膝抖的不住,脸色也因为剧痛而变得惨白,耳边突然响起民安曾经依赖的叫她‘阿娘’。 到底是个自小没娘的孩子,是被末儿捡回家的小流浪猫,心下猛地一软,可这下场是民安自找的,谁叫民安心术不正的截取南薇的功劳,害南薇和末儿隔阂了十数年,南薇受了多少委屈,被末儿记恨了那么些年。 都怨苏民安。 “行了,你起身回房吧,你家爷起身见不到你,又要四下里掘地三尺了,可莫叫他掀了南薇父亲的大安寺别院。你果真凭一己之力,搅和的我一家子不安宁。” 花南薇心想,苏民安一定很渴望做贤妃娘娘‘一家子’中的一员吧,不然抢她功劳干什么,真是坏死了,灯笼会上不知苏民安又会玩什么花招欺负她。 苏民安听见起身二字,便如得到了特赦令,准备起身,可即便跪了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却起身困难极了,她在扬州,在沈正林的呵护下,已经四年没有行过跪礼了。 一时起不来身,苏民安便将手撑在地上,另一手去扶旁边的贤妃的梳妆桌腿,打算借力起身。 贤妃冷漠的没有再看苏民安狼狈而笨拙的模样,倒是想起苏民安曾经照顾她的点点滴滴都是装的,而感到厌恶起来,而是转而对花南薇说, “南薇啊,你高烧一夜,清早才好些,肚子里又揣着末儿的儿子,便在屋歇着吧,晚些时候陪太后去大安寺看灯笼祈福,还要受累,这时养养精神。可莫叫我的乖孙儿有个好歹。” 姜玉笑说,“嫂子,你累出个好歹,肚子里这个小的出些差错,我哥肯定心疼他的大胖儿子。” 花南薇害羞的笑笑,“你哥说要是怀上了,他要亲自给孩子起名字的,你哥一定是个好爹爹特别顾家,简直把我们娘俩宠翻天。” 苏民安扶着桌腿一点一点的要站起来,可因为久跪,压住了旧疾病灶,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带来巨大的疼痛感,她想起了被贤妃扣押在湖心阁失去自由的苒儿,心心念念期待和大英雄会面的苒儿。 原来他也顾家,也喜欢小孩啊。 【打掉吧】 苏民安纵然再坚强,眼圈也有些发红了,她太想把苒儿抱进怀里哄尉了。 贤妃叫康姑姑搀扶着去给太后问安了。 姜玉见贤妃离开,便睇着动作笨拙到连站起身都这样困难的苏民安,心中非常讨厌,这个女人真是卑鄙,曾经为了得到她的信任和喜欢,熬三天三夜帮她补狐裘蒙混过关,使她免于被太后问责。 害她这样的金枝玉叶叫一名出身低微的女娘叫了好多声嫂子。 现在想来就越发愤怒了。 特别令人作呕的回忆。 “苏民安,你的腿有那么疼吗?”姜玉厉声道:“我哥又不在,你在那里惺惺作态给谁看啊?你那样弯着腰,是为了显得你腰细吗?” 苏民安没有将姜玉的话放在心里,四年前已经听过无数讽刺的话语,曾经辩白解释,如今不再有澄清的兴趣,甚至连回话都觉得浪费时间,如果他们认定她是为了爬床不择手段的女子,解释是无用的。 姜玉发现她的话语不再可以刺激到苏民安,苏民安没有像几年前那样求着她听其解释,而是温婉的面庞上充满了云淡风轻的坚毅。 姜玉不甘了起来,凭什么这个坏女人欺骗了她的感情后,可以这样云淡风轻。 苏民安终于站立了起来,就这一个由跪到站的动作,疼的她出了一背的冷汗。 姜玉往前迈了两步,“本公主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苏民安,你不说话,是对本公主的大不敬。本公主可以叫人打断你原就残废的腿。” 说着,便伸手推在苏民安的肩膀。 倏地一下。 苏民安原就颤颤巍巍的腿再度受到推力,轻呼着倒在了地上,胳膊狠狠撞在了梳妆桌的桌角上,痛感使她闷哼了下,会肿会黑青的吧。 姜玉没有想到曾经卑鄙到敢勇敢的钻泔水桶去找她外公搬兵马救她哥哥的苏民安,在路上穿山越岭,被荆棘挂的满身伤口却一声不响的苏民安,竟虚弱到这样的程度,她下意识伸手想扶一下,却将即将伸出的手打住了。 哼,还不是窃取了南薇嫂嫂的方法,嫂嫂本就要去找她外公了,被苏民安不知廉耻的捷足先登,把她哥哥感动了。 第29章 揉揉 苏民安倒在地上,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再度缓缓的扶着桌腿立起来,随即坦然迎进姜玉布满憎恶的眼眸,“姜玉,我的腿确实疼,并没有惺惺作态。你的话我听见了。” 说着,自嘲一笑:“你需要这样的我说什么。” 姜玉猛地一怔,是啊,自己需要她说什么呢,明明...她已经废了双腿,为曾经的事付出惨痛代价,能歌善舞的苏民安不再能跳舞了。 为什么自己骂她,她骂不还口,自己这么不甘和难受呢。 刚才看见苏民安跌倒在地上,她的心狠狠揪了一下,为什么自己心疼了呢。 耳边猛地响起曾经苏民安在烛火底下绣狐裘的身影,以及苏民安温柔的说着‘姜玉不要担心会被太后责罚,有民安姐姐在呢’,可她不过也只是比她大几个月而已,却因为是孤儿,而自小分外懂事。 哼,为了爬上她哥的床,这个卑微下作的女人什么都干的出来,一切都是在骗她的感情。 姜玉步上前去,指着苏民安项顶的木头钗,“你觉得你配戴我哥亲手做的木钗吗?等他记起你的为人,他肯定会再度亲手从你头上拔下来交给我嫂子的。” 苏民安面色沉静,“说完了么?若说完了,我便回房了。你母亲要挟我陪伴你哥。你哥有差池,你可就不是公主了,而可能是被东宫太子踩在脚底的歌姬。” 姜玉哪里不知事态厉害关系。 花南薇忙善良的对姜玉说,“玉儿,大局为重,你哥哥的身体要紧,便不要难为民安了。叫她回去你哥哥身边吧。” 而且,当下摄政王也不在,又没机会看到苏民安的真面目,这般争执,根本毫无价值,扯头花似的争论无关痛痒,她花南薇,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让对方没有翻身余地。 姜玉听见花南薇劝阻,因而道:“嫂子,你受了那么多年委屈,好容易苦尽甘来,我哥和你过了几年好日子,哪知这女人又来勾引我哥,给你处处下不来台。今日我要替嫂子教训她!” 苏民安听见教训二字,当下认为自己并不打算白白再受到任何教训,要把自己即将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反而如今,最危险姜元末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姜玉,如果你和花南薇不想看见我,请立刻去说服贤妃放了沈正林和沈苒,我们立刻离开京城。苏民安可以保证此生不入京门半步。” 言毕,使姜玉和花南薇钉在那里。 哪个都知,苏民安此时离开,摄政王爷找不见人会作怒到生人勿近。这个苏民安就是吃准这点! 苏民安见那二人不再言语,便没有继续停留,步调稳稳,迈出了贤妃的卧寝。 姜玉望着苏民安的背影,心中气怒不已,“不就是仗着我哥记不得往事,宠幸她么,等我哥毒解了,有她的好看!不回京又怎么样,没有人会求着她回京的!以为我会想念她吗!” 花南薇安抚了一下姜玉的情绪,随即步出了屋子,追上了苏民安的脚步,“民安妹妹。你等一下。” 苏民安吐口气,还真是阴魂不散,回转了身,睇着花南薇:“有事?” 花南薇说,“刚才姜玉也不是要把你推倒,你自己太虚弱了点。你这身体得加强锻炼啊。这几年过的不好吗,没钱治腿?” 苏民安轻笑,“你想了解什么。” 花南薇始终因为看不见苏民安痛苦的表情而可惜,她就这样放得下么,而且看起来明明是这几年没吃过苦头,气色好的不得了,说着要去握苏民安被桌角撞到的胳膊,“胳膊疼的狠吗,好妹妹,我给你揉揉吧?” 苏民安知道对方想不着痕迹的弄疼她,便后退一步,避开了花南薇的碰触,“不必了。这里就咱两个,别装善心了。” “也是,你抢我功劳,被王爷错宠那样多年,我也不必对你发善心。我怎么对你都不过分!” 苏民安淡淡道:“我没抢你任何东西。你可靠着我的功劳,带着你花家鸡犬升天了。” “这么多年,还不承认呢。一会儿陪太后一起去大安寺祈福,看灯笼,妹妹就和我一起吧。若是你和王爷处处一起,到底于礼不合,太后看见了,会认为王爷耽于女色的。影响不好。”花南薇邀请着,“若是不去陪太后看灯笼,又会使贤妃认为你在拿乔摆谱,万一把你儿子的三餐给断了......小孩大过年的挨饿多可怜呀。” 苏民安下意识认为花南薇肚子里没有好水,对方什么为人,她俩彼此都太清楚不过,花南薇这样希望她陪太后看灯笼,究竟下了什么套给她啊,“我会和贤妃一起去陪太后祈福,不用你操心。” 花南薇倒也没有强求,去陪太后祈福看灯笼就行,和谁一起去看,不重要,想了想又道:“对了,妹妹,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苏民安并不感兴趣。 花南薇说,“但是说出来会比较伤你的自尊呢。” 苏民安径直转身往卧房方向走。 花南薇对着苏民安的背影道:“你真面目败露后,王爷和我和好以后告诉我,那十年,对你也不是男女的感情,只是感激而已。王爷他说,和你发生关系的感觉很枯燥。但幽居冷宫又没别的选择......” 苏民安听见后,神情淡然,不再因过往的事情而烦恼,回京是带正林和苒儿回扬州的,不是回来再伤心一回的。 都过去了,姜元末对她那十年,是感激也好,是日久生情也罢,又有什么重要的。 当下,她有沈正林,有沈苒,有她可以用来维持生计的扬州绣坊,生活安稳,一切都在向好处发展。 可是,曾经自己挚爱的人,是那样背后嚼女人舌根的卑劣之人吗,是会将与她的床笫之事随口与人诉说的轻浮之人么。 苏民安恨过姜元末不信任她、冤枉她,对她冷漠绝情,可却从未质疑他端正的人品,他是那样的可以在别的女子面前谈论和她的亲密感受的卑劣之人吗。 若是如此,那十年,不止不值得,更是错付了。 花南薇发现无论如何不能使苏民安失态的哭泣,她没有能再度看见曾经那个哭着祈求姜元末回心转意的苏民安而感到失落,苏民安祈求姜元末,而姜元末冷漠的不肯见苏民安那阵子,苏民安真是可怜呀,她看着都觉得不忍心。 倒要看看她苏民安能装不在乎装多久。 “王爷还说,刚出冷宫那阵子,你的真面目被揭穿前那段时间和你在我面前的种种恩爱,实际是为了故意气我,王爷这么多年心里一直就没忘记过我。” 第30章 征兆 苏民安一步一步沿着回廊往卧寝走。 抑或是,姜元末假意和她恩爱故意利用她去气花南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去烦恼这些,不甘这些过往,对她苏民安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心中此时记挂的是在湖心阁的正林昨夜睡的可安好,苒儿是不是又坐在湖边痴痴的望着船坞等待着娘亲。 诧异着,曾经在她流浪要饭时,将她领回府里养大的主人,会是这样利用女人的低劣品行么,可以没有爱过她,何以背后如此辱她。 所以,昨夜里,他实际也觉得枯燥,却因为在外奔波一个多月,别无选择吧。 *** 皇后在清早从下榻的屋舍去到太子的屋舍外,于窗外道:“元珏,是时候起身了,昨夜下了大雪,你皇祖母门外积雪很厚,你起来亲自去扫扫。莫叫有些庶出的人抢了风头。” 姜元珏昨夜和歌姬玩乐到深夜,这时正感困倦,听闻皇后嗓音,因道:“叫几个下人去扫扫不就行了。孤王又不是扫地的。有些庶出爱干下人干的事情就去办呗。” 皇后面色凝重,虽说大统传嫡不传庶,可那皇次子这些年,干过不少利民大事,这才亲自下姑苏运粮,更是收获一片称许,只怕大统之位会有变数。 姜元末起身后,苏民安不在身边,如以往每个寻常日子那样去给贤妃请安了。 他把她从街上捡回来后,就发现她对亲情特别渴望,对贤妃亲热得很,对他有些怕,但是也亲,会不声不响给他书房送热茶,会在他被皇太子打伤时偷偷抹眼泪,也会在他被打入冷宫时背着包袱垂着面颊跟在他身后。 但他比她大不少,起初克制着,因为担心她觉得他年长太多不愿意,她及笄那日盘了头,露出了美好的颈项,他便将人抱了,至今仍觉得她年纪轻,对他只是收养之恩的感激,以身相许报恩,昨晚她甚至不需要听他说那三个字... 他出别院,去看了看大安寺那边情况。 昨夜落了一夜的雪,通往大安寺的楼梯落满了雪,别院里各处院子亦落满雪。 他母亲承办的此次灯笼会,各处都是权贵,出了闪失,他母亲面上下不来台,落太后埋怨,母亲年纪大了,也是憋着一口气,希望他处处扬眉吐气,而他自身,也有爬到高点的野心,曾经失去一切,背负太多,便希望曾失去的一切对他俯首称臣。 另外,那不是还有个腿脚不方便的,这样厚雪,瘸着腿不好走路,昨夜把她腿从被子捞出来抹活络油,伤口像两条肥大的蜈蚣,丑陋而揪心。 心疼的要死,在冷宫,苏民安跟着他吃尽苦头,他暗暗发过誓,一定要让小姑娘过上好日子,要把她宠成一个小孩子,不叫她再受苦了。 偏偏想不起这膝盖旧疾是怎么来的。是她小时候乞讨时落的伤么? “贤弟,你带兵清扫院落的雪。”姜元末对一早过来他这边报道的范长云吩咐着,随即又道:“本王带兵去清扫去往大安寺的石梯。” 范长云揖手,“没问题。” “世兄,”便在此时,那位摄政王爷的那位媳妇偷情的至交陈子晏赶了来,来到近处揖手道:“往大安寺的石梯路弟带兵去清扫。您还要去和太后问安呢,莫在太后跟前失了礼仪。” 姜元末睇了眼陈子晏,见对方脖子里被抓伤几道指印,颔首后,问道:“你日子怎么过的,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早没发现什么端倪?” 陈子晏叹口气,“我常年练兵,很少回家,之前每次回家就觉得她阴阳怪气的拿话阴阳我,字里行间说我那方面不行。假期带她出去玩吧,她就总找借口要回家。我以为是和我赌气,谁知道她和我表弟勾勾搭搭就快睡一床上去了,她承认,嘴都亲了好几次了。” 姜元末微微拧了拧眉心,不觉间回想起苏民安昨夜的话。 -妾身觉得王爷愈加会疼爱女子了,比以往放得开的多- -王爷是天下人的王爷,是老百姓的王爷,王爷心怀大爱,民安不敢独自占据王爷的喜爱- 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倒和陈子晏的女人有相仿之处。 什么征兆啊这是。 但苏民安在墙上画竖道画那样深刻,一夜冷水澡泡两回,且亲手给他做棉裤,带她出来玩又没有闹着要回府,对他这个热乎劲是正上头呢,这样多年,也该日久生情了吧... 姜元末倒没有多想,只说,“你不行就治病。” 陈子晏一怔,又不能和世兄说自己没有不行,是那女人不甘寂寞变心了而已,叹道:“世兄,你说咱俩是什么命啊!” 范长云眉头微微一挑。 姜元末轻轻一笑,内敛道:“你命不好,为兄命还可以。虽然花家嫡女不做人,落井下石悔婚不义,但民安还是很乖的。” 陈子晏噌的竖起眉毛,苏民安乖?世兄这是失忆了么,苏民安在被世兄打入冷院期间和世兄的亲信沈正林在一起了,连孩子都怀上了,世兄被小姑娘玩弄十年曾气的吐血,险些宰了苏民安,苏民安究竟哪里乖了? “欸,世兄,不对吧...”陈子晏刚要提苏民安和沈正林育有一子的事情。 范长云因着从秦矜那里知晓了内情,得知了姜元末因为中毒而记忆混乱之事,担忧这陈子晏提及苏民安和沈正林之事,一来会使姜元末毒情发作,二来也是担忧苏民安会再度受到姜元末的惩罚。 因为,他曾经看到过苏民安那女娘是如何拎着铁锹和宫人打架,把遍体鳞伤的姜元末护在身后的,总觉得那种对姜元末的保护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和爱慕。 苏民安曾经将姜元末视为自己的主子,兄长,爱人,一切。 她曾付出的这一切,并不像演戏。 “陈子晏,扫雪去。”范长云随手拎起扫把递到陈子晏手中,“你不去,东宫去了。这不贤妃白忙活一场?贤妃不如意,把自己关在屋里绝食,世兄又愧疚的不行。” 陈子晏心知那贤妃出冷宫后,期望姜元末处处拔尖,稍微没有做到令她满意之处,便会说姜元末没有尽力,忘记了曾经背负的种种屈辱,对不起他外公为了救他出冷宫在皇帝面前自斩左手担保他清白的恩情,必使姜元末长跪一夜才算罢了。 陈子晏便没敢耽搁,对范长云坐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打算带兵去扫去大安寺的石梯。 便在此时,苏民安正巧步至姜元末的卧寝边,和陈子晏打了个照面。 陈子晏险些一个趔趄,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姜元末的卧寝附近看见多年不见的苏民安。她不是和世兄的下属私奔了吗? 苏民安倒没有和陈子晏说什么,对方并不认可她的为人,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对恩公范长云福了福身,“范公子。” 范长云回道,“苏小姐。” 陈子晏正打算君子风范,如范长云那样对苏民安打个招呼。 哪知。 苏民安径直从陈子晏身边步了过去。 陈子晏回头看看范长云,“为什么她理你不理我啊?” 范长云说,“你命不好。” 第31章 避子 陈子晏想,这女娘是在扬州日子过不下去,又回头哭哭啼啼求姜元末收留她的么,那时不是决绝的不和王爷过了,要王爷给她一道休书么,骨头那样硬,一走好几年,这时还不是软着骨头回来求王爷。 姜元末那个硬脾气会理她才怪!一定叫人立刻把她叉出去。毕竟谁有胆子让姜元末头顶一片绿啊。 苏民安见姜元末立在廊底,亦看见了她来,胳膊上方才被姜玉推倒在贤妃梳妆桌桌角撞的那一下疼的厉害,她没有显出什么痕迹,只是走到姜元末身边:“王爷,您起身了。” 陈子晏的兵在别院外等他去扫雪,但他却驻足,望着苏民安的方向,轻声道:“你觉得世兄会如何羞辱她?” 范长云说,“我觉得世兄不会羞辱她。” “不可能。” “打赌?”范长云说,“二十两白银。” “你玩这样大,二十两是我一月俸禄。”陈子晏轻轻一咳,“赌就赌,你输定了。” “你左右都要和离,媳妇都没了,要钱有什么用。”范长云说,“输给我,比分家给你媳妇和表弟强。” 姜元末记起昨夜和苏民安的亲密,以及她泡冷水浴克制着对他的渴望,又颇为愧疚起来,他一定要让她幸福,长期欲求不满心情会郁闷的,便低手握住了苏民安的手,缓缓的往上拉起。 陈子晏低声说,“他决计想对此女过肩摔。” 范长云不言,陈子晏命不好是有原因的,没有女人喜欢被男人过肩摔吧。 陈子晏目光锁着姜元末握着苏民安的手,密切关注,世兄马上就要用他曾经在陕西杀敌的那双双英雄之手将此女抡起来了! 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拉到唇边,微微分开薄唇,轻轻的往她被冻的麻木的手上轻轻哈着热气,“去了阿娘那里?冷么。” 说着,用手一下一下的搓着苏民安的手,细心而细腻,粗粝的掌心将苏民安的肌肤磨的有些作痛。 苏民安方才在贤妃、姜玉、花南薇那里受到的委屈,并没有因为姜元末的呵护动作而淡去,而是这处对角线便是花南薇的卧寝,他不过是做给花南薇看罢了,想来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去给‘阿娘’问安了。阿娘这几日头晕,我记挂着。” 姜元末心中猛地一动,真是贤惠的女娘,自己不该因为陈子晏的女人不安分便引申到民安身上去,陈子晏家的不安分,他家民安是守妇道的。 苏民安吐口气,希望快些回到王府,去看望正林和沈苒,抚平这二日来的委屈和疼痛。 姜元末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披在苏民安的身上,随即细心的帮她系上领口带子,温声道:“进屋暖和暖和。” 苏民安温顺道:“好的,王爷请。” 陈子晏直到姜元末带着苏民安恩爱的步入了卧寝,那个他预期中的过肩摔也没有出现。 他陷入了巨大的疑惑,这两个人怎么可能这样恩爱的共处,世兄曾经分明被气的要死,不单将那欺骗他十年的女娘打入冷院,且后来干脆反感的送人了之。 世兄这样颇为逢迎的给女娘用哈气暖手,他这挚友都略略替他感到尴尬。世兄头顶青青草原,未免太大度了! “二十两。”范长云手伸到陈子晏面前。 陈子晏从腰包掏了银两给范长云,仍觉得匪夷所思,“世兄这是觉得当年对苏民安的惩罚不解恨,打算再玩玩扔掉?” 范长云说,“我亦看不懂。自苏小姐离京,世兄对苏小姐的事,从来绝口不提。” 进得卧寝。 苏民安因着腿疼,便在榻上坐了下来,姜元末在,她也不便去揉被撞伤的胳膊,期待着,正林用温暖的手为她轻轻揉抚患处。 张院判端进来一碗褐色的药汤,“王爷,您让准备的避子汤好了。” 今日一早摄政王爷向他询问饮酒后进行房事能否留种,他建议不留种,饮酒后元精质量不好,容易产生不健康的子嗣,打胎亦会伤害女娘身体。于是王爷吩咐备了药性温和的避子汤,对安主儿是呵护备至的。 “搁下吧。”姜元末指了指桌面。 张院判将避子汤放在桌上便出去了。 姜元末边在铜镜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领口,边想到昨夜和范宰相聊的投机,喝了不少酒,边交代苏民安,行房时,她亦因他身上酒酿气而酡红着脸,她想必也担忧怀上不健康的小孩。 “将避子药饮了吧。怀上了还得打掉,伤身。” 苏民安将手紧了紧,冷宫那十年,她爱他敬他,为他付出一切,以为可以抚平他被花南薇背刺的伤痛,成为他心里的那个人,在冷宫时他以时机不成熟为由,担心在冷宫生小孩,小孩跟着一起受苦,于是他一直在吃避子药。 如今,他失忆了,但已不在冷宫,条件是那样好,却仍旧在房事后要求她服用避子药。 她突然意识到,他曾经的一切不要小孩的理由,只是单纯的因为她苏民安不配给她生孩子,只是因为在冷宫没有别的选择,而和她发生着关系,兴许有点感激,但并没有男女之情。 曾经傻傻的自己,还因为他常年服食避子药而感动于他心疼她,毕竟长期服药对身体不好。 “好。”苏民安没有情绪波动,因为几年前已经心死了,如今知道一些真相,也便波澜不惊了,她端起那晚避子药,小口的饮了下去,随即将碗放在桌上,用手帕擦拭着嘴角。 她也并没有那种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爱意,第二次怀上他的孩子的孤勇。 他不再是她敬重的主人,爱人,和如父般的长兄了。他曾经把她捡回来养大的恩情,她还清了的。 她只需忍耐三个月便可以脱离苦海。 下颌一凉,姜元末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面庞抬起来,“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 姜元末静静的打量了她片刻言道,“嗯。以后有的机会再要小孩。我们还年轻。” 第32章 谗哭 苏民安想起怀孕的花南薇,以及被姜元末要求打掉的沈苒,别开了面颊,“好。” “喜欢男孩女孩儿?”姜元末问。 “你呢?” “你生的本王都喜欢。” “民安喜欢男孩儿。”苏民安说,“喜欢懂事听话,贴心的男孩儿。” 姜元末颔首,和相爱的女子讨论将来的孩子,心里是甜蜜的,她是否也觉得甜蜜与憧憬,民安是这样贤惠而可以给他安稳的家庭温暖的女子,充满了安全感。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男孩儿的。我们会一起给他起名字,一起教他走路,教他说话。他会叫你阿娘,叫我阿爹,他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不会的。 那孩子永远不可能叫你阿爹。 你迟早会记起,我生的孩子你并不喜欢。 当你恢复记忆,一定会将我们母子驱逐出你的领地。 又何必说着这种,好似内心里,当真期待和她共同孕育子嗣的话语呢。明明是利用苏民安在气花南薇罢了。 昨晚要她去拿回木头钗,也是和花南薇赌气,对么。可她没有质问他的冲动,也不在乎他曾经的为人究竟如何。 “你在不高兴,苏民安。” “可能是太想吃老街胡同里的糖葫芦了吧。”苏民安抿唇笑,“你记得吗,我小时候谗哭过。” “记得,我怕你坏牙不准你吃。站在老街放开嗓子哭开了。围观人数众多。” “好想吃糖葫芦啊。” “馋猫。不准红眼睛。” 她是不高兴啊。 夫、儿被扣留,她终日面对这些伤害奚落她的旧人,完全没有积极正向的情绪,自己在京城还是那个人品败坏,如过街老鼠的自己,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 大概于晌午时分。 皇后,贤妃,花夫人,花南薇,姜玉,以及宰相夫人范夫人及范家几位女娘,女宾都侯在太后的门外,右首处。 而花将军,宰相范大人,皇后那边的母族几位大官,则在另外一边侯在太后门外,左首处。 姜元末和东宫太子,在太后屋内说话。 外面都在等待着消息,是由哪位皇子扶着太后上去大安寺。 虽看起来是简单的给太后问安,可院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苏民安看了看立在花南薇旁边的范宰相家的嫡女,范长秋姐姐,还有温柔慈爱的范夫人,以及那位稳重英朗的范大人。 曾经自己因为独自骑马下岭南搬来摄政王爷的外祖温家军而在京城女娘里出名。 范长秋姐姐特别喜欢她,长秋姐姐介绍她给范夫人和范大人认识,范大人和范夫人也分外喜爱她,认作了干闺女。 而她将长秋的姐姐唯一的弟弟介绍给了姜元末,使范长云得姜元末青眼,自此成为摄政王身边重臣,年纪轻轻,官拜二品户部侍郎。 又因着长秋姐姐和她两人都是特别有爱心的人,两人一起开办了女子书院,收留了好些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那时长秋姐姐教学,她管理书院运作,充实而充满斗志。 可那件事情后,就是她‘窃取’花南薇功劳那件事败露后,义父义母便和她断绝了关系,长秋姐姐也将她从女子书院除名,转而邀请花南薇和她共同管理着书院了。 曾经她有一段时间,有两个阿娘,一个是贤妃,一个范夫人,那段日子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郎君。 而今,范夫人是花南薇的干娘了,范大人是花南薇的干爹。 长秋姐姐是花南薇的长秋姐姐了。 啪的一声。 范长秋手里的暖炉掉在了地上。 那暖炉正好滚到了苏民安的身边,苏民安不知为何,心中对长秋姐姐,还有范大人,范夫人,有着不能割舍的亲近,她不求贤妃相信她的人品,可她内心深处,渴望着长秋姐姐相信她不是人品卑劣的女娘,也想向范夫人和范大人说明自己没有干过坏事。 “长秋,如何这样不小心。将暖炉掉了去。”范应鹤温声斥道:“这是什么场合?如此唐突。这样多女娘,只有你掉了暖手炉。” 范长秋却是因为余光里看见了苏民安,她以为看错了,回过头去看,当真真切的看见了自己曾经喜欢至极,后面失望至极的小妹妹,脑中因着回想起曾经和苏民安在书院一起念书,一起在大周各地收养孤儿的种种,谁人说女子只能在内宅供男子消遣,志同道合,深度共鸣。 到头来,苏民安是个人品败坏的坏女娘,她曾经将自己的阿爹阿娘分给她做阿爹阿娘的。 一时失神便将手里的暖炉掉了去。 苏民安见范长秋看了过来,因着范大人在斥责范长秋。 哪怕苏民安腿脚不便,她也忙低了身子曲着膝盖去帮范长秋去捡暖手炉,不希望长秋姐姐在人前失态,因为喜欢着长秋姐姐。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捡。” 苏民安身子躬了一半,听闻范长秋的温柔而有力度的嗓音,便将手顿了下来。 姜玉鄙夷的嗓音轻轻传来,“以为自己还是京城第一才女范长秋的妹妹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区区蝼蚁,妄图挤进上流圈子,不自量力。” 范长秋走到近处,将暖手炉捡了起来,随即往苏民安面颊上一凝,“你不要去给我爹我娘打招呼,他们不想看见你。他们没有你这样人品不好的女儿。” 苏民安百口莫辩,只说:“好。” 范长云低声道:“大姐,苏小姐没有要去打扰爹娘之意。大姐不必如此语气苛责。” 范长秋别开面颊。 苏民安对这位范府的嫡子,颇为感激的点了下颌,此前与范府几位女娘称姐道妹,倒是与这位范公子颇为疏远,毕竟男女有别,也并没有称兄道妹过。 太后门处一阵响动。 众人都将视线投过去。 便见暖帘掀起,太子姜元珏面色不悦的步了出来,口中说着,“老二不就是叫人一早扫了雪么。皇祖母说的什么话,叫孤王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是什么意思。这是支持主子去干下人活计?真是滑稽。” 花将军和范宰相见摄政王爷被太后留在了屋内,脸上露出喜色,如今花家范家与摄政王爷荣辱与共,是以因为摄政王爷的喜而喜,忧而忧。 范宰相对花将军说,“摄政王爷被留下说话了。” 花将军喜道:“厚积薄发,便是此理。” 花夫人对亲家母贤妃言道:“当真是您教子有方,这些个主子,大冬日里都贪睡,独独他起个大早,去扫雪。” 贤妃颔首,“这孩子心细,本宫还想着落雪一夜,怕不是今日行程要耽搁,哪曾想,他已经办妥了。” 第33章 孤立 皇后及太子母族那边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庶出就该夹起尾巴做人,太拔尖出头是会死的很快的。 太后身近的宫人对贤妃道:“摄政王爷一早就叫人将院落的雪,往大安寺的石梯的雪都扫净了,他不是假手于人,太后院里的雪是摄政王爷亲手拿着扫帚扫的。太后心疼王爷了,留王爷多说会儿话。太后叫各位不必久等,先上去大安寺看灯笼吧。太后和孙儿亲热一阵,晚些就到。” “是。”众人行礼。 太子步至皇后身边,脸色不悦,“孤王都主动说要扶皇祖母去大安寺,皇祖母不让,反而让个庶出扶她去寺里。也不嫌失了身份。” 皇后沉声道:“清早让你起身扫雪,你不去。这时说什么都没用!你改改你这个不可一世的性子吧。你看不上的别人都在一点一滴的去做。那个妾生的如今长大了,心眼多的很。” 姜元珏不屑,“看不上他那个贱样。果然是小妾生的,特想往上爬。回头去父皇那里参他一本,姑苏灾民粮食被贪污,属于他摄政不到位。叫他领着他一家老小吃牢饭去。” 众人往大安寺走。 男眷走在前面。 女眷跟在后面。 花南薇发觉范长秋和苏民安立在一处,便不悦起来,那种人会玷污长秋的名声的,有意问姜玉说,“长秋姐姐呢。我们一起上去大安寺吧。咱们走在一起就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长辈们也喜欢咱们在一起玩。” 姜玉看了看苏民安的方向,见范长秋还立在苏民安身边,眼睛里对苏民安竟有思念之色,随即便说:“长秋姐姐,过来和我们一起上大安寺吧,一路上我们和南薇嫂嫂说说话,不知多开心。你别和那个谁离那样近,叫范大人看见,又会批评你了。” 范长秋低手将自己的暖手炉捡了起来。 苏民安嗓音嘶哑的终于问道:“长秋姐姐,书院和学生们都好吧。” 范长秋听她问起她们一起办立的书院,以及那些一起收养的女学生们,轻声道:“南薇做的不比你差。书院运作良好。你不是不可取代的。” “哦,好。”苏民安牵牵唇,唇瓣血色逐渐散去,这几年已经接受了自己对京中人并不重要的事实,是可以被轻易替代掉的,千疮百孔的心,已经结起厚厚的痂,变得麻木不再出血,“那就好。” “长秋姐姐,快走吧,不要和她说话,有失身份。她最爱装可怜博同情了,别理她。”姜玉把范长秋从苏民安身边带走了。 范家的另外两位嫡出小姐,长月和长媛,原也和苏民安相熟,关系很亲近,之前苏民安喊她们二姐三姐,大家叫她四妹,这时长月和长媛也看见了苏民安,确实很久没见四妹,一时钉住。 四妹人活泼又热心,之前是姐妹几人里的开心果,母亲常年有心事,自从有了四妹,母亲多年的心疾也好了,哼,家里爹爹那个妾造谣说什么长云哥哥是阿娘换来的,民安才是亲生的,阿娘根本就生了四个女儿,不配坐住相府嫡母之位。可见阿娘对四妹多么喜爱。 只不过因为窃取花南薇功劳那件事,断亲了。 四妹是那样的坏人吗,小小年纪便心机沉重成那副样子。 长媛人单纯,张口就叫:“四妹...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你送我小狗已经四岁了。” 刚说完,被范长月拉一下衣袖,“长媛,会被爹娘骂的。四妹人品有大问题。爹娘曾经被同僚取笑了很久。朝里好些人说爹娘认贼做女哦。” 苏民安将手不住的攥紧,回京后,逐渐被揭开了伤疤,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隐隐胀涩起来,只轻声说:“回京一个多月了。” 花南薇见范长月和范长媛想和苏民安打招呼,于是热情道:“二姐,三姐,我们一起上大安寺,大家一起牵着手去看灯笼吧。可以猜灯谜,投铜钱,大安寺好多新奇的玩意儿。我们姐妹几个,素来是形影不离的。” 苏民安静静的立着,被孤立着。 “来了。”范长月和范长媛便留下苏民安,朝着花南薇步了去。 随即,花南薇,姜玉,长秋,长月,长媛五位身世容貌极佳的女娘在山道上手拉着手,说着话,开心的笑着,顺着石梯往山上走,实在是养眼。 花南薇远远的从上面看了下来,便见苏民安孤零零的步履艰难的在爬楼梯,她那双膝盖一定很疼吧,王爷用来给她引开刺客而被斩断的膝盖。 真可怜,但是谁叫她自己做错事情呢,干爹干娘还有大姐二姐三姐对她是失望透顶的,大家都不会和人品有问题的人做朋友的。 唯独那个兄长范长云,总是站在苏民安那边,时不时替苏民安说一句话。花南薇对此很不理解。范长云也不怕被耽搁了名声呢。 小五看不下去,“安主儿,花南薇根本就是故意把范府三位小姐叫过去,那样当着你的面手拉着手走路,根本是有意在孤立您的。” 苏民安哪里会不知道花南薇的用意呢。 只是那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姜元末将她打入冷院的一瞬,她就是窃取花南薇功劳的罪人了,毫无翻身的机会,因为给她定罪的是皇次子,是摄政王王爷,是权威。 太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了。明明她没有做坏事,她是被冤枉的。 为了沈正林和沈苒的安危,在忍耐着。 离开后,就可以回到对她没有偏见和鄙夷的扬州了。 “我有小五啊。我不觉得孤单的。”苏民安牵唇笑了笑,随即望了一眼通往大安寺的数百石阶,她清早跪了贤妃,如今又在太后门外立了挺久,登高对她来说甚为艰难。 可又忌惮着会惹怒贤妃,为夫、儿招来祸事,于是毫不犹豫,决定登高。 小五说,“我去叫人抬个小轿子,抬安主儿上去。” “太后娘娘为百姓祈福筹善款,图的是心诚。”苏民安缓缓道:“皇后,贤妃,宰相夫人,将军夫人,乃至太后,这些大人物都是走上去的,我们坐轿子,不是惹人不快,给自己招来祸事么。” “可安主儿,您的腿本就需要静养,怎么上这样多台阶啊。”小五说。 “没事,不要强调困难,总归要完成的,咬牙干就是了。” 苏民安深吸口气,扶着被雪冻得刺骨的木栏,抬腿登上一个台阶,才一个台阶,便觉得汗透衣襟,疼的她皱起眉心,“嘶...” “苏民安。立着不要动。” 苏民安正打算抬脚迈第二个台阶,便听见原该在太后屋内陪太后说话的姜元末的嗓音响起。 她回身去看。 便见姜元末快步朝她步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处,言道:“怎么不等本王一起?” 因为你妻子威胁,如果等你一起,会断掉我儿子的三餐,让我的儿子在过年期间挨饿。 为什么要等你一起。 和你在一起没有我儿子三餐口粮重要。 “女眷都上了去,王爷一会儿又要搀扶太后娘娘,民安想自食其力,不给王爷惹麻烦。”苏民安额角的冷汗将发丝沾湿了,胳膊的撞伤也越发作痛,嘴唇上是甜甜的笑意,扮演着他的贤惠的未婚妻。 她需要休息静养。受过重伤,生过孩子,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在扬州,正林没有让她受累过一点点,双腿养得也比较好,在扬州也不会有人讨厌到要把她推倒在地,更没有繁复的跪礼。 姜元末说,“不麻烦。” “唔?” 第34章 绝交 “本王先抱你上去,把你在大安寺安顿好。”姜元末将拇指上玉扳指取下来,递给随侍秦矜,以免抱苏民安时,硌到小娘子有旧疾的膝盖,“这并不麻烦。” 苏民安只是抿唇笑,如果他没有将她丢个刺客,她何至于年纪轻轻便上楼梯这样困难。 姜元末不解的问,“你和长秋不是关系好,她也没有等你一起么?” “绝交了。”苏民安轻描淡写。 姜元末蹙眉,女孩儿的友谊就这样脆弱,前些时日还一起办书院收养孤儿打得火热,这就绝交了,“因为什么?” 因为你冤枉我。你圈子里的人尽皆知我是偷人功劳的坏女娘。 “不想和她玩了呗。”苏民安没有多说,好似说出实情,除了让他再度惩罚她,没有别的用处,她哪里会天真的以为他会还她清白。 姜元末见她眉梢眼角又有不易察觉的委屈感,便没有追问,而是说,“送你上去大安寺。” 苏民安不解了起来,她回头往上方大安寺去望,女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花南薇并看不到他抱她上石梯,他为什么还要故意和她亲近呢,正宫又看不见,又气不到花南薇。 “四百七十级台阶,您送我上去,再下来接太后,再扶太后上去,结束了再下来,来来回回,您就走了近两千台阶了...” “心疼会累到我,今晚没办法疼你么?”姜元末同她抿唇笑笑。 那倒不是,是担心贤妃会因为摄政王跑二千台阶受累,而问责她不知礼数,进而刁难湖心阁那两个她最重要的人。 “不是要陪太后说话,”苏民安说,“让太后等您,有影响政途的风险,不要紧吗?” 贤妃那样的处处将政事放在首位,知道他放下太后,送她这个小人物上大安寺,不知气成什么样。 而姜元末,也素来一心扑在政事,并不会因为后宅事分心。 “不要紧。和太后说了,书房有点要紧事处理。” “怠慢太后,惹太后不高兴,您会被贤妃责罚的。”苏民安寻思,兴许他只是和她客套一下罢了,毕竟此刻忘了她真面目,对她还心存感激,她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重要。” “嗯?” “太后是否高兴,我是否会被贤妃责罚,是否会影响政途,当下都不重要。”姜元末低手,将两手分别托在苏民安的后腰和膝下,“我的民安,虽然腿脚不便,但也要登上大安寺开心的看灯笼,最重要。” 苏民安被抱了起来,身体偎依在他的胸膛,若非自己今日凄惨处境是他造成,她真的要感动了呢,将头靠在他的胸膛,由他抱着登上了一级又一级石阶,他沉稳的心跳在沉沉打在她耳畔。 她明白了,他是一定要将她抱上去大安寺,叫花南薇看见他抱着她上山,好引起花南薇生气。真有心呢。 她哪里会是最重要,如果重要,又怎会在她在冷院多次求见他给他解释时,他都不肯见面,她写了多少封血书托沈正林给在陕西打仗的他解释自己没有偷人功劳,他都不为所动。 如果不是沈正林开导陪伴,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走出那段灰暗的岁月。 苏民安静静的数着,在登上四百七十级石阶时,姜元末呼吸颇有些乱掉,缓缓的将苏民安放在地上,手无意间碰到了苏民安被撞伤的胳膊。 苏民安猛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手在袖底轻轻战栗着。 姜元末微微蹙眉,“手臂怎么了?” 苏民安不会给自己埋祸端,兴许此时他因着失忆会给她出头教训姜玉,可待他清醒过来,还不是会加倍的还给她,他这危险人物,不是自己诉苦的对象,摇了摇头,“没什么,山顶更冷些,发抖了。” 姜元末没有追问,打算夜里看看她胳膊,抱着小娘子走了四百七十余阶石阶,他倒是身上热的出汗,感觉不到山上冷,他将苏民安披风的帽子拉起来给她戴在头上,毛绒绒的帽子边沿将她面颊衬托的越发娇美可人了去。 姜元末一时看的失神,美到让他心折的民安,竟有种久别重逢的悸动感,下意识里好似民安将屋门紧锁,又有他安排周护苏民安的侍卫摇着头对他说安主儿还是不想见王爷。民安怎会不想见他,发生了什么?是毒性导致记忆偏颇么。 他从秦矜手中接回玉扳指戴回拇指,随即交代苏民安的丫鬟小五道:“服侍好你主子,看灯笼乏了就进寺找座位歇着。” 说着,将他腰牌递给苏民安,“拿着这腰牌,寺里哪处院子都能进去歇着,在哪里累了随时停下休息。” 苏民安将腰牌接过,“好。” 姜元末看见她的手冻红了,便对小五道:“你去寺里找主持,说姜元末叫他找个暖手炉给你。” 小五颔首,“是。奴婢这便去。” 苏民安回首看看,便见花南薇、姜玉、范长秋等女娘在那边看着灯笼开心的说着悄悄话,并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 姜元末没有径直走,靠在山门睇着苏民安的小动作。 苏民安以为他在等花南薇看过来,她轻轻的踢开绣鞋前一颗小石头,牵的膝盖真疼,又是爱动的性子,苦恼。 “腿疼还去踢石子么?” “嗯...忍不住踢了。王爷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你说为什么。” 她哪知道为什么。 苏民安意兴阑珊。 “带你出来玩,高兴么?苏民安。”她倒是没有闹着往家跑,说明府里没什么牵挂的人。并且瘸着腿还上山,是想和他一起在大安寺看灯笼的。忍着腿疼也要和他在一起,不单是报恩吧,应该是男女之间的感情,想到此处,很有些不能清净。 不高兴。 苏民安暗暗吐口气。 想去湖心阁,和正林窝在一起,陪沈苒写字看书,一个多月,苒儿的功课只怕是退步了。 但她不懂摄政王爷干什么问这种比她更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高兴啊。”苏民安伸手指了指雪景,“银装素裹的山,白雪皑皑的树,一排排的红灯笼,洗涤人心灵的钟声,这暴雪洗礼后的大安寺,宛若人间仙境,叫人流连忘返。” 姜元末皱眉,文采斐然,又有些阴阳怪气,因道:“如果你喜欢,我从直沽寨忙完回京后,带你来大安寺小住一个月。” 啊? 不用了啊。 和你小住一个月,使你妻子带孕独守空房。 等你清醒后,会亲手撕了我表真心的。 苏民安轻轻一咳,“就是冬季太冷了,不如府里住的舒服。要是民安腿好,一定要和王爷来小住的。夏天再说吧。” “嗯。”姜元末轻声应了,“那就约好夏天来消暑。” 不用等夏天,过一个多月,他就会记起她是他憎恶至极的女娘,自不会要带她来消暑的。 拜托一下,花南薇到底要几时才要往这边看过来?花南薇若不生气,摄政王爷不肯离开啊。 害她在这里表演到表情都僵住了,又无话可说,尬聊着。 唉,和位高权重的前夫演恩爱,又讨厌他又惹不起他,甚是无奈。 姜元末只是耐心的在苏民安身畔立着,贤惠的小东西,俏生生的立在那里话也不多,太乖了。 第35章 做戏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耗着。 不远不近的距离。 印象里他一直淡淡的,原来会和女人赌气的。 苏民安不得不感慨,姜元末为了气花南薇可真是有不少耐心的。 且做戏做得超级真,目光都没离开过她苏民安的面颊,就像怕苏民安丢了似的,花南薇那样在乎姜元末,看见不生气才怪。 苏民安自嘲的笑了下。 “傻笑什么。” “笑王爷用那种怕女人跟人跑了的眼神盯着我。”清醒后,怕是要后悔的问院判拿药水洗眼睛。 “那你笑吧。”姜元末说。 “哈哈。” “嗯。你跑不掉。” 苏民安倒笑不出来了,抬眸睇了睇他,他倒一脸严肃。 这时,小五从寺院主持那里拿了一个小暖手炉递给苏民安,“主持听闻是摄政王爷要的,连忙在暖炉里用上了最上乘的碳,不熏人,还热度持久。可以暖一长天,主持说,不暖了可以随时加碳。” 苏民安将暖手炉捧在手里,暖意从指间绵延到掌心,缓缓的身子暖了起来,调整一下站姿角度,叫那个花南薇可以直观看见这暖炉,加剧她的妒嫉和愤怒,助人为乐,早些让摄政王心满意足的下山去接太后,她也可以喘口气,不用一直表演贤惠。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姜元末见小五拿来了暖手炉,因着太后在山底下等着,他这边不能耽搁,便摸了摸苏民安的面颊,“抱着暖炉,不冷了吧。” “好多了。” “去看灯笼吧。我下去接太后。” 言毕。 姜元末便转身,顺着石梯往山下走,回想着苏民安将身体扭成麻花,暖炉对着那些高门贵女,拿捏着姿势,又做作又可爱,奇奇怪怪干什么呢她。 苏民安往花南薇看过去。 花南薇正在认真的看缀在灯笼底下的灯谜,或许花南薇因为苏民安被孤立而感到心情极佳吧,看灯谜的时候还带着笑意,根本没往山门这边看,她姿势拿捏半天了,对方相公抱女人上山对方也没留意到,太大意了吧。 苏民安又往姜元末去看,就见男人挺拔的身影已然离开,莽靴已经往下迈了两阶了。 不是。 这毫不拖沓的步伐,认真要走啊。抱一名残废白跑一趟,图什么? 他卖力的走四百七十台阶抱她上来,又奔四百七十台阶下山去。 就这么下山了? “王爷您...这就走了?” 苏民安不解的问了出来。 可花南薇还没看见他送她上来大安寺呢,他目的没达到不是么。 闻声,姜元末下了二三个石阶,顿步,回首凝着苏民安,“怎么,还有事?” 苏民安内心对姜元末早已云淡风轻,可此时也颇有些好奇自己那十年爱慕过的男人,人品究竟如何,那十年真的是利用么,她敬仰爱慕过的,只是一位卑鄙小人么,她到底不希望自己的初恋是人渣,便善意提醒:“花小姐...并没看见您送我上来大安寺...” 姜元末眉心蹙了蹙,提那个女人做什么?这样介意他的过去么,不单年长她许多,还是个有过往的男人。 曾经有一阵子,他被今上冤枉私藏龙袍,身边亲信朋友都背弃他,他很低落,感觉到活着没有意义和价值,加上花南薇的背刺,他当时确实陷在低谷,曾经那些人,他并不打算重新结交。 以前在冷宫,民安看不见这花南薇倒还好,出冷宫后,民安看见这个花南薇,就似乎开始介意他曾经和花南薇那一段往事了,他这样手握重权的男人,在担心着小女子会嫌弃他。 “她看不看见的,有什么关系?” 苏民安分析了一下,是不是花南薇在瞎说啊,姜元末虽然在知道那个窃取功劳的真相后,冤枉她,冷落她,报复她,可在冷宫那十年,是对她真心对待的,人品是端正的,只是后来眼瞎心盲? “哦。”苏民安没有再说什么,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关系,毕竟不是她在利用谁在气谁,便说,“王爷慢走。” 姜元末不知她的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便颔首后往山下走。 秦矜在后面跟着。 姜元末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脑海里想到了,花南薇和范家三位女娘以及姜玉成群结队在一起看灯笼,而民安则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许愿树下看灯笼,民安的好友被花南薇夺去了,是不是一个人难过呢。 想让人看见,她有强硬后台,不和她玩是损失? 爷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 秦矜不设防,谁知道王爷走着走着就把脚步刹住了,刹的秦矜一激灵一激灵的,差点从后面怼上去摄政王爷身上,要是怼上去,一定会和王爷抱在一起成球形滚下山,虽然下山速度快,但不太雅观,且有生命危险。 “爷,您怎生突然停了下来。” “你安主子方才说花南薇没看见本王送她,是什么意思?”姜元末寻思片刻,便又折返了上去。 民安变得比以前爱作妖了,比以前磨人的多,以前默默的又过分懂事。他不太会哄女人,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试着去满足她。 秦矜这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到底主子爷要怎样吗,自从安主儿回京,主子爷就越发不冷静了,逮着石梯一趟一趟的来啊,摄政王用不完的这一身的劲。 “属下觉得是王爷一直没有娶安主儿过门,安主儿担心您和花小姐余情未了。”秦矜就只有配合失忆的主子演戏,委实不敢告诉王爷,安主儿被他送人的事情,两人已经分手多年之事,“想在众人面前宣示主权。” 苏民安在距离花南薇那些女娘颇远的位置,一个人看灯笼,她不认为自己被孤立可悲,也不会为了融入那个圈子而绞尽脑汁。 一个人孩子都可以生。 一个人看灯笼又有什么呢。 在十人合抱的许愿树下拿了许愿签子,给沈正林和沈苒祈福。 虔诚的许了三个愿望。 一愿沈苒平安顺意。 二愿沈正林身体安康。 三愿一家三口平安离京,在扬州三餐四季、岁岁年年。 刚把愿望签挂在许愿树上,在那树上数不清的许愿签海里,她的愿望极难被找到的。 “许了什么愿。” 在苏民安双手合十,刚刚许完愿望,并许诺若愿望成真会给神仙老爷烧一栋大宅,便听耳边响起了摄政王爷的声音,声音离的很近,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苏民安吓了一跳。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去而复返了,有看到她将愿望签挂在何处了么。 不要啊... 第36章 满意 他不知道沈苒是谁,可他知道沈正林是谁,沈正林是他的亲信和亲如手足般的兄弟。 她不知怎么回答,为何为他的亲信祈福。 姜元末深深锁着她的面庞,等待着她的回答。 苏民安根本没有想好措辞,一时无措的凝着姜元末,内心里飞速的在瞎编自己方才许的什么愿。 “嗯?”姜元末问。 “嗯?”苏民安没编好呢。 “许了什么愿?”姜元末效仿她方才双手合十的动作,躬了躬身,沉声道:“方才对着许愿树这样双手合十,不是在许愿么,怎么不回答?” “一愿王爷身体康健;二愿阿娘平安顺意;三愿我们一家三口,在王府三餐四季、岁岁年年。” 苏民安终于编好了,她表演的颇为到位,比较符合当下自己是姜元末未过门的妻子这种心境。 三餐四季。 岁岁年年。 姜元末闻声,心中猛地一动,虽然昨夜里表现不令她满意,她阴阳怪气的小有抱怨,但小女娘心里装的都是他,并未移情别恋,“哪个是你的许愿签?本王看看。” 哪个是我的许愿签,那肯定不能告诉你的! 我又没有活腻。 你把正林和苒儿斩首了怎么是好。 苏民安心惊肉跳的,轻声说:“不告诉王爷。” “你...”姜元末发觉她越发会拿捏他的情绪,特别知道他想听什么,又不会处处顺着他,保持新鲜感,“为何不告诉本王?” “王爷看了许愿签,愿望就不灵了。如果不能和王爷在王府岁岁年年,那怎么办?”苏民安吸了吸鼻子。 本就不会在王府岁岁年年的,原就是各有生活,互不相关的旧相识。 “那便不看了。”姜元末没有继续询问哪个是她的许愿签,“心诚则灵。” “王爷如何去而复返了?”苏民安不解。 姜元末回身对秦矜交代了几句,“去办吧。” 随即,秦矜便朝着花南薇步去,在花南薇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随即花南薇和姜玉以及范长秋等人都朝着苏民安的方向看过来。 苏民安不懂姜元末让秦矜过去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这时被视线盯成箭靶子。 花南薇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暖手炉以及她身边的姜元末时,而变得失了傲慢,眼睛里有嫉色稍瞬即逝。 后脑一重,苏民安的身体被姜元末霸道的拥在怀里,余光里花南薇将手交给下人才稳住身子,随即苏民安耳畔响起摄政王爷沉稳的嗓音。 “满意了?” “什么?” “当众抱你,满意了?” “什么意思?” “不是想让花南薇看见是本王送你上来的?给我装...” 不是。 没装啊。 苏民安意识到他误会了,她没有想让花南薇知道是他送她上来的啊。 她只是以为他送她上来是如花南薇所说,是为了利用她气花南薇。 她哪里会给自己拉仇恨,埋下隐患呢,她又不是不知姜元末多么憎恶她。 “是你的。” “嗯?什么...” “本王是你的。” “......”你明明是花南薇的,求求你不要乱说话。 “你可以像任何人宣示主权,方才不是不准你宣誓才离开,是没反应过来你要什么。” 是在解释么。 苏民安瑟瑟发抖,求生欲极强:“是王爷自己说王爷是属于民安的。” 她可没逼他说。到时不要翻旧账都赖在她身上! “嗯。是本王亲口说的。”姜元末抚摸着她的发丝,“娶你回家,你就放心了。” 你早已经娶花小姐了。 秦矜这时走了过来,对姜元末言道:“摄政王爷,属下已经照您吩咐的办妥了。” 苏民安隐隐的后怕,“秦矜,你怎么和花小姐说的啊?” 秦矜道:“我说花小姐,苏小姐是被王爷亲手抱上来的。下山时,还要亲手抱下去。麻烦你看一看苏小姐那边。四百七十级台阶,都没人抱花小姐上山,您累坏了吧?” “......”已老实。求放过。 姜元末见苏民安不再出声,而是低垂着小巧的下颌,乖多了,倒有种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感,便问:“高兴了?” 高兴个鬼啊。 等他恢复记忆,不知道怎么靠虐待她,而哄花南薇开心去。 “嗯。特别高兴。那些人都看了过来...大家都在羡慕民安。”真是的,他怎么会以为她想在他前任面前和他公开亮相,进而宣示主权呢。 “特别喜欢和本王在众人面前一起出现?” 没有啊。 她可不想让全京城知道她是所谓的二奶奶。 又担心惹怒他,刺激毒发。 “民安感觉和王爷一起出现...好幸福啊。” 唉。 跪了。 苏民安面无表情。 姜元末感觉到臂弯里的女娘老实了起来,不再娇柔做作的故意让那边看她的暖手炉,他认为他已经满足了她的小心思,这时他对着范长秋几人招手,他说:“范长秋,带姜玉和你两个妹妹过来。” 苏民安身体僵了僵,他又要干什么啊,不要搞了。 这堆人一过来,怀孕的花南薇就孤零零在那边一个人猜灯谜了啊。 她真的不能想象这个疯男人清醒后会因为她而孤立花南薇,怎么发狠的报复她。 “王爷,你叫长秋姐姐带姜玉她们过来干什么呀?”苏民安隐隐的问。 “和你玩啊。” “...不用啊。” “怎么不用?” “我一个人玩,挺好的。” “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好玩?人多才好玩。” “我和她们已经绝交了...我不和她们玩。” 苏民安求生意识颇为强烈,绝不能造成因为她孤立花南薇的事实。避免将来姜元末回过味来,那边哄不好,就伤害她,她可没有什么靠山可以和摄政王爷抗衡。 姜元末知悉苏民安和范长秋的情谊,这时范长秋等人和花南薇成为好友,苏民安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这时说出‘一个人玩,挺好的’,他听后心里不是滋味,他的女人必须有朋友陪伴。 范长秋看见姜元末亲自送苏民安上山后,她诧异极了,当年不是姜元末给苏民安定的罪吗,是不是翻案了啊,四妹她是被冤枉的么。 范长秋原就一直因为四妹的事情耿耿于怀,这时听见姜元末唤她,她便对身畔女娘说道:“姜玉,长月,长媛,我们过去一下。” 第37章 养大 来到近处。 “摄政王爷。”范长秋带头给姜元末行礼。 “范长秋,是不是书院资金不够和民安闹矛盾了?缺什么资源可以和本王说。不要孤立民安。”姜元末轻笑道:“你们不是不知道花小姐背信弃义的为人,何必弃民安而和花小姐结交?” 花南薇一人立在那里,就剩她的丫鬟陪着她,当下感觉到脸颊发热,怒意横生,为什么苏民安这样爱抢她的东西啊!趁她相公失忆,又抢了起来!真是的,贱死了。 范长秋猛地一怔,莫非摄政王爷已经翻案,发现了确凿证据,四妹没有窃取花南薇的功劳,不然摄政王爷那样憎恶四妹,如何会如今和四妹亲近,而疏远他的正妻呢。 姜元末说着一顿,“你若不和民安玩,本王给你爹降职了啊。” 苏民安匪夷所思的看了看姜元末。 范长秋没料到摄政王爷居然会为了替民安挽回朋友,而玩笑似的要给她爹降职,是不是说明民安是好孩子呢。 “启禀王爷,长秋和民安并没有矛盾。书院也没有缺资源。”范长秋说着眼眶有些红,只是碍于人言可畏,相府的名声,而不便和四妹结交。 “既然没有矛盾,那么便一起看灯笼吧。”姜元末说。 姜玉恨恨的凝着苏民安,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唆使着她哥,让她哥把长秋姐姐几人叫来和她玩,进而害她有孕的嫂嫂被孤立在一边。 “好的。”范长秋朝着苏民安缓缓的伸出了手来,“四妹,我们一起看灯笼吧。” 长媛说,“四妹,好久没有和你说话了。我可太想你了。四妹离京以后,娘的身体又变得不好了起来,郁结的老毛病又犯了。” 长月也叫着:“四妹,你终于回京了。” 苏民安好久没有被几位姐姐唤作四妹了,再是平静无波的内心,也很有些软了下来,眼睛很有些红了,颇有些嗓子哽住,久违的温暖好像唾手可得,“大姐,二姐,三姐。” 姜元末见苏民安被范家众女娘围在中间,他放了心,随即睇向姜玉,“你有毛病是不是?忘了花南薇怎么对你哥的,下冷宫那天,她脚踩在你哥头上你忘了?你和她走那么近干什么,叛徒。” 姜玉被凶的脖子一缩,但兄长失去了记忆,忘了苏民安的为人,嫂子那样做是先撇清花家不被今上牵连,而后设法营救哥哥,母妃提醒不得提及往事触动兄长情绪,便忍着没有多说,而是说,“玉儿知错了。” 姜元末安顿好苏民安,便下山去了。 苏民安和范家三位女娘看了会儿灯笼。 姜玉等姜元末走远了,便回到了花南薇的身边。 花南薇自己待了一会儿,委屈的不得了,她又不是苏民安那个孤儿,在冷院关一年也无所谓,她可是将军府嫡女,哪里受得了被孤立这样莫大的委屈呢,“姜玉,苏民安怎么那样啊,我又没招她惹她,为什么让你哥哥这样给我难堪呢。” 姜玉安慰道:“嫂子,你不要生气,我哥只是忘了和你已经重修旧好,对苏民安的宠爱都是暂时的。” 花南薇颔首,“我不怪你哥哥,他只是忘记了民安处处爱欺负我罢了,而且,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气我当年悔婚之事,他心里啊,想的还是我,我和他生什么气呢。看他气我那个执着样,我还开心呢。” “嫂子,你真的好体贴。”姜玉说。 范长秋拉住苏民安的手,“大姐只要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窃取过花南薇的功劳?到底花南薇有没有托你给姜元末传递过钱物,托你照顾姜元末?你是不是想当皇门贵媳,便失了做人的底线和原则?” 苏民安郑重对范长秋道:“我没有收到过花南薇的任何钱物,或者托我招抚贤妃和皇二子的书信。大姐,我是被冤枉的。我典当了我亲生母亲的信物帮助着昔日摄政王爷。” 范长秋眼眶一热,自四妹被姜元末打入冷院,乃至后来四妹离京,她都没有再见过四妹,四妹的一切罪过都是听姜玉和花南薇所说,她震惊过,憎恨过,可内里又不相信对孤儿那样疼爱的四妹真的是坏人,今日姜元末对四妹改变态度,使范长秋突然更加觉得四妹不是坏人了。 “四妹,如果你是冤枉的,我一会儿就去和爹爹娘亲说清楚,然后带你和爹爹娘亲团圆!咱们好好过日子。” 苏民安心中向往了起来,她内心里也记挂着范夫人的身体,范夫人对她特别好,虽然她不是亲生的,可是范夫人会把最好的食物,最漂亮的衣服留给她,对她比对亲生的还好,会亲热的叫她小四。 自小被生母抛弃乞讨街头,她对母亲的所有向往都可以在范夫人那里得到。 对贤妃更多的是敬意,而范夫人却是那样的亲近,可以卸下所有防备。 可如今,范夫人对她失望透顶。 “冤枉的?”姜玉搀扶着花南薇走了过来,“你是说我嫂冤枉你吗?” 苏民安听见姜玉的嗓音,轻声道:“是。” 花南薇无辜道:“民安,王爷少时被陷害,被今上打入冷宫,我花府为了先自保,后想方设法救王爷出冷宫不得已悔婚,我念你是个好丫鬟,又是王爷捡回来自小养大的,便对你信任有加,托你给王爷送信,送药,送钱。如今,你反咬一口,说我冤枉你?” 说着,用手绢抹着眼泪,“你对昔日男主人心思不轨,他养你长大,你却爬上他的床,原就有违伦理,又辜负我这女主人的信任,你一而再插足我们二人之间,我不知道要说你什么了。” 范长秋听见‘一而再’几字,肩头微微一震,“南薇,一而再是什么意思?” 花南薇对范长秋说,“长秋姐,我夫郎被政敌暗算,失忆了,不记得民安做过的坏事,只记得民安在冷宫假装对他好那几年的日子。是以,方才长秋姐,兴许是误会了什么。” 姜玉补充道:“怎么,苏民安,你没有告诉长秋姐姐,我哥失忆把你和我嫂这段感情遗忘的事情吗。你该不会想趁机打入名媛圈子吧?又想欺骗长秋姐的感情,你觉得你配做相府千金吗。” 苏民安察觉到范长秋方才对她温暖的视线,在一点一点冷却。 手上一松,范长秋丢开了她的手。 方才觉得唾手可得的温暖,离苏民安远了去。 “你怎么不说姜元末失忆之事?”范长秋的心失落下来,还以为四妹那件事有了转机,原来并没有。 苏民安说,“因为事关摄政王爷隐私,民安倾向于守口如瓶。” 姜玉冷笑,“范家是兄长的座上重臣,你这借口未免太假了吧。确定不是打信息差,想蒙混过去,继续做相府四小姐吗?你还不是让我母妃失望之后,就把希望放在范夫人那里。四处找靠山。扬州的日子过的不容易吧。” 苏民安牵唇笑笑,停止做无畏争执,“是。我在打信息差。我想继续做相府四小姐。我缺钱了。公主满意了吗。” 因为我想范夫人,我想娘亲了。身为孤儿的我,不能想娘亲吗。 姜玉心口狠狠一剜,很想将苏民安抱住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她可真会装可怜,我一女子都不舍了,何况是我哥! 第38章 胎气 范长秋深吸口气,对苏民安升起的希望,再度失望下去,自己一直都觉得她不是坏人,可是她居然隐瞒摄政王失忆之事,骗取她的信任,“苏民安,刚才我说要带你去见我爹娘的事,取消。不可能让爹娘因为你继续被同僚嘲笑认贼作女。” 心脏被狠狠攥住。 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苏民安平复着心境。 “好。”苏民安颔首,因为曾经被很多人放弃,如今再被放弃,也不再会过分去纠缠,学会了不再希冀以及放下,放下那些她不配得到的人和物,“取消吧。” 花南薇睇着苏民安失落的表情,哼,还以为多高尚,这不是也会失落么,还是失落的表情让人看着舒服,但是挺可怜的,很想见爹娘是不是,原来还在乎着范夫人和范长秋啊,可这些人都喜欢她花南薇了呢,口中娇声道:“啊...” 说着,便低手捧住了小腹。 姜玉紧张道:“嫂子,你动胎气了吗?我马上去叫大夫。” 范长秋和长月以及长媛也围了过去,询问着花南薇的情况。 “我没事。不要兴师动众的叫大夫了。”花南薇握住姜玉和范长秋的手,“我刚才还以为我会失去你们这些好姐妹了呢。好担心你们因为坏人而对我失去了信任。” 范长秋睇向苏民安,随即冷漠言道:“民安,你就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看灯笼吧,如今姜元末失忆,正是宠幸你,若是看见你落单,保不齐来问责姜玉和花南薇。你也不想后来被惩罚吧。请你补偿曾经对南薇的亏欠,不要害她被姜元末怪罪。” “好。”苏民安颔首,在贵女队伍后面缓步跟着。 “走快点啊。是不是在装可怜让我哥心疼?不如晚点再装?我哥又不在。”姜玉见苏民安残废着两腿走不快,心里有点疼,又忍不住恶语相向。 苏民安忍耐着不去激怒这里的任何一个,每个家庭背景都比她强大,她都惹不起,而她有需要保护的重要的人,便加快了些脚步,吃力的跟着众人。 好想立刻见到正林,只有正林,不会放弃她,会坚定的信任她。 隐隐的揉了下被撞伤的胳膊。越发的疼了。 在范家几位女娘及姜玉在看灯谜时,花南薇不动声色的避过众人对苏民安说,“你不会误以为王爷准你宣示主权,或是帮你孤立我,便是喜欢你吧?你不觉得,对我越过分,他便是越放不下我,心里越想得到我吗。” 苏民安不想坐以待毙,轻声道:“那你今晚把他从我房里带走。你俩赌气别带上我。” “你!”花南薇没想到苏民安轻飘飘的还击却如此致命,被气的要死,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民安没有兴趣和花南薇继续聊过去的那段感情问题,而是边走便欣赏灯笼,因为和花南薇离的近准没好事,于是她下意识离的远远的。 花南薇看着苏民安的背影,委实仍在为方才姜元末的举动而愤怒。 四百七十阶石阶,抱上来也不担心闪了腰,他最好是在气她,虽然姜元末对在冷宫和苏民安的感情对她决口未提过,但她认为,自己作为姜元末的初恋,又伤他那样深,他不可能放得下她。 不然,怎么可能在得知苏民安窃取她功劳后,便发狠将苏民安打入冷院,又怎么会带她去陕西一年,包括后面和她成亲,怎么看都觉得他和苏民安是在逢场作戏的刺激她罢了。 但是即便是因为失去记忆逢场作戏,她也不能忍受丈夫和旁的女人这样纠缠不清。 姜元末需要认清苏民安的真面目,以及苏民安是怎么欺负她花南薇的! 苏民安需要从京城彻底消失。 “太后驾到。” 便在此时,开道的宫人通传的声音响起。 原在大安寺散在各处看灯笼的人,聚拢在山门这边,尊卑有序的排列,去迎接太后娘娘。 花南薇意识到是太后来看灯笼了,揭穿苏民安的时机到了! 摄政王爷搀扶着雍容华贵的太后缓步登上山门。 皇太子姜元珏不屑的低低切了一声,跟个下人一样,搀扶老祖宗搀扶的起劲。 皇后噙着笑,睇着某位庶出子的脸庞,这位昔日被她儿子打的几月下不了床,疼的叫娘的贱种,长大了啊,真是碍眼的狠。 “温婷。”太后登上山门后,唤道。 贤妃听见太后叫她,便步至太后身近,“老祖宗,您看看寺里这些灯笼,臣妾安排布置的您可满意啊?” 皇后翻了个白眼,不能听见贤妃的声音,偏头痛,不就是今上的第一个女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太后待贤妃来到近处,便对搀扶着她的姜元末说,“你娘陪着哀家就行了,你自去忙你的。” 姜元末躬身道:“孙儿谢恩。” 言毕,步去范宰相身边,姜元末回头看了看人群里的苏民安,苏民安正在范长秋旁边百无聊赖的看树皮,很有些意兴阑珊。 姜元末怔了怔,树皮这样好看么? 他心里咯噔一下,和他出来玩,无聊了?但好歹至今没有闹着回府,这便说明心思还是在他身上的。没有其他令她觉得有趣的人。 姜元末轻轻一咳,对范宰相范应鹤说,“你家小四真是可爱。” 范应鹤一怔,这多少年过去了,王爷怎么莫名其妙开始讽刺起他来了,当年因为小四的事,他被朝里指认认贼作女,姜元末被朝里说是被宫女玩弄十年,那时姜元末高压下,才使众人不敢再提民安这桩事情,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摄政王爷,“老夫汗颜。” “真的。不要谦虚。”姜元末认真道:“你教养的极好。现场这样多女娘,独她与众不同,有种与众不同的脱俗气质。” 范应鹤打量了一会儿摄政王爷,这怎么讽刺起来还毫无雕琢的痕迹,还挺真诚的样子。 主公这是突然就看他不顺眼了,怎么就记起多年不在京的民安来了,是不是因为被民安玩弄过,又恨了起来啊,也不知民安这孩子过的怎么样,还记得被她骗过感情的老父亲么。 这孩子玩弄谁不好,非要玩弄姜元末,玩弄个好惹的,她爹掐的住的也行啊。 “王爷您...谬赞。” 姜元末拍了拍宰相肩膀,“不是谬赞。你真是一位称职的好父亲。把小四教养的巾帼不让须眉。本王满意的很。” 摄政王爷这是记起来民安在冷宫诓骗他感情的事,在这里拿话恶心他呢,范应鹤抬手擦擦冷汗,“您满...满意就好。” 您开心就行。就使劲讽刺下官吧。 苏民安也不知摄政王爷在和范大人说什么,范大人表情还挺刺激的,不会和她有关吧...? 不知哪位高门贵女小声道:“摄政王爷好俊俏啊,身体看起来结实的要命,不敢想象花小姐被他抱在怀里得有多幸福。” “你不知道吧,听说花小姐都怀孕了的。” “啊啊啊,被他弄怀孕是什么幸福的感觉啊。” “他和花小姐自小就是青梅竹马,家世又好,而且他成亲这么久都不纳妾,超级宠妻的!” 苏民安望着远处的山景。 太后因问道:“温婷,为百姓筹善款的事情,已经开始了吧。” 第39章 样吧 “回老祖宗的话,开始了的,这个善款会连续筹集三个月,待三月后呢,这些款项会由末儿亲自安排人,送到姑苏百姓的手中去。确保是百姓用在了民生生计上。” 贤妃说着,便指了指寺内的百姓,“今日因着下雪,是以这些富商,富农来的不算多,但也人影绰绰,等天气好了,人就会陆续更多起来了。末儿已经命人动员富商富农慷慨解囊了的。” “咱们也去募捐吧。”太后带头走去募捐箱去捐钱,她说,“哀家捐二千两,尔等随意。” 贤妃连忙说,“臣妾不敢和老祖宗比肩,臣妾捐一千九百五十两。” 皇后希望扳回一局,在太后面前得脸,因道:“臣妾捐三千两。” 太后眯眸,“皇后真有钱。” 皇后一怔,多捐也有错么,这太后近来是看她不爽的很啊。但是朝廷拨给姑苏的二千万两救济粮不知去向,太后这样说,就微妙了起来,搞的跟她儿子贪污了似的,忙说:“姑苏大旱,百姓民不聊生,没钱回娘家凑也要捐的。” 太后轻笑,“皇后娘家是开国元勋。” 皇后无语,太子这个熊孩子,大早上不起来扫雪,害她被婆婆如此阴阳,“臣妾没有此意,开国元勋也是臣。” 贤妃垂眼,掩去笑意,有些后来居上的人,好日子到头了。 太后待皇门大部队捐款差不多了,她回答贤妃道:“贤妃啊,你安排布置的灯笼宴,灯笼特别好看,捐款也有次序。哀家尤为满意。你办事办的很好!如今你儿子摄政也分外得百姓爱戴,你是熬出来了。” 贤妃得到夸赞,心中欢喜,便言道:“您满意就是妾身的福气。什么熬不熬的,臣妾素来如此呢。” “哀家回去会叫皇帝赏赐你和末儿。”太后说着,转向皇后,“你和珏儿没有赏赐,对不住。不过你们也看不在眼里。” 皇后被这一句对不起弄的面红耳赤的,“您哪里话。” 太后略略一顿,将手伸到下人跟前。 下人递上来一个大红灯笼。 太后把灯笼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的看着,对贤妃说,“你叫姜玉送来的灯笼样子,哀家看后喜欢的不行。这绣工啊,倒比得上我从扬州绣坊采买那批布做出的衣裳了,扬州那绣娘忙,又不畏强权的,是谁都得排队,订布都订不到的。” 说着,睇向贤妃,“温婷,你绣工大大进益了。哀家有个狐狸毛的披风,珍贵的很,想绣凤凰上去,不如你帮哀家绣吧。” 贤妃怔了怔,看了看那灯笼,便记得自己将灯笼会上绣灯笼的差事交给了苏民安,看这一流的绣工,是民安的手笔不假,忙说,“老祖宗,给您绣披风上的凤凰,自是应该的。只是啊,绣这个灯笼的人,不是臣妾。是末儿屋里人。因为这灯笼宴紧要,臣妾专门挑选的可以挑大梁的人来绣的!” 花南薇扯扯嘴角,那是什么挑大梁的人啊。 苏民安的事,太后不知情,贤妃说屋里人三字,也不会惹姜元末不愉快,也不会使人觉得姜元末宠妾灭妻。皇门有个妾和通房,司空见惯。 也自不会有人有胆量越过她贤妃去太后跟前嚼舌根,是以贤妃并不忌惮太后见到民安,而且贤妃是希望促成给太后绣披风之事的,民安若能办的好,也正合她心意,曾经从末儿这捞了那样多,回报一些又有什么。 太后闻言,对这些个皇子的正妻她倒是熟悉,对屋里的妾和通房就不熟悉了,谁有几个妾,她也不清楚,便说:“哦,叫末儿领她来,哀家看看。这孩子手巧的很呢。” 贤妃便对姜元末示意。 姜元末步来,“母亲请吩咐。” “领民安来,皇祖母有件披风需要她帮忙绣凤凰。”贤妃道。 姜元末轻轻一咳,疏离半懒的打趣道:“皇祖母,孙儿给您绣凤凰得了,别把我屋里人手累着了。” 简单的一句话,可把太后逗乐了,太后朗声笑了一阵,“有了屋里人,就忘了祖母了。快领来,哀家看看什么模样,把你迷的连哀家都不要了。” 贤妃、花夫人都笑了起来。虽然花夫人笑的一抽一抽的吧,但也是笑啊。 姜元末步至女眷区。 大家都不知道高层太后那边发生了什么,以为摄政王来看望摄政王妃的,大家都羡慕的看着花南薇。 苏民安百无聊赖盯着地面,在大安寺被这些旧人鄙视就算了,刚才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捐了五十两银,真是亏本。只希望银两可以到百姓灾民手里,而不是被贪官污吏中饱私囊。 姜玉见兄长来了,便对花南薇说,“我哥又借着来苏民安身边,偷偷来看你了。” 花南薇脸红道:“他就那个样,死装又嘴硬的。” 姜元末步至苏民安身边,苏民安紧盯着地面。 “刚才看树皮,这会儿看地面,就是不看本王?” “唔。” 苏民安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不知几时,姜元末立在她的身边了,便立起身来,“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来所谓何事?” “你给太后绣的灯笼,太后分外满意。”姜元末将手伸出来,“叫我领你过去呢,说是有件披风想请你绣几只凤凰上去。” 苏民安一怔,自己委实是绣了一个灯笼样子,但是大多数灯笼是花南薇绣的啊,是太后恰巧喜欢的是那个灯笼样子么,隐隐的不安起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过去哪里啊?” “过去太后面前。” 苏民安盯了盯他的手,她没有把手交给他,而是说:“民安自己走去吧。” “牵你手过去。”姜元末说。 不要啊。 被他牵着去太后、皇后、太子、宰相、文武百官面前,他清醒后,知道他牵着曾经玩弄、欺骗他感情的女子在这些人面前高调出现,她会死相难看。 “我不好意思。”苏民安抿唇笑笑,尝试自救:“能不能不去啊?民安胆小,怕见人...” 姜元末凝她片刻,“你就装吧你,你如果胆小,你能钻泔水桶瞒着我出冷宫,一个人上岭南给我搬救兵去?” 那年那月,苏民安于冷宫见姜元末尝试多次从泔水桶出去岭南见他的外祖,澄清他并没有私藏龙袍而是被陷害之事,只是因为身量大,泔水桶太小而不能成行,于是她便瞒着他,钻进了泔水桶,等她满身荆棘一身伤痕的带来了温家军时,他红着眼睛边说傻瓜边将她拥进了怀中。 “我...”苏民安当真是骑虎难下,那边太后在等着呢,她说:“在那么多人面前和您一起出现...好害羞。” 姜元末将她手一攥,十指交扣,被她这个矫揉造作的样子勾的心里不能清净,“你不是喜欢让人看见咱俩一起出现?害羞什么呢。你自己信不信?” 她没有。 她一直只希望在京城默默忍受三个月,然后默默离开。 成为焦点纯属意外。 苏民安被他牵着走,表情比心情还复杂,就这么一步一步的朝着众人面前步去,心情就跟上坟似的,无法用文字表达。 花南薇身形猛地一晃,牵住姜玉的手,才堪堪稳住身体。 “嫂子,你怎么了?” “贤妃因为我生病而将灯笼会绣灯笼的事情交给民安,可是民安不想为了王爷和贤妃付出,于是并不愿意绣,就来找我,说这是我作为摄政王妃应该做的,让我绣。” 花南薇面色惨白,“我虽病着,自己家事我是愿意出力的。便带病绣了大安寺这三百余灯笼。” 姜玉颔首,“这事我是知道的,那日我去看望嫂子,嫂子正在带病绣灯笼呢。还是我亲手把嫂子绣的灯笼样子交给太后娘娘的,太后喜欢的不得了。怎么现在成了苏民安绣的灯笼了?” 第40章 端倪 花南薇无辜的摇了摇头,看着姜元末和苏民安十指交扣的身影,面色上布满受伤的神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喜欢插足别人家庭的坏女人啊,自己出身不好,没有机会遇见优质男郎君,就毫无底线的勾引别人的相公!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上姜元末。居然也敢爬姜元末床上去。 她这做原配的,心里好苦,她真的要给那个插足的女人致命的教训的。 “嫂子,你想想,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玉也替花南薇着急。 花南薇便作凝神回想状,回想着关于贤妃承办太后吩咐的灯笼祈福筹款会,以及绣灯笼事宜,自己辛辛苦苦绣灯笼的经过,手上不知被绣花针扎了几下,生着病亦起早贪黑,不眠不休的,不都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么,甚至连药都忙到顾不得吃。 为什么苏民安又来搞破坏啊。 窃取别人的功劳,都不觉得羞耻吗。 姜玉见花南薇似乎不知发生何事,“这次灯笼宴,这三百余灯笼,太后分外喜欢,今日大安寺来祈福的百姓也都津津乐道,赞不绝口,母妃和兄长因此得到太后的赏识,灯笼会圆满展开,实在是大功劳一件。” 花南薇呼吸哽咽,“姜玉……我好倒霉……” 姜玉着急,“而今,太后欣赏那灯笼样子的绣工,要这绣灯笼之人给她老人家披风上绣凤凰呢,这绣凤凰之人,也该是嫂子你啊!” 说着微微一顿,“给太后衣服上绣凤凰,是何等荣耀之事啊。” “民安说她会去和贤妃说明,她并没有绣灯笼,灯笼是我绣的啊。”花南薇说着委屈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如今大安寺这数百灯笼成了苏民安绣的了?” 姜玉心下一沉,“我明白了!” “玉儿,你明白了什么?” “苏民安根本不是不想绣灯笼,而是因为担心自己绣不好,会被我娘怪罪,但是她又内心希望一战成名,所以她就利用了嫂子的善良。” 姜玉恨恨道:“她根本没有去和我母亲澄清灯笼是嫂子你绣的之事。她故技重施,又想抢嫂子的功劳了!真是可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花南薇脸色变得苍白,“真过分。我辛辛苦苦为了你哥哥和贤妃娘娘,怀孕带病绣了一个月灯笼,结果却...为什么她总是欺负我呢,之前你哥哥要处死她,我还帮她求情了呢,结果她不知感恩还犯了旧毛病……曾经尝到甜头了吧……” “这个苏民安,太可恶了!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又抢嫂嫂的功劳!”姜玉怒不可遏,“我要当众揭穿她的嘴脸,让她永无翻身之日!实在是受不了她这样卑鄙的女人了!我哥必须要知道她的真面目!” 花南薇颤声道:“你哥哥眼下中毒了,不能情绪波动,玉儿,大局为重,不如忍下来算了,只要你哥哥得到太后娘娘赏识,贤妃娘娘心情顺意,我就知足了,她想抢就抢去。” “嫂子就是太善良了,苏民安才会有胆子一次一次截取嫂子的功劳,这次又是妄图不劳而获,直接平步青云!她是欺负嫂子欺负惯了的!她腿都残废了,怎么就不改呢……” 姜玉说,“可恶!我现在就要去拆穿她,我哥知道她的嘴脸后,我哥那样端正的人品,是不会容她作孽的,定然重罚,让她在京城无立足之地。” 说着姜玉便立起身,追着姜元末和苏民安的身影去了。 “玉儿,不要冲动啊。”花南薇嘴角轻轻一牵,“今日重臣云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非同小可。” “我又不是要说苏民安和旁的男人生了儿子这种大事,我哥不至于连绣灯笼这种程度的刺激都承受不住的。”姜玉说着就走远了。 “哥哥。” 姜玉在一处假山避人处追到了姜元末身近,不悦的出声唤道。 花南薇亦跟了来,深深凝着姜元末的面庞,这张俊俏的面孔,她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够,哪怕在他落难进入冷宫时,她都不曾想过放弃他。 她为他筹谋,为他付出青春,等了他十年,如今他却因失忆,把她的好都忘却了。她心里好痛,好苦涩。 闻声。 姜元末将脚步顿住,手中握着的苏民安的手轻轻作颤着,他以为她冷,便将她手攥紧了些,他睇向姜玉:“玉儿,何事?” 苏民安清早被姜玉推倒在地,这时见到姜玉气势汹汹带花南薇前来,下意识有不祥预感,前二日花南薇极力邀请她来大安寺看灯笼,她便觉得此行没有那样简单的,此时已经露出端倪了。 花南薇安排了什么套给她啊?她复盘反思自己连日表现,并无不妥之处,应没有落下把柄才是。 花南薇容不下她苏民安,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如今摄政王权势如日中天,花南薇要的不单是男人,更是庇护花家长青不倒的靠山。 而她苏民安是花南薇的眼中钉和绊脚石。 若非姜元末中毒失忆,贤妃以她家人性命进行要挟返京伴在君侧,她和花南薇此生不会有交集。 姜玉回头看了看花南薇,随即搀扶住花南薇的手臂,一副要为花南薇撑腰的情景,“敢问哥哥要带苏民安去何处?” 第41章 元末 “太后喜爱民安绣的灯笼样子,要民安给她老人家狐狸毛披风上绣凤凰。”姜元末说着,微微一顿,“眼下太后要见一见民安。你那是什么没有礼貌的语气?” “我的礼貌只对值得的人。苏民安不值得。”姜玉睇向苏民安,“苏民安,如果你有一点点良知,就请你用你在乎的人的性命起誓,太后娘娘手里的灯笼样子,是你绣的吗?” 苏民安回头看了一眼太后手里的灯笼样子,的确是她为了给沈苒从贤妃那里争取每天一个时辰的放风晒太阳时间而绣的。 后来此灯笼被花南薇拿走了。 她不需要用任何人的性命起誓,本来就是她绣的。 于是不卑不亢道:“那个灯笼样子,是我绣的。公主有什么问题?” 姜元末也蹙起眉心睇着姜玉,“你咄咄逼人,想说什么?” 姜玉不屑的抿了抿唇瓣,刚想张口揭穿苏民安故技重施截取花南薇的功劳,一句‘灯笼样子是我嫂绣的’便在舌尖。 却感觉到胳膊一沉,被花南薇轻轻握住了手臂,“玉儿,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灯笼宴后,时机合适再说吧。当下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叫外人看了笑话。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 苏民安不知道花南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拿灯笼做什么文章?而自己绣的灯笼又怎么会在太后的手上呢。 但因为被花南薇陷害冤枉多年,下意识已经预感不好。可自己已经几乎一无所有,也无心和京城的人纠缠,花南薇还不满意么,抢走她的一切,还要置她于死地? 姜玉心疼嫂子这样隐忍大度,为了爱哥哥受尽了委屈,但如今眼见着周围重臣云集,若是此时揭穿苏民安的可恶嘴脸,太后那边没法交代。 因着贤妃说了是苏民安绣的灯笼,结果去的若是花南薇,太后会觉得贤妃办事不利,连谁绣的灯笼都分不清楚,太后也会对他哥把心术不正的女人养在身边而有意见,平白叫中宫皇后和东宫太子看了笑话去。 哥哥一路走来艰辛,她不要让哥哥被人看笑话。 虽然姜玉压下了立刻就揭穿苏民安的冲动,但是也想提醒哥哥一句,“哥哥,我只能说,苏民安这个人的人品有很大问题,我做妹妹的只能给你个提醒。” 姜元末眉心蹙起,“人品?” 苏民安将手渐渐收紧,生怕姜玉当下拆穿她当年‘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她从来不是被姜元末信任、偏爱的那一个,但是姜玉受到贤妃的威慑,应该是不会轻易拆穿那件事而触怒贤妃或冒险惹姜元末毒发。 那么今天姜玉是为了什么事而这般愤怒呢。 “民安人品有什么问题?”姜元末不解,“你索性把话讲清楚。” 姜玉愤怒难抑,只点到为止道:“哥哥,不要再被花言巧语蒙蔽,她根本就是图你的钱,对你骗财骗色!” 姜元末面色一敛,“图钱啊。” 苏民安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出了一层薄汗,担心着被揭穿往事,姜元末失忆不记得已经惩罚过她了,而再度愤怒再度惩罚她,应激道: “姜玉,我并没有图王爷的钱。我对王爷是真心的,我对王爷的真心海枯石烂,情比金坚,天地可鉴。你若出言诋毁我,我们就让贤妃娘娘评评理。” 搬出贤妃来威压姜玉。那位贤妃娘娘可是不容许自己的儿子有一丝一毫毒发的可能的。 姜玉果然听见贤妃二字,果然把火气生生压了下来,别开了面颊,“哼。” 姜元末打量着苏民安,研读着她的神情,海枯石烂,情比金坚,天地可鉴,又开始了,文采斐然却又做作刻意...她如今到底对他什么感受,...在这里背课文呢? 花南薇睇着唇色苍白的苏民安,轻轻一笑,随即和姜元末对视,柔声道:“今日灯笼宴结束,晚上有时间的话,我和玉儿还有民安以及贤妃娘娘,和你把话说清楚,如何?” 姜元末微微思忖,“说呗。民安是我教养出来的,行得正坐得端,怕你说么。” 苏民安睇了一眼姜元末。 其...其实她挺怕的。 尤其他这样对自己的教养结果这样自信,若是发现她根本就‘学歪’了。 后果不堪设想。 苏民安咽了咽口水,脑海里记起小时候自己挺直腰杆被姜元末督促念书写字的画面,写错一个字罚抄十遍,背不会课本,被他盯着朗诵五遍,十分严厉的教育着她。 若那件事被重提,他铁定认定她不学好去偷花南薇功劳,进而狠狠惩罚她。 苏民安不安了起来,无论她们要说什么事,总归是对她不利的事情。 而花南薇那种胜券在握的表情,她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她数年前被姜元末打入冷院时,她眼底也是这般胜券在握的神情。 花南薇轻笑:“行,那么晚上见。民安这边没问题吧?” 当然有问题! 苏民安紧了紧手,她根本就不希望她们揭穿或者往她身上泼任何脏水,晚上根本就不想和她们对峙,因为不会有人站在她这边的,她又无父无母,无人给她撑腰,根本没有胜算。 姜元末紧了紧苏民安的手,低声道:“有我在民安,告诉她,没有问题,随便她对峙什么。本王对你有信心。” 可我对王爷没有信心... 苏民安想,有你在才最可怕,你才是最大的危险,他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和花南薇和好,可她确实需要保命。 她硬着头皮,故作轻松道:“花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晚上有什么事要说,但随便你啊,我没什么在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好想回王府,姜元末要从大安寺去直沽寨,索性晚上溜回王府去,他从直沽寨回京又至少一个多月过去,他毒就解清了,她那时早回扬州了,他们的关系冷漠到甚至连道别也没有必要,也就不必要和花南薇对峙什么东西了。 对于摄政王爷,能躲就躲了。 因着太后在等着见苏民安。 姜元末没有继续做停留,而是牵着苏民安的手,朝着太后的方向走去,哪知他衣袖一紧,回眸见是花南薇攥住了他衣袖一角,他眉心拧起,“不是约晚上和本王说民安的问题?现在纠缠什么?” 花南薇说,“你这样牵着她手在众人面前出现,对你影响不好。我善意的建议你爱惜羽毛。” 姜元末讽笑,“你在我女人跟前拉我衣袖,对我影响好不好?” 苏民安心想,没事啊,这衣袖就让你妻子拉吧。别为了我和您的孕妻撇清关系了,何况心里因为被拉衣袖想必乐开花了吧。 曾经那样多年,自己怎么就没发现王爷在利用她和花南薇置气呢。 包括现在,也看不出他清冷内敛的眼底真实想法,是他藏的太深,还是她太自以为是的以为曾经真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直到自己“窃取”了花南薇的功劳,他便立刻同花南薇重修旧好,抽离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哪怕那时她在深爱着,他完全不管她离开他能不能活得下去。 毕竟曾经他是她的一切。 好在,时间冲淡一切,现在对她来说,他已经什么也不是了。 “元末,”花南薇说,“我知道你现在因为中毒,不记得许多事情,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第42章 挑拨 “包括当年将婚书丢在我脸上,踩着我头叫我妾生的贱种,也是为了我好?”姜元末讥诮,“要点脸呢,花南薇?” “是。当年种种恶言相向,也是为了王爷好。”花南薇柔声说,“当下不是解释的时机。我是为了你,才不解释,忍受着很多委屈。” 姜元末皱眉,眼底越发冷了下去。 苏民安也不懂花南薇在委屈什么,花家不是靠着她苏民安的功劳鸡犬升天么。哦,明白了,花小姐在委屈,她苏民安没有把‘此情可待’的书信交给皇次子。自己怎么总是忘记,自己是坏女娘呢。 花南薇苦口婆心道:“但我希望你知道,你身边需要的是可以在政途上帮助到你的女人,而不是一个没有靠山处处依附你的孤儿、宫女。” 姜元沫不言。 花南薇进一步规劝,“你知道吗,大家都不喜欢苏民安,我不希望你和她在一起沦为笑话。太子妃是太傅嫡女,而你堂堂摄政王,却要和一名卑微蝼蚁为伍,不是叫人贻笑大方么。她根本不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 说着,叹口气,“她会拉低你的层次。我不是瞧不起谁,只是忠言逆耳,这是现实。” 苏民安感觉到被姜元末紧紧握着的手渐渐松开了。 寒风袭来,在他掌心被暖热的手逐渐冷却。 诚然,她只是一个没有靠山的宫女,又因为人品‘败坏’而不被大家喜欢,他并不是第一次松开她的手。 在那年在她床底箱笼翻出花南薇那封泛黄的‘此情可待’的书信时,他也如今日这样,手先是紧了紧,后慢慢松了,最后彻底放开。 可她要向谁诉说,她没有依附谁,也不是为了名利,是她先被王爷捡回府中,她先结识的王爷,自小默默的仰慕,敬重,后来王爷被指婚花府嫡女,她亦默默祝福,从不曾越雷池半步。 直到花府嫡女毁弃婚约,她和王爷一起下了冷宫,那时的王爷一贫如洗,她并不知道王爷还有复起之机的。 她付出了一切,乃至险些失去性命,也当掉了亲生母亲给自己的信物,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母亲了。 她真的曾经,只是单纯的爱慕着王爷罢了。 可,并没有人相信她。 “你们聊,民安前面等王爷。” 苏民安不再想继续看姜元末和花南薇的情仇恩怨,也不再愿意被姜元末利用作为棋子去和花南薇赌气,她选择了避开因为他们的感情而受到波及和误伤。 正林教会了她爱自己,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重要,可正林却又说她比他的命更重要,好矛盾的正林。 言毕,便转身打算往前走。 一步,下一步还未抬脚。 却听啪的一声。 紧接着就听见花南薇倒抽气的嗓音。 姜元末的嗓音懒懒响起,“你以为自己是谁?是曾经身为我的未婚妻,让你有底气对我的女人指手画脚了么。出身,是你唯一可炫耀的资本?” 冰冷的手被再度握住,苏民安不解的回眸,却见花南薇的嘴角淌下血丝,原是被姜元末甩了一记耳光。 花南薇用手捂着面庞,眼底含着妒火睇着苏民安。 苏民安一个激灵。 不是,摄政王掴了他妻子的脸? 原以为摄政王爷听花南薇的劝,和她这个卑微底层小宫女保持距离,哪知他反手给对他苦口婆心劝谏从良的花南薇甩了一巴掌。 也是,他忘记了和花小姐已经成亲,这个阶段是又爱又恨着? 苏民安不能想象他恢复记忆后,记起他为了她而给了孕妻一个耳光,会怎么修理她。 太可怕了。 为了自己的下场不要太凄凉,苏民安如往昔在冷宫时,姜元末因被花南薇背刺而心伤时那样轻轻抚着他的胸口,“王爷,莫气坏了身子啊。民安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只要王爷认可民安,就足够了。” 姜元末心情平复了些,确实不理解花小姐有什么资格觉得他需要的是她那种高门女子,若他需要的只是政途裨益,京里这样的贵女不知多少,花小姐除了对他落井下石,悔婚弃义之外,又什么过人之处呢。 “本王在乎。” “嗯?” “本王在乎旁人对民安的看法。谁都不准说民安不好。” 是么。 真感动。 苏民安静静的凝着他,内心毫无波澜。 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握住,低声说:“你不该劝本王放弃报复她的。” 曾经姜元末在冷宫时对花南薇有报复之意,她曾多次劝言,为了不值得的人,去消耗精力,是浪费时间,因为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有谁有那个义务去帮助谁。 她的劝说使他平复了心境,变得平和多了,他那时说,他得到了世上绝无仅有的傻姑娘。 他突然又提起了报复二字,苏民安心惊肉跳,立刻为自己铺路,劝谏的极为有力度:“好男不跟女斗!” 姜元末神情复杂的锁着苏民安的面庞,怪怪的,再看一眼,又说不出哪里怪,直到移不开视线。时时可以看见,真满足。 苏民安哪里能让他因为她而去报复他的孕妻,那等于自掘坟墓,太危险了。 她需要安抚这个危险的男人,便对花南薇道:“刚才你对我口出不敬,我就不与你追究了。识趣的就快些走。我未婚夫脾气可是不太好,连累了你满门,就不划算了吧。” 说着,凑在花南薇耳边,“他给你那么大力一耳光,可见爱你多深,你开心够了,见好就收?” 花南薇狠狠剜了苏民安一眼。 她错愕至极,她一直以为姜元末是在和苏民安故意恩爱在气她,刺激她,但她没有料到姜元末会甩她耳光。 难道姜元末在冷宫那十年是对苏民安真心的?不可能,那样高高在上的皇子,那样难以接近的男人,不可能对一名出身寒微的宫女动真心。一定是在气她花南薇罢了。 他心里对苏民安究竟怎么想的,他恢复记忆后,她一定要逼问他的想法。 这都是因为苏民安截取她的功劳,使姜元末和她之间有了误会,使姜元末误会了她的为人造成的!只要姜元末恢复记忆,想起真相,苏民安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姜玉厉声道:“哥,嫂子好心劝你,你怎么为了苏民安这个女人打嫂子啊?你...” 花南薇把姜玉的手压住,她眉目坚定的对姜元末道:“有话我们晚上再说。你就算为了气我,也该选一个和我旗鼓相当家世的吧,选个这样的恶心我?元末,你真够可以的。” 气她? 戏真多。 姜元末只是哧地一笑,冷冷睇了花南薇一眼,“滚。” 花南薇一怔,他就继续傲慢吧,待他恢复记忆,千万不要跪床头给她道歉! 花南薇便和姜玉从避人处回了去,可笑又可悲,丈夫为了那个插足的女人掴她这正妻巴掌。 婆母和范夫人,还有范家三位姐妹看见肯定又会心疼她了。 姜元末看了看苏民安,倒没澄清什么,想必以他和民安十年相依为命,花南薇一句挑拨的话,民安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们的感情坚若磐石,谁也拆散不了一点。 但……爷好想解释啊,不过民安处变不惊,根本没把花南薇当回事,解释倒显得婆妈心虚了。 “刚才花南薇说话不尊不重的,没有生气吧?” 姜元末拿出帕子擦拭着甩过花南薇耳光的那只手,擦完,帕子丢掉。 昨夜本就因身体状态不好没满足民安,今天前未婚妻又来添堵,真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民安倒也不理解他在傲娇的洁癖什么,最终不还是成为了花小姐的裙下臣么。 假正经。 第43章 靠山 “没有生气。”苏民安实事求是道:“民安本来就是没有靠山的孤儿,和王爷及花小姐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她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她可以成为和他齐肩的女人,可他或许从骨子里便是瞧不起她的。 人贵在要有自知之明,苏民安对自己的出身是有自觉和定位。 现在确实很多人不喜欢她,她那素未谋面的爹娘,定然也不喜欢她,不然怎么生下她就把她扔掉呢,她爱苒儿,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扔掉苒儿的,只能说明爹娘不爱她。 从有记忆起就在乞讨了,听说是叫花子把她养到了三四岁,叫花子死后,她就流落街头了,直到遇到了王爷,彼时那一袭白衫精彩绝艳的少年。 说着,苏民安试着将手从姜元末手中抽出来,“民安也担心王爷和民安在一起,会害王爷被大家笑话。不如,民安自己去太后跟前吧。” 姜元末深深凝她一眼。 苏民安瑟缩了下,便低下了头,他的目光总是那样严肃而深刻,让人不寒而栗。 姜元末却紧紧的将她手攥着,没有言语,只是步态镇定自若的穿过宰相府的人,经过东宫太子、中宫皇后,又走过那些戴着顶戴花翎的状元、探花、榜眼,那些穿着华贵的诰命,贵妇,嫡女。 不知哪位名媛小声说:“摄政王爷有新欢了?看上去比王妃年轻的多。” 又有人说,“这个体型差,摄政王爷原来好这口?” 姜元末便这样自然而然的牵着她这个卑微的蝼蚁,渐渐步向了后宫权力之冠太后身近。 就像牵着他最珍贵的宝贝。 许多视线落在苏民安的身上,羡慕的,质疑的,嘲讽的。 苏民安只是后怕着姜元末恢复记忆后,这段荒唐的事情,她要承受他怎样的嘲讽,她哪里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了。 明明,他那样憎恶她。 明明,他只是做给花南薇看罢了。 “谁说的?” “什么?”苏民安听闻姜元末的声音,不解的问着。 “谁说你没有靠山?” “民安是您从街头捡回来的孤儿,本就没有靠山呀。” 姜元末睇了睇她眉宇,沉声说,“你有靠山。” “谁啊?” “姜元末。” “啊...” 姜元末沉声道:“小流浪猫,本王就是你的靠山。” 苏民安心中猛地揪了一下,可她被他这位大靠山断了猫腿,他这靠山把她和猫崽子一起随手就送人了的。 他怎么失忆后,颇具幽默感,这样爱说冷笑话了呢。 使她忍笑都忍出泪花了。 “王爷。” “怎么?” “我不是图你的钱。”为了保命,苏民安澄清着,极力夸奖:“是纯粹图您这个人。您隐忍,上进,有追求,人品端正......” 眼见着快到太后身近,姜元末听见女娘她忧心忡忡的澄清这一点,他没有说话,那边太子妃不知几时去到了太后身近,正在和太后说话。 苏民安没有得到姜元末的答复,不知他是什么想法,但是只要他不因为‘图钱’之事而反感到要教训她,让她可以平安度过三月之期就好。 太子妃陈庆,因着自己的夫郎和婆母被贤妃母子打压而感到不甘心,在听见太后要往披风上绣凤凰之事时,便要为太后分忧解难,也是要为婆母和丈夫扳回一局。 太后正翘首以盼的等待着苏民安的到来,自前年得了扬州绣坊那绣娘的一匹布之后,她就喜欢上那绣工,做了几身衣裳,经常穿在身上,皇宫制衣局最好的裁缝都不如这绣娘厉害,她一度希望招来皇宫专门给她做衣服,可绣娘却拒绝了,着实是个有胆识有骨头的。 如今二年过去,总是订不到布,衣服也穿旧了,一直希望换新,好容易看见这灯笼上的绣工,再度动了心。 太子妃上前言道,“贤妃娘娘,摄政王爷去请贵妾良久,如何不见回来?是否这灯笼是外包给绣坊做的,根本没有尽心啊,王爷当下是去临时找人了?” 贤妃面色不悦,“太子妃未免解读的太过偏激了些。末儿屋里人那双腿有旧疾,走路慢些,纵使是腿疼,也绣了这三百余灯笼呢。如何没有尽心呢?这是太尽心了。” 太后不知真相,只问贤妃,“如何末儿还未将人带来啊。” 贤妃差人去问。 太子妃轻轻一笑,“太后娘娘,陈庆自小学习针织女红,愿意为太后娘娘出力绣披风。太后娘娘可否给陈庆一个机会?好过于有些人摆谱,太后都请不得她来。” “民安见过太后娘娘。”苏民安听见了陈庆字里行间的挤兑,自己自然是要压过她的势去,正林和苒儿在贤妃手里,自己别无选择,“民安腿有旧疾,走路慢,娘娘您久等了,并未摆谱,只恨不得飞了来。” 说着,苏民安有意脚步艰难了些。 太后听见一道温和而恬美的嗓音响起,回身就看见一位好美貌女子在对她行礼,不由感叹,“好个美人儿,过来哀家看看。倒比范家嫡女长秋更胜三分。” 陈庆嘴角牵了牵,不屑的看了苏民安一眼,能有多美,总美不过她陈庆吧,一看之后,惊艳的想,怎么会有人长这么美啊,受不了,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姜元末将人带给太后,“您瞧,孙儿说了给您绣凤凰,您不依,非要孙儿去带个腿脚不好的来,结果又嫌走的慢。唉。” 懒洋洋一句话又把太后逗乐了,太后点着他额头,对众人道:“哀家一个字没说,他可就护上了。怕不是个惧内的主儿。” 说着,就把苏民安的手握住,“今儿就和哀家住去。叫你家爷看得见,逮不着。” 众人都笑了。 苏民安笑的好勉强。被王爷带到这样多高层面前,她很不安。 太子无语的要死,某些大男人撒娇,真够骚的! 花南薇冷笑,那算是什么妻了,曾经王爷从陕西打仗回来又宠幸她一回,至多也不过是个妾。 姜元末步回男眷首里环胸立着,察觉到苏民安的不安与战栗,他明明投其所好在大周国权贵面前带她公然亮相了,为何她却显得不开心,反而那样落寞呢。是担心他介意她图他的钱财么? 宰相范应鹤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那位被摄政王爷牵手领到老祖宗身边的女子,是他的义女四姑娘民安么,摄政王爷不是给定罪是窃取花家嫡女的贼了,他这几年认了花南薇为义女,一直替民安弥补着对花南薇的亏欠。 听说这民安多年不做好人,气的花南薇吐血过。 如今,摄政王爷怎生将民安领到了高层身边呢? 是不是那件事情,有了转机啊。 范夫人也看见了苏民安,是小四?小四回京了,被她生下后,因为大局而抛弃的不被人知的小四,回京了。 小四没有学好,人品不好,她这生身母亲是有责任的,她这几年加倍的对花南薇好,替小四弥补着花南薇曾经受的委屈。 曾经因为小四是道德败坏的贱人,她不再后悔或者自责自己扔掉了小四,而是觉得任她自生自灭去。 只是,摄政王爷怎么如此器重起小四来了? 是不是,小四虽然从小在市井乞讨,不似长秋几人养在她膝下,但本性并不坏,并不是个爬床的坏孩子呢。突然就无比内疚自责了起来。 苏民安察觉到了范夫人和范大人的视线,也并不去冒然目光相接,因为义父义母不希望被人骂认贼作女。 她明白的,她不会再去希冀什么。也怕看到范夫人失望的目光。 数年前被王爷打入冷院,范夫人来看望肋骨断掉抱着肚子打滚的她,她以为范夫人是来给她撑腰带她回宰相府的,但范夫人只是失望的扔下一包止痛药便离去了。 【小四,义母对你仁至义尽了,莫因你狼藉的名声影响你长云哥哥的前程,断亲吧。】 第44章 刁钻 苏民安当下除了帮助贤妃得到太后的喜欢,没有别的选择,她明白这太子妃陈庆是希望为她的丈夫和婆母扳回一局,但是不好意思,她苏民安需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和珍惜的正林,太后披风上的凤凰她绣定了,她对太后以退为进言道: “太后娘娘,民安身份低微,只是摄政王爷屋里的人,不敢和太子妃比肩,民安愿意将绣凤凰的机会让给太子妃。只是好可惜,民安不能为太后娘娘效力了。” 陈庆猛地一怔,自己方才因为苏民安晚至,而出言引申,引导众人恶意揣测苏民安,而这苏民安却大度的将绣凤凰一事让给了她,不由觉得自己微小了起来,脸火辣辣的热了起来。 苏民安对陈庆说道:“太子妃,我双膝有疾,走得慢些,害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 陈庆尴尬地牵牵嘴角,试着挽尊:“不要紧。刚才我也有出言不逊的地方,你也不要见怪。” 太后对比着苏民安和陈庆两个孩子,当下觉得陈庆就像她那个婆婆一样目中无人,而苏民安却有礼而谦逊,不争不抢的,特别平和的好孩子,便摸着苏民安细腻的手背,“民安呐,这灯笼是你绣的么。” 贤妃见太后对民安喜欢不已,心下赞赏,聪明的民安,懂事知道进退的民安,赢得漂亮。不觉间喜欢起来,可转念又想到苏民安的为人,想到她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湖心阁的两人,并不是为了她或者末儿,便心灰意冷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要保护那二人,民安捞不着好处,是不会再对她和末儿尽心的,自己还在希望民安对她和末儿是真心的么。 苏民安顺着太后的视线去看,便在太后的随侍嬷嬷手里看见了她绣的那个灯笼,便点了点头,“这灯笼是民安绣的。” 太后眼中更是赞赏个不住,“年轻人能沉下心,将绣品绣的这样细腻而耐看,实在难得。宫里这些个公主,各个娇生惯养,拿针都要了她们的命了。特别是这个玉儿,调皮捣蛋,快做娘亲了,还像个孩子。” 姜玉吐了吐舌头。 贤妃忙谦虚道:“老祖宗您谬赞了。民安也是笨手笨脚的,是您抬举她了。” 苏民安只是低着下颌,受到太后表扬也宠辱不惊。 太后又指着这大安寺的数百灯笼,问苏民安,“你腿疼病着,还绣了这三百多个灯笼,实在是心意感人肺腑。哀家喜欢你这孩子。” 闻言。 苏民安心里咯噔猛地一跳。 随着太后手指的方向去看大安寺道路两侧以及许愿树上挂着的数百灯笼,以及落在她身上的数百道来自于高官那种盛赞的视线。 可...她只绣了一个灯笼啊。 就是太后最喜爱的这个灯笼。 其他的灯笼的她并没有绣。 花南薇当时将绣灯笼之事揽走,她担心贤妃责罚,花南薇说她自会向贤妃澄清灯笼是谁绣的,当时她以为花南薇是为了在贤妃和姜元末面前得到青眼,为了表现而巩固摄政王妃的位子,便没将绣灯笼之事放在心上。 突然回想起这一个多月,贤妃没有收回答允她每日给沈苒一个时辰放风晒太阳的承诺。 苏民安明白过来。 自己被花南薇做局陷害了。 如今,若是公然澄清自己只绣了一个灯笼,其余是花南薇绣的,那么会让太后觉得贤妃拎不清状况,灯笼是谁绣的都没弄清,根本没把太后交代的事放心上,贤妃会原地成为一个大笑话。 若是承认灯笼都是自己绣的,那么便是‘故技重施’抢花南薇的功劳。 所以,今晚花南薇约她和姜元末澄清的问题,就是此事了,目的是要王爷处罚她。 思虑良久,苏民安决定了,“太后娘娘心系百姓,虽两鬓斑白,却有心为百姓筹集善款,民安感动于娘娘的无疆大爱,区区旧疾,又怎么能阻挡民安绣这几百灯笼呢。” 苏民安选择了保全贤妃在太后面前的周全,因为无论如何,在众人面前去掰扯灯笼是谁绣的都不是明智之举。只是今晚被花南薇和姜玉拆穿此事,要怎么应对呢。 花南薇嘴边噙着一丝笑意,苏民安看起来好可怜啊,像是一只在囚笼濒死的小兽,没有了挣脱的力气,任人宰割,直到筋疲力尽,死在笼中。 太后感动不已,将自己的披风拉开,拿着一截衣袖问苏民安,“你看,这布匹上的这种扬州绣法,你可能绣出来么?” 陈庆惊诧的看向太后的衣袖,但见绣品图案瑰丽华贵,分外惊艳,“这便是太后娘娘几年前去扬州出访,在扬州着名的绣坊重金买到的布匹吧?全京城都知道,娘娘您爱这布匹,那位绣娘又是个低产的主儿,总是供不应求的。您可是那绣娘的头号布迷。” 苏民安细细的看了看太后的衣袖,不费力气便把布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自己绣坊的布吗,她自己发明的绣法,因着她沉浸钻研绣工,绣坊的生意越来越好,但她由于要教养沈苒,绣的并不快,染布这些又因她腿不舒服,就更慢了,外面富人和身份显赫的人就跟疯了似的抢她的布匹收藏,价格是越来越高,许多倒成了孤品或是收藏品。 她在扬州以此为生。 但是她并没有扩大规模,还是坚持着自己绣,自己染布,做的是手工精品。 哪知太后这位老太太也是她的布迷呢。 陈庆见苏民安不说话,必然是被这刁钻繁复的扬州刺绣难倒了,便福身道:“太后娘娘,陈庆知道娘娘近二年多次派人去扬州求布,都没有买到那绣坊的布匹,心中不免失落。所以陈庆这二年一直在研究扬州绣法,娘娘衣服上这绣法,陈庆会!” 太后虽然喜欢苏民安,但是眼见着苏民安似乎不会她衣服上这绣法,便失落起来,听见陈庆会绣,便升起一丝希望,“陈庆,你在哀家披风上绣九只凤凰,要多久?” 陈庆想了想,“启禀娘娘,这扬州绣法,刁钻复杂,非常考验人的功夫,容易绣错,陈庆为了出精品,九只凤凰,需要绣五个月。” 太后颔首,若是陈庆能绣出和她衣物上一样的绣法,那么五个月也值得等待了。 皇后心中大喜,“太后娘娘,就叫陈庆帮您绣吧,别难为民安那孩子了,她似乎都没见过您衣服上这繁复刁钻的绣法呢。可能也根本没去过扬州的。” 贤妃着急起来,神情失落下去,可民安若是不会绣,揽下了这差事,也是不能善终,倒不如舍弃这次表现的机会,保全现有的成果,“民安啊,若是不会绣,就诚实的告诉老祖宗,老祖宗也不会怪罪你的。” 第45章 无价 苏民安听见贤妃叫她,才知自己失神,自己发明的绣法有什么不会绣的呢,便对太后言道:“娘娘,您衣服上这个扬州的绣法很简单的,我连更复杂的都会绣。”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的抽了口气。 姜元末将背挺的很直。 秦矜看了看爷,但见爷满脸自豪,就跟自家姑娘出息了似的,怎么就把安主儿送人了的,明明曾经是这样喜爱着的。 “哦?当真?”太后听见之后,分外的惊喜,当下里便将苏民安的手握的更紧了,颇有不少崇拜之意,“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造诣。” 贤妃的心也由谷底猛地升了上去,民安这孩子,不是会说大话的孩子,做什么事都喜欢深入钻研,也特别沉得住气,属于不达目标决不放弃的性子,是不是在扬州这几年,也习得了这绣法呢。若是个好人,何至于是今天的下场呢。 “民安过二日绣个花样子给您看看。用比这个扬州绣法更华美瑰丽的绣法,”苏民安笑着说,“您满意了,民安再接着绣。” 皇后将手攥的紧紧的,真是讨厌的小姑娘,她能会绣这样复杂的刺绣吗!会绣她也绣的慢,五个月也绣不好!太后赶在生辰宴穿的,她绣不出来,赶不上穿! 太后因问道:“在披风上绣九只凤凰,民安需要多久可以绣成?” “娘娘,何不绣十只凤凰,寓意十全十美呢?”苏民安说着,微微一笑,“我绣十只凤凰,一个月可以绣好。” 在场之人再度震惊的抽气。 范长秋禁不住心想,四妹习惯保守,一个月想必都说的保守了。连忙紧了紧手,不再因四妹的表现而感到欢喜,这样对南薇不公平。 “一个月?”太后震惊至极,“当真?绣法更复杂,却可以绣这样快!” “嗯,当真。”苏民安想,这件事她必须揽下来,作为在贤妃那里保全自己的筹码。 可把太后喜欢极了,直对贤妃说,“多好的女郎君,不是末儿留屋里了,哀家就要了来,留屋里了。” 贤妃忙笑道:“老祖宗若是喜欢,就叫她常去伺候您,姜元末不会有意见。” 太后隔着老远看向姜元末,打趣道:“你吓坏了吧?” 姜元末瞧太后一眼,“不是绣九只么。又成十只了。啧。” 太后朗声笑了起来,“哀家这个孙儿,怕累坏了民安的手啊。你以为他在和范大人说话,实际竖着耳朵和哀家计较绣几只凤凰呢。这不是大材小用是什么。” 众人又都笑了。 花南薇嘴角不屑的牵了牵,也得有命去绣凤凰,最后还不是她花南薇给苏民安收拾烂摊子,区区扬州刺绣,又有什么难的。 陈庆败下阵来,回来皇后身边,说道:“母后,十只凤凰,一个月我确实做不到。” 皇后叹口气,“那个苏民安也未必能做到,现在夸下海口,到时也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等等看吧。” 太子对姜元末不屑道:“不就是绣几只鸟吗,我不需要我的女人去给太后绣什么披风来固宠。” 姜元末眯眸睇着太子,“嫉妒?” 太子哼了一声。 姜元末轻笑,“回头叫陈庆磕头拜师,民安教教她,这种事情陈庆想干就让陈庆去干。我真心疼我女人的手。关键你女人不争气啊。” 太子脸黑的要死,也不知道有些人在骄傲什么,就好像某些当爹的看见闺女出息了似的。 太后留苏民安说了好些话,又叫苏民安陪着在许愿树那里许愿,一时间成了太后跟前的红人。 到了晚宴前,太后叫人将装着狐狸毛披风的箱笼提来给了苏民安。 苏民安在太后的随侍跟前验收了一下狐狸毛披风,确定是完好无损的,便将披风收下,搁在了她和姜元末下榻的屋子。 姜元末的住所被重兵看守,她倒不担心这披风有损坏或者失窃。 晚宴就设置在花南薇她父亲准备的别院里。 太后独自一桌。 皇后、太子、太子妃那边一桌。 苏民安和贤妃、姜玉、花南薇一桌。 夜里大安寺特别冷,苏民安受过重伤后底子很差,畏寒的厉害,冷风从领口往身上灌进去,就发起抖来。 “阿娘怕你冷,叫我过来给你送条围巾。” 范长秋的嗓音忽然响起。 苏民安双手打颤的抬眼去看,就见原来范长秋过来给花南薇往颈项系围巾,苏民安就又默默的低下头来,身上寒意更浓了些。 姜元末来到苏民安身边,低头凝着她,把自己的围巾取下围在苏民安的颈项。 苏民安届时正在吃螃蟹,两只手逼着螃蟹屁股正发力要撕开,脖子上猛地一暖,冷风就灌不进来了,眼睛莫名其妙的酸了酸,在她最冷的时候,给她温暖的是伤害她最狠的男人,挺可悲的,对正林的思念却越发浓了。 见姜元末来了,她就这么掐着螃蟹屁股抬起头凝着姜元末,他来大概是因为打了花南薇一巴掌心疼了,借来给她系围巾而过来看看花南薇的脸吧。 苏民安有礼貌道,“王爷晚上好。” “嗯。” 随即苏民安就无话可说,他看够花南薇就会走的,她就专心摆置手里的螃蟹,以前会在意自己在姜元末面前就餐的姿势是否文雅,此时觉得无所谓,她甚至不用那些精致的银质工具,而直接拽下蟹腿放嘴里啃。 “你喜欢吃螃蟹啊?”姜元末问。 “还可以。”在扬州这几年习惯了吃些大闸蟹,中原水产不多,所以姜元末会好奇她突变的口味。 姜元末颔首,“那你吃吧。我看你吃。” 苏民安说:“那民安就吃了。” 真是古古怪怪的对话。 “嗯。” 在姜元末应了一声后,苏民安继续发力,将螃蟹掀着屁股开了盖子,熟练的去掉腮,用勺子取了蟹黄,小口的吃着,甚至还形象全无的允吸了沾着酱汁的手指。 姜元末就这样用手撑着桌面,躬身看着她吃。 苏民安便咀嚼边被盯的发毛,颤巍巍拽下一根肥美的蟹腿递了过去,“您吃吗?” 姜元末轻笑,“你吃就好。海鲜我不行,出红疹。” 苏民安于是就快速的将手中螃蟹干掉,正打算擦手。 姜元末将同桌花南薇和姜玉的螃蟹又捞了过来,搁在她的面前,“继续。” 不是吧。 不要把你孕妻和孕妹的食物抢来给我啊。 苏民安见他在揉额角,估计头因为毒在疼,他夜里睡时会因为疼而翻来覆去,白日里想必也在忍耐着疼,她从没问过,也不关心他是不是疼的厉害。当下便没有反驳他,在花南薇和姜玉复杂的视线里,开了螃蟹,继续享用,他还没看够花南薇么,究竟几时走啊。 姜元末往他岳母花夫人面前那只大螃蟹去伸手。 苏民安见状,内心十分惶恐,幽幽道:“王爷,我...我饱了,吃不下了...” 姜元末这才将手顿住,突然笑了一笑,“你是不是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才三只而已,本王又不嫌你吃得多。别的不行,螃蟹还是可以把你喂饱的。” 苏民安脸倏地红了,他以为她昨晚没被他满足,欲求不满,所以今天化情欲为食欲么,“真饱了。” 随即,苏民安便擦了手等待着姜元末离开,内心也担心今晚花南薇约他谈她的事情,她害怕他对她发火,让人打她或者让别人砍她。 “不要担心。民安。”姜元末静了须臾,幽幽道:“没关系。别怕我。” “嗯?”被他看穿了么。 “图钱也没关系。” 苏民安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回答她上午到太后跟前之前,她澄清那句她不是图他的钱,是图他人这句话,当时他没有回答她。 这时是专门来回答她的,不是来看花南薇的脸的么?她不理解了。 姜元末将披风掀开些,掂了掂腰间做工考究,温润而泽的名贵玉佩,“这玉佩由宋国进贡的,世上独此一件,有市无价。” 第46章 欲罢 苏民安面色复杂,他怎么就跟那种发情的孔雀开屏了似的,在炫耀个什么,他不会是要她尽情图他的钱吧?她怪害怕的,他以后记起他向他憎恶的女娘求偶似的炫耀,只怕会将她处以极刑。 “诸如这样名贵的物件,本王收藏有很多。”姜元末将玉佩放了下来,“都是你的。” “民安感觉好幸福啊。” 除了求生欲满满的感到幸福,苏民安不知道要和失忆的前夫说什么,毕竟他曾搜刮走了她的一切钱物,让她连买一颗馒头的钱都没有过。 诚然,他搜刮走的多数是他送她的东西,少数是她为了维持书院而与范长秋开办酒楼盈利的钱,可他没还她当母亲信物得到的五千两啊。就一股脑都夺走了。曾在孕期饿了三天,正林卖艺得了些钱才得以吃上饭。 所以,他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怎么可能都是她的呢。明明是花小姐的。 “你和阿娘在这边吃饭,太后叫我过去那边和她说话。” 姜元末说着,摸了摸她的项顶,“不会让你一个人太久,宴后会陪你。” “好。王爷慢走。” 苏民安瑟瑟发抖,摄政王爷不单对她孔雀开屏,摄政王爷还向她报备行踪。救命啊... 她在冷院一年都不见他来看她一次,吃个晚饭分开一会儿,他倒矫情黏糊了起来。中毒性情也变了。 姜元末低头看着这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方才在太后那里又那样大放异彩,如此张弛有度,叫他欲罢不能,今晚要好好疼爱她,不能让她继续洗冷水澡了。 摄政王爷则因得太后喜爱,被太后叫去,就在太后不远的餐桌进餐。 姜元末身边由范长云和陈子晏及暗处一些暗卫陪同着。 陈子晏回味着姜元末对苏民安说的话,神特么‘有市无价’‘本王收藏很多’,素来低调朴实的世兄,玩命的向被他送人的女人炫富,着魔了么。 范长云在姜元末耳边道:“直沽寨那边来消息,太子亦在暗中摸查着什么人,弟猜测,极可能就是在找被弟擒拿住这位给您下毒死士。若是这幕后下毒之人是太子,那可就有意思了。毒杀皇子,够他牢底坐穿,身上蟒袍他是穿不久了。” “预料之中。”姜元末说,“别叫他把人劫走。估计他也叫探子在盯着本王动向。你去查查。本王此次直沽寨之行,不能让他跟梢。” 说着,睇向苏民安的方向,但见她托着腮,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在想谁,明明十年来日夜相守,他却越发想她,只想时刻在一处相处。他从不是迷恋后宅的男人,如今这是怎么了。 姜玉用手肘捣了捣花南薇,“嫂子,我哥在偷看你。估计他心里为那一耳光后悔着呢。刚才过来估计也是看看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拉走你螃蟹,你没生气也没搭理他,估计他尴尬够呛。” 花南薇却没有朝姜元末看过去,得不到的,才珍贵,不看他,他才能更加渴望得到她的目光。 贤妃陪同了太后一长天,很有些口干舌燥,急需要喝口茶润润嗓子。 苏民安始终为今晚花南薇要拆穿她在姜元末跟前借绣灯笼而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而担忧,担忧那个危险而不信任她的男人会如何惩罚她。 她在大安寺,待不下去了了。 贤妃口干的咳嗽了一声。 苏民安提起了茶壶,茶壶里是一些润喉的百花蜂蜜茶,在冬日里散发着氤氲的白色雾气。 贤妃见苏民安懂事的提起了茶壶,便说,“民安,方才在太后面前你做的很好,本宫交给你绣灯笼的任务,你完成的很棒,并且又得到了给太后绣披风的任务,若是做的好,太后同本宫的关系,同末儿的关系,会更加亲厚。” 说着,贤妃端起了自己的茶杯,往苏民安递去了一丢丢,准备迎接苏民安给她倒茶。 姜玉看见苏民安提着茶壶,多年来也习惯了苏民安的照顾,还记得她小时候想娘,又进不得冷宫,是苏民安冒险隔着高高的宫墙和她说话,安慰她,给她讲述着哥哥和阿娘的近况,便也将茶杯往苏民安那边推了一点,等苏民安给她倒茶。 苏民安却是提起百花蜂蜜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因为陪同太后大半日,她的嗓子挺干涩,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茶来饮,照顾好自己才不会使正林太过于操心。 以前为贤妃操心,为姜玉操心,为姜元末操心,为书院操心,现在想想,不如操心自己。 倒完茶,便将茶壶搁了下来。 贤妃和姜玉诧异的看着苏民安,“你怎么...?” 苏民安察觉到目光,扭头看见贤妃端着茶杯的手,以及姜玉往她这边推了一些的茶杯,不解而生疏道:“你们要喝茶?” 这两人是以为她会给她们倒茶么? 也对,曾经的她,将她们当阿娘和妹妹,是处处殷勤周到,掏心扒肺的,以至于,她们习惯了她的付出,而今她不付出了,她们便不习惯了。 贤妃尴尬的笑了笑,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以前一口一个娘亲叫的亲热,如今知道在她这里捞不着好处,便连倒茶这样的微小的事情都不愿意干了。 姜玉也不着痕迹的将茶杯拨回了自己的跟前,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啊,这个坏女人根本就不会为她付出任何东西,以前的一切付出都是有目的的,曾经在她每次冒失闯祸时帮她善后的苏民安,根本就是演出来的。如今连顺手的事情都不肯做。 花南薇说,“阿娘,您口渴了,南薇给您倒茶。” 说着,便提起茶壶为贤妃倒茶,接着又给姜玉倒了一杯,非常的贤惠而体贴。 贤妃甚为满意,还是南薇对她孝顺,她看了看花南薇的脸,关切道:“南薇啊,你的脸怎么有些肿?怎么回事,谁打的啊?” 花南薇伤心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阿娘别问了...” 姜玉喝着嫂子倒的茶,对苏民安小声说:“我嫂子自会心疼我,不稀罕某些没良心的人给我倒茶。你想给本公主倒茶,也不够资格。” 苏民安吐口气,这贤妃和姜七公主,她倒茶吧,说她为了钱和利,她不倒茶吧,便说她没良心,什么话都叫她们说完了。 但她来京是来领儿子和摄政王钦点的丈夫回扬州的,不是来端茶倒水的。 苏民安静静的喝着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间,身上寒意驱散了不少,“那你就叫你嫂给你倒呗。” 姜玉气的脸都发红了,她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但心底里好像很想苏民安给她倒茶似的,苏民安不给她倒,她就不甘心了起来。 姜元末望见苏民安咽下茶水时舔舐嘴唇的小动作,突然觉得有心燥意,便低手倒了杯茶,饮了一口,随着滚动的喉结咽了下去。 贤妃又问花南薇,“南薇,脸究竟怎么了,如何不回答?受委屈了?” 花南薇听见贤妃追问到她的脸是怎么回事,便红了眼眶说,“阿娘,没事的,我不疼的,您担心了。” 苏民安轻轻一笑,论扮演乖巧的小媳妇,花小姐演技比她苏民安也不差啊,倒比她苏民安还委屈多了,要绣灯笼的是她,不告诉贤妃绣灯笼的是谁的也是她,不知她在委屈什么。 贤妃看向苏民安,“是不是又是因为你这个坏东西?你又欺负南薇了?” 苏民安不言,托着腮,看着大安寺挂在寺顶的月亮,她这样的残废,连站稳都困难的残废,怎么欺负将军府身康体健的嫡女呢。 第47章 硬碰 姜玉阴阳怪气道:“不是她欺负嫂子,还能因为谁啊?她不在京,我哥我嫂男主外女主内多么和谐,她一回来,天天的就鸡飞狗跳的!” 花南薇目光委屈,“玉儿,别说了,你哥失忆,多亏了民安来陪伴你哥,他才毒情稳定的……” 姜玉愤愤道:“我嫂孕早期,正是需要我哥关心照顾的时候。当谁都和有些出身粗糙的下等人一样,怀个孕不用人伺候的么,生出的小孩也是粗鄙的下等人。结果我哥在我嫂孕期和野女人天天腻歪。” 苏民安想起自己怀孕期间,姜元末和花南薇订婚、成婚的事情,唇瓣抿着,眼中没有神采。 论辈分,姜玉是苒儿的姑姑呢。下等人苒儿的上等人姑姑。 贤妃嫌弃的瞪了一眼苏民安,问姜玉道:“怎么回事?” “母妃,你知道灯笼会上这三百个灯笼是谁绣的吗?”姜玉问。 “是民安啊。你嫂子月前身子不舒服,生病了,本宫心疼她怀孕不能干重活,就想着民安绣工极好,便让民安去绣的。”贤妃不解姜玉何以这样问,“怎么这么问?” “母妃您被骗了,有些人险些把咱们都蒙混过关了。”姜玉鄙夷道:“你看,人家现在是太后身边的红人了。有了更大的靠山,回头十只凤凰一绣,如果绣的好,那不被我哥宠上天,不被太后宠上天去,倒是连母妃人家都不放在心里的。” “什么蒙混过关?”贤妃不明白,“民安又玩了什么坏心眼?” 苏民安默不作声,事以至此,她已经被下套了。花南薇就是要把她彻底除掉。她不是不知道回京会面对这些,只是她没有选择,但如果借此姜元末能够疏远她,未尝不是好事,可只怕他疏远前会打她啊,她真的疼怕了... 姜玉指着苏民安说,“你告诉我母妃,那三百个灯笼是你绣的吗?” 苏民安甚至没有力气去解释辩驳什么,灯笼样子是她绣的,其他灯笼不是,她方才确实说了谎,为了自保,也为了顾全大局。 但她不是有意窃取谁的功劳。 她能说什么呢,说花南薇冤枉她?说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保全贤妃母子在众人面前的颜面,进而保全沈正林和沈苒?说出来自取其辱么。不会有人信她的,因为她有‘前科’。 花南薇委屈的看着苏民安,“我真的没有想到,这样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总是和我过不去,欺负我欺负习惯了么。” 姜玉轻蔑而质疑着苏民安,“你怎么不说话?刚才在太后跟前不是牛的很,说那三百个灯笼是你绣的?” 苏民安苦涩的承认道,“被你逮到了啊。我没什么可说的。” 姜玉莫名地因为苏民安轻易就承认窃取功劳,而心里闷疼了一下。 苏民安她怎么连辩驳都不辩驳了,以前被抓到窃取花南薇的功劳时,她不是哭着跪着要解释的吗,现在怎么不哭不跪也不解释了呢。 花南薇想,她做的局,苏民安想不入局都难,无论方才苏民安认不认灯笼是她绣的,都会惹上麻烦。她料定了苏民安会选择保全大局,毕竟她的那个野种儿子及新任丈夫在贤妃的手里,不是么。 姜玉对上贤妃狐疑的视线,“母妃,苏民安根本就是绣工不行,她害怕搞砸灯笼会,被您责罚,可她又想复起出名,于是她用计说她不想绣灯笼,把压力给到我嫂子,我嫂子就带病绣了三百个灯笼,手都被扎成马蜂窝了。” 贤妃面色不悦了起来。 姜玉续道:“然后苏民安说她会给您澄清灯笼是我嫂子绣的,结果她根本就没和您说。这才导致方才她成了大功臣,而我嫂子吃了哑巴亏,为了保全大局,又不能在太后面前拆穿她!我嫂子可是受了巨大的委屈啊!” 苏民安看着昔日小姑子为花南薇喊冤,觉得挺可笑的,就跟看笑话似的,自己前半生里的各种笑话,曾经自己最亲密的这些人,为了花小姐,在声嘶力竭的攻击着她。 贤妃愤怒不已,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恨恨道:“你居然死性不改,故技重施,又抢南薇的功劳!你一点颜面不要吗。爬上枝头就这么重要,扬州日子艰难,缺钱了?” 苏民安将苦涩的口涎咽了咽,不缺啊,在扬州日子和美富足,好不容易淡忘了你们刻薄的表情。 贤妃心疼的看着花南薇的脸,“是民安挑唆着末儿打的吗?” 花南薇点了点下颌。 贤妃心疼的不行。 姜玉鄙夷道:“母亲还心慈给了她儿子一个月的放风晒太阳的时间,她呢?终日里就是心术不正,光想走捷径,就跟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四年过去了,还是丝毫没有长进,真是叫人看不起。” 苏民安静静的托着腮看月亮,真的想…回扬州了啊。 “大过年的,民安,方才我真的以为你出息了,在太后跟前懂规矩,识大体,也有心给你机会改过。到底是阿娘...到底是本宫想多了。你还是那个不争气的你。” 贤妃痛心疾首的说着,“大过年的,是你逼本宫给你一个教训的。湖心阁你的野种儿子,连那扇窗户也不必有了!放风晒太阳,也休想了,你生的儿子也心术不正,晒什么太阳。回府再说。” “你叫谁野种呢?”苏民安愤怒的质问,孩子奶奶说孩子是野种,她纵然再冷静,也禁不住手尖发凉,受不了任何人诋毁她的孩子。 花南薇低声说:“阿娘,咱们都是体面人,莫和她动气了。现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民安不讲究,咱们得讲究的……” 贤妃冷冷哼着,摸了摸花南薇肚子里姜元末的嫡出子,便说:“总归本宫不是说南薇肚子里的这个是野种。” 苏民安眼睛逐渐变红,缓缓的抬起眼眸睇着贤妃,她儿子的皇门奶奶正在那里抚摸花南薇的肚子。 总之贤妃不会信她说的话的,她也没有心去解释什么,只是贤妃要钉起她亲孙儿的那扇窗,让她的本就觉得齿寒的心,更绝望了,警告道:“温婷。” 贤妃被直呼名讳,心里气的剜疼的要死,小白眼狼,竟直呼她名讳起来,“好,真是本宫的好闺女。不枉本宫和末儿养育你那些年。他捡你回来养,本宫就不该同意!冻死你街头,今日都干净……” 苏民安将手攥了攥,她还清了,她拼了命去岭南一路上九死一生给她母子搬来了救兵,还清了不是吗,是他们不要的她,还要她怎样呢,“温婷,你敢封窗试试看。” 贤妃看见苏民安血红的眼睛,她的心被狠狠的剜了一下,竟有心疼之感,好似民安蒙受了很大的冤屈一样。 可是若有苦衷,她会不叫着解释么? 还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这样厚颜无耻的过着日子,还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踩着末儿的肩头搭上了太后那颗大树,“好大的口气!” “你若敢封窗,我即刻去姜元末身边,告诉他,我和他早就分开了多年,他给我配了相公,并且我和我丈夫已经生育子嗣,让他不要缠着我!气毒发死了他,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着,话锋一顿,“我无所顾忌,你们可是家大业大顾及太多。别逼我!” 苏民安的逆鳞就是儿子和沈正林,若是连这二人都护不住,她又在京城忍耐什么呢。 苏民安提及鱼死网破,贤妃深受要挟,竟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民安噙着泪珠,在眼睛里滚来滚去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花南薇连忙劝贤妃,“娘娘啊,不要和她硬碰硬,她呢就是想占便宜,攀高枝。到底王爷身子要紧。” 第48章 失陪 贤妃颔首,用手顺着胸口,“此言有理。” 花南薇笑道:“虽然咱们不能告诉失忆的元末,他宠幸喜欢的民安是坏人,并且已经有了未婚夫和儿子,但是咱们是可以告诉王爷她绣灯笼这件事情上是说了谎的,是居心不良的。” 贤妃静静的听,“末儿为人清正,最是厌恶心怀不轨的人。” 花南薇继续,“希望王爷可以平缓的认识到她的为人。这样也为三个月之期满了之后,她的离开,王爷不会觉得那样突然而提前做下准备呢。” 贤妃听到之后,觉得花南薇说的有理,近日院判一直有汇报姜元末解毒的情况,虽然三个月可以毒清,但是院判却没有把握这记忆是否也可以三个月便完全恢复。 所以有可能毒清了,记忆没有恢复,末儿还是要留民安这个祸害在身边,那是不行的,便依了花南薇提议,让末儿逐渐认识到苏民安的为人。 “那便今晚和末儿说说吧,让末儿渐渐的看清她的为人,不那样喜欢了,感情也就淡了去。这个民安在末儿去陕西期间偷人,品德坏到了骨子里。” 真是受不了民安,心术不正的爬上末儿的床,窃取着南薇的功劳,末儿后面得知真相失望的把她关进冷院,去为了保卫国家打仗,回京后这民安就勾搭上了末儿的亲信,还怀了野种,让末儿丢尽了颜面。 贤妃说着叹口气。 为人? 苏民安实在听不下去了,难道不是因为姜元末默许那些恶仆打死她在先的吗,难道不是她多次求见姜元末,多封血书寄去陕西兵营解释,姜元末不理睬她在先的吗。 “你们用餐吧。民安失陪了。” 说着,苏民安立起身来。 贤妃问,“你又去哪里?你腿不疼了?走了一长天路,还乱跑个什么。给本宫坐下好好吃饭!” “对您的正经儿媳发号施令吧。”苏民安说。 “以为本宫把你当儿媳呢,末儿得知你挨饿不是来问责本宫?” 姜玉说,“母妃,总之灯笼会还有明天一上午就收尾了,太后娘娘也乏了,这灯笼宴有没有苏民安都无所谓,您就别操心她了,不知好歹。饿死了烂席子一裹,扔乱葬岗去,谁在乎!” 看见苏民安单薄的身子,姜玉心里有种闷闷的难受的感觉,她前几年身上还是有些肉的,现在太瘦了。但...活该。可为什么她无论听见什么难听话,都不辩驳了,是真的坏女人,是吧! 花南薇柔声说,“妹妹啊,我婆母是关心你,你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呀。这女人啊,太要足了强,可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若有心和娘娘修复关系,该摆出一个姿态啊。给长辈跪下来道歉有那么难么?” 说着就又给贤妃倒了一杯茶,“不能因为腿上有伤,就目无尊长了的。晚辈就该有晚辈的姿态,不可以恃宠而骄的。” 苏民安以前在冷宫和姜元末及贤妃一家三口过苦日子,觉得京城的冬天一点都不冷。如今抱着王爷给找的暖手炉,系着王爷的围巾,却察觉京城的冬天是冷澈骨血的,她挺直背脊越走越远了。 她没有欲望和京城的任何人修复关系,她只希望尽快到三月之期,可以平安带沈正林和沈苒离京。 *** 用宴中。 陈子晏提起酒壶,拉起宽大衣袖,半起了身子,要给姜元末倒酒,“去姑苏一个多月,每日给百姓运粮,大家都累坏了,给世兄倒杯酒,咱们碰一杯。” 眼见着酒水要从酒壶流出,姜元末轻轻将酒盅掩住,半笑着睇陈子晏。 陈子晏不解的看他,“不喝酒?” “不喝。” “因为什么啊?”陈子晏说,“晚宴不喝酒,纯聊天啊?” “备孕。”姜元末记得民安说她喜欢男孩儿,他脑海中隐约有民安立在雪中抱着襁褓中婴儿的画面,是那样真实。而他则一身喜服在喜宴上喝酒。 零零碎碎的画面。 莫名其妙心脏揪了一下,疼的他半天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是中毒的关系吧。 “和苏民安备啊?”陈子晏不解,世兄这是不甘心,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要那给别人产子的女人给他也生一个?真会玩。 陈子宴之前一直觉得世兄爱上了苏民安,直到后来和花南薇重修旧好,他才明白过来世兄一直没忘记花南薇。世兄对女人的心事藏的可真深。 “还能跟谁要小孩?跟花南薇么。”姜元末觉得他这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陈子晏能说什么,估计花南薇都怀上了的,他也是得知了姜元末记忆混乱之事没有深入,爱开玩笑:“跟我。” 姜元末看了看他,“你命不好。” 范长云倏地笑了。 陈子晏说,“你们俩就坏吧。你俩命好行了吧。” 说着,陈子晏的家仆送来了一些图画,家仆说,“爷,您要的东西。” 陈子晏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的翻看,或是女子香肩半露的将手臂攀在男子颈项,或是女子修长的大腿从裙间伸出来去勾画男子的小腿,一页香艳过一页,让人喷血。 姜元末睇了一眼,便避嫌不再去看,也端方严肃的不予评价。 范长云说,“嫂子身材不错。” 陈子晏让人盯着他妻子,这是他安插的眼线给他交的作业,这个死女人,他来大安寺当差,让她跟来她不来,她在家就给他纸醉金迷的搞男人,想让他恶心了休了她是么,他啪一声将画作放在桌上。 “世兄,我需要告假回府一趟。明儿直沽寨我照样陪世兄前往。” 姜元末颔首,“准假。” 范长云说,“又回去抓奸?” “这女人不跟跟我来大安寺看灯笼,总想窝在府里,我就知道有问题。”陈子晏怄火的要死,“女人爱一个男人,直接的表现就是一直黏着这个男人!” 正在此时,苏民安步来姜元末身近,对姜元末福了福身,“王爷。” 姜元末倒没设防苏民安会过来找他,听见苏民安的声音,便回首看她,但见俏生生的立在他身前,手里正拿着他的腰牌,他回头对陈子晏说:“把你画收好。” 苏民安不知是什么画,也不好奇。 陈子晏倒没料到世兄这样保护着苏民安,就跟怕苏民安被不良风气带坏似的,忙将画卷起搁在衣袖。 姜元末睇着她,她眉眼之间有着隐忍的委屈感,“来还本王腰牌?” 怎么又委屈了? 下午他不是甩了花南薇一耳光? 没解气? 比以前磨人多了。 “嗯。”苏民安将姜元末早些时候给她,让她累了随时进寺里园子休息的腰牌递给姜元末,“给您。” 姜元末问,“除了螃蟹,又用了些什么?” “水果。”苏民安说。 “嗯。”姜元末随即不再出声,但是见苏民安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说,“还有事?” “我想回王府。”苏民安将来意说了出来。 因着花南薇打算歇宴后在姜元末面前揭穿她今日灯笼会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她清楚姜元末在她和花南薇之间,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花南薇,她一定会受到姜元末的惩罚,是仗责或者禁闭,她极可能在大安寺就会受罚。 她猜不透具体会是什么惩罚等着她。 可是今天是年初一。 她被惩罚后,不知道多久,或者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沈苒和沈正林,她希望能在受到惩罚前,去见一见苒儿和正林。 也是希望,可以将被花南薇揭穿这件事情往后拖延,拖延到姜元末从直沽寨回来,也许拖延着拖延着他毒清了,贤妃就将她赶走,那样她就不必面对这件事情了。 “怎么突然想回府了?”姜元末想了想,莫非是因为花南薇那句‘他在气她也找个旗鼓相当的’么,还是和陈子晏他妻子那样,府里有记挂的人了。 “嗯,想回府了呗。”苏民安态度很坚定,“我不想在大安寺玩了。感觉很没有意思。” 姜元末看看天色,“本王走不开,太后随时叫本王过去回话,明天上午安排太后归宫,事情太多。” 苏民安倔强的凝着他,也不退让,软声说,“我想现在回家……” 姜元末因为长年累月在外面忙,好容易在京几天,说真的,想和她聚几天,她难道不想团圆么,他将手搭在她腰,把人拉近了些,低声道,“加上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本王启程去直沽寨时,顺路送你回府?” 第49章 安顿 “王爷日理万机不需送民安回府,”苏民安眉眼温润的凝着姜元末,心中因为可能会永远或者很久不能见到苒儿和正林而难过着,“民安想现在就回去...” 姜元末紧了紧手,“因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回府?过年呢,回去家里就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你男人在大安寺呢。” 陈子晏一边收画一边看向姜元末,他就说吧,不爱一个男人的表现就是不黏人,老想往府里跑。 “我要去女子书院看看阿故,她最近学业有困难,总是掉队。” 苏民安用曾经那位因为被父亲经常殴打而有心理问题的阿故做借口,虽然阿故在她的开导下已经走出了心结,但是姜元末又不知道书院里的详细事情。 他政务繁忙,是不清楚她的书院里每个学生的情况的。 他也不记得他将她办的书院拿去给了花南薇之事。 太后的随侍来姜元末身近道:“王爷,太后叫您过去帮她老人家拆灯谜。” 姜元末回答道:“知道了,去回了太后,本王就过去了。” 待那随侍走后,姜元末对苏民安道:“可我抽不开身送你。明天再去看阿故怎么样?我顺路送你过去书院。听话一点。” “我要今天去看阿故。”苏民安因为太担心被拆穿后,而重蹈覆辙被姜元末狠狠处罚,双腿的旧疾以及手臂上被姜玉推倒落的伤势,所有疼痛都提醒着她,姜元末生气时是多么可怕,多重因素下,当下只想离姜元末远远的,连眼眶也红了起来,“我不要明天,我要今天去看阿故,我想陪陪她。” 姜元末见她眼睛红了,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他自己颇为严肃,不苟言笑,她从小就怕他,他心里发软,倒没有强迫她,“那就今天去看望她吧。本王安排人送你回去。” 陈子晏说,“正巧我要下山去,我带人护送苏姑娘一程吧。” “不用你。”姜元末说:“我叫人送她去书院就可以了。” 苏民安认为姜元末的人送她的话,或许还会留人在她身边保护她,到底多有不便,她或许不能有机会去看正林和儿子,便懂事道:“王爷,不必麻烦了,就让陈子晏顺便带我下山就可以了。书院就在回他府邸的路上,顺便的事情。宴上危机四伏,民安希望王爷平安,王爷不要拨身边人给民安了。” 姜元末打量了片刻苏民安,干什么连着拒绝他几回啊,让他难受烦躁了起来,心里憋闷的难受。和他置气呢? 回京路上官道塌方,他没等路修缮好,先一步绕多了二百里路就是想赶回来陪她过年的。 她之前明明在他长期在外地,回府那几日都会和他形影不离的,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因为她要离开他的视线,而变得内心里焦躁不已,看不见她就急,险些失态的要将她关回房里等他回去。 “可以。”姜元末静了静,而后言道:“陈子晏,那你送民安去书院。” 苏民安舒了口气,只要不是姜元末的人跟着她,她便可以去看望沈苒和沈正林,时间她自己把握就可以了。 姜元末起身,准备去太后那边陪太后拆解灯谜,立起身来。 陈子晏从椅子靠背拿起衣衫,准备启程下山回家堵他爷让他娶的那女人。 苏民安也打算和陈子晏一起走。 姜元末边将自己的椅子推进桌底一些,边不经意道:“我明天直接从大安寺去直沽寨,大概五十天返京。” 苏民安心想没有问题,五十天后他毒就解清了,她这边和贤妃的约定也就到期了,他也不会再有动气就毒发的危机,贤妃是不会留她在京的,她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他返京时,她也和沈苒和沈正林在返回扬州的途中了,她乖巧道:“好,民安在府等您回京。” 姜元末推好椅子,将手颇为随意的搭在椅背,“你今晚在书院歇着陪阿故,明天回王府?” “是这样的计划。”苏民安压下心中的紧张,不离开大安寺,难道在大安寺等着被花南薇晚上向姜元末揭穿她么,她又不是说喜欢挨收拾,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她是不希望再受伤了,皮开肉绽的滋味她不想再尝试了。 姜元末颔首,“行。注意安全。这二日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泡泡脚,缓解一下疲劳。” “好的。”苏民安恭顺的说着,“王爷去忙吧。” 两人分开各自忙去。 姜元末步至太后身近,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灯谜,问太后道:“是什么灯谜,居然难倒了老祖宗?” 太后将那灯谜签子递到姜元末身边,灯谜上写着‘看上去有两头牛,其实一头也没有’,“这劳什子灯谜,猜了半日猜不出来,你给哀家看看呢。” 姜元末拿着灯谜凝神看起来,她到底因为什么一定往府里跑,避免夜里和他睡觉是不是? 陈子晏和苏民安走了一段,谁也没说话,很尴尬,他想到底是跟过姜元末十年的女人,还是得客气的,“我马车就在那边了。苏姑娘仔细路滑,对了,苏姑娘这几年在扬州过的怎么样,小孩都好吧...” 苏民安没等他说完,便冷淡的先一步进了他的马车,此人也不认可她的为人,没什么好说的,浪费口舌。 陈子晏一怔,怎么,就是不和他说话是吧?是他职位太低还是命不好?都是姜元末的朋友,她对范长云可是客气的多... 苏民安转身离席一瞬,姜元末将视线落在她的背影,随即又低下头看起那灯谜,他对太后说:“太难了,孙儿得搬个救兵,老祖宗都不会的灯谜,孙儿得和智囊团讨论一下。” 太后说,“你这小嘴抹蜜了似的。不似旁的皇子,不愿意和我这老古董亲热。” 皇后将捏着茶杯的手攥紧,什么灯谜,怎么太后不叫太子去猜啊,太子指定一下就猜中了,根本就不用什么智囊团。 皇后倒没有意识到,太后其实更喜欢被晚辈夸奖,享受这个陪伴和被哄尉的过程,老人就像小孩一样,需要陪伴和适度的恭维,尤其皇门老太太,到太后这个阶段,内心孤寂的要命。 姜元末作势摆摆手,叫来了暗处他的亲信,待那黑衣亲信来至近处,俯身在爷身边。 姜元末捏起那灯谜给亲信看,在那亲信耳边说,“你跟着陈子晏的马车,晚点回来说说。” 那亲信认真的看着那个灯谜,发誓他一定要为爷排忧解难,一定要猜中谜底,能为王爷效劳是他的荣幸,但等等,不得不说,爷在他耳边与他说的话和灯谜不说不太相关,只能说毫无关系,原来是让他跟踪女人,诧异的险些闪了腰,亲信道:“是,爷...” 随即隐去。爷怎么变得...多疑不自信了起来... 太后仍有好心情,“怎么样末儿,问了军师之后,可有猜出来这灯谜呢。” 姜元末笑着说,“和军师讨论半天才有答案。这以后孙儿要讨老祖宗开心,可得搜罗灯谜做足准备才是。” 太后像个开心的孩子,“答案是什么?” 姜元末提起毛笔,在灯谜签子上缓缓写下一字,随着字写完了,缓缓道:“三餐四季,岁岁年年的年字。” 一家三口,在王府,三餐四季,岁岁年年的年。 太后看向那个字。 年。 随即太后分析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拍手道:“妙啊,这年字,可不就是看上去有两头牛,其实一头也没有么。” 太后开心极了,留姜元末陪她继续猜灯谜。 大抵过了一个时辰,那亲信去而复返,在姜元末耳边道:“爷,属下来禀报。” 姜元末侧过身来,“安主子到书院了?” “到了。” “在书院宿寝住下了吧,安顿好了?” 亲信略略迟疑,照实汇报着:“陈子晏将安主子在书院门前放下,安主子等陈子晏走后,便在书院门外包了辆马车,形色匆忙回摄政王府了...” 第50章 说谎 姜元末摆手叫亲信下去,他则面色平静的对太后道:“老祖宗,我们猜到了哪一个灯谜呢?” 太后拿起一个灯谜签子,言道:“这个,发言心不慌,这是说谎的谎字,哀家知道。” 姜元末说,“嗯,确实是说谎的谎字,看下一个。” 说谎是么。 被哪个妖精把魂勾走了,趁他不在府,在府团圆过年呢? 脑海中闪过苏民安被旁人抱着的情景。 邪火烧的他肺也快炸了,捏着灯谜书签的手指骨节泛白,做起颤来。 太后说,“说谎不好,小孩子不要说谎。” 姜元末颔首:“嗯。” *** 苏民安在陈子晏将她放在书院门外后,并没有进去书院,因为她已经不管书院的经营运作好几年了,她如今也并没有任何身份可以进去书院。 曾经姜元末说她的品德不适合教书育人了。 她在书院门口,眉眼温润的凝着‘德馨书院’的门头,记起曾经自己和范长秋从选址到装潢,到收养女学生的充实的过程,如今都成了回忆。 她下意识抱住自己的手臂,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气出来,并没有在书院停留很久,便包了马车回到了摄政王府。 到府时,已经是后夜,天色很晚了。 “小五,将太后娘娘的狐狸毛披风放进衣柜锁好。”说着,苏民安将箱笼递给小五。 小五接过箱笼,随即便去衣柜那边往里面放,“安主儿,您真的打算自此和王爷别过了?他此去直沽寨,五十多天才回京呢。说真的,他未必能恢复记忆,安主儿就这样被他宠爱着,在京里穿金带银过好日子,不是很好。” 苏民安说,“小五,我没有觉得这样很好。” 他那又是什么宠爱,不过是利用她在气花南薇罢了。昨日还勒令她服用了避子药。他由骨子里便从未打算和她苏民安有结果。 而且,她已经有了正林,开始了新的生活,干什么要莫名其妙的走回头路,等他恢复记忆再度把她羞辱吗。两人根本没有再见的必要。 苏民安待小五将衣柜锁好,她将钥匙收了,随即便踩着月光来到了守卫森严的贤妃住所处的那处望月湖,挑着灯笼往着亭心阁望去。 因着天色太晚了,她这时坐船过去打门,会吵醒沈苒和沈正林,苏民安便在湖边看了亭心阁许久。 但见阁内没有亮着烛火,想来正林和沈苒早就睡下了。 “差大哥,这是我买的蜜三刀,给你吃,过年好。”苏民安塞给湖边值夜的侍卫一些点心。 那侍卫知道安主子是爷的人,便说了好几个谢谢,知道安主子想问什么,就说道:“您放心,这二日沈正林和沈苒都平安。也有每天出来放风一个时辰。就是小家伙爱坐在石头上等您,不大肯玩的样子。” 苏民安眼睛一下就热了,想象着小小身影坐石头上的孤单模样,心疼的要命,又遥望了亭心阁许久,到底克制着思念,没有过湖去打扰两人休息,便回了卧房。 沈正林在亭心阁内,为旁边熟睡的沈苒掖了掖被子,小家伙睡前又哭闹着要娘亲,当下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小肩膀在睡梦里一抖一抖的,他轻轻的拍着小孩,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沈正林躺在榻上,枕着一只手臂,看着窗外的月色,忽听得风声吹动窗畔。 他便快速起身,来到窗边,往湖对岸去看,隐隐约约好似看到苏民安那纤弱的身影,他没有看错,这样晚,是民安,是担心夜里来了影响他们休息,所以没有过来么,但天气这样冷,她夜半出来身子受的住么。 翌日。 沈正林起身后,到了出门放风晒太阳的时间。 沈苒如前二日那样,坐在湖边石头上,望着湖水对岸的船坞。 沈正林坐在沈苒身边说,“今天阿娘会来看望苒儿的。” “阿爹又在骗人。阿爹每天都这样说。”沈苒失落的看着船坞的方向,但是小手放在膝盖,端正的坐着,等待着娘亲的到来,希望娘亲来时,看到的苒儿是最棒的状态。 苏民安昨夜没有睡,在厨房包了一夜饺子,清早煮好了饺子,放在餐盒里,提着来到湖边,乘上了去亭心阁的船坞。 马上就要和沈苒还有正林团圆了,苏民安心头和眼睛都热热的,感觉到特别温暖,心中充满的对生活的希望。 船坞抵达对岸。 侍卫将木道放下去与岸边相接。 苏民安提着食盒快步从木道走下去,正走着就看见沈苒端正的坐在石头上在看着她,她望了过去,轻声叫道:“苒儿。” 沈苒听见阿娘声音,小身板一僵,随即倏地立起身来,口中快乐的喊着:“去抓水鸟咯,每天在这边抓水鸟,真开心啊。” 沈苒欢快的说着,就去湖边去扑水鸟玩,疯玩了起来。 苏民安意识到儿子是希望她放心,让她认为他每天都过的挺好的,但是看着小家伙表现似的疯狂扑水鸟给她看,她还是轻易就红了眼睛,太懂事了这孩子,还记得过去几年过年,小家伙在她包饺子时也会凑上来帮倒忙,把面粉弄的满脸都是的憨甜模样。 “你过来了。”沈正林步至岸边,伸手从苏民安手里接过食盒,然后牵住苏民安的手,扶着她慢慢走下岸来,“这两三天腿疼的厉害吧。” “嗯。过年这几天,下大雪,天特别冷。腿疼的下不了床来。”苏民安说。 沈正林点了点头,随即蹲下身,将食盒放在地上,苏民安便在廊底藤椅坐下来,沈正林便给她轻柔的揉着膝盖,动作间充满了默契,不需她说,不需他问,就自然而然的关心记挂着彼此。 “姜元末从姑苏回府过年了吧。” 苏民安看出来沈正林在吃醋,他吃醋时也是淡淡的语气,但他能问出口来,想必心里已经承受不住了。 她若提起自己和姜元末去大安寺相处了两天,其中一夜还发生了关系,沈正林会因为她为了保护他而被前夫染指而内疚和自责,她不愿意他自责或者内疚,便说:“他年三十回府了一下,当天便去大安寺陪太后看参见灯笼宴了。” 沈正林松了口气,但也没有多问,以免让民安以为他介意她的过去,其实他是担心她被欺负,而自己除了照顾好苒儿而无能为力,也担心民安慕强,不再需要无能的他了,便轻声道:“嗯。” 他给苏民安揉了很久的腿,缓缓的问:“他的毒怎么样了。” 苏民安这几日受的委屈,在沈正林给她揉腿的轻柔动作下,逐渐的得到安抚,她说:“恢复的挺好。他从大安寺直接去直沽寨,据说五六十天才能返京。到时满三个月,他毒解干净了,我就和贤妃提让她放我们离京。贤妃也巴不得我早些离京。” 沈正林给她揉好膝盖,耐心的听她把话说完后,随即把手伸到衣襟,掏出来一张百两银票,他在扬州开武术学院,赚的比她也不少,他把银票递给苏民安,“拿着。” 苏民安从扬州着急进京见沈正林和儿子,出门治病的药没带,钱也没带多少,就一身随身衣物就跟着贤妃的人进京了,在大安寺还捐了五十两,确实囊中羞涩,不解道:“给我银票干什么?” “买回扬州的船票。”沈正林认真的说。 苏民安心中猛地暖了一下,便将银票收下,虽然记着要还范长云钱,但此刻没有问正林拿更多,想必正林也没有带多少进京,将银票装进衣襟,“好。” “我给你和苒儿包了饺子,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吃饺子吧,一起过年。”苏民安说着,将食盒打开,将几盘热气腾腾的三鲜馅饺子摆在桌上,招手叫着沈苒道:“苒儿,宝贝,来,过会儿再抓水鸟。先来吃阿娘包的饺子。” 第51章 刺绣 沈苒早想过来阿娘身边,听见阿娘叫他,便果断放弃水鸟而奔了过来,端端正正的坐在阿娘身边,小大人似的说:“阿娘,我这二日功课做了,书背了,字写了,放风时间我有好好晒太阳,每餐有好好吃饭,夜里没有哭哭找阿娘,阿娘不要担心,阿娘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苒儿会照顾好阿爹的。” 沈正林说,“这二日苒儿很照顾我。” 苏民安摸了摸沈苒的头,“好乖。阿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扬州家里了,可以见到爷爷奶奶了。” 沈苒拿起筷子吃了一颗饺子,虽然可以回家很开心,但是也有些失落,“那位叫姜元末的大英雄不招待我了吗?我们直接就回扬州了?阿娘。为什么他邀请苒儿来做客,却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苒儿呢。” 大英雄他力退陕西敌军数十万,好厉害呢,苒儿好想见见他。 苏民安没有办法告诉沈苒,他的生身父亲马上就要有新的孩子,也并不认可他是他的孩子,只是心疼的抱着沈苒,“实在是不巧,大英雄他要去直沽寨办大事,又好久不能回京。他总是太忙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好么。” 沈苒吐口气,“苒儿准备了六合拳,要表演给他看,也许表演完六合拳,他就改变主意,不会再关押苒儿了,他或许会允许苒儿去他的大宅邸四处游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苏民安给儿子夹饺子到碗里,一时间喉咙如哽住,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姜元末和贤妃是不欢迎苒儿的,他们认为沈苒是野种。她不再消耗自己去恨姜元末母子,只是希望由自己加倍疼爱沈苒。她内心里也极度排斥姜元末和贤妃见到苒儿。 沈正林摸了摸沈苒的头,“大英雄也觉得很可惜呢。他错过苒儿表演六合拳,每天都会后悔呢。会有机会的。苒儿。” 沈苒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以后再说吧。” 一个时辰过的飞快。 苏民安在侍卫的提醒下,提起空了的食盒,打算乘船坞回湖水对面去。 沈苒没有靠过来,而是假装独立的在玩泥巴,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阿娘,眼睛里忍着泪珠不肯落下,也没有问阿娘明天会不会来,因为阿爹说阿娘腿很痛,他也希望阿娘好好休息。野种是什么意思啊,那天玩泥巴的时候有听见几位侍卫哥哥在讨论野种的问题。 沈正林见苏民安舍不得孩子,便说:“放心,我会照顾好苒儿。我们很快就可以回扬州了。再忍耐一些时日。” 苏民安从刚才谈话中得知,昨日苒儿又因为夜里哭着找娘,哭太狠而尿了裤子,现下沈正林又将自己的棉裤给沈苒穿,沈苒的裤子洗了还没干,沈正林则大冬日穿着单裤,便说:“我其实前几日担心你冷,给你做了一条棉裤、两双袜子的。” 沈正林没有追问如何不见棉裤的踪影,想也知道被谁拿了去,他知道民安本来就够自责了,便没有给她施压,见她眉宇之间隐有忧色,便问:“民安,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怎么看着有心事啊。” “没。都挺好的。我过几日和贤妃沟通好了离京日期,就去买船票。” 苏民安其实现在很担心她绣灯笼这事被花南薇陷害,担心自己避不过去,最终会被姜元末惩罚,花南薇哪里会轻易放过她。好怕挨打。那个前夫,很没人性的。她不想再领教一次。曾经试过哭哑了嗓子求他的人不要打她,但是他的人说主公交代的他们不得不从。 姜元末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的男人,她一度为此歇斯底里,绝望,却不能改变,如今都云淡风轻了。 但是沈正林如今被关押,如果自己透露自己受了极大的委屈并且有危机要面对,沈正林一定会铤而走险为她出头,摄政王府守卫森严,她不能叫正林冒险,于是便将苦恼压在心里,她不能失去正林,也不能失去苒儿,她要保护他们。 但是想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买票回扬州,以及下次何时能来看苒儿和沈正林,便越发不舍了起来。 沈正林说:“没事就好。上船吧,回去多歇着,不用勉强,身体不行就不要每天过来。” “嗯。”苏民安低下头,轻声说:“我想你了。正林。” 温暖而尊重她心意的正林,从不会让她生气的正林。 沈正林心里猛地一动,这还是她第一次说想他,他感到死而无憾,他将手握住她的肩膀两侧,温度隔着厚衣渗透到她的肌肤,他说:“你没有我想你想的狠。” 苏民安望进沈正林眼底,他永远是这样尊重她,等待着她接受他,而今他已经占据了她的心扉,再也无人可以取代他的地位,回扬州,她就会成为正林的妻子。 回到船坞。 苏民安立在船边,看着逐渐远去的沈正林和沈苒的身影。 “也不怕勒死他!” 苏民安忽听得正拿书打算给沈苒温习功课的沈正林气愤的说。 “自己什么尺寸心里没数么!穿不上硬穿真可以。” “怎么可能是给他做的棉裤,不害臊!” *** 苏民安从湖心阁回到旧居这边必经之路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忽听得车马声响起,接着便闻花南薇的嗓音响起,“马车就停这里吧,贤妃娘娘,咱们不如就从这里下车,一路上颠簸的厉害,不如下来走走。” 贤妃说,“也是,马车里窝了半日,活动活动也好。到底是自己府邸自在。” 苏民安立刻将脚步顿住,将身子避在假山后,看过去,便见花南薇、姜玉、贤妃从马车上下了来。 原来是她们几人从大安寺回摄政王府了。 只要是姜元末没有一起回来,苏民安便不是特别担忧,当下便打算回去旧居里,绣太后的狐狸毛披风,总归不管什么原因,答应了下来,是需要去完成的。完不成就是自己的罪过了,而且这事除了自己旁人做不了,她比较笃定贤妃看在太后的披风上也不会为了花南薇而发落她。 “元末。”花南薇的声音再度响起。 元末? 苏民安的脚步才往旧居方向迈了一步,便又将脚步缩了回来,将背脊靠在假山,害怕到心里怦怦狂跳了起来,她悄悄往那边去看。 便见颇远处高身汗血马背上,姜元末面色颇为严肃,眼周很有些青色印记,显然昨夜没有睡好,她是熬夜包一夜饺子,他熬一夜不睡觉干什么啊,和太后猜灯谜么? 他不是说直接从大安寺去直沽寨,五十天后才返京吗? 如何今天和贤妃及花南薇一起回府了? 专门回来修理她给花南薇出气吗? 那不至于,姜元末从不是会为了内宅小事而耽误或者改期政事的性子,许是政事上有了变动,计划做了调整?或者是送完太后,回府换衣服再走? 姜元末纵身下马,将马鞭随手递给随侍,听闻花南薇叫他,便低了视线,“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在轻视谁。” 花南薇轻轻一笑,“你不是说你教养出来的女娘,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我找你说事么?昨儿你的女娘如何吓到连夜逃窜了。” 苏民安紧了紧手,眼底有着担忧的神色,她今天不能见着姜元末,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她在京又没生意或者营生在做,但他可是日理万机的,他哪有那个时间和她耗,拖着拖着就到近两个月后,大家毫无瓜葛。 姜元末低声对花南薇说道:“别往你脸上贴金。她离席,和你没有关系。” 花南薇对丈夫笑了笑,“那行,你的女娘在大安寺干了一件大坏事,对我造成极大的不公正。您是摄政王爷,请为民做主,可不要护短啊,该怎么处罚你就怎么处罚。” 姜元末睇了眼花南薇,没有搭腔,而是看见旧居附近在等待苏民安回院子的小五,便招手叫来小五,“你主子呢?” 小五心惊肉跳的,总不能说主子去湖心阁会见儿子、相公了吧,这相公还是王爷给配的,“主子去散步了,还未回府。” “昨儿夜里到今儿午后,你主子在忙什么?”姜元末问。 主子她给沈正林、沈苒包了一夜饺子,上午陪此二人过年去了。 “从昨夜到今儿上午。”小五认真的说谎道:“主子一直在刺绣。” 姜元末没有说什么。 小五也猜不透王爷在想什么,总之王爷给人一种城府深的感觉,让人常感到背脊发寒,也不知他信了没信。 第52章 风情 花南薇拨了下自己的发丝,风情万种道:“元末,我们现在去你卧寝,和民安一起聊聊。把昨日灯笼会的事情说清楚?” 贤妃叹口气,“是要说清楚,昨儿这个民安实在是太过分了,南薇受了莫大的委屈。末儿,本宫也极为震惊。” 姜玉亦愤愤不平,“哥,你如果知道她干了什么事,你不气死才怪。那可是你手把手教养出来的人!” 姜元末哧地一笑,“可以。我倒看看她干了什么坏事。让她婆婆小姑替外人说起话来。” 花南薇心里不如意,明明她是内人,姓苏的才是外人。丈夫好端端的失忆,真是要命,丈夫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给她好脸色了。 苏民安从假山露出一颗脑袋,便见姜元末和花南薇、贤妃、姜玉进了旧居她和姜元末的卧寝。 她们不会以为她会乖乖回去任她们宰割吧? 想的还挺天真的。 把谁当会主动送上门去受虐的小傻瓜呢? 她还不哪远往哪跑。不可能重蹈覆辙再度受到惩罚。 又不是她要主动介入姜元末的婚姻。是贤妃要挟她回京的! 苏民安忍着腿疼,朝着马厩过了去,趁四下没人,打算从马厩牵了一匹姜元末的马匹,却诧异的发现曾经姜元末送她的那匹赤兔还活生生地在马厩吃草,长的分外健壮,她给赤兔颈项编的铃铛也缀在那里。 真奇怪,她的赤兔如果给了花南薇用,倒是这位摄政王将铃铛取下来啊,就这样带着她痕迹就送人了?细节处理太粗糙了,在勤俭节约、开源节流呢? 她牵过赤兔快速翻身上马,便打马出府去了,马儿仍熟悉她的习惯,默契还在,就像没被新主人驯服过的,当下发足疾奔,飞驰而去。 府门的看守都面面相觑,王爷归府,这安主儿怎么飞也似的出府去了,和那些往王爷身上扑的高门贵女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是不是跑错方向了,一会儿准得折回来? 来到卧寝。 贤妃坐在主榻上,花南薇、姜玉便坐在了椅上,等待着审判苏民安,不知这次王爷会怎么罚苏民安,不罚也会生出几分厌憎。 姜元末在贤妃对面的主榻坐下。 小五给诸人倒茶。 姜元末环视空荡荡的屋子,问,“你主子在哪里刺绣?” 屋内并无苏民安的身影。姜元末突然有种错觉,这卧寝本就不会有苏民安,这并不是第一次看见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好似有人心灰意冷的说‘请赐妾身一封休书’,是谁在说这种话呢,他...这是怎么了。 小五额心渗出大颗汗来,继续圆谎,用谎言去完善谎言,“主子,刚才还在认真刻苦的刺绣,这会子...这会子去花园散步了,绣了一长夜,人乏了。” 姜元末抿了抿唇,“散步。” 小五更加冷汗涔涔,安主儿腿疼,倒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她一时情急不够严谨了,说睡觉还合适些,“是...是...” 这时秦矜在姜元末耳边禀报道:“太子的人在京郊和范公子的人缠斗了起来,范公子方才来消息,您果然料事如神,太子叫人跟踪着您及身边人,范公子请您务必早些设法去直沽寨亲审那死士,以问出幕后给您下毒之人的动机,以免夜长梦多,死士最终被劫就糟了。” 姜元末闻言后暂时没做回应,而是端起茶来饮了一口,“把你主子绣的披风拿来本王看一下。” 秦矜一怔,不是,王爷原该和范公子于正午就出发去直沽寨,如何却回府了呢,昨晚上在大安寺也是看了一宿书不睡觉,如今看表情也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开心,还是难受了,服侍王爷可真难。 小五闻言猛地一怔,主子可是还没开始绣呢,王爷怎么会检查女人的绣品啊,太细节了吧,“启禀王爷,因为这绣品是太后的披风,珍贵异常,主子出屋子前,是锁着衣柜里的。奴婢没有钥匙,开不了锁。” 小五暗暗欣赏安主儿心思缜密将衣柜落锁,这才免于这时被王爷检查绣品,不然不堪设想。 “本王有衣柜钥匙。” 小五:“......” 姜元末从衣襟取出备份钥匙,递给小五:“去开。” 小五脸色煞白,将钥匙接过来,随即心中非常不安又别无办法的将衣柜打开,取出装着太后披风的箱笼,递到了姜元末手边。 姜元末打开箱笼,拿出披风看了看,用手捻了捻,随即放回去,将箱笼盖上,丢回给小五,“没和你主子圆好借口么?” 小五已经抖不成个,扑通跪了下来,因着主子说王爷五六十天不会回府,所以主子没有编借口交代她,以前去湖心阁看那二人,都会编借口先交代她一下,这次主子大意了,主要王爷他以往除了夜里过来后宅睡觉,白日根本不着家门的啊。 姜元末往后回手推开了窗,随手招了下侍卫,言道:“把人带回来。” 侍卫去了不久,便回了来,在窗外低声禀报道:“启禀爷。” “说。” “安主儿骑着赤兔马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 “您刚回府,安主儿出府的。” 姜元末将手中茶盏搁下,看这个意思是在他去直沽寨前不必要见面了,躲他呢,她从昨晚到今天上午瞒着他干了什么,去直沽寨审犯人逼问干什么给他下毒,都没审她来的有吸引力,为了见谁,把他一个人丢在大安寺,中毒头痛的要死,她又不住身边... 姜玉不屑道:“怕不是畏罪潜逃了吧,哥哥你怎么教养的人呀,看起来理亏的很啊。” “给本王找。” “翻遍京城,把人给本王找到。” *** 苏民安纵马来到市集。 京城里的旧人绝交的绝交,断亲的断亲。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去处。 便放缓马速,在市集闲逛,看看路两边卖的小玩意儿。 漫无目的的瞎逛。 总比回府老实巴交送上门去被花南薇和姜玉嘲讽,被姜元末惩罚来的好。 就是说,姜元末那种绝情的作风,她不希望再领教一次。 “苏民安。” 正走着,忽然听见有位公子的声音在叫她。 苏民安往声音的方向去看,却见是原来德馨书院的画画老师,于柏文,此人原本是京城穷困潦倒的街头卖画作家,被苏民安挖掘,引到书院教学生画画,她惊喜道:“于夫子。” 说着从马背上下来,靠近叙旧。 “好几年没见了苏执事。”于柏文说,“我已经不是学院的老师了。” “怎么了?”苏民安不解,“找到下家了?” “我被花南薇干掉了。”于柏文叹口气,“她容不下你的旧人在她眼皮子递向晃悠。” 苏民安听后,只觉得一阵悲凉,“你现在靠什么谋生?” “快到傍晚了,咱们找个酒馆坐坐吧,我请你吃顿饭。”于柏文说,“边吃饭边说。” 苏民安因着正好在‘避难’,心情甚为烦闷,便颔首,“我请你吧。” 在酒馆外栓了马,苏民安便和昔日挚友兼同僚于柏文一起进入酒馆,点了几个小菜,一瓶烧酒,“不用你请,我因着曾经在德馨书院任教,教出的学生科考多有出圈,而小有名气,如今给名门望族做私人师傅,月入不少。我有钱,不能叫你出钱。” 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你只吃好吃的,喝些茶水吧,就不要喝酒了。” 苏民安因为心里总是因为害怕姜元末得知灯笼宴上她‘盗取’花南薇功劳之事后,对她狠狠的发作,或断肋骨,或残废双腿双手,或者断她经济来源和水粮,实在心中惴惴不安,突然也想喝些酒水,便把酒盏往前推了推。 “我们很久不见,一起喝一杯吧。”不都说,酒可以解百愁么。她第一次喝酒。试试看。 于柏文说,“如今的德馨书院感觉变味了,以前你在的时候,书院是真的在收养孤儿,在办实在事儿,现如今,里面的学生都是高门望族,之前那些收养的孤儿,倒在学校里得不到相应的资源。花南薇的理念和你不一样,她看不上底层的人,现在德馨成了盈利性质的,优先有钱人。民安,书院是你的心血,你不想复起,让它发挥原本的价值吗?” 第53章 诱哄 苏民安想起自己曾经和范长秋用办酒楼赚的钱维持书院的运作,一手赚钱一手慈善,当真在义务教书育人,那时真的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是很棒的人,也希望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无家可归的女孩子。 但如今,在京犹如过街鼠和丧家犬。 好在只是暂时滞留京城,很快就都过去了。 苏民安将辛辣的酒水咽下腹去,酸涩着眼眶摇了摇头,“我不配。我人品有问题。熟人都知道的。我这样的人哪里还配教书育人呢。会教坏了学生。” 于柏文言道:“别这样自暴自弃的说自己,在我心里,你就是最正直良善的人,只是被冤枉了而已!姜元末对不起你,民安,只是他那样精明的人,怎么也被花南薇给蒙蔽了呢。我不理解。” 苏民安没有酒量,一杯就有些醉了,素日伪装的坚强在醉意下有些倾泻出来,“没有对不起一说,我欠他的,不是他捡我回府,养我长大,我早死在街头了。于柏文,我还清了的,如今我不欠他什么。” “民安,你现在靠什么为生?” “靠刺绣。”苏民安说,“专注刺绣,不用和太多人打交道。我甚至不爱和人说话交际了。很多时候只想一个人独处。” “民安,你是做什么都能有成绩,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骑得了战马,进得了厨房,做的了生意,又办得了学堂。如今又拿起了绣花针成了一位绣娘。” “我不过是有些上进心罢了,不甘于碌碌无为。”曾经那样努力的想要成为可以配得上主子的女人。如今想来,何必呢。 就像正林说的,哪怕她什么也不是,只是苏民安就好了,不需要向谁去证明什么,也不需要有多么的了不起。 两人聊了很久,眼见着天色落幕,于柏文还要去高门府邸去教授府邸公子作画,便说,“民安,你家现在住哪里,我因为一会儿还有事,需要去忙。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先。” “哦,于夫子,”苏民安想了好一阵儿自己的家在哪里,她托着腮细细的想。 家在哪里呢,在摄政王府,在王府街三号。从四岁起就住那里了。 苏民安突然想起来她几年前被姜元末送人了,她在京城是没有家了的,她又不愿意在朋友面前显得太凄惨,便说,“我约了家人晚上在这边看戏,那边有个戏院。这样,你先去忙,我在这边等下我的家人。” 于柏文闻言,便颇有些不放心道:“那我陪你等到你家人来吧。你有些微醉。你家人找着你,我再走。” 苏民安担心麻烦朋友,且男女有别,多有不方便之处,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别耽误你的事情。我不过喝了二三杯,清醒着呢。下次一定是我请你。” 于柏文便没有和她再客套,便结了帐离去了。 苏民安本是醉了二三分,待于柏文走后,她自己独酌,将酒壶里的酒水饮尽了,果然喝醉后就不那样担心,那些烦心事也淡了不少,也便不会被那些往事不断的烦扰了。 她其实有家的,只是可能她被拐卖或者不小心被爹娘弄丢了,她的阿娘一定也在焦急的寻找着她呢,就像她一直在心里很希望有阿娘一样。 苏民安看看天色晚了,已然落夜,便打算找个客栈住下,住他个二三日再回府。 姜元末满心权势,哪里可能和她耗二三日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包括花南薇恐怕也不能使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忽略政事。 她脚步虚飘的出了酒馆,去到马厩那边去牵赤兔马。 就见有几位朝廷的侍卫,整齐的立在她的赤兔马身边。 她醉意朦胧的走过去,轻声说:“不好意思,官爷,让一让,我要牵我的马。” 那些侍卫往苏民安身后立着那高大的人影看了看,那人摆了摆手,侍卫便顺从的让开了去。 苏民安伸手去捞马缰绳,就听身后似乎传来于柏文的声音。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是半下午在市集遇见的苏执事,不是从昨天就和苏执事在一起的。” “您真的错怪在下了,在下哪里可能动手动脚,在下是个好人,是个老师,那是不可能干这样的下作之事的。” “心怀不轨是更不可能了,民安是我恩人也是挚友和昔日同僚,我落魄时帮助过我的,我怎么可能对恩人对朋友心怀不轨,那不是人干的事!” “您就相信我吧!我迟到了会被扣钱的......” 苏民安疑惑的回头,便见于柏文正在对着比他身量高出许多的一位男人解释着,她眼花缭乱的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下意识要为自己的朋友解围,不能因为自己给朋友带来麻烦,便步了过去,问于柏文道:“你爹抓到你喝酒了啊?放心,我帮你解释。” 说着就很不理解,“你二十多了,你爹还管你喝酒啊?” 于柏文神情一言难尽,“不是我爹,是...一位熟人。” “那熟人也管太宽了。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么。”苏民安不理解,她面向那位熟人,“这位熟人,我们半下午在集市遇到,老朋友好几年没见,喝个酒,聚一聚,你有什么意见,他没有怎么我,听懂了么?” 说着,苏民安将手指戳在那男人胸膛,质问着,“让我朋友去上工,否则误工费你来出。” 姜元末低头看着女娘面色酡红的手指逼在他胸膛,为她的朋友出头,就像个大姐头似的,便说:“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半下午还不是和他,是吧。” 苏民安喝醉了,人变得松懈,没有去深度解读‘熟人’话外之意,便点了点头,“不是啊,我不是说了吗,半下午遇见的。你不要刁难我朋友。他非礼没非礼我,我比你清楚,别管闲事。” 说着,脚步有点飘,踉跄着往旁边歪了过去。 姜元末把人揽进怀里,女娘便偎在他肩头,他将手扶在她腰上,随即对于柏文言道:“不要有下次,下次再叫我逮着你和她喝酒,皮给你剥了。” 于柏文皱眉,十分不理解这摄政王不是厌恶民安到不肯见民安,夺走了民安的一切都送给了花南薇吗,当年把民安气到崩溃大哭也无济于事吗,怎么占有欲这么强,“这次的确我做的不妥。但苏执事心情不好,所以多喝了些。以后我会规劝她少喝。” 在姜元末警告的视线下,于柏文说:“没有以后,没有以后了。” 言毕,躬身离去。 苏民安靠在姜元末的身上,还是没有把他认出来,口中说着,“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爹娘都不管我不要我,你凭什么管我。我们大女人和朋友喝点酒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你敢剥他皮我们就只有上衙门了。” “你说我凭什么管你。”姜元末低声说着,便低手将苏民安打横抱了起来,“你真长大了是不是。说谎喝酒,能耐了。” “我和你又没有关系。” “嗯。是么。” 苏民安居然还记着自己牵的姜元末的赤兔马,如果把马丢了,谁知前夫会如何发作人,就说:“我的马,你放我下来,我可以骑马回家......” 说着微微一顿,好笑道:“但他不要我了,我没有家了....” 随即就红着眼眶问空气,“那我回哪里呢?” 姜元末脸色严肃的看了看苏民安,睇向秦矜,“你把赤兔带上,我先带她回府。” “是。”秦矜说着,便牵了赤兔马,至今仍记得方才王爷看见于柏文和安主儿在酒馆喝酒时,王爷的神情有多难看,从那年王爷从陕西胜仗回京后,得知安主儿和沈正林的事情后,多年没见王爷这副杀人的神情了。 进到马车。 苏民安醉酒之下,抽抽嗒嗒的,挺多委屈和伤心事涌上来,眼泪把姜元末的衣襟浸湿了一片。 姜元末一路上将她压在怀里,克制着诱哄:“谁不要你了?说给我听听。” 苏民安虽然喝醉了,可是膝盖上隐隐的疼着,她颇为忌惮和害怕提起那个曾经她深爱着却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的名字,她揉揉眼睛,茫然的睇着眼前男人的面孔,“关你什么事啊,我又不认识你......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第54章 给你 “说谎和喝酒是我教你的吗?”姜元末薄唇紧紧抿着,“我并不记得有教过你。” “我自己学会的。我可会说谎了。不开心的时候,说自己很开心,别人就不会发现我不开心了。有人不喜欢我,我就也不喜欢他,这样不就行了...” 苏民安说着吸吸鼻子,又道:“喝酒就更简单了,端起酒杯喝就好了嘛......” “怎么不开心了呢?”姜元末低头凝着她,“在大安寺许愿、看灯笼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苏民安喝醉也分不清楚对方是在套她话,但是下意识因为害怕被姜元末惩罚,便瑟缩着往他怀里钻了钻,她还挺怕这人去告诉姜元末她在哪里的,那些人在等着揭穿她,嘲笑她,看她笑话。 “就是不开心呗...你敢告诉王爷我在哪里,我就对你不客气,吊死你家门口去......你也不想让官府拿你审讯吧......” \"别啊,我真怕吃上官司。我和官府可不熟。\"姜元末揽在她腰里的手背上青筋逐渐明显,“王爷不是去直沽寨了?他粗心大意哪里知道你偷偷在干什么。他以为你天天在家乖着呢。” 苏民安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嘘,他回府来了。” “那你被逮着喝酒不就惨了?” “没有关系,我...我就这样拖着拖着,他就会走掉的。他不常在府里的......他没功夫管我......” “是吧,你还挺有计策。”姜元末隐忍着呼吸,“躲他你都躲出经验来了。” 苏民安听见对方夸她,她揉了揉惺忪的醉眼,认认真真的睇着姜元末的面孔,随即便偎在他胸膛不说话了。 姜元末以为她醉的不省人事了,低头去看她有没有睡着。 苏民安这时就客客气气的说:“谢谢。你也很有头脑呀。” 姜元末失笑,“嗯。两个聪明人说话,相谈甚欢呢。” “说起来你也是个好心人,你担心我被人轻薄你属于是萍水相逢拔刀相助了。我决定不吊死在你家门口了....你是不是听见惹上官司吓坏了...” “那就谢谢你了。”姜元末轻笑,“腿给我吓软了。” “不用客气。”苏民安居然句句有回应。 秦矜在马车外驾车,心里真是替这位被王爷捉回王府的安主儿捏把冷汗,喝醉了倒还挺有礼貌,和王爷互相恭维了起来,聊的挺好。 待马车行至摄政王府,府里灯火通明。 姜元末将苏民安抱着从马车往下走,他用手护着她后脑,以免撞在车门上。 苏民安看见了灯光,以为是到客栈了,便说,“掌柜的,开一间上房。” 姜元末眉心微拧,“开一间够吗。从昨晚到今天半下午,你们不是两个人?” “一间就够了啊。”苏民安想她又不认识这个人,干什么要给他也开一间,“掌柜的,开三天,多少钱。” 姜元末深吸口气。 这时,等待着要与姜元末揭穿苏民安灯笼会上所做恶事的花南薇,见深醉的苏民安被姜元末捉了回来,王爷这下一定生气,这女娘畏罪潜逃,还在外酗酒惹事,再加上灯笼会的真相,这哪有王妃风范,必然就失宠了。 姜玉见兄长回了来,便举步迎了过来,言道:“哥,是现在谈苏民安干那件坏事么,可是过了一天一夜了?” “你哥没空。” 姜元末径直走过姜玉,步入了和苏民安的旧居。 姜玉生气的跺脚,嫂子受到了那么多委屈,哥怎么说没空,“是在给谁脸色啊。” 花南薇压住姜玉的手臂,“玉儿,天色晚了,明早再说不迟。你哥也是要面子的人,保不齐先去逼问一番,看下事态严重程度,以免明日在我面前他太难堪了。” 姜玉轻笑,“我哥还害羞上了。本来拿她气你,结果选的人不争气,害他老脸丢完了。” 姜元末把苏民安抱去卧寝,小五迎了上来,姜元末对小五说:“备温水给她沐浴。” “是。”说着,掀起了门上暖帘。 姜元末抬脚进了屋子,将苏民安搁在暖榻,苏民安一路上怕摔地上,两手劳劳的抓着他腰带呢,他便将手撑在她身侧,以免压着她腿使她作痛,对她说:“你开一间房连住三天,打算干什么啊?” “睡觉啊。”苏民安自然而然的说,“这问题问的。” 姜元末脸色黑的不像样子,“被人爽约了,去和朋友借酒消愁?昨晚上人没来府上陪你么。” 苏民安努力的想了想,“他再也不会来陪我了,他不要我了......我给他写信,我给他传消息,他都不理我......我已经不想得到他的消息了。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两条腿的男人么。” “你看起来挺难过。”姜元末在旁边小五在屏风后说了一句‘沐浴水备好了’之后,便开始为苏民安宽衣解带,很快将小娘子放进浴桶,给她洗去身上酒气,“跟他处多久了啊?” “我暗恋他挺久了。”苏民安想起小小的自己默默憧憬着自己的曾经的主人,那样光风霁月的主人曾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向往。 姜元末心里如被割了一个口子,疼的他半眯了眸子,他给她洗着身子,他眸色变得深邃,天气冷,给她洗好便用浴巾裹住,包裹前,看见她胳膊青了一大块,一碰就哆哆嗦嗦的呲着牙齿叫疼,生气的让他不要碰,他将她快速放入被褥,“他叫什么名字啊,引荐认识一下。” 苏民安坐在那里抱着枕头,将面颊埋在枕头上,长发铺了满枕,脸色因为饮酒而变得酡红,沐浴后,比方才清醒了些,感觉到有只手在抚摸她的发丝,这人眼神看起来挺伤心的,便善良道:“你也不高兴吗。” “对啊。我也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我的女人说谎,喝酒,暗恋别人,我高兴什么呀。” “那你可以惩罚她啊。”苏民安迷迷糊糊的说着,“男人不都喜欢惩罚女人吗。” 姜元末用手捏起苏民安的下颌,“怎么惩罚呢?” “你可以叫人打她,把她打成残废啊。”苏民安说着就想起自己就是这样被惩罚的,分享着自己的经验,“你还可以把她关到冷院,不给她吃饭,不给她喝水,好久好久不理她呀。她喊破嗓子都不要理她,她就会怕了,就会改了,也再也不会让你不高兴了。” “我舍不得啊。她是我女人,又不是我仇人。”姜元末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惩罚她现在认出我是谁来,可好?” 说着,姜元末发狠吻住苏民安的唇,唇瓣在她唇瓣和颈项轻轻重重的吻着,厮磨间咬住了她的颈项,用牙齿研磨,“我是谁,苏民安。和别人约会闹别扭了,闹情绪是不是。” 颈项间酥酥疼疼的感觉使苏民安清醒了不少,她凝神去看面前一直和她说话的男子,缓缓的认了出来,又像是在梦里,“姜元末...” “嗯。他爽约了,我陪你吧。”姜元末一手拥着她的腰身,一手伸到腰间解着自己的腰带。 苏民安神情失落道:“你又来假装和我好,气你心爱的花南薇了,是吗。我不要被你用来作气别人的工具。你走啊。” 说着,苏民安眼睛红红的推在他身上,无奈的薄颤着,“被利用的感觉可真生气...…而且我生气你也不会理我,我死掉你都无所谓……就很可悲对不对。” 姜元末擒住她的手腕,“以为我在利用你?这是你找男人消遣的原因?” 苏民安抬手摸着自己颈项被他用牙齿磨痛的地方,控诉着他,“你不单利用我,你还咬我...你是坏人......” “既然你认为我这样坏。”姜元末坐在她旁边,将她身子抱在他身上,两人肌肤相亲,在冬夜里只有彼此的身体是温暖的,“你可以报仇。” “在干什么……” “你生气了我在哄你,更改日程创造条件也要理你,直到你消气为止。比你暗恋那个强得多。” “为什么。” “因为,我有所谓。” “什么什么什么呀。” “你死掉,我有所谓。你要在我身边活成一个小老太太呢。” 苏民安很有些茫然,她认错了,这温柔的男人并不是姜元末。姜元末和花南薇在陕西,在拜堂,在生小孩,反正不在这里。 姜元末将自己的衣领扣子解开,将衣衫拉开,露出有致的颈项和结实的肩膀,把自己送到苏民安的嘴边,“给。” 第55章 抱我 苏民安的身体和面庞因为饮酒而变得滚烫。 姜元末靠近,她的唇接触到他肩头肌肤,他的肌肤比她唇瓣温度略略低些,她舒服的咛了一声,“给我什么啊。” 姜元末轻声说,“给你咬回去。” 苏民安下意识想到曾经姜元末对她的种种冷遇,对她的种种不信任,还有让她给花南薇引开刺客的绝情行为,以及不要沈苒,让她独自产子的辛酸,更甚至现在他们的孩子还被他母亲关押在湖心阁,想必已经失去了每天放风的那一个时辰,她朦胧中就很伤感。 尘封记忆里的痛感在喝醉后攻击着她。 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的曾经,在喝醉后特别令人讨厌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仿佛又成了旁人眼中那个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爬上姜元末床上的恶毒女人,以及那个钻进牛角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相依为命的王爷会把她送给男人。 因为是平生初次饮酒而胃中灼烧不已,正巧唇边男人递来的肩膀上肌肤凉凉的,可以缓解腹中酒的燥意。 借着酒力便低下头来,将滚烫的面庞摩挲在微凉的男人肌肤,张开嘴巴用两排牙齿狠狠咬在姜元末的颈项,咬的又深又狠,咬完一处,尝到血腥,便换到肩膀去咬下一处。 “坏人...” 姜元末身体紧绷着,痛感和欲望纠缠,折磨得他身体快炸了。 他靠在枕上,仰起头,下颌到颈项的线条分外清晰,呼吸急促着,他轻轻抚着她因发狠咬他报仇他而战栗的身子,哑声说:“你以为我利用你和花南薇置气是么,那你的确是完全不理解我...” 苏民安在他怀里折腾很久,他随她去发泄酒劲,他用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她身体因他触碰而产生的战栗。 苏民安仿佛回到了被关冷院时,夜里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抱着断掉肋骨的肚腹缩在墙角时的情景,绝望而被遗弃,整个人生都被毁掉了。 是谁在温柔而爱惜地抚摸着她,是正林吗。 苏民安抬起眼眸,充满爱意的眸子去打量身前的‘正林’,抬手细细地抚摸他的眉骨和鼻翼,“抱抱我...” “民安...” 姜元末即将忍不住要将她压在身下时。 苏民安轻声说:“正林,带我走,我不要在京城了,正林...” 姜元末欲火顿时散去。 他将手指压在她唇间,用了几分力度去捉她细腻的舌尖。 他记得,沈正林老家在扬州。 *** 沈正林于夜间被敲响了房门,打开门见是昔日同僚秦矜,便看看当空月色高悬,不解道:“秦矜,何事夜访?” “王爷要见你。”秦矜说,“王爷失去了这几年关于安主儿的记忆,以为你仍是他安排在安主儿身边的保护内宅的侍卫。这衣服你换上吧。” 秦矜伸手递去一套侍卫服,“说话谨慎一点,爷心情不好。” 沈正林明白过来,摄政王是传他去述职,回头看了看已然熟睡的沈苒,帮小家伙掖好棉被,便道:“好。” 接过侍卫服,换在身上,出屋问秦矜,“民安怎么样。” 秦矜内心是希望王爷和安主儿在一起的,明显的可以感觉到,安主儿回京后王爷开心得多,于是故意说:“安主儿回京特别开心。看得出来安主儿这几年特别思念王爷。” 沈正林清秀的面庞染上了浓浓的伤感,没有说什么,只是今日早上自己给民安一百两银票,让民安买回扬州的船票,会不会使民安为难了呢。 毕竟苒儿是民安和王爷的孩子,他们是真正的一家。 可他希望民安是发自内心的幸福。王爷并不配得到民安。 想到此处,握紧了双手。 沈正林跟随秦矜来到王爷寝居的卧房外,秦矜在外道:“主公,沈正林带到了。” 姜元末闻声,披了件外衫,将苏民安拉在他腰带的手轻轻拨开放在榻上,随即为她掖好棉被,身上衣物已经被女娘拉扯的散开了七七八八,便边系衣扣边出了卧寝。 沈正林见门帘被小五掀起,亦低着头不去僭越,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美丽的民安都是主公的女人,而他是主公的属下,原是两个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 姜元末出得卧寝,正在系着腰间的扣子,在沈正林面前,缓缓将腰带束整齐。 沈正林目光接触到姜元末系腰带的动作,眼底猛地一震,双手渐渐收紧,握了两手冷汗,民安为了保护他,再度受欺负了么。 姜元末步态沉稳的往走廊那边走,“这边说。” 沈正林跟在其后,如旧时岁月那般等待主公问话,并不逾越,以免冲动之下,给民安和苒儿带来致命的灾难。 姜元末在长廊尽头住步,回过身来,打量着沈正林,但见沈正林他是芝兰玉树般的青年,正是和民安同岁的年纪,又是家中长子,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阳光自信。 不似他,是妾生子,内里深处无法正视自己的身份,性格颇为深沉阴郁,“本王在姑苏给百姓运粮这一个月,内宅安稳?” “启禀王爷,内宅安稳,并无外患侵扰内宅。”沈正林揖手禀报。 “你安主子这一月来在忙些什么。”姜元末不经意的问着。 “安主子服侍贤妃,照拂公主,照看德馨书院,忙忙碌碌,和往日无异。”沈正林说着。 “你除了守卫内宅保护安主子,闲暇时做些什么。”姜元末又问。 “属下习武、温习剑术。” 沈正林因着此前经历过被姜元末例行问话,是以知道如何应对,并未露出破绽,只是姜元末之前屡次出远门归府,都只是询问民安的情况,询问他的情况倒还是第一次。 是出什么事情了么。 但姜元末城府深,沈正林看不出对方在干什么,为什么问他闲暇之生活,便也冷静的应对着。 “昨夜里你安主子可有异常?” 沈正林寻思昨夜民安提前回复陪他和苒儿过年,他担心姜元末疑心他和民安有染,毕竟姜元末失忆不记得将民安送给他了,此时不宜激怒他,便避嫌道:“昨日属下因病告假一日。秦矜安排了旁人顶替属下当差。” 姜元末睇向秦矜。 秦矜自是不能让王爷情绪波动毒发,便颔首,“正是如此。” “你闲暇时在哪里习武、温习剑术。”姜元末轻笑着睇向沈正林,“指给本王看。” 沈正林便指了指颇远处的一处花园内的大平台,“在那处平台。” 姜元末朝那处大平台望了望,而后对沈正林说,“近日太子多有动作,贤妃那边本王打算多调拨几个人过去保护,你从明日起去贤妃院子当差。” 第56章 香个 “属下遵旨。”原来叫他来是为了调拨他去保护贤妃一事。 但他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属下,而是被他遣返家乡的扬州自由人,如今受制于他母妃而不得带妻儿离京罢了。 沈正林告退,径直经过了卧寝,谨慎的并未朝着卧寝方向去看,他心知主公的女人,下属不可以觊觎,直到民安被主公送给他,他同民安才表白了心意,发誓会照顾民安母子一辈子。 姜元末静静打量着沈正林离去的背影,手里把玩着他袖底防身的匕首,却见沈正林并未朝卧寝去看,并无任何僭越之处,神情自然。 且昨日民安回府,沈正林告假躲出府去,看来是民安一厢情愿,暗恋到不可自拔却得不到回应的地步,便将匕首收回了袖底。 “秦矜,你去大平台练习剑术。”姜元末吩咐秦矜。 秦矜一怔,这寒冬腊月大半夜里,王爷如何突然让他去练剑呢?想看他剑术有多威猛么? 那他可要好好表现,保不齐可以取代范公子成为主公心里头号亲信,取代陈子晏成二号亲信也可以,主公心里前三都是很牛逼的存在,“是。主公。” 卖力的催动轻功,去花园平台上练剑,剑气斩落冬梅,花瓣在月光下飞舞,绚烂而冷芒乍现,实在习得一手好剑。 姜元末便缓步回到卧寝,床榻上女娘睡的不老实,口中仍兀自唤着,“正林......” 姜元末一味安静。 小五哆哆嗦嗦为王爷奉上一盏温茶,后背衣裳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主子就这样差劲的酒量和酒品,以后决计不能再喝酒了。 王爷也不知生气没有,从表情看不出什么,让人很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姜元末低声说:“本王记得素日你主子坐窗边刺绣、写字,或者等本王归府?” 小五不懂这问题的出发点是什么,因为中午说安主儿一直在刺绣,谎言被王爷当场拆穿,当下不敢撒谎,只说:“是。主子喜欢手托腮坐在窗边看院景。” 姜元末在窗边坐下,微微矮了些身子,大概是矮身到苏民安坐下后往外看的视线高度,从窗子正好望见秦矜在花园平台上练习剑术。 月光下青年剑术卓绝,梅花花瓣随着剑气不住飞舞,委实使人神往,可以慰藉男人长期在外的闺中少妇的闺怨。 秦矜将一套炉火纯青的剑法练完,催轻功来到王爷窗畔,对正在品茗的王爷问道:“主公,属下剑法可有进益?” 啪。 姜元末断然将窗子关起。 秦矜被闭门羹关的一脸懵。 他耍剑耍的这么难看么?使出浑身解数给主公表演,结果就这? 为什么? 为什么啊? 太卖力也有错? 姜元末回头睇着小五:“你安主子胳膊上的伤怎么来的?” 昨儿去给贤妃请安时,被姜玉推倒,在桌子上撞的。 小五畏畏缩缩,事关公主,她身份低微,安主儿出宫这几年,她服侍着王妃,经受了一些不敢言说的事,颇为忌惮着王妃和公主,“奴婢不敢说。” “说。” *** 大年初三太阳很好。 清早里阳光透过窗子洒进屋舍,阳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 宿醉使苏民安头痛欲裂,记忆断层。 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昨日逃出府去‘避难’,遇见了老朋友于柏文,两人下酒馆里小酌叙旧。 接着于柏文去上工给学生去补课,她便在酒馆独坐一会儿后离开了酒馆,去客栈开了三天的客房。 贤妃和花南薇以及姜玉原等着在姜元末面前拆穿她,她却跑出府来避难,花南薇下好套,结果她就是不肯往里跳,想到花南薇和姜玉以及贤妃无语的表情。 苏民安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也真是个人才。 但能躲过一劫,用什么战术又有什么关系。 到底来京不是为了来被虐待的。平静熬过三个月就是胜利。 今日倒不担心沈苒坐在湖边石头吹冷风等娘了,因为她绣灯笼那事被花南薇陷害,贤妃一定会断了沈苒每天一个时辰的晒太阳时间。但贤妃担忧她对姜元末乱讲话,大家鱼死网破,苒儿倒是还有一扇窗可以看看外面风景。 幽幽叹口气。 她将手臂伸展开。 被褥凉凉的料子使她拧了拧眉心,身上什么也没穿,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想必是昨晚沐浴过就醉倒在床上了,胳膊上被姜玉推倒撞在桌角上磕青的伤,疼痛倒是缓解多了,鼻息间有种淡淡的中药味。 手臂轻轻摸索了下床上的被褥床品,温暖而细腻的质感,名贵而上乘。 现在客栈都这样舍得下本钱了么,客房的床品这样好。 苏民安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转了个身,在清晨的阳光里张开了惺忪的双眸。 忽然望见一名脸庞清俊却酷似摄政王爷的男子侧身躺在她的身边,正卸下防备,熟睡着。 客栈不单床品好,还附赠男人么? 这种生意,难道不会亏本吗。 她和范长秋开酒楼那时,赠送客人一盘果盘都要精打细算半天,现在生意都竞争激烈到这样了? 苏民安瞬间清醒了,心里倏地一紧。 环视周围,但见那屏风,铜镜,墙壁上悬挂的背面朝外的画像,还有这宽大的床铺。 分明是王府旧居的卧寝。 心里扑通猛的一跳。 她...怎么回到了摄政王府,一丝不挂的睡到了姜元末身边啊。 他怎么还没去直沽寨? 随即转念一想,为了花南薇而破例了?就因为花南薇约他谈一下她的人品问题,就无论如何要和花南薇谈事?死活就是要盘她就是了? 姜元末浅眠,察觉到苏民安的动静,便缓缓张开眼睛,望见苏民安戒备而提防的盯着他,他笑了笑,沙着嗓子说:“早安。” 苏民安由于清晨温暖的阳光而露出的浅浅笑意,僵在了嘴边,膝盖上的丑陋至极疤痕被看到了么。她反感让人看到她的疤痕。 那位曾经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前夫,正笑着对她问早安,可她却想起的是曾经被从陕西归来的他扼住颈项抵在墙壁说‘我要宰了你’,就那样恨她抢夺了花南薇的功劳,打仗一年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冷院宰了她。 好在啊,好在花南薇来葵水了,他让她代替花南薇服侍他,那夜并没有把她宰掉。感谢善良的花南薇小姐...的葵水。 苏民安不知道昨晚自己是怎么回的摄政王府,是于柏文送她回来的么,她自然不会去问姜元末发生了什么。 但看他神色如常,并无异状,昨晚铁定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便以不变应万变,继续扮演着他温顺的未婚妻,“王爷早安。睁开眼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到王爷,真是令人心情愉悦。” 姜元末抓了抓她项顶的发丝,将面颊凑了过来,“香一个,让你更愉悦一些。” 这...倒假装阿谀过头,起了反效果。 苏民安将唇瓣凑近,不带感情的碰了碰他俊俏的面庞,抓紧离开,给自己招恨也要招最少的。 姜元末在她额角亲了亲,便起身来了,问她:“还想吐么?” 苏民安微微怔住,什么叫‘还’想吐么,昨夜她吐了么,吐哪里了,不会在他面前吐的吧... 昨夜他应该是书房忙碌到深夜才来她这里的,许是听小五说她吐了的事情。 为了求个安心,毕竟他那样憎恶她,她可不想当他面酒后呕吐,于是软声道: “妾身昨日从书院看望阿故回来,在府腿疼的很,便饮了些酒水麻痹腿疼,可有在王爷面前不妥?” “并无。” 苏民安略略放心心来,一切还在她掌控内,姜元末走了她去买回扬州的票就行了,这一趟来京还算有惊无险,并未在他面前曝露她的真实‘为人’。 第57章 疯狂 “问你呢。”姜元末见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便又问了一遍。 苏民安情绪稳定的回答,“民安当下觉得冬日阳光煦暖,初三的天气令人心旷神怡,微风带进窗来淡淡梅花香,并不想吐。” 姜元末颇具意味的看她一眼,文采很好却刻意造作,敷衍得厉害,她到底是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坐起身来,随即穿上衣服,便洗漱着,用毛巾擦手擦脸。 但,肯敷衍,就证明还在乎着他。十年感情,不是旁人随便可以介入的,何况只是他的属下。 苏民安方才在棉被自他肩头滑落时,看到了好几个深刻的牙印,顿时额角出了一层细汗,不会是她喝醉时咬的吧,“王爷...要去直沽寨了么?” “这次不着急出远门。” “......” 她着急啊。 她不就是希望他离府免于灯笼事情败露,受到他的惩罚才昨夜逃窜的么。 结果过了一夜,他还在府,并且不着急离府! 姜元末收拾好,回头睇着苏民安,“困就接着睡。昨晚咬我想必也咬累了。” 想必咬我也咬累了... 苏民安不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求生欲在瞬间达到了顶峰。 好在他的毒还要一个多月才能清完,还没记起他多讨厌她,也不知道她借别人功劳“玩弄了”他十年感情之事。 苏民安乖巧道:“妾身因着前日里赢得了为太后娘娘在披风上绣凤凰的差事,是以并不打算赖床,妾身要起身用功地绣凤凰,为王爷还有贤妃娘娘挣得太后娘娘的喜爱。咱们家呀,一定会比太子一家混的风生水起。” 姜元末见她低眉顺眼地听话得很,和昨晚喝醉酒要吊死在他家门口替朋友撑腰的大姐头模样完全不一样,便道:“那你起床绣吧。真乖。” 苏民安说,“好的。”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觉得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都挺正常的。 这时范长云疾步来到了卧寝外,“世兄,借一步说话。” “进书房去说。你前面走,我随后。”姜元末知悉范长云昨日和太子的人在城南缠斗许久,有紧急情况对他汇报,又盯了苏民安一眼,披了外衫便离开了。 姜元末离开后,苏民安长长的舒了口气,一下软在床上。 和姜元末相处真的紧绷着那根弦。 小五这时端着药物走了进来。 苏民安问,“贤妃把沈苒每日放风的时间取消了吧?” 小五点了点头,“贤妃娘娘亲手给摄政王妃熬了保胎药,同时让人把您给苒公子堆的泥巴城堡踢了,也取消了苒公子每天晒太阳的时间。苒公子的城堡被踢碎后,哭了很久。贤妃说要怪就怪他的娘不是好人。苒公子和贤妃反驳说不准她说您不好,还说要让大英雄修理贤妃。” 苏民安坐在榻边,安静的望着铜镜里唇无血色的自己,儿子的泥巴城堡被亲奶奶踢碎,是个当娘的都无法忍受。 小五不知安主子在想什么,只说,“主子,王爷交代给您手臂上伤势涂药,膝盖旧疾也用这种院判专门给您研制的药物涂抹按摩。” 说着,小五走到近前。 先拿起治疗撞伤的药物给苏民安往手臂上患处去涂抹,昨夜王爷给安主子涂了一次,这淤青看起来好多了。 小五又涂抹了一层药脂,按摩着,心想主子这肌肤摸在手心可真是细腻,怪不得王爷喜欢。 苏民安没有让小五给她往膝盖涂药,而是自己拿过药,将膝盖上裹着的那层肉色的假皮往下拉了一些抹着药物,因为爱美,是正林叫人给她定做的这类似护膝的假皮,她素日带着,自己也不愿看见疤痕,以免勾起往事。 “小五,昨儿夜里,我是自己打马回府的啊,还是于夫子送我回府来的?” “都不是。” “那我是怎么回府的?”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姜元末对于昨天的事情绝口不提,她始终心里没底。 “王爷将您捉回来的啊。” 苏民安隐隐的抽了一口气,将政事放在首位的姜元末,怎么有时间去捉她回来。 为了利用她和花南薇赌气,未免也太执着,是因为宠幸她这种出身卑微的女娘更容易激怒名门贵女么。 苏民安想了想说辞,“小五,若是王爷问起,昨儿夜里我为什么饮酒,你便告诉他,我是因为阿故被她父亲折磨打骂,我心有不忍,感觉到难受的受不住,便忍不住喝了几杯。” 小五给苏民安按摩着,想起王爷让她不必告诉主子他问过主子前日晚上到昨日上午在干什么的事情,便没胆子多嘴,只说:“是。” 苏民安待双膝上药物吸收完,将薄薄护膝拉上遮住疤痕,起身动了动膝盖,这个药还可以,按了一会儿疼痛就轻了一些。 她从衣柜拿出装着太后披风的箱笼,准备刺绣,漫不经心的问道:“昨儿夜里,我喝醉,王爷陪着我的?” “是的。” 苏民安继续状似不经意地说,“我酒品还好,可有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么?” “主子吐了。”主子对她的酒品有极深的误解, 苏民安眉毛一跳,“在王爷跟前吐的?” “不是。” 苏民安松了一口气。 小五幽幽地说,“在王爷怀里吐的。” 苏民安扭头看着小五,这孩子怎么说话大喘气啊,深吸口气,“我是小口小口的吐,还是喷射般的乱吐?” 小五也不知主子打听这么仔细干什么,便说,“也不是喷射乱吐吧,还是很秀气的,就是要吐的时候就四处找痰盂,然后很有礼貌的拉开王爷的亵衣,疯狂地吐了起来。” 疯狂的... 吐了起来。 苏民安将绣凤凰的线穿进针眼里,镇定地绣凤凰,“我吐的...多疯狂啊?” 小五想了一想,认真道:“昨儿主子吐了王爷一身,从亵衣里往裤子里流,小酥肉都吐王爷身上了。” 小酥肉... 昨天于夫子点的菜,三十九文一盘,她觉得味道还可以就多用了一些。 苏民安捏着绣花针,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小五。 小五继续说,“王爷好容易换好床单被套,洗了澡换了衣服,主子又礼貌的拉开王爷亵衣,吐王爷一身小酥肉。然后王爷又换床单被套和洗澡换衣服。折腾一夜......” 苏民安微微哆嗦着手,打量着太后的狐狸毛披风,还好就要买船票离开京城了。 姜元末恢复记忆后怎么为昨夜她吐他身上的事抓狂发疯,和她没有关系。他娘踢坏她儿子的城堡,她吐他一身,这不是挺公平。 好在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 只是略略感到有些尴尬是怎么回事。 看时辰差不多贤妃已经起身了,苏民安开始收太后的披风,自觉的履行自己和贤妃的约定,去汇报姜元末的情况。 小五说,“主子,是去给贤妃汇报王爷服用解药的情况么,摄政王妃估计已经过去了,昨夜里姜玉公主留宿没走。可真执着,等着让安主儿好看呢。” 在预料之内。 花南薇和姜玉为了揭穿她,肯定是有足够耐心,过去了一夜,还是这样兴冲冲的。 躲得过初一,初二,躲不过初三啊。 既然躲不过,事情来了,那么就面对。 苏民安把太后的狐狸毛披风放回箱笼,锁在衣柜。 心里思忖着,如今姑苏大旱,朝廷拨出的二千万两救济粮钱不知去向,被贪官中饱私囊,姜元末在彻查此事,暗中有人给他下毒,想必也是不想此案真相浮出水面。 此事刻不容缓,按说他没空料理后宅纠纷才是。 第58章 出格 方才范长云来找姜元末,神色焦急,姜元末亦神态紧急的去了书房,想必马上就要启程去直沽寨。 她猜测直沽寨或许是有什么紧要的证人要去见一见,他已经晚启程一天了,不可能继续迟下去。 多半,自己是可以安全过关,花南薇这个套等于白下了,只是贤妃一个人的话,苏民安有些办法拿捏。 苏民安把先日她问姜元末讨得的免罪金牌丹书铁卷装在衣袖,由小五伴随着出了屋子。 阳光照射在花园里的梅花上,分外的剔透好看。 但见平台上落了一层梅花,不知昨夜这平台发生了何等惨事,糟蹋了这半树的梅花。 还好,尚余半树梅花,可以供她观赏。 不然还得在王府滞留一个多月,看着光秃秃的梅花树,是多么的无趣。 小五突然啊了一声,“对了。昨夜里主子还做了一件事,奴婢也不懂算不算出格。” “何事啊?”苏民安寻思还能有把小酥肉吐在危险的前夫身上更出格的事么。 小五想着措辞,比较精准的描述着昨夜里的情况,“就是...怎么说呢,就是主子昨夜里,醉的糊里糊涂,在王爷怀里,一边解王爷腰带,对王爷上下其手,一边叫‘正林,正林...正林...’,叫了好多遍....” 叫了... 好多遍... 苏民安顿步,目光望着远处的风光,平和的面庞上没有太多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五想,主子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娘子,这等状况都波澜不惊,如果换成是她,早就炸毛到想撞墙了,她问,“主子,这算是出格的事情么?” 苏民安沉思了片刻,她哪里知道啊,难说。 姜元末方才什么也没说,看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无所谓,他怎么心里那样能装事呢。 她怎么会闯这么大祸呢。 担心着会连累正林。 毕竟,姜元末又不是个吃素的主,她在他怀里喊那样多遍他昔日下属的名字,居然还活的好好的,这很不正常,姜元末到底是什么想法啊,惴惴难安。 绣灯笼的事还没过关呢,就又多一件要担心的事,比灯笼的事还严重的多! 喝酒误事。 以后不喝了。 自己的酒品原来不太好。 她对自己酒量,略略自负了。 *** 书房里。 姜元末揉了揉眉骨,耳边回响着苏民安酒醉后嘤咛着呼唤着他下属名讳的声音,心里疼疼痒痒猫抓似的。 秦矜连忙奉上提神茶,年初二夜里在大安寺看一夜书没睡觉,年初三照顾安主儿又一夜没睡觉,熬了两天两夜了,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昨儿你的人和太子的人在城南情况怎么样。”姜元末指了指他桌案对面的座位,让范长云坐下,随即亲手给范长云倒了一杯茶,民安的义兄,他自是待他与旁人不同。 “正如世兄所料,太子的暗线在暗中跟踪着我、陈子晏,以及暗中也秘密的盯着王爷您的动向。” 范长云拿起茶饮了一口,“昨儿在城南和太子的暗线缠斗二个时辰,没能分出个高低。只是这般的话,世兄前去直沽寨密审死士的行踪就务必要隐秘,更加小心才是。” “容本王想想。姑苏贪腐案子本王查了数月,官官相护形成链条,只把最末一层地方官交给本王来做替死鬼。实在是荒谬。此死士既然落在我们手中,便要用在刀刃,作为姑苏救济粮贪腐案的突破口。” 姜元末话锋猛地一顿,“此次务必揪出幕后之人。” “世兄所言极是。” “放出消息,本王身体抱恙休沐在府几日。”姜元末吩咐着,“让太子放松警惕,再作打算。” “是。”范长云领命。 这时,贤妃的随侍康姑姑在书房外禀报,“启禀摄政王爷,贤妃娘娘问,您是否有片刻时间去她身边说话。花小姐的事拖了二日了。” 姜元末反应过来是花南薇这两天约他谈的关于民安的人品问题,他长期在外忙碌,后宅没有花很多时间照拂。 不似在冷宫那些年,民安的一切教养他都亲历亲为,近日他终日在外奔波,民安的确养成了一堆小毛病,说谎,喝酒,暗恋侍卫,又对他的前任未婚妻花南薇干了什么呢。 一边暗恋侍卫,一边为他争风吃醋,小东西倒是挺雨露均沾的。 “本王有时间。去回贤妃娘娘,书房里的事了一了就过去了。”姜元末顿了顿说,“叫贤妃先忙她的,不用刻意等。” 康姑姑听见王爷的回答便走了。 姜元末和范长云又就当前局势谈了颇久,关于今上,关于太子,关于百姓,深度共鸣交流见解。 谈完事,姜元末幽幽道:“什么时候去你府上见见你父亲?” “啊?见我父亲什么事啊,世兄?” “你说什么事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范长云缓缓反应过来,世兄这是要去府上提亲,给民安补一场婚礼,在冷宫一直没办婚礼,但王爷眼下失忆,不记得他已经娶了花家嫡女,等他记起往事,也便不会给民安补办婚礼了,“那便等您密审完那死士,从直沽回京,便去我府上见家父吧,弟会提前和家父说好此事。” 从直沽回京,想必世兄就恢复了记忆,希望他不要太苛责数年不见的民安才好。 姜元末想了想,“就这样说定了。此事务必尽快。” 下意识里,姜元末觉得不尽快,就来不及了。可他却忘记,已然来不及了。 范长云怔了怔,怎生如此急着下定,从前不是见也不愿看见民安,终日回避不见的? 范长云同姜元末告别,打算去向太子阵营安排散播摄政王休沐几日在府之事。 正伸手要牵马离去,手刚握住缰绳还没上马,就听一名女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范公子。” 范长云回转了身,见是摄政王妃花南薇,便有礼的颔首,“参见王妃。” 便是此女声称四妹窃取了她的功劳,声称民安长达十年瞒着王爷她在苦苦等王爷出冷宫的消息,造成四妹被王爷打入冷院,以至于今日和王爷决裂到不可挽回之局面,世人都道四妹是无恶不作的恶毒女人。 范长云因为那件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可他并不似旁人那样否定四妹,或者认为四妹人品不好,相反,对这位王妃,他不能由心底里当女主子那般敬重,有种心不服的感觉。 “范公子有时间吗?” 花南薇因着范夫人,范大人,以及范家长秋为首的几位姐妹都很喜欢她,偏偏这位范家嫡子,对她并不热忱,常常使她感到失落,觉得范公子很有些不识时务。 兴许是因为范公子不知道苏民安的真面目,若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苏民安的所作所为,就会对她亲近了起来。 她也是不希望范公子的名声被苏民安连累,有些人是不值得结交的。 “王妃有何事?” “关于民安的事情。因为前日在大安寺,民安又欺负了我,贤妃娘娘心疼我,要为我做主。贤妃娘娘还叫了王爷也一起去过问此事。” “民安又欺负了王妃?”范长云皱眉,走路都走不稳的四妹,有胆量欺负将军府嫡女么?怎么回事呢。他好奇了起来。 “正是。毕竟民安曾经帮我照顾了王爷那样多年,虽然动机不善吧,但我不忍心民安被王爷和贤妃娘娘惩罚。其实民安就是有点攀龙附凤的性子,我不与她计较的,也并不是容不下王爷纳妾.....” 花南薇语气一顿,“如今,范家那边,也只有范公子愿意帮民安说句话了,不如范公子去帮民安,说说情吧。她的双腿已经残废了,不能再受罚了...” 第59章 清白 范长云将手紧了紧,因为母亲常年有心事,自他记事起母亲便经常郁结生病,只有民安在母亲身边时,母亲才真的很开心,他素来对苏民安是很有好感的,只是毕竟男女有别,她又是主公的女人,他不便靠近,在避嫌着。 “可以。在下也想听一听,小四是如何又欺负了王妃。”范长云说,“如若小四真有不妥之处,范某会给王妃一个交代。” “范公子这边请。”花南薇颔首,便引着范长云往贤妃寝居处去了,苏民安恐怕连范公子这位义兄也即将失去了,她真的颇为同情苏民安的。 *** 苏民安来到贤妃寝居,室内除了贤妃,花南薇,姜玉之外。 窗畔还长身立着范长云。 那位曾在她最落魄时,给她二百两盘缠让她和沈正林得以下扬州的义兄。 她曾经在乎的亲人里,长秋姐姐、范夫人,范大人都对她很失望,贤妃、姜玉都分外厌恶她。 只有范长云对她一如往昔的态度,不冷不热,没有太多交集,可是偏偏却雪中送炭,解她燃眉之急。 不过,义兄怎么会在这里呢。 康姑姑在地上铺了圆垫子,苏民安跪在垫子上给贤妃问安:“给娘娘问安。” 心里仍旧因为贤妃踢碎沈苒的泥巴城堡而愤怒到作颤着。 “起来吧。”贤妃看了苏民安一眼,“康姑姑啊,紧忙把人扶起来,这是她知道末儿在府呢,便不等请她来,自己就来问安,若是末儿看见她膝盖残废还跪本宫,那不是叫她挑拨了本宫和末儿的关系啊。八百个心眼。” 苏民安习惯了昔日婆母贤妃的冷嘲热讽,做什么都不得她欢心就是了,只是范长云在场,苏民安到底烧红了面颊,还是不希望义兄看到她这种被人嘲讽的局面的。 “是。娘娘。”康姑姑便低手去扶苏民安,昨夜里安主儿一夜没回府,贤妃问了好几次人找到了没有,回家了没有,对安主子是关心着却又厌恶着。 扶着安主儿就觉得颤颤巍巍的站起来都难了,曾经伤成这样,哪里还敢在大安寺又窃取王妃的功劳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看着昔日关系亲近的母女,闹成这般局面,她这做下人的其实很不忍心的。 倒不是说摄政王妃不好。只是...觉得安主儿也并不像坏人。 但,是王爷亲自断的案将安主关进冷院,怕是假不了。 苏民安对康姑姑点头表示感谢,紧着牙关履行着自己来京的任务,对贤妃禀报着摄政王的状况,“王爷今日毒情稳定,清早没有说头痛。” 实际,苏民安并不知道姜元末头痛不痛,她没有主动问过,他那种有事闷在心里的性子也不会主动说,只要他按时吃解毒药,就好,她对这个前夫是如何也关心不起来的,他有妻子,她的关心他并不需要。 贤妃见苏民安不敢去看范长云,“见了娘家人,心虚了?” 苏民安并非心虚,而是义兄是她在京城唯一在乎的人了,说不在乎义兄看法是假的。 花南薇极力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唇角,苏民安在京城唯一的人脉,也即将属于她花南薇了。 贤妃见苏民安不说话在心虚,失望道:“你既然也在意你兄长对你的看法,你前日里在大安寺,为何做出那等昧良心的事情。” “我义兄为什么在这里啊。”苏民安嗓子很有些颤,她们找她麻烦,干什么搬来她义兄。 范长云说,“摄政王妃叫我来的。” 苏民安猛地一震,原来是花南薇抢走了她的夫郎婆母,义父义母,三个姐姐还觉得不够,如今连义兄也要抢走。 “你义兄为什么在这里?”贤妃叹口气,“还不是南薇善良,害怕本宫和末儿惩罚你,搬来了你家义兄,他和王爷是至交,好赖帮你说两句话。其他人,谁会帮你说话?混到这个万人嫌的份上,除了你,也没别人了。” 花南薇叫她义兄来,根本不是让义兄帮她说话,而是来看她出糗的,让义兄疏远她。 小五小声说,“主子,范府就只有范公子对您好,王妃肯定是故意请来范公子,让范公子也讨厌您的。” 苏民安哪里不懂花南薇的用意呢。 她这几年心境很平和,对过去的一切都看淡了,甚至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范长云可以说是她可以回扬州重新开始生活的大恩人。 她不希望义兄觉得那二百两盘缠花的不值得。 她有了为自己辩白的心意。 不是为了向贤妃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姜元末相信她的清白,而是为了义兄可以相信,她没有辜负他的二百两白银,没有辜负义兄的信任。 贤妃从盘子里取出一颗葡萄,剥了葡萄皮,亲自喂到花南薇嘴边,“南薇啊,吃颗葡萄,你多吃葡萄小孩眼睛长的又黑又亮。” 苏民安又想起了自己给姜元末作妾怀孕时,贤妃甚至连鸡蛋也不给她吃的日子,以及儿子被奶奶踢碎的泥巴城堡,哪怕义兄在,她应该注意形象,可是身为母亲要为儿子出气的心情难以克制,她立起身,步至贤妃和花南薇跟前,低手捏起水果盘,一下将果盘掀翻了去。 登时掉了满地葡萄。 贤妃脸色大怒,下人惊吓得纷纷跪地。 姜玉厉声说,“你干什么!发什么疯。” 贤妃失望透顶,“范公子,看看你这四妹妹,多好的人品。” 苏民安说,“贤妃娘娘让人踢坏沈苒的泥巴城堡一事,我就不计较了。倘若再有下次,太后的披风,我不能保证完好无损。” 贤妃厉目瞪视着苏民安,到底深受要挟,暂时不能动苏民安,“好个民安啊。” “民安,我婆婆喂我吃葡萄,你如果看不惯在生气,那我给你陪个不是。”花南薇委屈的向范长云道:“范公子莫怪民安...” 范长云只是静静观察,没有参与。 苏民安嘴角牵起无奈的笑,义兄失望了吧。 贤妃问康姑姑,“王爷可有时间过来本宫这里啊?” 苏民安下意识还是希望那危险的男人不要过来,他不来,她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也不会太难堪。 但康姑姑的接下来的话打破了她的推断,也使她的处境陷入了熟悉的绝望困境。 “王爷说结束书房手头的事情就过来。”康姑姑说。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下人汇报:“王爷来了。” 紧接着,姜元末在下人掀起的门帘处将蟒靴迈步了进来。 姜元末见花南薇、姜玉在贤妃两边坐着,而苏民安在颇为下首处的椅子上坐着,满地的葡萄,分外狼藉。 苏民安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额角的细汗,因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也因着她昨夜醉酒在他怀里叫正林的名字多次,而紧张到心脏急促的跳着。 朝摄政王喷射小酥肉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姜玉让开了位子,坐在下首一个座椅,“哥,您坐这里。” 姜元末在贤妃身边坐了下来,“您老又胳膊肘往外拐呢?” 贤妃脸上一热,明白过来她儿子是不满花南薇坐在她身近,而苏民安如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坐在下首位置,“本宫这不是理亏么,叫南薇坐本宫身边,本宫正安抚南薇呢。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人,叫南薇受了委屈。你看看这一地狼藉,我不过叫南薇吃颗葡萄,你的人就把水果盘子掀了,都是你惯的。” 姜元末凝苏民安一眼。 苏民安知悉姜元末孝顺,她掀翻他母亲的果盘,他肯定是会不悦的,但是没有关系,他一会儿听了她在大安寺干的事情,会更不悦的。 姜元末将视线收回,拨着贤妃桌上摆着的棋盘,“听不懂。花南薇那不还完完整整的,四肢健全着。” 贤妃眉毛竖起来,“非要民安把别人四分五裂你才管是不是?说的是什么话。” 第60章 兴起 姜元末抿唇笑笑,“这不是来了么。” 说着,睇向花南薇,“说吧,民安怎么你了?” 曾经,他希冀着,在冷宫得到零星半点关于花南薇的消息,他不甘他恨过。可是并没有得到过花南薇任何的消息,倒听说花南薇有意和太子结成连理。是苏民安陪他走出被曾经的挚爱抛弃的情伤。现在,花南薇一再贴上来,他却不需要了。 花南薇无语死了,哪个要死的发明这样让人失忆的毒啊!本以为终于除掉了苏民安那个碍眼坏女人,哪里知道丈夫又失忆了,她这正妻真是倒霉。丈夫到底何时才能记起,她一直从未抛弃过他,是苏民安从中作梗,设计拆散他们二人长达十年呢。 “王爷,其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我的脾气,本来是打算忍气吞声的,只是,王爷人品端正,身边的人若是人品有问题,未免会连累您的名声。现在提起,兴许还有拯救的机会。再不说,闯了大祸,恐怕就晚了。” 姜元末说,“听着呢。你们谁先说?” 拯救?范长云睇了眼花南薇。 将民安说的像个问题少女似的。 明明民安看上去那样懂事乖巧,知道他母亲郁结,这民安曾经变着法的讲笑话逗母亲开心,是个很贴心的姑娘,而且方才明明自身处于弱势,却为了给孩子出口气,豁出去掀翻了高层贤妃的果盘,又用太后的披风自保,他只看到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勇敢、担当和睿智。 苏民安抬眼看姜元末,他尚且有笑意,说明没有在生气她一边解他腰带一边叫别的男人的名字吧,总之他只是利用她,应该是不会在乎她叫谁名字的,在冷宫十年也不过是别无选择才用她作为排解欲望的替代品而已。 苏民安原担心花南薇在姜元末面前揭穿她抢绣灯笼之功劳,在太后面前大出风头一事,会挨打会受罚。 当下除了这个,却更担心会害正林被姜元末责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南薇准备张口,苏民安哪里能让她先发制人。既然躲不过去,肯定不能让对方先陈述事情,这样会让姜元末和范长云先入为主的。 “我先说。”苏民安求生欲特别强烈的先一步开口。 姜元末在内宅里卸下不少官场的锐利,颇有几分慵懒倦怠之意,支着下颌点头,“嗯,你说。” 苏民安打量了姜元末的神情,至今都挺正常的,还如往常那样眉眼温润的宠幸的看着她。 姜玉不愿意,“哥,凭什么她先说?你别偏心好不好。万一她故意带偏方向呢。” 姜元末皱眉,“你们反应慢,怪我偏心?” 姜玉哼的一声坐下来,感觉哥哥挺公正,但是又觉得根本不公正,反正就是怪怪的,总之就是要在嫂子面前表演和苏民安的恩爱就是了。 花南薇有气度礼让道:“玉儿,让民安先说吧,没有关系。” 苏民安将手握住椅子扶手,“花南薇,你何以来我家,在我婆母、夫郎、小姑子、义兄面前告我状,说我人品有问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我让你受什么委屈了,你一天天的缠着我家王爷,当初你背弃王爷在先,如今倒贴上来是什么意思?” “南薇没有乱说话。”花南薇被苏民安利用姜元末失忆之事先发制人,面不改色的轻笑,“太后乃六宫之冠,若得太后青眼,无异于一步登天。请你赐教,大安寺为百姓祈福的三百灯笼,是你绣的吗?” 姜元末眉心蹙起,前日大安寺,民安因为刺绣之事,夺得太后喜爱,获得满堂彩,难道有别的隐情? 苏民安察觉姜元末和范长云亦朝她看过来,便沉着道:“难道我没有绣灯笼吗?请你赐教,我绣了灯笼没有?” 花南薇心中清楚苏民安是绣了一个灯笼的,其余的二百九十九个灯笼,都是她带病仿着苏民安绣的灯笼绣成的,可旁人又不知道,“我认为你并没有绣灯笼。三百个灯笼是我带病绣的。” 苏民安被当众拆穿,在场之人无不将目光朝她射来。 范长云诧异道:“既然灯笼是花小姐所绣,怎么那日去太后身边复命的是民安呢?” 花南薇委屈:“这就得问你四妹了。” 姜元末只是抿唇,一味不语,印象里民安是那种说话小声的乖乖女类型,从扬州回来后,他渐渐发现她会酗酒,且吵架也凶的狠。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是哪里。 苏民安的心不住的往下坠,姜元末神色狐疑,是否后悔着那日亲手将她带到太后身近。 “我母妃原打算叫南薇姐姐绣灯笼,因为南薇姐姐病着,所以母妃便让苏民安绣这些灯笼,可苏民安绣工有限,自认完不成任务,便求南薇姐姐带病绣灯笼,苏民安说会向贤妃澄清,灯笼是南薇姐姐绣的。” 姜玉微微一顿,续道:“可那天你们也看见了,我母妃根本不知情灯笼是南薇姐姐绣的,那苏民安在太后和百官面前,出足了风头。而南薇姐姐顾全大局,没有于那日当众拆穿她,可谓受尽了委屈。” 范长云看向苏民安,认真道:“小四,是这样吗?” 苏民安心揪了揪,“不是这样。她们可以质疑我绣灯笼个数,但不要质疑我绣工。” 范长云一怔,这倒还挺有匠人精神,大有头可掉,血可流,专业不能被质疑的风范。 姜元末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问苏民安道:“那是怎么样啊?” 苏民安听见姜元末严肃的嗓音,肩头微微作颤,认真道:“贤妃确实先打算让花南薇去绣灯笼的。但花南薇病了,于是贤妃娘娘就让我绣灯笼。我答应了。等到我绣了一个灯笼。花南薇却跑了来找我,说她要带病绣灯笼,为王爷和贤妃出力是她的责任。于是就不让我绣了,花南薇还把我绣的那个灯笼也拿走了。花南薇说,会告诉贤妃灯笼是她绣的。” 说着,微微一顿,“结果她没告诉贤妃,大安寺那天,我莫名其妙就出名了。太后当众问我那些灯笼是不是我绣的,我确实说了慌。但太后最喜欢那个灯笼,的确是我绣的。” 姜元末就静静听完,他将手中棋子搁下,她和他前任因为给他绣灯笼吵这样激烈,他哧地一笑。 苏民安心里七上八下,她不懂他如今在想些什么,她希望唤起姜元末对这十年感情的留恋,以使自己免于责罚,哪怕在做出选择时,他从不会选择她,可她也不愿意不做尝试就安于现状等待着惩罚,他那样笑,是在觉得她在狡辩么,“王爷,是花南薇没有告诉贤妃事实。她说谎了。” 贤妃和姜玉表情特别冷漠的凝着苏民安,就跟看说谎精表演似的,冷漠至极。 苏民安明白她们不相信她,而姜元末兴许也吃惊失望于她说了慌,以为她想出风头,不择手段抢花南薇的功劳,他在数年前将她打入冷院时,也是这样目光深邃的凝着她不说话。 范长云也凝着她。 下人也都看着孤立无援的她。 苏民安感觉自己再度成了个笑话。 “我说的是真的。”苏民安继续为自己辩白,扮演着这场不被共鸣的独角戏,“这个事情,责任不全在我,我最多是小部分责任。我也有被陷害的成分。花南薇责任占大部分。” 姜元末仍静静的睇着她,又看了看插不上嘴的姜玉、花南薇和贤妃,他眼底颇有些兴味之色。 花南薇说,“元末,她牙尖嘴利,我说不过她。但公道自在人心,咱俩从小就好,我的为人你心里清楚。和我...要置气到几时呢?该和好了啊。” 苏民安感觉到窒息,她苦笑而绝望凝着掌握她生死大权的摄政王,“你不是...我的夫郎吗,为什么绣灯笼是她的责任呢。” 第61章 过问 花南薇嘴角噙着一丝笑,王爷已经失去了听苏民安辩驳的兴趣,多说一字都不愿意。也是啊,王爷亲手将她带到太后跟前,结果却是带去了个骗子。 姜玉不屑:“在大安寺众人面前你说自己绣了三百个灯笼,现在见南薇姐姐拆穿你,你便说绣了一个灯笼。到底绣了几个啊?” 苏民安认真道:“一个。” 姜玉厉声道:“那么我就告诉大家,那一个灯笼也不是她绣的。那个灯笼我亲眼看见是南薇姐带病在绣,绣好了是我交到的太后手里。现在太后喜欢苏民安,而南薇姐姐却岌岌无名,为什么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享其成啊?” 花南薇说,“出名与否,南薇并不在意,而是希望借这件事情,让王爷和范公子可以对民安尽心劝导,做人可以出身寒微,但是要自持自重,不要总想走捷径不劳而获。” 范长云凝着苏民安不说话。 姜元末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苏民安。 苏民安猜想姜元末会如花南薇拆穿她窃取冷宫功劳那次一样,暴怒的对她进行惩罚。 苏民安听见自己被讲不自持自重,断然反驳,“我没有不自持自重,我承认我在大安寺当众说了慌,但是太后最喜欢的那个灯笼,我再说一次,是我绣的。其余的二百九十九个灯笼都是我的仿品。我以我自己人格担保,我没有说谎。” 贤妃失望的摇头,“屡教不改,你的人格又值几文?” 苏民安厉声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花南薇在冤枉我,构陷我,为的就是让你们讨厌我!疏远我!冷落我!” 姜玉听见苏民安在强词夺理,便问,“你有证人吗?我请问你,你有证人吗。” 苏民安说,“我没有证人。我自己就是我自己的证人。我和家人相处,我干什么随时准备证人呢。” 说着,苏民安反问:“你有证人证明我没绣吗?” “真是可笑。就上嘴唇碰下嘴唇,我们就得相信太后最喜欢的灯笼是你绣的,是吗?”姜玉半天说不出话,气的小肚子疼,就是说,有点吵不过苏民安,苏民安的嘴太利了,“行,就当那一个灯笼是你绣的,你为什么在大安寺太后问的时候,不澄清呢?” 苏民安微微扬起了下颌,“因为顾全大局。” 贤妃竟笑了起来,并且笑出了声音。 姜玉也觉得很可笑,顾全大局这四个字从苏民安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可笑呢,当年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不把南薇姐姐的信交给她哥哥的吗。 花南薇看着苏民安立于无人相信的处境,范长云看见苏民安这样为了出名而不择手段,一定也失望了,这个可怜的小残废,马上连唯一的义兄也失去了。 姜玉讥讽道:“你顾全的是什么大局啊?能让你飞黄腾达的大局吗?” 苏民安见贤妃和姜玉都在嘲讽她,不相信她顾全大局,当下却仍为了不让义兄对她失望,继续道:“因为当众澄清,会害阿娘被太后问责,连灯笼是谁绣的都没搞清楚。也会害王爷被皇后和太子奚落,奚落是妾生子不登大雅之堂。民安不愿意阿娘和王爷在大安寺成为笑话。” 一声‘阿娘’,贤妃的心的被狠狠攥了一下。这孩子是不是讲的都是实话啊,好久没听她叫阿娘了,乍然听见,心里犯软。 “如果你讲的都是真的,昨晚上你跑什么?”姜玉冷声道:“如果你不心虚,昨儿夜里,你干什么不在家啊?我哥回来,你就逃窜一夜,你不就是害怕在我哥身边被拆穿吗,你就是要躲到大家息事宁人,让你白白得了便宜。你想逆天改命呢是吗?” 苏民安见局势已定,自己能说的都说了,信与不信,在各人意向,她不能左右什么,只是颇为寂寥的说,“我之所以躲,就是不想被你嘲讽,我不想看见我的妹妹,我的阿娘,为了花家的姑娘,嘲讽我,奚落我。所以我躲了。我不想和至亲的人吵架、自相残杀,你们明白吗。我连躲开也不可以吗!” 姜玉心中猛地一软,对苏民安心疼起来,可转念一想,自己亲眼看见花南薇带病绣灯笼,仅凭苏民安几句话便轻信苏民安,对花南薇并不公平,而且苏民安很会装可怜的。 事情到此,各人都陈述完了。 安静了下来。 接下来,想必就到了处罚苏民安环节。 苏民安双手竟不住的作颤起来,下意识将手伸进衣袖,暗暗压住那枚免罪的丹书铁卷。 贤妃言道,“末儿啊,此事你也记在心上,虽是身边最亲的人,但还是需要公正的。咱们王府是名门之家,你的身边人是决计不能有人品瑕疵的。该疏远就疏远些吧。” 苏民安静静的环抱住自己的手臂,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姜元末的审判,会是什么惩罚,仗责,或是掌嘴,她猜不到,但一言九鼎的王爷,应会看在丹书铁卷的份上,不处罚她这个残废的。 而范家唯一对她没有偏见的义兄,以后恐怕也不会和她来往了。 “四妹。”范长云叫了她一声。 苏民安没有勇气去看范长云的目光。 “我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我妹绣了一个灯笼之后,花小姐将灯笼拿去,仿着我妹妹的绣品绣了剩余二百九十九个灯笼,却不告诉贤妃事情经过,”范长云见四妹不作声,便温声问,“我妹妹顾全大局,在人前保全贤妃娘娘和摄政王爷的颜面,有什么问题吗?” 苏民安的心房狠狠一撞,义兄他怎么...... 花南薇猛地一怔,这范长云怎么油盐不进呢,他居然相信苏民安的话?在明知苏民安的前科前提下,还愿意坚定的相信苏民安,“范公子如果和民安是一样的为人,喜欢把黑的说成白的,那么南薇无话可说。” “什么一样的为人?你自己不让我妹绣灯笼,自己喜欢带病绣灯笼,事后又不告诉贤妃灯笼是你绣的,就设计陷害我妹在人前顾全大局而不得不说谎,到底是我妹想逆天改命,还是你想同王爷重修旧好位坐上王妃位子?” 范长云生气的说,“你真以为没人给我妹撑腰?我轻易不说话,不代表我可以看着我妹被欺负。” 范长云寻思,那么打入冷院,那件十年窃取花南薇功劳之事,会不会也有隐情?或许大家都冤枉了小四? 苏民安渐渐沉入谷底的心,猛地被一束阳光照拂,温暖了起来,义兄仍相信她,在得知她在众人前说谎后,还愿意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并且坚定为她发声,她眼睛一下热了起来,平生第一次叫他:“哥。” 范长云对姜元末躬身道:“请摄政王爷明察,我范长云以人格担保,我妹妹在此事上没有坏心。此间一定有误会!” 苏民安眼睛红红的。有义兄护着,可真好啊。 只是,义兄乃是摄政王爷的属下,并不能左右姜元末的决定,毕竟曾经,大周没人可以阻止姜元末把她打入冷院。 苏民安见姜元末一直未打断她和姜玉、花南薇、贤妃的对话,她也是希望要个痛快,他开口惩罚,她就拿出丹书铁卷,今日有个结果,她问:“王爷,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啊?” 姜元末马上出声,“你吵不赢了?” “啊?” “本王来了。” 苏民安一怔,什么意思啊,等他罚她,结果等来个帮手?嗯,怪异。 秦矜大概明白过来,王爷这是看方才安主一个人和花南薇、姜玉、贤妃吵架,一敌三,并且掀了贤妃的水果盘,属于占上风,便没有出声。这时恐怕是以为安主儿觉得安主儿加范公子,这是二对三,场面上不是稳赢,便要加入安主这边帮安主儿吵架去了。 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休沐在府,又中着剧毒,还要帮安主儿和母亲及王妃、妹妹去吵架。 “你为什么第一个找花南薇绣灯笼啊?家里没人给你绣了?” 姜元末边立起身往苏民安步去,边认真的过问着贤妃。 苏民安:“?” 王爷这是,要帮她和那几个女人吵架吗?... 第62章 媳妇 贤妃意会过来,末儿此时失忆,正是对南薇曾经悔婚之事憎恶的厉害,她只想着给末儿提个醒,让末儿平缓接受民安不是好人之事,倒是没想到末儿会这样问她,一时语塞,“这......” “什么一个灯笼三百个灯笼,二百九十九个灯笼的,你绣的她绣的。”姜元末不悦道:“就这点事把我从书房叫来?母亲带头处理这样‘大’的事情?” 儿子政务繁忙,贤妃被这样一说,不觉间脸上挂不住,“末儿,本宫是为了你好。给你提个醒。” 姜元末睇着花南薇,“我说花南薇,你天天在我媳妇跟前碍什么眼?我娘让你绣灯笼,你病了不能绣,我娘让我媳妇儿绣,你又上赶着拿去绣,我媳妇儿天天忙书院,脚不粘地的,忘了和贤妃澄清又怎样?你想表达什么。” 说着微微一顿,“你曾经对本王干的恶心事,是给王府绣几个灯笼就可以抹去的吗?” 苏民安双眸诧异的睁了睁,这位薄情的摄政王爷,怎么没有惩罚她啊?在选择的节点,不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花南薇的么。 为什么他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呢? 媳妇儿?!花南薇大为诧异,王爷把苏民安视为妻子,苏民安是媳妇儿,她花南薇是什么! 明明几年前她揭穿苏民安时,王爷是毫不迟疑的就站在她这边,狠狠的处罚苏民安并立时打入冷院,时隔几年,如何这般截然不同的作风?花南薇不能接受这种落差。 “王爷也认为,是南薇从中作梗,诬陷苏民安吗?王爷贵为摄政王爷,便连查也不查,就断定是南薇诬陷他人?” 苏民安已做好被姜元末放弃、惩罚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想到,姜元末非但没有放弃她、惩罚她,反而就这样自然而然的相信着她,在需要作出选择时,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甚至不和身份的和女人吵了起来。 她不理解姜元末了。 这和记忆中那个绝情的、忘恩负义的男人相去甚远,反而,又像是冷宫里对她悉心教导、护犊子的主人。 苏民安缓缓明白过来,是对花南薇在他落魄时悔婚一事恨的太深、怨的太深,还没有办法原谅花南薇,直到知道在冷宫一直‘帮扶’他的其实是花南薇,花南薇并没有放弃他,他才能真正打开心结。 这几句媳妇儿让人心肠发热,不过也是有意叫给花南薇的听的。 毕竟,谁家好人会把媳妇儿关进冷院,丢给刺客,会把媳妇儿送给别的男人呢。 苏民安平复着心情,不为姜元末的反常行为而牵动心弦,不允许自己再回到曾经那个为情所伤,为情所困的自己。他只是失忆,反常罢了。 姜元末来到苏民安身边,将苏民安半拥在怀里。 苏民安在他手探向她时,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姜元末心中诧异,她在怕他么,是因为饮酒而担心他批评她? 姜元末对花南薇道:“本王但凡去查,就是对民安的不信任。有什么可查的?我教出来的人,不会有问题。倒是你,本就没有资格和身份来王府叫嚣!” 花南薇气的胸口不住的起伏,原想叫丈夫和苏民安保持距离,哪知适得其反,让二人走的更近了。 姜元末半眯起眸子,“花南薇,你如今很想和本王睡觉是不是?” 话语并不尊重,甚至粗糙至极。 下人都听见了,都在想王爷不是和王妃相敬如宾么,怎么这样人前就不给王妃面子呢。 花南薇的面颊烧的通红,“王爷请自重。” “本王自重?你隔三岔五来我府上,欺负我媳妇儿,你怎么不自重?”姜元末不屑。 花南薇又不能说自己是他的正宫娘娘,刺激的他毒发,一口气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就算把自己扒光了钻本王褥子里去,本王也对你没感觉。”姜元末冷冷一笑,“你若是实在缺男人,本王军营里大把男郎君可以伺候你,以后再在我府里吆五喝六,别怪本王在军营给你谋份差事。” 花南薇立刻反应过来那份差事是指作军妓,作为正妻,丈夫替年轻的野女人如此羞辱她,她真的很不能忍受,自己利益受到了极大的侵害,但继续闹下去,她并讨不到好处,不如就此打住,还落个受欺负的名头。 苏民安发现这位前夫并不是在开玩笑,倘若把他的正宫娘娘扔进军营做军妓去,苏民安不敢想象他恢复记忆后,会怎么拿她寻衅报复,懂事道:“王爷,好男不跟女斗。” 姜元末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好男不跟女斗是她口头禅么,第二回听到了,怪怪的。 花南薇气怒的几乎吐血,手扶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影,“既然如此,南薇知错了。” “以后不要在王府让本王看见你!” 姜元末牵起苏民安的手便出了贤妃的寝居。 范长云亦跟了出来。 姜元末睇着范长云,客气道:“方才之事,本王处理的,你可满意?” 范长云笑道:“王爷秉公处理,不被谗言干扰,弟自然满意。” 姜元末郑重道:“你妹交给本王,你就放心吧。” 范长云叹口气,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反正被您送人了,他日咱哥俩一起去扬州喝我妹喜酒就是了,因道:“放心。” 范长云离去后,苏民安也是担心自己掀翻贤妃果盘之事会使姜元末心生憎恶,给自己的未来带来灾难,便想解释一下,于是试着解释:“刚才你娘那盘葡萄我不是有意掀翻的,就是贤妃在喂花南薇吃葡萄,我也想吃一颗阿娘喂的葡萄......不小心就掀翻了......” 姜元末没有说话。 苏民安理解他最孝顺母亲,心里就七上八下起来。 “没事。”姜元末渐渐的耳尖红透了。 苏民安不解他如何耳尖和颈项都烧红了起来。 “你吃醋到掀盘子。”姜元末说,“说明你还在乎我。” 苏民安一下就反应过来,她以为她看见他娘喂花南薇吃葡萄就发疯吃醋大掀盘子啊。但是他用字微妙,什么叫‘还’在乎,他至今也没提昨夜她在他怀里呼唤正林名字的事情... 又过片刻,姜元末红着俊脸说,“你吵架挺厉害的,她三个都吵不过你一个,你是个能支事的大女人了。” 苏民安皱起眉,他这是夸她么?他一直不做声,就是在默默看她铁齿铜牙以一敌三和他‘前任’吵架么,他看起来略爽的样子?他很不对劲...... \"放心,你在王府再也看不见花南薇了。\"姜元末许诺。 “......” 苏民安瑟瑟发抖,真是的每天都在死亡边沿蹦跶的刺激感。 小五在苏民安耳边说,“主子你胸好大,吵架激动的时候,胸就发颤。把王爷脸都看红了。” 苏民安突然想死一死,真的。 花南薇伏在案上,抽泣起来。 贤妃反思了一下,连月姑苏大旱,朝廷救济粮不知去向,今上暴怒不已,摄政王刚忙完大安寺灯笼会,自己实在不应该让末儿因为内宅的事情而操心,害末儿刚才生一场气。 见花南薇委屈,贤妃劝道:“别哭了。你怀着身孕,母子连心,你哭孩子也受影响的。本宫知道你委屈,多少再忍耐一个多月,末儿毒就解了,到时记起你的好来,就不要民安了。” “那个范公子也好没道理,好似我效仿了他妹妹的绣工似的。和王爷一样,被民安蛊惑的五迷三道的。” 贤妃心里却在思忖着这事,方才民安那一句阿娘,叫的她心里也难受了起来,倒演的真像受了委屈呢,若不是当年的事情铁证如山,她当真要信民安说的话了。 但民安哪里会是为了顾全大局,那个民安啊,是为了沈正林和沈苒。才不是为了她和末儿。 “南薇,你接下来一个月搬出王府,去外宅住一个多月吧。末儿毒解清了,你再回府。” 花南薇倏地颓然坐在椅上,“娘娘...” 第63章 抽打 姜玉急忙说,“外宅无人居住,衣食住行到底不能和王府比,嫂子又怀着孕,去外宅住多有不妥啊。而且,凭什么苏民安鸠占鹊巢,嫂子去外面受苦?” 贤妃抬手止住姜玉的话,“就这样办吧。方才末儿说了,近期不想看见南薇出现在王府。何必和他过不去。” 花南薇恨恨的攥紧拳头,指甲陷进皮肉里去。 姜玉看花南薇哭的伤心,便想为嫂子出气,便疾步奔了出去,来到姜元末身边,希望哥哥收回旨意,容嫂子在府常进常出。 姜元末见是姜玉来了,没等姜玉往下说,便冷声道:“还有你姜玉,再有下次这样不知分寸,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就放过你了。” 姜玉一怔,什么意思,她哥做了什么? 姜玉正要为花南薇发声理论,甚至想告诉哥哥花南薇怀孕的事情,让哥哥不要这样气嫂子,容易气流产,但还没开始说话,她的家仆便奔了来。 “公主...公主,不好啦。您回去看看吧。驸马他...驸马他...被吊在树上快打死了。” 姜玉瞠目:“什么?!” 苏民安隐隐听见公主府家仆的话,随即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姜元末,轻声唤道:“王爷...” “嗯,怎么?” “把驸马吊在树上抽打的人,是您安排的吗?” “是。”姜元末自然而然的说。 苏民安咽了咽口水,排除着和自己有关的可能,“驸马是不是欺负忠良,犯法了?” “并没有。” 苏民安问,“那为...为什么您要将他吊在树上抽打?” “你说为什么?”姜元末拥在她手臂的手紧了紧,“胳膊不疼了?” 不是吧。 居然是为了给她出气,这位危险的前夫便将他的亲妹夫吊在在树上抽打,险些抽打至死? “姜玉也只是一时无心之举,才不小心推倒我的,民安并不在意的...”苏民安为自己的未来铺路。求生欲极强。 苏民安决定,和贤妃商讨离京之事需要尽快进行。 她需要速速买票离开。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姜元末许久没有说话,在和苏民安回到旧居后,他将一个甚为繁复的九连环交给秦矜。 在秦矜耳边交代了几句。 秦矜便拿着九连环玩具走了。 苏民安正打算进屋舍,便见姜元末进门前,顺手拿起搁在窗棂的水瓢,从晒了几日的水桶里舀出一瓢水,往她小时候栽的那盆冬青树上浇了下去。 “我在意。” “嗯?” “你被人打了,我在意。必须千百倍的还回去。” 苏民安自嘲的笑了笑,何必与一位失忆的男人较真,打她最狠的,恰恰是他呢。一旦他知道,花南薇才是那个在他落魄时‘资助’他的女人,对她的一切关心保护都会给到花南薇去。 “她打我的女人,我打她的男人,有什么问题?”姜元末将水瓢搁回窗棂。 随即他便前一脚进屋了。 苏民安也不知有什么问题。 但莫名的担忧他恢复记忆后的她是怎么回事。 苏民安手捏在门帘,回眸去看她儿时栽的冬青树,看着水缓缓阴入土壤,又看着水瓢边沿的水滴低落在土壤,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五说,“过去四年,王爷一直悉心照料着主子小时候种的这冬青树。下雨天怕淋了,冬天怕雪压了,很小心的。” 苏民安收回视线便进了屋舍。 *** 姜玉火速回到公主府,便见身着青衣的驸马爷被吊在树上被打的险些咽过气去,便吩咐下人道:“把人放下来。” 家仆将驸马放了下来,抬回卧寝安置在榻上。 驸马卧在榻上,静静看着公主殿下,他懂,公主一直恼怒着苏民安欺骗她的感情,要报复苏民安对她的欺骗。 姜玉愤愤道:“这个苏民安,给本公主等着,本公主要她好看!逮着机会一定整死她!” 驸马低手揉着后臀,“殿下回府,是专程看望下臣的吗?” 姜玉低眼看了看眉清目秀的驸马孙书礼,“你觉得你配吗?本公主只不过是赶回来看看,你这张酷似书怀哥哥的脸,有没有被打坏。” 孙书礼嘴角牵了牵,“下臣会保护好自己的面容。” 姜玉见驸马懂事,看了一会儿孙书礼的脸庞,便打算离开。 孙书礼闷哼一声,拉住公主衣袖,“公主,下臣可以假装是书怀哥哥,公主可否给下臣于患处抹药?” 姜玉心软了下来,便坐在榻边,温柔的给孙书礼在患处摸药,“书怀哥哥,你跌落悬崖,摔的疼不疼?” 孙书礼说,“为了保护公主,书怀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殿下一摸就不疼了。” “孙书礼,你装的一点都不像,书怀哥哥根本不像你这样油嘴滑舌!”姜玉用力拍了一下新科状元孙书礼的伤处,“你个死骗子,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一摸就不疼。” 孙书礼低声说,“让殿下怀上孩子那个夜晚,想必下臣装家兄装的像,下臣以后会按那晚标准来假装。” 姜玉不再说话,诚然,那个夜晚驸马一声不出,只是穿着书怀哥哥的衣裳服侍她,是真的很像,除了发红的眼角,其余都几乎一模一样。 哥哥和娘亲还有那个坏女人苏民安,都从冷宫出来了,为什么为了保护她而拽着敌人跌落悬崖的书怀哥哥还没有回来,像旁人推敲的那样,死掉了是么。 *** 贤妃安抚了一会儿花南薇,说道:“暂时先不要操心让王爷知道民安的真面目或者人品之事了。今日王爷说的对,他政事忙碌,内宅这些女人不该因为这等小事让他下书房来后宅主持公道。本宫倒是糊涂了。” 花南薇听见婆母对她很有些不满,便识趣的不再委屈,“娘娘所言极是。只等三月之期满了,王爷的毒解了再说吧。南薇便先去外宅住一段时间。” 言毕便退了出来。 她的下人雅荷说,“王妃,摄政王爷,好似和那年的处事态度,很不一样。四年前,王爷在选择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王妃的,如今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 花南薇也是同感,她花家虽是名门望族,可父亲因为身体受伤不再负责带兵,弟弟性子懦弱不敢上战场,她决计要稳坐摄政王妃之位,护花家屹立不倒,任何人都不能夺走她摄政王妃的位子,“或许是他失去记忆,不记得实际为他付出十年的女人是我,当他想起来,便恢复如常了。左右不过一个多月,再忍忍就是了。等他记起来,再打发了苏民安不迟。” 主仆走远。 秦矜正好走来,见了王妃行了一礼,便快速步入了贤妃的卧寝。 其时贤妃正在看大悲咒,念些佛经,四下无人,因问康姑姑,“沈苒这孩子,长的眉宇间,是不是有几分像末儿啊。我那日在湖心阁叫人踢了他的城堡,和他吵了几句,小家伙长的真漂亮又健康的很,也不怕人,胆子大的很。” 第64章 新奇 康姑姑低声说,“奴婢瞧着也有几分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小嘴巴就像安主子了。\" 贤妃突然心里难耐起来,“莫非是末儿的儿子,是本宫的嫡孙?若是,那可得从湖心阁接了出来才是。民安那样的人品,如何能抚养得好本宫的孙儿呢。” 康姑姑说,“可民安有孕时,王爷在陕西。王爷从陕西回来,虽然把民安从冷院放了出来,给了妾的身份,给了个院子叫她住,但也没宠幸过民安啊,房事册没有记录,这...时间对不上啊。” “从陕西刚回来那夜,末儿不见人影,去了何处?” “据说被皇上留在宫里说话,太晚就睡在宫里了。翌日才回的王府。” 贤妃对苏民安厌恶了起来,“沈苒怎么可能是本宫的孙儿。如果是的话,苏民安能不闹着要进府,让末儿负责?她不就是喜欢名利的女郎君。你看刚才吵架她凶的,我说一句,她说三句,末儿教她的学问,她都用来气本宫了!” 康姑姑不说话,停了一会儿说:“总之是挺倔的一个女郎君。在扬州四年,一次也没联络这边,您还派人去打听几回她的下落呢。” 贤妃眼睛红了红,“苏民安真的心不是肉做的。我从她四岁养到她十七,不如养条小狗。要不是怕她在末儿跟前乱说话气出个好歹,本宫真要将沈苒的窗子也封掉,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您老人家别难过了,如今有王妃伴在您身边,孝顺您,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康姑姑宽慰道。 秦矜进得来。 有下人道:“秦侍卫来了。” 贤妃见是末儿的随侍过了来,便招手叫来,往秦矜手里塞上一把过年的糖果,“你家主公叫你来的。” 秦矜将糖果装进口袋,“是的。娘娘。” 说着,秦矜从衣袖掏出那个复杂的九连环玩具,递到贤妃面前,“这九连环是个新奇玩意儿,特别好玩儿,爷叫属下给您老拿来解闷。” 贤妃将九连环拿在手里,摆弄一会儿,一个也拆不下来,“确实挺新奇,这玩意儿本宫也解不开啊,挺难的。” 秦矜递上了一副壮观的九连环拆解办法,一共二十一种拆法,“这是九连环的各种玩法,您可以慢慢研究。” 贤妃见末儿还贴心的给了拆解办法,便笑着说,“还是这孩子想的周到。” 说着,便问秦矜,“你家爷怎么突然想到给本宫这个九连环玩具啊?” 秦矜盯了贤妃一会儿,一字一顿道:“爷说,您太闲了,给您找点事干,免得您老见天胳膊肘往外拐...同时也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贤妃把脸一沉,“你个小兔崽子把糖还给本宫。” 秦矜拔腿就跑。 *** 步入卧寝。 姜元末在盥洗处洗了手,回头看,视线里看见苏民安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放回抽屉。 他用毛巾擦干了手,便快速步去。 苏民安原趁他不注意,打算将铁卷丹书放回抽屉,哪知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急忙忙回身,已经看见姜元末看在眼前,她立在抽屉前,叫他:“王爷,想干什么...” 姜元末将手揽在她腰肢,把她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另一手打算拉开抽屉,苏民安下意识去掩住抽屉。 姜元末揽在她腰间的手捉住她两只手腕,将她桎梏在臂弯,随即将抽屉拉开,便看见刚刚放进抽屉去的,是她曾经问他讨要的铁卷丹书。 “带着铁卷丹书去和花南薇对峙的?”姜元末将抽屉推上。 苏民安低着下颌,“纯金的,怕被人偷走,出门给阿娘请安急,没来得及锁上,索性就带上了。” 是怕人偷走,还是怕他不信任她,用丹书保全自己?以为他会为了他的前未婚妻而责罚她?醉酒时她说他在利用她... “你以为谁好骗呢?”姜元末将苏民安放开。 苏民安被拆穿了,她自己内心也希望知道他反常的原因,“王爷,你方才为什么选择相信我,而不是花南薇?绣灯笼之事我确实说了谎,而且,也没有证人为我作证。” 姜元末深深端详她片刻,“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苏民安的心猛然一窒,是啊,自己以为是因为什么,因为曾经那十年他是真心爱过的么,自然是为了和花南薇赌气了。 当时他多惨啊,一夕之间一无所有,花南薇将婚书丢在浑身是血的他身上,用脚踩着他的头叫他贱种。他拉着花南薇的裙摆祈求着‘南薇,不要走,南薇...求你不要走’。 是不甘的吧。 不然怎么会将‘窃取’花南薇功劳的她,整的这样惨。 因着到了午餐时间。 下人布了膳。 两人安静的用着餐。 “酒醒了吗?”姜元末不经意的夹起一颗虾仁递到苏民安的碗里,“宿醉可还难受?” 苏民安拿着筷子的手略略一颤,他突然问及她喝酒之事,她生怕他因为她在他怀里喊错名字多次之事而发作沈正林,便说:“好些了。早上王爷给了醒酒汤,喝下就好多了。” “嗯。”姜元末极为有涵养的吃着饭,冷不丁问道:“阿故状况怎么样?” 她哪知道阿故怎么样啊。 她昨儿又没见阿故。 “情况挺不好的,阿故她父亲赌钱,输了钱就找阿故麻烦,把小姑娘打的青一块红一块的,很可怜。”苏民安将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拿到现在来说,搪塞着姜元末,“我昨天开导了阿故很久,回来后久久不能平静,便骑马出去玩,后来实在为阿故难过,就喝了些酒。” 小五就静静的看着主子在瞎编,若不是王爷不准她说,她真的要告诉主子,王爷已经查到阿故已经因为犯错被学院开除了,现在在市井烟花地卖唱呢,并不在学院了。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的眉宇,她昨儿因为被沈正林爽约之事,而伤心的去酗酒,而沈正林是他的属下,是没有胆子回应她的,女娘她在单相思,“难受的哭半宿?” 苏民安用筷子捣了捣虾仁,和摄政王爷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这样煎熬,好像下一刻就会掉脑袋似的,不过好在他没提正林的事,也没听湖心阁有什么动静,想必一切都还好,“嗯,真的替阿故难受...” 小五不住的出着冷汗,真的觉得主子在王爷的逆鳞上跳来跳去的,也不知这颗脑袋是怎么牢牢长在脖子上的呢。 但王爷的耐性是真好,从表情看一点情绪看不出来,不知内里是什么想法。 “哪里难受?”姜元末问。 “啊?” “问你哪里难受。” “心里啊。” “身体不难受?” “身体还好......” 姜元末想那么就是精神开小差,身体暂时还算老实,“和于柏文喝了多少?” “一两多。” 姜元末没有再说什么,餐后放下碗筷,盯着苏民安吃饭,“吃青菜啊。不要挑食。” 苏民安颇为无语,以前觉得被他处处管教很幸福,如今却逆反的很,她都二十多了,还不能挑食么,但又没胆子和实力逆反,“妾身最喜欢吃青菜了。” 姜元末托着腮凝着她,“给你再炒两盘?” “......”苏民安咬了咬舌尖,自掘坟墓,当下软声说:“一盘就够了。饮食要适量,杜绝浪费。暴饮暴食不好...” “说谎好不好?” 对话逐渐离谱。 苏民安以为他指的是灯笼数量她说谎呢,并不知他知道她从大安寺离席根本就没去看阿故,便也没有在意。 餐后。 姜元末立起身来。 苏民安认为姜元末终于要出门去直沽寨办事了,小五过来收拾餐桌,她便起身,规规矩矩的说:“妾身恭送王爷。” 姜元末回头凝她一眼,“这几日本王休沐在府。” 休沐... 在府? 为什么啊? 本来以为他终于要离府去办事了,他居然要休沐在府。 和前夫朝夕相处几日,要怎么度过啊。 真痛苦。 “休沐在府干什么呀?” “陪你。” 第65章 替代 “陪我?” 苏民安浑身不自在,分开好几年了,陪她干什么呢,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时,特别希望他有时间可以多陪陪她,和她说说话也好,现在他在身边她就如坐针毡,跟在鬼门关排队赴死差不多的感觉。 姜元末见她表情颇为复杂,却又忌惮他身份而略略发怂,低眉顺眼地看着他的衣袖。 “怎么?本王休沐在家,碍你事?” 苏民安心惊肉跳,突然就记起自己喝醉在他怀里喊好多遍沈正林名讳之事,也不知喊几遍,不会喊了三四次那样多吧...... “王爷近月来奔波劳累,给姑苏两万户百姓挨家挨户送粮食,回京后马不停蹄又去大安寺主持灯笼会的大局。刚好不容易歇歇脚,还帮民安料理一下后宅纠纷。” 苏民安体贴的对这位中毒的前夫阳奉阴违的谄媚,“不日您又要去直沽办政事,民安正说您要不要休沐几日呢,又怕耽误王爷大事。如今休沐,甚好,甚好。” “怎么个甚好法?” “民安终于可以和王爷腻在一起,说不完的私房话了。”苏民安笑意甜甜的。 姜元末略略扬眉,嘴真甜,比喝醉要吊死在他家门口时甜不少,“苏民安。” “啊?”干什么突然叫她名字,叫的这么正式,吓得她腿肚子抽了一下。 “以后不准喝酒了。”姜元末说着,将外衫脱了,走到床边,弯下腰脱着靴子,“喝醉了发酒疯,乱说话。” 苏民安内心猛地悸了一下,但他没有点破沈正林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往那方面去说:“嗯,以后我保证不喝了。昨天我是不是吐你身上了,真的不好意思。...没有下次了。” 没有 下次了... 姜元末盯了苏民安一眼,半天没有挪开目光。 “过来。”姜元末褪下脚上的蟒靴,一板一眼规矩的搁在榻边,对苏民安伸出手来。 “民安需要给太后娘娘的披风绣凤凰。”苏民安见姜元末大概是要午休睡觉让她陪睡,便说,“应承了一个月绣完十只凤凰,时间很紧迫,便不陪王爷午休了。” “绣什么凤凰?”姜元末将手伸了伸,“来腻在一起说私房话。” 又自掘坟墓了。 苏民安便步了去,到近前。 姜元末将她拥住,放倒在榻上,抬脚蹬掉她脚上的绣鞋,随即将面颊窝在她颈项间,深深嗅着她发丝上令他心安的气息,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嗅到过了,“陪我睡会儿,困死了。” 苏民安听出他嗓子的困倦之意,目光所及,他的眼底布满红丝,面颊上也有没有顾得上清理的青茬。 昨夜他没有睡好她清楚是她喝醉吐他身上几回,他照顾她而没有睡好,但是前晚在大安寺她离席回来了,他一个人睡一张床宽敞的很,不是应该睡的挺好的吗,怎么困成这样。 “王爷前天夜里,也没有睡好吗?” “嗯。” “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头痛的厉害,你不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姜元末将手搭在她的腰际,“大过年的丢我一个人在大安寺。你就心狠吧。” “您不睡觉在干什么呢。” “看书。” “好看吗。” “没看进去。” “怎么没看进去?” “在想你回府干什么去了。” “……” 她回府给沈苒和正林包了一宿饺子啊。 苏民安这才意识到他原来因为中毒而饱受头痛的折磨,她在身边他还可以入睡,不然便无法入眠。 或许是十年来,习惯了她的气息而已吧。 苏民安心无波澜,也并不心疼他,就像他曾经丢怕黑的她一个人在冷院不闻不问,也没有在意过她一个人敢不敢睡觉,或者一个人是否寻死觅活的。 姜元末没有听见苏民安说话,抬起眼睛,发现苏民安神色颇为漠然,“方才,本王对花南薇的态度,满意么?” 苏民安能说什么呢,自己对他来说本就是用来和花南薇赌气的工具,除了满意还能说什么。 “满意,王爷信任民安,为民安做主,民安感觉到自己被宠爱着,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娘子。” 姜元末端详她许久,突然抿唇一笑,“谢谢你啊民安。” “嗯?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气花南薇。”姜元末轻轻吻着苏民安的下颌,“我就是要气她,让她痛苦,她看着我和别的女子恩爱,定然后悔曾经放弃和我的感情。刚才我为了你要把她丢进营中做军妓去,她的脸色都被吓白了。” 苏民安的身体逐渐僵住,嗓音僵硬道:“是吧。” 原从花南薇的嘴里听到姜元末利用她在和花南薇赌气,她还抱有几分疑虑,觉得或许曾经那十年,姜元末对她也曾认真过,并非单纯的玩弄和利用。 如今从姜元末口中印证了真相。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曾经的她,委实什么也不是。 姜元末抬起手抚摸着苏民安的面颊,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细腻的面颊肌肤,“我十年来利用你和她赌气,你没有生气吧?” 苏民安的心脏上的陈年痛疾隐隐的复发了起来,颇为平静道:“花小姐是将军府嫡女,出身高门,各方面都很优秀,王爷对花小姐不能忘怀,民安可以理解。王爷对民安有收养之恩,为王爷效劳是民安义不容辞的责任。民安并不生气。” 姜元末轻轻嗯了一声,薄唇轻轻研磨着她唇角肌肤,“想和她接吻,你可以做一下替代品么。以前本王一直没说,但都是将你当作她来疼爱的。” 苏民安胸口闷窒,呼吸间酸涩难受起来,和姜元末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自己不应该因为前夫的过分的话语而牵动心弦,她并不去反抗,以免使他有毒发风险,做戏而已,何必当真。 “王爷...妾身愿意做花小姐的替代品。” 姜元末撬开她贝齿深深吻了她好一会儿,“明日是花南薇的生日,本王安排人约她去别院,你可以陪本王去别院和本王做夫妻之事,让她在门外听见吗?本王特想听她难过的哭,听她求本王和好。好么?” 苏民安眸中没有任何光芒,死去的心一点一点下坠,渴望着早些去购买回扬州的票。 只要他不毒发,不出现生命危险,她便可以安然和贤妃解除协议,平安离京,回归到自己平和的生活中去。 苏民安点了点头,“好。” 翌日。 来到摄政王位于城西老街的别院。 过来时,苏民安带了一些随身换洗衣物。 以及太后的狐狸毛披风。 进别院的院落后,姜元末叫秦矜等人去泊好马匹。 下人已经提起在别院打点好了衣食住宿。 晚上,在院子里架起地锅烤了全羊,范长云和陈子晏也在。 苏民安胃口缺缺,吃了几口烤玉米,便对姜元末说,“妾身先回房了。” 姜元末正问着范长云,“本王休沐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吧?” 听见苏民安的声音,他便将身子往苏民安靠了靠,低声说,“你回房先去沐浴。她快到了。一会儿你配合一下。” 苏民安饶是再平静,也忍不住胸口发闷,一口气压在那里,疼得她眯了眼睛,姜元末根本就是把她当成没有感情的工具在使用,而和姜元末行房给花南薇听。 她觉得匪夷所思,可她有把柄在贤妃手中,她甚至没有反抗的资本,本想做没有感情的木偶,可出声才发现嗓音早已哽住,“没有问题。” 苏民安对范长云说:“阿兄,我先失陪了。” 范长云不知姜元末在小声同小四说什么,“外头风大,你身子单薄,去休息吧。” 陈子晏附和着,“对啊,看天色,要下暴雪的样子,确实冷了下来......” 话还没说完,苏民安已经立起身走了。 陈子晏看了看姜元末,又看了看范长云,这苏民安怎么就死活不和他说话啊,又尴尬一次。 苏民安回到卧房,泡在浴桶看着水面,将面颊逐渐浸入水中,再出来时,脸上都是水珠,分不清是沐浴的水还是眼泪,总之心房内有一个地方揪着,让她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她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在救出她在意的人呢。思路转变一下,便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了。 第66章 奇怪 苏民安进二楼卧寝后,姜元末叫小五来,交代道:“去准备茶水端上去,沐浴完容易口渴。” 小五忙去办了,她都没想到,王爷却想到这一层了,王爷如果改行做丫鬟肯定比她专业。 范长云回答着摄政王爷的问题,“您休沐的消息放出去了。太子也得悉了您身体劳累休沐在府的消息。今日您没上朝,太子还奇怪的问了今上如何不见您呢。” “嗯。姜元珏叫人盯着摄政王府的一举一动呢。”姜元末陈述,“不能掉以轻心。他丢了个死士,心慌的很。” “世兄,接下来您如何打算。”范长云问。 “陈子晏,你护送着我的替身,从摄政王府趁今夜里出发,往岭西走。”姜元末说,“引着太子的狗往直沽寨反方向去。” 陈子晏颔首,“没有问题,我今晚就去办。” 范长云称赞:“妙啊,这样将太子的人往岭西去引,世兄便可以趁时机去直沽寨亲审那死士了。” 姜元末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几人在篝火前谈事情谈了颇久。 苏民安沐浴完,感到口干,出门桌上有小五贴心备的温茶,她便端起饮了,将发丝擦拭干,随即拿起亵衣打算穿在身上,膝盖上的护膝她费了些功夫才擦干。 “不用穿了。”姜元末的嗓音在门畔响起。 苏民安回眸去看,便见姜元末不知几时回了卧房来,“王爷...” 姜元末步来,深深的端详了苏民安许久,“洗好了?” “嗯。” “水温合适么?不冷吧。” “还好。”苏民安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利用她,却可以语气像是在关怀着她,“花南薇来了?” 姜元末低声道:“她就在门外,民安,一会儿声音务必享受些。” 说着,便低下头来,轻轻吻着苏民安的颈项,膝盖顶在她双膝间的门板,“叫相公,让她发疯般的嫉妒,我会很受用的。” 苏民安感受着他落在她颈项滚烫的吻,以及他和她结合的事实,门外有花南薇在听着这些暧昧的声音。 她把自己当成一根没有感觉的木头,甚至无所谓的配合着他哼哼了几声,“相公…” “南薇...南薇...” 随着姜元末急促的在她耳边呼唤别的女人的名讳,苏民安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没表演的心情了, “您刚才没提前说会对着我耳朵叫她名字,如果是这个程度,恕民安配合不了,起码我是有自己名字的吧。” 姜元末情动的说,“你答应了要帮本王气她的,怎么反悔了呢?” “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我利用了,身子不要这样僵。” “不是为和南薇赌气,我怎么可能和你这样一无所有的孤儿在一起呢?我想干什么需要提前和你打招呼?” 苏民安脸色难堪,愤怒,但又有顾及不得发作。 姜元末说,“叫她名字才能有感觉...以前只在心里想,刚才太动情就叫了出来。” “王爷......” “嗯。” 苏民安吸口气,“今天不单是花小姐的生日,也是我和王爷相识的周年日。” 相识十四周年纪念日。 “我并不愿意在这个日子里,帮王爷以这样的方式气花小姐。不如改天?” 好几年没有哭泣的苏民安,眼泪盈满眼眶,一眨眼就会落下来。 回京后,好不容易淡忘的曾经,又变得刻骨锥痛了起来。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花小姐的手下败将,甚至在行房时不能用自己的名字。 她希望远离这样的消极状态。 姜元末凌乱的呼吸在尝到苏民安咸涩的泪水时缓缓平静下来,薄唇轻碰触她的耳廓,却并未停下,而是温柔地疼爱了她几回。 “心里难受了,苏民安?” 苏民安从门板滑下身子,抱着膝盖缩在那里,肩膀瑟缩着,把眼睛埋在浴巾里,“王爷已经达到目的了。不必在意民安的想法。气到门外那个你开心就好。” 姜元末捏起她的下颌,“你还在乎着。” 苏民安皱眉,“什么?” “那个刻在你心里,轻易使你落泪的男人仍是本王,你在乎着。” “我不明白。” “民安,你不是不爱本王了。而是本王近来太忙,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你陪伴少了。” 姜元末拢着她的发丝,“沈正林是本王派去保护你的侍卫,你对沈正林只是感情的转移,他是我缺席时你的寄托而已。本王稍稍流露对前任的兴趣,民安就受不住了。” 苏民安说,“你让我做这样的奇怪的事,是要让我认清对你心意?” “你对我做的事情奇怪不奇怪?”姜元末抿唇,“我忍两天了。” “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你拿着铁卷丹书,提防我。” 姜元末严肃而愠怒,“你前儿夜里在我床上叫了十三遍我侍卫的名字。我们关系都发生了,你却拿个烂丹书防着我,你难道...不奇怪么?” 是她想防着他的吗! 花南薇拥有花府,范府,有摄政王府的人护着,而她苏民安唯一活命的筹码,不过是这个铁卷丹书罢了。 但十三遍,也太离谱。她怎么可以闯这样大的祸。把素来内敛沉默的失忆前夫都刺激到发疯了,休沐在府不歇着,专门收拾她。 “我才叫两遍南薇,你就抹眼泪。”姜元末说,“你叫他十三遍,是不是当我死了?” “王爷千岁……” “倘若不是你一厢情愿,他没胆子回应,姓沈的我早宰了。别害他,民安。” 苏民安也不知是怕姜元末伤害正林,还是今日姜元末让她隔着门板行房给花南薇听太生气,很有些顶撞他的冲动,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是快离京的人了,没必要和他多说。 只假意委屈道:“你好久好久都没有陪过我了,你总是总是丢我一个人在府,我的悲欢喜乐你根本不在乎。” “你这样想。” “我感觉你出冷宫后就对我不好了。但你的侍卫一直一直在保护着我。” 姜元末用衣袖给她擦着眼泪,“笨蛋,保护你那是他的差事,不保护好你,本王会处罚他的。他对咱娘也那样保护,对王府的一砖一瓦也那样保护。” 说着微微一顿,“你对他来说,跟块瓦片没区别。” 苏民安看他一眼,对你来说我才和瓦片没区别,对正林不是。 见他没有继续深究她对沈正林的感情,只是认为她是被他冷落了的问题少女,他在给她提醒而已,便顺坡下了来。 “你在纪念日故意试探我,我真的特别生气。你根本不尊重我......” “没有不尊重你。只是趁我在府,和你把问题解决掉。民安,咱俩一起挨过饿,一起吃过苦,咱俩之间不应该存在猜忌,任何时候,我们都应坚定的选择彼此。” 苏民安嗤的笑了,他真幽默,“人都在门外了,你还没有不尊重吗。” “去穿衣服吧。”姜元末说,“等你。” 苏民安不懂他在干什么,但自己也没有意愿就这样衣衫不整的在他面前,紧忙将衣物穿上,也没去沐浴,以免再被他以为她对他欲求不满。 姜元末拉住了她的手,“走吧。” 苏民安根本就不想在自己平淡的生活中见到花南薇,于是撤着身子说,“王爷自己去看她被气歪的面庞就是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姜元末拉着她手走到门边,倏地拉开了门板。 苏民安原以为门外立着花南薇,会用那种嫉恨的目光凝着她,哪知道门外什么人都没有。 反而从二楼这间卧寝门前回廊看出去,便见老街上入夜后,街道两边灯笼亮了起来,市集上熙熙攘攘好生热闹,都是过年赶集的老百姓。 苏民安不解,“你并没有约花南薇?” “她曾经怎么待我的,一个仇人而已,我还约她?”姜元末说,“也不知你听谁说的我拿你和她赌气。胡思乱想。” 苏民安可不会自以为是在他面前告他正宫娘娘的状,给自己招恨,但方才委实被气到,低落伤感的心情许久不能平复,那种挥之不去的委屈感使她鼻尖酸了。 “你带我来老街别院干什么?” “你在大安寺不是说谗糖葫芦,要谗哭了?”姜元末轻笑,“去陕西打仗前说要带你去,但战事吃紧急着离京,没来得及,现在去。” “嗯?” “带你去买糖葫芦。在陕西,我挂着这事一年了。” 苏民安叹口气,在陕西一边和花南薇朝夕相处,一边记挂给她买糖葫芦,前夫还怪多情的。 怎么在陕西记起她来了?她在冷院抱着断掉的肋骨写的那些解释青白的血书,让他曾经动摇过么。 第67章 上钩 苏民安记得她那年在府等他归来带她去老街胡同吃糖葫芦,她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坐在府门等他,结果等来了他由同花南薇一起归府,将她打入了冷院。 他虽记得不曾带她去买糖葫芦,却不记得将她打入冷院之事,或者带花南薇一起去陕西之事了。 “好啊。民安终于等到王爷的糖葫芦咯。” 在集市被摄政王爷牵着手逛了挺久。 她因为他故意试探她,气哭她的事情在生气,是以脸色并不好,他这时正宠幸她,她发点小脾气他也不说什么,她以往敬他怕他,他严肃又严厉,她生气了便是这样闷着不说话,他往日会在事后找她谈一谈,摆道理讲事实地给她剖析他为什么对她严厉。 不准她吃糖,不准她趴在桌上写字,不准她藏被褥里看画本子,他总爱说这些‘不准’,是为了她好。 逛老街时,他时不时朝她看,她都不去看他,而是看着街边的小贩在贩售的古玩或者铜钱等物什。 姜元末记忆里的民安是青涩的小女孩,这时却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颇有女人味,且耍小性子时也很会掌握程度,恰巧是他可以忍耐并乐意纵容的程度。 不知从哪一年起,他不再会因为花南薇而怨恨,或是不甘,而被与他同甘共苦、朝夕相处的民安占据了心房,就像从路边捡回一株幼苗,经过灌溉培育,开出坚韧而美丽的花朵。 经过刚才他试她一次,她便会意识到他和沈正林在她心里的不同,她对沈正林那点开小差般的暗恋也就不值一提了。 在糖葫芦摊子上给苏民安买了一串糖葫芦,见她始终气鼓鼓的,要哭不哭的样子,便将糖葫芦递给了她,“我方式过分了是么,还生气呢?” 苏民安时隔四年得到了四年前心心念念期盼已久的糖葫芦,却已经沧海桑田,内心不再有波澜或者欣喜雀跃,发现姜元末买的糖葫芦,也不过是串寻常的糖葫芦罢了。 “我没有生气。”语气平和的接过糖葫芦。 和前夫有什么可生气的呢,她又不是回京和他谈情说爱的。 而且她不能生气了,一生气心脏会连疼几天也不见好,前几年气太狠了。这时胸口疼的厉害。 糖葫芦吃在口中,酸酸涩涩的,如那十年感情经过时间沉淀,留在她记忆中的感觉。 因着苏民安腿疼。 在集市到底没有逛到很晚,走一走停三停,姜元末倒似甚为有耐心的伴着,她说要回别院,便早早就回到了老街别院。 苏民安在铜镜前拆着发髻。 姜元末从她身后将她抱住,在铜镜中看着他和她的身影,将一串项链戴在她的颈项, “十周年纪念日快乐,我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希望未来的每个十年,都同你一起度过。我们不要因为日子平淡就走散了...” 苏民安看着那串名贵的项链略略出神,其实已经第十四年了,只是他不记得两人已经分开了近四年。 而他们早已经走散了。 不是因为日子平淡,而是因为他听信了谗言,冤枉她,驱逐她和她的孩子。 范长云在门外言道:“世兄,陈子晏已经护送着您的替身往岭西方向出发,太子的人上钩了,暗中尾随着陈子晏走了。” “知道了。” 姜元末说着,便回过头来打量苏民安的面颊,“本王计划明日一早就走了,咱俩之间隔阂解决一下。出远门,不要闹别扭,牵肠挂肚的。” 苏民安倒认为没什么需要解决的,纵然活在现实中的自己误会了活在记忆中的他,误会解决了,亦改变不了他已娶,她将嫁的事实。 “是民安对王爷不够信任,听信谣言,误会了王爷十年来在利用民安。以后,民安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姑苏百姓民不聊生,老弱多有饿死,本王数月来忙到焦头烂额。” 姜元末握住苏民安的手,让她坐在榻上,他则半蹲在她身前,抬起面庞看着她。 “在大安寺,为了让你和其他女子一样看上灯笼,那个楼梯本王走了两千多阶。前夜里你不知去向,本王翻遍了整个京城;你一句想吃糖葫芦,暗中不知多少人要刺杀本王,连夜带你来老街买糖葫芦。” 苏民安静静的听着,他又来了,讲道理摆事实。 “本王得有多么无聊,才会对一名女子做到这个地步,含辛茹苦养大你,就为了和本王分开十几年的女人赌气呢?”姜元末沉声道,“我爱你。民安,不用等到洞房花烛夜,我告诉你,我爱你。” 苏民安听到‘我爱你’三字,好像顿时听见了自己的肋骨被打断的声响,或者双腿骨头碰撞剑刃的声响。 她觉得很可笑,可笑到她一下就笑场了。 为什么你爱我,却将我打入冷院,将我同我们孩儿送给别的男人。 为什么断我肋骨,废我双腿,搜刮走我一切钱财断我生计呢。 为什么你爱的是我,花南薇却怀孕了呢... 笑着笑着,眼睛尿尿了。 或许,王爷的冷笑话,真的是太可笑了吧。 好想质问上面种种为什么,但到底自己有把柄在他母亲那里,她不可以任性的拆穿姜元末。 “去陕西那一年,让你独守空闺,委屈了是么?”姜元末低下头亲吻着她的手背。她明明在笑,他却感到心疼着。 苏民安点头,“我不理解,为什么王爷可以做到不理不睬呢。” 姜元末面色严肃,“本王若不争权夺利,还如在冷宫那样寸步不离的守着你,我、你、阿娘、玉儿,都会死的很快。” 苏民安双眸震了震。 “前些年大周内忧外患,皇帝为保太子,借我外祖来京求情之机,命我摄政,推我出来安内攘外,本王不知杀了多少贪官,树敌无数。如今大周太平,今上很快就不再需要本王,无数政敌等着喝本王的血。” 姜元末紧紧拥住苏民安,“我只有不停的抓住权利,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护得住你!而我在外头忙,势必就疏于对你的陪伴...” 他又来了,‘为你好’言论。 夺我书院,拔我木头钗,命我打胎,让我在冷院绝望的几度寻死也是为了保护我吗。 既然那十年是真的在爱着,又怎么轻易地相信了花小姐的指正呢。 花小姐的一句‘此情可待’便这样影响深刻,可以使你顷刻间否定我们十年的感情吗。 她不再质疑,曾经他真的爱过。 可那又怎么样。 当他发现花南薇才是那个默默等他十年的好女人,苏民安是那个不择手段爬上他床的坏女人,他的所有偏爱都会属于花南薇了。 他迟早会再一次让她滚的。 第68章 去躺 她回京并不是为了自证清白的,她试过跪在地上拉着他衣角解释。 他只是冷漠的俯视着她,如俯视一只可怜的蝼蚁。 卑微的她无力撼动花家,或者摄政王府,她回京也不是为了回到他的身边,她只想顺利带着正林和沈苒离开,回到自己平静的生活中去。 一生不入京门,也不被打扰,此生她只希望带儿子安静生活。 苏民安轻轻的偎依在姜元末的怀里,“民安以后再也不会质疑王爷的真心了。也不会错把侍卫的奉命守护当成是男女感情了。放着摄政王妃不做,谁在稀罕给侍卫当瓦片啊。” “我看看你膝盖的伤。”姜元末见她想通了,他也放心下来,“前儿给你洗澡,担心你冷,没细看。” 苏民安因为残废双膝上的丑陋疤痕而自卑着,不对外人裸露着疤痕,膝盖上常年缠绕着那肉色护膝,方才沐浴过又已经缠上了。 “疤痕丑陋。我并不愿意给您看。这要求挺让人为难的。” 姜元末却将苏民安压在膝上的手拿开,缓缓的卷起了她的裤腿,“你在跟我说什么好看不好看?我要的是你好看的皮囊么。” 苏民安拗不过,只好坐下来,别开面颊。 姜元末将她膝盖上的缠着的那层假皮缓缓揭开,两条重紫色的疤痕就横在双膝上。 姜元末的呼吸猛地收紧,他不能想象受伤时能有多疼,“怎么受伤的?” “刺客。” “刺客人呢?” “被王爷的人剿灭了。” 是正林把她从刺客手里救下的。 姜元末因为努力回想往事而头首作痛了起来,忽然闪过一些凌乱的画面。 刺客袭击了皇上的生辰宴,他半拥着花南薇快速撤离,他交代身近人说‘你去带苏民安离宴’,便再也记不起其他。一时记不起他交代的谁。 只记得苏民安望着他半拥着花南薇离开时,唇瓣是那样的惨白无血色。 是中毒导致记忆错乱么。 他怎么会拥着对他悔婚弃义的花南薇撤离,而将苏民安的安危假手于人呢。 姜元末用手轻轻的摸索着那两条疤痕,缓缓低下头,要去亲吻那疤痕,给她安慰,让她的痛苦减少一些。 苏民安在他的薄唇贴上她的疤痕时,将护膝拉上,把裤腿放了下来,“我不自在让人碰这疤痕。我个人并不想看到这两条疤痕。也不喜欢任何人看到它。要不,别勉强我了?” 姜元末没有勉强,只说,“好。等你接受了我再看。” 接下来苏民安便不再言语,眼见着到了就寝的时间。 姜元末问,“我今日惹了你,要怎么做你才能笑一笑?这样绷着小脸,我怎么放心出京?” 苏民安心想他总归明日就走了,她今晚因为他这样故意气她而耗费很多精力,实在不愿意继续逢迎伺候,便说, “不如王爷去外面睡,给民安一个喘气的时间,民安自己待一会儿,明日一早就好了。放心吧,保证明早上我眉开眼笑的。” 外面房间很多,她不想和他一间休息。 她需要静一静,明天才有力气继续扮演他听话的小媳妇和他道别呢。现在就想睡一觉,收拾一下情绪。 “好。那你休息吧。本王去外面歇着。” 说着,姜元末立起身,检查了一下暖炉炭火,确保供暖正常,且不会跑出碳烟熏到人,便出了去,并回身将门给苏民安关了起来。 苏民安没有立刻就寝,洗漱之后,往太后披风上绣了会儿凤凰,很快便手法娴熟的绣成了一只凤尾,眼见着天色越发晚了,便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就寝,习惯性的缩成一团保护着自己,因为很怕会有人突然冲进门来打她,那一年经历了数次突然的暴打。 迷迷糊糊不知睡到几时。 忽听得狂风大作,窗子被猛地吹开,苏民安倏地坐起,但见外面暴雪下了起来,院子已经白了一层。 她批衣起身,趿着绣鞋来到窗边,伸手要将窗子关起。 忽地手一凉,有只骨节分明却被冻的发红的冰凉的手压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刚从褥子出来,身上很热,被这样一压,她冷的哆嗦了一下,忙问:“是谁?” 门外侍卫却都纹丝不动,苏民安寻思窗外定然不是外人。 便见那人自廊底灯笼光底下步出,俊脸亦被冬夜冷风冻的冷白,他嗓音颇有些低沉,“是本王。起风落雪了。别惊慌。打算给你关窗而已。” 苏民安诧异不已的往姜元末看去,但见他肩头和发丝都有薄薄一层落雪,显然在廊下立了很久,她问:“王爷一直在廊下立着吗?” “嗯。”姜元末说。 “为什么?” “你不是让本王在外面睡?” 苏民安的意思是让他去别的屋子休息,没有让他冰天雪地的立在寒风里睡,他怎么理解成了字面意思呢。 苏民安很怕他身体出个好歹,她不能对贤妃交差,连忙将门拉开。 他恢复记忆后,若记起他为了讨她欢心在暴雪里站了半宿,脸都被冻的发白,不知会怎么反击她,她这身体可受不住暴风雪的洗礼。 危险前夫听话的在暴风雨冻了二个时辰,她真的瑟瑟发抖。 “王爷快进屋来。”她积极补救着,这位是她惹不起的大人物。 “不进去。我在外面睡。” “我如果没发现您在门外呢?就立一整夜么。” “嗯。” “姜元末...” “笑一笑。” 苏民安眼圈红红的,终于抿了抿唇,算是一笑,“王爷心眼可真多。” “还生气么?” “不生气了,快进来吧。太冷了,莫冻坏了身子。” 姜元末正要迈步进得来,忽听得范长云的声音在长廊尽头响起,“世兄,此刻天气恶劣,太子松懈下来,正在太子府安眠,世兄看是否此时赶去直沽?” 姜元末要进屋子的脚顿了下来,看着室内披着外衣的民安,摊了摊手,不舍道:“苏民安,本王该走了。” 苏民安睇着他被冻得红红的鼻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或许只是在抢救未来的自己,“你要不要进来先暖和一会儿,天气好了再走啊。” “不了,这时政敌在睡觉,走正是好时机。天气好了,反倒不如这样保险。”姜元末说。 “哦。好。那王爷去忙。” “你一个人睡觉,害怕么?” 苏民安攥皱了衣袖,“不害怕的。” “你回去窝里躺,我去打点下车马。” 苏民安便没有多做推让,而是掩上门,回到榻上,侧躺了下来,他终于要去直沽了,她择日便可以和贤妃去谈离京的事情了。终于要结束她的京城之行了。 苏民安看着门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元末对范长云说,“叫人准备车马,即刻动身。” 他去到他的马车前,掀开了马车帘子,将他昨日出府时放在箱笼里的一个大大的布娃娃从箱笼里拿出来。 这布娃娃是他去陕西打仗前托他的亲信沈正林带给民安的那个,那一年他让布娃娃代替他陪着民安的。 耳边突然响起沈正林汇报‘安主子说她不想见您’。 画面里木门紧闭,他驻足在门外,抬手想敲门,终是放下了手,将娃娃交给亲信代为转交,转身快步离开去了陕西。 奇怪,明明民安希望她多多陪她的,怎会不想见他?因为什么不想见他呢... 要同他随行去直沽的属下都行动了起来,不多时,组成了一行马队. 他也脚步快速的拿着布娃娃步回苏民安的卧寝方向。 秦矜说,“王爷要给安主子送东西?属下去送吧。” “不用你。”姜元末拒绝。 这次,哪怕直沽的事情再急,他要自己把娃娃交给她。 以免民安再错将他侍卫的执行任务当做对她有好感。 第69章 陪你 苏民安正闭眼假寐。 忽听得熟悉的脚步声在廊底响起,逐渐的靠近了,接着门被推开,脚步声朝着她步来,在床畔定住。 她听出是姜元末的脚步声,曾经在每个等他归府的日子,每每听到他的脚步声都觉得幸福安稳。 如今却只觉得心惊心悸着。 想来是打点好了车马,回来和她道别的。 苏民安没有睁开眼睛,不知道和前夫要说些什么,熟悉又陌生,极为不自在。 说再见么。 总归今天是今生最后一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说永别好像也太不合时宜,开溜意图太过明显。 装睡得了,他最多就看看她,发现睡着估计就走了。 姜元末坐在床畔,见苏民安闭眼睡着,她孱弱的身子在被褥底下缩成小小一团,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而记忆里她睡觉时并不会这般蜷缩着,而是四肢舒展,睡着后像只倦极了的懒猫。 他将手隔着被子压在她的肩膀,轻轻的晃了晃,“民安,睡着了么?” 苏民安不出声。 姜元末又晃了她两下,“民安。” 苏民安颇为无语,这是非要把她晃醒么。 苏民安在他再度晃她,牵痛她腿疾前缓缓张开眼睛,睇着姜元末,假装刚被叫醒的样子,“王爷去直沽的车马打点好了?” “嗯。”姜元末问,“大风大雪的,一个人睡,害怕么?” “有点害怕,但是没有关系。王爷在外大事要紧,不必挂心民安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因为在冷院一个人睡习惯了,再害怕都不会有人陪她,她已经习惯了和害怕融洽相处,因为心死了之后,对什么也就失去了感觉。 鬼还可能是寿终正寝的呢。她曾经经历的还不如鬼。 姜元末见她过于懂事,他除了欣慰又觉得失落,或者在期待她粘人一些,将那个大大的布娃娃递到苏民安的面前。 “你的布娃娃给你带来了,本王此次出远门,还让它陪你。” 还? 这个布娃娃曾经出现在她不幸的生命中过么? 苏民安第一次看到这个丑丑的又胖乎乎的穿着花衣服的布娃娃。 “我的布娃娃?” “你忘记了?”姜元末说,“我去陕西前,叫沈正林交给你的布娃娃。那一年我打仗在外,不正是这个布娃娃陪着你的?” 苏民安将布娃娃接过来,抱在怀里。 可正林并没有给过她布娃娃呀,而且姜元末当时对她那样绝情,连饭都不给她吃,怎么会给她布娃娃呢,是不是他记忆混乱了。 她没有和姜元末争执自己没有收到过布娃娃之事,只是说,“是哦,我想起来了。” 姜元末摸摸她的发丝,“本王安排了人明日送你归府,我会尽快回府来。” “……”那也没有必要尽快吧,好好办事啊在外地,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总往后宅钻。 “会给你写信。”姜元末说。 苏民安眼睛亮了亮,“嗯嗯。那王爷写信给我说解毒情况,民安好关心王爷的毒。” “好。”姜元末见她突然对他热情了一点,他嘴角抿了抿,感觉她对他在乎,又没那么在乎。这怎么倒患得患失了起来。 姜元末出了卧寝,将门带上。 随着他脚步远去。苏民安防备松懈下来,他离得越远,她心理身体都缓缓地舒适起来,她放松的吁了口气。 哪知他的嗓音在不远不近处响起。 “记得回信,写写你每天都干了什么。心情什么的。字写多点。” “......” 还得回信啊,并且写多点,这要求也太高了吧! 就跟突然被上司下任务似的。 苏民安敢怒不敢言,拖着懒懒的嗓子说:“好呢。” 她哪里可能写信告诉他她每天都做了什么,去湖心阁陪正林和沈苒,以及去买回扬州的船票,哪一件事情是可以告诉他的? 苏民安躺在被褥里,布娃娃就在她的身边,她捏了捏娃娃的脸,“我在冷院时,如果有你陪我,或许就不那样害怕了。我在冷院那一年,你在哪里呢。” 姜元末把她打入冷院后,出发去陕西前,有来冷院让看守冷院的正林给她转交布娃娃么,是白日里把她打入冷院,他良心不安,给个娃娃安抚她么。 “是了,你是布娃娃,你又不会讲话。” *** 翌日姜元末安排的侍卫将她送回了府邸。 她的寝居内男侍卫都撤了去,换来了一批英姿飒爽的女侍卫。 大概姜元末试探了她一场,让她认识到她心里有的是他,而不是正林,便打消了疑虑,她暗恋侍卫的事情到沈正林被‘调走’,女侍卫被调来,此告一段落。 前夫一个人活在回忆里倒还挺能折腾的。 回到王府,府医来了几次,给她送涂抹双膝的药物,或者涂抹手臂伤痕的药物,或者是单纯的保健身体的补药,却没有给她送来避子汤。 昨日里姜元末从别院连夜走的急,许是忘记安排人给她递来避子药了。 因着姜元末出府,苏民安倒不用给贤妃去汇报姜元末中毒的情况,而花南薇搬出了王府去了外宅住,姜玉在公主府照顾受伤的驸马,摄政王府便安静了下来。 姜元末不在府,苏民安感觉很安全,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很平和舒服。 苏民安一早就出府来到集市药铺,买了一副避子药,出药铺门便听身后指指点点: “很少见女娘子出来买避子药的,这只怕是有钱人外头养的小的,不然长这样好看,家里男人怎么可能舍得叫她喝避子汤。” 苏民安随即又去船务局买了二月初十回扬州的三张船票,以及给沈正林和沈苒各买了两件厚衣。 她十一月初进京的。 二月初十满三个月多几天了。 回府后。 苏民安将避子药煎了后服下,很小心翼翼的避免怀上姜元末的孩子,规避着他再度说打掉吧三字。 随即去了湖心阁看望沈正林和沈苒。 看守却没有如素日那样将门打开让苏民安进去看望,而是言道: “贤妃娘娘交代,只可在窗外见一见,不可进室内相处了。让您看清楚现状,不要太跋扈了去,再要抢王妃的功劳,和那二人连隔窗也不能见了。” 苏民安明白贤妃是因为她绣灯笼这事‘靠偷’她儿媳花南薇的功劳在太后面前得脸而不悦,不让她进屋陪沈苒,这是对她的惩罚。 她并不希冀前婆婆会对她改观,贤妃的改观与否,并没有意义。 但是贤妃这样做的确有刺痛她,她心底里很想进室内去抱抱沈苒,也想和沈正林离的近一些,说说话。 她来到窗边,往内室去看。 便见沈正林正坐在椅上看书,而沈苒则在睡午觉,她轻轻一咳。 沈正林回头看见是苏民安俏生生立在窗外,便将书扣在桌上,而后步至窗边,“来多久了?” “刚到。” “昨夜里暴风急雪,天气冷的很,今日地上雪厚,你怎生过了来。” “天气太冷,我给你和苒儿买了厚衣服送了来。” 说着,从窗户将装着衣服的包袱递了进去。 沈正林将包袱接过来,看了看内里的厚衣,心中分外温暖,将厚衣放在桌上,又回来窗边,把身子探出来看苏民安的绣鞋,发现绣鞋没有踩雪踩湿,便将身子立直,问:“可要把苒儿叫醒,和你说说话?” 苏民安想了想,“不要叫醒他了,让他睡觉吧。天冷,好容易睡下,再起身容易着凉。” 沈正林颔首,须臾后问,“回扬州的票可买了?” 第70章 亲亲 苏民安略略红着面庞摊开手心,三张船票躺在掌心里,“买过了。二月初十的票。” “来回跑一趟船务处,累坏了吧。” “累也开心。” “贤妃那边能放人么。” 沈正林颇为顾虑,而他被囚禁,诸事都是民安在委曲求全,他内心很心疼民安,不知这近二个月受了多少委屈,只是她没有多说罢了。 “没有问题的。她巴不得她儿子的毒一解就让我离京的。生怕我图他们点什么。” 贤妃肯定是希望姜元末早些将怀孕的花南薇从外宅接回王府内,一家和和睦睦过日子的。她在府这三个月,王府诚然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并不是常态日子状态。 沈正林看了一会儿那三张船票,随即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木头雕刻的蔷薇花木钗,“给你。” 苏民安将木钗接过来,圆圆润润分外可爱,“正林,你给我刻的木钗么?” 沈正林颔首,“离京时,把他的破钗摘下来,戴我给你刻的这个。” 苏民安这些日子因着在扮演摄政王的未婚妻而戴着从摄政王妃头上拔回的木钗,这时见沈正林给她雕刻了一个大同小异的木钗,便倏地笑了。 “你被囚禁在湖心阁,就干这个啊?” “是。” 苏民安接过木钗,将姜元末刻的那个木钗从发髻取下,然后将沈正林刻的木钗插在发髻,歪着头首问,“好看吗。” 沈正林细细地看了苏民安许久,“好看。天下只有你最好看。” “天下只有你对我最好。” 苏民安颇为赧然的笑了,和正林在一起,说着最简单普通的话,心里都觉得那样圆满幸福。 因为沈苒在睡觉,两人隔着窗说话声音小小的,苏民安便这样从窗外看了许久沈苒, “对了正林,包袱里有个陶土做的城堡玩具,你等沈苒睡醒了把玩具给他呢。我听说我和他一起做的泥巴城堡被贤妃的人踢了。” “好。”沈正林说,“他醒了我交给他。” 过得片刻,冬风分外寒冷。 沈正林担心苏民安身体吃不消,便催她,“回去吧,不用见天过来,很快就可以离京了。回扬州我们有的是时间团圆。” “嗯。”苏民安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半笑不笑的凝着他。 “怎么了民安,有心事?” 苏民安轻唤,“正林。” “嗯?” “没事。” “怎么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何事?” 苏民安深吸口气,“我被姜元末关在冷院时,他有没有交代你给我送一个布娃娃?” 沈正林回想了一下数年前的往事,断然道:“没有。” 苏民安唇间颇为涩然的牵了牵,的确是姜元末记忆混乱罢了,或许这个布娃娃是他送给和他同去陕西的花南薇的也未可知。 她还以为姜元末曾经良心发现安抚她,结果是她想太多,姜元末那样绝,不可能以任何形式安抚他憎恶的女郎君。 “怎么这样问?” “姜元末记忆混乱,把送给别人的东西,误以为是送给我的了。” 苏民安轻笑着说,“你知道吗,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他说他爱我。你说他幽默不幽默。” 沈正林抚摸着苏民安的发丝,“记起伤心事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忘记过花南薇,不知他怎么说得出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这种话的,为了保护你而把你抛弃另娶高门贵女,生儿育女么。” 苏民安颤着嗓子说:“他真的很幽默对吗。不单幽默,还诙谐,滑稽,特爱讲冷笑话。他真好笑啊。” “他倒是让我给你带过一件东西。我怕你伤心,并没有给你。” “什么。” “落胎药。” 苏民安静了半天,原来姜元末在他和花南薇订婚那日不单说了【打掉吧】三字,而实际上也是让正林给她带了打胎药的。 只是正林知道她舍不得失去那个孩子,便好心的没有将药交给她。 苏民安哪怕用力掐着手心,也抑制不住双手颤了起来。姜元末果然有无穷无尽的冷笑话呢。 “民安,你有我和苒儿。不要为了曾经的他人过错而折磨自己。那十年,咱认栽了,往未来看。” 苏民安感觉自己仿佛又千疮百孔了起来,她伸手给沈正林,寻求慰藉,“可以握手吗,正林。” 沈正林将她双手紧紧握住,感受着郎君她因为无助而作颤的手在他手心里变得平静安定下来,他的目光深沉的落在她面庞,“我们...很快就可以离京了。” 苏民安须臾后往湖边准备乘坐船坞回寝居。 突然听见窗内正林叹口气,低声却愤怒道:“我家民安不爱你!” 苏民安明白正林在为姜元末对她说我爱你而吃醋,她噙着淡淡笑意才上船坞,又见他撑着窗棂隐隐一句。 “真是不要脸!早死哪里去了。” *** 接下来半月苏民安都窝在卧寝里往太后的披风上绣凤凰。 大概在正月底收到了姜元末的来信。 苏民安正绣着披风,突然就有信鸽落在她的窗畔在咕咕的叫着,她搁下针线,走去窗畔将信鸽抓住,从信桶里取出书信。 这信鸽便栖卧在窗畔等待着她的回信。 苏民安将信展开,家书里姜元末大概介绍了一下他已经抵达直沽寨。 一路上虽天气恶劣,大风大雪,山路险峻,马足几次往山坡打滑,但总算平安抵达直沽。 并给她传递了一个她分外关心的好消息,那便是随行大夫确认他中的毒提前解清了,他已不必每日服用解药。让她转告贤妃和姜玉。 苏民安面对这个消息,委实喜忧参半,欢喜的是他的毒解清了,不存在情绪会带动毒发,不再有丧命风险,她可以去和贤妃提前谈判离京事宜。 但坏消息是姜元末极可能恢复了记忆,记起她曾经对花南薇‘做’的事情,‘假装’好人陪姜元末在冷宫相依为命之事,以及她这两个多月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 但他还愿意写信向她这个他最厌恶的女娘子报备行踪,说明应该还没恢复记忆。 不过,说不定随时就记起往事来了。 为了避免自己和沈苒及正林出现在他的视线下,被他翻脸处以极刑,苏民安需要尽快行动,早日离京。 苏民安自心底里不希望姜元末见到沈苒,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独自怀孕,独自抚养至三岁,姜元末并未付出任何心血,她心底里抵触着姜元末见到沈苒。 她下意识希望他永远不和孩子见面。她的苒儿不能被世人知晓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姜元末的信有两页,苏民安只看了一页,重点信息抓一抓,后面的便没有兴趣往下接着看,更没有兴趣给他写回信。他毒一解,她连瞎编敷衍也不想应付他了。 她曾经有悉心教过小五写字,小五对她的字迹也分外熟悉,时常效仿的有模有样,她便叫来小五,“小五,你来。” “主子。何事?” “帮我给王爷回一封信。”苏民安说。不回信怕他惦记家里,着急往回赶,她可不想打照面。 小五理解安主子对王爷已经心死,提不起兴致给王爷回信,“帮主子回信可以,但小五不知道写什么呀,万一写的不对,惹王爷生气怎么是好?” 苏民安将姜元末的家书递给小五,“你就比着王爷的家书这格式,描写一下天气,然后写一下我天天在绣凤凰,绣了五只半了,他怎么收尾道别你就怎么收尾道别就是了,不用发挥太多。就普通的家书,枯燥些都没关系。” “哦。” “写一百字左右!”字数够多了吧。 小五便拿起王爷的家书,看了起来。 苏民安没有迟疑,将太后的披风锁进衣柜,起身便出屋去找贤妃谈约定到期,大家好聚好散的事宜了。 小五被安主子委派了任务,不能不完成,她便将王爷的书信从第一页第一个字看到第二页最后一个字,看完后红到了耳根子。 主子她怎么做到看完第二页之后还那样淡定的。主子还真是心如止水,面对王爷的情书都不为所动。 毕竟王爷是这样收尾的。 【摸摸小脸, 亲亲耳朵。 夫亲笔。】 王爷还给主子画了两颗串在一起的爱心,爱心还涂了红色。 “主子放心,小五一定会完成任务的,绝对不会让王爷看出模仿笔迹的痕迹。” 于是小五深吸一口气,提笔,从描写天气开始,再到记录安主儿每天绣凤凰的日常,模仿王爷的格式,用安主儿的笔迹给王爷回着信。 写完检查三遍,确定没有错别字,便等墨迹干透,将信卷好塞进信通,让信鸽带了去。 第71章 道歉 *** 苏民安出得旧居卧寝,便举步朝着贤妃的卧寝步去。 便见一路上偶有背着包袱离府的下人,行色间颇为匆忙。 苏民安不解的拉住其中一个粗仆,“怎么一窝蜂出府去,如何这样多的人离府?” 那下人左顾右盼看四下无人,便说,“安主子还没听说吧,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将摄政王爷参了,罪名是摄政不利,致使姑苏百姓饿死成千上万,二千万两救济粮也不翼而飞,只怕是摄政王中饱私囊,贪污了。如今皇上大怒,只等摄政王归京后追究问罪。咱们这些小喽啰还不卷铺盖快跑?” 又有下人不明因故,只是道听途说,以为苏民安是个心术不正的坏女人,以前摄政王在冷宫时便骗了摄政王多年,这次是趁摄政王失忆,回来收割第二波,便说: “主子您也快跑吧,不跑估计又一起和摄政王关进去了,不知又关多少年。这次估计捞不着,可能就和王爷一起死了。” 苏民安将那下人松了,便见数名下人如鸟兽四散,仓皇出府去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曾经自己是和这些鸟兽反向而行义无反顾奔赴姜元末而去,如今自己也将是四散的鸟兽中的一员。虽然腿脚不便,但落跑起来速度丝毫不会含糊。 苏民安正待举步去见贤妃,忽听得身后有位妇人叫她:“四姑娘。” 苏民安双脚犹如定在了地上,好半天没能喘过气来,叫她的不是旁人,而是那年去冷宫给她一包止痛药,告诉她义母已经仁至义尽,和她断亲的义母,范夫人。 苏民安回转身,面对宰相夫人,那位曾经自己觉得胜似生母的女人,颇为生分的福了福身,对方多年担心被人骂认贼作女,嫌她名声差与她保持距离,她也是自觉的人,并不爱攀龙附凤,“范夫人有礼。” 范秋芬步来苏民安身侧,打量着身子单薄的小女儿,自半个多月前在大安寺她看见了小女儿被摄政王爷于众人前器重,便一直有心来看望。 又逢大雪天不好,这才耽搁了半个多月,还记得生小四那年,特别顺利,是个贴心的小棉袄呢,她没受什么罪,若不是连生四个女儿,婆母给相爷纳妾,妾生了男郎,相爷要扶为平妻,她又如何会将小四...... 朝里太子参了摄政王一本,贤妃心中定然郁结,她这老姐们是要过来慰问,也是过来看望一下又受摄政王器重的四姑娘。 曾经听闻小四做下那等不知廉耻,长期欺上瞒下之事,她真是觉得还不如小四一出生就溺死了她,也不至于长大后闯这样的大祸,连累相府也跟着被嘲笑多时。如今看来,是她冤枉小四了。 若是四姑娘得摄政王爷抬爱,她和四姑娘修好,对她的命根子范长云的前程也有裨益。 她也有心补偿这些年对四姑娘缺失的母爱,若四姑娘本性不坏,她自然可以以义母身份疼爱四姑娘的,很久没有听到这颗开心果做着鬼脸给她讲笑话了,四姑娘比三个姐姐都贴心的多,也特别粘着她说不完的话。 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食盒,范夫人打开了盖子,里面盘子里装着四颗香气扑鼻的红烧狮子头,她亲手做的,四姑娘以前特别喜欢吃,“四姑娘,坐亭子里尝尝吧。” 苏民安看了看那四颗香喷喷的狮子头,她往前后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也不见花南薇,因为几乎已经忘记义母做的菜肴是何味道,而且也不敢希冀义母会再给她煮菜吃,便不解道:“是给我做的吗?” “是啊。娘亲手给你做的。”范秋芳说,“四姑娘,你和摄政王爷和好了,是吗?当年你窃取花南薇功劳那件事,是被冤枉的吧?坏事是别人干的,不是你干的,是么。” 苏民安才泛起些涟漪的心,登时又被浇灭,原来义母是以为她和摄政王爷和好了才来看望她的,而不是因为她是苏民安,而来看望她的,“我本来就没干坏事。” “这几年在扬州过的好吗?”范秋芬见苏民安不接食盒,便把苏民安的手拉过来,将筷子塞进苏民安的手里,“你瘦多了,吃啊,这四颗狮子头都是你的,尝尝吧。” 苏民安漠然凝着范夫人,倒也没有动筷子去夹狮子头,因为自己并没有和摄政王和好,她也不愿意为了得到范夫人的些微关怀而说谎,“我没有...” 她想说‘我没有和王爷和好,王爷失忆了记起我,贤妃才找我回京的’。 “你没有什么?你在冷宫没有偷我功劳?还是在大安寺没有二度抢我的功呢?” 苏民安的话被回府来的花南薇愤然打断了。 范秋芬便朝着花南薇望过去,“南薇,什么叫二度抢功劳?” 花南薇立在范夫人身边,“义母,王爷他并没有和苏民安和好,当年苏民安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转机,王爷中毒失忆了,忘记了苏民安干的坏事,这才将她找回了京城来。” “竟有此事。” “正是,在大安寺,苏民安利用王爷失忆之事,便再度抢夺我绣灯笼的功劳,在太后面前大放异彩。”花南薇委屈的说,“由于她教唆着王爷欺负女儿,女儿这些日子,被王爷赶去了偏院住了呢,偏院好冷啊义母。王爷清醒了,不知道怎么惩罚苏民安呢。” 范夫人凝着苏民安的视线一点一点失望下去,果然,她当年应该溺死小四,“我原以为你的个好的,还专门做了你爱吃的红烧狮子头给你,不曾想你却执迷不悟,一而再的欺负着南薇。” 苏民安没有解释的欲望,也并没有情绪起伏,只是麻木的看着范夫人。 范夫人以为小四默认了,不是默认为什么不解释呢,便猛然将筷子从苏民安手里夺过来,随即将食盒递给了南薇,“阿娘给你做的红烧狮子头,南薇啊,你拿去尝尝。” 花南薇接过筷子,便乖巧的夹了一小块红烧狮子头吃了一口,她说:“阿娘做的菜肴真的好美味。我最爱吃义母做的菜肴了。花夫人还说我是您亲生的女儿呢,她倒生分了去。” 苏民安一点也不意外范夫人会把筷子夺走,但筷子本就是范夫人塞她手里的,夺去又怎么样,苏民安眼眶有些胀的作痛,不就是四个红烧狮子头么,她又不是不会做,或者说,又不是不能赚钱买,她...不在乎。 这位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娘,而且曾经也主动接近她,疼爱非亲非故的她多时,她不恨她。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的亲娘,有娘亲疼爱她,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定地选择着她,也不会把她喜欢的菜肴给别的女郎君食用。 范夫人问花南薇,“你婆母因为朝里太子参了摄政王一本,心里不如意了吧。” “正是呢。恰逢王爷此时不在京里,太子这时参王爷一本,王爷无法立即辩驳,这倒被动了起来。”花南薇说,“好在义父是宰相,我父亲是元勋将军,二人合力抗衡太子,这才稍稍平息了圣怒。义母去看看我婆母吧,您老姐俩说说话,宽宽她的心。” “好呢。我来王府,也正有此意。”范夫人立起身来,对苏民安说,“南薇娇生惯养,不比你在市井流窜没有教养,往后不要再欺负南薇了。你跪下给南薇道歉吧。” 第72章 幻想 苏民安深吸口气,“我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道歉。你想道歉,不如自己去跪?” “没有做错事,王爷为什么把你打入冷院?没有做错事,王爷在陕西,你怎么怀孕的?”范夫人觉得很丢人,小四真是她的耻辱,范家怎会有这样的坏种。 花南薇懂事道,“义母,算了,她就是这样没有礼貌的人,南薇不和她计较了。” 范夫人失望的摇了摇头,小四既然是这等禀性,当年她将她放弃,也不必自责什么,养在身边也是将她三个姐姐和她长云哥哥的名声都拖累了。 范夫人摸了摸花南薇的小腹,替小四补偿着花南薇,“肚子里孩子都好?” 花南薇说,“孩子都好,都快有胎动了,等元末回京,我就打算告诉元末我怀孕的好消息。义母,你可真是孩子的好外婆。宝宝第一口红烧狮子头是外婆做的呢。” 苏民安看了眼范夫人抚摸花南薇小腹时的动作,忽然想到自己怀孕时,范夫人因为她被诟病孩子并非王爷的子嗣而避嫌不见的场面,范夫人并不是苒儿的亲外婆,所以,自己不用计较什么。 就当过去那场母女情深是过眼云烟吧,毕竟范夫人与她非亲非故,却曾经待她胜过亲生女儿,她曾经幸福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她有贤妃,范夫人,长秋姐姐,姜玉,还有姜元末,她仿佛是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来到贤妃寝居。 正有一名老家仆对贤妃言道:“娘娘,我家中老母已有八十,膝下孙儿才三岁,奴才不得已才要辞去府中职务,归乡照看老娘,照拂小孙儿,念在伺候您老数年的份上,您老务必成全。” 贤妃正将两吊钱递给那老仆,并不强留,只说:“既是家中有事,你便拿钱出府去吧。只是有一点,出了府门,再想进来,就不得来了。” 那老仆领了钱就躬身快速离去了,险些跑掉了脚上的鞋。 苏民安往日侍奉贤妃多年,知晓贤妃和皇次子经历过一次众叛亲离,即便被温家施压皇帝准许出了冷宫,皇帝也并未再招幸贤妃,甚至几年来并未接回宫中。 这时太子参了摄政王一本,府中不稳定的都已经坐不住了,要辞去职务离府去,贤妃必然心中感叹世态炎凉,也会怨她那个皇帝相公,别人一参他就信了。 见范夫人来了,贤妃将范夫人引了进来,“范夫人,你坐吧。” “娘娘莫要忧心。如今摄政王爷手握重权,倒不是一个奏折就能将他参下台去。圣上真要下什么决定也要掂量掂量的。” 范夫人劝道:“毕竟这姑苏贪腐案还未水落石出,倒不能凭空定论。娘娘您宽心啊。摄政王爷不是小孩了,能撑得起。” 花南薇给贤妃按着肩膀,“娘娘,王爷如今大了,再不是当年十五六岁被打入冷宫的少年,王爷可有主意了,等王爷回来一定可以应对太子参这一本的。” 贤妃被范夫人和花南薇劝后,心情舒缓了些,“他再大在我眼里也是个孩子啊,哪有不操心的理。” 姜玉因为哥哥被参了,也心情不好在一边默默的不出声,心情低落,很怕阿娘和哥哥再出意外,把她一个人丢在皇宫里,受尽皇子皇女的欺凌,父皇也不理她。 太子从小就因为哥哥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厉害而处处打压哥哥。 这次又往哥哥身上泼脏水,污蔑哥哥贪污,哥哥那样清正廉洁,又心系百姓,是不可能贪污敛财的。 贤妃睇向一直不做声的苏民安,到底没有希冀苏民安能像南薇这样劝她一句,或者出出主意,曾经从岭南搬来温家军的主意也是南薇告诉民安的呢。 贤妃自认不应该对民安抱有希望,她问:“今儿是吹什么风?把给太后绣披风的大人物,吹到本宫这里来了?” 半个多月,苏民安没有来给贤妃问安一次。 贤妃心里是不如意的,虽然不想看见苏民安,但是苏民安明明在府却不来请安,她心里也不舒服。 那不是苏民安还有那个小野种这些天都是吃末儿的,住末儿的么。真是没法说。 苏民安见她问,便直言不讳,“王爷来了家书,说是随行大夫已经确诊,王爷所中剧毒已经解清了。王爷嘱咐民安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您和公主。” 贤妃心中猛地欢喜,“毒解清了,太好了。连日里因为太子参摄政王而心情低落,乍听见这好消息,委实振奋人心。” 花南薇嘴角牵了牵,王爷居然又给苏民安写家书,她这个王妃都没有收到家书。 但心里亦开心不已,毒解清了,也就是不会因为受到什么小刺激就毒发什么的,那么苏民安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可以随意揭穿苏民安真面目而不必畏手畏脚忌讳什么。 苏民安略略思忖,“贤妃娘娘,既然王爷的毒已经解清了,苏民安没有继续留京的必要。给太后绣的披风已经完成了一半多,等剩余一半绣完,民安打算二月初十,一早给您交披风,二月初十当日便离京。” 贤妃心里狠狠的剜绞一下,蹙起眉来,半天才语气不自然道:“你今日来,是来和本宫谈这事的?” “是。” 贤妃颇为无奈,“你是今日第十七个和本宫谈离府事宜的。” 苏民安漠然道:“请娘娘首肯,二月初十,我交披风,您交出沈苒和沈正林。” 贤妃面色不悦,盯着苏民安不言语。 “我哥被太子参了,太子趁我哥离京,污蔑我哥德不配位,污蔑我哥贪污,你知道吗!” 姜玉一直没有说话,听见苏民安像那些鸟兽四散的下人一样也来谈离府之事, “把你捡回府,养你成人,在冷宫有一口吃的也给你,勒紧裤腰带挨饿的我哥哥,被参了!你却无动于衷,趁他离府,计划着和你的新欢、你的儿子离京!你有考虑过我哥的感受吗。” 苏民安哧地一笑,难道要再犯贱十年,陪前夫一起同生共死吗,她干什么不跑,又干什么要考虑前夫的感受。 好像前夫把她打入冷院,冤枉她时也没考虑她的感受啊。 “关我什么事?”苏民安问,“是你哥又不是我哥。” 姜玉步了来,推在苏民安的肩膀,将苏民安推的趔趄了一下,“你从最初他身在谷底时接近他便是居心不良,如今他二度有危机,被父皇利用完了准备卸磨杀驴,你又第一个要跑。” 苏民安不言。 姜玉绝望,那年哥哥和母妃在冷宫,她特别思念母妃,是苏民安时常细心的让昔日冷宫看守沈正林给她传递着哥哥和母妃的消息,对她那样好,都是在欺骗她么。 “苏民安,你不要表现的太现实。大安寺,你看他受宠,你便和他成双成对,如今刚出点不好的苗头,你跑的比兔子还快!你离京的票...居然都已经买好了!” 说这,连嗓子也做颤了,“你不是说,你要做我嫂子,一辈子…对我好吗。” 苏民安将所有苦水生生咽下,她看不到任何不离开的理由,难道要等姜元末恢复记忆把她再送人一次吗,她没有那样不自爱。 “我不知道你对我还抱有什么幻想,姜玉。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啊。” 第73章 难受 姜玉攥着心口衣物,心里很痛不再说什么,退去窗边立着。 孙书礼将手搭在姜玉的肩膀,往怀里带了一下,低声说:“书怀哥哥抱。” 姜玉瞪他,“孙书礼你不要找死,我现在没有心情。” 孙书礼抿唇,“臣不是在找死,在安慰公主。” 花南薇过了去,把姜玉拥住,姜玉便挥开孙书礼的手,偎依在花南薇怀里,花南薇低声地宽慰着,“放心姜玉,你不会再被一个人留在宫里的,你有嫂子,你哥哥和贤妃娘娘也不会出事的。今非昔比了。如今那些人想扳倒你哥,没那么简单。” 苏民安睇向贤妃,再度陈词:“娘娘,请您首肯二月初十民安离京之事。” “民安,说实在的,此时王府不适合一直往外出人,这并不是好兆头,危机关头,大家应该团结抱团。” 贤妃温声说,“你家爷虽然毒解清了,可我没听你说起他记起往事了,若是这个节骨眼,他最为宠幸的你,离府去了,本宫认为他心里必然不好受。不如,等他归府,他面圣述职以后,皇上那边事情平息了,他记起往事,不再需要你了,你再出府去吧。” 苏民安皱眉。 为什么她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呢? 为什么她要这样乖乖的让她们利用,榨干一切价值,等到没有用处一脚踢开呢。 王府是否安然无恙,她并不在乎啊,抱什么团,又有什么可团结的呢。 苏民安断然拒绝,“我认为王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既然已经解清了剧毒,那么,纵然没有恢复记忆,也有承担真相的能力。贤妃娘娘可以告诉他往事。” 贤妃皱眉。 苏民安轻笑,“告诉他,我这个小人已经被他配了人轰出府去了。我呢,就不等他归府碍他的眼了。你们的如意算盘也不必打了。” 贤妃深深叹了口气,睇着范夫人道:“当年你认她做义女,哪知她这样冷血呢。” 范夫人冷冷看着苏民安,“民安啊,你是无所谓,你难道不为你义兄考虑一下?就这样和贤妃娘娘不睦?你义兄对你可不薄啊。王府也不缺你吃喝,你多住些日子,不比扬州生活滋润?” “范夫人,我们已经断亲了。范公子对我的恩情我会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范公子的前程,是您做母亲的应该考虑的,不是我要考虑的。” 苏民安说着,冷然睇向贤妃,“娘娘若是不首肯民安二月初十离府,那么太后的披风,民安就搁在这不绣了。” 贤妃深受要挟,忧心忡忡,太后的披风要赶在寿宴穿的,如今摄政王被参,王府已经开始有动荡之相,若是太后的披风不能如期完成,那么影响将再度恶劣,定会使她在太后面前失去宠爱。 花南薇冷笑,“贤妃娘娘,太后的披风她不绣也没关系,南薇可以续绣。就留她到王爷归府吧。您这边不放沈正林和沈苒,她想走也走不成。” 花南薇其实是不愿意错过王爷恢复记忆后,将苏民安再度厌弃,踢出府去的场景,这个场面想想就十分解恨,王爷不得看看苏民安生的那个小野种么,王爷那种正派男人是不能容忍女人戏弄他的。 苏民安淡淡睇了眼花南薇,“行,那么你续绣吧。” 苏民安没有继续纠缠什么,回去了卧寝后停下了给太后绣披风的事情,只是坐在窗边欣赏那半树梅花。 不多时,花南薇的丫鬟雅荷过来说,“奉王妃之命来取太后的披风。” 小五紧张万分,“主子,这披风若是被王妃续绣,那您不就没有机会为太后效力了么。” 苏民安不在乎为太后效力不效力,她只想离京回扬州,“没事,让雅荷拿走。” 小五便依言将披风给了雅荷。 雅荷将披风拿回王妃处。 花南薇仔细研究着苏民安在披风上绣的凤凰,虽是扬州绣法,可这绣法又极为刁钻,见也未见过,平心而论,很难绣,但贤妃、姜玉、范夫人、孙书礼都期待的看着她,她有点骑虎难下。 贤妃问,“南薇,怎么样啊?能续绣吗?” 姜玉也焦急的看着花南薇。 范夫人也颇为器重的凝着花南薇。 花南薇吸口气,“苏民安这种绣法属于她自创,有些技巧,但是并不难绣,只是,南薇的绣工比披风上的绣工优秀,是以如果续绣会造成前后绣工差异明显。是以倒不能由南薇来续绣了。” 贤妃拧眉,不知在想什么。 姜玉也颇为诧异,难道嫂子不会绣么?那么,那天苏民安说嫂子仿她绣的灯笼,莫非是真话? 但猛然一震,自己怎么可以怀疑嫂子呢,毕竟哥哥那样清正端方的人,都下结论给苏民安定罪了。自己这样怀疑嫂子,对嫂子不公平,嫂子应该是真的在担心绣工前后不一致。 范夫人也疑惑了起来,南薇既然说绣工比小四优秀,那绣差一点不就行了,怎么直接拒绣了呢。 花南薇见诸人未多加言语,暗暗吐了口气。 贤妃叹气,“许了太后一个月之期,若是续绣不了,到时十只凤凰交不得差,就麻烦了。” “我听说皇宫制衣局里,有个从扬州绣坊挖来的师傅,据说曾经和太后最喜爱的那位绣娘学过一段时间,不如叫他来看看,是否能续绣?”花南薇提议:“想必绣工虽比不得南薇,但和民安是旗鼓相当。” 贤妃拒绝:“不行,若是请皇宫的师傅来续绣,若是走漏了风声,这传了出去,可是会被太后冷眼的。” “娘娘放心,这位师傅是个有眼力见的,不会乱讲话。”花南薇说。 “那么便姑且一试吧。”贤妃准许。 花南薇便秘密请来了皇宫制衣局的那位扬州来的师傅,佟师傅,她将太后的披风递过去。 佟师傅拿过披风细细的看,当真惊艳无比,除了他的老板,他还真没见谁能刺绣这样精巧的,便诚实的摇头道: “我在制衣局是刺绣大拿,但这披风,我真绣不了。太难了,不是我这水平可以续绣的,十个我也续绣不了。” “刺绣大拿都续绣不了么。”花南薇隐隐的不忿了起来,苏民安绣的有这样好么,是不是苏民安找人绣的啊。 贤妃目光幽幽,如回忆往事,在冷宫民安坐在她身边和她学针线的场景,虽清苦,却那样和睦,“南薇啊,你把披风送回给民安吧,让她继续绣,本宫答应二月初十放她和她的丈夫、儿子离府离京便是了。” “是。娘娘。”花南薇瘪瘪嘴,这倒便宜了苏民安,让她就这样轻松的离京去了,这三个月害她被丈夫教训那样多次。回头找个扬州的熟人治治她! 姜玉焦急道:“那我哥回来发现苏民安跑了,我哥又没恢复记忆,突然就被最爱的女人抛弃了,心里难受怎么办啊?” 贤妃说,“都被太子参了,大事在前,他没时间为了女人难受。难受也忍着。没有什么事比坐稳朝堂重要的。” 姜玉听了难受也忍着几字,心疼起哥哥来,母亲总是不准哥哥表现出懦弱的一面,小时候哥哥被打了不准哥哥哭,哥哥被父亲骂了,也不准哥哥哭,母亲太严厉了。 花南薇将太后的披风放回箱笼,小心地抱着,同时引着制衣局的佟师傅往外走。 佟师傅说:“不知这位刺绣大师是何许人也,佟某真想求见一下。” 花南薇不屑的笑了一下,“再怎么厉害,那肯定是比不上佟师父学艺的那家太后钟爱的扬州绣坊的师傅啊。” 途径花园。 正巧苏民安又不用绣披风,便信步于花园赏梅花,同时问着:“小五,给王爷的信回了吧?” 第74章 回信 “回了的。”小五认真的说,“按照主子交代的回过了。” “把家书拿来我检查一下。”苏民安心想到底是写给摄政王爷的家书,她虽然没兴趣亲自写,但好赖也得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该严谨的地方还是要严谨的,免得惹祸上身。 “让信鸽带走了......”小五颇为紧张道:“我以为主子提不起兴致的检查的。” 苏民安顿步,“你大致怎么写的?没有错别字吧。” 小五解释,“我就按主子说的啊,仿着王爷写家书的格式,先介绍京城的天气,然后写一写每天都认真用工的绣凤凰,绣了五个半,最后仿着王爷的收尾结语,道了个别。大概一百个字左右吧。是一个心如止水的女子的心理状态。” 苏民安听后,倒也觉得可以,小五这孩子素来谨慎,办事她倒不是太担心,而且心如止水的状态应该是比较枯燥乏味的,估计姜元末看一眼也就乏味助眠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反正信鸽都已经带走了的,也没得检查了。” “老板!” 苏民安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叫她。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她在扬州开的绣坊的昔日小工佟杰,他乡遇故知,便热络的迎了上去,“佟杰,你怎么在这啊?你说我的绣坊庙太小,你要出去闯闯,你跑京城来闯荡来了。” 佟杰说,“老板,真的好久不见,得有三年多了吧。我现在皇宫制衣局做副执事,你看我这一身行头。有范儿吗。” 苏民安也替他开心,上下将他打量二回,“有范儿有范儿,比在我那里当小工有范儿多了。” “那还不是老板赏口饭吃,如果不是打着老板的名头,制衣局不能器重我。我现在才知老板厉害,我在老板那里学的三脚猫功夫,来京后居然是大拿水准。”佟杰赞赏不已,“太后抢不到您的布,就退而求其次用我的布代替了。” 苏民安笑言,“好说好说,这个确实是术业有专攻,我要是想干点什么,你的确比不了我,要不我是你老板呢。不过你放心,不会抢你饭碗的。” 聊了片刻,佟杰笑着作别。 花南薇听见佟师傅叫苏民安叫老板,心下咯噔一跳,这苏民安在扬州开的绣坊就是太后最喜爱的那家绣坊么,那苏民安是太后崇拜的绣娘了?那么苏民安还是得赶紧离京,免得被太后宠到天上去,那还不勾引的王爷心里痒痒,终日里不把正妻放眼里。 花南薇将太后的披风交给苏民安,“贤妃娘娘已经答允了你二月初十离府。我的绣工比你优秀的多,若是绣了上去,会显得你此前绣的太逊色,前后不统一。贤妃娘娘为了确保绣品一致性,便答应让你绣了。” 苏民安说,“你多优秀我心里有数。这里没有外人,你就不用装了。” 花南薇笑,“我没有装啊,我是比你各方面都优秀,出身好,嫁的也好,将来生的孩子还是嫡出,你呢?” 苏民安静了静,懒得理花南薇,直接一句话结束斗嘴,“我比你年轻十岁。” 花南薇心窝子疼了好久,她比王爷虚长两岁,简直一下被苏民安戳到痛处。 苏民安见花南薇消停了,便平和的将披风接过,这披风被还回来在她预料之内,她发明的绣法世间独一无二,任何人都不知她接下来要怎么绣,可以说她每一针都是情理之中,而又出其不意,她的绣品能被抢购,收藏,不是没有原因的。 苏民安拿着披风步回卧寝。 花南薇心想,冷冰冰的摆脸色给谁看,出身那样卑微,也不知怎么就养出一副大家闺秀的骨气,居然没有破防的和她争吵,心里一定嫉妒她的出身以及嫁的好,苏民安不可能平静的。 她交代雅荷,“苏民安是太后崇拜的那位绣娘之事,不得透露出去。不得让贤妃和姜玉知道。更不能让王爷知道。” “是。王妃。佟师傅那边怎么办?” “佟师傅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不必介意。” 花南薇很介意让别人知道苏民安很优秀的事情,她真的是服了,苏民安怎么干什么都能拔尖呢,她以为她在扬州过的一贫如洗,可怜的很呢,哪知那样有名,是不是在扬州又被有钱男人养,男人帮她的绣坊宣传了呢。 苏民安回到寝居,继续绣着披风。 小五无语道,“王妃那个人真的是嘴硬,一定是她没本事续绣,请来了佟杰也没能力续绣,她还说她的绣工优于安主儿。真是的。贤妃娘娘和姜玉公主,每天都被她蒙蔽着。她靠着主子的功劳,在王府只手遮天。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安主儿的。” 苏民安说,“小五,慎言。” 小五说,“主子你一走,我又要去服侍王妃了。真不想去呢。” 苏民安睇着小五没有说话。 “主子我......” “怎么。” “没事。没什么。”小五想主子已经水深火热,自己不能加重主子负担了。 *** 直沽。 街头熙熙攘攘。 姜元末随范长云来到一处极为隐秘的民宅。 范长云边往巷弄深处引路,边说:“陈子晏的探子来报,太子那日领人追着陈子晏到了岭西,被陈子晏带到一处庵堂,正遇庵内在集体沐浴,陈子晏先一步将尼姑们的衣裳都收了去,太子追了进去,被尼姑们一通乱揍,按着喝不少洗澡水。” 说着,笑了起来,“后太子发现被调虎离山,气的喷血,回去就将您在朝堂参了一本,参您贪污受贿,摄政不利。” “预料中。”姜元末颔首,心里记挂着苏民安的腿疾,不知这些时日疼的厉害么,“二千万两灾区救济款不翼而飞,是需要一个替罪羊的。但他想叫我背锅,想的美了点。皇上想借这个理由除掉我,也想得多了。” 说着,抬脚进了民宅,来到一间类似刑室的密室,屋内空气混着食物和血液的味道。 刑架上吊着一人,嘴巴被用绳索勒在齿间,杜绝其咬舌自尽,双手吊在刑架上,手腕由于用力挣脱而磨破了皮,往外渗着鲜血。 看守见范长云带主公来了,便立刻给主公搬来椅子,也给范长云搬了一把。 姜元末坐了下来,因问道:“审到哪里了。” 范长云问看守道:“招了没有,太子叫他给主公下毒的原因?” 看守言道:“皮肉用鞭子给他抽烂了,白森森的骨头都可以看见,手指甲全拔了,是个狠人,但他就是不肯招啊。” 姜元末睇了那人一眼,静静的没说话。 那人由于牙齿间勒着绳子,说话含糊不清,声音粗糙而干涩,“你们是男人就一刀宰了我。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们,我给皇次子下毒的原因的。也不会出面给你们作证!” 正在这时,便听扑扑簌簌的声音在窗户处响起,一只信鸽落了下来。 姜元末闻声,见那看守要轰走鸽子,只说:“我的信鸽。” 那看守住步,十分诧异,摄政王爷出远门还随身带着信鸽啊?这是随时要往某处寄家书么,而且看起来很期待收到回信的样子。 是不是那年王爷在军中在打仗歇口气功夫在避人处看其画像的那个女人啊。那时传王爷在家乡有个疯狂爱慕着的女子,只是女子对他不理不睬罢了。 看守便停止了轰走信鸽的动作,刚想帮主公擒住那信鸽。 姜元末却先一步步去窗边,将信鸽拿了,从信筒里取出家书,随后坐回椅上,手禁不住抖了起来,好似他隐隐的期待回信很久很久了,漫不经心地问:“怎么称呼你?”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之人都知道他在问那位伤痕累累的死士。 第75章 腹肌 那位被吊在刑架上的死士闻声,诧异的凝着那位声音疏离,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摄政王,他被吊在刑架上严刑逼供了大半个月,受尽了磨难,却是没有一个人问他怎么称呼,他像一个牲口一样只差被活剥被分解,他突然嗓音颤的不成样子,“我叫吕卫。” “嗯。”姜元末说,“我叫姜元末。你给我下的毒,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吕卫说,“你是皇次子,是摄政王爷。” 姜元末没有出声,他缓缓的展开书信,抬头看了下范长云。 范长云意会过来,便示意看守往后侧边撤了撤,不去往书信看,是小四的来信么,很难相信王爷会因为收到小四的信而发自的内心的开心,明明曾经他劝他三思,也拦不住他将小四打入院,而选择相信花南薇的指正。 但范长云确实也在军中见过王爷躲起来伤感,问他却又不肯透露心事,只是一个人将事情放在心里,王爷只说‘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他的’,范长云不知这个‘他’指谁,但他猜王爷需要时间才能除去的,一定是权力顶端的某位人士。 姜元末便低下头来,看苏民安给他回的书信。 潜意识里,民安从没有给他写过书信,这是第一封信,而他在陕西军中给她写过很多解释的书信,他猛地一怔,他记不起他那些书信在解释什么内容了,总之是怕她伤心,他一封又一封的解释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夫郎亲启 得知夫郎毒解,万分开心。 京城大雪下了三日,终于转晴。 半树梅花开的格外绚烂。 阳光照射在花园里,白雪皑皑,景色十分醉人。 夫郎走后,妾足不出户,每日用工绣凤凰。 早也绣,午也绣,晚上还绣。 时至今日,已绣五只半凤凰。 夫郎是否好奇,那半个凤凰是哪半个呢。 妾告诉你吧,是从凤尾到凤腰这半个,不带凤爪的部分。 家中一切安好,阿娘好,阿妹好,妾也很好。包括门口的大黄都挺好的。 夫郎勿念。 摸摸腹肌。 亲亲小嘴。 民安亲笔。】 暗恋沈正林的误会解除后,民安对他又热情了起来。女娘她胆子够大的,出乎意料,他很有些受宠若惊。 他明白他在陕西一年,疏于对她的陪伴,亏欠她太多了,需要加倍对她好,补偿她。 只是,他如今被参,府中独留她和贤妃,面对家宅动荡,又要她打点主持一切,辛苦她了,不知她是否为他担心受怕着。 额角猛地一疼,画面里他拿着喜杖挑开了花南薇的红盖头,他惊出一身冷汗,紧忙抗拒着继续去回想,自己不可能吃回头草。近日记忆逐渐星星点点开始复苏着。许是记忆错乱吧。 “太子已经寻了你多日,你若死在我手里,你留在太子手里的把柄也不得善终。”姜元末嘴角微微扬了扬,便将苏民安的家书收起,放在衣袖,随即睇向吕卫,“即便我将你放了,你全身而退回去了太子身边,也会使他生疑,他仍会选择灭你口,连同你的把柄也一并除去。” 吕卫闻言,眼睛里剧烈的颤动,“你知道我有把柄在太子手里?” “做死士的都有把柄在主公手里。不然为什么卖命?”姜元末笑着说,“你可以先不告诉我太子命你毒杀我是在掩盖什么,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的把柄是什么,我帮你想想办法,大家交个朋友。” 吕卫认为摄政王说的没错,自己已经和太子失去联络半个多月,依照太子阴鸷的行事风格,一定会为了保险把他的把柄斩草除根。 他即便活着回去,也会因为失踪这半个月而被太子怀疑,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太子身边的。 “我女人身在汴京,太子知道她地址。我已经失踪半个月,恐怕太子已经等不下去会去审讯我女人。王爷如果帮我救我女人一命,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吕卫的命是王爷的。” 姜元末摆手吩咐范长云,“给他松绑,递给他纸,叫他写出汴京详细地址。” 范长云依言将吕卫松了绑,递去了纸笔。 吕卫并没有用笔沾墨写,而是直接伸出食指,用食指上原就有的鲜血写下了汴京的地址。 范长云待字迹干透,便将地址收进衣袖。 姜元末立起身,“贤弟,那么就尽快将人救出来,带来和吕卫团圆。” “是。”范长云应着。 姜元末径直出了屋舍。 范长云感叹,“原我还和世兄说此人极为难以攻克,让世兄预留二十日审讯他,要在直沽滞留二十日,加上来回路程少说也有五六十天才能返京。哪知世兄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其攻克了。” 姜元末轻笑,“是人都得有点在乎的东西,或是人,或是物。每个人都有拼了性命,用尽手段,也要保护着的人。我不过将心比心罢了。吕卫虽是太子的死士,本质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 范长云受教,此前审讯只想着怎么逼供,怎么发力用刑,倒是没有从死士的出发点,从帮助这死士的角度为出发点去想,到底是世兄更为有头脑和手腕,“那么世兄在直沽休息一夜,明日启程返京面圣?” “不了,我今夜动身返京。” “怎生这样行程匆匆?” “嗯。早点回去。”姜元末略略一顿,“去见你爹。” 仿佛他早想这样做了,带民安去她府上见见她父亲,给她一个名分。 范长云一怔,便笑了笑,世兄的毒虽解了,可记忆倒一时还未恢复,这是急着回去带小四去宰相府提亲呢,只是恐怕也快记起往事了吧,记起小四欺骗他多年的事情,不知会如何对待小四,还会那般冷漠吗,“那么世兄大概二月上旬也就到京了。” 不知世兄到京时,小四是否还在京城呢。 *** 姜元末在直沽有位喜爱藏酒的老友。 他在回京前,到老友的酒窖逗留了片刻。 老友拿着两瓶九酿春,“东汉曹操给汉献帝就进贡这个酒,你提前托人叫我给你找两瓶好酒,这酒你那位做皇帝的爹都未必喝过。从我没出生,我爹就藏着这酒了,香的很,可以闻醉人的。” 说着将酒水装进考究的木盒中递给了姜元末。 “世兄是自己饮,还是送人?” “送岳父的。” “世兄不如在我这里小住二日。” “内人怕黑,我要回家陪她。” “世兄真是恋家。” *** 二月初八苏民安便将太后的披风绣好了,仔细的熨平晾干,小心的收在箱笼锁在衣柜里。 二月初九,苏民安去湖心阁,隔窗叫沈正林和沈苒将衣物收拾一下,正林的包袱太小,因着她前些日子给沈正林和沈苒买了些衣物,沈正林将沈苒换下的衣物装进包袱后,他自己的棉衣便装不进去了。 苏民安说:“把你的棉衣给我吧,我包袱里还能装几件衣裳。” 沈苒激动的说,“明日就可以坐船回扬州了!苒儿终于可以从小黑屋出去了。” 苏民安看着被囚禁三个月的儿子,心疼的不行,终于要恢复自由,回去儿子熟悉的扬州了。 沈苒突然叹口气,“可惜,到底没有机会见一见那位带兵杀敌的大英雄姜元末。” 沈正林摸了摸沈苒的头,随即将他的一件棉袄一件棉裤和一件长衫递给苏民安,“你拿着我的衣物回去他寝居,不要紧吗?” “没事,他还没返京,估计他要二月底才返京。不要担心。现在才初九,没有机会碰着的。” 苏民安将沈正林的衣衫接过,“明日一早,贤妃会叫人将你们带到她寝居那边,我会拿着太后的披风去交给贤妃,到时我会要求贤妃的随侍康姑姑送我们出府,咱们上船后,我再把披风给康姑姑。这样我们就万无一失可以离京了。” “好。” 第76章 到府 从湖心阁回到和摄政王爷的卧寝路上。 听见有几个小宫女在小声说:“皇上不喜欢摄政王爷吗?” “不喜欢的,贤妃只是皇上的第一个女人,皇上曾身体不好,虽是嫡出却都传是个短命的,太上皇便有心传位给三子,贤妃嫁给皇上后就帮皇上调理身体,皇上身体就好了起来,顺利登基了,但贤妃家里权势不及皇后,皇上登基以后就看不上贤妃了,皇后才是皇上的心爱的女人,等于说开始贤妃是太上皇给皇上冲喜的妃子而已。” “那皇上怎么会让摄政王爷带兵打仗,又高居摄政王之位呢?” “哪个父母会舍得心爱的孩子上战场啊,肯定是不喜欢的孩子才让他出生入死呢。现在宫里的小姐妹都在传,皇上现在开始挑摄政王的毛病了,一旦找出问题,就会收回王爷手里的权力了的。叫他去死都有可能。” “那就是说皇上就是利用摄政王爷,明面是不满太子嚣张,借摄政王打压太子,实际是保护太子了?” “对呀,皇上一直觉得摄政王从小就敢私藏龙袍,狼子野心的厉害,再加上贤妃是太上皇随便选的,皇上觉得贤妃母子就是一种对他的羞辱和敷衍。” 苏民安若是还在爱着姜元末,是万万听不得旁人背后说姜元末是非的,因为明明姜元末那样勤奋而优秀,却被他的父亲冷遇,这并不公平,曾经的她或许会顺手抽起竖在墙边的铁锹给这几位碎嘴子的家仆来一顿狠的。 可现在只是听听,望着远方的景色望一会儿,随后事不关己的经过,然后回到卧寝。 苏民安开始收拾东西。 自己虽然回京后在旧居住了三个月,但实际东西并不多,也就来时一身随身衣物,其余衣物细软都是姜元末叫人给她置办,并不需要带走,三个月里,他给她置办了很多衣裳,鞋子,首饰,但她穿来穿去也就那一两身素净的。 扬州她的生意荒废三个月,正林的武术学院他也缺席三个月,好在明日便会步入正轨了。 这一趟来京还是顺利的。 很快就可以离开那些令她不快乐的人了。 苏民安将正林的棉衣和外衫装进她的包袱,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到了傍晚。 苏民安坐在铜镜前,靠在梳妆桌上,看着床头上胖乎乎的丑丑的布娃娃,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带花南薇去陕西一年,片字消息都没给她,也没有回应过她的血书,失忆了乱讲话说给过她娃娃。 小五备了晚膳,端了上桌,“主子,您这二日起胃口就很差了,原说可以返乡不是应该开心的胃口大涨么,如何干脆不进食了?府医看脉又说没有怀孕。晚饭多少吃点吧。” “我没有胃口。”苏民安说,“小五,你吃啊,好吃的都给你。我真的吃不下。” 小五无奈,便又将美味的晚饭端了下去,感觉主子这两三天又瘦了一圈,她也不懂主子的想法,那也不可能是在担心王爷去直沽路途远,山路险峻,又或者有刺客潜伏,危机重重。 也不会是担心王爷被参了,被泼脏水无法脱身。 刚才婢女背后诋毁王爷,主子也没有反应,肯定是心里不在乎的。 更加不可能是舍不得离开王爷,或者想和王爷见最后一面。 可明明明日就可以离京了,怎么失去了胃口呢。 随着夜色落下。 苏民安将颈项里姜元末送她的‘十’周年礼物,那条名贵项链取下来,放进首饰盒,和姜元末从姑苏带回的胭脂,以及姜元末在冷宫给她雕刻的定情木钗放在一起,随即将首饰盒合起来,这些如果不是他失忆,是不可能送她的。 苏民安脱了绣鞋,躺在床榻上,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屋顶,手握着娃娃的手,直到更声起,直到清早辰时,看一夜屋顶。 苏民安在天一亮时便起身,背起自己的包袱,提起装着太后娘娘披风的那个箱笼,脚步坚定的往着贤妃的寝居方向步去。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因为步子急,也因为提着重物,双膝疼了起来。 路上,又遇见几位和她反方向往府外仓惶离府的家仆,待她急忙忙赶到贤妃寝居。 却听得康姑姑说,“王爷正说要老奴去请您来呢。可巧,安主子便过了来。要么说在一起久了,心连着心,有心灵感应了的。王爷想见您,您就来了。” 苏民安心里咯噔一跳,随即手心逐渐握了两手细汗,“王爷回来了?” 康姑姑颔首,“是了,刚到府。王爷以为清早这个点安主子会在贤妃这里请安,便先一步过了来等安主子。” 苏民安提着箱笼的手渐渐收紧,姜元末不是说五六十天才归府么,如何才一个月就归府来了。 “安主儿随老奴进来吧。”康姑姑叹口气,“不若安主儿再忍耐半日,等王爷进宫述职了,您再离府呢。王爷风尘仆仆,路上过山路,他又急着赶回府,马走雪地打滑,手臂摔了一下,他虽不出声,我看他手腕子青肿的厉害,手背也黑青一片。” 说着,康姑姑猛地一顿,“他急着赶回府是为了见谁,就不需奴才多说了吧。” “沈正林和沈苒到了么?”苏民安问,她不确定姜元末是否恢复记忆了,他这辈子最憎恶见到的应该就是她了,她感到背脊生寒,对他的手段感到惧怕着。 “到底是个心冷的,王爷手臂摔了,一点没听见呢。”康姑姑说,“沈大爷和沈小爷也在厅内。苒公子在给王爷表演六合拳呢。下属的孩子,王爷也没有说冷漠的对待,和善的很。” 苏民安随着康姑姑步入正厅,她背着大大的包袱,提着装太后的箱笼立在门处,正巧有四五名家仆刚从贤妃那里领了遣散银,往门外走,她便往内里进。 姜元末一下就朝苏民安看了来,只见她和那些仓皇出府的家仆往相反的方向过了来,如十年前他落难时那样背着个大包袱朝他奔赴过来,他心底猛地一动,便说,“又收拾准备好细软和本王下冷宫了?” 苏民安松了口气,他对她尚且目光温柔宠幸,想必还未记起她‘下作的’为人,问:“您不是说五十天回府么。” 姜元末说,“办完事就提前回来了。” 苏民安就那样凝着他没有再讲话。 姜元末看她一眼,低下头,又抬头看一眼,怎么她又有鼻子酸酸的委屈感了呢,是想他了么,怎么总是这样隐忍着委屈呢,“去阿娘那里坐一下,本王教苒儿拳法呢。” “嗯?” “教小孩拳法呢。”姜元末轻描淡写,“沈正林的儿子。” 第77章 有妇 曾经她从怀孕到生子,正林去请姜元末多次,他明知苒儿是他的孩子,都不肯见苒儿一面,直到她心灰意冷,抱着襁褓中的苒儿离京。如今却这样亲和的在教苒儿拳法,她突然明白了,曾经一直没有相信苒儿是他的,一直认为苒儿是沈正林的儿子,在他心里她就是那样窃取旁人功劳,又不检点的女娘子。 苏民安望了望内里,沈正林安静地立在颇远处窗前,目光柔和的锁着她,让她有了可以面对姜元末和沈苒在一处相处的勇气,她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将苒儿从姜元末身边抱走,不给他看苒儿一眼。 贤妃、姜玉则坐在椅上,二人用警告又戒备的眼神看着她,她明晰,二位是担心她不顾一切乱讲话,在这个王府人心惶惶的当下,使姜元末心情跌入谷底。 曾经,姜元末说‘四娘,你是我之所以活下去的那口气,我发誓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不会乱讲话去落井下石的刺激前夫被参的的现状,因为曾经爱过,而今已经完全放下,并不会有报复的心态,只是希望平静的离开。余生里,生老病死都不再和对方有交集。 而姜元末正将手握在沈苒的小小拳头上,在纠正沈苒练拳的姿势,他衣袖里露出的一截右手手腕委实青肿的厉害,看来缀马摔的挺重的,但对小孩很有耐心的。 沈苒看见了苏民安,并没有立刻叫阿娘,因为阿爹交代如果在大英雄面前叫阿娘,会给阿娘带来麻烦,虽然他不懂会给娘亲带来什么麻烦,但是他不要给阿娘带去麻烦。 苏民安低着下颌走到贤妃跟前,包袱仍背着,箱笼仍紧紧握在手里,不可能把披风递给贤妃等人的。 姜元末见苏民安在看着他握在沈苒手腕的手,以为她在担忧他手臂受伤的情况,他低下头对沈苒说,“出拳时手得伸直,弯着手臂使不上力气,不能制敌,反而可能会伤到自己。” 沈苒便依言将手臂伸得直直的,“这样呢?” “这样就对了。”姜元末蹲下身,看着沈苒粉雕玉琢的面庞,下意识有种亲近之感,他素日并不是喜爱小孩的人,但这个小孩他见之欢喜,“谢谢你送给我的见面礼物,我记住你表演的六合拳了。作为我招待不周的补偿,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沈苒两眼放光,期待的问,“是何礼物?” 姜元末将腰间素日挂着的平安符取下,递给沈苒,“从茅山大道士那里求来的护身符,送给你,保佑你平安长大。” “你去茅山求得吗?” “不是,是茅山道士给我送上门来的。” “我和我爹娘要上山去才能见到和尚道士。”沈苒不懂,“为什么那些在高山上修炼的大道士会把符给你送上门来。” 姜元末说,“因为我很出名的。他们都想认识我。” 沈苒便越发崇拜了起来,“是因为你是厉害的大人物。” 姜元末将护身符往前递了递。 沈苒将金黄色的平安符收下,问他:“护身符灵吗?它能保佑我长成你这样高吗?你可太高了,比我阿爹还高呢。” 苏民安睇着沈苒扬起脑袋,看着哪怕蹲在他身边也比他高出许多的生身父亲,她不知为何,鼻子不可抑制的酸了起来。 姜元末朗声笑了笑,“灵的,就是它保佑我长这样高的。将它给了你,你会长的比我高的得多。” “你只有一个护身符吗?” “对的。只有一个。” “你将护身符给了我,你的儿子怎么办?” 姜元末倏地笑了,目光扫了扫苏民安,“我没有儿子呢。不如你给我做儿子吧。” 苏民安眉心蹙了蹙,他只是不知道罢了,但他和花小姐也很快就有小孩了。 “不行的。给你做儿子得孝顺你。但我要回老家了,没办法就近孝顺你啊。”沈苒将护身符学着姜元末的模样挂在自己腰间,他说,“你险些错过了我,我今天就要回老家了。我不是给谁都表演六合拳的。因为你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才给你表演的。” “荣幸荣幸。”姜元末说,“还好,本王没有错过认识你。你是第一个给本王表演六合拳的小公子,印象深刻。” 苏民安将面庞移开,望着窗外风景,眼底因为一夜未眠而落下的红丝越发赤红了,喉咙里酸涩的几乎难以忍受。 沈正林连忙说,“属下在京带他到底不便,家中有老人可以帮属下照看些。今日送他回去。” 说着,对沈苒伸出手,“苒儿,过来阿爹这边,王爷刚刚归府,需要休息一下,不要给王爷添麻烦了。” 沈苒睇着姜元末,“再见,摄政王阿叔,祝阿叔早日有自己的儿子。” “再见。一路平安。”姜元末对沈苒说,“学业有成,茁壮成长。” 姜玉实在想当场拆穿这沈苒根本就是沈正林和苏民安的野种,而苏民安背着包袱过来,根本不是准备好了和她哥哥一起二度下冷宫,而是要在她哥哥面临危机的时候离开她哥哥。这个女人根本是想免受牵连要逃跑。 哥哥还因为急着回府见这个卑鄙的女人而摔了手臂,根本不值得! 可看见哥哥和沈苒在一起,是那样开心,又不忍心破坏这个画面,沈苒是那样的可爱,姜玉也不忍心在小孩面前拆穿他母亲的真面目!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你给阿娘问完安了么?” 苏民安睇着他不说话,不知说什么,她对姜元末阳奉阴违的计划只做到他在别院说爱她,从别院冒着风雪前往直沽那天。 从他给她布娃娃那天起,包括往后的日子里,她没有计划在生命里和他有交集。 “才几天没见,眼生了?”姜元末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给我写信你倒是胆子挺大。” 苏民安不理解他在说什么,她不过让小五描写风景,描写绣凤凰,又比着他的格式收尾书信,怎么胆子大了? 贤妃说,“民安啊,你家爷从直沽刚办事回京,你不必在本宫身边伺候了,同你家爷回去吧,你素来知道冷热,你家爷刚回,你好生伴着他。其他一切事情都暂且搁下。” 苏民安当然听出了贤妃的威胁,也就是说沈正林和沈苒还尚在贤妃手里呢,叫她不要轻举妄动。 苏民安思忖姜元末看起来倒是还没恢复记忆,虽然他毒解了,但她这时如果撕破脸,坦白要和沈正林回老家扬州,无异于承认偷人,必然是以卵击石没有好结果,害自己和正林苒儿于危机之中。 “是,娘娘。”苏民安立起身。 姜元末先一步出厅,待苏民安步来,他从苏民安的肩膀接过包袱,以及箱笼。 苏民安不愿意叫他提着她的包袱,里面装着沈正林的棉衣和三张回扬州的船票,而他老是喜欢翻她包袱,她说:“您的手伤了。” “不碍事,小伤。你这点东西不算重。”姜元末仍将包袱提了过去,背在肩上,然后用受伤的手拎着箱笼,另一只手便拥着苏民安,在经过沈正林立着那扇窗时,低头在她额角啄了一下。 微凉的吻带来些胡茬的刺痒。 苏民安没有抬手去擦他吻过的地方,他在正林面前亲她,她很反感抵触。 “看不出来,沈正林保密做的挺好,孩子都三岁多了。”姜元末抿唇笑笑,心下对苏民安就更放心了,他的侍卫都有孩子了,她这样有原则,哪里会去对有妇之夫有非分之想,“人家是有妇之夫,你还暗恋么?和有妇之夫好就跟捡破烂似的。” 和有妇之夫好... 就跟捡破烂似的... 苏民安抬头看他一眼。 秦矜在旁随侍也看了王爷一眼。 第78章 真棒 苏民安说,“不是在别院误会都解决了么。王爷怎么又开始念我暗恋您侍卫的事情了?民安已经解释了是因为您不在家我闲极无聊,把感情搞错了。” 姜元末轻轻一咳,“不是啰嗦你。是告诉你,有妇之夫不能理,必须躲远远的。” 苏民安面无表情,“我肯定知道的。” 秦矜心想,唉,王爷还挺会劝人的,亲自下场劝安主儿赶紧跑路。 回到旧居。 姜元末将包袱和箱笼搁下。 秦矜将姜元末在直沽从朋友那里找的两瓶名贵的九酿春酒搁在桌上,便出了去。 苏民安的计划完全被打乱,她都不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本来应该和贤妃一手交货一手交人,便计划离府的。 “这个把月花南薇和姜玉没有刁难你吧?”姜元末不经意的问,随手解开衣领,在内宅人要松懈的多,解开衣领身体也放松下来,窝在椅子里懒洋洋的。 苏民安摇头,“没有。” 贤妃姜玉也就是在她要求离府时骂她冷血罢了。花南薇也就是从范夫人手里夺走了她的红烧狮子头罢了。 “晚上抱着布娃娃睡觉,会害怕么?”姜元末睇着床头上摆放着的布娃娃,伸手拨了拨床头挂着的民安给他折的百只纸鹤。 苏民安的确抱着布娃娃睡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了,也许她只是把它当成一个寻常的抱枕,带来些微安全感,并不是因为是姜元末送的便刻意的不去碰,便说,“不会害怕。” “既然花南薇、姜玉没有刁难你,夜里有布娃娃陪伴不会害怕。”姜元末将手圈在她的腰肢,“你为什么瘦了一大圈?” 苏民安这几日莫名没有胃口,不进食自然就瘦了。 小五这时奉茶进来,便说:“主子这二三日都没有进食,许是王爷被参了,主子担心的寝食不安。每日来都有家仆离府。” 苏民安下意识抵触小五的说法,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单纯的没有胃口,她虽不解没有胃口的原因,但不会是因为担心姜元末。 “布膳吧。”姜元末叫下人布膳。 很快餐桌便布上一些美味早点。 姜元末先坐在餐桌边,他将筷子和勺子放在苏民安的碗上。 苏民安的胃一下发出声音,出现了饥饿之感,她坐在餐桌边,她不理解自己的身体本能,为什么几日不见的胃口这时回了来。 姜元末听见她肚子在叫,便笑了笑,“不会有事。” 苏民安拿起勺子吃粥,“嗯?” “我不会有事。把心放肚子里去。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你这双眼睛,昨天一熬夜没睡吧。”姜元末剥鸡蛋给她,“我不是小时候手里没兵的时候了。没有那么容易就再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会保护好你的。” 苏民安用勺子一下一下搅拌着粥食。 “我听见府里的婢女在说你爹在挑你的毛病,打算找机会收回你手里的权力。”苏民安倒不好一语不发,只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半个多月,府里家仆走了四五十个了。” “无所谓。”姜元末托着腮,看她吃饭,剥完鸡蛋,将她厌恶的蛋黄取出来放在一边,将蛋白放在她面前碟子里。 “什么无所谓?” “府里门客也好,家仆也罢,走光了也无所谓。” “人心惶惶的。” “有你在,本王一点也不慌。”姜元末将她细细端详。 “我不在你就慌了?”可明明四年来她都不在京,他的日子过的也一切照旧,并不慌张的。 “嗯。那自然的。媳妇儿不在,不慌么。”姜元末拧眉,好似经历了数年夜不能寐,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苏民安没有说话,也没告诉他,他的媳妇儿花南薇被他赶去外宅住了快一个月了,见他是右手受伤,在用左手拿筷子,夹菜并不方便,苏民安也并没有帮手去替他夹菜,倒是他时不时用那个青紫红肿的手给她递餐巾或是吃食。 餐后,苏民安惦记着船期,是下午申时开船,她担心耽误了,见姜元末要去看她的包袱,不免心惊肉跳,她可真是担心他打开包袱又见几件尺码不是他的衣裳,再有船票也在包袱里,他万不能碰。 让他抓到她也和旁人一样落跑,不知他会如何发作。不想领教他收拾女人的手段了。 于是主动说,“王爷,您去沐浴一下,换了衣裳,便去朝里面圣述职吧。太子参您多日,皇上作怒,您归京当第一时间去面圣述职为自己辩驳才是。” “本王正是此意。”姜元末将手从包袱收回,没有继续去打开她的包袱去看,便抬手解着自己的纽扣,往着浴间步去,“你要一起洗么?” 期间下人已经将沐浴水备好了。 苏民安说,“我昨晚洗了的。天冷不想脱来穿去的。” “桌子上有两瓶好酒。”姜元末进到浴间后,对苏民安说,“去看看满意么。” 苏民安便步至桌边,果然看见两瓶包装精良的名酒,“这酒是干什么用的。” “给范大人的。”姜元末说,“今日我从朝里回府,夜里你带我去范府坐坐?” 苏民安用手抚摸着那两瓶九酿春,明白过来姜元末是要她带他回范府去见她的义父范大人,估计是要提亲,商量一下婚期之类的事情,这两瓶名酒是上门伴手礼。 可是托他的福。 因为义父被朝里同僚大骂认贼作女,而早已经和她断亲了。范家除了阿兄,并没有高看她。 而她的船票是下午申时出发。 是以,她无法带他去范府了。此生,他们没有机会一起经历任何的婚丧嫁娶了。 “好啊。” “开心么?” “好开心啊。王爷终于要去向我义父提亲了。民安就快成为摄政王妃了。” 苏民安听着他沐浴的声响,随即快速走到她的包袱前,将三张船票拿出来,他有些个检查她包袱的习惯,她还是暂时藏一藏船票吧。 拿到船票后,苏民安便把被褥掀起,将船票压在了床尾的被褥底下。 等掖好了,便坐在床尾,吁了口气。 姜元末还在沐浴着。 “我也开心。” “王爷开心什么?” “姜元末终于就要成为范府的女婿了。” 苏民安凝着窗外,并没有与这位花府的贵婿争执。 过了片刻,姜元末从浴间裹着浴巾出得来,用另外一条洁白的毛巾擦拭着发丝,擦到半干便将毛巾搭在毛巾架上,而后步至苏民安的身近,说:“我洗好了。” 苏民安回身,见好一副精壮身体立在她面前,她怔了怔,洗好了去穿衣服啊,怎么来她跟前打起报告来了? “哦。王爷洗挺快的,真棒。”苏民安也不知说什么,就敷衍了事的夸奖着他。 姜元末将浴巾往底下拉了拉,紧实的腹肌便曝露在苏民安的眼前,每一块腹肌都那样轮廓分明,他轻声说:“还不来?” “来什么?”苏民安满面不解。 “我因为你的信,着急回家把自己都摔了……”姜元末语气颇为暧昧,“你跟谁装呢?” “……?” 第79章 发红 什么意思? 她让小五给他写的信怎么了? 她生怕他发现她落跑用的三张船票,以及包袱里正林的衣服,她哪还有精力装? 苏民安又轻声说:“嗯?” 姜元末倒是耳尖红了。 苏民安看着前夫越发结实的身体,以及他逐渐发红的耳尖,万分不理解。 她思来想去,顿时思路明晰。 直沽到京城路途遥远,天气寒冷,骑马容易灌凉气到肚腹,他是不是肚子着凉了,要她给他肚子保暖啊。 “妾身来了。” “嗯。”姜元末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娘,信上那样奔放,现实又这样乖,极致冲突,委实诱人。 苏民安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姜元末的意思,他的毒已经解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记起她‘不是好人’,在冷宫十年如一日心术不正的霸占他的事实,于是很小心的陪侍着。 她抓起枕头上的棉枕巾,小心翼翼抖了一抖,然后动作轻柔的捂在了前夫的八块腹肌上,随即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由下而上认真的凝着姜元末。 姜元末身体猛地一僵,呼吸也紧了。 “肚子好些了?”捂了片刻,苏民安询问着摄政王爷的体验。 姜元末低头看了看苏民安表情无辜紧紧抓住一块枕巾给他捂肚子保暖,便哧地一笑,“抓紧时间,我急着进宫向皇帝述职呢。你撩谁呢?” 谁撩他了? 一块枕巾就撩他了? 而且,她哪有胆子撩他?吓死她算了。 苏民安更茫然了,便抓着枕巾把他肚子捂的更紧了些,“这样呢...” 姜元末却用手擒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臂虽然受伤了,却仍比她力气大的多,她手中的枕巾松了掉在地上,他的大片肌肤瞬时出现在她眼前,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腹部肌理上,低声道:“快点。” 苏民安看了看自己被按在他肚子上的手,缓缓意会过来,他是不是赶回府的路上喝了凉风,肚子胀想放屁啊? 需要她给他揉肚子是么。 估计他身份尊贵不好意思明说吧,毕竟是大周第一美男子,还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总不能说灌了凉风想放屁吧。 他还挺害羞的。 “好的,妾身这便开始了。” 苏民安明白了之后,便将两只手放在了他的腹部,然后以顺时针的方式,颇为有力的揉了起来,沈苒腹胀她就是这么揉的,比较大力那种在压。 姜元末嘴角微微扬起,便这样低头看她两只小手成规律的揉着,“民安,你太会了...” \"民安会的可多着呢。\" “跟谁学的?” “自创的。” 苏民安也没意识到两人说的不是一回事,揉了一会儿,他站着她坐着,她感觉不好用力,“要么王爷躺下来一下?我好发力。” 姜元末颈项红了一片,倒是没有拒绝她,看着她揉在他腹部的两只不轨的小手,他的心脏跳的急了起来,他在榻上躺下,然后在身后垫了两个枕头,随即便半眯着眸子睇着苏民安的一举一动。 她那个理所当然又要拼命发力的表情,真的让人受不住...... 她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不谙人事的小孩儿了,对这方面的欲望表达的很真实,确实一个月不见了,下手挺狠的。 苏民安待他躺下,倒比他立着时她更好发力,便将左手按在他腹部左边,右手按在他腹部右边,索性她略略站起,俯冲着往下继续呈顺时针的方向颇为用力的揉了起来。 有时她也会逆时针方向揉几下。或者两只手交替着一个顺一个逆。看她手感和心情。 大概揉了一刻钟这样久,他的腹部变得热热的,但是并没有通气的征兆,她拍了拍,听起来并不涨的,奇怪。 于是,苏民安更加发力了起来,手都酸了,额头也出了不少细汗,她吁了口气,给成年人揉肚子太累了吧。 她抬眼去和姜元末对视,发现前夫如沈苒被揉肚子时那样舒服的眯了眼睛,但又很有些不一样,就是说很欲的眼神,嗯,怪怪的。 姜元末倒是予取予求的不出声,看着自己腹部原冷白的肌肤被揉的发红,布满指痕,女娘也出了些汗在气喘吁吁的,他说:“可以了么......” 不是? 苏民安不解,什么叫可以了么?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她来问么? 沈苒那个小家伙揉一会儿就会通气放屁,摄政王爷的肚子揉的她手都酸了也没反应,她又敢怒不敢言。 “可以了...”苏民安也不想继续给他揉了,甩了甩泛酸的手,便礼貌的回答着,“今天就揉到这里吧。” 姜元末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将唇瓣微微分开了一些,“那进行下一步吧。” 下一步? 苏民安万分不解。 谁能告诉她下一步是什么啊? “来了。”苏民安见他将眼睛闭了起来,许是眼睛里进了灰尘,需要她吹眼睛,于是她过了去,将身子低下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撑开他的眼皮,然后嘟着红红的嘴唇打算给他吹眼睛。 姜元末轻笑,“你亲嘴还要本王睁开眼睛看着么?” “...嗯?” 他的话把她吓一跳,她手臂一软,嘟着的唇一下就对着他微启的唇瓣啃了上去了,她着急起身,但她腿疼,就变成动作笨拙的想起起不来,爬他身上在强吻他似的。 姜元末低低笑了出声,他将手压在她后背,拥着她加深了这个吻,呼吸变得粗重,吻了片刻,颇为抱歉的说,“本王需要穿衣服了,晚上再继续好么,晚上你想怎样都可以。” 苏民安耳根发热,她没有想把他怎样啊,他怎么说话怪怪的,“对不起啊,我手没扶稳,王爷请穿衣吧。” 说着,她便缓缓抚着腿坐稳,立起了身,将衣服拉整齐,这怎么还和危险前夫来了一场吻别唷,怪恶心的,又和花小姐间接接吻了。 小五在外面说,“安主子,您来看看这个茶叶第一道水是需要留着的,还是要倒掉的?” 因为近日府里姜玉送来了一批新茶叶,小五没有沏过,担心弄错,便叫主子帮忙看看。 苏民安步去门处,看见是碧螺春,便说,“第一道水倒掉,或许茶叶里有肉眼不得见的杂质呢。第一道水当洗洗茶叶,倒掉就是了。” 姜元末从衣柜拿衣服,在榻边穿,因为右手受伤,忽地一下,没有拿稳腰带,腰带掉了下去,他急忙用手去抓,在虚空将腰带抓住了。 当把腰带往上提的时候,腰带挂住一下褥子,将褥子往上拉了一下,很快的在褥子下面闪过几张纸状物。 姜元末因着赶着进宫述职,并未在意,他将衣物穿戴整齐,便朝门边踱步过去。 当他步至门边,忽然又顿步,折回榻边,低手抬起床褥,便见三张形状规则的纸张静静的躺在褥子下,他低手拿了起来,发现是三张去扬州的船票,船期正是今日下午申时。 姜元末捏在船票的手紧了紧,唇角因为方才的亲密而带来的笑意逐渐淡去,身体热度也散去,而后将船票放在床褥下,便举步出了去。 苏民安刚教完小五怎么沏碧螺春,正打算回屋舍,便见姜元末穿戴整齐出了来,她福身道:“妾身恭送王爷。” 姜元末低声说,“我下午争取早点回来,我们再给范大人买点礼品带去?” 苏民安顺从道:“好的。” “或者,你和我一起进宫,我出宫咱们直接去买礼品?”姜元末提议。 苏民安想了想,“您被太子污蔑了,阿娘和妹妹心里不如意,我想陪陪她们呢。” 姜元末端详了苏民安片刻,便道:“随你喜欢。” 言毕,姜元末往府外方向步去。 苏民安松了口气,他一走,她浑身舒畅,回到屋舍将自己的船票拿出来装进了包袱里,只等摄政王离府后,便去和贤妃交易。 这时小五进来说,“王爷换下的衣服要洗么。” 苏民安如往昔那般先检查姜元末衣衫中可有重要物什,将物什拿出来,才会将衣衫给丫鬟去洗。 她从姜元末的衣襟口袋中掏出了几百两银票,以及一封家书,她看那个信纸很像她给小五的信纸。 她便将衣衫递给小五,银票放在桌上,然后打开家书。 【夫郎亲启 得知夫郎毒解,万分开心。 ... 半树梅花开的格外绚烂。 ... 时至今日,已绣五个半凤凰。 ... 家中一切安好,阿娘好,阿妹好,妾也很好。包括门口的大黄都挺好的。 夫郎勿念。 摸摸腹肌。 亲亲小嘴。 民安亲笔。】 开始都挺正常的。 后来就... 看完家书,苏民安猛吸两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小五,“五儿,这就是你给王爷写的家书?” 第80章 不妥 小五骄傲道:“正是!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模仿痕迹,王爷绝对相信是安主儿写的。” 苏民安扶着心口喘气。 小五问:“主子,我写的好不好。” “写的非常好。以后不要再写了。” 苏民安捏着书信的手颤抖着,她居然以文字形式,留下公然亵渎摄政王爷的证据...... 她回想方才她发力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时而一手顺时针一手逆时针,给摄政王爷揉腹部的场景,以及一不小心往摄政王啃了上去的情景,加上小五这封惊世骇俗的家书。 她不单揉,她还拍了拍。 瑟瑟发抖了起来。 摄政王主动幸她,她属于被迫一方不是主要责任方。但今天,她就属于全责了。 自己调戏的可是憎恶她至极,把她肋骨打断,断她双腿的冷血前夫皇次子! 小五看了看主子,诚实道:“王爷用‘摸摸小脸,亲亲耳朵’结尾的,奴婢效仿王爷的格式结尾,是不是不妥啊?” 苏民安断然道:“不妥。极为不妥。” 小五倒比苏民安还惊慌,“那摸摸王爷什么,亲亲王爷什么合适啊?” 苏民安说:“哪都不合适。” 以后她看信一定看完。只看一页有丧命风险。 要立刻离京,此事刻不容缓。 *** 姜元末向府外步出,秦矜取来了马车,三不五时便有家仆背着行囊辞工离府。 秦矜见王爷脸色不佳,以为清廉的王爷因为被太子参贪污的事而忧心。 范长云同陈子晏在府外等待,见摄政王爷马车出府,来他身边停了下来,他便进了去。 范长云说,“世兄,弟已经安排了人去汴京,营救吕卫的女人。安排了百名死士,都是强中高手,弟有把握可以救出这名女子。还请您放心。” “对你放心。”姜元末颔首。 范长云轻声道:“家父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他今日落朝不去任上,会立刻回府等待您和我四妹。” 姜元末抱着手臂,“行。我和民安大概傍晚过去。” 陈子晏寻思王爷这是打算去向他最讨厌的女娘提亲么,恢复记忆后不会懊悔作怒么? 姜元末说:“陈子晏,你的女人最近怎么样?” 陈子晏说,“看着改了偷吃的习惯,但谁知有没有瞒着我乱来。怎么?” 姜元末说,“没什么。关心你一下。你不必随本王进宫述职,你帮本王跑个地方。” “世兄请吩咐。” “你去一趟船务。”姜元末说,“申时出京的船只,今日全部停运。” “可以。”陈子晏不解,“停运原因是?” “例行检查。” *** 姜玉见姜元末离府了,便回来见贤妃,“母妃,哥哥进宫面圣,也不知父皇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谁知道皇上会对那孩子说什么。他总认为本宫是太上皇随手指给他的女人,是本宫连累你哥哥被皇上嫌弃。如今想来,当初何必悉心照料皇上的身体。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加上苏民安又一心要走,我担心哥哥心情不好,我想进宫去等哥哥述职完了,安慰一下哥哥,然后瞒了这样久,也该让哥哥知道苏民安的为人了。” 贤妃叹口气,“末儿这孩子命苦,皇上又是个势利眼,偏心中宫那后台硬的母子俩,我以为他是看到了你哥哥的好,哪知他是利用你哥哥呢,别人一参,他就发作,昏庸的厉害,若不是嫡子,皇位轮不到皇上。” 姜玉对父皇没有感情,那个男人有无数孩子,她对他的感觉很差。 贤妃说,“那么你去吧,告诉你哥哥,民安从小就是图他的钱,欺上瞒下,对他不是真心,也没喜欢过他,已经被他配了人了。让他以政事为重,不要因为小情小爱分心了,你一说他就自觉会和民安疏远了,如过往这四年那样不闻不问。” “知道了母妃。” *** 皇帝姜世贤在皇宫和太子下棋。 姜元末被宫人引了进来。 自从姜元末私藏龙袍那件事情起,皇帝和皇次子关系便甚为疏远,温家军温老将军从岭南率兵进京,自斩一手为姜元末担保,兵临城门,有兵刃相见之势头,皇帝不得不放皇次子出冷宫。 本想让年轻的皇次子挑重担,或是死在陕西叫那个冲喜的女人温婷绝户,或是被朝中巨鳄玩死,哪知狼子野心的皇次子非但没死,反而拿下陕西兵权,并除去朝里数条大鳄,越发老辣掌权了起来。 年少时无权还私藏龙袍,而立之年掌权了,又当如何?弑君弑父么。 再有,当年他还有一事和皇次子有激烈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不过叫皇次子帮个小忙,但那件事皇次子定然怀恨在心。 曾为了个宫女跪在朕脚边哭的像条狗似的。他母亲就家世平平,他又要给他娶个宫女做儿媳么。究竟是在让谁作呕。 不是看在南薇面子上,不腰斩那宫女他是不依的。不是老二哭着跪着求他就可以让他不顾他的脸面的。 一个不起眼的宫女而已。要叫他父皇吗?开什么玩笑! 留着皇次子就等于留着一个祸患。 “微臣参见皇上。”姜元末躬身行礼。 “朕拨下去的二千万两救济银,哪里去了?”皇帝边和太子下棋边问,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姜元末,看见姜元末,就想起自己曾经病入膏肓,太上皇放弃他,随便安插一个没家世的女人给他冲喜之事,他最厌恶回想那段往事,这随手安插的女人还给他生了儿子,他就更憎恶了。 “臣正在查银子去向。” “你查了数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皇帝冷哼,“太子参你贪污,吞了二千万两救济款。朕看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案子就这样难查?” 皇帝、太子只坐在京中,不去实地做事,单动动嘴皮子自然是简单的。 “说本王贪污,太子可有证据?” 太子说,“官官相护,孤不知你那边水多深。目前还没有证据。但孤在请旨调查了,随时去你府上搜府,看是否藏匿巨款。” 姜元末说,“谁来府上搜?” 太子因姜元末语气而背脊一凉,“知道旁人没胆去摄政王爷府上查,孤亲自去。” “那么欢迎太子来搜府。搜不出银子,本王可是有说法。”姜元末沉声道。 皇帝冷冷睇了一眼姜元末,“给你一个月时间,倘若查不出水落石出,这摄政王的位子,不妨让了出来。朕身子也好多了。不劳二爷费心了。” “皇上是身子好多了,还是陕西敌军败退,朝里百官被治理的老实多了。皇上可以稳坐皇位,不需要摄政王帮您出名当狗去咬人了?”姜元末语气平淡。 “放肆。你是朕的儿子,朕给你机会历练,你怎生这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帝不悦,“朕自然是身子好多了。怎么?你不想将权力归还?” 姜元末言道:“不若叫太子去查?太子一个月查不出水落石出,太子之位让贤如何?” 姜元珏面色紧张道:“这是皇上给你的任务,你中途丢烂摊子过来,谁知你安的什么心,给孤下的什么套?” “或者皇上亲查,一个月查不出,退位让贤如何?”姜元末笑道:“几位皇叔,也不是没有治国之贤。” “孽子,你给朕住口。”皇帝厉声怒道。“朕在一天,你便是臣。” “所以,只是本王一个月查不出结果需要让出位子罢了?”姜元末抿了抿唇,“明白了。臣定不辱皇命。” “如若辱命,姑苏死那样多老百姓,是你失职之过,不若自刎谢罪,以告慰百姓在天之灵!”皇帝怒斥。 太子故意走错一棋,“父皇,姜还是老的辣,儿臣又输给您了!父皇太厉害了!” 皇帝被太子逗乐了,俨然已经忘记旁边还立着为查贪腐案风尘仆仆刚刚归京的摄政王爷,对太子说:“再来一盘,朕就喜欢和你下棋,下完棋去皇后那里吃饭去,你母后等着咱们呢。” 姜元末想起了自己那被父亲遗忘在王府的老母亲,以及被父亲要求查不出结果就去自刎的自己,以及还有一件被他遗忘,却纵然在遗忘时也对父亲感到齿寒的事情。 “臣领旨谢恩。” 右手因为急着赶回京城,在山路马蹄打滑摔了手,右手隐隐作痛着。 父亲的‘自刎谢罪’四字在耳边在心房,如一把尖刀穿来刺去,刺的他疼,他无论多努力,父亲都不喜欢他,早已习惯了。 还有那些不住出府的家仆。 原这一切他都不在乎的。 因为他有那个陪他出生入死,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一人的苏民安,有她在他悲哀的生命里投下了珍贵的阳光,他便不畏惧任何的危机和困难。 可民安在这个当下,购买了三张去扬州的船票... 他这样的被生父利用完就迫不及待要除去的男人,如果没有了民安,还剩下什么? 民安为什么要离开他呢,害怕再和他关进冷宫吃苦十年么。 他想了想沈正林和沈苒,表情阴郁了下去。 第81章 安慰 孙书礼伴着姜玉在廊底等候着摄政王爷。微雪,这是他扮演失踪的兄长的第二千零四天。公主她仍目中无人着。想和公主和离,等找到孙书怀就离。 “孙书礼,你直挺挺地立着做什么,本公主担心兄长,你无话可说么?” 孙书礼言道,“臣疑惑,公主想听孙书礼说,还是孙书怀说?” 姜玉觉得他没眼色,“自然是想听书怀哥哥安慰我。” 孙书礼道:“公主殿下,有书怀哥哥在,不会有事的,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书怀哥哥才没有这样自负!”姜玉并不满意,新科状元他书呆呆似的。 脚步声响。 有人步了出来。 姜玉急忙忙朝着脚步来处去看,便见打首那人光风霁月好生俊俏,正是兄长从皇帝大殿出了来。 她没有即刻去和哥哥说后院失火,他宠幸的女娘跟人私奔了之事。因着兄长为人周正老实,她担心哥哥承受不住这样的丑事。 “哥。”她唤了一声。 姜元末刚被父亲言语伤害,心情并不愉悦,以及家里床褥底下那三张落跑的船票。 他突然意识到民安要走了。 在他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里再度出现三个月的民安,要走了。 回扬州就要和沈正林成婚了吧。 那些他选择遗忘的过往,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不是中毒失去记忆。是他在扬州安插在她家附近的探子汇报她和沈正林在定做嫁衣,在买新床,他接受不了民安和别的男人谈婚论嫁的事实。 他选择了遗忘。遗忘掉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 他和花小姐的婚礼外,民安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离去的画面,他订婚时民安来让沈正林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嘴硬让她打掉吧,却心软没有给她落胎药。 都是因为他觉得她不理解他为了她做的事情,他在陕西写信解释了那样多次关她进冷院的原因,可她却丝毫没有回应,并和他的侍卫有染。 但这几年,他的探子明明汇报民安和沈正林是分房而居,是青白的。他真的混蛋,那年从陕西回京看到沈正林按民安肋胁,吃醋到面目全非。 他从陕西回来应该当面再解释一次为何关她到冷院的。亲手拔掉她头上木钗时,小东西哭的他心都碎掉了,可他当时的心必须硬。 “姜玉,你在等本王。” “哥...你心情是不是不好...”姜玉铺垫,准备一会儿发招大的,告诉兄长苏民安的真面目。 姜元末脚步未停,冷不丁盯姜玉一眼,“什么事?” 秦矜正跟在姜元末身近,突然就被公主揪着衣袖怼到墙上去,公主横着肘部抵着秦矜的颈项,“皇上和我哥说了什么?” 秦矜指了指自己颈项。 姜玉见秦矜被扼的说不出话来,力度松了一点。 秦矜清清嗓子,“皇上勒令摄政王爷一个月内查出姑苏贪腐案的真相,否则就要王爷自刎殉职,以告慰灾民的在天之灵。然后,皇上当着王爷面说一会儿要和皇后及太子一家三口吃晚饭...” 姜玉心脏骤疼,想起自己和哥哥从小就只和母妃一起吃饭,父亲永远都在缺席,母亲总是夜晚坐窗边抹眼睛。 “为什么跑南闯北干活的是我哥哥,说风凉话的却是他们。他们怎么不去死啊。” 秦矜连忙劝阻:“祖宗小声点,咱们在皇宫呢。” 姜元末信步廊下,想和苏民安说说话,听她说‘什么坎都会过去的,您有民安’,那时他还是她的男人,还不是前夫。 票是申时的,如今不到午时,她还...在府么。他是连道别都不再需要的陌生人了,对不对。 姜玉松开秦矜,迎去姜元末身近,轻声道:“哥。” “姜玉。”姜元末见她欲言又止,便住步下来,“民安在府绣凤凰呢?” 姜玉明白哥哥心情欠佳,可是若是这时不告诉哥哥事实,哥哥回府看见满室空空,定然承受不住,毕竟哥哥失忆,以为和苏民安还好着呢,“苏民安没在府绣凤凰...她的凤凰绣完了。” “她哪里去了?” “回...回扬州了。”姜玉单刀直入。 “和沈正林及沈苒?”三张票,一家三口。 但那个可爱的给他表演六合拳的小男孩儿,是他的儿子,对么。民安如果再说一次,他不会再不承认了的。 “对。”姜玉想了想措辞,言道,“哥,现在是承德二十七年,不是承德二十三年了。你出冷宫五年多了。你刚出冷宫时没有兵马,现在你贵为摄政王了。” 姜元末嫌弃的凝了一眼姜玉,“啧。” 姜玉被啧的心里没底,她以为是哥哥因为失忆不愿意接受事实,便说,“哥,我是说真的,现在真的是承德二十七年。你二十九了。我二十岁。而且你已经成婚了。” 姜元末抿了抿唇,“孙书礼,带姜玉去下馆子吃东西去。” 孙书礼看出来摄政王不想听姜玉说话,便过来扯了扯姜玉衣袖。 姜玉却为了让哥哥不被坏女人蒙在鼓里,而一把挥开替身,孙书礼被挥开甚远,公主深吸一口气,“哥,你的王妃是花南薇!她怀孕了!你们马上就要有可爱的孩子了。我希望你快乐起来!” 姜元末终于把脚步顿住,看着姜玉,半天终于嗤的一笑,“真是一个令人快乐的好消息。” 姜玉见兄长接受的挺平静的,她还担心哥哥承受不住呢,轻声说,“哥,民安姐并不是好人,她是一个很有心眼的女郎君,不是你这样老实人可以消受的,咱们一家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姜元末问,“是吧。她具体怎么骗咱们一家的?” 这几年他闭口不提苏民安的事情,众人又怎么看待他和民安的事呢? 他一直认为众人觉得他忘恩负义,他必然背负着这个骂名的,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众人不敢多言。 是他辜负了民安。 但怎么听起来,姜玉不是这么个意思。 背负骂名的难道不是他么。 第82章 牵挂 “苏民安从最开始接近你,就是因为她是个孤儿,需要有靠山,你看那年你十二岁,她四岁,她在街上乞讨看你穿得考究,她拉着你衣服就不松手,说要和你回家。她怎么不拉穷人呢?” 姜玉细细引导。 姜元末认为大概她拉他衣袖要和他回家,是因为他给了她一块点心吧,那时候小家伙肚子很饿,但没有人给她食物,却有人踢翻了她乞讨的碗,她倒没有哭,只是拼半天也拼不好那个碎碗。 他永远忘不了,她在饿极了的时候,也是特别有教养的小口吃东西的可爱模样。 “姜玉,你说的很有见地,继续。”姜元末抱着手臂说。 姜玉见兄长颇为冷静的逐渐接受了事实,便愈加放心的把真相说出来, “后来你把她富养大到八岁,你落难被打入冷宫,她知道南薇姐和咱们外祖在外设法救你,便趁你和南薇姐有误会时,接近你,骗你的真心,等外祖把你救了出来,她就顺理成章成了王妃。” 姜玉顿了顿,“一直资助哥哥,默默付出十年青春的,是我嫂子花南薇。” 姜元末静静的不出声。他当年在花南薇将那封泛黄的“此情可待”的书信从民安床底箱笼底下取出时,并未查案,直接将民安关入冷院。 他以为贤妃,姜玉,范府都会背地里骂他忘恩负义。是负心汉。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 姜元末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哥哥去陕西打仗那年,她和沈正林在府不顾我和贤妃旁若无人的苟且,怀了野种。哥哥回京念顾她在冷宫旧情,不计前嫌,哪怕她怀有野种也允她做妾,可她不安分,闹着要休书,作天作地要和沈正林离开。” 姜元末越发安静了,这一切非议和伤害都是他把她关进冷院造成的么。 为什么他的保护成了伤害她的利刃。 所以她才不回他书信,不听他解释的么。 姜元末回想起自己被打入冷宫那年,心灰意冷,花南薇那时的放弃,让他一度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是八岁的民安用稚嫩的小手去焚烧草木,然后用草木灰给他敷伤口。 甚至小东西去求昔日冷宫看守沈正林,她叫沈正林哥哥,她说她主人是好人,没有藏龙袍造反,主人不可以死掉,求沈正林帮她当掉了她母亲的信物,换做钱物接济着他和她娘。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有感觉,是民安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正林觉得小民安梨花带雨哭的可怜,便心软帮了忙,也就是背叛皇帝,后来沈正林成了他的心腹亲信。 姜元末轻笑,“民安为了你哥,把信物都当了,放弃了找她母亲的机会。你消息可靠吗。” “哥,苏民安那个信物根本就....不是她的,是她截取南薇姐的东西骗取你的信任的。” “姜玉,你的真相很宝贵,本王会妥善处置苏民安,也会好好对你南薇嫂子的。今天就到这里。” 姜元末言毕便进了马车,也是不愿意继续听了,在父亲的自刎谢罪后,又得知背负骂名的不是自己,而是民安,他心情更复杂了。 姜玉见兄长离去,好似她讲完真相之后,兄长的心情变得更差了。 “书怀哥哥,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我哥真相啊。我本意是劝他开心一些,可我劝完,他仿佛更不开心了。” 姜玉睇着驸马,“我是不是应该帮我哥把苏民安留住在京算了,等我哥恢复记忆自己就不要苏民安了的。现在他失忆着,被我强塞记忆,感觉他很伤心。” 孙书礼睇了眼摄政王的马车,当没听见,公主接下来会凶巴巴地叫他的真实名讳。 “孙书礼!” 孙书礼将目光睇去,就是这样凶巴巴的样子,接下来会问候他的听力。 “你聋了是不是孙书礼?”姜玉发指,这个新科状元假装是她喜欢的人都装不好,叫个两三遍才有反应! 孙书礼恭谨地躬身,“谢谢公主为臣报一箭之仇,公主对臣果然是宠爱的。” “什么替你报仇?你在说哪里方言?” “上月里摄政王爷险些为了苏民安将臣打死,今日里公主在他心情低落时亲自往他心窝子上捅刀子,这难道不是为臣报仇?” “孙书礼,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在为你报仇了!”姜玉愤愤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书怀哥哥才不会这样乱说话。” 孙书礼微笑:“我哥会怎么说?” “书怀哥哥一定会说,玉儿也是一片好心,担心摄政王回府看到满室空空,而提前给他心理预期呢。”姜玉吐口气,效仿着孙书怀的语气。 孙书礼温柔道:“玉儿也不想苏民安离京,希望王爷把她逮回来,这样玉儿就可以经常见一见她了。” 姜玉凝着孙书礼,略略失神,这次他假装的比书怀哥哥更像书怀哥哥了,因为他居然懂她内心不被人知的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对南薇嫂嫂不公平。 她踮脚亲了亲他的面颊。 孙书礼垂眸,掩去眼底的介意。 *** 姜元末到府。 时间接近午后。 他的日子仿佛几年来一成不变,朝里,外地,归府问候母亲,书房。 也曾休沐快马跑去扬州,在苏民安家街道上远远的看她一会儿,每次看一次,回京可以心静一段时间。 原以为他们会一辈子这样,可她却和沈正林去买了大床。 他…… 这三个月多了民安,多了色彩。不再是行尸走肉。 或许和民安维持四年来的界限对彼此都好。 可他心里又泛起涟漪,他如今不必忌惮谁,不再是那个膝行百步哭求皇帝不要把民安腰斩的孬种了,不必再把她藏在冷院了…… 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他不应该自私的去打扰。她也不能理解他那样做的原因,似乎没必要再解释了。 他应该让陈子宴通知船务,让申时的船只如期开走。 如往昔。 先过来给贤妃问安,还未入门,便听厅内贤妃咳嗽声起,贤妃年轻时照顾病秧子皇帝,累坏了身子,入冬后有咳疾。 姜元末却不曾听贤妃说过皇上半个不好,可明明那男人是昏庸无能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嫡出的血统了。母亲也不准他恨父亲。 可他是恨的。因为父亲轻易相亲他私藏龙袍意图谋反,因为父亲害他外公自断一手。 也因为那件暂且被他遗忘,如今却清晰无比的往事。他一定会亲手杀了皇帝。 贤妃身边有人在服侍着。 姜元末下意识觉得是苏民安,那个将他的娘当作她的亲娘那样照顾敬爱的女子。 会不会,她也有那么一点不舍离去。 在他亲手拔下她木钗,夺去她书院酒楼,送给花南薇之后。 是否还有一点点不舍。 她零星情绪都显得那样珍贵。 毕竟,她写给他的家书里,对他还有些兴趣。 他催步过去。 有人唤他:“夫郎。” 姜元末心口猛的一动,目光朝着那人望去。 第83章 急切 姜元末从下人掀起暖帘缝隙里颇为急切的去探看,同时抬脚步入厅里。 却是目光一顿,看见是妻子花南薇正在帮贤妃轻轻拍着后背。 那声夫郎是花南薇唤的。 脚步便缓了下来。回想到洞房花烛夜和花南薇分床而睡,她控诉他辜负她十年的付出,他听她哭听了一夜。皇上贤妃都来劝和。 姜元末步去坐在贤妃身边,睇了眼花南薇,“没接就回了,正说三跪九叩去接你呢。” 花南薇细细凝他,他说话总是让人猜不透到底是在捧人还是踩人,但终于是认得她是等他十年的结发妻子了。 “记起我来了?” “姜玉说的。” 花南薇心想知道真相就行。 姜元末凝着贤妃,“咳得厉害。用药了么?” 贤妃见儿子回了来,观察脸色,发现心情不佳,却将事情压在心里不对外表露,他就是这样内敛沉稳的孩子,曾小小年纪就已经担负起照顾她和妹妹的担子,“老毛病了,药就没有断过。不必挂心。” 姜元末问花南薇,“母妃用了些什么药?” “止咳下火的。”花南薇说,“还用了些蜂蜜温水。” “炉子里碳火不够了,没想着叫人添些?”姜元末问。 花南薇见丈夫恢复了往日对她相敬如宾的态度,他对她语气素来直来直去,几年的老夫老妻了,她也习惯了他说话不带主语,命令式的。他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对苏民安估计也是这样命令式语气。 “正要添呢。这不是母妃心疼你儿子,不让我乱动么。” 姜元末看了看她小腹,将视线挪开,招来康姑姑去给贤妃添了碳。 花南薇因着前些时日姜元末说不想在府看见她,但她记挂着他被太子参了之事,会使贤妃心情郁结,便忍不住回府看看。 她可不像有些姓苏的女娘,府里刚有些风吹草动,就撒腿跑了,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贤妃娘娘好些,我就离府去了。府里没人支应,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了的。知道你不愿意看见我。” 姜元末说,“你走吧。走了我这边八抬大轿让人接你回府。你肚里的我可挂心的很,有点闪失,跟你没完。” 花南薇甜蜜的笑了,“爷如今应对太子颇为繁忙,南薇哪里能让爷去外宅接回。不走就是了。” 说着略略一顿,“原我就该照拂娘娘的。而且如今府中不安定,心不稳,怕受牵连的都跑了,我这种时候,是要和王府共度时艰的。” 姜元末端起茶正要饮。 花南薇说,“茶冷了,我给你添些热的?” “正趁口。” 姜元末饮了一口,将茶杯搁下,因问贤妃:“民安他们走了?” “走了。” 贤妃听见儿子在问,语气还算稳定,那说明末儿也不会再和那样品德不良的女娘纠缠,到底是爱惜羽毛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几年前打发出去的妾而动心, “今儿一早你归府时,恰巧遇见她,那时就要走的。那不是担心你得知真相惩罚她和她男人、孩子,害怕走不掉么。” “她男人?” “沈正林啊。”贤妃解释,“跟谁不好,她非挑你的得力干将。” 姜元末倏地一笑,“以为您说儿子呢。毕竟没恢复记忆。一会儿可能又不记得了,记得常提醒一下我不是她男人了。” 花南薇心想,还能失忆一次又一次么,不会又闹着要姓苏的吧,好容易走了! 贤妃言道,“三月前你中毒失去了记忆,突然就闹着要那个不检点的民安。母亲这才没有办法,将民安从扬州请了来,让她念在咱们毕竟养了她一场的份上,伴在你身边三个月,以免这个毒伤及你的身体。” “您把沈苒和沈正林关三个月?”姜元末很诧异母妃用不检点形容苏民安。 贤妃颔首,“不这样她不肯就范,她啊,现在是骗不到你的钱就不想付出一丁点了。” 姜元末回府路上问了问秦矜事情经过,便说,“关沈苒三个月,您老关少了。关个半年一年的,窗户封死,一点太阳别叫他见着才舒坦。” 贤妃起初觉得姜元末是恨民安,可又觉得不是,怎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或疼惜呢,是心疼沈苒么?野种有什么可心疼的? 贤妃又仔细看看儿子的表情,倒看不出高兴还是难过,区区一名女娘,委实不会影响摄政王的心境,她多虑了。 “这不是二月初十期满了,她便走了。母亲叫她多留几日,和你说清楚,她说没必要再见了,让母亲和妹妹和你说就行了。你被参不参的,和她没有关系。”贤妃说,“那就是个白眼狼。白养了。” 啪。 姜元末将茶杯搁回桌上。 贤妃看看茶杯,看看姜元末,茶杯搁下的比平时重一些。 姜元末说,“真可以啊。” 贤妃不解,不耐烦的说谁真可以呢?民安么?还是她这个做娘的? 贤妃问姜元末,“今日向皇上述职,可顺利么?” “顺利,母妃不必挂心。你们忙。我还有事。”姜元末立起身,便步了出去。 花南薇追了来,在廊下紧了两步,用柔弱无骨的手拉住姜元末的衣袖,“王爷。” 姜元末回首见花南薇立在他面前,便不解道:“何事?” “王爷手臂坠马摔伤,南薇从府医那里拿了药,南薇给您患处擦擦药吧?” 花南薇指了指姜元末的黑青作肿的手臂,想必他右手臂疼的厉害,她很心疼,就像那年他被打入冷宫,孤立无援,他求她不要离开时,她不得已离开,也是很心疼他的。但她都是为了他好... 姜元末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为了赶回来带民安去范府提亲而摔伤了手臂,可民安却已经离府去了。 他很疼,可是并不想包扎,因为直沽赶回京城的路上,他觉得民安还属于他。 现在记起民安快要嫁人了,新郎不是他。 “没有大碍。”姜元末温声说,“你好生养着肚子,给我生个带把的。” 姜元末在三个多月前得知苏民安添新床做嫁衣的消息后,喝的酩酊大醉,花南薇穿着民安的衣裙勾引了他。 花南薇一下就脸红了起来,“这二日找个时间一起去范府吧,太子找事,咱们更需要和宰相走动。我在义父义母跟前能说上话,二老特别疼爱我。” “本王确实有事需要去一趟范府见范应鹤。”姜元末说,“你一起也无妨。” 花南薇心中欢喜,终于要和夫郎一起出现在范府了,之前范府的人还以为王爷不宠她了呢!这下大家可以了解一下她的正宫位子究竟有多么稳了。 苏民安这个没人要的孤儿终于回去扬州了,京城的空气都令人舒服了起来。 第84章 分开 *** 姜元末步回旧居,院子里的秋千上还系着一条苏民安的浅粉色发带,他将发带取下,握在手里,微凉的发带缠绕在指尖。 眼前是她系着发带,长发温柔垂在肩头的模样。她长大了,越发有女人味的温柔了起来。 她的旧人小五坐在廊底下,见他来了,便行礼道:“王爷,您回来了。” “你主子午休呢?”姜元末有意问,万一她真的在他床上午休呢。 小五看了看王爷,小声说,“主子已经走了。王爷。主子走了好几年了。这次也不是自愿回来的。” 此情此景,在几年前王爷和花南薇成亲那日,王爷拜堂完也来了旧居院子,他那时说她没有走,只是她不想见他罢了。 姜元末抬脚进入卧寝。 但见人去楼空,窗户微开,喜欢坐在窗畔的民安却已不在。 床榻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他坐在榻边,那个他送给民安的布娃娃便安静地放在枕边。 她将床褥收拾得很干净,一根发丝也没有留下。 几年来,他一直以为她在和他赌气,他有意带花南薇去陕西一年,当着皇上他特别绝情的说把苏民安送给沈正林了。 他误以为她和沈正林出走,她不见他,是生气冤枉她,委屈她。她不理解他带花南薇去陕西,所以和男人演戏恶心他。 而他也计划等京城一切平息,等他坐稳位子再去把她接回来,扬州相对更安全。沈正林他也信得过。 但她动真格的,和他的亲信要成婚了。沈正林怎么有胆子娶她,不知道她是谁的女人么? 他几个月就去看一次民安,不正是沈正林给他讲着民安的生活细节的么。 太可笑了,被亲信抢了女人,他居然后知后觉。 前几年时不时看看她,她也安守本分,他倒可以安心政事,想的厉害便跑一趟扬州远远的看看。 但现在她要嫁人,他突然想质问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不甘了起来。为了他,他这几年活的基本不像个人。 他一直以为他们心照不宣,在等着他大事得成后的团圆,原来不是么。 “秦矜,”姜元末抚着隐隐作痛的心脏位置。 “王爷,您请吩咐。” 姜元末坐在苏民安常坐的软榻,“去给范长云去消息,让他务必十日内救出死士吕卫的女人,带去直沽给吕卫。本王要在太子搜府前,知道太子毒杀本王在掩盖什么。” “是,爷。属下这便去办。” 秦矜领命去办事,正巧陈子宴脚步匆匆过来,问:“王爷呢?” 秦矜指了指卧寝,“屋里呢。在外面汇报吧,爷心情不好。” 陈子宴便在门外言道,“世兄,已经叫船务将京城渡口发往扬州的船只停了。您看安排谁去例行检查。” 陈子宴没有得到回应,便候在外面。 姜元末将身体后仰躺在软榻上,手臂搭在眼睛上。 她怎么可能才四五年就不爱了,她的一切都是他教的,是他把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他疼了她那样多次,在冷宫寒冷冬夜里他们身子滚烫的在一起,说要一辈子在一起。 她真的这样不能理解他么。 可他已经不能满足于几个月去远远看她一眼。 这三个月再度得到她之后,他无法再忍耐分别。 她甜美的气息,低咛的嗓音,他每天都想拥有。 他接受不了她带着他的孩子嫁给别人,受不了她叫别人夫郎,他的孩儿叫别人父亲。 姜元末紧紧攥着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本王亲去,你不用管。” 姜元末将手臂从眼睛拿下来,眼底有浓烈的情愫。 他立起身,把披风从衣架拿下,搭在小手臂上。 他要去渡口问一下,她是不是真要分,如果她真不爱了,那么她把他在陕西那一年写的三百多封解释信还给他。孩子他也自己养。 大家分的彻底一些。不耽误她幸福了。 他也不是喜欢死缠烂打的男人。 *** 马车从摄政王府离开后,在颇为平坦的街道上行驶着。 二月初十,天气还颇为寒冷。 沈苒三个月来被她那位昔日婆母囚禁在小黑屋,缺少运动和晒太阳,终是发起烧来。 他蔫蔫地偎依在苏民安的怀里,小声叫着娘亲。 苏民安包袱里有随身带着常用的小儿止热药,用水冲了,喂沈苒吃了些。 小家伙是上天派来报恩的,吃药一点都不用她威逼利诱,喂到嘴里吞口水就咽了,并且还会反过来安慰她。 “阿娘,苒儿没事,阿娘不要担心哦。苒儿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阿娘操心,心疾会犯的。” 苏民安摸了摸沈苒的额头,真的感恩能够拥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可又心疼着他这样小却懂事的厉害,是不是他隐隐的觉得他同旁的小孩不同呢。 手心里温度很高,她察觉到沈苒烧得很有些厉害,她用面颊一下一下摩挲着儿子的额头,希望给儿子些微慰藉。 抵达渡口时,沈正林将沈苒从苏民安的怀里接过来,然后将包袱背在肩上。 苏民安在马车上坐了一个时辰,猛地一立起,双膝牵起刺骨的痛意,她缓了半天,才将手搭在沈正林贴心伸来扶她的手里,而后慢慢踩着木梯下了马车。 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爱情吧,无声地在她需要时,递给她一只温润的手掌。 她不需要大富大贵,只是需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松开她,一只温热手掌而已。 贤妃的随侍康姑姑亦下了马车,她是宫里有身份的老人,下马车后很注意形象地拍了拍衣摆,随即对苏民安说, “安主儿,如您和贤妃娘娘要求的,奴才将您送到渡口,您将给太后绣的披风,交给奴才,咱们就两清了。” 回京三个月,见了见义母,见了见长秋姐,见了见贤妃,姜玉,这些人还如那年一样,在王爷给她定罪后,对她冷漠鄙夷着。 也见了姜元末,他有点不一样。 他失忆后比失忆前人变好了,会担心她一人睡觉会不会怕,会给她布娃娃,会在门外冻半宿哄她开心,会帮她对付那些给她不愉快的人。或许是他年纪上来,人变得随和了吧。 不对,是因为他不记得她的‘为人’了。 “康姑姑,那务必劳烦您提醒贤妃和王爷说清楚,不要再因为贵府的事影响我的生活了。” “安主儿就放心吧。贤妃已经让姜玉公主去和王爷说真相了。王爷知道安主儿当年干的事情,您求他,他也不会见您的,不可能还闹着要您!” 苏民安神色黯然,她不会再求他了。 他说她不配。 她是个有记性的女人,此生不会自取其辱了。 第85章 羞涩 她如今不再是那个抱着他掉落的密函哪怕双腿被几乎砍断也不肯松手的笨蛋。 她学聪明了,她学会了逃跑,避免受到伤害。 那时的自己,寻死觅活求着要见一面皇次子,仿佛离开他片刻都活不下去。 直到现在都想不通,人心肉做的,他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 她二十一岁了,不再是十五六岁为了爱一个男人就不顾死活发疯的小姑娘,拍门、下跪、歇斯底里她都为了那个男人干过的。 可他好冷漠,面对崩溃的她特别平静,就留她一个人绝望,死心,最终也平静了下来。 如今她想不通的事情直接放弃去思来想去,不再纠结为什么姜元末放弃她,不信任她,冤枉她。 她释然了。不在乎了。皇子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干什么一定要喜欢出身卑微的孤儿呢。 苏民安将手里提着的装着太后披风的箱笼递给康姑姑,“有劳康姑姑务必将太后披风交到贤妃手上,不要有任何差池,人货两清了。” 康姑姑叹口气,端详着苏民安的目光有错愕,错愕一瞬又转为失望,原还觉得安主子是有苦衷的,这次摄政王爷被参,安主儿却第一时间落跑,她便替贤妃娘娘不值了起来,贤妃娘娘在冷宫可是把安主儿当女儿对待的。 “您这心思当真是八面玲珑,字里行间让人齿寒。放心吧,奴才带着侍卫保护着呢,这披风万无一失,不会出问题。也不会影响您回扬州的,府里如今动荡,不敢拖累您回扬州过太平日子。” “这样最好。万望在抄家时莫提起我曾是贵府的妾。提醒一下贤妃将我从王府人口簿上除名。” 苏民安心里也有顾虑,姜元末当年口头将她送给沈正林,并没有给她书面休书,也没把她从他府里人口簿上除名,希望她不要再被王府牵连。 她可不想再进去十年,真希望他将她从府里人口簿上除名一下,她早不是府上的人了。 康姑姑摇头,王妃如今在准备礼品上范府看望范宰相,为王爷筹谋,而安主儿却字字让人心寒的厉害,心真是硬啊。 苏民安漠然转身和沈正林上了发驶向扬州的船只。 康姑姑叹口气,“看起来多好的姑娘,怎么就是个骗子呢。若是不骗王爷,安安分分的在冷宫守着王爷,不要打王妃东西的主意,出冷宫后,王爷定然也会许她侧妃之位,偏偏心比天高,想做摄政王妃,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民安进入船内,船上人挺多的,春节后回京探亲的人都动身返回岗位开始新一年的生活和奋斗。 她也终于要回去自己的生活中,扬州生意荒废了三个月了,堆积的几个单子没绣出来,对客人无法交差,回去她准备去登门致歉,然后把单子赶一赶,做生意嘛,诚信最重要了。 因为苏民安带小孩乘船,苏民安多花钱买的独间,这几年赚钱了,不再囊中羞涩。 沈正林卖了爷爷老宅给她开了绣坊,他自己开了武术学院,他们二人凭自己的双手有了节余,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可以适度享受生活,她觉得很幸福了。 她计划着回扬州后,给儿子开始找一些私塾师傅,三岁多,差不多要学习知识了,从政从武经商,看小孩的兴趣,小孩快乐是最重要的了。 沈正林将沈苒放在窄窄的榻上,盖上被褥,摸了摸小孩的面庞,随即将窗子关起,避免寒风吹到小孩子,他没有出声,便从船舱出了去。 苏民安不知他去何处,她倒不慌张,因为她知道正林事事有交代,是一定会回来的,想必不会去远处,她便坐在榻边守着沈苒,给小孩揉太阳穴,缓解风邪带来的头痛。 不多时,沈正林回了来。 “正林,你去了何处?”苏民安问。 “渡口不远处有家药铺,我去买了些退烧驱寒的,回扬州要在船上过半个月。担心路上药不够。”沈正林说着,将一大包药物搁在桌上,还买了不少小孩喜欢吃的零嘴,一个水盆,几条毛巾,都是路上需要用的东西。 苏民安心中暖洋洋的,正林总是这样,她没有想到的,他都会去打点好,不用她说什么,也不用她操心。 曾经她为了爱姜元末,会很细心的照顾讨好姜元末,为他铺床叠被,为他针线女工,不求回报,哪怕他那样清冷不喜交流的性格常常使她失落,她也无怨无悔的付出着。 曾经她以为,虽然姜元末口上不说,但实际心里是和她一样爱着的。 到头来,还是不能将他的心捂热。她成了那个窃取他昔日爱人功劳的恶人。而他和花小姐举案齐眉,花前月下。 现在她知道了,爱着一名女子,是会如正林这样正向的表达,不会藏在心里的。 可以藏起来不说的,只是不爱罢了。 毕竟她见过姜元末爱着花南薇时,是可以放下身段求花南薇不要离开他。他也是会表达的。只是对她苏民安,是连她带孩子离京,他都可以大婚大喜毫无感觉的。 曾经的她,真的太天真了。 沈正林用盆接了些热水,又兑了冷水,水偏凉,他将毛巾浸进去浸湿,拿出来将毛巾拧干了,然后将毛巾搭在沈苒额头上,细心的问:“苒儿,这样用毛巾捂着有没有舒服一点。” “阿爹,这样舒服多了。”沈苒有气无力,“我感觉好累,很想睡觉。” “那你睡,阿爹阿娘守着你。”沈正林温声说着,便抚摸孩子的面颊。 孩子在沈正林的安抚下,安心地入睡了,但小家伙到底很有些不安稳,隐隐中觉得自己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邻居家老伯伯在他出门和小伙伴玩耍时,指着他后背说这孩子是个没爹的,可是他明明有阿爹呢,老伯伯去世了,他又没办法向他解释,真是的。 苏民安见沈苒在额头捂上毛巾后舒服了不少,并且很快睡下了,睡梦里不知梦到什么,眉心拧了拧,片刻后舒展了。 苏民安才安心了不少,感叹道:“正林,还好有你,我一个人照顾小孩,就这两条不顶用的腿,跑上跑下的,又有一堆行李,只怕是弄不过来。” “都快成亲了,跟我客气什么呢。”沈正林说,“你在另外一边榻上歇着。” “那你呢?”一间舱只有两张小榻,并无椅子。 “我坐你榻边守着你们。别操心我,小孩儿睡饱了,他白日病好了,玩的时候,我可以歪着歇一会的。和你们错开歇着就行了。” 沈正林指着窄榻边沿。 第86章 郁闷 苏民安特别感动,正林真的是很体贴的男人,旁的舱室,可有男郎歪在榻上,女郎君坐在床边给其捶腿的呢。 在自己不幸的生命里遇见好的男人,是幸运的。 苏民安便在榻上坐下,天色才不到下午申时,倒也不觉得困倦,而因为要离开京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托着腮,从窗看出去,看这座繁华热闹却容不下小小一个她的京城,看这座对她有极大偏见的京城。 好在扬州有她安身立命的一隅安身立命之处,她也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孩子,以后也会有孙儿孙女,比旁人,也不缺什么的。 她最喜欢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过节了。希望有一天可以带苒儿和正林和爹娘一起过春节。 唯一的遗憾,自己的信物被她当掉,她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娘亲了。 虽然正林一直在多方寻找着她的信物,但是当铺的人说她的玉佩被人买了去,不知去向。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便看见了沈苒悬挂在腰间的姜元末送的那个平安符,印象里他不是这样随便将贴身物送人的性子,对不熟的人他并不亲近。 怎生变得随便了起来,贴身的东西都送给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孩儿。王爷他多少不够冷血了。 “民安,可是担忧王爷进宫述职,会被皇上降罪?那时候皇上提拔皇次子,利用皇次子开疆拓土,攘退外敌,整治朝堂,如今只怕会秋后算账,朝里余孽颇多,恨皇次子的人不在少数。迟早一天,皇次子会遭众人围剿。” 沈正林认为皇上没什么人性。皇上执政期间,荒废练兵,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满京城盖好看的屋舍大厦,边疆敌兵入侵,朝堂群魔乱舞,乱得不成样子。 沈正林见苏民安看着护身符在出神,以为苏民安在担心姜元末的安危,曾经很有一段时间,女娘她不住询问他,皇次子可有给她回信或者拉着他衣袖说,他带花南薇去陕西不会和花南薇怎样的对不对,看见她解释清白的血书,便会回心转意的对不对。 用了近二年时间,她才不再询问姜元末的情况了,而是会问正林你今天几时回家呢。 主公配不上民安,在主公将民安打入冷院的那一瞬间,主公便不再配得上民安。他不忍心看着民安再为了那个男人不顾一切了,他帮民安走出来,放下主公。 他亲眼看着她的变化和成长及蜕变。从稚气未退的女孩,变成独立坚强的母亲和女人。 苏民安闻声,便回过神来,“嗯?” “在担心皇次子么?民安。”沈正林笑了笑,笑容却颇为无奈。 苏民安刚想回答沈正林的问题,忽听得船坞上迅速被官兵包围,船上乘客都纷纷回到座位或单间舱内。 船上瞬时混乱了起来。 百姓见了官兵,有种天然的惊惧,会下意识反思是否来抓自己的,自己犯事么? 不知船上出了什么事,好些官兵步了上来,打首那人身上衣裳纹路分明是龙是蟒,尊贵无比。 船坞负责人在朗声说着,“大家不要慌张,只是朝廷例行安全检查。请在座位或舱内耐心等候。” 众人得知只是检查船只安全,看船家是否符合营运规定,便放下心来,不是船上混上来危险罪犯就还好。 苏民安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没有在意朝廷的安全检查,船坞在京扬江上要飘大半个月,检查一下也安心。 苏民安低头看着沈正林紧紧攥着的拳头,因着她一直没有作答他的问题,他将拳头攥的越发紧了。 苏民安不常看见他这副吃闷醋的样子,想多看一会儿,她于是有意看着沈正林不说话。 沈正林见她闭口不言,他内心好生焦灼,却不催不促,不给她任何压力,如过去多少个日夜那样,等待着女娘她敞开心扉接纳地位寻常的他。 他曾经只能远远仰望着主公的女人,如今即将成为他的新娘,他何其幸运,他永远永远忘不了冷宫里捧着玉佩叫他哥哥的梨花带雨的小女孩。 苏民安轻轻一笑,“是啊,我好担心王爷呢,不知他那位皇上爹爹会在他述职时怎么言语敲打他。他的家仆鸟兽四散,朝里一大堆仇人,皇上也是在利用他。他为家为国为娘为妹妹,背负这样多,会不会难过了呢,真想安慰他一下。” 沈正林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作起颤来,“民安,秦矜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在王爷身边很快乐,如果民安不想随我回老家,我...尊重民安的决定。民安可以选择留京。” 那日,昔日主公传他述职,秦矜告诉他,民安希望回到皇次子的身边,他近来一个月,每每思及此,便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难道还没有完全放下么,怎么会呢。 “那我若是留京了,”苏民安问,“那你一个人有什么打算?” “我会在京城找事情做。”沈正林将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告诉她,“就近保护你。” “那你老家开的武术学院呢?” “回老家把学院卖了,再回京来。”沈正林认真地说着,“你在的地方才是家。没有你的地方尽是异乡异土。” 几句话可把苏民安给心疼住了,正林居然考虑到这一层面了,哪怕她不要他了,他也要追随着她,因为她,便可以舍弃家乡好不容易打拼的一切,她将手搭在沈正林手背上。 沈正林为女娘手心的温度而身体猛然一震。 例行检查的人步来船舱外。 打首的摄政王爷回忆着三张船票,比对着船舱号码,但见舱门紧闭,内里隐隐有说话声。 比对完,就是这间了。那位数年对他避而不见,每每冷漠的让沈正林传话给他说不想见他的女郎君,那位曾经背着包袱随他下冷宫,如今背着包袱和男人落跑的女郎君,便在内里了。 抬手,触在门板,打算推门,又顿住了,想听听内里在说什么。 纯好奇。 在他面前装了三个月乖乖小媳妇的苏民安,对他姜元末究竟是什么想法,就是说他答应帮他爹的忙,他每日痛苦着,她究竟对这样的他什么想法。 苏民安认真地看了会儿坐在她榻边的沈正林,便用手攥住沈正林的手,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她很有安全感,她像只懒懒的大猫一样靠在沈正林的肩头,沉声道: “秦矜在乱讲话,我在京城,在姜元末身边一点都不开心,每天都郁闷得要死,他不在府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他一回府我就浑身难受,希望永远在外面忙碌。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 第87章 算账 姜元末苦涩的笑了,这语气冷漠的女娘哪里是这三个月对他嘘寒问暖的女娘,哪里是那个得知他休沐想和他腻在一起的女娘?她这三个月装的挺辛苦吧。 而他却每每在外地时,都分外希望早早归府。心情急切着。原不懂为何明明每日在一起,却那般渴望,现在知悉,是因为已经失去,再也不能得到的缘故。 秦矜看了看王爷,单看表情,倒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无所谓,毕竟曾经是爷不要的安主儿,倒不知爷此时恢复记忆没有,记没记起过往?追来船务,是这三个月被安主儿染指,来算账的? 王爷看起来有种被抛弃的中年怨夫感。委实,马上三十岁了。 沈正林鼻息间是女娘身上温软的香气,他将苏民安拥在怀里,发自内心唤着她的名讳,“民安。” 姜元末将眼睛重重闭起,民安,他的下属也可以直呼他给她起的名讳么。他捡她回府时,她只知道养她到四岁的乞婆姓苏,根本没有名讳的。 他的志向是国泰民安。便用了这二字给她作名字。 苏民安很担心正林乱想,她不要正林伤心,所以她认真的解释着,“我是为了你,为了苒儿,才回京陪在他身边的。我觉得他特别的恶心,他每次触碰我,我都好想沐浴,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他一已婚的男人,真的是脏死了。” 说着,略略哽住,“正林,和他亲近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因此嫌弃我。” 姜元末静静的听着,他是因为谁脏的,她心里没数吗?他是因为什么娶的曾经踩他头颅叫他贱种的女人,她明明知道的。 他是因为什么被他爹按头接受婚事,她都置身事外并不能理解分毫么。 就因为拔了她木钗,收了书院酒楼,关进冷院,便恨上他了,几年不肯见他,更是要和他的侍卫谈婚论嫁。 是要气死谁啊? 气死他姜元末吗? 他的侍卫只是在执行任务罢了。她和侍卫有共同经历过刻骨铭心的事情么。不曾。怎么就爱到这般地步了。 如果她的爱就这样随意给别人,他是什么,她羽翼未丰时的避风港么。 突然觉得,他那三百多封解释的书信都是笑话。他还在留在这段感情,憧憬着和她的未来,她却早就走出来了。 她用了多久走出来的?他从现在开始计算一下,自己需要多久可以走出来。 “我永远不会嫌弃你。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从他手中护下你。我太无能了民安。”沈正林将苏民安紧紧拥住,愧疚着,“如果我也是皇子或者亲王,我便不用受制于他,眼睁睁看着你受那样多委屈。” 苏民安掩住沈正林的嘴巴,“不准你这样说自己。在我心里,无论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没有人能及得上你的一分一毫。正林,你知道吗,他被参被冤枉贪污了,我心里觉得很舒服的。” 姜元末猛地将手推在门板,将门推开了去,“苏民安在这间是么?” 薄凉的嗓音在门处响起。 伴随着门被推开,些微寒风从门处灌了进来。 苏民安将那熟悉而陌生的嗓音认了出来。 她将目光睇去,便见她以为余生都不会再见到的姜元末便那样表情疏离的立在那里。用那种她并不陌生的冷漠的眼神凝着室内的一切。 “王爷,何时来的?”苏民安希望判断一下他听见了多少。毕竟她说的每个字都够被他当场处罚的。 “刚到。”姜元末看出她在害怕他听到她说的话,使她觉得他并未听见,“这不是才推门进来?” 不再是这三个月失忆时那样的温柔宠幸的目光,或许带着不少受伤神色,他冤枉她窃取花南薇功劳,他在受伤什么呢。 苏民安见他并未发作,显然没有听见她说的落井下石的话,不然他那样憎恶她,怎么可能忍受她在背后议论他。暂时松了一口气。 但唇瓣的血色缓缓散去,姜元末怎么会来船坞呢,所有受教训的画面朝她侵袭过来,冷院被暴打,被丢给刺客砍断双腿,她下意识害怕着。 贤妃一定已经叫人告诉他事实真相了,他那样爱惜身份和羽毛,原该因这三月宠幸人品不端的她,而用药汤沐浴才是,怎生过了来? 是因为这三个月,他宠幸她,使花南薇受了委屈,于是追来处罚她么? 苏民安瑟缩着,对这位冷血的前夫畏惧了起来。 门外两排带着弓弩的侍卫,脚步往前逼了不少。 沈正林有担当的立起身来,“属下参见主公。” “你还知道本王是主公?” 姜元末的目光落在苏民安和沈正林交握的手上,以及他推门一瞬,女娘从沈正林怀里惊坐起来的动作。 姜元末突然意识到,是真的结束了。要回书信和孩子就彻底散了吧。人都已经靠在沈正林怀里了,他不必再纠结什么。 曾经在打仗被敌军刺破肚腹时写下的解释信,那样卑微自责的解释着,如今想来属实可笑了。 沈正林言道:“昔日沈正林只是冷宫一名看守,是王爷复宠后提拔了属下,一日为主,终身为主。” “秦矜,把人押了。”姜元末吩咐属下,他自己并不屑同沈正林说些什么,一个染指主公女人,叛主的下属,在他这已经等同死了。只是他不理解,是什么经历使民安爱上沈正林的。 他曾一度认为,他和民安这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是任何人都插不进来的。 “是,主公。”说着,秦矜挥手带弓弩手进了来押沈正林。 沈正林因着民安体弱,沈苒生病在睡着,他恐怕动起武来,弓弩伤了女娘和孩子,便决定束手就擒。 苏民安在弓弩手押住沈正林之前,焦急的快步挡在沈正林的身前,展开双臂保护着沈正林,她不理解为什么姜元末要押走沈正林,正林没有犯法的,她不能失去正林,她的人生里只有正林和苒儿了。 那些人的武器看起来很锋利的样子,可以轻易将人的头颅击穿。 她口中轻声唤着:“正林...” 沈正林回头对苏民安说:“不会有事,放心。” 姜元末端详着苏民安,她因为走路急切,而微微有些坡脚,就那样小小的身子挡在沈正林的身前,保护着沈正林,完全没有在害怕弓弩手手中的兵器,曾经她用生命保护着的,是他姜元末啊。 他不知怎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押走。” 秦矜带人押住了沈正林,苏民安心知自己没有办法改变事实,在摄政王的弓弩队面前,她这个残废除了言语上求一求,并无济于事,便在沈正林被押走后,走向门处,偎依在门边,远远的看着沈正林的身影。 因为太过牵挂,而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在乎的人落在贤妃手中,她尚且有救回的信心,因为贤妃的软肋是姜元末,可如今落在姜元末手中,她要如何救出正林,姜元末并没有所谓的软肋吧,感觉着他不是会把女人当软肋的男人。 她下意识想到了那位参了姜元末的政敌,东宫太子。 待看不见沈正林的身影,苏民安回转了身,恰见姜元末将视线从她背影移开,姜元末步入舱内。 苏民安不知摄政王他是否恢复了记忆,但是一定是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她已经被他惩罚过并送给男人了,他来除了追究这三个月她在他身边伴驾之事,不会有别的缘由。 “王爷,何以押解沈正林?” “那是本王同沈正林的事情。不需要你过问。” 苏民安没有和他争执或者理论,因为没有用,她需要想别的办法带正林离京。她并不想卷入京城纷争,可眼看着卷了进去,暂且不能回扬州了。 第88章 起伏 姜元末见她很小心的不激怒他,是担心激怒他给沈正林带来伤害?他抿了抿薄唇,便步向沈苒的方向。 苏民安见状,浑身每个角落都戒备紧张了起来,担忧着摄政王爷知道她偷偷生下了他的孩儿,她将手拉住姜元末的衣袖,望见他从直沽返京为了早点陪她而摔伤的手臂仍然没有包扎。 因为她指尖触到他的手背,细细腻腻又带着薄颤,她好像在碰一件很脏的东西似的将手指弹开了。 姜元末的手背僵了一僵,眼底猩红了去。 苏民安以为弄痛了他,便将手撤了撤,小声问:“王爷,走过去要干什么。” “看看你生的小孩儿。”姜元末睇了她一眼。 苏民安的心怦怦乱跳,那时她还深深爱慕着姜元末,对他死缠烂打过,也曾在他订婚宴上,他的父皇母妃都在的场合,叫正林去给他带口信,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的消息。 当时把他激怒了,他愤怒的让她把孩子打掉,并且把她送给正林,并让正林带了堕胎药,只是正林没有把堕胎药给她。 若是让他知道她没有打掉小孩,还生了下来,他会把孩子活活摔死的吧。 姜元末望着小孩的面颊片刻,小家伙正熟睡着,脸蛋儿挺红的,胸口起伏的很快,呼吸挺紧促的,“孩子怎么了?” “生病了。发高烧。”苏民安说。 “这孩子是本王的种么?” 姜元末将手抚摸着苒儿的面颊,触手处滚烫,果然是烧的厉害。这几年起初吃醋觉得不是他的孩子,后来让沈正林带民安下扬州远离京城是非之地,通过探子的汇报,发现民安和沈正林是清白的,他几度想见,民安却不想见他。 他将视线睇向苏民安,那年他从陕西归来,败退敌军,因出征前应承了帮皇帝的忙,打仗归来便履行承诺,他和皇帝谈了条件,大婚可以,让他摄政,皇帝那时软弱,朝里群魔乱舞,需要一条狗出面咬人,便答应了他。 他和花南薇订婚那日,皇帝也在,苏民安那个节点过来找他,和他闹,要休书,不准他订婚,哭的不成样子,他当时确实心疼,但不往下走,他和民安,他娘他妹都死路一条。 他狠心的把她轰走,放了狠话,加上误以为她和沈正林在冷院那一年不清白,他那时是真的狠心,说话特别难听。 现在条件允许了,她只要说,他就承认,给孩子一个正统的名分,这是他嫡出的儿子。是摄政王的嫡子。 听闻王爷过问孩子血统。 苏民安又惊又惧着,她想了想,随即缓缓说,“当年的事,是民安不对。不应该在王爷订婚的时候去闹事。确实是民安在冷院耐不住寂寞,和正林有了一个小孩,又妄图攀龙附凤,希望做您的王妃,所以就信口胡说了。” 姜元末静静的听着,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苒儿的面颊肌肤,他这四年去了十几趟扬州,远远的看着她带小孩的场景,每次见苒儿都和上次不同,长的飞快。 朝中局势危险,她母子在扬州也甚为安全。 现在是安全了。娘带着孩子和人跑了。 苏民安语气一贯软软的说:“沈苒是正林的孩子。在这边还是要谢谢王爷,不和民安计较民安干过的坏事,只是略施惩罚,却并未要民安性命,还给民安配了人,让民安在扬州好好过日子。” “你说真的,还是跟我生气呢?”她说的惩罚,是指关她进冷院,拔钗,收书院酒楼等事宜吧。 姜元末险些质问她,他写的那些书信,他之所以暂时委屈她的原因,就真的什么也不是吗,她就这样恨着他,恨到此生要他亲眼看着她嫁给别人做妻子。 恨到四年了,仍不能原谅他。恨他到,不再告诉他,那是他的儿子。 苏民安猛地一怔,她这样的残废,哪里有胆子和王爷赌气呢,而且,没必要和一个毫无瓜葛的前夫置气吧,她说:“是真的。苒儿真的是沈苒的孩子。但他很崇拜您的,您是救国救民心系百姓的大英雄。在这里也谢谢您的护身符,我们家可没有条件让道长亲自登门送符,他觉得受宠若惊的。” 姜元末目光凝了凝,以他狠绝的性子,绝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曾经他为了苏民安活命不被腰斩,可以毫不犹豫接受皇帝的条件。 而今,他很明确他来的目的,是要回书信和孩子,然后放她和沈正林离开。 他大可以抱走苒儿,然后将沈正林免职,和苏民安彻底断了。 可他却不知为何,开不了口。 如今他条件成熟可以听她说孩子是他的,他也相信她和沈正林是清白的了,可她却不愿意承认,并且和沈正林不再清白了。 并且她对他没有了任何情绪,不哭不闹,平静的很,他这页彻底翻过去了。 姜元末哧地一笑,原来被突然不爱是这个感受,曾经花南薇悔婚踩他的头,都比这个滋味舒服些。 可是如何是好,他就是想听她承认啊,凭什么不承认那是他的小孩呢。又不是她一个人就可以怀孕的。 凭什么擅自让他的孩子姓沈,她怎么敢的。 “苏民安,你回京干什么?本王有请你回京吗。” 姜元末想自己这几年好在没有死乞白赖的去她扬州家里见她,不然太难堪了。他甚至不愿意再提他写的解释信之事了。 苏民安肩头猛地一颤,眼眶涩了涩,她明白他憎恶她,不愿见到她,对这三个月她的朝夕相伴感到恶心。 她也知晓过去三月,他带着他憎恶的她招摇过市,公然出现,连他岳丈岳母也怼过,还抱着她走了四千多阶大安寺的石阶。 虽然她也觉得他很恶心,属于彼此都嫌彼此恶心,但她又没他有权势,就很弱势了起来,没有反抗的资本。 莫名奇妙的,她又想起了陈庆的夫郎,东宫太子。 苏民安自己倒还可以拿姜元末中毒不能受刺激拿捏贤妃、姜玉等人,如今要靠谁可以牵制摄政王爷呢,只有摄政王爷的头号政敌了吧。 她实事求是道:“王爷数月前被太子的死士偷袭中毒,失去了记忆,王爷还以为民安是好人,还以为和民安的感情还停留在冷宫十年,四处寻找民安。于是贤妃娘娘便押解了我的孩儿和丈夫,让民安伴驾三月的。民安是被要挟来的。” 姜元末很有些恍惚,丈夫?在她心里沈正林已经是丈夫了么。他好像没给休书吧。 “丈夫?”姜元末嗓子略略发紧,干痒发疼。 苏民安生怕自己和对方沾上关系惹他不快,连忙说:“不是指您,我是指沈正林,沈正林是我的丈夫。我知道我人品不好,不配做您的妻子。” 姜元末脸黑的不成样子。 秦矜猜不透王爷的心情,但是感觉心脏很有些难过是怎么回事。 “本王中毒,本王去死。关你什么事?”姜元末声线不辨喜怒,“你对本王还有感情,是不是?” 苏民安脸色倏地惨白。 开什么玩笑。 她又不是说嫌命长,哪里可能对他还有感情啊。 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她委实这三个月也装着很爱他的样子,真怕他误解,然后把她一家三口全部灭口。她一定要证明自己真的不再爱他了。 “我没有啊。”苏民安眼睛雾蒙蒙地解释,也不知他抓走正林,要威胁她做些什么,“我对王爷一点感觉都没有了。王爷如果不信,民安可以签下永生不入京门的保证书。” “本王不信。”姜元末紧了紧牙槽,“你这三个月关心谁呢?本王身上棉裤谁做的。” 苏民安瑟瑟发抖。 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她对他没有感觉了啊,她真的没有觊觎他。 她求生欲真的好强好强的。 “本王问谁呢?” “啊?” “本王身上棉裤,谁做的?” 姜元末颇有耐心地又问一遍,他不信她心里就一点没有他了,在寻找着她心里还有他的蛛丝马迹,不然给他做棉裤干什么。 “我做的...” 苏民安心想,看起来是时候解释清楚,棉裤是给谁做的了,以解除自己还在乎他的嫌疑。 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有命救正林呢。 姜元末倏地笑了,“想我想的厉害,借中毒之事便顺势回京来了?” “......?”苏民安不敢说话,但快被吓死了,总有种他下一刻就会让弓弩手把她射毙之感。 第89章 破冰 姜元末见苏民安低垂着小脸,时不时看一下他的弓弩队,颇有恐惧之意。 姜元末便摆摆手让弓弩队下了去,小德行,被他拆穿害羞了?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几年来都忍受着相思之苦,他失忆中毒发疯找她,她便顺势回京来了? 若是,他身为男人,不介意主动破冰,和她重温旧好。 两队弓弩手看见王爷手势,便从船上退了下去。 船舱门口的弓弩队一退下,苏民安的松了口气,紧张到僵硬的背脊也放松了些。 姜元末眉心皱了下,他理解她恨他,憎恶他,但她为何这样生理性发自内里的怕他?明明一直以来,她才是那个冷漠的不肯见他的人。 苏民安自保的赶紧撇清,“棉裤不是给王爷做的。是给正林做的。” 姜元末微微弯起的嘴角僵了僵,“是么。” 苏民安以为他不信,便深度认真解释,“那日我儿子于湖心阁尿床,没有裤子穿,便穿了他父亲的裤子,于是民安便给正林做了一条棉裤,被前去大安寺折返的王爷遇见,误以为民安给您做的棉裤了。” 说着微微一顿,“王爷也可以感觉到尺寸不合适,穿上比较紧,对不对。” 姜元末这些日子颇为喜爱穿这条民安做的棉裤,那时她说是布料不够了,做的有些小,他深信不疑,原来并不是给他做的。 他养大的小姑娘,学会了给旁的男子缝衣服,内心酸酸涩涩,极为无奈。 苏民安打量着姜元末的神情,他不知信了没有,从表情看不出来。 “王爷如果不信,我包袱里有两件正林的裤子,您可以比比大小的。”苏民安说着便指着她的包袱,极力撇清着仍爱慕王爷的嫌疑。 因为爱慕王爷,会变成残废的。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敢了。 姜元末感觉到有锥心之感,许久许久没有出声。 安静到舱内只闻沈苒的发烧微重的呼吸声。 “王爷?” “嗯。” “需要拿出正林的裤子比一下吗。” “不需要了。”姜元末低声说,“本王知道不是给本王做的了。” 苏民安并没有从他的表情看出喜悦,倒看出浓郁的遗憾和忧伤之色。 她不理解,他有那样多华贵的衣裳,也想穿她做的棉裤么? 怎么可能呢。 苏民安隐隐摸了摸自己有旧疾的肋骨,提醒自己不要自以为是了,自己并不配给王爷缝衣服,他有明媒正娶的妻子的。 姜元末将手从沈苒面颊挪开,问苏民安道:“孩子怎么病了?” 苏民安根本没有料到他会问孩子的身体情况,看来得知孩子不是他的,他还是可以很善意的对待一个她生下的稚弱的幼子的。 “这三个月他和他爹被关在湖心阁,运动少,没有怎么晒太阳。体质弱就发烧了。” 姜元末很心疼儿子,被祖母和姑姑关了三个月,如今病倒了,他便将睡着的苒儿抱了起来,打算回府让大夫给看看。 “回府再说吧。”姜元末抱着沈苒立起身来,孩子偎依在他的臂弯,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张开眼睛看到是他,倒安心的又接着睡去。 苏民安也想知道他的计划,或者说,自己需要完成什么任务才可以带苒儿和正林离开京城,便切入正题问道:“王爷,我回府之后,需要做些什么呢?” 姜元末哪里不知她不愿意见他,急着要返扬州成婚,而他却不急着放她离开,她婚事搞黄了又怎么样,便皱眉道:“她受了那样多委屈,本王不得给她交代清楚了,再放人走?” 她? 花南薇吧。 苏民安这才明白过来,和她想的差不多,这是要她给花南薇道歉或者说去给花南薇的家人和亲眷解释,过去三个月和摄政王的亲密都是因为王爷失忆的原因,并不是她复宠了,花南薇并没有失宠。 不就是去道歉吗,来京她就没期待过发生好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那王爷放心,民安一定会配合王爷解释清楚的,给王妃一个交代。”苏民安平心静气的说着,“王妃这三个月确实受委屈了,还被您发配外宅住了一个多月呢。” 姜元末用眼尾睇了下她,“一切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 苏民安便没胆子再说话了,那么她如果配合及时,把话说清楚了,想必不日便可以出府去了,大人物日理万机,是没有时间和她这样的市井小民纠缠的。 苏民安当下里将落跑出府时拎着的包袱背在肩膀,随即把沈正林买的药物和毛巾放进盆里,随即便连盆端着,跟在姜元末背后准备下船。 “端的什么?” “孩子父亲给买的药和毛巾。”苏民安略略一顿,“还有盆。” “扔了。” 苏民安猛地愣住,“我儿子病了。” “知道。” “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 “嗯。” “很严重的。” “啰嗦。” 苏民安随即反应过来,到底是她‘偷情’生下的孩子,虽然过去多年,但他到底是脸上没光,不给孩子用药也是有的,想必又与他母亲一样,用孩子和正林挟制她,让她去给花南薇解释道歉,直到他满意为止。 孩子生病她本来就难受,姜元末不让带药回府,孩子没药吃,病情拖下去可能会更加严重了起来。 “王爷,您让我怎么配合去走家串巷向花小姐的家人解释都可以,但大人恩怨能不能别牵连小孩?沈苒发高烧,必须得吃药的,如果不及时吃药,可能会烧坏脑袋,那么孩子就废...” “让你把药扔了。你跟谁讲道理呢?”姜元末未等苏民安将话说完,便将她的话语打断了。 苏民安紧紧的端着盆,上午落跑发丝很有些乱,衣衫因为抱着生病的沈苒而皱皱的,这时眼圈红红的,忍耐许久,发现到涉及到小孩的健康,她不能那样忍气吞声,便忍不住暴露真性情,发狠道: “姜元末,你不让我带药回府,我就赖在你府上不走了!花南薇气到流产你不要怨我。” “有种你真这么干。别只打嘴炮,苏民安。” 第90章 闹翻 苏民安深吸口气,想到自己斤两,就扬州一做衣服的,那也实在没有实力,看对方在袒护花南薇,她于是说,“求你了大哥,就让我带着药呗。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犯怂,对方倒也没有得意,还失望了去。 也不知他在失望什么,觉得她这对手太弱?闹的胆子都没有? 她不过是能屈能伸,不再一根筋而已。量力而行,避免吃亏。 “范长云是你大哥。别攀亲戚,跟你不是近亲。” 姜元末低手捡起她盆里的药,随手抛进江水里去,而后抱着沈苒步出了船舱。 什么人啊这是? 还真是强权暴政,吃准了她没胆子这样硬碰硬,毕竟她拥有的太少,很怕再失去沈苒或沈正林中的任何一个。 真是令人生气。 拿他挚爱的孕妻威胁都无法拿捏住他分毫。 苏民安连忙奔去窗户边,就看到药物早就沉进了江水中,当下胸口起伏,险些泪了出来,告诉他是他孩子仿佛会让沈苒处境更差,只能趁他在府中不备,她想办法找药给孩子了。 她一怔,好像告诉他是他孩子,他就肯让用药似的,她想的太多。 当下里收拾起情绪,背着包袱跟在他身后,缓缓地步下船来。 劳顿一长天,颇有些饥肠辘辘劳累之感,正林不知安危几何,沈苒又病着,她感到疲惫,又觉得可笑。 这到底是什么命运,跑到半路被前夫抓了回去给花小姐及花小姐周边去解释。 又要见到昔日婆母和小姑了。抓狂。 姜元末步到马车旁,回头看那位气鼓鼓的女娘,对他颇有种又憎恶又干不掉的嫌弃感,她没有跟来马车旁。 对他横眉冷目,倒比避而不见可爱得多, “你往哪走?我车太小没瞧见是不是?” “退票。”苏民安当然看见了他的豪华大马车,但她买了最好的舱室,三张票花了她五两银子,她一针一线绣布,正林教人武术赚来的,不能因为王爷来抓她回府,就不要了的。 讲真的,和他回府去给花南薇的亲眷解释自己和王爷的清白,可没有她辛苦赚来的五两碎银重要。 姜元末看着她倔强的模样,也颇有些没辙,便用披风将沈苒裹住,他先上了车。 他疑惑,他定期给沈正林钱银养着他在扬州的外宅,她怎么很仔细钱的样子,每月五千两不够花? 苏民安步到票务,和当值人员理论半天,对方是说船是要开的,她个人原因开船前要退票,是退不了的,没有办法,苏民安便出了来,回到了马车上,坐在那里不说话。 不知是因为正林被抓,沈苒生病没有药用,还是因为票没退掉,她就低着面颊开始红眼眶。莫名的委屈起来。 姜元末心知她落跑计划被他打乱,她难受,但他倒没有那样好心,在她不承认沈苒是他儿子的情况下,放她回去让她给他儿子找个后爹,他问:“票退了?” “没。” “怎么?” “人家不给退。说我自己原因不坐船的。”苏民安不想和他多说,“我说是朝廷原因,他叫我去找朝廷。” “几两?” “五两。” 随即便没有话说。 姜元末突然问:“你和沈正林的新床,用我钱买的?” 苏民安一口气压在心口,他在说很小众的语言,她完全听不懂,他不是早就搜刮走了她的所有钱财么,连带着他给她的,送她的,以及她自己赚的,都搜刮走了,他怎么居然还在以为她占他便宜呢。 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但也疑惑,他怎么知道她和正林买新床了呢?他数年来,不是对她不闻不问的么。 姜元末以为她默认了,“新床多大尺寸的?” 苏民安红着眼睛凝着他,“和王府旧居的一样大。” 姜元末严肃道,“什么材质的。” “普通红木。” “没买好些的,不怕折腾的时候吵到邻居?” 苏民安觉得和现任未婚夫的床体材质这个话题,并不是很适合和前夫讨论,便很自爱的没有继续回答,但耳尖颇有些红了。 “王爷自重。” “你花我钱跟男人买床,你自重没有。” “不准你这样说正林!我也没有花你钱。” 苏民安脸色不悦的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又要回去王府,心情都变得低落了起来。 “给。” 闻声。 苏民安回过头来,就见姜元末递过来一万两银票,苏民安倒是没有接过来,虽然本来就是因为他,她才退不掉票的,但是他怎么给了一万两这样多。 “五两啊。” “大安寺不是不情不愿捐了五十两?” 苏民安当时因为他失忆,她和他表演恩爱,因为是他主导的事情,确实捐钱不情愿,不愿意支持他的事情,当时用是捐给百姓的来安慰自己。 居然回本了。 “那也才五十五两而已。” “不是缺钱么?拿着吧。你不够花也不出声的。” 苏民安寻思,行,她当掉信物的钱就有五千两,她酒楼赚的手里流动的银子也有大几千,他给一万两也不算多,便伸手将银子接了过来,装进了荷包里,心情稍微好了一丢。 前夫抓她回府给王妃平怨,居然还报销船票的。 但什么叫不够花也不出声? 她和正林日子艰难过,一点一滴地打拼成现在的安稳生活,前夫全程缺席,她曾叫破喉咙他也不理啊,还要怎么出声呢。 渡口离王府有些路程,大概需要一个时辰。 她从早晨折腾到了如今的傍晚了。 “京城变化大吧?”姜元末在马车行到城心时说,“以往商贩门口户户挂着刀具,随时应对朝廷来收税费进而斗殴,这几年不见这场面了。官民关系没那样紧张了。” 苏民安确实看到商家专心做生意,京城太平地多,“你管理得真好呀。可以给我小孩用点药么?” 姜元末冷不丁凝她一眼,她一句话里大半句都是算计。给他稀罕笑了。 “在冷院那一年,被世人诟病,委屈?” 苏民安很久没有出声,她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歹毒的心思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的问她,只是被世人诟病这样简单么?她残废了,人生似乎是毁掉了吧。 “不委屈。我自作自受的。” “你还适应京城气候么。经常着凉的样子。”姜元末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还记得她返京那天就着凉了。 “适应不了。冬天太冷,我腿疼,还是南方舒服一些。”苏民安轻声说着。 “南方挺潮湿。” 苏民安看他一眼,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我喜欢南方。” 因为南方扬州是正林的老家。 姜元末缓缓道:“扬州位于长江以北,严格意义上不能说属于南方。” 苏民安不明白他为什么和她在这里将南北方的定义区分这样严格,“我喜欢扬州。不管它属于南方还是北方。” “我不喜欢扬州。从气候,到人物,到它不南不北碍事的立场。” 苏民安心想,她也没问他喜不喜欢啊,她懒得和前夫讨论气候,又很讨厌他说扬州坏话,便说:“为什么啊。” “和扬州有个女人闹翻了呗。”姜元末说,“说话酸呢。” 第91章 计较 苏民安深吸口气,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专情长情的男人,他冤枉她心术不正,扶起花南薇为正妻,她曾一度以为他对花南薇一心一意的,哪知扬州还有一个外室呢。曾经自己那样崇拜的正经又克制的男人,原来玩挺花。 来到王府外,正在下马车,二月里又落起雪来。 王府内正有一位老管家出了来,见了姜元末便磕头说,“王爷,还以为不能和您作别,如今见着了,曾经伺候您起居一场,奈何家中老伴儿逼着奴才辞工走呢,才贤妃打赏了银钱,奴才这就出府去了。您起居诸事已经交代年轻人经手去办了。” 姜元末见是一位素日管理他饮食的老管家,听闻了太子不日会来搜府,想是怕搜出脏银,王府被抄被牵连,便提前离府避祸的,他低手将管家扶了起来,“年纪大就不必跪了。过往几年有劳了。回乡去享受天伦之乐便是了。” 苏民安下马车时,正巧看见那管家离开。她看着姜元末的背影,虽然他肩膀是那样挺阔,可她却觉得他背负着好几座大山的感觉。 曾经的自己,会义无反顾拥住他,给他温暖。 如今,小心的将那份义无反顾锁在心底的角落。 他肩膀这几座大山,有王府命运,有姜玉,有贤妃,也有花南薇的花府,可没有她这位小人物呢。是以她不必心疼他或者为他忧心忡忡。 路上沈苒醒了来,苏民安恐怕叫花南薇看见姜元末抱沈苒,便将苒儿这个小人质从姜元末怀里接了过来,她牵着沈苒的手,跟着姜元末进府。 她抬头看看门头,曾经很希望摄政王府的门头可以百年屹立不倒,如今自己只觉得是个暂时落脚的过客,倒与不倒,与她何干。 贤妃听闻王爷进府便过了来,由花南薇及姜玉搀扶着过了来。 花南薇望见苏民安去而复返,心中下意识不安起来,花家命运都在自己身上背负,而和苏民安彼此之间都很清楚的真相,决计不能曝光叫自己的丈夫、婆母、小姑知道。 如今王爷不再是当年无权无势处处受人掣肘的小年轻,若王爷知晓真相恐怕会对她和花家不利。其实,她也不过是叫人往苏民安床底箱笼塞了一封信罢了,又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她心里是一直爱着元末的。当年的抛弃,都是万不得已。 按说,王爷对她深信不疑,以为这苏民安窃取她功劳,并且不能忍受苏民安偷人,恢复记忆理应恼怒苏民安这样的下等人在身边陪伴三月,无论如何也会保持距离,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如何跑去渡口将人接了来呢? “夫郎,妹妹不是回了扬州?您怎生将人接了回来?”花南薇不解的看着苏民安牵着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里非常多嫌,很担心沈苒是王爷的孩子。 沈苒看见了贤妃,那个叫人踢坏了他泥巴城堡的有权有势的老奶奶,便下意识往苏民安的后背缩了缩,小声问娘亲:“阿娘,那位姨姨是摄政王阿叔的妻子么?苒儿需要去向她做自我介绍吗。” 儿子很有礼貌。可苏民安却担心那些人并不会给儿子留脸面,当面骂她小孩,她会发疯控制不住自己和那些人拼命,可到底人微言轻,能躲就躲了,她说:“不用哦,姨姨和阿叔在说话,不可以打扰的。” 沈苒便懂事的没有去和姨姨做自我介绍,摄政王阿叔的妻子看起来也很有严厉的样子,还是阿娘温柔呢。 贤妃往沈苒眉眼去看,又看姜元末眉眼,真像啊。 姜元末看见沈苒缩在苏民安身后,很害怕贤妃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子就像被狠狠攥住,疼的他半天缓不过来,他看向花南薇,“你说将人接回来干什么?她这三个月干了什么事?” 花南薇脸上发热,“其实南薇这三个月明白王爷是因为失忆错宠民安妹妹而已的,南薇并不与妹妹计较的。” 姜元末冷冷嗤笑,“本王没你那样善良,本王是要和她好好计较一番的。京城的人怕是忘了她的为人,本王需要提醒一下诸位。” 苏民安苦涩的笑笑,那么就放马来吧,大不了再断她两条胳膊,和她这个曾经陪他吃过苦的女人,好好计较吧! 花南薇鄙夷的蔑视着苏民安,过去三个月不是很风光吗?好日子到头了吧,被王爷擒了回来,还不是要看她花南薇的眉眼高低,宽容的劝慰姜元末:“王爷,咱们是高门大户,差不多就打发出去就是了,以免有失身份。” 姜元末低声说,“要么不治,要么治死,没有差不多一说。” 苏民安神色淡漠。 花南薇同情的看着苏民安,已经开始期待着王爷会如何为自己撑腰,去惩罚苏民安,苏民安那两条腿,还能受罚么,都是女人,她真的挺不忍心的。 “夫郎,我肚子有点疼,有点出血的样子。我出府有点事,忙完夫郎陪我看看大夫?”花南薇说。 “好。”姜元末颔首,“这胎得保住。” 花南薇半笑着经过苏民安,“让你见笑了民安,我怀孕他紧张的要命。我也不如你坚强,一个人应付不来,得男人陪着作检查这些才行。” 苏民安将沈苒的小手攥的紧紧的。 沈苒说,“姨姨,你肚肚里是摄政王阿叔的孩子吗。” “是呢,宝贝。回头姨姨生了宝宝,你们一起玩好么。” “好呢。你的孩子有个英雄阿爹,真的厉害。”沈苒由衷道:“不过,我的阿爹教人武功,也很厉害的。”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 苏民安别开了面庞。 “儿媳去打点过二日前去范府走动所需礼物了。”花南薇给贤妃交代二句,便离去了,她需要置办东西去范府拉政援,太子来搜府肯定带极多权臣,摄政王府势头不能弱了去,她需要保全她花家的命运! 贤妃面有深忧的对姜元末便:“末儿,你还瞒着本宫,说向皇上述职顺利呢。你妹妹都告诉本宫了,皇上叫你一个月内查清楚姑苏贪腐案,如若不然,便自刎去死,是么。” “没有的事。”姜元末抿唇,“母亲,养好身子不要担心。” 贤妃叹口气,眼睛往那边抬了抬,“怎生将民安和外姓子接了回府?” 贤妃了解儿子的为人,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会和弱女子及小孩子斤斤计较的性格,对于曾经背叛过他的人,他也会疏远绝交,绝不可能会这样纠缠,知子莫若母,她看得出来末儿有心事。 姜元末说,“过二日您就知晓接外姓子归府为什么了。” 贤妃深思。 皇帝竟然如此冷血,欺侮她的儿子,贤妃暗暗的决定,要见一见皇帝了,她是个护犊子的,下冷宫时老东西说可以念她照顾他有恩,免她去冷宫,但她毅然跟着儿子进去了。 原觉得皇帝会因着末儿的努力和进益而对末儿改观,看来她还是对皇上抱有幻想,皇上根本就瞧不起他们母子,那么她照拂的皇上,叫皇上有命登基,她觉得也应该由她带走皇上。有些人不配活着。 贤妃看向苏民安,曾经她也曾像母亲一般保护着民安,哪知民安不是个好的,但她到底忘不掉冷宫里和民安相依为命的十年,见她回了来,内里在记挂着她有没有坐上船只的那种多余的情绪,安稳了下来, “偏巧王妃在打点去范府见宰相的事宜,王爷身边正缺个知道冷热的,你多少劝一句二句吧。他急着见你,手臂摔了也没包扎呢。” 王爷身边缺个知道冷热的,她就得劝啊? 她看见王府惹上麻烦,看见姜元末承受诬陷,她还是挺痛快的,她不用置身其中跟着担惊受怕,还是很舒服的。 她可没有那种爱心去关心打断自己肋骨,将自己丢给刺客的男人。他要陪着做孕检的女人可不是她。 苏民安没有劝姜元末的意思,更没意向给他包扎手臂。 他应该也不希望她这样窃取别人功劳的女娘子靠近他。 苏民安对贤妃说,“府里不是有大夫吗。民安手笨,怕包扎不好。” 贤妃被问的居然一个字说不出来,民安对王府,对王爷,对她这个昔日的婆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姜元末说,“府里有大夫。不用勉强她包扎。” 苏民安牵了下唇角,果然,大家互相憎恨。 第92章 柴房 姜元末面色深沉,摔伤的手臂,并不如一句‘府里不是有大夫吗’来的痛。但,是他委屈她在先的。 待姜元末和苏民安及沈苒步去。 贤妃和姜玉回到寝居,贤妃又拿起苏民安给太后绣的披风在细细的看,同时拿过此前花南薇给她绣的衣裳对比,当下里便看出来苏民安的绣工比花南薇的绣工优秀太多,一看就是沉下心钻研的人绣出来的。 姜玉也看出苏民安和花南薇的绣工差别,“母妃,我嫂子不是说她的绣工比苏民安优秀么。怎么明显看起来,苏民安绣的更好呢。我嫂是不是在说谎?” 贤妃用手摩挲着苏民安的绣品,“你哥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姜玉。他那句话,分外耐人寻味啊。” “哪一句?” “你哥哥说过二日本宫便知晓接外姓子归府是为什么了。”贤妃缓缓的推敲,“你哥哥语气之中颇有埋怨之意,倒好像不满本宫曾经对待沈家父子的方式。” 姜玉心里咯噔一跳,“母妃,苒儿会不会是哥哥的孩子,是您的孙儿,我的亲侄儿啊?” 贤妃再也坐不住了,“若是这般,那你哥哥为何当年那样绝情,不肯相认,还将带孕的民安送给沈正林呢。” 姜玉摇头,“我不懂哥哥在想什么,他总是什么都不给别人说,什么事情都让人去猜。是不是出冷宫后,发生了什么啊?” “那年沈正林过来请本宫去看看孩子,沈正林说你哥哥将人丢给刺客,为南薇引开危险,本宫那时认为既然你哥哥都如此绝情,那么民安必然是不洁的,便也不去看望。”贤妃心底猛地一动,“莫非这苒儿是本宫的孙儿,民安她...她在冷院安守本分,并没有偷人?” 姜玉对苏民安死去多时的心,忽然有了温度,“是哥哥冤枉了人家么?难道是因为苏民安窃取花南薇的功劳,哥哥就心存偏见,冤枉了苏民安在偷人。” 贤妃特别需要知道一个真相,当下里坐立不安,将两幅绣品放了下来,过去三个月她将沈苒关在湖心阁,过年那段时间也是普通饭菜对待,连饺子也没有给孩子吃,并且因为民安在大安寺绣灯笼二度抢功的事情,而回府后叫人踢了苏民安给沈苒堆的城堡。 若是沈苒是她的亲孙儿,她可真是心疼死了,想到此处,不由泪如雨下,“那孩子三个月没怎么跑动,没怎么晒太阳。方才我怎么听着他嗓子像是着凉了,咳嗽了好几声呢。” “看脸色也不好,应该是病了。”。 “本宫一直便觉得那孩子神似末儿。若是民安当真为王府添了这样好的一个男孩儿,那可将功抵过,再入王府为贵妾也是可以的。” “母妃莫太过伤感,既然哥哥说过二日便知晓真相,不如就再耐心等一等呢。如果是哥哥的子嗣,那必然是要好生疼爱的。” 姜玉也低手去摸一下那两幅绣工差别不小的绣品,缓缓的说,“母妃,我现在相信了,苏民安说的她绣了一颗灯笼,其余二百九十九颗灯笼,都是她的仿品的事情了。” 贤妃面色复杂,“你哥哥是个清廉正直的男人,本宫从他很小就教育他要公正无私,本宫对他断的案子是深信不疑的,他当年判了民安偷南薇功劳。可绣灯笼这事,以及南薇说她自己绣品优秀这事,明显是说谎了的。” 姜玉突然大胆猜测,“大安寺绣灯笼,不会是我嫂在抢民安姐的功劳吧?那...那难道当年也是我嫂抢了民安姐功劳,我哥哥错判了?我们都......” 说着,姜玉嗓子也颤了起来,“哥哥难道冤枉了民安姐吗?我们大家难道都冤枉了民安姐吗?” *** 回到旧居。 小五正坐在廊底,正在发愁又要回去照顾王妃之事,王妃对待安主儿的旧人可是并不友善。她正在想要不要干脆也趁贤妃娘娘肯放人,辞工离府算了,再晚恐怕走不掉,又要被王妃用针在手臂上大腿上刺来刺去的当猴子戏弄... 见安主儿回了来,眼睛顿时也亮了,“安主儿,您回来了。” 苏民安说,“嗯。” 小五说,“您回来的话,那小五也不走了。小五跟着您,是生是死,这心里就踏实了。反正小五早被爹娘买身为奴,出了府去,也没有个正经的家回。” 苏民安在鼓励小五离开以对姜元末进行落井下石,以及让小五留下之间犹豫了一下,毕竟王爷就在场,她不便直接落井下石,她不愿意归结为对王爷不忍心,不希望大家在他爹叫他自刎的当下都离他而去,她并没有那样热心肠。 最多是为了保命。 也不好当面怂恿府婢辞工逃跑。 正林还在姜元末手里呢。 “你若留下,也是属于忠仆了,王爷清廉为民,素日取用有方,太子也搜不出什么的脏银的。安心待着吧。” 姜元末为人苏民安还是了解的,好像他这辈子除了冤枉过她,搜刮过她的金银细软,就没有干过别的昧良心的事情了,作为唯一一个被他冤枉的女人,五味杂陈。 姜元末头一次觉得强权是一件颇为美好之事,起码女娘她有所顾及,他还能听到些微的奉承。 可明明她奉承的是他,可他却感到心脏在滴血呢。 大概是因为,她出于保护沈正林的目的,在奉承他吧。 沈苒不解的问苏民安,“阿娘,我们不是要回老家吗,怎么又回到大英雄的大宅子了?苒儿是不是又要被那位穿着华贵衣服的奶奶给关起来了?” 姜元末沉默的端详苒儿。 苏民安不知道怎么和儿子解释,总不能说他亲爹抓她回来给他亲爹的新妇撑腰要她四处去解释吧。 “你阿爹在京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们要在京城再逗留几日,就可以回老家了的。这次苒儿不会被老奶奶关起来的。” 苏民安忧心,但是可能会被生身父亲关起来... “太好了,那苒儿病好了,是不是就可以在府到处玩耍了?” 沈苒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宅子,扬州的宅子不大的,最多只有王府的一个院子那样大,他觉得王府很新奇好玩,还有很高很高的大马可以骑,而且那位摄政王爷也很好说话的样子,刚才在马车上他用小手捏王爷的脸,王爷也不生气。 苏民安不能保证给儿子什么,因为姜元末连药物都不给沈苒用,怎么可能允许他四处在大宅子里在花南薇眼皮子底下玩耍。 她自身想到儿子要在姜元末的孕妻跟前出现,内心就感到千刀万剐似的疼痛,她太害怕苒儿知晓他的生身父亲根本不欢迎他、不喜欢他的事实。 她根本就不愿意再继续面对姜元末和他有孕的妻子,非常抵触着王府的人见到她的孩子。 她越是看到姜元末善待他的孕妻,便越觉得曾经的自己好生可怜,曾经年轻的她,怀孕时多么希望他可以陪陪她呢。可他一次都不肯见她... 姜元末回身交代苏民安,“你先回屋,我去去就来。” “哪个屋?” 苏民安虽然心中清楚,在冷院时她被恶仆关进柴房,三餐难以保证,是正林违背了姜元末对她用极刑的指令,救下了她,并给她饭吃,给她水喝,让她住进了旧居卧寝。 多半,王爷指的是柴房。 \"你说呢?\"姜元末反问。 “还是您说吧......”要她说,她就直接回卧寝住大屋去了。 这怎么倒还婉约客气了起来。 第93章 煮饭 沈苒跑去花园边玩,王府的花园可真大呀,花圃里还有干掉的穿着铠甲的很厉害的虫子,他在扬州没有见过这样的昆虫。 姜元末看到儿子对什么都感到很新奇,显然是在小地方长了四年,很多东西都没有见过,心里真的觉得特别亏欠,感到万箭穿心,但他前二年的确不便将母子接回,朝里太乱,太多暗杀,再有,花南薇。 且他刚从陕西回京那时,因为吃醋,对民安说了很多恶劣的话语,从把她关冷院到他从陕西回来,和民安一直闹得不可开交,索性后面放她去了扬州,他以为是心里彼此都有。 但她已经爱上别人,连带着他的儿子她也不肯承认是他的了。他想认孩子,听孩子唤他阿爹,他希望告诉孩子,他心里早就承认他了,只可惜娘亲一直在生气,并不肯见他。 “你清早在哪间屋子摸我的?” 姜元末睇向苏民安,他不理解,她既然计划和沈正林离开了,为什么清晨对他身体很渴望的样子,也会有些胡思乱想,是否对他还有些微留恋。 苏民安听他提起摸他肚腹之事,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好把让小五代笔写家书之事给供出来。 “我和我儿子,还可以回旧居卧寝吗?” 苏民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的。 姜元末将她打入冷院时,不是把她关在柴房的么,那时她清楚的记得他命令沈正林将她带入冷院,正林依照命令把她关进了柴房,后面挨了打,断了肋骨,两三个月伤才好了些。 姜元末径直往廊底那段步去,他几时不让她住过他们生活十年的旧居卧寝么,包含关她进冷院,不也是关进他们的家,那所谓的昔日冷宫院子么,她是真糊涂,还是在讽刺他当年对她的无情。 苏民安没有得到姜元末的回答,便以为姜元末果然是要让她带苒儿进柴房去,她缓缓的蹲下来,很发愁该怎么向儿子解释,他崇拜的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要他们进冷院的事实。 苏民安看着儿子生病的小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许久才干涩着嗓子说,“苒儿...” “怎么了阿娘?您说。”沈苒的眼睛四处在观察着这处壮观的王府。 “我们可能...”可能得稍微挨饿一下,在柴房住几日,但她会想办法给儿子弄吃的来。苏民安突然觉得还是失忆的姜元末良善一些。 “可以的。”姜元末的嗓音从长廊尽头传来。 “嗯?” “可以带苒儿回旧居卧寝。” “王爷...” “那是你的家,怎么不可以回呢?只是你多年不想回来罢了...” 苏民安猛然朝他看去,便见一截衣摆在廊尾隐去了。 那是她的家? 只是她不想回来罢了... 可明明是他把她送给男人,不准她回家的啊。 苏民安久久不能回神,等意识到时,沈苒已经在说,“阿娘,你流泪了吗?” 苏民安抬手摸眼睛,手尖湿了,她才意识到,又被摄政王爷的冷笑话逗到好笑到落泪,她这样从小被丢弃的孤儿,听见家字就会很容易伤感。 她并不理解曾经要求她打掉野种的皇次子,为何如今对她和孩子这样仁慈,不再关窃取功劳的她进柴房,还准她带孩子住进她昔日的卧寝。 她也从曾经的很期待他承认孩子,到现在很抵触和抗拒他得知孩子是他的,甚至希望一辈子保持这个秘密,他曾经不认孩子,不信任她的清白,他不配拥有她的苒儿,苒儿从在她肚子里,到落地,到学走路到如今三岁多,都是正林陪着她熬过来的。 苏民安牵着沈苒进入卧寝。 屋子里还是她一早离开时的样子,她走到太匆忙,遗落在秋千的发带被人捡了回来,放在了桌面上。 沈苒四下里在屋舍里寻宝。 “阿娘,有你的画像,这里真的是阿娘的家吗?”沈苒掀着墙壁上,那张一直背面朝外的画像。 “阿娘小时候,是生活在这里的。这里是阿娘小时候的家。” 小时候,她叫贤妃阿娘,叫姜元末主人,再大些叫主公,再大些叫夫郎。 如今陌生的叫他王爷。 苏民安三个月来只知道画像存在,却从不曾将画像翻过来看过。 这时画像被沈苒翻了过来。 苏民安便望见画像里的她穿着离京时的红斗篷,在雪地里回头看着。 可她记得,她抱着苒儿离京时,是没有回头看京城一眼的,她走的斩钉截铁,并不后悔离开这座使她心灰意冷的京城。 苏民安不解的出神看了许久画像。为何画像上的她回头看着京城方向呢,是谁在期待她回头看看么。 为什么,旧居有她的画像? 旧居这些年有人来住么。 画像是她的旧人小五画的? “王爷可否大概描述一下症状?” 院中张院判险些跟不上王爷,正在御医处钻研新药,便被纵马而来的摄政王给亲自提来了王府。 王爷走路脚不沾地急的不成样子,和王爷同僚这些年,没见性子清净的王爷这样急躁过。 苏民安听见门外廊底有说话声,连忙将画像反了过去,也是担心姜元末瞧见画像而发落偷偷画她画像的人。 “发热,喘的厉害,脸红。”姜元末一边描述,一边掀起了暖帘,扫了一眼屋内的母子两个,又对张院判说,“睡着时呼吸促的厉害,心口急上急下,比成年人喘气快得多。我没经历过小孩生病,真是担心的我发抖。” 苏民安望见过去三个月姜元末失忆时,误以为他们还相爱着,派来给她看病的大夫,张院判过来了,她诧异极了。 静静的观察着。 摄政王爷那样冷漠而高高在上的人,会因为沈苒生病的虚弱症状,而担心到发抖吗。 不敢相信,王爷请来院判是给她儿子看病的,毕竟他一直觉得她怀的是野种,他怎么会给野种看病呢。她不懂他的想法。 姜元末过了来,牵住苒儿的手,感觉到小家伙手冰凉,他心就跟着揪起来,应该是热乎乎的才正常吧,“苒儿,你怕不怕看大夫的?” 沈苒在回府路上就和姜元末说不少话,在船上吃了药烧退了些,背诗耍宝爱表现的很,这时听见询问,便勇敢的说,“不怕的。” 说完,又怯怯问姜元末道:“阿叔,需要针灸吗。需要也没有关系的...” 姜元末看出他害怕针灸,便说,“尽量规避。” 说着便掐起沈苒的胸胁,让小家伙坐在了榻上,他吩咐张院判说,“劳烦您给看看。” 姜元末每听见儿子叫他一次阿叔,便心中刺痛一下,苒儿还在娘亲肚子里时,他那样坏,让他的娘亲做妾,他原不必那样羞辱的,原可以好好和民安当面解释他另娶的原因,可从陕西回来看见沈正林和她举止亲近,他便承受不住了,醋意使他失去了理智。 如今彻底失去了他们母子。 张院判连忙搁下药箱,过了来捏住苒儿的手腕,给小孩看脉。 “你在这里陪苒儿。”姜元末安排好张院判给小孩看病后,他睇向苏民安,“跑动一天,饿了吧,我去煮些吃的给你们。” 啊? 苏民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偷情’是什么值得被表扬的事情么,前夫居然要亲自下厨给他们母子煮饭。 要不是他亲手把她送人,她还以为他对她旧情难忘呢。 第94章 舒坦 或者是鼓励她,好好四处奔走解释她和他这三个月是清白的,根本没有发生过关系。 应该是这样吧。 给她好处,让她在他妻子的家属面前好好表现。她对这位曾经养她长大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好的猜测。 “王爷为什么给我们煮饭啊?”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你为什么煮啊。有什么目的么?” 她设想里她会被按在花南薇脚边磕头道歉。但…目前并没有。 苏民安拥有的不多,谁也别想打她拥有的东西的主意,不是一顿饭就能哄走她东西的年纪了。 这些人突然对她好,她很警觉的。 “我第一次给你煮么?你小时候我煮的少?给你新奇的。” 姜元末静静的看她。 苏民安便不再询问,他怎么语气就像一直还在宠爱着她,明明她被他惩罚到这样惨了,至今被众人诟病着,且身体也残废了。 他都觉得这些都没有发生过吗。她心里很闷,很想让他不要假慈悲,但又觉得正林在他手里,她不愿意去撕破脸争论什么,不要逼她太狠她忍忍就过去了。 “还做苒儿喜欢的蛋羹,你喜欢的细面?” 姜元末缓缓将衣袖卷起来,露出那截摔伤的手臂越发黑青了去,起码探子这几年的消息,以及他隔几个月下扬州一回,沈正林给出的日常细节,他母子是这样的口味偏好。 苏民安好生疑惑,他怎么好似对苒儿的饮食挺熟悉的,她看了下他的衣摆,湿了不少,大概是路上雪化了,他去御医阁找院判走路急弄湿的,“我去煮吧。你手不方便。” “比你腿方便些。”姜元末往门处走,但他始终没有关于她双膝遇刺的记忆,而他很确定自己没有遗失旁的记忆了,他需要向沈正林了解一下她遇刺的事情,“陪孩子吧。” “王爷,您究竟什么意思。我对花南薇干的事儿,您应该没忘吧?” “信上写的意思。” 希望她明白他做的一切筹谋和忍辱负重,多年来被人利用被人当一条狗,甚至自己的婚姻也被拿去随手利用,这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希望她可以等他四五年,条件成熟了好好过日子。 苏民安一怔,什么信啊。从直沽给她写的家书么? 苏民安从门处看见姜元末去了厨屋,在那间宽敞的厨屋里,系上了围裙,她不记得多久没看见过他这副系着围裙温柔居家的样子了。 但小时候她生病,是经常可以看见他下厨煮她爱吃的饭菜的样子的。 她来到沈苒旁边,看着大夫给沈苒看病。 王爷叫她扔了沈正林买的那些药,并不是不给沈苒看病的意思,那为什么让她把药扔了,舍近求远去请院判呢。 她不懂他。 她这个本性‘坏透了’的使他憎恶的女郎君,值得他大费周章么。 就算是为了给她好处,让她在花南薇家属跟前好好表现,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可别是突然发现她苏民安实际是好人了吧?如果是这样,她一定会被滑稽可笑死在王府的。 张院判给沈苒把完脉,“小世子身子没有大碍,女主子不用担心。我给小世子开几副药,这几天多晒晒太阳,病好了多跑动跑动就好了。” 苏民安连忙撇清,“张院判,慎言,他可不是小世子。他是我的孩子,只是一个市井小老百姓罢了。” 苏民安心惊肉跳的,还好王爷在厨屋煮饭去了,不然她又要一顿澄清,苒儿不是王爷的孩子,她可不想给他知道,她偷偷把他孩子生了下来。 他曾经亲口说过她不配,她不希望面对他的质问,被他问为什么要不经允许便生下他的孩子。 张院判表情复杂的看着苏民安,王爷去御医阁请他来府看病时,他问王爷谁病了,王爷自己亲口说‘我儿子’。 摄政王的嫡子,不是世子是什么。 “您真是谦虚。”张院判说,“王爷那样紧张,不是世子,又紧张什么。” 苏民安面无表情,谁跟他谦虚了?她不过是保护孩子免于受到伤害罢了。 苏民安认真道:“是我和别人生的孩子。” 张院判脸色铁青,王...王爷知道孩子不是他的吗?为什么安主子把这个机密告诉他,他突然觉得自己性命有危险。 姜元末端着蛋羹和细面,以及一些切片水果过来时,院判已经给沈苒看完病,并且开了药。 张院判看王爷的表情都变了。 姜元末皱眉,“你什么表情?孩子病很重?” 张院判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正常的伤风着凉而已。” 一定是安主儿在逗他玩,明明小世子和王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主儿可真会开玩笑。一开一个不吱声。 张院判准备了大概三万字劝谏小世子吃药的哄尉的话语,但是小世子他吃药很省力,是以张院判准备的话没有用上,感到颇有些寂寞,只能简短有力的夸奖道:“小爷真棒!” 不过有些过于懂事,少了份童真稚气。 苒儿有礼道:“您医术也很棒的。” 张院判一怔,真有礼貌啊,被小世子夸奖真是开心。 “这几日院判留府吧。小孩病好了再回去。皇帝那边叫别人去照料一下。”姜元末便将食物放在桌上,便交代张院判。 “没有问题。”张院判想,实权还在王爷这边,皇帝那里多少憋屈了些,你看,王爷的儿子病了,王爷的老子就得靠边站去。 “秦矜,去给院判安排住所。”姜元末吩咐着秦矜。 于是秦矜便领着院判出了去。 苏民安把院判叫住,“张院判。” 张院判住步,“您吩咐。” 苒儿让苏民安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苏民安便睇向姜元末,因为他给苒儿看病、煮饭,苒儿看见他胳膊受伤了,便要她将院判留住,她也不愿意欠他任何人情,询问着姜元末,“王爷的手臂要不要让院判看一看?” 姜元末明白是苒儿叫她问的,她自身根本没把他胳膊放心上,她容不下瑕疵,哪怕他为了保护她而做的那一切,她也不能接受。 曾经她在他一贫如洗时对他不离不弃,他愿意哄着顺着。 “开过药了,没抹。” 张院判说,“是了,贤妃一早就叫在下给王爷开了最好的药了。” 秦矜领张院判离去。 沈苒在颇为愉快的吃蛋羹,吃了两口说:“摄政王阿叔,你煮的蛋羹比我阿爹煮的也不差啊。也很好吃的。” “我多练习下,争取比他煮的好吃。” 姜元末其实不明白,究竟民安和沈正林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让孩子叫沈正林父亲。若只是侍卫,民安是不可能托付到这般谈婚论嫁的地步。 苏民安坐在椅上吃细面。 姜元末却没有煮他自己的份。 沈苒吃完东西就去找小五玩东玩西去了。 “已经傍晚了,您不吃些东西吗?”苏民安问姜元末。 “没有胃口。你们吃。不用管我。”姜元末说着起了身,去墙边看苏民安画下的那些炭笔道,一共九十竖。 那时她说是她在记录着他归府的日子,每日逗期待着他归府陪伴他,现在看来,是记录可以离开他的日子。 “你这三个月,一句实话没有?” 苏民安颇为尴尬,那时他失忆误以为她数着他归家的日子,她恐怕他当下憎恶被她那时甜言蜜语的染指,“记录着即将离府的日子,当时您中毒了,不好直接说实话,怕刺激到您,影响身体。” “什么实话?” “就是咱二人已经分开四五年的事情。” 姜元末回头看她一眼,好像现在说实话,他就舒坦了似的。 “原来咱俩分开四五年了。”姜元末说,“你单方面决定的?” 苏民安一怔,“是王爷把我送人的,单方面决定的是王爷,不是我。” “订婚宴那次你叫沈正林去传话说你怀孕,你不准本王订婚,当时皇帝、花南薇都在......” “对不起啊王爷,当时不应该去打扰您订婚的。那时候年龄小,怀了孕想赖您身上呢,太想当王妃了。”苏民安将筷子挑了两根面,“您放心,这次我会向花小姐好好解释清楚咱俩的清白,然后尽快离开京城。” “民安...咱俩有没有清白可言的。把你送人的事情是...” \"不想听过去的事情。可以不说了吗?\" 她不明白他干什么一而再揭她伤疤啊。 姜元末是想告诉她,他订婚那时候不想叫皇帝那个势利眼看见没有背景的她,又随口就要他将她腰斩,他当时刚打胜仗,履行承诺帮皇帝小忙以拿到摄政权力,位子没有坐稳呢。 家里三个女人都依靠他。贤妃,姜玉,以及民安。 他当时也会疑惑,为何民安收到她三百多封解释信后,还是会去他订婚宴找他闹。 见她不想再听他解释曾经的事情,他明白留不住她,可他又下意识不想要回书信结束这一切。 留一天是一天吧,就这样看看她,听听她声音也很好。一旦她离开,怕是又会长年累月不肯再见了,或许这一离别便是一辈子。 亲爹亲娘分开,孩子是最可怜的。 “不想听我便不说了。解释了太多次,本王也疲于解释,脾气这几年被你彻底磨没了……” 苏民安怔了怔,他和谁解释了什么?她这几年搭理他了么,没事她找死呢,去磨他脾气。 她明明在扬州那样安静的过日子。 她有遗漏什么信息? 第95章 抹药 苏民安不由记起他失忆那三个月,提到过托沈正林给她带布娃娃陪她在冷院生活的事情,而正林说他并不曾托他给过,曾经她推断为他因为中毒,记忆乱掉。 “王爷,我在冷院时,有托正林给我过布娃娃么。” “嗯。陕西战事吃紧,走的急,没亲手交给你。” 苏民安出神,是正林在说谎,还是王爷在说谎。正林又被姜元末不知关在何处,她一时不能去问。 姜元末看完那些墙壁上的炭笔道,便步去床边看那串挂在床头的千纸鹤,他去姑苏回来,她说是叠来给他祈福的。 沈苒和小五玩了一会儿,到底是病着,又一阵发热起来,人就蔫儿,便回了来,可爱的脑袋钻进苏民安的怀里寻求慰藉,有气无力的看着摄政王爷在端详着的千纸鹤。 “阿叔,我被老奶奶关在湖心阁时,不能每日见娘亲,便问阿娘要千纸鹤,结果阿娘给我叠的一百只千纸鹤被阿叔截去了。”沈苒颇有些语气虚弱,“阿叔也希望得到我阿娘的千纸鹤么。” 姜元末往苏民安看了看。 苏民安别开了面颊。 沈苒又说,“我阿娘给我和阿爹煮的芋头和红薯,也被阿叔截去了呢。” 姜元末轻笑,“当时不知你娘亲是给你准备的,还以为是给我的呢。你生气了么?” 结果,墙壁上的炭笔道,一百只千纸鹤,芋头红薯,以及身上不合身的棉裤都和他并不相关。 他想到了大安寺许愿树上女娘的三个愿望。是否也...与他并不相关。 “阿叔给苒儿煮饭,帮苒儿找大夫看病,阿叔是好人。苒儿愿意将纸鹤和芋头分享给阿叔。”沈苒说。 天色暗了下来,落雪比晌午又大了一些。 沈苒精神不济,苏民安说:“苒儿,今日你发烧着凉,不必洗澡了,直接睡觉觉哦。” 沈苒感觉到不必洗澡还挺幸福,他属于每次洗前不愿意进浴桶,洗后又不愿意出浴桶的性格。每次娘亲都耐心的提醒他好多次,娘亲的耐心永远都用不完的样子。 苏民安于是牵着沈苒叫他漱口,随即打算安排他去早早歇下。 她折回来拿杯子打算给沈苒接水。 姜元末说,“你说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 苏民安明白他是指这三个月来她撒的所有的慌,总之对他没有一句真话,他表情有些复杂,但她也是为了自保。 旧居院子门外的路上有不少响动。 是摄政王妃置办好了去范府拜访的礼物回府来了,女主人回府动静是大的。 雅荷的嗓音低低的传了来,“王妃您怀着身孕还这样打点府里事务,王爷娶了您真是有福气。您真是一个好媳妇。怪不得范夫人,贤妃娘娘都喜欢您。” 苏民安刚给儿子漱口完,捏着水杯的手略略一顿。 不几时雅荷便从王妃的院子过了来,在门外禀报道:“王爷,王妃叫奴婢来请您过去看看。” 姜元末靠在窗边,“什么事情?” “上午王妃说肚子有些不舒服,约了王爷一起看大夫,许是下午在街上买礼品累着了,这时有些见红。才叫人去请了花夫人和范夫人,眼下贤妃、公主都在王妃那边呢。”雅荷说着,“王妃此时分外担忧胎儿,对您依赖的很,问了几次您几时过去。孕妇身边离不得人。” 姜元末说,“知道了。” 雅荷便归王妃处去回话去了。 苏民安是一个很敏感的人,感情也很细腻,不免会想到自己怀孕时在京中独居外宅,义母、婆母和小姑无一人探望过她,膝盖伤了,怀着孕,看大夫也是正林陪同,姜元末因为质疑她在冷院和正林苟且,不认她腹中骨肉对她冷漠异常,也不曾看望。 死去的心原已经没有感觉。 奈何眼下沈苒病了,正林被姜元末扣押,她这个残废独自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突然变得困难了起来,起夜冲药倒还好,只怕孩子尿床,换被褥铺床,她这两条腿实在觉得力不从心。 她内心深处希望有人分担一点。 也许是想矫情一点吧。毕竟花南薇身边那些人曾经都是围着她的。 沈苒漱口完后,对姜元末说,“阿叔,我阿爹有事不在,我很担心自己夜里会尿床床,我已经很努力不尿床了,可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我娘腿不好,阿叔可以留下陪陪我吗。” “以往是怎样处理的?”姜元末问。 “以往尿床了,阿爹会把我抱去别的小床,然后让阿娘坐在我旁边歇着,然后阿爹去换床褥,换好我和阿娘再睡觉哦。然后阿爹就去洗床褥晒床褥了呢。”沈苒认真的说着他看到的沈正林做过的事情。 姜元末想那是他应该做的事,而不是沈正林。实在忍不住,很有些不懂民安在他解释了一切后,仍张罗着给孩子找后爹是什么意思。固然他委屈了她,便那样不可理解么。 苏民安忙摸了摸沈苒的发髻,“阿叔有事情要做,他的妻子身体不舒服,阿叔要去陪家人了。” 沈苒颇有些失望,还以为阿爹不在,摄政王阿叔会陪他呢,他挺喜欢阿叔的,可以和阿叔做好朋友,“是姨姨肚肚里的宝贝也生病了吗。” “嗯。阿娘腿没事。你不要小小年纪操这样多心,你负责快乐就可以了。”苏民安便牵着沈苒步去床边,把沈苒的靴子脱了,然后让沈苒躺下睡觉。 姜元末看着苏民安并无意让他留下,她的表情很冷漠,也很平静,不再是曾经对他那样穷追猛打。虽然现在他都方便了...可她却没有热情了。 姜元末身上的棉裤紧,既然不是他的,他穿在身上到底难受,他便步去了衣柜那边,拿出冷宫十年民安给他做的旧衣,尺寸合适的一条厚裤子,便步入了隔壁通房打算将裤子换下来。 沈苒睁着大眼睛不肯睡。 苏民安问,“怎么不睡呢苒儿,明明看起来很困的样子。” “阿娘,摄政王阿叔的手臂看起来伤很重的样子,他给苒儿煮饭,还找了很厉害的大夫给苒儿看病,并且送了茅山道士的护身符给苒儿,苒儿也希望给他在手臂涂药。”沈苒说,“阿娘常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第96章 接触 苏民安压下内心对姜元末的抵触,孩子的想法并没有错,她并没有提起曾经姜元末让她打掉还在她腹中的苒儿之事,也没说他的生身父亲把她丢给刺客,打她肋骨之事,“阿娘是这样说过。” “阿娘可以帮阿叔涂药么?”沈苒小声说,“下午那个恐怖老奶奶说摄政王阿叔的爹爹叫他自刎去死,苒儿觉得阿叔一定很难过的。” “你乖乖闭眼睡觉,阿娘去看看阿叔。”苏民安低声说。 沈苒便闭起了眼睛,不几时便睡着了。 苏民安出了主卧看厅里并不见姜元末的人影,以为他走了,便问小五:“王爷走过了?” 小五在门外说,“没见王爷出来。” 苏民安便在屋里四下去找姜元末,听见隔壁通房里有细细簌簌的声音,便步了过去,进门抬起眸子往里看,眼神猛地一惊。 姜元末正在屋内换衣服,腰带解了下来,外裤脱了搁在榻边柜上,双手捏着棉裤腰往下脱到大腿,贴身的短裤被带下去一些,就那样堪堪遮掩了一些不能细表的位置。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换衣服。”苏民安下意识便要往后退出去。 姜元末表情严肃的看着慌张的她,失忆这三个月以为他们关系尚且亲好,他时常就不着寸缕便出现在她眼前,这时想来,委实尴尬,何况她根本不想见他,怪他,他不能想象她看到他一丝不挂时的想法,“找我有事?” “嗯。” “要么我先换好衣服?还是你想现在说?”姜元末的手便顿在大腿,两截结实的大腿就使局面显得更加不自然了。 “换好衣服说不迟。”苏民安便退了出去,便听内里衣料摩挲,王爷在换着衣服。 “可以了。”始终不理解他从直沽返京她干什么摸他摸那样尽兴。 苏民安听见他的声音,便又步了进去,他已经换好衣物坐在榻边。 “什么事?” “沈苒感谢你给他请大夫看病,让我来给你抹药。”苏民安说,“如果你憎恶我,不想我接触你,我也可以不抹。” 姜元末说,“过来吧。” 苏民安便步了过去,他衣袖紧,看着整条手臂都伤势挺重的样子,衣袖箍着不好涂药。 姜元末看出她顾虑,估计是不好意思叫他把上衣脱了,他这一会儿真是的,一会儿脱裤子一会儿脱上衣,还挺忙,他将上衣脱了,露出那条健硕粗壮的手臂。 苏民安发现他的手臂从臂膀位置便青肿着。 然后苏民安便坐在他的身边。 姜元末便低着面颊凝着她,她身上暖香时不时钻进他的鼻息。 两人都颇为安静。 姜元末问,“你怎么不抹药?” “你没给我药啊。” “哦。”姜元末伸手在榻边柜的衣襟里拿出一瓶药物,递给了苏民安。 苏民安便倒了一些在手心,搓热了,然后将手压在他的肌肤上去涂药,也不知他何以没有抵抗她的碰触,不是怪她偷花南薇的功劳么。 姜元末感受着她细腻的手心肌肤,涂药过程两人都没说话,只是他的表情越发的严肃了起来。 范长云过来找姜元末有事,乱入门口,就见他四妹在对摄政王上下其手。 姜元末和苏民安同时去看范长云,范长云表情颇为丰富的说,“门没关,世兄素来独居,弟不知详情。弟...明日再来拜访。” 苏民安白皙的手这时正压在姜元末的胸大肌上,以圆周状在旋转着涂药,看着她兄长离去的背影,她真的想要死一死。但,姜元末素日在此独居么? 姜元末看她懊恼的神情,他眼底颇有些兴味之色。 苏民安等涂好药,便叫他,“王爷。” “嗯?” “给花小姐的家人解释的时候,就是澄清一下我回京是受贤妃娘娘之邀,暂且照顾您病体就可以了是么?”苏民安颇为小心的询问着,“您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惩罚?” 姜元末正愁没理由留她,她自己就给他想好理由了,“你解释的好,自然就不会惩罚你了。解释不好就难说了。” 苏民安怔了怔,“怎么算解释的好?” “你千万不要在花南薇和她家人跟前说苒儿是本王的孩子。”姜元末轻轻笑道:“我妻子会不高兴的。我也不想听见这类言论。” 苏民安嘴角涩然牵了牵,她哪里会提这事,她还怕他知道呢,“那我避免提这事就好了。只说归京只是因为您失忆,突然记起我来了。并不是对我有意思。” 姜元末哧地一笑,好像她避免提这事他就不提了似的,一晚上苒儿叫他十来声阿叔,还挺有礼貌的,但他想被小孩儿叫爹。 苏民安说,“那是不是我不提这件事情,我表现好,王爷就可以放了正林,让我们回扬州?” “对的。你好好表现。”姜元末抿抿唇,“你表现的让我满意,我给你们买船票,亲自送你们上船。” “那也不需要送了,您给了一万两,船票钱是够的。”苏民安轻轻一咳,“什么时候去解释?” 姜元末说,“等本王八十了。” 苏民安大感匪夷所思,“啊?您真爱开玩笑。” 她这身体未必能活到八十,感觉六十都费劲。为了给他妻子解释,居然要耽误她一辈子,他病的委实不轻。 姜元末没再说什么,便捏起那条瘦小的棉裤递给苏民安,“还你。” 苏民安说,“不用了。” 姜元末盯他一眼,“嫌弃我穿过的是不是?他不是喜欢我用过的?” 苏民安不想听他继续挖苦,便接了过来,他穿过的谁还想要啊,又不敢扔掉,只说:“回扬州,我们裱起来挂墙上,王爷穿过的棉裤,实在光宗耀祖。” 姜元末看她一眼,再看一眼,感觉她在讽刺,但她表情太平静,他找不出丝毫破绽,真是长大成人了,讽刺他都讽刺这样得心应手。 秦矜在外面说:“王妃那边又来人问爷几时过去呢。” 苏民安便识趣地立在旁边。 姜元末便步去了外面,径直离去,花南薇腹中的胎儿,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今晚是要过去的,他并不是一个会因为儿女情长打破计划的人,正如他这几年处事风格一样,每一步都在计算。 每一步都在按他计划走。 除了民安... 苏民安回到卧寝,独自照料生病的小孩。 沈苒又一阵高烧起来,小身子出了一身的汗,苏民安便给小孩换下汗湿的衣服,把衣服堆在一边,可能身边没有亲人吧,她很爱孩子,可一个人照顾还是有些寂寥。 毕竟花南薇那边院子有范夫人,有贤妃和姜玉。那边好热闹的。 姜元末步至花南薇寝居外,看见范夫人、花夫人、贤妃、姜玉围着花南薇嘘寒问暖。 耳边突然响起了沈苒描述沈正林做的尿床时,沈正林洗被褥之事。 突然就把脚步顿住了。 他为了苏民安和苏民安的未来在筹谋部署,很谨慎的在帮皇帝这个小忙,她倒和旁人一家三口似的其乐融融,突然他就嫉妒了起来。 他不会洗被褥吗! 秦矜言道:“王爷,王妃等待多时,您请进。若是怠慢王妃,少不得王妃去皇上跟前告状说您冷落她。皇上必然言语敲打。” 姜元末将脚步顿住,“你进去陪王妃看大夫。她腹中胎儿决计不能有任何差池。看完大夫来找本王说说。” “属下陪王妃?王妃要的不是属下啊。”秦矜疑惑不解道:“爷您去哪里?” “本王去证明自己的实力。”姜元末认真道。 秦矜望着爷那种浑然天成的好胜心,连和皇帝貌合神离的心思都没有了,心想爷必然是去干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件,这是夜里要去哪座城池惩恶扬善么。 “王爷何去?”秦矜问。 “旧居。” 秦矜险些趔趄一下,去旧居证明什么实力呢?不是这几年都对安主儿不闻不问的么,这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不是一直很沉得住气,外人都看不出他想法的。现在他都看出来王爷对安主儿有意思了啊。 待王爷的身影消失在王妃的院落。 秦矜步入了王妃的寝居。 范夫人、花夫人、贤妃、姜玉、花南薇五人十双眼睛都睇向秦矜。 笑容僵住,啧啧声。 秦矜一怔,这群女主子置于啧他么。以貌取人,庸俗了啊! 第97章 衬托 花南薇本沉浸在幸福中,她怀孕了,好多亲人都围绕着她,待王爷过来,她就觉得特别圆满,也衬托的旧居苏民安那里凄凉。 幸福是个比较级,苏民安的不幸才能衬托她的幸福。 她自幼便是花府大姐,照顾幼弟很有担当,只是皇次子在少年时被打入冷宫,她虽悔婚保持未出阁状态,却到底被耽误了一些时候,如今到这个地步,她花家命运蒸蒸日上,都是依靠她撑着,此间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绝对不能失去当前的名望和地位。 京城她这样下岭南为王爷搬救兵,开德馨学院,办酒楼的奇女子可不多。可以说百年没有出一个。 但她看见秦矜的一瞬间,花南薇的神情失落了下去,“怎么是你啊?” 秦矜轻轻一咳,“王爷叫属下陪王妃看大夫,王爷说孩子不能有丝毫差池的。” 花南薇轻声说,“王爷呢?” 范夫人和花夫人面面相觑。 范夫人脸沉了下去,不会又和小四有关吧,范夫人瞬间就作怒了起来。 贤妃因着这花南薇是为了置办去拜访范府的礼物而下腹出血,末儿理当过来看望的,尤其花夫人和范夫人也在,更该过来相陪,又没有失忆,怎么倒比失忆时还不将人放在眼里。 南薇不是他义无反顾要娶的妻子么。曾经那样恨着,失而复得的妻子。前几年还能相敬如宾,自民安回京,怎生对妻子越发敷衍了去。 “你家爷可是叫朝里大事绊住了?” 贤妃心里仍在因为花南薇就绣工及绣灯笼之事说谎而心有介怀,偌大的摄政王府,她儿子的媳妇,不应该是一个会说谎的人,又因为花南薇曾经冷宫十年托民安给他和末儿照顾,对他们母子有恩,而不便诘问。 而贤妃心里,却在记挂着那个三个月来被她关在湖心阁缺少阳光和运动的男孩儿苒儿。 秦矜犹豫了一会儿说,“没有叫大事绊住。爷去旧居安主儿那边去了。” 范夫人将手猛地一攥,浑身作起抖来。 花南薇脸色立刻不愉悦了起来,脚底不着痕迹搓了搓地面。苏民安会不会再不知身份地乱讲话,说她冤枉,说她没有偷她功劳之事呢。 当年那事王爷可是还没查,直接就判苏民安有罪了,她当时以为王爷对她旧情难忘,对她无条件的信任。 现在随着苏民安归京,王爷那样老实矜持的男人,现在看起来就很不矜持的样子,她不确定王爷的真实想法了。 范夫人听闻王爷去了旧居苏民安那里,也觉得脸上没光,也担忧和花夫人及摄政王妃及贤妃结怨。范家和花家同摄政王府结盟。太子那边有母族宋家扶持,两大势力对抗着,范家与摄政王府荣辱与共的。 长云的名声和仕途不能受到任何影响。 范夫人不由想到,范家血脉,怎么会有这种不自爱的女娘子呢。她三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是极好的人品。到底是市井成长,不上台面的厉害。 如此这般,自己何须自责曾经丢弃了她呢。 曾经,二房诞下子嗣,相爷孝顺,听从婆母之命有扶正二房之意,二房心毒,叫二房上去,她和几个女儿没有好下场,她这做母亲的,牺牲小四,却保全了她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啊。哪个做母亲的舍得丢弃自己的骨肉呢,还不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多数孩子的利益么。 因道:“这个小四,真是...没有教养,都被王爷配了人,如今还缠着王爷。王妃您见谅啊。” 花南薇说,“义母哪里的话。” 花夫人说,“范夫人不要多虑,小四不是您的亲生女,您也已经和她断亲了,她的为人不会影响咱们之间的友谊。” 花南薇礼貌道:“母亲,义母,你们莫要误会,其实民安这次回京,只是受邀前来,帮贤妃暂时照顾王爷三个月而已。王爷想必是和民安在讨论和诸位澄清,王爷和民安之间并无瓜葛之事呢。大户人家,若是纳妾,也不是这样草率的。” 说着,略略一顿,颇有深意道:“若是男人草率,那说明...不当真的。” 贤妃倒是没有说话,她睇了一眼姜玉,姜玉也和她一样面色颇为复杂。 姜玉在母妃耳边小声说:“嫂子这边下腹出血,症状这样严重,我哥还去旧居陪苏民安和沈苒,母妃,我感觉沈苒是咱们姜家的种,错不了。我现在心里特别痒痒。” 贤妃压了压姜玉的手,让她不要声张,毕竟民安在冷宫窃取了南薇的功劳,纵然当真生下了末儿的孩子,要扶民安进府,也得顾及南薇的心情。 贤妃突然想到曾经沈正林来府请她去看看怀孕的民安,她因为末儿判她有罪,便失望透顶,并没有去看望独自出府的民安,现在想来,民安她那时怀孕,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么,据沈正林说双膝还伤着。 花南薇心里不愉快,虽然一堆亲人陪着,但是姜元末没来,她就感觉不如意,他怎么恢复记忆了,还为了那个女人怠慢她,不知道她是谁指给他的正妻么!惹得起么他? 花南薇见贤妃和姜玉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咒骂苏民安,心下很有些狐疑,便说:“姜玉,你是不是在生苏民安的气呢?” 姜玉静静看了看那位说自己绣工比苏民安优秀的嫂嫂,她并没有生气,更多的是疑惑,许久,颔首道:“嗯。” *** 苏民安好不容易给沈苒换下了汗湿的衣服搁在旁边,她因为姿势拿捏,半跪着,感觉到膝盖旧疾很痛。 但她给自己打气,等解释清楚这三个月的事情,她就可以离京了。回到扬州那种平静的生活去,和儿子,和正林过着无人打扰的生活,安居乐业着,不再会伤心,或者落泪,每日都平心静气,平平淡淡的状态。 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自洽富足着。 小孩衣服打算明日再洗就是了,半夜洗衣服,倒也不必那样拼了,活着,开心最重要了。 她正掀开被子一角,打算钻进儿子被褥去继续睡。 突然听外面小五言道:“参见王爷。” 苏民安一怔,这位前夫不是去陪他的孕妻看大夫去了,怎么去而复返了? 第98章 机会 苏民安今晚接受了屋子的安静和寂寥,他过来又显得有点热闹,他一会儿走后,又得适应一下寂寥。 她不喜欢这种心中忽上忽下的感受。也不想对他抱有任何的希冀。 长期绝望的人,不适合看到希望。因为若希望再度破灭,会死掉的。 便听见暖帘被掀开,接着脚步声里小五说:“安主儿睡下了。” 说话间,姜元末来到了近前,她就俏生生在他床上,这感觉简直令人幸福到眼睛发涩。这卧室不再入室空空。 信上解释的内容在舌尖打转,可她明显慵懒困倦,他突然提及重提信件内容,太过突兀。 苏民安手里提着一个被子角,身上只穿着亵衣,两条纤细修长的腿微微盘着,长发散在肩膀上,恬静美好。 真烦,他一来,她又得折腾站起来给他行礼问安。 腿可真疼。 而且不理解,他为什么过来?今天他又没有安排她解释的样子。 苏民安吐口气,正打算起身,便听他说:“不必行礼。” 苏民安松了口气,“王爷来是?” “过来看看。” 苏民安也不知他来视察什么,是怕她偷他家两块砖么,她早被打改了,哪里还敢“偷”东西呀,他不都拿走还给了花小姐了? “好,那您看。” 姜元末看见沈苒被换下的衣服,低手摸了摸,有些汗湿,便说:“床褥湿了么?” 苏民安刚才用手摸了摸,只是略略有些发潮,还可以睡,她实在不想折腾着换被褥,以为他嫌弃孩子把被单弄脏,便说:“有一点潮湿的,我离京前可以买新的给您换上。” 姜元末将手伸进被褥底下,感到有些潮湿,“这样睡着不舒服。换一下床褥再睡。” 如果她是因为他在京忽略了她而不理他,那么沈正林可以做的这些家务,他也可以做。 苏民安看他一眼,谁换?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腿脚方便早换了,她家正林不是被他押走了么。 “没事,就这样迁就一下。孩子又没尿床。孩子洗了澡,身上也不脏的。” “没说孩子身上脏。” “嗯?” 姜元末指了指那边的暖榻,“去坐那边。” “什么?” “你去坐那边。”姜元末又吩咐。 “坐那边干什么?” “坐那边歇着玩手指。” 于是苏民安便坐了过去,然后看着摄政王爷的方向,那倒也没有玩手指。 随即,她看见姜元末立在床边,他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用被子裹住沈苒,小心且颇有些笨拙的把沈苒搁在她身边软榻,动作非常轻微,小孩甚至丝毫没有异状,还是沉沉的睡着。 姜元末将小孩放下以后,对苏民安说了一句很有见解的话:“不需要等尿床才换褥子,在我这里,潮湿一点就得换掉洗了。军中男郎本王的床褥铺的是最齐整的。” 苏民安咂舌,大半夜过来告诉她,他有重度洁癖来了?洁癖程度大周无人能及。 姜元末见苏民安低眉顺眼,似乎在对比他和沈正林的作风不同,她有发现他更为细心一些? 如果细节点滴做的比沈正林好,他还有机会么。 他步至床边,随即将微微发潮的褥子取下,然后换上干燥清爽的床褥,他甚至用汤婆子把褥子暖热了,然后将沈苒又抱了回去,搁在原来的位子。 苏民安全程看着姜元末在认真的换床单被褥,新的被褥被他铺的一个褶皱都没有,她便那样静静的坐着,已经忘记多久没有被他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了。 就是这样残疾着双腿安静的坐着,也不会被嫌弃没用的样子。正林用了很久才使她相信,自己是不被嫌弃的。姜元末也不嫌弃她是残废么。虽然他害她残废的,他并没有资格嫌弃。 姜元末换完床单被褥后,回头对苏民安道:“本王将被褥铺的怎么样?” 苏民安颔首,“很平整。” “没了?” “一丝褶皱也没有。” 嗯,真是古怪的对话。 王爷他将一个洁癖患者吹毛求疵的性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床单一个褶皱都没有,她根本不敢躺上去,躺上去也不敢乱动,担心他发飙又要折腾她起来,他换被褥。 他在对他憎恨的她干什么啊?好可怕的样子。 她不敢定义为关心。因为没有理由关心她的。 如果关心,怎么会四年不闻不问呢,怎么会说好了娶她,却娶了花小姐呢。 姜元末得到她的答复,觉得她油盐不进的样子,倒看起来还更怕他了,说:“若你早肯相见,我早就这样做了。起码提前一二年。” 苏民安望着他好看的眉眼,略略失神,他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了。但经历下来,他恢复记忆,却没有再度伤害她,和过往四年记忆里的忘恩负义的男人不太一样。 疑惑。 姜元末说,“你去通房睡一下,这边我照顾沈苒一夜。” 苏民安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看起来不单单是来强调他有洁癖来了,倒像是来和沈正林竞争来了,她这样的坏女娘,有什么值得高高在上的王爷竞争的呢,他不是讨厌她到把她送人了么。 是怕她在解释的时候,乱讲话,在他妻子和朋友面前,说沈苒是他的孩子么? 苏民安虽然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这样抛下他的孕妻过来替她分担,但是正林不在身边的这个夜晚,照顾一个生病的孩子显得不那样费力了。 他把她丢给刺客,害她成为残废,她也乐于把他当佣人,并且并不感激。而且,说到底,孩子一半是他的血。干点活,累不着的。 苏民安便当真去了隔壁通房歇着。 就听外面细细簌簌的声响,有些水声,似乎是他沐浴。随后又有些细细簌簌声,他出了去。 苏民安便从窗子看见,姜元末抱着沈苒换下的衣物以及被单出了去,他在屋外抖动褥子时发出很沉稳居家的声音。 这种声音打在耳膜很有安全感。 在静谧的冬夜,这样的声音是可以助眠的,就是王爷在家洗衣服,不会有人越过王爷冲进来暴打她,可以安心睡一下。也不会像幼时那样在街上讨不得吃食被踹了饭碗。 他将褥子挂在廊底下晾上了,手臂的动作很有担当的感觉。与她曾经设想的成婚后的某些场景相契合。 她曾经憧憬过做他的妻子。曾经的她认为,老实而周正的他,是一个特别好的托付终身的对象。到底是她野心太大了。 草根不配入皇门。 随即他抱着比较薄的床单和孩子的衣物去了盥洗间。 苏民安将窗子关起,躺回了床上,看着墙壁。 什么叫若她早肯相见呢,他有求见过她么。他不是这几年一直一直都对她那样冷漠绝情,哪怕她病了,伤了他都不会出现在她身边的么。 就好像她的死活都与他无关。彻骨的绝情寡义。 如果他求见过她,为何她全然不知情。和布娃娃是一样的情况么。他和正林有一个人在说谎。 正林不会说谎,如果有,必有道理。 姜元末在寒冬腊月,用冷水洗着小孩的衣服和被褥,虽然有温水,但他并没有去用,惩罚曾经自己因为吃醋对民安做的那些忽视和羞辱,也惩罚自己因为朝里大事不定,而将男女感情放在次要位置。 如今她态度淡淡的,他被一种深沉的遗憾侵袭着。让她做妾那段岁月,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如今她对他全然无感了。她又不肯吐露心事,他甚至不知为何她爱上了别人。 旁人,怎么可能比他们的感情深刻呢。 他的遗憾感,似乎不比她的委屈感少。 如果他从细微点滴补偿她,她会不会不再对他这样冷漠,可以偶尔见一见他。 他认为虽然他委屈了她,当年为平息安抚花府及皇帝,将她打入冷院,夺走她奋斗来的书院,酒楼。 但他在安全及金钱方面让他的亲信沈正林把她保护的很好。 那种情况下,他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住她的性命,其他身外物都是次要。 几年闭门不见,委实太心硬了。明明她都知道的…… 她要和沈正林成婚这事,他根本措手不及,太子搜府的事,皇帝给他一个月之期查案子的事都被她要成婚的消息搞的没法专心去管。 第99章 轻颤 秦矜从王妃卧寝过了来,已经夜晚了,他看见小五在守夜,便问:“王爷呢?” 小五表情颇为迷茫的,指了指盥洗间,“那边。” 秦矜便步了去,远远的看见王爷正将小孩的小内裤仔细的搓揉着,揉一下沾一下水,再揉一下,再沾一下水,然后闻了闻,确定是否有皂粉香味。 秦矜再仔细看,水盆里还有安主儿的裙子,他放下小孩的内裤便拿起裙子,很小心的搓揉着,每一下都那样到位而敬业,虽然旁边没人监督,他也没有放松。 如果王爷是一位奴才,那一定是一位守规矩且任劳任怨的好奴才,会为了奖金三更起床干活那种没人性类型的。 给安主儿洗粉色裙子? 给苒公子洗裤衩子? 大半夜这样证明实力? 秦矜表情比小五更迷茫一些,这真的是挥军三十万人马力退陕西敌兵的战神么:“王爷...属下来汇报王妃的情况。如果您不方便,属下改个时间再来...” 姜元末便回头看了秦矜一眼,“方便。” 秦矜来到王爷旁边看王爷在搓衣板搓洗衣物,居然还用了搓衣板,秦矜更迷茫了。 王爷他太有实力了啊! “孩子没事吧。” 秦矜试着去描述的详尽一些,以使王爷相信自己没有渎职敷衍,“属下奉命去陪王妃看大夫,属下左脚先迈了进去,然后王妃、贤妃、范花二位夫人一起啧属下。不过属下没有气馁,每一步都异常坚定的迈了进去,然后属下死死盯着张院判,张院判往王妃手腕铺了一块丝巾,然后伸出食中二指。” 秦矜比划着伸出食中二指,在姜元末睇来的疏离的视线下,续道:“张院判一边看属下,一边啧了一下属下,属下明白他本来希望在您面前表现一下。属下仍旧恪尽职守,亲眼看着张院判把食中二指隔着丝巾搭在了王妃的脉搏上。” “秦矜。”姜元末拧了一把衣服,抖开,发现被他拧皱了,便又抖了几次。 “爷您吩咐。” “结论。”姜元末说。 秦矜一怔,既然爷不想听过程,那么他继续详尽描述难免有邀功之嫌,单刀直入道:“院判说孩子没事。王爷先不要和王妃行房就可以。” 姜元末颔首。 秦矜待命。 姜元末睇向秦矜,“你还有什么问题。” “需要属下帮您洗么。安主子问起来,属下就说都是您洗的。”秦矜把袖子卷了卷。 “不需要。” “为什么?” “沈正林一个就够了。” 秦矜当即默声,这样提防亲信了呢。 王爷是不是并不讨厌安主儿,一直是喜欢的,有什么原因才那样故作冷漠的,小心的隐藏压抑着感情么? 王爷他是...后悔把安主儿送人了么。 到底在隐藏着什么心事,瞒过了京城范家,花家,也瞒过了摄政王妃,贤妃和姜玉公主呢。甚至于瞒过了全天下的那状心事,是什么呢。 苏民安睡到后夜,听见脚步声进了来,在她身边略略顿住,她呼吸顿住,感觉到有只手朝她肩背伸了来,却克制着又收了回去。 “苏民安。” 苏民安不言。 “衣服床单洗过晾上了。床褥晾上了。你衣服是展开晾的并不会皱。” 如果他回陕西就开始这样做,是不是一切都还来得及。彼时年轻又无能的他,在看到沈正林与她亲昵时,选择了吃醋和羞辱,这时年近三十,学会了体谅和包容,只是仿佛捂不热她的心了。 苏民安仍不言。 “我去带苒儿睡觉,你需要什么出声就是了。小孩起夜你不用管。” 苏民安不言。 “晚安,苏民安。” 他意识到,纵然洗床单很有实力,洗得比沈正林干净很多,也并不可以使她理理他呢。 苏民安在夜色里轻声说:“王爷有对沈正林用刑么。” 夜色更为静谧了去。 “你少问一句,你的心上人也少吃点苦呢。” 他的脚步声远了去。 苏民安回头,便看见一截蟒袍消失在门处。 夜色掩盖了她红红的眼睛和轻颤的眼睫。 她抬手握了握被她搁在通房榻上的那个丑丑布娃娃的小手。 *** 翌日清晨。 花南薇在吃早餐时,脸色就异常难看,因为王爷一夜没有归她院子,据悉夜里是在旧居歇着的。早上雅荷去悄悄看了,王爷从旧居出来的。 花南薇很生气,她一路走来并不容易,而姜元末却变得脱离她的掌控了,前几年姜元末是很听话的,对她也相敬如宾着,自从苏民安返京他就异常了起来。 原本以为姜元末恢复记忆就好了,哪知他恢复记忆,还是和苏民安母子纠缠不断。 她具体看下王爷的表现,如果他表现不好,她则需要请皇上劝他收收心了,毕竟苏民安是那样人品不端的女娘,是不配进入皇门为媳妇的,做妾也嫌她出身低的。皇上根本就看不上苏民安那种没有家世背景的女郎君。 孤儿做摄政王妃,是要笑死谁。 姜元末的妻子只能是她花南薇,若是他不配合,她便对他不客气! “雅荷,我们约二月十五花朝节去范府的饭局,我邀请了我母亲父亲,贤妃和姜玉都会去范府的。”花南薇轻声说,“王爷想必到时会叫苏民安给我对过去三个月之事做出澄清。” 人们会在花朝节这一天祭拜花神,以祈求花神保佑花木繁茂、五谷丰登。 雅荷低声道:“就是呀,过去三个月,那个苏民安仗着王爷失忆了,便到处狐假虎威,给王妃不快,还害王妃在大安寺那边挨了一巴掌。这次饭局人齐,让大家都知道一下王爷根本就不曾记起她,如果不是王爷失忆,这辈子也不会想起在扬州的她的。” “我们去知会一下苏民安吧,关于宴会的时间。”花南薇说。 “是花朝节下午酉时吧。”雅荷说。 花南薇说,“的确是下午酉时,但是有些女娘目中无人,喜欢迟到叫全京城大人物等她呢。她不就是那种哗众取宠的人么?我不得给她机会让她发光?” 雅荷说,“就是的,哎呀呀,现在出身不好的女娘,都这样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不过是年轻些有些姿色罢了。出身还没有奴婢好呢。” *** 苏民安起身后,姜元末已经出旧居去办事。 听早上太子亲信和摄政王的对话,似乎是太子的人过来询问何时来搜府方便,一行人去书房谈事情定搜府的日子去了,姜元末表情并不好看,不知是因为她昨晚的问题,还是因为太子的人是拿着圣旨来的。 沈苒的状态好了很多,显然精气神比昨晚蔫蔫的状态优秀太多。 苏民安阴郁的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拨开阴云的感觉,只是心里一直担忧正林的安危,不知他有否被用刑,又几时可以见到正林。 “阿娘,摄政王阿叔身上就像一个大暖炉,昨天他抱着苒儿睡觉,苒儿半夜去尿尿他还给苒儿带路,帮苒儿脱掉小裤裤呢。”说着,沈苒往她怀里钻了钻,“苒儿的尿尿滴他手背上一些。他都不会生气。” 苏民安却不知道这些事情,昨晚她睡的还可以,她很意外,姜元末可以搞定一个三岁生病的小孩。 听见儿子的话,苏民安心惊肉跳,险些问儿子小鸟还在么,没被王爷揪了下来吧,但孩子活蹦乱跳,那说明还挺健全,她说:“以后要自己来哦。不可以太依赖别人的。” “为什么呢?” “因为养成依赖的习惯,戒掉很难很难的。”苏民安想,需要很痛很痛才戒得掉。 “民安在吗。” 苏民安正在给沈苒穿着衣裳,就听见了昔日婆母贤妃的声音。 不会因为昨晚王爷留宿她这里,来发落她的吧? 第100章 热闹 苏民安总归在府里就是待命状态,她在京城是没有营生和朋友了的,也许有,书院的画画老师于柏文,还有书院里和她交心的阿故,不知阿故进来还好么。 但多年不曾联络,别人都在忙碌着各自生活,她也没有那个心境去叨扰。 自己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在身的人。并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在京城很灰头土脸的,也不想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因为觉得很累,不值得花费精力去夺回什么,证明什么。信任不是夺回来的。那些曾经自己奋斗来的东西,她曾特别希望夺回来,如今都不感兴趣了。 一板一眼认真的将儿子领口第二颗纽扣系了上去, 沈苒瞳孔缩了缩,认出来外头是那位把他关了三个月的可怕的有权势的老奶奶的声音。 接着又听姜玉的嗓音说,“小五,你安主子在么?” 小五支支吾吾,生怕贤妃和姜玉是来惩罚安主子的,因为昨晚王爷是在安主子这里留夜的,小五不敢出声,只威慑说:“王爷说忙完还过来的。” 贤妃见民安的旧人丫鬟也对她颇为忌惮,不由对民安心疼起来,民安自小长在她的膝下,冷宫时姜玉不在身边,民安如亲生女儿是一样的,过去几年,民安犯错被末儿送人,她这边委实是因为失望而没有做到一个婆母的责任。 如果她生下了末儿的孩子,是可以将功赎罪的。 如今,发现花南薇就绣工、灯笼之事说谎了,贤妃那颗对民安失望的心,再度泛起涟漪,曾经冷宫功劳之事,是否有转机呢。 如果是末儿误判,她会狠狠教训末儿的!但末儿不会误判才是,末儿都断过多少案子了,怎么会断不清民安这个小案子。 “我在的。小五,叫人进来吧。” 苏民安发现小五很为难,便主动出声为小五解围。 贤妃和姜玉便进了来。 苏民安这次逃跑被摄政王逮了回来,前三个月是为了解救夫、儿和姜元末扮演恩爱,现下是为了解救夫、儿而证明和姜元末是不恩爱并且不熟。 京圈权贵,诚会玩。 她真的服了前夫和婆母。 因着姜元末的毒解了,苏民安不用汇报姜元末服用解药的情况,于是发现到,和昔日婆母和小姑子居然无话可说,大眼瞪小眼到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口水。亦不会贴心地询问贤妃的皇上相公下旨搜她的儿子府邸,昔日阿娘是否心中难过,是否觉得曾经给皇上侍疾并不值得。 但她是一个守规矩的女娘,和姜元末谈好的条件是向花小姐及其周边解释清白,她便平铺直述的解释了起来,“昨日民安在通房睡的。王爷和沈苒睡的主卧大床。隔着两道墙和一个过道,两个屏风。鞭长莫及的。” 鞭长莫及。 姜玉睇了睇苏民安,联想到她哥,她已经成婚和孙书礼有了夫妻之实,一下就懂了,很不好意思的。 贤妃将戴着昂贵护甲的手指了指外面廊底挂着的衣服和床单,“外头这些床单、你的衣裳啊,还有小孩的衣裳,都是王爷亲手洗的么?” 苏民安以为贤妃要责备她,不由很有些瑟缩,应激撇清道:“是王爷自己要洗的。具体原因,民安不清楚。大概是王爷爱干净,沈苒昨天生病出了些汗将床单弄湿他嫌弃吧。我没叫他洗。贤妃娘娘如果不如意,请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要来为难我。” 贤妃和姜玉对视一眼。 姜玉的心跳的很快,他哥哥干什么给苒儿喜衣服呢,又干什么给民安姐洗衣服,他哥可不是一个眼里容得下恶人的人,苒儿绝对是哥哥的孩子。 这样低三下四的哥哥,肯定是隐藏了大秘密。前几年无权无势的哥哥对民安姐那样冷漠绝情,莫非有隐情么。 而民安姐...到底有没有截取南薇嫂嫂的功劳呢,哥哥当年是查清楚再判有罪的么? 姜玉好奇到都没功夫和孙书礼玩扮演书怀哥哥的游戏了。 贤妃心里和姜玉是一样的推测和疑问,轻笑道:“没有,本宫只是问一问,民安你不必多虑。大可不必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苏民安沉声道:“您不是我,您当然不必草木皆兵。” 贤妃低下身子,往苏民安身后去看,就见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露出一颗小脑袋,警觉的盯着她。 贤妃对着他招招手,“苒儿,来,过来本宫这里。” 说着,从衣袖拿出好贵重一块玉佩,“本宫这里有好玩的物件儿,这玉上刻着一朵牡丹花。可好看了。” 沈苒往娘亲身后又缩了些,“苒儿不想看牡丹花。” 姜玉也很希望沈苒从苏民安身后出来,来她和贤妃身边,她好细看看,如果苒儿是哥哥的孩子,那就是她的侄儿,真正是血亲了,她也试着哄道:“苒儿,过来,我这里也有好玩的呢,我有好吃的糖果。” 说着,摊开手心,一颗看起来很上乘的糖果躺在公主的手心。 沈苒静静的看着贤妃和姜玉,许久小声道:“老奶奶踢坏我娘给我堆的城堡,并且把我关了三个月,我不要和你们做朋友。” 说着就伤心了起来,他那时每日不能见娘亲,娘亲陪他堆了高高的城堡,有城墙,也有护城河,很厉害的,但是被老奶奶的侍卫踢碎掉了,那是他人生里第一座湖边大城堡。 苏民安不理解贤妃和姜玉为什么突然对沈苒示好,对方没有明说,她也并没有兴趣知道,但是孩子是她的,她也很抗拒她们对她的孩子好,想要孩子那是没门的,“小孩儿有点怕你们。你们还是不要这样勉强他了。” 当时她有卑微的跪着求过他们认孩子的。现在她已经过了那个劲头了。 贤妃便将名贵玉佩收了起来,姜玉的糖果攥回了手心。 苏民安冷漠道:“不送了。” 贤妃叹口气,没有近距离和苒儿说上话,很遗憾的,但等等再说吧,末儿不是说过两天就知道他为什么把外姓人接了回来。 若苒儿真是末儿的孩子,过往种种纠葛,民安会让她认孩子吗,突然相认,孩子一定会有很多疑问,问爹爹、奶奶、姑姑、爷爷过去这几年都去哪里了,对孩子是一种伤害。 但是,不是民安不让认就不认了的。民安说了不算。而且,若是民安是窃取南薇功劳那种心术不正的女娘,那么孩子是万万不能让民安养着的。 孩子会养废了的。 门外,响起了花南薇的嗓音,“民安在吗?” 苏民安怔了怔,她这小院一大早挺热闹啊,婆婆小姑来了后,前夫的新妇也来了。 贤妃和姜玉闻声,倒是没有什么异状。 苏民安寻思花南薇来寻她,必然没有好事发生,见了贤妃和姜玉肯定要装好人,苏民安虽然平和,但逮着机会也会顺手回敬对方一次,起码让姜玉和贤妃看看花南薇在人后时是个什么德行,便对贤妃和姜玉道: “不如娘娘和公主去隔壁通房避一避,若王妃看见二位清早在我这边,加上昨夜王爷也在我屋里歇着,王妃难免会心里有怨言,本就下腹出血,别再更严重了...” 贤妃同姜玉认为苏民安说的很有道理,便步去了通房,回避和花南薇见面,并掩上了门。 第101章 趣味 小五又在支支吾吾,这次小五的嗓子因为害怕甚至作颤了,“王...王...王妃。” 苏民安皱眉,小五这样怕花南薇的么,比怕贤妃和姜玉多得多。 “我在。”苏民安再度为小五解决难题,自己无权无势,但是胆色还是很大,对这些旧人,除了害怕姜元末,其他的都不怕,下意识里觉得姜元末对她不下手,旁人亦顾及三分。 花南薇便由雅荷搀扶着进了来,进来见苏民安孤儿寡母的立在屋中,便颇为盛气凌人道:“见了我为何不跪?是以为昨夜里服侍了王爷便目中无人了么。” 苏民安因着姜玉和贤妃在通房待着,便对花南薇说,“不是应该你跪我吗?毕竟我帮了你这样大的忙,我陪王爷走过一贫如洗,又见证他复宠摄政,你这位昔日未婚妻算哪根葱啊,叫你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我的酒楼养你娘家过的挺滋润?” 花南薇颇为谨慎,这样的秘密哪怕是只有和苏民安两人时,她也不会承认,轻笑道:“做什么梦呢?我给王爷写的‘此情可待’的书信都在你床底箱笼翻了出来,你还想狡辩呢。演戏时间长了,真把自己当有勇有谋、胆色过人的女郎君了。酒楼启动银款不是我的丈夫出冷宫给你的吗?我丈夫只是把原该属于我的东西给回我而已。” 苏民安想起刚出冷宫后,她同王爷有心把日子过好,王爷复宠后,府里金银便被朝廷归还,王爷交了金库钥匙给她,曾经她和王爷好到不分彼此的程度。曾经很难界定谁欠谁更多一些。是以到如今地步,她并无报复之心,而是从心底放下了。 苏民安见没有套出话来,对方严防死守,可见这件机密对花南薇极为重要,事关对方家族命运,便没再多做无用功纠缠,直接问,“找我何事?” 说着一顿,到底是讨厌这位抢走她一切的女人,不言语怼上两句到底心有不甘,“对了,听说你下腹出血了,王爷昨天在我这洗床单也没去看看你,你出血严重么?” 花南薇忽然觉得下腹一阵热,又出了一些血,她声音很有些撕裂,“外头廊底的衣裤床褥,都是王爷给你洗的?” 苏民安哪里会说王爷洁癖嫌床单被汗弄湿了洗的,那样不是让花南薇爽呢,她语气软软的说,“不让他洗,非要死乞白赖的给我洗裙子,给孩子洗内裤,拦也拦不住。这个死鬼。后悔把我送人了吧!” 这时,人影一闪,姜元末自书房下了来,回卧房拿一张昨夜遗落的折子,恰听见苏民安的话。 苏民安心里扑通一跳,王爷在门处站多久了?没听见小五汇报啊。 姜元末看了看苏民安,又看了看花南薇,便去通房桌上拿上昨日换衣服时遗落的折子,他在通房看见了他娘和他妹。 贤妃和姜玉也看见了他。 姜元末倒没说什么,估计是急入朝,顾不上内宅的鸡零狗碎,径直拿了折子就又出了去。 全程大家都很安静,但内心各有疑惑。 苏民安内心有种尖叫的冲动,她会不会死的很难看啊,被他逮到她气他孕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没有听见她叫他死鬼,也没有听见他死乞白赖给她撕衣服,拦都拦不住,更没有听见她胡扯八道说他后悔把她送人了这些话?... 真是要死要死的。 不够严谨了啊苏民安。 以后要慎言! 花南薇胸口起伏,王爷回来取东西,招呼也不打一个,没看见苏民安和野种,也没看见她这个明媒正娶怀着他嫡子的王妃么,也不知在冷漠什么。 太子和皇上都是爱说笑的性格,就王爷闷的狠,让人不知他终日在想些什么。 “我过来是告诉妹妹,去范府的花朝节饭局已经组织好了。”花南薇低声道:“到时我的父母,义父义母,还有婆母小姑,以及丈夫,还有范家三位妹妹一位贤弟,都会去参加的。我丈夫这三个月因为中毒留妹妹在身边实在是误会。给我家造成极大的困扰,我来是通知妹妹一下,饭局准时参加,去解释道歉。” 苏民安自然听出花南薇罗列这一大串人,不过是告诉她,她是一个没有亲人的孤儿罢了,但她早就平静了,也不会如过往多年那样难受,伤感为什么这些人都和她断亲绝交。 唯一她牵挂的是范长云,那位对她始终很信任也认可的兄长。 她现在有钱了,去范府就把兄长给她那二百两盘缠还了呢。 如果兄长愿意收,她可以给二千两,或者五千两,甚至于手头这一万两都可以给他的。 受人滴水之恩,她习惯数倍归还,别人对她好一点,她习惯对别人好更多更多。 “花朝节什么时辰?我会准时到。” 苏民安也不必去揣测花南薇为什么选花朝节这个合家团圆拜祭花神的日子让她去解释道歉了。 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每个特殊的节日里都让她有不好的回忆。 年初一的大安寺灯笼宴。 二月十五花朝节范府晚宴。 苏民安大概可以猜到花南薇那时会如何羞辱她,不过就是旧事重提罢了。她实际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格,只是人微言轻,回京又都是大人物,她惹不起。 她还是那个老计划,到地方解释清楚就走,如摄政王介意的那样,她不会提起孩子是他的之事。 惹不起躲得起,她奉承一贯的作风,躲的远远的叫这些人羞辱不了她就是了,换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也不再奢望在京城可以恢复名声或者清白了。 很快就可以离京回扬州了。 花朝节就可以离开了呢。 花南薇将时辰说晚了三刻钟,“酉时三刻。” “好。”苏民安回答。 花南薇便又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沈苒,真是一个野孩子,和她腹中的娇贵的血脉是不能比拟的,她的孩子一来就娇贵的很,需要金药银药喂养着,这将来就是有大作为的人,不然怎么会孕期坎坷出血呢。 花南薇叫雅荷搀着步了去,她刻薄道:“闻不得这里的气味,孕吐都严重了呢。” 花南薇离去后。 贤妃和姜玉便出了来,与苏民安作别,也出了去,到花园散步。 姜玉说,“母妃,嫂子在民安姐身边,说话时怎生那样刻薄,和以往宽容大度善良的形象区别挺大的,我记得以往嫂子都会善良的说不介意民安姐的所作所为,还会帮助民安姐说情的...” 贤妃不好评价,“许是被民安抢了功劳,内心有怨恨吧。在人前忍气吞声也是有的。” 花南薇四下寻贤妃不着,便找来了花园里,知书达理的对婆母行礼道:“娘娘,南薇来邀请您参见范府的花朝节宴会,到时啊,范家、花家、还有咱们家好好聚一聚,太子来搜府时,咱们有范宰相,范小爷以及花将军来护航,纵然太子有母族宋家、长媳陈家,咱们势头上不会弱了去。” 贤妃握住花南薇的手,“有劳你四下奔走,范家还不是靠你这个义女,咱们才亲上加亲的裙带相连,关系越发稳固了去。范家人都喜欢你喜欢的厉害。” 先是京城第一才女范长秋欣赏民安的事迹,便义结金兰,再是范夫人喜欢民安认为义女,接着范大人更是对民安喜爱有加。只是民安的丑事东窗事发后,范家便补偿着南薇。 “嗨,还不是因为过去他们错宠了民安,对南薇有愧疚么。”花南薇说。 贤妃方才其实在民安屋子里是听见了的,是酉时三刻,但只作不知以免儿媳生疑,便问:“是二月十五什么时辰?” 花南薇说:“是酉时。” 贤妃说,“哦,是酉时。” 姜玉往花南薇脸颊盯了一眼。 花南薇言道:“到时咱们提前过去,去范府的花园里拜祭花神,系红绸,栽新树,别提多有趣了。” 贤妃颔首,“听起来甚是趣味横生,你自去安排。” 第102章 不忍 花南薇行礼后便退了去。 姜玉随母亲在花园散步,母女看雪看梅,久久不言。 突然,姜玉生气起来,“母妃,嫂子将花朝节范府的宴会时间,给民安姐说晚了三刻钟。是在陷害民安姐么?” 贤妃凝着望月湖平静的湖面,“若是此次民安没有叫本宫和你暂且避在隔壁屋子里,你同本宫,是不会知晓此事。那么若是在宴上,民安迟到了,且迟到三刻钟,近一个时辰啊。你我会怎样?” 姜玉微微思忖,“我同母妃必然会对民安姐动怒,觉得她向我嫂子道歉心不诚,以我的性格,很可能会在众人面前用鞭子抽民安姐几下,为我嫂出头。” 贤妃回到卧寝,对姜玉说,“你回公主府吧,你也身怀有孕,不是小孩了,莫终日里不把孙书礼看在眼里,他对为娘是极孝顺的,你想不到的地方,他都想得到,你哥哥太忙,书礼常来府里给本宫送些居家常用的,膏药也送过。如今你怀了孩子,该珍惜眼前人才是。故去的终究是故去了。” 姜玉没有回答母妃的话,因为心中对故去的人是不能忘怀的,她回到公主府,但见驸马正要去任上办事。 驸马是文科状元,在户部管理百姓户籍,人口统计,迁进迁出的事情。 在朝里并不算要职,中规中矩,按部就班的守着他的岗位。 他文质彬彬又瘦削颀长的样子,与她的侍卫孙书怀健壮的体魄并不能比拟,一眼看去便觉得有几分过于书儒,缺少男子阳刚之气,唯一可取便是那张酷似孙书怀的面庞了。 “公主。”孙书礼拿着公文簿要离府去任上,见公主归府便住步问安。 姜玉在桌上看到有本《诗经》,被扣在桌上,她翻过来看到孙书礼圈出了‘静姝’‘采薇’等字眼,便说,“本公主似乎告诉过你,腹中孩子的名讳你不必操心?” 孙书礼说,“臣有时间便翻看了几页,公主给孩子起名时可以参考。” 孙书礼身份低微,属于京中寒门贵子,其兄长对公主有救命之恩,摄政王为报答孙家恩情,曾给孙书礼世袭爵位,但孙书礼拒绝了摄政王的好意,意思是他哥救公主坠崖不是为了爵位,孙书礼靠自己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 “孩子名字我早已经起好了。不需要参考你勾出这些文字。”姜玉将诗经合起。 “孩子叫什么?” “姜盼怀。”姜玉睇着孙书礼问,“书怀哥哥是否喜欢这个名字?” 孙书礼道:“书怀哥哥很喜欢这个名字。” 姜玉甜甜的笑了,“下去吧。” “下臣告退。” 可孙书礼并不喜欢他的孩子叫这个名讳,这三个字和他毫无关系。 明明,是他的孩子。 *** 朝堂上。 好些官员在金銮殿觐见皇上,久未露面的皇帝坐上了龙椅,对大周太平盛世指点江山,听他的臣子汇报着各方民情、农耕收成、商业发展。很享受这样的君臣和睦的状态。 之前兵部几个刺头这几年被皇次子连根拔去了,朝堂上没人和他呛声了。 皇上心里舒坦了起来。 接下来铲除皇次子,往后便是盛世太平。 “朕几年来身体不适,不能与众爱卿同朝论政。朝廷近日风气不好,皇太子参皇次子贪污姑苏灾民救济粮二千万两白银一事,朕不得不亲自上朝问政了。银子是救百姓性命的银子,不敢置信居然有人贪这个钱!” 百官面面相觑。 都看向那位头部权臣摄政王爷,但见他矜贵而傲然地立在那里,严肃的目视前方,并不在乎皇上往他身上破脏水,显然习惯了。 姜世贤正义凛然,“众爱卿放心,朕已经下旨命皇太子择日搜摄政王府,若皇次子贪污一案属实,朕决计不会包庇,必然大义灭亲,给百姓、给天下、给众爱卿一个交代。” 皇帝又记起方出冷宫的皇次子那年那日在陕西地方势力叛乱四起之时,朝中昔日兵部刺头不肯出兵,挟制皇帝交出手中兵马,皇帝其时软弱不敢派兵去陕西,只留兵在京自保以防兵部趁机夺权,又心疼嫡子元珏年幼,恰逢那位不起眼的冲喜女人的儿子忧国忧民来请缨带岭南温家军下陕西退敌。 皇帝正巧答应了南薇要许她一桩体面的婚事,便在下放圣旨封护国将军给皇次子时一并指婚给他。 哪知皇次子不知好歹跪在地上说有了心爱的女子,此生不会娶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皇帝心知皇次子对花南薇曾经的悔婚心存芥蒂,这才一时不能接受花南薇,而皇次子哪里知晓花南薇为了他,受了多少委屈!一个女娘十年的大好青春便在等待中蹉跎。 朕都于心不忍。 而皇次子居然在冷宫内另结新好,实在是辜负佳人一片芳心。 皇上一了解,原来是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女,便叫皇次子将其腰斩了,恰花家带南薇来举证控诉那下等宫女长期窃取南薇的功劳,他自然是要给南薇做主的。 这是他作为长辈,应该为南薇做的。 南薇是个极好的姑娘。 第103章 热衷 后来皇次子还算听话,也依他之命娶了南薇,他倒也没去追究那个宫女的下场,那样的出身寒微的人,是连过问都有失身份的,不进皇门让他蒙羞就可以了。 几位亲王的儿媳都是有身份的,他的儿媳中不能出现一个奴婢。 算皇次子识时务,在花家父母在他跟前告御状的时候,没有继续拒娶南薇。 他对那宫女也没什么真格的心思。 就跟狗一样,朕手里的兵和权才是他想要的,那还不是把那宫女打入冷院后来送人了去。 男人没人不爱权势。 皇太子姜元珏言道,“二弟,皇上曾经那样信任你,给你机会去陕西打仗历练,你打胜仗回京后,又不计前嫌原谅你私藏龙袍之过失给你指婚名门嫡女,父皇因为身体不适,甚至委托你摄政理朝,你怎么执迷不悟,干起贪污的事情来了?你这样可是没有资格摄政的。” 姜元末静静的不出声,甚至连回忆都觉得痛苦,便那样跪在皇上的脚边,摇尾乞怜,却无法平息花府之怒,亦无法改变父亲的决定,因为父亲要扶起花南薇,所以他必须听从,而他在乎的一切,在皇上眼中都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他的幸福,婚姻,尊严在父亲那里都不重要。 是一个被利用完准备铲除的工具。 对花南薇他很抵触,兴许是曾经被花南薇悔婚的痛太深刻,是以下意识便根本不相信花南薇的举证,那时陕西战事吃紧,他的确没有时间查后宅之事。 又因为皇帝一味扶花南薇,姜元末便用最肮脏的想法去推敲花南薇同皇上的关系。 这几年亦对花南薇有极大的偏见,碍于皇帝,而与花南薇相敬如宾,直到三个月前得知苏民安要成婚的消息,他喝得酩酊大醉,花南薇穿了民安的衣服来抱住了满身酒酿的他。 范长云厉声道:“皇太子还未搜府,便直言摄政王贪污,未免太早下结论了。有没有资格摄政,不若等搜完摄政王府再说呢?” “刘大人,张大人,吴大人。”太子对朝堂上的众位卿家开始动员,因为获得更多政援便更有机会上位,便积极地鼓动着众人:“搜府那日都请去摄政王府做个见证呢。这事咱们办的公正一些。以免众卿家认为孤王在冤枉皇次子。” 这种家世普通的女人生的孩子一定是见钱眼开的! 姜元珏在内心极为鄙视着姜元末,他便不相信姜元末经手二千万两白银,会不留几十上百万地在手中饱私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理。 范长云沉声道:“臣也有此意,诚邀百官去摄政王府搜府,若是到时搜不出脏银来,太子可要当众致歉的。毕竟姑苏贪腐一案,以及姑苏灾民之事,太子从头到尾没有贡献什么。搜忠良府邸倒是热衷得很!” 陈子晏轻蔑地笑道:“范大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摄政王不交权,皇太子怎么上位呢?摄政王这不是碍事了么?可不得安个罪名给干掉。” 姜元珏轻蔑道:“到时他是忠良,还是奸佞,搜完府见分晓!” “不要吵了,列位都是有身份的人,在朝堂吵架成何体统!”皇上觉得众大臣在朝堂争吵很不体面,而且这些臣子都被摄政王蒙蔽了,皇次子根本就是一个坏胚,小时候私藏龙袍,大了才会贪污受贿的,他是皇次子的父亲,皇次子是什么为人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搜府日子定了么?” 皇太子躬身道:“启禀皇上,清早臣派人去向皇次子询问何时方便去贵府搜府,似乎皇次子还没准备好呢,也不知是不是在转移脏银去何处,不方便叫去搜府呢?” “本王是否在拖延时间转移脏银,太子应该比本王更清楚?”姜元末轻笑,“若你说未派人盯着府外动静,眼睁睁叫本王转移了银两出去,众卿家只怕会认为你是有眼无珠的蠢材。” 百官面面相觑,肯定的了,太子都参了摄政王,还不派人盯着的话,那不是蠢材是什么。 “孤自然是叫人暗中盯着王府的动静的。”姜元珏猛地咂舌,“既然二弟不是意图转移脏银,何以推三阻四不肯确定搜府日子?” “关于这日子,本王打算在朝堂亲自禀报皇上。” 姜元末并不想错过皇上那种软弱到不敢直视往事的表情。 皇上是那样不能直视曾经被太上皇放弃的自己,不敢承认曾经的皇上是废物。 皇上抬了抬眼皮,对这个冲喜女人生的孩子很看不上,少年时私藏龙袍不说,又干起贪污的事情来了,搜出赃银的话真的很让他丢人的,不似皇后宋美芝父亲是开国元勋,生下的太子是那样的万众瞩目,给他带来的都是荣耀,属于锦上添花。 甚至于下陕西打仗,他亦不忍心元珏去卖命,元珏他那年才不到二十六岁,肩膀还太稚嫩了。又不是皇次子那种卑微皮实的贱种。小小年纪就私藏龙袍! “说吧。” “二月十七。”姜元末落地有声,“要么皇上、太子及对本王不满的卿家这日都来搜府。要么本王没时间伺候各位。” “放肆。”皇上将手猛地攥在龙椅扶手,半百的脸上已有岁月痕迹,眼底抽动了数次,怒然起身,听出皇次子话外意是要么这日搜,要么就武力解决,朕这般贤德,无凭无据怎会用武力对付平定陕西叛乱、除去朝中巨鳄的功臣,“二月十七,朕亲自登府,给朕细细的搜!” 说着,话锋猛然一蹙,“下朝。” 皇上他怒然离席。 皇次子以为他是功臣,朕却知晓他不过是惦记朕的龙椅! 可恶的皇次子,竟在朝堂百官面前提起二月十七这个日子,那时朕久病床上,浑身长满恶疮,太上皇已经有意另外择当今太后的亲生子六弟登基,便是那个日子,太上皇选了那个家世平平的冲喜的女人温婷来他身边,根本就是敷衍他,羞辱他,让他所有的尊严都被踩在脚底。 第104章 忧心 温婷是他的耻辱,和温婷的孩子也是他的耻辱。 姜元末和姜玉都是他的耻辱。 姜元末冷宫那个奴婢更是他的耻辱! 每次宠幸温婷,都是无奈之举,为了向太上皇交差!以免太上皇认为他看不上太上皇许给他的女人。他根本就不想碰温婷!每次宠幸温婷都感到恶心。 二月十七是他耻辱的开端。 温婷后面的每个后宫妃子都是那样的各具特色,都是他登基为帝后在他风光时纳在身侧的,没有人见过他满身的恶疮被太上皇放弃的模样,他的形象都是伟岸而强大的,那段灰暗的历史,是他需要从人生中抹去的。 *** 姜元末回到书房,坐在椅上。 并没有前去旧居,不愿在皇上于朝堂想方设法安罪名要除去他后,回去旧居听他曾小心藏在扬州的妻儿对他说着陌生的话,听苒儿叫他阿叔,听苏民安问他是否有对沈正林用刑。 他想,就这样不见,她便会永远滞留王府了的。 他并没有对沈正林用刑。 他甚至自驶往扬州的船坞将沈正林押回王府后,并未去见沈正林。 为数不多的亲信里,有范长云,陈子晏,秦矜,也有沈正林。 沈正林与旁人意义更为不同。 沈正林与他相识与微末之时,沈正林曾是皇帝派去看守他的侍卫的儿子,也是皇帝的人,可沈正林却帮助民安当掉信物,用钱物换物什进入冷宫帮助着他。 也就是说,沈正林为他背叛了其父亲,背叛了皇帝,至今其父不得皇帝重用。 过命的交情。 他对沈正林是最放心的,放心到将心爱的女娘交给他保护着。信任到对沈正林的话不疑有他。 直到探子汇报,苏民安同沈正林买了新床,在量做嫁衣裳。 他是懵的,不可置信。 朋友妻不可戏。 他不愿意相信沈正林会有这样不堪的一面。或者说,有不可抗因素导致如今局面。是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原因让二人互生情愫。 决计不是日子难熬,不堪入目的苟且。 苏民安和沈正林,在他心里,都不是这样随便的人。 而心里对花南薇更为有偏见了起来,越发觉得花南薇是皇帝玩剩下的,但那日他醉酒醒来,花南薇又有落红,他记不得过程,仍因为花南薇是皇上指给他的,而用最卑劣的想法去推测花南薇在作假。 曾经悔婚,后构陷苏民安,接着靠和皇上不清白的关系成为他的妻子,这是他对花南薇的推测及偏见。冷宫的事情这几年亦没有查。 但他下意识相信民安是清白的。下意识抵触着花南薇。 陈子晏同范长云在书房伴着摄政王爷。 摄政王爷就如这四年一样,人很安静,可又有些不一样,以往猜不透他心事,今日却明显看出心事重重。 “皇上每日里把一坨大便当成宝贝!二三十的太子,还被皇上当个巨婴一样的对待!” 陈子晏愤怒,“妈的,去陕西打仗时,皇上的算盘大家都看得出来,根本就是舍不得太子送死而舍弃了温家军和摄政王!陕西地方作乱那年,王爷比太子还小一岁呢。如今朝里朝外理顺了,皇上又堂而皇之去坐上龙椅指点江山了,替他感到羞耻!” 姜元末抿唇,算是一笑,那个男人孩子众多,似乎每个孩子都可以得到他或多或少的偏爱,独独他和姜玉,被他区别对待着。 他拉开抽屉,抽屉里静静躺着花南薇那封泛黄的书信。 【郎君亲启,南薇会定期托安儿交银物若干,南薇会等郎君出冷宫,此生不离不弃。此情可待。】 曾经将脚踩在他项首叫他贱种自私的女人,会等他十年,在宫外为他筹谋奔走么,可民安是他自小养大,决计不会是窃取旁人功劳的女娘。 是花南薇在设计陷害民安,还是另有其人,冒充民安名字劫取了花南薇的银物?这二人都是清白?自己对皇上的记恨,连带着对花南薇也不能公正对待? 姜元末将抽屉关上。 “世兄可是因为皇帝在朝堂故意带方向,让众臣以为您是佞臣之事而忧心?” 范长云见摄政王爷有心事,于是猜测着询问。 世兄是一位忧国忧民的治国之才,和世兄同僚共事,他很多见解和设想都可以有机会去实现,抱负得以施展,可以使自己满腔的报国之心转化为切实的政策落实下去,比如官民用同一套法典,比如朝廷犯法惩罚重于百姓犯法。 是真正的在做事情,而非为了讨好主公而干着自己并不喜爱的事情。 “不是因为皇上。被认为是佞臣没什么可忧心的。”姜元末说,“大不了皇城里父子开打呗。” 皇上到底老了。他也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也不是二十五六刚出冷宫的窝囊废。皇上想除掉他,他不也想除掉皇上么。 陈子晏不解,“既然不是为长云说的事在忧心,世兄何以满腹心事?” 范长云又猜测,“可是在担忧弟派去汴京营救吕卫女人的死士不能成功?世兄放宽心,已有消息来报,死士已经赶到汴京,按地址直奔目的地领了那女娘子后,护送着往直沽和她男人吕卫汇合了。很快太子的死士便会交代给您下毒背后的机密。甚至,名单。” “不是担忧这个,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姜元末轻轻叹口气,“汴京到直沽快马三五天,二月十七前务必在吕卫见到他女人后透露的消息带给我。” 关于皇太子叫吕卫毒杀皇次子要掩盖的秘密之事。二月十七府邸被搜完,他是需要一个宣泄口的。 吕卫别无选择,已无可能回东宫被太子继续任用,在见到他妻子后必然会松口。 范长云同陈子晏对视一眼,“那么世兄心情不愉快是因为什么事?可愿意说出来,我同陈子晏为您分担一二。也希望为您分忧,解除烦恼。” 姜元末吸了口气,“因为女人。” 范长云、陈子晏,连带着秦矜都诧异这个平铺直述的回答,几年里的拼命往上爬满眼都是争权夺利的王爷,居然承认因为女人而心事重重。 范长云听见这个,疑惑了很久,“可是看上谁了?” “嗯。” 陈子宴笑容颇有深意,王妃怀孕,世兄难免后宅添人。 “以你身份,很难追求?”范长云大为不解。世上还有摄政王爷得不到的女子。 “不是说难追求。” 范长云皱眉,“那是?” “根本不理本王。油盐不进。” “需要兄弟帮你助助力?” “需要。但她快成婚了,得尽快……” 范长云明白了过来,怪不得人家不理世兄,是个自爱自重的女娘,“咱这身份去棒打鸳鸯,是不是略微卑鄙了些?” 陈子宴说,“弟也觉得略微卑鄙。您看,我表弟挖我墙角,我恨不得弄死我表弟。” 范长云劝道,“世兄能不能换个没主儿的,或者未婚配出阁的?弟也好帮你助力。” 姜元末静了一会儿,“不能。” “这女娘是谁啊?”世兄就是一门心思要插足就是了。 “你四妹。” 第105章 骂名 范长云讶异,他猜测了多种可能,万没有想到世兄向往的女娘是范府小四。 陈子晏也是万般不理解,“世兄不是早将范家认的小女儿打入冷院,后来安排做妾也嫌多余,便随手送人了么?” 姜元末难受地拧了拧眉心,脑海里闪过曾经因为他入冷宫受伤,在他身边默不出声却心疼他到落泪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里只有他的女郎君,不嫌弃他贫穷不得皇宠的苏民安,他怎么舍得送人呢。 那时到底年轻,一年没见,回京第一天进宫述职完便去冷院看她,却看到沈正林的手按在她的肋下,他当时醋疯了,对民安百般羞辱,冷漠,避而不见又悄悄关注。近三十的他,回首看二十五六的自己,有种浓浓的遗憾感。 “不是那回事。” 范长云想到昨日他来摄政王府找姜元末时,撞见小四正对王爷上下其手,于是猜测道:“可是因为小四这三个月在京城对您的生活造成困扰,您担心王妃受了委屈?方才说看上小四,是诙谐反话?” “你们怎么都觉得是本王不喜爱她?”姜元末不解,“本王那时将对本王有恩的她打入冷院,你们不是应该觉得本王不是个东西,薄情寡义么,如何都认为她人品不好?这几年你们默不出声心里都在想什么。” 范长云立刻言道:“我始终没有觉得小四人品不好。我是对当年的事情存疑。陈子晏是跟范府、花府甚至贤妃姜玉一样,认为小四干了坏事,您才发狠惩罚她的。” 陈子晏怔了怔,“难道不是这样么?我是信得过世兄的为人啊,世兄铁面无私,对老百姓尽心尽责,不会是薄情寡义的人才是。所以大家都认为世兄是有理有据才将人家民安打入冷院的。” 范长月颔首,“您这种位子的人,每个举动都是标杆权威,没人会质疑你的。” 陈子晏反应了过来,“怪不得苏民安回京后根本不搭理我,是觉得我这人随大流质疑她人品,不值得结交吧,世兄,你多年不提民安,如今看起来根本没有忘怀过,这此间究竟有什么隐情啊?” “怎么忘怀?”姜元末轻笑,“当年本王一无所有,她背着包袱跟我进的冷宫,我怎么忘怀?” 范长云想了想,睇着姜元末的面孔说道:“世兄究竟心里隐藏着什么心事?当年和小四闹翻,另娶花南薇究竟是因为什么?” 姜元末嗤的一声笑了,那位身穿龙袍的男人笑的那样颇具深意,你想率兵下陕西功成名就也不是不可以,帮朕一个小忙,与南薇喜结连理便是。 姜元末不是未经人事的男人,看得出那并不是长辈谈及晚辈应有的表情。 原想和皇帝清算后自会清晰此事,现在民安的婚讯,打乱了他素来有条不紊的计划。 “长云,你敢问,我却不好意思说。如果跟本王推测一样,真的难以启齿。” 姜元末说着,话锋一转,“原因你四妹知道,我在陕西带兵的时候,给她写了三四百封信。她知道因为什么。你见了去问问她就是了。” 陈子晏极为震惊,“世兄,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给女人写那样多书信的人。真的看不出来。” “我看起来像什么样的人?” “您看起来像不会对女人动真情,眼里只有权势的冷血男人。” “给女人写几百封信怎么了?”姜元末抿了抿唇,“这四年扬州我一年去两趟。总共去了八趟。长云他妹一次没见我。” 陈子晏大为震撼,万万没有想到,在苏民安同摄政王这段关系里,姜元末是主动卑微求和的那一方。 范长云啧了一声,“您这几年拼命在任上做事,每月的休沐日子都在处理政务,然后每半年会休沐十天,便是去扬州看小四了?” “嗯。马给我跑死几匹。”姜元末说,“和小四一句话没说上。气性大的很,记仇四五年了,始终不见我。” 范长云和陈子晏就越发好奇王爷和苏民安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王爷这种清净的性子,居然为了见一名女娘,跑死几匹马... 先不论马匹可怜不可怜,世兄人道不人道。 单论这份思念,就这样深切么。 *** 苏民安自二月十一那日清晨,姜元末匆匆回来旧居拿折子后,便没有在白日里见过姜元末。 他任上事情很忙。朝里朝外都离不开他,什么修河堤,通商路一堆事。 听府里人传,说是二月十七皇上、太子就带官员来府搜府了。 苏民安很清楚二月十七是什么日子。 贤妃毕生不能释怀的日子,贤妃不辞劳苦照顾好了皇上那一身烂疮,使其可以顺利登基,却落得如今和皇上如此僵化的地步。 苏民安曾经每每看见贤妃在冷宫里坐在窗边垂泪,都曾发誓,长大了她要杀掉害她阿娘落泪的男人。 但现在,她没这个杀人的想法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姜元末也知晓这个日子是母亲、妹妹和他磨难的开始。 如果贤妃没有被太上皇指给昔日的还是储君的病秧子皇上,那么姜元末和贤妃及姜玉便不需要承受皇上的偏见,以及那十年的冷宫骨肉分离。 姜元末会在每晚过来,每每她都睡下了,他才过来,问一句二句沈苒的身体恢复情况,苏民安基本是问一句答一句,惜字如金,并不多说。 苏民安可以感觉出来,他想和她说说话,也许想听她劝他宽心,他在她床边坐一会儿就感到她闭口不言,给不了他要的情绪价值,便走了。 苏民安极为吝啬的管控着自己的同理心,没有询问在二月十七这个日子里,他父亲下旨来搜他和他母亲的府邸,他心里难过不难过,是否为她母亲感到不值得。 因为她自己自顾不暇,由于过于担忧沈正林的安危而病倒了,而扬州的生意荒废了三个多月,还不知几时可以回去,回去很多单子交不出来,得赔钱赔一大笔,终日里茶饭不思,四五天已经瘦到脱相。 总之,在前夫的家里,感觉到自己是外人的多余感。 姜元末察觉她日渐消瘦,每晚过来在她床边坐的时间久了又久,每每于后夜离开。他问留府的院判是什么原因茶饭不思,大夫告诉他并无身体上的病理疾病,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院判说皇帝病了得回宫看看,姜元末说驾崩了算他身上,叫院判安心留府。 二月十五花朝节这日半下午,姜元末过了来。 苏民安知悉范府晚宴是在下午酉时三刻,他过来是带她去范府在众人面前澄清这三个月她在府侍疾之事的。 那他前几日为什么日日过来盯梢,她又糊涂了。 在她看来,就是去挨骂的。 总归,她背负骂名已经好几年,不差这一回,她就是那种万事不挂心的状态,不在意就不受伤。 姜元末进来看到桌上的午饭显然只有沈苒的部分小孩吃了一些,而苏民安又是粒米未进,便心疼的抿着薄唇,“苒儿呢?” “吃了午饭去院子里玩了。”苏民安回答。 姜元末不愿意继续看她挨饿犯心病,他哪里不懂她牵挂沈正林了,言道:“今晚上在范府于我妻子面前的时候,你们小两口要卖力一些。不要给本王惹麻烦。” “嗯?”苏民安原一心想着今日解释完便要求姜元末将沈正林释放,不曾想却听到了姜元末这句话。心倏地跳的快了一些。 “让你们小两口好好表现。” 苏民安当下眉头皱起来,“正林也会去范府吗?” 能见到正林,固然是人间欢喜。 如果正林也会去范府,那便会和她一起挨骂,被那些大人物指指点点,什么道德沦丧,什么偷东西,什么没有教养。 可正林并不是这样的为人,正林的父亲是皇上身边的带兵的中将,是她在冷宫时求正林帮她当掉了信物,后面多年正林往冷宫传递东西,为了她和姜元末背叛了父亲和皇上。正林是一个很正直有担当的男人。 “王爷,所有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骂名也是我一个人担就可以了。王爷有必要拉上正林吗?”苏民安甚为保护着沈正林,不希望沈正林的名声受到任何的破坏,“正林是您情同手足的兄弟,曾经为了您,背叛了父亲,背叛了皇上。您...让我给花南薇解释这没有问题,但干什么牵连正林呢?”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消瘦的面庞,“你这个女娘,偷人是你和他一起做的,孩子也是你和他一起生的,难道不用两个人一起去范府澄清?” 说着话锋一蹙,“骂名,不应该由你一人承担的。有些男人更加需要承担这份骂名。” 苏民安蹙眉,他说的有些男人是指正林么?乱讲,明明骂名应该王爷来承担! 第106章 碍眼 苏民安内心气鼓鼓,她没有偷人,亦没有和正林不清白。 曾经幼时的自己崇拜主公的学识,胆色,为国为民的气概,现在不崇拜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分是非,单凭一张泛黄的书信便判她有罪,使她一无所有,心伤多年。 她自己去给范府、花府澄清,被那些人误会倒习以为常无所谓,可是正林的清誉,她不能不顾及,她不能让范府、贤妃等人以为正林人品不端。 “我认为沈正林并不需要承担这份骂名。我是您送给他的,他从头至尾并无过错。” “你认为本王需要承担骂名吗?” “嗯?” “如果你认为本王冤枉了你,你没有抢别人功劳,孩子也不是野种,憋几年了,你怎么不说?” 苏民安无语到家。 他下手那么狠毒,她还有胆子说么? 王爷根本就是个乱判案子的糊涂官。 可念及自己断去的肋骨,残废的双膝,将逆反之心暂且压了下来。 前几日自己留贤妃姜玉在屋子里,听见了花南薇告诉她花朝节宴后的时间,花南薇不会那样好心专程亲自来告诉她开宴时间,必然是故技重施让她在众人跟前成为一个笑话。 姜玉和贤妃属于讲死理的人,到时若有必要,便利用一下贤妃同姜玉来解困,避免连累正林的名声。 “民安明白了,我们小两口会好生解释。” 姜元末望着她凹陷的面颊,四五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本来就瘦,这时瘦脱相了,就这还有力气说小两口呢。 “为防你乱说,给你规定一下。” “您说。” “到时照着背:你抢了南薇的功劳,藏了南薇给本王的信,事情败露后,本王将你打入冷院,你仍不知悔改,和沈正林在冷院苟且,生下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野种,吃本王的,花本王的,占尽了便宜。” 苏民安表情逐渐愤怒。这是大周哪里的方言? “本王仁义道德把你送人给你在扬州安家。这三个月恰逢本王失忆,你是感恩戴德本王曾经的抚养之恩,回京来报恩的。” 既然几百封解释信她不信他,那就依她,他就是冤枉了她。 承受不住自会控诉他的。 一直不理人一味要改嫁是要怎样! 有什么问题不是可以说出来解决的。 苏民安冷脸盯他,合着不是人的是她就对了,他才是那个超级大好人! 气炸了。 她本想在宴上仅轻描淡写这三个月她回京是因为王爷失忆,而非二人和好了,随后安静走人的。 但这位摄政王,未免欺人太甚了,逼着她在众人面前,自己揭开自己的伤疤,在他眼里,她真的不要脸的吗,是可以任由京中大人物随意践踏的,对么。 “背下了?可需要本王重复?” “不需重复。” 脚步声里,门外立着一袭青衫的沈正林,他望见苏民安正面色不佳的立在堂中,沉声唤道:“民安。” “正林。”苏民安听见沈正林的嗓音,如得到了救赎,温朗的嗓音瞬间将她从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中解救了出来。 加上看见沈正林康健的立在那里,她的担忧和心底阴霾一扫而去,她连忙迎了上去,检查着沈正林的衣衫,但见衣衫整洁并无伤痕,只是或许也一样在担忧着她,也消瘦多了,便说。 “没有被用刑吧?” 姜元末发现苏民安在望见沈正林的一刻,如濒死的鱼儿被放到了泉水中,顿时有了生机,他有一种感受,这感受名叫嫉妒。 沈正林温声说,“没有的。王爷并未召见我。我在府中暗阁起居了几日。我们滞留府中,为了澄清过去这三月之事?” “还能因为什么。” 苏民安担惊受怕多日,王爷会给沈正林用刑,原来王爷并没有。 她往姜元末睇去,竟发觉他眼底有来不及掩去的忧伤。 仿佛在难过最好的兄弟和曾经的女人在一起之事?不是他保的媒么?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很依赖的立在沈正林的跟前嘘寒问暖的样子,始终并不能理解,是共同经历了什么,才这样恩爱和睦的。 他也希望从他二人的相处中了解一下他们经历了什么,以便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的民安。 沈正林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民安的这种爱慕的目光,曾经是属于他的。 姜元末睇向沈正林,“你也照背:本王对你有扶起之恩,将你从冷宫看守扶为身近红人,但你看我关在冷院的小娘子生的美貌,便心生歹心,蓄意勾引。两人狼狈为奸。” 沈正林面色凝重。 但王爷有意羞辱他,恐怕目的是激怒民安,让民安对他有反应。 他并不愿让民安和王爷激烈争吵。往事应该尘封在回忆就好。 “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至今每月还给着你们银子,养着你们一家黑心肝的小白眼狼。” 沈正林在强权面前,毅然低下了头,他希望可以带民安全身而退,不介意背负任何骂名,“依王爷。” 苏民安对沈正林心疼不已,她自己怎么被姜元末冤枉都好,可她看不得她珍惜的正林被姜元末这样诬陷。 她很有种在众人面前揭穿王爷昏庸嘴脸的冲动,但前提是揭穿后可以全身而退才行。 “怎么?不服?” 姜元末端详着苏民安被激起逆反态度的双眸,这样对他憎恶,也好过全然无感的,那种看陌生人的平静目光,折磨他到快要疯掉了, “小野种不是你和别人生的?你瞪我干什么?本王又不是孩子的爹爹……” 苏民安胸口起伏的厉害,一口一个小野种,真的让她想给他两匕首,她压下心里的怒火,低眉顺眼道:“民安去范府会好生按您吩咐解释的。” 姜元末轻哼,“量你个怂包也不敢乱说话。” 苏民安切齿,退化多年的情绪和反击心理烧了起来。 沈正林见民安被挑起还击之意,不再是平静的状态,便轻声安抚道:“民安,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们没有根基,我们得为苒儿着想,不可以冲动。” 苏民安闻言,又把怒火忍了下来一些。 外头的仆人在打点车马的声音响了起来。 贤妃、姜玉共乘一辆马车,两人往花南薇那边望了望,都很好奇,花南薇打算借开宴时间做什么文章。让大家骂民安取乐? 摄政王妃这时朝着旧居步了过来,望见了王爷就立在堂中,正在对苏民安横眉冷目,看起来对女娘憎恶至极,不由会心一笑, “元末,马车打点好了,我们需要早些过去范府,范公子亲自来府上接咱们了。到范府,你、我还有姜玉一起陪贤妃娘娘拜祭下花神,祈福一年风调雨顺呢。” “等下,本王给范大人拿两瓶好酒。”姜元末说着睇向苏民安,“前几日带你去范府提亲准备那两瓶九酿春,你放哪了?” 苏民安便记起几天前王爷还在失忆,以为和她刚出冷宫还恩爱着,特意找朋友寻了美酒佳酿要送去给范大人提亲,那这两瓶酒如今就改成向范大人赔罪了吧。 毕竟过去三个月因为她这个女娘而怠慢了范府的义女,掌上明珠花南薇。 “在酒柜里。”苏民安指了指那边酒柜的左上角位置。 姜元末步了去,抬手将酒取下来,交给秦矜:“去放车里。” 秦矜便提了酒去了。 姜元末睇向沈正林,不知沈正林在苏民安耳边施了什么魔法,苏民安又恢复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他便继续刺激苏民安,“这位奸夫,本王鞋脏了,给本王擦干净。” 沈正林满腹屈辱,蹲低身子帮王爷擦拭着原就干净的鞋面。 沈正林给王爷擦完鞋便安静的立着,并不声张什么。 花南薇问苏民安,“妹妹,沈先生在扬州是专门干擦鞋营生的么?各行各业都有出类拔萃的精英呢。” 苏民安愤怒再度达到顶峰。这怎么忍??她做不到正林这样从容应对。 姜元末抚上花南薇的小腹,温柔摸了摸,“南薇,你听本王解释,苏民安那个儿子,和本王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三个月都是母妃自作主张将苏民安找了回来!真是自以为是。” 说着猛地一顿,“只有南薇生的孩子,配跟本王姓姜。” 花南薇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民安和给王爷擦鞋的侍卫,好般配。 苏民安顿时唇无血色,心疼着自己拼了性命生下的那个男孩儿,以及帮自己走出阴霾的正林。 对王爷忍无可忍,必须报恩。 当众宣布她这个坏女人给他添了一大儿子,让他在他亲岳父和干岳父面前出出风头,对得起他多年养育之恩了吧。 下冷院和她苟且的是他,不是正林! 必须击碎他这满脸的春风得意。 “苏民安。”姜元末唤她。 “嗯?” 姜元末矜持道:“到范府老实点。不要大周权贵人前连累本王青白的名声,和你不熟。” 苏民安含蓄的笑了笑,“民女懂得分寸的……” 第107章 放血 花南薇懂事道:“母妃将民安自扬州请回,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我也是同意的,当时都担心你有毒发风险。” 说着轻笑道,“只是由于动了胎气,大夫交代最近不能行房了,需要委屈王爷几日呢。” 姜元末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苏民安,对方并无什么表情,显然并不在意他是否同花南薇有过行房,嘴角涩然的牵了牵,“这种事私下说,嗯?” 花南薇尴尬了一下,只许他欺负刺激苏民安,不许她欺负刺激苏民安? 苏民安望着在院中天真的玩耍的沈苒,眉心几不可见的拧了拧,对于前夫和其孕妻的亲密行为并不去细想。 姜元末睇了下苏民安,“几天不吃不喝,有力气解释?是需要本王带着张院判,随时准备抢救你?” 苏民安有淡淡的疑惑感。 沈正林心口猛地一悸,王爷是因为什么今日将他带来旧居?除了刺激民安的情绪,是否也是在担心民安几日没有茶饭? 范长云的人在不远处等候,他朝着院中的小男孩儿沈苒热热的看了几眼,他是苒儿的舅父。 他心里也有意找民安询问一下,她和王爷之间的那段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以为是王爷不要民安,但从王爷这边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这二人隔着一层东西似的。 范长云打量到这时各自新人花南薇和沈正林都在身边,不好过去说什么,不如等一下趁民安落单时找民安问一下王爷将她打入冷院的真正原因。 花南薇催促姜元末上马车,同时对苏民安道:“民安妹妹一会儿和沈正林一起搭我们的马车过去。王爷真是的,什么解释不解释的,大家都是老朋友。一起过去范府玩一下,花朝节可是有意思的很。怎生见了妹妹就语气差成这样。” “你们先去。”苏民安想谁知道到范府是什么体力劳动,不吃饭不是委屈自己呢,“我随后到。” “怎么?”花南薇不解。 “奉命吃饭。”苏民安笑,“饿晕了没力气解释。” 随即便拉着正林进了屋舍,来到餐桌前。 “正林,你也没吃午饭呢吧。”苏民安关怀着沈正林,“你也瘦多了。” “担心你身体,我吃不下。”沈正林温声询问,“王爷将你自船坞带回后,有刁难你么?” 苏民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刁难倒没有,王爷总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每月五千两不够花,比如善待沈苒,比如,在深夜守在她床边直到她睡着。 比如明明可以杀掉她和正林一了百了,但是却选择并不聪明的办法带她和正林去范府,让众人又知道一次他曾经的妾背叛了他。 “说不上来。”苏民安不懂。但他方才委实气到了她,她不会容许他伤害正林名誉分毫。 沈正林接过了苏民安递来的筷子。 苏民安就给沈正林夹菜,把沈正林面前的小碗都快夹满了。 “正林,连累你也要去范府。对不起...” “以后不许再说对不起。无论前面是什么困难和坎坷,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沈正林温柔的望着苏民安,“无论世人怎么诟病你,你有我。” 姜元末本来打算先上马车,但看见女娘她殷勤的给沈正林夹菜,她自己也颇有胃口的在用餐,他放心的同时,也很遗憾使她挂念到茶饭不思的男郎君不再是他了。 如今,竟到了希望她好好吃饭,需要借助另外一名男人的地步。 因为担心她更加憎恶他,而没有胆量伤害她的心上人。 为了想从她口中听见那个可爱的男孩儿是自己的孩子,而不近人情的逼她自揭伤疤。 他和苏民安,究竟是怎么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范长云。范长云正老神在在的在等摄政王府的人就绪往范府出发。 姜元末吸口气,范府他去了不下数十次,长云真以为他邀请他过来接人带路的…… 范长云看向姜元末,对姜元末恭敬而有礼貌的笑了一笑。 姜元末倏地收回视线。 范长云一怔,世兄这是拿眼神勾他过去帮他棒打鸳鸯呢?现在不合适吧,不得顾及一下沈正林和王妃? 沈苒从外面回了来,把可爱的脑袋一下钻进沈正林的怀里,“阿爹这几日去了何处?怎么不陪你的小乖乖。” 姜元末浑身僵住,立在那里像多余的石头一样,动弹不得,听苒儿叫沈正林阿爹比叫他阿叔更难过。 沈正林说,“阿爹这几日去见了见京中的老朋友。今天过后,阿爹日日陪着你,直到你长大成人不需要阿爹了。” 沈苒便将小脑袋在沈正林的怀里蹭来蹭去的,极为信任。 姜元末望着这俨然一家三口幸福的模样,眼睛红的不成样子。 秦矜见王爷眼圈泛红盯着苏民安啃鸡腿的样子,他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王爷也想吃鸡腿到几乎谗哭了,一是王爷在吃醋,可将安主儿送人,时过境迁又并没有吃醋的立场。 第二种可能性稍微高一点,毕竟那天晚上王爷和搓衣板大战一夜来证明自己比沈正林有实力。 秦矜认为这时候他需要将苒公子带走,不然别人一家三口太过平和幸福,王爷显得多余而可怜。 秦矜哇的一声,蹲在外头花园边上,“这是什么厉害的昆虫吗,比我拳头还大,太厉害了吧!” 沈苒倏地从沈正林怀里出了来,然后经过姜元末,礼貌的叫了一声阿叔,便跑到花园边,蹲在了秦矜的跟前,看着空空的花园地面,除了草丛什么也没有,“比大哥哥拳头大的昆虫在哪里呢?” “跑了。我们去找吧?” “去哪里找?” “去王爷看不见的地方找。”秦矜拉着苒公子的小手出了去。 沈正林颇有些深意的看了看摄政王,因为王爷并未找他谈关于他和民安的事情,他便也没有去解释什么,总归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等王爷找他开诚布公的谈了再说吧。 他拿起筷子和民安一起用餐,曾经是王爷在和花小姐的订婚宴亲口说将民安送给他的,金口玉言,他和王爷都记得。 苏民安从衣袖掏出一个手帕,自然的帮沈正林擦拭着嘴角,“傍晚去范府澄清一下这三个月的情况,我们就可以走了。王爷说让我们千万不要诬陷孩子是他的。” “按他说得办,民安,没必要为了我,和不讲理的人去争输赢。” 苏民安没有出声,许久点了下头。 沈正林颔首,“那带上孩子一起去范府。” “带孩子去?” “等宴会结束,从范府直接去渡口,买票回扬州。”沈正林说。 第108章 偏颇 苏民安心中猛地一暖,“好的。” 她也希望可以顺利离京。 姜元末见到苏民安给沈正林擦嘴,并二人计划当晚宴后就走,他正和花南薇往马车走,却倏地将脚步顿了下来,打算给苏民安添堵,“苏民安。” 苏民安不解地回头,“怎么?” “以后不要再缠着本王叫死鬼了。”姜元末微微扬了下颌,“都是有家室的人,女郎君请自重。” 苏民安一整个咂舌,“你...你怎么...!” 死鬼... 沈正林身体僵住,握着筷子的手骤然顿下,民安这样称呼王爷么,回府这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 姜元末便心情颇好拂袖离开,甚至唇角弯了些,在父亲、兄长来搜府大敌当前下,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苏民安那个郁闷的表情,够他乐一会儿。 花南薇脸色立马变了,苏民安有缠着王爷叫死鬼,想方设法要回王爷身边么?按说苏民安那种骄傲的性格,被王爷那样对待,是不可能回头的。 那么,是王爷对苏民安还有心意么,方才是在挑拨离间?因为民安和沈正林可能会发生的小矛盾而开心成这样? 花南薇将手搭在姜元末的手臂要环着他。 姜元末倏地将花南薇手臂挥掉,并不给面子。 花南薇颇为委屈,“这样多年,王爷究竟为什么对南薇冷淡。方才在苏小姐面前,对我的热情,也是在演戏刺激苏小姐么?” 姜元末睇她,“皇上为什么要帮你找婆家,他怎么不帮苏民安的忙?你和皇上什么关系。” 花南薇脸上猛地一热,“王爷质疑南薇的作风,未免太敢遐想?...南薇为了王爷,花家鼎力相助,如今王爷位高权重,手握重权后,便对南薇挑起毛病来了?” 姜元末睇着花南薇布满委屈的面庞,记起陕西打仗那年,花南薇的父亲追随他去陕西,伤了大腿以至于不能带兵上战场,花南薇的弟弟又不是带兵之才,花家不得已交出兵权给他,他也是顺势收了兵权。 他收敛了几分对花南薇的抵触,如果花南薇真的从不曾抛弃他,那么他应该对花南薇敬重才是,“我说话不好听,别往心里去。” 花南薇轻声说,“王爷如果觉得当年是花南薇用计构陷苏民安,那么请王爷立案去查,看看究竟是谁吞了南薇给王爷的钱物,又是谁藏起了南薇给王爷写的信。不必因为和皇上不合拿南薇出气。” 姜元末委实因为当年战事吃紧,归京后朝里又太乱,随着民安出走,他将这件后宅之事一再搁置,并没有去查实情,见花南薇情辞恳切,不像说谎,若是花南薇当年悔婚当真是为了先自保再曲线救他,且和皇上没有他推敲的风月事,那么他确实不应该这样对她心存偏见。 他甚至于猜测花南薇不是处子,以及她肚子里孩子也不是他的,可他的确看见了她的落红,在不明真相前,他并不能对她过于恶意揣测,嗓音柔和下来,“是本王偏颇了。朝廷搜府事情过去再说这件事情吧。” 花南薇将手环在姜元末的手臂,听王爷这意思,是有要翻查旧案的意向的。 她清者自清,随他去查好了。纵然苏民安是好人,她花南薇也不是坏人。不是苏民安,那也有旁人劫了她的信和钱物的,明明她为了王爷,蹉跎了十年光阴。 苏民安见沈正林在用餐,她突然来了胃口,便结果正林递给她的吃食,言道:“几日不见你,我太担心了,都没吃什么东西。” 说完心中猛地一跳。 苏民安回头望着姜元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鸡腿,以及身畔的正林。 “怎么了民安?” “没什么。”怪怪的感觉。 “死鬼?” “他乱讲的。别在意。”苏民安和正林之间不需要解释什么。 王爷果然那天听见她有意气花南薇时说的死鬼云云,是因为她胡扯八道气花南薇,他便来在正林面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挑拨她和正林的感情?幼稚。 沈正林安静了片刻,“他真不害臊。竟然挑拨我们的感情。” 苏民安看着他倏地笑了,正林吃醋的样子挺可爱的。 餐后。 苏民安背上包袱,如沈正林建议的,打算带沈苒一起去一趟范府,然后澄清后直接从范府走人,最大化缩短留京时间。 看见了院中来接客的范长云,远远地点了下头。 接客是指接王府的人去范府做客。 范长云在坐骑之上,看见了民安,便记起世兄那句她就快成婚了,得尽快。 但是沈正林在苏民安身边呢,他堂堂从二品刑部尚书,颇有些不好意思来小四身边帮世兄拆散人家二人。 范长云寻思便趁个小四和沈正林不在一处时,问问小四,世兄给她写几百封信,都写了点什么玩意儿?文采那样差么,丝毫没有打动佳人? 于是范长云轻轻咳嗽一声,在随侍疑惑的视线中骑着高身大马往苏民安身边去走。 苏民安在花园深处找到了沈苒时,对秦矜说明来带孩子一起赴宴后。 秦矜回禀:“王爷交代,只安主子和沈正林去范府即可,宴后根据情况,再推定安主子的去留。” 苏民安理解姜元末是担心她在宴中不好好表现,便将沈苒押在了府邸做人质,真是令人发指,那宴后还得回来接孩子! “王爷的马车在何处?”苏民安问秦矜。 “属下带安主儿过去。”秦矜将沈苒交给小五陪伴,随即带路先朝着马车过了去。 苏民安交代沈苒在府写字玩耍,她很快便会回府接他,随即便跟随着秦矜去了姜元末的马车那边。 沈正林在交代沈苒一些什么。 范长云见苏民安跟着秦矜走去姜元末的马车那边,他就夹了一下马腹快速往苏民安逼去,就是说棒打鸳鸯这事办的很有些猥琐的偷感,他脸都红透了,都是世兄害的! 眼见着范长云催马驰骋在旧居院子里,就快要赶到苏民安身边。 沈正林步来了苏民安身边。 范长云倏地拉紧缰绳,他的马都对他有意见,尥了几尥,才稳住,大概是嫌他急催急停。 马车内,姜元末倏地放下了马车窗帘,范长云应该换一匹快马。 苏民安见到阿兄把马匹刹停在她面前,不解道:“阿兄?有事?” 范长云总不能说摄政王派他过来拆散她和沈正林的吧,且沈正林就在旁边,人家小两口看起来感情好的很,他哪里能开口就说世兄为了见你跑死几匹马,那不是找着让沈正林骂他不要脸呢,于是笑道:“没事,哥练马呢。” 苏民安说,“阿兄好勤奋,来接人过府吃饭还不忘练马。你这马跑真快。” “小四谬赞了。” 范长云舔舔嘴唇,那不是因为有个好上司,被逼的?而且,有些上司应该接下来会给他换一匹极速快马。 沈正林先一步上车,随即伸开手臂将手递给了苏民安。 苏民安牵着沈正林的手上了马车,而后两人一先一后进去了马车内。 姜元末夫妇已在马车内,花南薇正靠在姜元末肩头,“元末,你想要男孩儿,女孩儿?” 姜元末回答:“男孩儿。” 苏民安闻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他失忆时说会和她有一个男孩儿,会一起教小孩学走路,一起抚养的话仿佛就在昨日。 她和沈正林便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了下来。 花南薇低声道:“院判说前期见红,极可能就是男孩儿的胎相。” “嗯。”姜元末说,“这不是挺好的么。本王特别想听孩子叫爹。想到无所不用其极了呢。” 苏民安眉心紧了紧。 范长云想,那他就错过这次和小四问情况的机会,等到范府再找机会吧。于是夹了下马腹打算去前面带路。 姜元末掀开车帘,看到范长云打马过前头去了,并没有进来马车之意。 助力? 就这? “范长云。”姜元末唤道。 车马声里范长云没有听见,一味专心排布去范府的随行侍卫。 姜元末颇为不含蓄的高了声量,身子也探了一些出去,“范长云。” 不够矜持的声音突然拔高。 苏民安觉得他挺吵的,原来沉闷的男人也会高声喊人,破音了都快。 范长云这才回过头,便看见了车窗内探出肩部的世兄,方才的声音是清冷世兄在唤他么,大概方圆半里都可听见? 分外急切的感觉。 “来了,世兄……” 第109章 茫然 范长云隐约听见王爷叫他,便过来近处询问,“世兄找弟前来有何事吩咐?” 姜元末睇了下苏民安和沈正林也都朝他看了来,花南薇也在关注着他,长云要他怎么说,这问题问得,他完全认不出这是前几日在书房那个要助力的兄弟:“不是你有事找本王?” 范长云懵了,“我没有事情要找世兄。” 姜元末眸色复杂的看了眼范长云,可真会助力。犹如神助。 花南薇倏地笑了,继续王爷说想听孩子叫爹的话题,“孩子还没出生呢,王爷也太心急了。出生后也得一岁才能学会说话。” 姜元末说,“本王今天就想听到。” 马车里安静至极。 花南薇竟不知如何作答。 苏民安便望着自己的绣鞋,将手悄悄的拉住沈正林一截衣袖,使自己不因为姜元末期待花南薇的孩子而有情绪,她特别希望快些离京,不希望继续听见姜元末同他的王妃谈论孩子了。 姜元末睇了眼那只依赖的攥在沈正林衣袖的手,便将目光别了开去。 苏民安紧攥的手骨节泛白。 范长云在外面郑重说道:“既然马车都打点好了,诸位便跟着在下马匹往范府赶路就是。” 姜元末的手往苏民安方向探。 苏民安下意识撤了撤,发现他手伸到窗来这边将马车窗帘掀了起来。 一会儿掀三次车窗帘了。看起来颇为焦躁的样子。 姜元末随即对范长云说道:“长云,叫秦矜带路,你上车来暖和。” 秦矜一怔,所以自己是不怕冻呗,原以为沈正林因为挖墙脚被爷嫌弃后,自己会跃居第一亲信,看到到底是错付了,还有个范长云呢。 “来了。”范长云闻声,便从马匹下了来,世兄真是贴心的老棉袄。 秦矜则翻身上马。 范长云对秦矜说,“好好干。下次王爷就叫你进马车暖和了。” 秦矜颇为嫉妒的夹了马腹在前方带路。 范长云进到车内,便见到王爷王妃坐在上首,苏民安小两口坐在下首,中间离的仿佛有十万八千里那样远,于是他便坐在了中间。突然觉得在场之人只有他单着,这也不知虐谁呢? 一路上无话。 范长云就感觉自己是两军交战站在中间的那个俘虏似的,但车里是真暖和,大家都异常安静,他也保持安静。 姜元末往范长云看了几回,问他:“车里暖和么?” 范长云颔首,“暖和啊。外头下雪,车里舒服的多。” “嗯。那么你坐着暖和吧。”姜元末说,“不要说话。” 不是,这话听着怎么这样怪呢? 世兄说话可真有艺术,话里有话的样子把他整的自觉很没眼色的样子。不是叫他上来暖和的么? 范长云也朝姜元末看,视线来去几次。 花南薇也往姜元末去看,猜不透他想法,但他方才那样羞辱苏民安及沈正林,说明对苏民安已经没有念想才是,便放下心来。 范长云心下咯噔一下反应了过来。这哪里是让他上来暖和的,让他上来问问题的吧,现场就惦记人家的未婚妻,直接当着沈正林和花南薇就挖墙脚?世兄...是否有些太心急了。 “那我到底能不能说话?”范长云笑。 姜元末抿唇对他温和的笑了笑。 范长云背脊一阵寒意,立刻唤道:“民安啊。” “嗯?”苏民安听见阿兄叫她,便应道:“怎么了,阿兄。” “车里暖和吗?” 苏民安望望姜元末,便见他抱着手臂坐在那里,神情内敛,并未关注她的样子。 阿兄这是剽窃王爷的问题么? 不想说话可以不说的。怪怪的阿兄。 “暖和啊。”苏民安想,不知道阿兄会不会继续剽窃王爷的那句‘那你坐着暖和吧’。 “问你个事呗。”范长云说。 “阿兄请问。” “正林贤弟没异议吧?”范长云温和的笑着,毕竟这才是自己未来妹夫,他还是很小心的应对。 沈正林颔首,“没有关系,范公子请问。” 范长云清清嗓子,“王爷在陕西给你写的三四百封信你也收着了,王爷四年跑八次扬州,怎么没有见见王爷,你和王爷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 马车颠簸里,苏民安听见范长云的话语,突然记起曾经的自己不断的给王爷写血书解释自己的清白,自己并没有抢花南薇功劳,请王爷相信她的清白之事,但是王爷从来没有回信过的事实。 姜元末睇着苏民安,“问你咱俩之间怎么回事呢。他问你本王四年跑八次扬州,你干什么没见见本王。” 说着将长腿展开,蟒靴蹬了一下范长云的脚。 范长云被蹬的一个激灵,“马都跑死了几匹,因为什么不见王爷叙叙旧呢?他去陕西那年,给你那几百封信写了什么内容啊?” 沈正林将手缓缓收拢了。 花南薇心中怦怦乱跳,王爷曾在陕西给苏民安写过数百书信,那么这几年每半年便不向内宅报备会不带随侍消失十来天,便是独身去了扬州找苏民安么?将她这个为他筹谋十数年的正妻置于何地呢。 “我并未收到王爷的书信,也不知王爷曾去过扬州。” 苏民安那颗平静的心,如被一颗石子投入湖心,泛起了圈圈涟漪,姜元末并非对她全无回应么。 姜元末神色一敛,“信没收到,也不知本王去了扬州?” 苏民安记得自己给王爷往陕西去信也有一两百封的样子,后来得不到回应便不再写了,突然听见王爷曾在陕西给她来过三四百封书信,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信上写的什么呢,他去扬州是去办事,还是见她的? 她那时给他写的那些信都是很长很长的巨着,他是不是回信怼她,让她不要乱写信打扰他和花南薇在陕西恩爱呢? 姜元末神情复杂的望着苏民安,是因为没有收到书信,以为他当真冤枉了她,不辨是非将她打入冷院,为了花南薇而夺走她的一切,所以愤怒到几年来避而不见的么。所以,他写的信呢? 苏民安摇了摇头,“确实当年在冷院没有收到过王爷的信件,也并不知道王爷四年去了八次扬州。” 姜元末睇向沈正林,“那么你应该问一下你的未婚夫沈正林,本王从陕西寄回给他,托他交给冷院的你的书信,哪里去了?且四年间,本王去扬州八次,和沈正林都有短暂碰面。他告诉本王你因为旧事并不想见本王。而本王亦未强自进门。” 花南薇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这种事情当着她这原配面说,王爷是什么意思,就不怕她回娘家么! 苏民安便看向沈正林,多年来,她在一天一天没有得到王爷回应的日子里逐渐绝望死心,被王爷叫人毒打,丢给刺客而越发心灰意冷,直到出走扬州,和京城断了联系。 却不曾想,王爷有给她写过数百封书信,也曾去过扬州八次要见她一见。 苏民安多年死寂的内心,有了极大的情绪变化,对前夫的信件内容有了些好奇,她又想到姜元末叫沈正林转交而正林并未转交的布娃娃,睇向沈正林,“正林,王爷的书信你收着了么?何以没有给我?另外,王爷去扬州,为何并不曾告诉我过?” 苏民安不清楚王爷书信上写的什么内容,怼她也不用怼几百封信吧。就那样憎恨她? 不是生气她在冷宫不安分的偷人,将她送人了?四年来去八次扬州干什么? 她希望知道真相。这种朦胧的状态很不舒服。 沈正林望着苏民安几年来平静的面庞有了情绪波动,他很久没有看见过对姜元末这样有情绪起伏的民安了。 沈正林环视众人,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沈正林疑惑道:“啊?” 全然迷茫的状态。 第110章 不配 花南薇也是一脸发懵,她竟不知自己相敬如宾的丈夫,自己淡漠冷清的丈夫,居然会给一个女娘一年里写几百封信,并且这四年避着人去了八次扬州。 这是苏民安没有答应见他,若是见他,他是打算和苏民安在扬州发生点什么?想到此处,花南薇嫉恨到双手发抖。王爷也又疯狂的一面么。可这几年,明明闭口不提苏民安一个字的。骗过了所有人!方才又表现的那样憎恶苏民安,他究竟真正想法是什么! 姜元末将拳头攥了起来,胸腔有种酸痛的情绪在折磨着他,原来女郎君根本没有收到过他的书信,他的书信叫人劫下了,并且她亦不知他几年来在求见她。 “啊什么?”姜元末说,“忘了本王每次过去,住扬州家宅附近客栈跟你喝茶的事情了?” 苏民安愈加疑惑了,正林几年里都有和王爷在会面的,王爷对她并不是不闻不问的么?可明明这几年,在她的认知里,王爷对她是冷漠的不肯给任何只字片语的。 沈正林便茫然道:“王爷在陕西带兵退敌那年,我并不曾收到过王爷的书信。只是民安托我给王爷去信,却从不曾收到过王爷的回信。民安的信我都给了王爷了。王爷可有收到?” 苏民安看向姜元末,问道:“王爷..有收到我托正林给您去的血书么。” “有。”姜元末语气沉沉,“二百单七封,尽数收到了。” 苏民安睇向沈正林,那便说明正林并未说谎,因为自己的去信王爷是收到了的,而正林确实没有收到王爷的来信。 苏民安因为时过境迁,回想当年自觉给姜元末写的二百零七封极长的信件,有些还是血书,不由满额细汗,很尴尬。当年她怎么那么...一根筋,明知道人家不要她了,还疯了一样写信,断了肋骨后,还沾着被打出的血写血书,直到被暴打几次,便渐渐的不写了。 但王爷回怼几百封信,也是够有瘾的了。 不敢想象王爷是以什么心情在读她写的那些‘长篇巨着’。或者根本没有读,直接扔进了垃圾堆。 “王爷...看什么?” 姜元末轻笑,“写那么长的信,你想干什么。” 苏民安尴尬到手心冒汗,真无语,哪个死变态给姜元末下毒的,不下毒她就不用回京听他嫌弃她写的信长了。他当时八成以为她那些表示清白的信在狡辩吧。 沈正林沉声道:“我之所以没有将王爷去扬州要见民安的事情告诉她,是因为担心王爷再命人打断她的肋骨,或者是再将她丢给刺客让她帮花小姐做挡箭牌。民安用了很久才养好伤。沈某实在于心不忍她再度被王爷伤害。” 说着,话锋一蹙,“花小姐对王爷情深意重,可沈某认为民安也并非心思不轨之人。王爷,冤枉民安了。” 姜元末皱眉,“什么命人打断她肋骨,什么将她丢给刺客?你究竟在讲什么?” 苏民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姜元末突然记起这些日子来,他娇养多年的女娘对他生理性害怕,恐惧着,是因为她认知里,他命人打她,他把她丢给了刺客吗? 他去直沽那个夜晚,她缩在床上自保的缩成一颗球状在睡觉,是担心有人突然冲进屋舍打她么。 他命沈正林保卫冷院,又怎么会同时命人打她呢。根本无稽之谈。 苏民安肩膀猛地一颤,“王爷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问沈正林问题呢。”姜元末说,“你的信上废话一堆,该说的一字没提。你没提你肋骨被打断的事。” 苏民安那时候写信只是一位解释抢功劳一事,并没有在信上谴责他叫人打她之事,当时傻傻的以为他冤枉了她,才会打她的。 范长云疑惑的看着姜元末和苏民安,“你们两人明显的缺少沟通啊。干脆不去范府,你俩找个地方去坐坐把话说开算了。” 花南薇沉声道:“范公子爱开玩笑,范府花朝节宴会都备好了。王爷不去,岂不是叫范大人下不来台?” 姜元末说,“范府得去,有事。” 范长云静默片刻,好奇王爷参宴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不认为是为了拉政援。这时世兄不需要什么政援不政援的,他就是朝里的第一政权。 沈正林诧异,“王爷当年因为民安窃抢王妃功劳之事,将民安打入冷院后便去了陕西,走前虽命沈守卫冷院,可随后又有人奉王爷的命将民安的肋骨打断,民安经受了多次暴打,属下那时斗胆除掉了那些王爷派来的人。” 苏民安回忆起往事,身体瑟缩的薄颤起来。 沈正林说:“难道是...有人借王爷之名处罚民安?” 姜元末的心脏很疼很疼,他的视线不能从苏民安那张瘦削的面庞挪开,“刺客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的生辰宴那次遭遇刺客突袭,王爷先一步带王妃避开,托沈某带民安走,刺客听闻王爷叫我带民安走以为民安是重要之人,便追了来。”沈正林沉声说,“民安为了捡王爷遗落的密函而被刺客废了双腿。民安以为王爷是将她丢给刺客,为王妃做挡箭牌的。” “为何苏民安遇刺双膝受伤之事,你没有来禀报?”姜元末眼底布满红丝。 苏民安看向窗外。 花南薇将手紧紧的攥住,难道不是王爷用苏民安给她引开刺客的吗? 马车上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姜元末隐着怒火,以及浓重到无法化解的遗憾。 “因为王爷在之前和花小姐订婚宴叫民安打掉小孩,并将民安送给了沈某。民安认为您并不对她受伤的事情感兴趣。便没有让我告诉您。”沈正林说着,“而是在城郊外宅养伤亦养胎。但我告诉了您的母亲,您母亲如您一样,因为孩子不是贵府子嗣而不愿见受伤的民安。” 姜元末睇向苏民安,“怀孕时候双腿受伤的。” 苏民安不出声。 “告诉我,苏民安。” “是。”苏民安说。 姜元末只感到万箭穿心,他那时在干什么,是了,在筹备和花小姐的婚礼,在忙着履行承诺帮皇上的忙,在忙着接手摄政的位子,“嗯。” “你没有让人打我吗,也没有让我引开刺客吗?”苏民安直直的凝着姜元末,这样似乎可以不那样痛一些。 姜元末看着几年不见的苏民安,看着终日要逃跑的苏民安,他现在懂了,她为何爱上了沈正林,而自己是怎么彻底失去她的。 他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把她保护的很好,他放心的在忙事情,以为过几年一切平定就好了,但其实他把她保护的并不好,她的肋骨断了,双膝废了,甚至背负骂名名声也完蛋了。 他几年来不住的往上爬,却发现他为之努力的女人,他根本没有护住啊。 他以为的运筹帷幄,竟被人钻了空子,何其可笑。 那个劫下他书信的人是谁,冷宫打民安嫁祸给他的又是谁?花南薇被他带去陕西,因为他对花南薇有深刻的偏见,担心花南薇留京欺负苏民安,所以不可能是花南薇。 沈正林有将民安的书信给他,也没有道理不把他的书信给民安,而,沈正林喜爱苏民安,是不会舍得打民安的。 姜元末现在明白了,苏民安经历了什么爱上了沈正林,是因为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在她身边的是沈正林,而不是他姜元末,他自负的所谓的保护,他以为滴水不漏的计划,他以为他把女娘藏冷院藏扬州,是藏的那样好,却把苏民安几乎逼上死路。 而沈正林两度救她于水火,第一次在冷院她被打断肋骨时。 第二次她被刺客追剿,险些断了双膝时。 是以,她闭口不再提苒儿是他的孩子。 因为在她眼里他是一个从陕西归来那个冤枉她,打她,羞辱她的魔鬼,他没有资格! 可如何是好,他仍希望她承认,他们之间是有孩子这条一生不能剪断的纽带的。 会是皇上吗, 劫下他书信的人, 以及将她赶尽杀绝的人。 是皇上吗! 他姜元末的生身父亲。 “将你关入冷院的是本王,夺走你书院酒楼,拔下你木钗的是本王,让你做妾,把你送人,让你去扬州的,是本王。”姜元末沉声说,“打断你肋骨,将你丢给刺客断你双膝的,不是。” 他的嗓子很有些作颤,“是本王做的本王认,不是本王做的,倒也没必要往本王身上揽。” 苏民安认真凝着他。 姜元末低沉着嗓音唤她,“苏民安...” 第111章 耻辱 苏民安将手紧紧攥住裙摆,“王爷请讲。” 姜元末抿唇笑了笑,民安已经残废了,他信上的苦衷也好,保护也好,都不必再提了,埋藏在回忆里就好,“没什么。” 苏民安睇着他,他别开了面庞。 那些让她在冷院里害怕到不敢入睡的暴打,并不是姜元末安排的。 那场皇帝的生辰宴,姜元末有安排正林保护她离开,只是说刺客误以为她是紧要的人,便追了来。为何在以为她偷人的情况下,在以为她夺取花南薇功劳的情况下,在已然让她打掉小孩,将她送人的情况下,仍派正林保护她呢。 苏民安忽然记起三四岁时,带她乞讨的苏乞婆饿死了,她乞讨的碗被人踹碎,她若不把碗拼好,怕是也快饿死了。 那时一袭白衫的少年立在她面前端详她拼碗的认真模样,好似好奇她为何没有哭闹而是那样安静,她没有开口向他乞讨,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好相处。 他蹲下身喂了喂她旁边的流浪小狗,她比小狗干净些,她一下就拉住他洁白的衣袖,她得到了一块至今仍觉得是人生中最好吃的点心。她希望每天都可以吃到,便在发现他要带小狗回家时,请他也带她回家。 或许让正林保护他,是他突然记起他曾在她身上下过心血吧,她不懂,他是否觉得她不学无术辜负他的养育之恩。 她寂寥的笑笑。 花南薇很不懂王爷对苏民安究竟怎么个心思,似乎是又讨厌又思念,“王爷给妹妹那几百封书信上,写的什么内容啊,说给我知道一下嘛?” 姜元末睇向花南薇,“今日来范府是为了什么?本王收到抢你功劳的女娘子两百封解释清白的书信,你觉得本王会如何回复?” “来范府是撇清和苏民安的关系呢。”花南薇疑虑打消:“王爷担心南薇吃味,便写信叫民安不准再纠缠了?” 姜元末轻声道:“嗯。” 花南薇叹口气,“王爷真是无聊,打仗的闲暇时间就是写信讨伐妹妹,到底是觉得养她多年,竟让您失望透了吧。” 苏民安心中的那一丝困惑也不见了,果然是回怼让她不要再乱写信罢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得知他写了数百封书信,以及并未叫人打她并把她丢给刺客之后,竟胡思乱想的猜测他书信的内容去。 不该乱想的。 冤枉她的是姜元末,她不应该因为姜元末而心乱,若不是正林的保护,她恐怕不能活着走出冷院。 待到了范府之后。 姜元末同花南薇先下了马车去见范大人夫妇。 而范长云则和苏民安及沈正林一起在院中缓缓的行走。 “民安,为兄倒觉得王爷当年那样做,兴许是有什么苦衷。那几百封书信,倒不会是叫你不要纠缠他的书信。”范长云表情认真,“当年王爷在陕西打仗呢,哪有那个时间写几百封信就是让你不要纠缠他?世兄在陕西每天都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必然是极度挂心之事,才不住往京城冷院写信呢。” “阿兄这样认为?” “正是。”范长云说,“我很了解王爷,他忍辱负重,身上背负太多。有很多无可奈何之处,当下,我察觉到王爷很难过。” 苦衷... 是什么苦衷,一定要将她打入冷院,夺走她的一切,不认她的孩子,并且把她送人呢。 苏民安远远的看了一眼姜元末的背影,到底怎么回事,她平静的心,因为希望求一个真相而好奇了起来。 但姜元末今日叫她和正林来范府,又很明显有羞辱之意,她真的不懂他究竟在干什么。 沈正林亦道:“民安,我亦认为范大人说的对。原来王爷并不曾叫人打你。打你伤你的另有其人。如若我早些知道,王爷并不曾有心伤你身体,这几年他去扬州,我便会告诉你了,王爷诚然每月给我五千两,我因为怪他对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愿意让他拿钱补偿对你的伤害,于是没有将钱银交给你,存在银庄里了,如果你要收,我取出来给你。” 苏民安望着正林,她也会好奇姜元末去扬州找她多次是要干什么,但是无论他要干什么,她都没有办法原谅他冤枉她,夺走她一切,另娶花小姐的事实。 那种爱着爱着突然被扔掉的感觉,她毕生不想尝试第二次。 “不是钱银的问题。正林,我心里有点乱。先不提这个事情了。我们把事情搞简单点,今天王爷给的任务是来澄清过去三月我伴疾的原因。”苏民安有些语无伦次,“我得想办法不拖累你的名声。” 沈正林说,“民安,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苏民安不解望着沈正林。 “怪我说谎,说没有收到王爷给你的布娃娃。以及怪我,没有把这四年王爷去了扬州找你八次的事情告诉你。”沈正林脸上颇为愧疚的说着,“因为那时候我觉得,王爷夺走你的一切,用一个布娃娃哄你,我替你生气不值得。而且,那时我以为王爷叫人打你之后,又去找你,在我看来他没有资格见到你。那时你其实一直是希望见到王爷的。” “我怎么会怪你呢。”苏民安认真道:“你也不知道他写了信给我呀。而且,你也不知道那些打我的人不是他派来的,你也不晓得刺客会因为他让你护送我离开的话而误会我是他重要的人呢。” 说着微微一停,“我此时已经不想见他了。而且,他见我也许只是凑巧到扬州去了,想起我们在扬州而已。” “民安,不然和王爷聊聊吧。”沈正林贴心道:“我现在突然觉得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劫下你的书信,此人必然是不希望你和王爷和解,希望你和王爷决裂。你和王爷之间应该是有误会的。这样多年过去了,不如把话说开吧。” 苏民安想了想,说道:“正林,我觉得没有必要说开了。王爷已经成婚,且将有孩子,并且我从他今日话语中,是很不希望我们提孩子是他的之事。大家分开多年,没必要扯多年前的事了。” 苏民安并不敢主动去找姜元末问,因为他已经娶妻,时隔四年,再提当年的事情,去问他写了什么信给她,意义其实不大,纵然知道了信的内容,又怎样呢,他已娶,她将嫁。 且,他看起来和花小姐已然和解,很器重花小姐腹中孩子的样子。 “民安,我觉得还是要说清楚的。不然你心里会一直疑惑。兴许,王爷当年真的有苦衷呢?”沈正林贴心的劝苏民安,“虽然如今已经过去了几年,但若是知晓了真相,能平心静气做老友,也是可以的。你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你也一直好奇,自己曾经有没有爱错人?” 苏民安想了想,“正林,让我静一静吧。不提这事了。我们先把范府晚宴度过再说。” 范夫人、柳氏伴着贤妃、花夫人及花南薇、公主及范家三位小姐,范大人及柳氏生的公子同花大人伴着摄政王爷在花园常青树下系红绸,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柳氏是相爷的二夫人,柳蘅,膝下有一双儿女,范玉骆及范玉宁。 柳氏在众高门贵妇在往常青树上挂红绸时,眼睛往苏民安的方向瞟了下,故意问范夫人使其难堪:“夫人,那位不是你欣赏不已,主动收为义女,养在膝下的四姑娘吗?要不要请了来,和咱们一起祈福呀?” 瞬时间贤妃、姜玉、花南薇都看了过去,花南薇颤着贤妃的手臂说:“是了,请了来吧,赔贤妃娘娘一起玩乐一番。” 范夫人知道今日摄政王爷带苏民安和苏民安那位普通的未婚夫来的目的,是为了澄清过去这三个月之事,也就是赔礼道歉。 瞬间风韵尚存的面庞窘迫到泛红了。 真的好生丢人啊。 列为都是人品极好的女郎君。 偏偏她生的小四,是那个被摄政王爷带来当众道歉,受人指指点点的那个不争气的下等人。 为什么,王爷曾经要捡小四回府,让她冻死街头,便不会有她今日被柳氏诘问之耻辱了。 范夫人对花南薇道:“偏你最是善良,可为娘认为小四不配和贤妃娘娘一起玩乐。叫她一个人待命即可。” 第112章 审判 花南薇极为和善道:“义母,都过去多少年了!您未免太严厉了,民安都改了的!这次王爷中毒,民安照拂也有功劳的。” 范夫人见难以推却,便睇着柳氏小声威严道:“不是交代了你今日小四来府是何用意。如何你故意询问?得罪了摄政王妃,你担待的起么?” 柳氏缩了缩脖子,曾经自己险些被老爷扶正了,要不是夫人生了儿子,如今相国夫人就是她!也不知儿子是不是夫人亲生的,连生三个女儿,第四个偏偏是个儿子!就这么巧? 贤妃轻笑,“不碍事。可以将民安寻了来一起祈福。依南薇说的办。” 姜玉也说,“请来吧。” 范夫人大为诧异,如何贤妃娘娘愿意让小四过了来一起系红绸,拜祭花神呢。贤妃不讨厌民安了吗?若是贤妃对小四改观,那么自己也愿意同小四一起玩乐些许。 苏民安从袖中拿出了一张万两银票,递给身边的范长云的手中,“阿兄,当年我下扬州,多亏你的二百两盘缠资助,眼下我有钱了,还给你呢。阿兄务必收下。” 范长云低头看见妹妹还他一万两,连忙推拒,“使不得使不得。兄妹一场,若我收了这钱,岂不是轻贱了咱兄妹情谊。当年我也刚到任上,囊中颇为羞涩,那二百两是刚领的月银,不然能给你更多。” 苏民安又礼貌让他,“阿兄莫要这样讲,阿兄收下这钱银,民安心里才安心呢。” 沈正林亦劝道:“范兄收下吧。” 范长云从衣袖掏出随身带的五百两,转手连那一万两一起递给苏民安,“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做舅舅的这几年没去看苒儿,你怨我呢。这五百两你收着,是我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苏民安诧异,怎么还钱没还成,阿兄又倒贴她五百,并且她死活推让不了,她没有阿兄力气大,被阿兄推让的一趔趄一趔趄的,她腿脚又不好使,都给她推让累了。 “范长云,过来。” 相国爷范大人手拿红绸,在颇远处唤着范长云。 范长云便将五百两塞到苏民安手里,“快收下吧,相国爷叫为兄过去呢,大人物都在拜祭花神,我这个长子得跟着。” 范夫人朝这边步了来。 苏民安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始终在关注着自己,但看过去,又只见姜元末在同范大人和花大人闲谈,并未朝她投来任何视线。 苏民安见范长云要去陪摄政王爷拜祭花神,便没有继续推让,这怎么是好,不还银子还好,还阿兄之后,还赚了五百两,她便没有再不知轻重的推让,心想以后给阿兄买值钱的礼物就是了,缓缓将一万单五百银票收了下来。 范夫人来到近处,“长云,去你父亲身边,伴着摄政王爷游园。你没瞧见摄政王爷往你这边看半天了?” 范长云一怔,他真没注意到世兄往他们这边看,他颇为有礼的对沈正林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便去了男宾那边。 沈正林远远的落在人后,安静的跟随,不声张,亦不卑不亢,今晚带民安离京后,一切会恢复到平静的状态的,王爷看起来因为民安的残疾而自责懊悔,并无意重提数百封信件内容,只要王爷不提,民安便不会有情绪波动。 范长云来到姜元末身畔,“世兄,我来了。” 姜元末说,“你推苏民安干什么?她腿有旧伤。” “不是,不是推。” “本王看见了。” “......给我外甥钱啊。”范长云安静了半晌,“那是我妹,我推让一下怎么了。你不还将人关冷院去了?” 姜元末将手中红绸递到范长云手中一个,“她不是你亲妹。” 范长云在对方警告的目光中意识到,方才盯半天就是为推让拉扯之事,世兄这醋吃的小心翼翼丝毫不明目张胆的样子,人家正林都不吃醋,世兄这前夫吃哪门子醋, “世兄,弟以后会自重的。以后给我外甥钱之前,弟会先询问您的意思。并且不再这样推让来推让去,直接撂下钱弟撒丫子就跑。” “你可以让本王转交钱银给你外甥。”姜元末沉声说。 范长云心想,你哪根葱啊,写三百多封信,跑八趟扬州,民安都不稀罕见你,还托你转交钱给大外甥。 想着想着,猛地一个激灵。 凑了上去,说道:“你的崽儿啊?” 姜元末颔首,“嗯。” 范长云四下找陈子晏,陈子晏媳妇又在家私会他表弟,没空参加无聊的花朝节晚宴,人又告假了,这种秘密不能分享,真的承受不住,他是摄政王长子的大舅!! 姜元末睇向范长云,问道:“你认为沈正林为人怎样?” “老实人,处处顺着民安。人品没得说,为了民安据说把家里祖宅都卖了。”范长云问,“问这个干什么?怀疑他表里不一?” 姜元末沉思片刻,“没什么。” 范夫人看见苏民安将银票正收回衣袖,她看见了五百两,便眼底失望了去,“手头紧了,缠着你长云哥哥要钱花呢?” 苏民安听见范夫人这样对她嫌弃,曾经那些被范夫人疼爱的画面都显得那样不真实,又不愿意范夫人如意,便说:“是啊,阿娘也给我点呗。” 范夫人从衣袖取出一千两,递了过去,“拿去花。以后不要和你长云哥哥说话了,叫人看见了去,会玷污你哥哥的名声。你自己名声多坏,爬上王爷的床,偷人你什么都敢干,王爷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你怎么敢起那个心思?” 苏民安曾经好希望范夫人可以帮帮她,范府是宰相府,只要范府肯出声,摄政王府会给几分薄面不与她追究的,只是除了长云哥哥,其余人都与她保持着距离。 但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又不是亲爹亲娘,相爷和相爷夫人,没有必要为了她而和摄政王府不睦。 范夫人为长云哥哥的名声担忧,也属于正常。 她相信她的亲娘,一定不会嫌弃她的,她在外面受了委屈,她的亲娘亲一定会温柔的对待她,护着她,给她所有的信赖何支持。 苏民安颤抖着手将一千两银票接了过来,“那谢谢范夫人了,一千两够花二年了。” “你在扬州有营生,二年后也不要再回京来拿钱了。”范夫人严厉道,“你这样大了,要自食其力。不要给我添麻烦。你三个姐姐一个哥哥哪个都会给娘亲钱银,只有你...还在伸手要钱!” 苏民安想,她好像没给她添麻烦啊,范夫人接近她的时候,她是王爷的心尖宠,正风光的时候,她不是扮小丑逗范夫人开心了么,她的酒楼就是范府及其亲戚的后厨,后来她落魄,范夫人立刻断亲了的,“好呢。我自食其力。以后不麻烦您了。白得一千两,真开心。” “你一起过去挂红绸吧。贤妃叫你过去呢。”范夫人说,“给我带着笑脸,别哭丧着脸,叫贤妃和王妃看见了,人家觉得晦气。人家摄政王妃怀孕了的,你别冲撞人家的胎气。” 苏民安不言。 “人家肚子里可是宝贵的很。不像你的孩子,是个侍卫的...野孩子。一会儿宴会,少不得又提你的丑事!” 她的苒儿对范夫人来说,不宝贵么。还好不是亲外婆呀。 苏民安跟在范夫人身后去了,今日宴会她可不是来提自己的丑事的,她是来提王爷、王妃丑事来的。 苏民安步了去。 贤妃说,“民安啊,过来这里吧。” 贤妃指了指自己的旁边。 姜玉便将位子让了出来,左边是花南薇,右边位子便空了出来。 范夫人脸色一变,贤妃如何器重起来小四?今日不是来审判小四的么?贤妃莫非是有什么新发现?莫非小四是...被冤枉的? 范长秋也疑惑地望着贤妃的方向,贤妃竟主动要闯过大祸的四妹伴在旁边。 苏民安步了去,没有和大人物来硬的,一会儿还极可能为了保住正林的名声,需要贤妃的帮助呢,她将手搀在了贤妃的手臂。 花南薇看了一眼范夫人,范长秋以及长月长媛,热络的对苏民安道:“民安,婚事将近,怎么不带未婚夫过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啊?” 范夫人和范长秋脸色都不好,毕竟小四和沈正林不是什么光彩事。 苏民安过来就成为了笑话,她瘦弱的肩膀挺的直直的,记起曾经挚爱的王爷不信任她青白,冷落她的事情来了。 “王妃,你为什么要我把未婚夫介绍给大家啊?在场有谁不认识正林么?” 花南薇被问的一愣,她以为苏民安会难受的忍耐,倒是没想到苏民安会这样反问,范夫人和贤妃都朝她看来。 姜玉说,“嫂子,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是故意让大家看民安姐笑话吗?” 花南薇诧异,姜玉怎么替苏民安说话了? “我只是希望大家恭喜民安即将新婚而已。” 苏民安她到底因为方才范夫人的态度而心里郁闷,以及花南薇故意让她难堪而难过, 她看见了相国爷的侧夫人,便嘴甜地说得:“柳姨娘生得真好看,皮肤好得能掐出水来,怪不得相国爷疼您!这可真是大房是父母之命,侧房是真爱呢。” 一句话骂仨,直接攻击了范夫人,间接攻击了贤妃和花南薇。 现场都被她干的安静的要死。 贤妃记起了被皇后斗败,花南薇也是皇帝指婚始终顾虑苏民安。 只有柳夫人和苏民安热情互动,“你这个小娘子,嘴巴真甜,怪道你犯了那么大错,王爷还肯让你做妾呢。你这小脸也能掐出水来呢!” 柳夫人战斗力也可以,又直接攻击了范夫人,间接攻击了贤妃和花南薇。 姜元末远远关注着苏民安,曾经范府和王府的掌上明珠,如今被亲人嫌弃着。 她是那样无奈,不能摆脱不守妇道的骂名。于是为了自保而去攻击着她曾经最在乎的亲人。 她原本是那样开朗的小姑娘,如今看起来是那样失落和沮丧。 而这些,是他前几年对民安偏执到疯狂的占有欲,以及毫无理智的醋意造成的。 姜元末缓了二步等沈正林跟了上来。 沈正林对姜元末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两位男郎并肩而行。 姜元末睇着沈正林,“为何选本王从陕西回京那天,去冷院抱住民安,手搭在她胸肋?” 沈正林温声道:“沈某并不知王爷从陕西回京第一天便会去冷院见民安的。当时民安听闻您回京的消息,情绪波动很大,险些昏过去,沈某扶了一下。” 姜元末倏地笑了,“本王怎生忘记,本王寄往冷院的书信,告诉民安归期去探望她的书信,你并未收到。” 沈正林叹气,“不知是谁劫了书信?王爷不妨查一查?” 姜元末拍了拍沈正林的肩,“那两年和民安闹那个样子,都是本王的问题。贤弟。” 沈正林说,“既然如此,今晚王爷可否不要用沈某为难民安?沈某是她最在乎的唯二之一,王爷可否免过澄清环节?放我们走?” 说着一顿,“以免民安更憎恶您。” 第113章 赏红 姜元末将手中红绸挂在相国府院中枣树上,对沈正林道:“贤弟也挂下红绸,祈福诸事顺意。” 沈正林见王爷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将红绸挂在枣树上后,“后天一早,皇上、太子、宋家、陈家便会结队去摄政王府搜府搜脏银,王爷心知上面要安插罪名除去您,范家和花家的拥护对您极为重要,若您以沈某名声激怒民安,她必反击,恐怕会影响范家和花家和王爷的交情。” 姜元末未作回应。 沈正林又道:“沈某作为兄弟,不愿看见您二月十七那日陷入孤立无援的立场。不如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物?” 姜元末手往女宾那边引了引,“男郎话题果然乏味无趣,倒比不得女郎君热闹。众人衣衫皆翠红嫩绿,独她穿浅白衣裳,与旁人都不一样。” 沈正林朝苏民安看去,但见万紫千红中一株白海棠,使人不能挪开视线。 姜元末看了看沈正林落在苏民安身上的视线,又看向前方,作出请的动作。二人往女郎君那边步去。 贤妃看了看苏民安,记起南薇落红那夜,末儿去给民安和末儿洗衣裳之事,苒儿是她的大孙儿八成是错不了的,而她却将苒儿囚禁了三个月,孩子病了一场,病才好,不由对民安感到了亏欠和愧疚,下意识摸了摸苏民安的手。 感觉到贤妃温热的手心抚摸在自己手背,苏民安被这几乎遗忘的温暖烫的手也作颤了,苦涩的笑了一下,缺爱缺亲情到一点温暖就本能的有了反应,真可悲啊苏民安。 “各位郎君,都说说这花朝节有什么节日习俗?本宫有题要考考你们,若答对了,本宫赏银一千两。” 苏民安并无意参与,现场范夫人的三位小姐,柳蘅的一位小姐,加上花南薇,莺莺燕燕争奇斗艳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热情的爱出风头受宠的小姑娘,只是一位不起眼的陪衬,她可以猜到,花南薇会点名叫她出丑。 但等等再说吧,她也不是吃素的,谁出丑还不一定的。 京城第一才女范长秋道:““花朝节”有游春扑蝶、种花挖野菜、制作花糕种种习俗。女郎君相聚玩耍,结交好友,赏红拜花神,吃花糕,行花令。乐趣繁多。” 众人称道,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反应真快。 姜玉也不甘示弱,“姑娘们剪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称为“赏红”。” 众人连连称赞,原来这叫赏红,不愧是公主,真是知识渊博! 柳氏的姑娘范玉宁道:“花朝节这一天,家家都会祭花神,闺中女娘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把彩笺结在花树上,还要到花神庙去烧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保佑花木茂盛。” 众人惊讶,不得了啊,相国的妾的女儿都懂这样多。真不愧是大户人家,真是有教养。 苏民安倒没有抢着说这些习俗,紧紧闭着嘴巴,保持安静,多余感滋生。曾经,她是那个第一个抢答贤妃问题的女娘,处处拔尖。 众人望着苏民安,罢了,无力吐槽,什么都不懂,习俗一个都说不出来。 花南薇并不与人争锋,只是排在最后,说出偏门之处,才能惊艳众人,“从宋代开始,花朝节成为了民间大节,各地还有“装狮花”、“放花神灯”等风俗。” 众人吃惊,佩服,艳羡,真不愧是摄政王妃啊,知道的可真偏门。比苏民安厉害不知多少倍,怪不得王爷兜兜转转娶了花家姑娘,到底是初恋难忘。 男郎君们听见贤妃在考花朝节习俗,纷纷过了来围观。 姜元末听见诸人都在抢答贤妃的问题,苏民安不争不抢的伴在贤妃旁边,她如世上最别致的收藏品,脱俗而令人移不开视线,他回答身畔沈正林,“孤立无援,又如何?” 沈正林眸色一凝,那么王爷便是执意要用他激怒民安,王爷是想逼民安自证清白,说出苒儿是他的孩子么!自己视苒儿如己出,辛辛苦苦拉扯到三岁多,王爷凭什么说不认就不认,想认就认! 范夫人叹口气,大家都在抢着回答贤妃的问题,只有苏民安不说话,范夫人又感到丢人了,民安她是不是不懂什么是花朝节呢?起码说一句二句吧。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蠢物。还不如柳蘅生的那个妾生女么?果然,办德馨书院也是剽窃南薇的主意吧。 贤妃见诸人都回答的颇好,便道:“尔等都回答的甚好,各种习俗亦都表述极为正确。那么,本宫便问大家问题了,每月都有花神,这十二男花神,及十二女花神,分别掌管什么花,又分别是谁?” 贤妃的问题极为刁钻,众人都倒抽一口气。 女娘子们都大概知道这花朝节的习俗,但对十二男花神及十二女花神,分别是谁,却不能说全。 姜玉跺脚,拉母妃衣袖撒娇,“母妃,你的问题太难了,那是不是谁答出的多,一千两就给谁啊?谁能将二十四花神答全嘛!” 贤妃严格道:“本宫的钱哪里那么好赚,自然是都答了出来才得银子呢。” 范长秋是办学校的,自然先出声道:“我来试试。男花神,一月兰花神屈原,四月牡丹花神欧阳修,十月芙蓉花神范成大。女花神,九月菊花花神梁红玉。十一月山茶花神袁宝儿。长秋涉猎过相关书籍,却并未深入,眼下只记得这五个了。” 众人惊叹,有才啊,不愧是京城第一大才女,如此刁钻问题,居然答出了五个! 范长媛及范长月及范玉宁都不说话了,一个没说出来,错失银票。 姜玉说,“哎哟,长秋姐姐,你把我知道二三个都说了。输给你了。” 范长秋回答,“你知道三个也很厉害了。这种比较偏的知识,并不常用的。还是贤妃娘娘渊博。咱们都是班门弄斧了。” 花南薇神情自信,“除了长秋提到的这五位花神,我再补充两个,女花神,十二月水仙花神甄夫人,男花神,七月荷花神:周敦颐。” 大家都赞不绝口,“不愧是摄政王妃啊,比京城第一才女范长秋还知道多两个呢。一共答出了七个。” 姜玉也颇为佩服,嫂子还是很厉害,很有才华的。民安姐始终很安静啊...心里隐隐失落,民安姐一个也说不出来么? 范夫人恭维道:“贤妃娘娘,您这是自家财不外流呢,你自己儿媳妇赢了,你索性把一千两给她算了。咱们外人是占不了您的光了!” 贤妃认真道:“不行,规矩就是规矩,男女十二花神都答了出来,才有赏银呢。没人答,这银两本宫自己留着。” 花南薇这时善意的笑着说,“民安妹妹过往十年在冷宫跟着王爷学知识,素来有涉猎广泛,过目不忘的本领。民安何不试着回答二十四花神之问题?” 苏民安早料到花南薇会这样羞辱她,她若不答,便是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坐实骗子小偷之名,她若答不出来,便是给姜元末丢人,会令姜元末蒙羞,鉴于姜元末那样憎恶她,必会惩罚。 但,不好意思,这次丢人的不会是她。而是在场所有才女,所有有教养的名门闺秀。 “我不是怕你们输太难看么?” 好大的口气! 众人听见一直静默的苏民安开了口说话,这时都抽了口气,第一才女答出五个,摄政王妃答出七个,这曾经被王爷打入冷院的小小女娘竟有胆子挑战,她至少答对超过七个才不算哗众取宠,不然就有听人云亦云,哗众取宠之嫌。 范夫人对苏民安说,“不可无礼,如何能够在摄政王妃面前造次?” 贤妃抬手制止范夫人,很吃惊的看着民安,“你若能答出七个以上便可作答,不然不必作答。” “我能答出二十四个。”苏民安淡定的说。 轰,现场哗然。 苏民安在众人的视线里,沉着道:“十二男花神,从一月到十二月,兰花神:屈原;梅花神:林逋;桃花神:皮日休;牡丹花神:欧阳修;芍药花神:苏东坡;石榴花神:江淹;荷花神:周敦颐;紫薇花神:杨万里;桂花神:洪适;芙蓉花神:范成大;菊花神:陶潜;水仙花神:高似孙。” 众人的眼睛逐渐张大。 纷纷摒住了呼吸! 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女郎君,一口气说全了十二个月的男花神之名讳! 范夫人震惊的看着四姑娘,她居然一口气说全了十二男花神的名讳,她的造诣远超她的长秋姐姐以及...摄政王妃! 沈正林打量姜元末,但见王爷视线紧紧落在苏民安的身上! 沈正林亦眸色温和的凝着民安,若非花家构陷民安,民安落入冷院,他便永远只能如现在这般仰望着曾被主公捧在手心里的民安,她是那样的出色,那样的优秀而努力的女郎君。 姜玉拍手称快,“民安姐居然一口气说了出来!十二男花神!好生厉害啊。” 贤妃满面欢喜,颇为激动道:“民安,继续,继续啊!” 姜元末收回在苏民安身上的视线,睇向沈正林,“既然是兄弟,何以将那句话本王说给皇帝听的话转述给她?俗话不是说,劝合不劝离么?事后本王似乎告诉了你,皇帝不喜欢民安吧。男人...也喜欢翻闲话?” 沈正林茫然,“王爷难道不是因为和花小姐订婚,嫌民安大闹订婚宴感到她碍事,才将人送给沈某的么。沈某心思纯粹,无法窥见王爷城府。作为下属,只是奉命在转达王命。” 第114章 欢喜 姜元末面色严肃,紧紧攥起的手背青筋曝露。 花夫人面色凝重,女儿的风头被苏民安盖住了,她并不欢喜,亲家母贤妃看起来对那个小贱人苏民安喜欢的厉害!抢她女儿功勋的女娘,有什么招人喜欢的呢! 花南薇紧紧攥了两手,不过读了些她不喜欢看的杂书罢了!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原想给苏民安一个教训,击垮苏民安的自尊心,没成想使苏民安一战成名!众人名门闺秀都成了陪衬。 苏民安清清嗓子,续道:“十二女花神,从一月到十二月,梅花花神:梅妃;杏花花神:谢道韫;梨花花神:虢国夫人;牡丹花神:杨贵妃;石榴花神:潘夫人;莲花花神:西施;秋海棠花神:秦弱兰;桂花花神:张丽华;菊花花神:梁红玉;芙蓉花神:花蕊夫人;山茶花花神:袁宝儿;水仙花神:甄夫人。” “妙啊!实在是妙!我范应鹤的四姑娘她博览群书,连这等偏门知识都有所涉猎!” 相国爷他忍不住拍手叫好。连断亲之事也忘了,说完记起了断亲之事,心中感概万千,自己没有立场夸奖民安了,他昔日的义女四姑娘,竟比长秋及摄政王妃更有才华造诣,如此涉猎广泛的女娘,如何会犯下当年那样的错事呢。这不应该啊! 范长秋欣赏的凝着苏民安,心中那种旧时的激赏又升了起来,她和苏民安办的德馨书院,她其实和花南薇有管理上的分歧,花南薇希望将学院办成贵族学院,而她希望保持和民安的初衷,收养孤儿女学生,是以现在两种路子并行,男女学生都有了。 时常有贵族子弟欺负孤儿学生的事件发生。 于柏文辞工,阿故被辞退,穷学生亦有退学之人。学院乱七八糟。 但碍于曾经范府错宠民安,而对花南薇一再退让着。 花南薇见自己被彻底盖住了风头,在一阵一阵的叫好声中脸色变得不好了起来,下腹又有出血之症,口中不得不大度的夸赞道:“民安妹妹果然涉猎广泛,怪不得在冷宫十年深得王爷和王妃的喜爱。” 一句话提醒了苏民安抢她功劳之事。 众人对苏民安的激赏,欣赏,夸赞顿时歇了下来,都挺不好意思当着南薇的面夸奖民安的,哪怕心里忍耐不住那种赞赏和激赏及佩服之情。 姜元末步上前来,立在花南薇身近,“答出几个?” “七个。”花南薇睇了睇苏民安,“民安妹妹答出了二十四个。” 姜元末睇向苏民安,在众人面前讥讽,“若是她没有两把刷子,本王的沈贤弟,怎会宁可自毁前程,放弃我王府第一侍卫统领之职位,也忍耐不住越界同她育有一子呢。” 苏民安脸色顿时红了起来,在众人面前就公然羞辱她,使她和正林在众人的视线中被凌迟。 窃窃私语。 “那个王府第一侍卫统领,人品也不怎么样啊。趁王爷在陕西打仗便和冷院里的女娘乱来。” “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正林背脊挺的很直,并没有畏惧众人的视线。 苏民安心里犹如千刀万剐,是她害正林承受这种非议的目光的,。 贤妃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么没有收敛的当众羞辱,倒像是有意为之,冷漠至极的态度,倒似故意在逼民安一样。贤妃更加狐疑当年的往事了。 姜玉皱眉,只是静静观察。 孙书礼轻声在姜玉耳边,“你答出三个,比她们都棒。” 姜玉因为自己表现平平并不开心,听见孙书礼这句话,瞪他一眼,“你讽刺本公主呢,孙书礼。” “在书怀哥哥心里,公主比任何人都厉害。”孙书礼温声说,昔日兄长说公主一人独居会怕,他有让兄长给幼时一人独居公主府的小小的她一盏琉璃灯,她至今仍挂在府中,不知为何没有扔掉。 姜玉心中猛地揪了一下,莫名有些丝丝缕缕的疼了起来,但又觉得大可不必心疼,她给孙书礼不知多少金银,随时假扮书怀哥哥给她温暖和宠爱,是孙书礼应该做的,小时候挑着书怀哥哥送她的琉璃灯笼度过了一日又一日没有娘亲和哥哥在身边的日子。 花南薇连忙说,“王爷,如何这般在人前旧事重提呢,妹妹年轻,到底才二十出头,回京见了亲人,原该高兴一回,王爷太过分了。” “她高兴了,南薇不就不高兴了?曾经害本王同南薇误会彼此十年。”姜元末冷哼一声,“苏民安,别忘了你今日来是干什么的,一会儿按本王交代的好好说话!” “遵命。”苏民安眼睛红红的凝着姜元末,她肯定会好好说话的,但是他满意不满意,她就不知道了。 随即缓缓朝贤妃伸出手来,“娘娘,一千两赏银给我一下呗。” “拿着。这银子理应给你,心悦诚服。” 贤妃从衣袖拿了出来,不得不说,摄政王爷真是破坏气氛的好手,他一出声,她和女郎君们玩乐的心情都没有了。突然感觉姜元末很多余。 范夫人待仆从在贤妃耳边通禀晚宴备好了,可以入席了,对贤妃娘娘,“请娘娘移步厅内吧。” 于是贤妃便随着范夫人去了。 花夫人狠狠剜了一眼苏民安,背人处道:“小狐狸精,王爷哪里瞧得上你,再是出风头,王爷也已经知道了你喜欢和南薇抢男人的真面目,你还生下野种令王爷蒙羞,王爷不可能复宠你的!” “花夫人,您听我一会儿宴上给您解释。您息怒啊。” 花夫人见苏民安态度温顺,便没有继续凶她,毕竟是体面人,和孤儿不能太较真,便入席去了。 苏民安看看时辰,才下午酉时,花南薇给她说的时间是酉时三刻。 苏民安问正林,“心里难受了?刚才他在众人面前那样讲我们。” 沈正林被范长云及姜元末讲是人品作风不好,他肯定心里是不愉快的,“没事。” 苏民安认真道:“方才我不该逞一时意气用事去出风头,但花南薇实在欺人太甚,不反击一下难解心中不快。对不起,正林。” 沈正林正色道,“不必对不起,你刚才的样子,美到发光。美到让我没有安全感。” 苏民安腼腆的笑了笑,“正林,你放心,一会儿在宴上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你不必担心再被这帮人骂品行不端了!” 沈正林他心里有些难受,民安和他在一起时都是淡淡的,不会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王爷老奸巨猾,慢慢将年轻的民安引入圈套中了,“民安。” “嗯?” “随便王爷怎么说。我并不在乎,让他们骂个够,骂完我们离开。”沈正林认为,只要不牵扯孩子,民安和王爷就不会有交集,劝道,“没必要反击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扬州就好了。” 苏民安望着沈正林,掷地有声道:“我在乎。” “嗯?” “正林的名声,我在乎。”苏民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沈正林感动到眼睛发涩。 “我拼了小命,也不准别人诋毁你分毫。若今日只我一人来,随他们骂去,可今日王爷叫你同来,我忍无可忍!正林,我们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回京一次,这些人不住的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不是他们威胁我们来帮忙的吗?” 沈正林沉声说,“冷处理,民安,忍一时之辱,我们离京就平静了。我们没有根基,惹不起皇门的。王爷...并非心软之人。他的狠,你见识过。” 苏民安想到曾经自己跪在姜元末脚边,求他不要把她关冷院,不要拔走她的木钗之事,曾经最伤心的事情,不是丢了书院和酒楼,而是木钗,当时的自己好傻。如今看来,还是书院和酒楼重要的多。 苏民安明白正林是担心她斗不过那帮大人物,会惹祸上身,但她有全身而退的信心,“正林,我们已经忍耐了四年。如今苒儿也逐渐大了,不借今日范家、花家、王府人都在,将话说清楚,苒儿以后也要像我们一样背负骂名,难道苒儿也要一辈子逃避躲在扬州,如过街老鼠么。苒儿长大的前程不需要考虑么。” “可若是民安揭穿孩子是王爷的,王爷伤害孩子怎么办?”沈正林提醒,“曾经王爷赐了打胎药。他并不喜爱这个孩子。因为他认为民安是个抢功劳的坏女娘。” “如果他伤害苒儿,那就只有民告官,上公堂了。”苏民安认真道,“草菅人命,总有人管吧。” 沈正林见苏民安心意已决,便说,“民安,我支持你的想法。我们把话说清楚。” *** 厅内开宴了。 众人落座。 贤妃对花夫人、范夫人言道:“其实私下里大家都会面过,过去三个月,民安回京了,末儿因为中毒失忆,带着民安在范家、花家跟前多有走动。尔等觉得奇怪。今日末儿来,是专程过来澄清一下。咱们三家,仍是固若金汤的联盟。” 花大人笑言,“老夫还奇怪,怎么在大安寺王爷要和南薇分房而居。还说要迎娶苏民安为妻。原来是失忆了。” 范大人想起那日大安寺摄政王夸他将小四教养的极好,他还以为王爷讽刺他呢,原来王爷那时失忆了,“娘娘多虑了,女娘之间的事情,不影响咱们大局的。” 花南薇言道:“义父,来此除了澄清民安之事,也是希望义父和长云弟弟在二月十七皇上亲自登门搜府之时,务必上门为王爷撑撑场子。” 相爷捋着胡须道:“应该的,没有问题。下臣同犬子一定登门支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爷人品清正,大公无私,为国为民,与太子奢靡享乐之风全不相同,老夫分外欣赏,必然全力支持!” 柳氏说,“范玉骆也会登门支持贵府的。” 范夫人眼角凝了凝柳氏,轻声道:“玉骆不是朝里官员,便不必过去了。那不是玩乐的场合。” 柳氏低头撇了嘴角,“是,夫人。” 花南薇因对姜元末笑道,“那么不然我们先让民安和沈正林澄清一下,便放他们一家三口早些回扬州去,留下咱们自己姊妹亲人说话也方便些。” “可以。”姜元末看了眼远处在和沈正林挂红绸,笑意甜甜的苏民安,收回视线,还未就餐,先饮起酒水。 范长云看姜元末一眼,又看看他手里的酒,世兄表情是很平静的,看不出是会为女人跑死几匹马的男人。 花南薇环视偌大的餐桌,发现并无苏民安的身影,好奇道:“咦,民安呢?” 姜玉激动的立刻接话,“怎么了嫂子?” 孙书礼蹙眉,见姜玉满眼精光好似期待这一刻很久的样子,不由满眼兴味。 花南薇不解道:“民安,怎么没来宴上呀?” 众人都四下找苏民安。 花南薇知书达理道:“...那劳烦相国爷、贤妃娘娘、王爷等一等她吧。许是和沈先生在外面玩乐,一时忘了时间。” 第115章 迟到 范夫人不由作怒到身体发抖,因为小四是自己生养的而感到痛苦万分,怎么这样不知分寸呢?不知道今日是王爷叫她来给王妃及花府的人道歉的么,还和那个平庸的男人一起贪玩!扶不起的阿斗。 众人又都好奇的四下去找,的确餐桌上没有看见苏民安和沈正林的身影。 贤妃保持安静。 姜玉看看时辰,也才酉时,没到花南薇给苏民安说的酉时三刻,她倒也不拆穿花南薇,但是嫂子这样设计陷害苏民安,她是对嫂子很失望的。 她哥哥的妻子,不应该是这样心肠不好的女人,加上大安寺绣灯笼剽窃民安姐绣品,以及太后的绣品宣称自己绣品比民安姐的优秀之事。 姜玉对花南薇越发不满了起来。 “她没跟上来吗?嫂子有叫人给她说几时开宴么?”姜玉询问。 花南薇颔首,“前几日,我专门登门告诉了她,晚宴是在花朝节的傍晚酉时。如今时间都过去了,怎么没见人呢。” 姜元末支着下颌,看着远处,一味不语。 众人见摄政王安静不已,都觉得他生气了,那位女郎君竟然怠慢摄政王妃! 范夫人率先怒道:“方才不过答出了贤妃娘娘的问题,便目中无人了起来,来府赔礼道歉,倒叫所有人等她!没有规矩。” 姜元末静静的听着小四曾喜爱的范夫人这般严厉的谴责她,他眼底有深沉的痛色。 范大人叹口气,“这个小四怎么...这么分不清轻重啊。” 贤妃跟着震怒道:“说了酉时,她竟未进来?胆子未免太大了。” 姜玉也有意大怒,“这是吊脸子给谁看呢!让摄政王,相国,将军,公主,贤妃等她?活腻了么?” 姜元末仍静静的听。 昔日苏民安最亲近的人,在他将苏民安藏在冷院后,便都纷纷这样猜忌,诟病着她,而不是诟病、猜忌他这个始作俑者。若是苏民安不回京,是否将被这骂名折磨一生一世。 范夫人连忙说,“叫人去找啊!” 下人在花园找到了苏民安,说:“开宴了,那边天下大乱,四姑娘便不要拜祭花神了,快些进去吧!” 苏民安并未感到意外,意料之中,她同沈正林并肩步入了厅内。 数十双眼睛都盯着她。 姜元末见她和她未婚夫步了进来,便托着腮,懒洋洋问道:“王妃通知你酉时进来,你居然和沈贤弟贪玩忘却时间,找死呢?” 苏民安的怒火一下就被点了起来。 沈正林拉了下她衣袖,示意她冷静。 范长云拎了下姜元末手边酒壶,容量二两的酒壶,几乎空了... 花南薇委屈道:“王爷,你莫要动怒,南薇不介意的。妹妹她年纪小,心里对南薇不服也是有的。毕竟...南薇拿回了属于南薇的那些东西,害妹妹生活水准一落千丈。” 苏民安出声道:“我...” 她想澄清花南薇说叫她酉时三刻过来的。 “来人,苏民安、沈正林迟到,拖出去斩了。”姜元末语气平淡的样子。 斩了? 苏民安瞠目,大周哪条法典规定迟到是死罪的? 范相国扭头看着素来大公无私的王爷,皱眉,“王爷?迟到斩首?” 大周律法健全,摄政王爷素来给他一种贤德之感,但迟到就问斩?不是很靠谱啊。 贤妃侧着眼睛睇了眼儿子,逐渐明白儿子那句过二日她就明白为何带外姓子归府了。 花南薇原只期待王爷冷脸或者厌恶苏民安,她想小小的羞辱一下苏民安,让苏民安在众人面前出丑一下,哪里知道王爷直接来狠的,为了取悦她而要把苏民安斩首,这样她虽开心,可是不利于范相国追随摄政王府!弄巧成拙,失去有利政援怎么办! 眼看二月十七皇上来府搜查,相国这边不能有闪失,关系不能破裂。 她连忙言道:“王爷,民安只是迟到而已。王爷罚太重了。” “拖出去斩了。”姜元末说,“偷人本来就是浸猪笼的死刑,加上迟到,两罪并罚。” 苏民安怒不可遏,往前迈了一步,“启禀王爷,贵夫人告诉我,今日晚宴是酉时三刻开宴,叫我酉时三刻进来给诸位澄清就可以了的!苏民安并没有迟到!” 沈正林躬身道:“王爷明察。请尊重大周律法。律法没有所谓的迟到问斩一说。再有,偷人二字,王爷未免说得太随心所欲了。” 苏民安沉声道:“我的孩儿并非与沈正林生养。” 贤妃眼睛登时张大,紧张到满身细汗。 姜玉几乎从凳子上跳了出来,“狡辩!孩子不是你同沈正林生养的,莫非是我哥的么?不可能,我哥在陕西,从陕西回来也没见你,我哥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怀孕了!” 苏民安刚想说话,姜元末即刻警告道:“苏民安,注意你措辞,不要在王妃面前乱说话。” 苏民安深吸口气。 花南薇也紧张了起来,孩子是王爷的吗?王爷回京过了一二个月才因为民安怀孕把她接出冷院的呢。怎么可能!如果苏民安给王爷生下那个健康的孩子,自己肚子里的就不是长子了! 范相国很狐疑的看了摄政王一眼,倒有些恐慌不准民安说话之意! 姜元末见苏民安开始反击,嘴角轻轻抿了抿,睇了眼花南薇,“你叫人通知她晚宴是酉时三刻开宴?” 花南薇无辜的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亲自去旧居告诉她,晚宴是酉时开宴的。” 姜元末斩钉截铁道:“那她不单迟到,还说谎,来人,拖出去斩了。把迟到和说谎是死罪加律法上去。范长云,你去立刻办。” 苏民安咂舌,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是大周官方京城话?他为了搞死她,居然变律法,太气人了! “这...怕是六部不好过审。”范长云不可置信的凝着世兄,王爷想听小四承认孩子是他的想疯了么。说的话居然没有一个字有道理。 秦矜替王爷感到略略害臊。 范相国瞠目结舌,当年王爷就是这样判的小四有罪吗,就是南薇说什么,王爷就直接对小四判罪,随随便便的样子,“王爷,当年小四抢功劳一案,王爷也是这样简单粗暴的判了?请问查实了吗?” 花夫人花大人面色收敛。 姜元末睇着相国,“还用查吗?证据就在那里啊。南薇的亲笔信都从苏民安床底箱笼找了出来,本王急着去陕西保卫家国,哪里有时间查这种家宅小事。” 相国呵呵一笑,突然就严肃了起来,他当孙子这样几年,觉得特别对不起花家,处处谦让,他突然鸟气受够了似的,问道:“没查直接就判了是么?” 姜元末认真道:“说了不用查,你在质疑本王的直觉?” 直觉?! 王爷判他四姑娘有罪靠直觉。 相国爷噌的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王爷凭直觉把我四姑娘打入的冷院?王爷可知道朝里骂老夫几年认贼作女?” 贤妃脸色瞬时没有血色,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自己那铁面无私,忧国忧民的儿子,居然凭直觉判在冷宫同他母子相依为命十年的民安有罪?! 范长云看着老爹吹胡子瞪眼起来,他连忙说,“世兄,你什么意思啊?来府上究竟是希望稳固邦交,还是来绝交的?都以为你当年秉公处理的,小四跟你相濡以沫那样多年,你居然没查就把人给关了!” 说到此处,想起世兄给民安那几百封书信来,究竟是什么原因,世兄这样草率判案。 花南薇很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证据确凿,没有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但若真查起来,也是麻烦。 范夫人心口猛地一揪,冷宫之事没有查么?那么小四...有可能是被冤枉的了?若小四是清白的,方才男女十二花神答的那样优秀,她这个做娘从没有教养过她,她却成长的那样好,学习了那样多的知识,因为丢弃她,又深深的自责了起来,登时之间,想到小四在街头乞讨,时常讨不得吃的,她有时送些吃的去,小四又让给苏乞婆,她真的感到万箭穿心。 若是小四清白,那么她是可以将其认为义女,养在身边多加走动的,多多疼爱她的。 姜元末见范相国作怒,他举重若轻道:“本王亲自过来贵府,当然是来稳固关系的。既然相国认为需要查,那就查查这个叫她几时来参宴的事情,看一看她是否清白,便可见人品。” 相国大喘几口气,王爷可真够随意的啊! 苏民安疑惑的看着姜元末,曾经认为他看到证据,对她失望透顶,才判她有罪,哪里想,查也未查,仅凭花南薇的指正,就判她有罪,无条件的偏爱着他昔日旧爱花小姐。 她感到他昏庸,又觉得他今日古怪,失智到在诸人面前承认自己并未查案,凭直觉办事。她不懂他。 姜元末睇向苏民安,回想起那日在旧居看见贤妃和姜玉在内里立着之事,“你说王妃通知你酉时三刻来赴宴的,可有人证?” 苏民安说,“有。” 花南薇心内嗤笑,人证是小五么?自己的丫鬟,证言又能取信谁。 雅荷也十分不屑,那日屋子里只有王妃、苏民安、她和小五,再无旁人。 姜元末低声道:“若是你的人证不够有说服力,是在诬陷南薇,那么连人证一起问斩。” 苏民安发现相国在质疑姜元末,心里还是知道相国是个正直的老学究,欣赏姜元末的贤德才跟随的,这时看他这样昏庸不查就断案,相国气的要死,她有意借相国使姜元末在二月十七那日失道寡助。 苏民安不加润色道,“我的人证是您母亲。” 众人惊诧! 姜元末端详着她的面庞,颇为配合道:“你说什么?” 苏民安趁势道:“不是我迟到,是您的爱妻,陷害我成瘾,有意让我出丑!” 第116章 须眉 苏民安身着白衣裳,绝尘脱俗立在堂下,眼底因为要保护沈正林的声名,而被激出烫人的光芒。 许是她目光太烫。 烫到姜元末无法平静地直视她眼底那属于旁的男子的热度。 这热度曾经在他将他捡回王府后,十数年都属于他。 姜元末垂下眸子,拎起眼前酒壶,却发现酒壶空了,扭头对秦矜说了句什么,秦矜很快又拿了一壶酒水来。 年近三十位高权重的男人拿酒壶的手在颤抖。 突然的迷茫。 曾经人生目标很清晰,爬上高位,娶她为妻,孝敬母亲,疼爱小妹。 如今,爬上了高位,已娶他人,她也将嫁作人妇。 人生,处处遗憾。 范相国眯眸睇着花家嫡女,那位素日里知书达理的千金贵女,分外诧异,这样的贵女竟其心歹毒陷害四姑娘成瘾么? 若事实如此,他何须对花府感到愧疚,或是自责,又需要为四姑娘补偿什么?四姑娘有过过错吗? 贤妃没有说话,儿媳在赴宴时辰上做手脚,民安心思聪颖有意留她和姜玉作证,如若不然,今日无凭无据的民安,又是平白受气,不知如何被范府同花府刁难。 范相国睇着贤妃,“小四言道贤妃娘娘可以作证,南薇告诉小四赴宴时间是傍晚酉时三刻之事,这个事,贤妃娘娘怎么说?” 花南薇不屑地笑道:“民安妹妹诬陷我,也该有个限度。打算靠亲情牌让贤妃娘娘给你作伪证?” 苏民安言道:“如若本人所言有假,如若被揭穿造假,我自戕于此。” 花南薇眼睛猛地张了张,无畏到随意提生死,这种淡然的态度,使花南薇分外看不惯。 贤妃始终未言。 范长云跟着急问贤妃,“虽然事关王妃名声,但此事对四姑娘亦是事关信用和人品及性命的大事。娘娘出身岭南护国名将温家,从来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相信娘娘不会包庇任何人,不会错怪任何人,娘娘出口的每个字,都有决定性作用。” 说着一顿,“温将军曾经进京自断一手,以保贤妃母子清誉,可见家风严谨,是忠良世家!” 花南薇眉心拧了拧,苏民安怎生会莫名其妙提贤妃作人证,那日莫非贤妃在旧居隐藏于暗处?她反应了过来,定然是苏民安这个女人的手笔,心眼子太多了,竟然留了一手。 花南薇暗暗打量着姜元末,他只是神色淡淡的在吃酒,并没有因为苏民安举荐人证之事有太大情绪波动,想必对她花南薇是信任的,毕竟自己是元末的青梅竹马,又曾放弃伤害过元末,元末对她失而复得,内心对她的是珍惜异常的。 当年,元末不假思索的坚定的选择了她,说明内心里对她是偏爱的。虽然她不懂元末为何几年去了扬州七八次,或许只是男人的一时兴起罢了。 到底苏民安年轻些,是个不错的玩物。 且,即便贤妃是人证,贤妃会为了苏民安这个小人物而罔顾摄政王府的名声,揭穿她这个儿媳不成?天真的苏民安。 想到此处,花南薇放心下来。 姜元末饮完一盏,将酒盅搁下,便望着自己的母亲,她望子成龙,他凭直觉断案使她老人家失望了,他收回视线,睇着眼前酒盏,但她该在四年前他忘恩负义时就失望才对,而不是现在。 花德岳身为父亲,自己的女儿被一名没有家世背景的女娘揭穿,他面上无光,本能地保护着自己的女儿,沉声说, “贤妃娘娘与苏民安有冷宫十数年感情,都说这生恩不如养恩,可莫因为自己拉扯抚养苏民安十年,落下不忍,出言偏颇啊。莫忘了,南薇在冷宫外,为王爷筹谋,出钱出力,更是蹉跎成了一个老姑娘。王爷进去时,南薇不过十七八岁,王爷出来时,南薇可是快三十岁了的。做人,可不能忘了恩情。” 姜元末静静地听着,他看了眼花南薇,随即收回视线。 姜玉轻笑,“花大人,范大人,不必多虑,我母妃一向公允,她从未说过一个字的不实之言。尔等可以放心。不单母妃是证人,本公主也和母妃一起的,本公主以腹中胎儿之康健,担保母妃所言不虚。” 孙书礼长腿伸了伸,若是孙书怀的孩子,公主还会如此轻易用胎儿康健担保么,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便随口可拿出来担保。 花德岳和花夫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啊?难道护着花家的嫡长女,竟说了谎?不可能,决计不可能,花家的女娘巾帼不让须眉,不可能会说谎。 第117章 夺爱 苏民安望着贤妃,其实她在赌贤妃的人品,根据十年了解,贤妃最恨奸诈之人,是非善恶感分明,在教养她和王爷时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做人需得抱诚守真,表里如一。 但花南薇是贤妃的儿媳,她不确定贤妃是否会为了保住摄政王府名声而打破信仰,平生第一次说谎。 若如此,那只有认栽,这辈子就背负骂名憋屈一辈子就是。 久未出声的贤妃终于在深思熟虑后,叹了一口气,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本宫那日一早委实在民安于王府的旧居里。” 贤妃表情严肃的看着姜元末,儿子只是对她颇为寂寥的笑了笑,她又睇着范大人同花大人, “属实亲耳听见了南薇登门通知苏民安今日花朝宴会是酉时三刻。这事啊,是南薇说了谎。民安并未迟到。” 轰。 宴会一阵轻声碎语。 各种视线投去花南薇的身上,质疑,猜测,云云种种。 姜元末揉了揉犯痛的眉骨。 花南薇生怕元末对她为人产生质疑,若是她有错,或休或和离她不占理并无回环余地。 离开摄政王府,花家便失去了靠山。 她不能使自己陷入被动境地,立时反击厉声道:“婆母您在干什么?” 贤妃面色严肃地凝着儿媳,“陈述事实。” 花南薇气焰涨了上来,“是儿媳为王爷、为您付出不够多么?为何当众冤枉儿媳?” 花大人和花夫人愤怒异常,“贤妃娘娘果然帮着外人?我女儿多年付出,敌不过苏民安和您的十年母女之情?虽在冷宫里是苏民安在陪伴您,可苏民安作的一切都是受命于南薇啊。” 贤妃沉声说,“本宫是帮理不帮亲。对事不对人。今日之事,委实是南薇在说谎。本宫并无偏颇之意,也并未由此否定往事。” 说着,贤妃拔下项顶珠钗,将食指划破,滴血至茶盏,“滴血为证。字字属实。” 众人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花南薇急促地呼吸着,她拉住姜元末的衣袖,撒娇道:“王爷,您看母妃啊,为了袒护包庇苏民安,居然自残身体,滴起血来!” 姜元末不作声。 范长秋和范长月及范长媛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南薇,不敢相信京城第一权贵夫人居然是陷害他人的心思歹毒的人。 范长秋对范相国言道:“父亲,既然今日参宴时间之事是花小姐陷害四妹,由贤妃出面作证,可见四妹并未说谎,人品清白。那么当年四妹拦截花小姐给王爷之书信,以及长达十年劫取花小姐功劳之事,是否也是花小姐在构陷四妹?由小观大,疑点重重。” 说着,范长秋立起身来,“我范家,实际对花小姐并无亏欠!范家的子女,并没有拿着花小姐的功劳得到什么好处!此事,只怕子虚乌有!” 苏民安看了一眼长秋姐姐,随即收回视线。 花南薇拿手帕轻轻擦拭着眼泪,对姜元末委屈道:“王爷,我并没有说谎构陷民安妹妹,我早就发现贤妃娘娘和姜玉对苏民安旧情难忘,贤妃娘娘还曾经托人去扬州打听过苏民安的消息。” 说着委屈至极,“恐怕是...有意要招回民安给我气受,安个罪名让我同意民安进门呢!这是嫌弃南薇多年无所出呢!” 苏民安面无表情的看着花南薇狡辩,冷声道:“我并无归府之意。贤妃娘娘亦无心招我回京。我同贵府已经断交四年!王妃大可不必无中生有。” 贤妃眸子血红的凝着苏民安,她生的姜元末居然极可能冤枉了民安,她那样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靠直觉断案,何其讽刺,荒唐,可笑。 贤妃将珠钗插入发髻,目光严厉的关注着姜元末,儿子只是喝闷酒。 花南薇见姜元末一时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看她,半笑不笑的样子。 花南薇便拉住姜元末的衣袖,“王爷,您说话啊。” 姜元末倏地笑了一声,“贤妃和姜玉打入冷院反省一下,明目张胆怎么就欺负起本王的王妃来了。为老不尊的在说谎冤枉南薇,打算干什么?” 贤妃怒目而视,“孽子,你说什么?你冤枉你娘?” 姜玉皱眉,“哥,你是疯了吗?母妃何曾是会说谎之人?” 说着,颤着嗓子道:“你当年也是这样不问是非的为了花南薇将民安姐关进冷院的么?我好失望啊,哥,你怎么是这样糊涂的人呢。” “我们都那样信任你的为人,你的处理结果我们毫不怀疑,范府以及我和母妃,都疏远了民安姐,你知道吗。” 他在陕西,他以为民安在冷院被他保护极好,他觉得民安每日抱着布娃娃睡觉并不会害怕。 可他的布娃娃没有到民安手里,信也没有收到,民安肋骨断了,腿也残废了。 他以为和他的女人心意相通,互相思念,根本是他以为。 他如果知道皇上冒他名义行凶,他会让媳妇儿双腿残废,肋骨断了几根? 沈正林横刀夺爱,他却无法诟病那些完美的巧合。沈正林封锁民安受伤的消息,也那样合情合理,因为怕他姜元末伤害苏民安!因为以为他并不在乎! 当下,除了使偏离他预期的状况回到正常轨迹,他显得那样无力。 姜元末几不可见的拧了拧眉心,继续挑战众人,“本王哪样的人?你同贤妃说谎还有理了是不是。住口。” 花大人和花夫人心里舒服了,见贵婿无条件袒护南薇便放下心来。 花南薇将眼泪擦了一擦,坐在丈夫旁边,神情倨傲。 苏民安深提口气。 沈正林沉声问姜元末,“王爷不信民安,是不是因为民安出身没有花小姐好,王爷从骨子里看不起民安?” 说着停了一停,“十年过往,她一次信任都不配得到么?可以……停止伤害民安么?” 苏民安低下了头,不被信任固然低落,可姜元末伟岸形象逐渐崩塌,看见他握在酒盏作颤的手指,心里丝丝缕缕的牵痛是什么。 第118章 引导 范相国冷笑着对贤妃娘娘出言讥讽,“娘娘辛苦一辈子,年纪轻轻熬白了满头的青丝,教导出的皇次子,果然人中龙凤,原以为是雄韬伟略的贤君,如今叫老夫‘刮目相看‘!” 贤妃脸色难堪,“相国字字诛心,本宫受教了。” 苏民安往前一步。 沈正林神色担忧的看了苏民安一眼,她已然入了王爷的圈套而不自知,王爷今日只怕除了拿回骂名,更是要她亲口说出苒儿是王爷的孩子。 沈正林将手暗暗攥住,若是那些信没有被劫,若是没有冷宫毒打,民安一定会安心的在冷院等王爷回京...,如今,若是民安说出孩子是王爷的,王爷必然和民安因为孩子牵扯。 这不是他乐见的。 民安和王爷不应该有交集。往事应该尘封在记忆里。 “范相国,今日之事,您也亲眼看见了。”苏民安沉声说,“皇次子不问是非,主观臆断便推定民女有罪,根本德不配位。想必当年私藏龙袍之事,并非空穴来风?皇上不喜欢皇次子,是有原因的,若无品性硬伤,虎毒尚且不食子呢,皇上却亲手关他十年,如今又要将他置于死地,必是因为他是天生的坏胚。” 苏民安对姜元末已无曾经的那份痴迷,虽然在冷宫不是他叫人打的她,可毒打也是因为他打她入冷宫而引起的,和他相关。所以,如今见到相国对姜元末已然不满,苏民安便立刻煽动情绪,对摄政王攻击的丝毫不留余地。 天生的坏胚。 姜元末垂下了眼睛,唇瓣的血色一点一点流失。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好大胆的女郎君。 苏民安预期中姜元末的暴怒并未出现,他的沉默出乎意料,她认为他准备给她来个狠的,既然这样,她选择乘胜追击。 贤妃听见天生坏胚几字,实在是心疼末儿,可他对民安造成的冤枉和伤害,实在让她这做母亲的也无法包庇他。 贤妃将手攥在胸口衣物,心里疼的几乎碎掉了,以往觉得末儿从小委屈,忍辱负重,为她和姜玉小小年纪就挑起担子,后来加上民安,他终日为三个女人撑起一片天,并没有快乐的童年,如今被末儿荒唐的行事作风震惊,突然觉得皇上不喜欢末儿,也不无道理,她这做母亲的都不能认可末儿的处事态度。 苏民安沉声说,“王爷和皇上原来是...一样的人啊。是因为皇上那样对待你母亲,所以你这样对待我么...” 姜元末喉咙酸涩难忍。 他眼睫轻轻颤动,耳边响起父亲那句‘将那宫女腰斩了,别辱没朕的名声’以及皇上神情暧昧地说‘帮朕一个小忙’。 他细细听着苏民安的话语,每个字都那样诛心,曾经民安为他受到的不白之冤和不公平待遇而开导他,安慰他,她知道他每个脆弱的情愫,知道他每个秘密,而今都成了一把刺入他心房的利剑,每一字都那样致命。 沈正林嘴角轻轻弯了弯,便恢复风轻云淡。 “民安,可以了。”范长云觉得小四是真敢说,而姜元末是真能忍,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肚子里能撑船。小四是觉得有相国和贤妃撑腰,可范长云却视角更宏观的知道是姜元末给小四来宴会的机会来这里自由发挥的。 苏民安却觉得根本不够,是姜元末要带她和正林来宴上羞辱她和正林的,她为什么要客气啊,当然要先发制人,抓住一切时机打击报复呢,为什么挨骂难过的一定是她呢,杀人诛心,刺激前夫最脆弱的地方,不要太舒坦了! “阿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良禽择木而栖啊。太子爷才是嫡出贵子。”苏民安终于利用姜元末的政敌对姜元末进行新一轮的攻击,“皇上也最喜欢太子爷了!” 姜元末看了苏民安一眼,便仍不作声色的饮起酒来,浑身脆弱之处被女娘揭开了疤痕,内里鲜血淋漓。 苏民安别开面颊,不与那位曾经教自己读书写字的男人对视。她只是把属于他的骂名还给他而已。本就是他的错!他应该承担一切骂名!他活该。 可她预期之中他的狂怒,或者说喝止,并未出现,不知他打算用什么狠招对待她呢。她隐隐没底了起来,倒也是怕突然暗器就射到自己面门来了。于是她走到贤妃身后.... 她盯着姜元末,却发现前夫哥他唇瓣苍白,沉默极了。 范相国厉声嘲讽道:“贤妃娘娘,老夫凭直觉,二月十七那日,老夫身体会抱恙,恐怕不能去作为盟友出席贵府,在皇上、太子搜府之时,为王爷站台了。” 范长云睇了眼姜元末,又看了眼姜元末带来的九酿春。 花南薇露出紧张之色,“义父,何以因为一点小事,便影响范府和王府关系?” 范大人哼了一声,“老夫是否是花小姐的义父,待查明真相后再说吧!凭直觉断案可不是小事!对小四谎报开宴时辰也不是小事!” 花南薇倒抽一口气,心里慌了起来,义父不喜欢她了么! 范夫人因为长云的前程而担忧,而摄政王此时手握实权,对女人的态度并不能抹灭其功勋,便劝范大人道:“大人三思啊,说谎的未必是南薇,也可能的确是民安在说谎,只是贤妃娘娘喜爱民安,不忍民安在人前被发落罢了。您别往心里去啊。” 苏民安对范夫人绝望至极,在有证人的情况下,范夫人也为了长云哥哥的前程,而选择不相信她。 姜元末缓缓抬起眼眸,淡声对苏民安道:“苏民安,你在南薇面前跟本王闹什么呢?范相国是本王最重要的政援,决计不可有差错,你速速澄清你干过的丑事。澄清完了就立刻走。” 苏民安睇着姜元末,她以为平生都不会再解释当年的事情,她以往曾经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淡去,被掩在记忆里,没有想到有这一天,在王爷风光时再度解释往事。 可她是希望清清白白活着的。所以,只能他难受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已经风光够久了,干什么她要承担所有压力,而他两袖清风呢。 范相国坐了下来,正色道:“民安,你今日来是来澄清何事?” 苏民安睇着姜元末,“王爷希望民安从哪一件丑事情澄清起呢?” 姜元末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她说她无辜,她喊冤枉了,看着她素净的小脸,引导道:“先澄清你曾经宣称当掉你母亲信物,养本王和贤妃十年之事。信物是你的么?小小孤儿,当掉信物得了五千两银,可以服众么?” 范相国关注着苏民安的反应。 苏民安冷笑,“实不相瞒,诸位,我同未来夫婿多年来在寻找信物,待信物找到,方可追踪信物玉佩的出处,也可同当铺老板查证到那信物是沈正林帮我当掉的,到时给你们花府看看不就得了,是不是你家东西,你们总认得吧!” 第119章 易孕 沈正林躬身道:“正是如此。信物一事已有眉目。我们可以证明信物委实是民安所有。且,我认为花家也清楚花家有没有那样的信物吧?待信物出现,花小姐或许需要解释一下,那信物是花家在什么场合得到的?线索链是很容易追踪的。” 花南薇紧张地审度苏民安,那信物她也在查找,可是却被人先一步赎走了。若是信物出现,那么非同小可!决计不能让信物出现! 姜元末亦查找那信物数年,却被人赎了去,当铺老板不肯透露赎买人名讳,他知晓苏民安一直想要找到生身母亲,他蹙眉,“这是本王交代你照背的?” 照背?! 范相国深吸两口粗气,屈打成招是么!小四这样小小一只,实在不能想象被王爷恐吓的画面。 贤妃已经不认识自己素来端方清正的儿子。这是来赴宴前,还威胁民安不能说实话么? 苏民安认真地凝着姜元末,“我从未收到过花南薇托我交给您的书信,亦从未收到过花小姐的任何金银。摄政王爷,您捡我回府养我长大,我追随你冷宫十年同甘共苦,我问心无愧!” 姜元末只是静静端详她,继续引导,“狡辩呢?” 苏民安深吸口气。 花德岳沉声道:“我花德岳以性命担保,南薇决计不会撒谎。苏民安一定没有说出实情。” 范相国厉声道:“此案由相国府立案去查。是不是实情,老花你说的不算!找见信物本相和你对峙。” 花南薇对姜元末不依道:“王爷,我父亲为了追随王爷在陕西打仗,伤了一条腿,相国府竟要查我花家?若是叫朝廷知道花府被查,我花府的脸面往哪里摆?因为什么要查?” 姜元末懒懒靠在椅背,“苏民安,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澄清,如今你害相国府同本王不睦,花府也对本王有怨言,贤妃也对本王失望透顶。劝你乖乖地说出实情来,否则,你同沈贤弟的儿子,本王就对他不客气了,你也不想孩子大了没学上吧。” 苏民安几乎被气吐血。 姜元末睇着范相国,“范大人,小四偷人我还未追究你,你倒给本王摆脸色?” 范相国压着怒火,心中有些虚,若是小四委实不守妇道,使王爷蒙羞,那么方才种种他确实没有信心追究花府,立案去查些什么,也是担忧查到后来,自己老脸保不出,便叹了口气,别开面颊。 范夫人又替苏民安感到害臊丢人起来,怎么会有女娘这样不甘寂寞,在内宅和男主人的兄弟偷欢呢。 苏民安听闻姜元末要对沈苒不客气,甚至可能孩子以后不能念书,便怒上心来。 沈正林紧了紧手,眼见着王爷就要达成目的,而自己并无法改变民安的想法,事已至此,唯有见机行事,民安是为了保他名誉,他若阻挠,倒显得不合理。 “王爷,莫伤害苒儿。民女说出实情就是了。”苏民安说着,睇向范相国,“范大人,倘若民女说出实情,范大人可否让范公子同我一起去摄政王府接回我的幼子。” 范相国一时没有允诺,“若你没有背德,偷人乱来,为父自然是可以叫你长云哥哥帮你接回幼子的。只是若你没有乱来,这孩子便是......” 说着睇向王爷,莫非...? 姜元末轻声道:“那相国你就得失望了。你叫她自己说,本王并不在府,孩子是哪里来的?” 苏民安睇向花南薇,“敢问王妃可知晓王爷自陕西归京当夜,人歇在何处?” 花南薇想了一想,沉声道:“歇在皇宫,与皇上同住。” 贤妃紧了紧手。 苏民安睇着姜元末,“王爷还记得那夜有进冷院留宿之事吧?” 姜元末清晰的记得,他在陕西打仗整整一年,打了胜仗,因为走前将女娘藏于冷院叫专人看护,女娘写了二百余封信解释清白,他回的书信比她写得更多,他打算当天便进冷院当面安慰她,抚平她的委屈,好生团圆一番,进门就见她被沈正林抱在怀里。 那时的他,醋意占据了理智。以为民安作,觉得民安不理解他,故意和男子幽会气他,便冷落她,讥讽她,他哪知她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信。 姜元末交代秦矜,“还不去灭口?她把孩子往本王身上赖呢。” 秦矜笑的嘴角压不下来,还是老男人有招,安主儿还是嫩了些。 苏民安从贤妃身后探出来一些,边留意姜元末是否会对她亦飞镖击毙,边对花德岳和花南薇一味煽动,“花大人,您跟随王爷上战场,一把年纪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您姑娘也在军队陪同王爷。结果王爷回京当天就去冷院和我私下会面。你们难道不生气吗?” 花德岳脸色难看至极。 花南薇也侧目凝着姜元末。 贤妃倏地立起身来,“末儿,你自陕西回京第一夜在冷院民安那里?” 姜元末倏地立了起来,与方才的沉默截然不同,倒是一身的力气似的,“苏民安,那天本王看见你和人搂搂抱抱,本王要走。不是你从后面搂着不让走的吗?” 苏民安面色猛地一烫,委实那时自己还未对王爷死心,那时见了王爷还是很有感情以及冲动,怕他误会她和正林,便疯狂的抱住他,然后...被他反扑后羞辱了一番。如今想来...实在羞耻。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一脚把他踹出门外。 苏民安轻轻一咳,拒不承认,“民女弱不禁风,如何能留得住王爷?还不是王爷看民女生的有几分姿色,便如一头发情的禽兽一样将民女......” 说着用手帕掩住面颊,抽了抽肩膀。 姜元末料到他会把她刺激的实话实说,但他可没料到她超常发挥,分明是她搂着他不许走,说她想他,让他听她解释,她和沈正林是清白的....他太思念她了,便又吃醋又生气,又舍不得走。 范相国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姜!元!末!” 苏民安从手帕里露出眼睛,发现如今在场之人除了范夫人和长云哥哥,其他人都对姜元末横眉冷目了起来,她差点笑出声来。 姜元末淡声道:“本王归京那夜是宠幸了你。但孩子是本王的吗?就一夜就怀上了,你这样易孕?” 贤妃听见姜元末承认宠幸了民安,轻轻啊了一声,喉咙一腥,有血腥在口中蔓延,民安,苒儿,带孕出走的民安,被在湖心阁囚居三个月的苒儿,一时间千丝万绪,便紧紧握住了苏民安的手,用手帕帮苏民安擦拭眼泪,却发现...女娘眼睛有点干燥,再擦一下,确实没有眼泪..... 民安她...已经绝望到欲哭无泪了么? 贤妃只感懊悔难过,万箭穿心。 苏民安感受着贤妃给她擦眼泪,略略有些尴尬,方才只是在演戏,并未落泪......希望贤妃不要多想...... 姜玉连忙起身揉着母亲的背部,劝母亲宽心。 苏民安沉声道:“我曾经解释无数次,如今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同沈正林是清白的,孩子是王爷的。以后请不要再往沈正林身上泼脏水了。” 姜元末哧地一笑,“啊?” 苏民安表情颇为幸灾乐祸,又在花南薇面前说了一遍,“孩子是王爷的。” 姜元末怒道:“你再给本王说一次试试看?” “孩子是王爷的,并且是王爷的长子。”苏民安想到姜元末回府可能会因为长子不是王妃所出和花南薇大吵一架,她心情颇好道:“如有必要,王爷可滴血认亲。” 姜元末安静了下来,看了看范长云。 范长云感到对方很爽,但是不知对方在爽什么。可能喜欢被岳父和王妃收拾吧。 沈正林言道,“沈某亦愿意配合调查,在冷院对昔日主公的女人并无僭越之意,直到王爷腻了民安,将有孕的民安送给沈某,哪怕即将婚配,也是打算三媒六聘,将民安明媒正娶,并无逾越。” 花南薇倏地面无血色,沈苒...是王爷的孩子! 花大人脸色极度难堪,他的贵婿在归京第一夜竟宠幸了抢他女儿功劳的女子。真是无法评价。 姜元末面色严肃道:“苏民安,本王交代你二人照背的话,你们是一个字没记住啊。本王带你来相府是干什么来的?让你来气王妃的,还是来给王妃解释的?” 说着猛地一顿,“想挨收拾呢?” 第120章 作践 苏民安冷眼看他,正是不想挨收拾才这样在众人面前反抗他呢。 她怎么可能继续让他和花南薇按在地上摩擦,定然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她抿了抿唇,她才不会听他的话,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去给花南薇解释什么。 他两夫妻和睦不和睦,和她没半文钱关系。 前夫过的不好,她才放心不是。 范长云回头看世兄,便见姜元末嘴角噙着笑意,花朝节宴上被相国骂的狗血喷头,被贤妃冷眼相待,被花府质疑不知感恩,被民安骂是天生坏胚、德不配位,世兄居然还笑得出来。 想到此处,猛地一凛,是因为被苏民安承认是孩子父亲而高兴么?兜兜转转就为听一句小四说孩子是他的?男人啊... 范相国愤怒道:“王爷,你冤枉小四抢人功劳在先,冤枉小四偷人在后,老夫认为,今日花朝宴没必要继续了。而本相并不是喜欢逢场作戏之人,宴会继续开下去,大家也只是反目成仇,两相生厌而已。” 姜元末状似颇为紧张道:“范大人,莫要如此决绝,二月十七您老可不能不管本王。这样吧,是本王冤枉小四偷人,孩子本王认,那个抢功劳之事,范大人也可以立案去查,查清楚了,曾经从小四这里夺来的东西系数奉还。” 说着,姜元末奉上从直沽老友那里寻来的两瓶九酿春,亲手捧着奉上,“东汉曹操给汉献帝就进贡这个酒,朝廷里姜世贤都没喝过这酒,您老尝尝。不然咱们定个日子,本王把小四接回府去,和孩儿好好过日子。本王向范老保证,不会委屈她母子二人了。” 苏民安拧起眉心,她以为姜元末会为了自己的尊严和信誉矢口否认苒儿是他的孩子,更甚至联想到他会在滴血认亲时动手脚,只手遮天,怎么就雷声大雨点小的认下了。 曾经不是要她打掉孩子,无论如何不肯认么。 这一认下,不就因为坐实冤枉她偷人之事更加激怒范相国了么,花府那边也因为王爷和她生下长子不领情,包含贤妃和姜玉,也因为他冤枉她而不会买他的账。 他这一步走的太失智了。蠢的很刻意。 范相国将九酿春推拒回去,“小四抢功劳之事,本相自会立案去查!你这酒水,本相人微言轻,就不接了,皇帝都没喝过的酒,本相有什么资格喝。小四母子也决计不会再回贵府。” 姜元末提着酒水的手,收回一些,再收回一些,终于将酒水搁在桌上,也算是提过亲了吧,虽然晚了多年,虽然她认为他是为了挽回相国的政援。 范夫人劝谏范相国,“相国,息怒啊,没有必要为了小四和摄政王府不睦。为长云的将来也断不可这般意气用事。” 范相国立起身来,“本相只看他是否值得追随。如今看来,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恕老夫不送了!” 言毕范相国怒然将摄政王爷的两瓶三四十年的好酒挥落在地,登时酒香四溢。 姜元末回京路上他摔了手臂也小心翼翼护着的两瓶好酒,终是摔碎了。 花南薇一时难过极了,她扯住姜元末的衣袖,“为什么从陕西归京第一晚便是去了冷院,我爹爹追随你打仗,伤了腿不能带兵了。我为了你从十六七岁在外面守活寡到快三十岁,你宠幸一个抢我功劳的女娘,究竟算怎么回事?” 姜元末的身体被花南薇晃得动了动,他凝着花南薇的眼泪,“因为我...就是这样忘恩负义的男人啊。” 苏民安睇着姜元末,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南薇不懂姜元末今日是怎么了,素日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今日居然简简单单被苏民安搞到名声也臭掉,简直是愚不可及!害她也被范家怀疑!还是得将苏民安发配远远的,姜元末才能安心搞政事,老实的作花府的大树避风港! 花南薇暗暗睇了眼沈正林。 沈正林和花南薇目光接触一下,便不着痕迹收回视线,随即便那样温和的伴在苏民安的身畔。 花德岳和这几年的至交范府彻底反目,对摄政王施压道:“范府要重查此案,除非踩过花某的尸体,王爷若是允许相府去查,那么二月十七那日,花某亦不会前往摄政王府支持王爷。到时王爷失道寡助,自行处理。” 范相国沉声道:“此案本相查定了,天王老子也阻拦不了本相!” 花德岳冷笑,“老夫倒要看看谁来查摄政王妃,以及摄政王的老岳父!” 姜元末在乱局中始终没有出声,皇帝勒令他一个月自刎,范相国和他断交,花府威胁他,母亲小妹对他失望,但他这几年这一刻反而是最开心的,因为苏民安承认了,他和她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花南薇和他闹,撕着他的衣襟问他,“你嫌我容颜不再,利用完了我花家,便要扶立年轻人是吗?你早就知道孩子是你的,你有意把孩子藏在扬州,你安的什么心?” 贤妃一步一步来到姜元末的身近,抬手便往姜元末的脸上落了一巴掌,颇为锋利的护甲将嘴角给他打出血来。 啪的一声。 姜元末面庞被贤妃打到偏至一边,瞬时红肿了起来。 “你如何不说话了?素日你奔波在外,本宫以为你是个好的,究竟是因为什么,你不辨是非凭直觉将民安打入冷院?又是因为什么,你明明去冷院宠幸了民安,却曾经不肯认下孩子,你想尽办法作践民安,让她给你做妾?如今范家花家都让你寒了心,你为何不说话!” 姜元末缓缓睇向盛怒的母亲,说什么呀,给他娘说他爹给他塞玩剩下的女人,逼他腰斩喜欢的姑娘么,说出来他娘哪里承受得住,他抿唇轻笑,“外头的事,您少管,不要操闲心。享清福即可。” 他是需要和人说说心事的。可母亲并不是这个人选。她老人家已经被姜世贤害了一辈子,后半生不应该再因为姜世贤而难过了。 “本宫再不管,你便将民安、苒儿作践死了!”贤妃失望至极,“范大人,花大人,长云,二月十七都不要来王府。叫姜元末一人应对东宫和皇上。若搜出脏银,让他午门斩首。” 第121章 并不 姜玉却疑惑的皱眉,哥哥素来处事圆滑,今日一切又显得太失智了些,倒似在设局。只是为了什么设局,又为了什么让自己声名受累,从受人敬仰明君瞬间到受人唾弃的昏君呢。 苏民安端详着姜元末嘴角的血丝,眼睫微微作颤。 自己突然肩膀轻松坦荡了起来。 前夫他深陷泥沼,无法脱身,她应该开心的,却笑不出来呢。 沈正林俯身询问,“在想什么?” 苏民安抬起眼眸,特别小声的说:“他变得好蠢啊。蠢到玩不过我。” 沈正林打量了下姜元末,他清楚主公在干什么,给民安减负呢,他低下头来,对苏民安轻声道:“也许你记忆里光风霁月的完美的男人,只是你的幻想和美化后的形象。他本人并没有那样优秀,曾经你年龄小,如今你二十岁多,认知和视野开阔了,他也就俗了起来。” 苏民安犹豫的点了点头,是这样吗,随着自己年龄长大,发现曾经崇拜的完美的男人,实际也不过是略迹斑斑的俗人。 范相国交代范长云道:“长云,你一会儿陪你四妹去摄政王府,将孩子接了出来。带回府中。沈正林对小四照拂有加,引为相府贵宾。” 范长云颔首,“知道了父亲。” 花德岳怒然起身,对贤妃言道:“在下告退。” 贤妃自有高门傲骨,并不勉强去留。 花南薇起身望着父亲盛怒离开的背影,“父亲,南薇送您回府。” 说着回头对丈夫道:“我去送我爹,你去不去?” 姜元末看她一眼,“我喝多了。你去送吧。” 花南薇红着眼睛说,“你不去是吧?你要和苏民安一块回王府,去见你们的孩子苒儿?我怀着孕呢,姜元末。就是不顾我死活?你不是应该陪我去向我父亲赔礼道歉吗!” 姜元末提了提酒壶,“真喝多了。两壶酒,半斤了。” 花南薇生气地看了眼姜元末,恨恨地睇了眼苏民安,心中当真酸妒难忍,那个可爱的男孩儿居然是苏民安和王爷的孩子,皇上若知道一届奴才给他老人家生了皇孙儿,不知什么心情呢。她得报喜才是。 走前,又挑眉看了看沈正林。 沈正林抬眼瞧她一眼,便低下头来。 相国爷离席。 沈正林对苏民安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和范公子在这里待片刻。” 苏民安意会到正林要去方便,颔首,“你去,这边没事。” 沈正林出了去,往着左首处泊马车处走去,来到避人的暗处,一双手臂便缠上他的颈项,他嗅到女人的气息,接着女人便往他唇瓣亲了过来。 沈正林将面庞挪开,避开了女人的亲吻,月光底下花南薇的面颊上带着揶揄的笑意。 “我不比苏民安有女人味?” “直接说事。”沈正林对她言道。 “现在怎么办?王爷和苏民安又有交集了。”花南薇抱着手臂,“谁料到王爷会失忆把你们找了回来。他们若是和好了,你和我不是靠边站?现在王爷已经知道苏民安肋骨和双膝受伤,而苏民安亦知道毒打和刺客不是王爷所为,咱俩用了几年才让他们分开的,不能前功尽弃。” 沈正林说,“二月十七那天,皇上会去摄政王府同太子搜府,王爷必然忙着应对东宫同皇上,根本顾不上后宅,你设法在那时候给民安为难,让王爷的父亲伤害民安,我会设法那天入府护着民安,带她离开。只要民安再度因为王爷而被伤害,她不可能对王爷回心转意。” 花南薇说,“想一块去了,皇上最看不上苏民安,我有办法让皇上处置苏民安。” 说着轻轻娇笑,“你还是像前几次那样,在她被打伤砍伤后才出现英雄救美?” 沈正林睇着她不言,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民安,那个拉着他衣袖软声求他帮助的小姑娘是他的,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民安。她那种崇拜和迷恋的望着主公的目光,他也希望得到,他...不满足于只是默默的仰望着她了。 花南薇见沈正林不说话,便又道:“你可真挺狠的,人家苏民安可是爱你爱的不能自拔呢。如今谁都不能取代你在她心里的地位。训女人真有一套。” 沈正林对她不悦道:“你训男人可不怎么样。姜元末没被你收服一点。你如果有点能耐,他不至于忘不掉苏民安。” 花南薇切了一声,“我父亲因为他废了一条腿,就这一点,他休想摆脱我花家。他已经是我丈夫了,沈正林。这就是我要的。” 花南薇内心深处,也有对姜元末感情上不能征服的不甘。她是爱着姜元末的,可她更爱花家和权势。 苏民安腿脚累了,便在宴上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场宴会,分崩离析,还蛮有意思的,她揉着自己犯痛的双膝。 正林去的有些久,她因为和姜元末相处便不安了起来,四下找着正林,正林在身边,她会有安全感,每每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正林。 姜元末察觉到苏民安的焦灼,便提茶给她添了杯茶。 苏民安疑惑的看了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温热,白蒙蒙的雾气把她眼睛也打湿了些。 他又失智了,给骂他天生坏胚,骂他和他父亲是一样的人的女娘斟茶。她想不出缘由。他不是认定她是窃取花南薇功劳的坏女人么。 “累了?”姜元末问。 “唔?....嗯...” 苏民安胡乱应了一声,他这种自然而然的关心,让她觉得很怪。就像他并不曾憎恶她似的。而她却没有去询问他的心情如何,纵然他看起来分外孤寂。 柳蘅见范长云留下陪摄政王爷,便踢了席间自己的儿子一脚,低声说:“玉骆,去跟着你爹去,他心情不好,得有人陪着,你长云弟弟这里又走不开。” 范夫人沉声道:“长秋,去跟着你父亲,说些话,宽宽他心。王爷未必是相国猜测的人品。” 柳蘅又踢她儿子一脚。 范玉骆知道母亲和夫人素日不和,没有办法,只能对母亲妥协,眼见着母亲又要踢来第三脚,便对长秋道:“大姐,我们去看看父亲。” 柳蘅扭头问苏民安,“你说的信物长什么样啊?” 苏民安轻声说,“青色的长生花图案的手掌大小的玉佩。你为什么问?” “随口寒暄而已。”柳蘅倒抽一口气,往范夫人腰里去看,她记得范夫人陪嫁的东西里有类似的玉,以前听说是范夫人的母亲陪嫁给她的,范夫人偶尔拿在手里思念母亲,这几年没见过。 是不是...范夫人实际生了四个姑娘啊? 柳蘅闭口不言,盯着范夫人那张威严的面颊,又看看小四,委实是有些相似的,嘴巴都小,笑起来很有闺秀的涵养。 范长秋在同范玉骆离席前,来到苏民安身边,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曾经听信谗言选择疏远四妹,如今感情都已经淡去,半天才问:“我们那时都以为王爷查了的,所以觉得是你抢了花南薇的功劳。今天才知道王爷没有查。都怪王爷这昏君。书院,我...我同南薇配合并不愉快...” 说着,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四妹,你还牵挂着德馨书院吗?” 苏民安凝着素日喜爱的长秋姐姐,曾经那样志同道合的长秋姐姐,斩钉截铁道:“并不。” 她现在除了苒儿和沈正林,以及扬州的绣庄,其他什么也不牵挂。这种迟到的示好,并不珍贵。 范长秋心中疼痛万分,她原还想说,若四姑娘仍牵挂德馨书院,便邀请四姑娘回书院做执事,重新开始两人曾经的梦想,将书院往对的方向去办,可四姑娘已经放下书院了。 “我很怀念那些和你四处走动去街上收养流浪女孩儿,带回书院,教育她们成就自己的日子。”范长秋说,“你或许觉得我虚伪,但我是真的怀念。你不在,学院很乱的。” 苏民安说,“那么你继续怀念。因为那种日子不会再有了。” 范长秋被苏民安弄哭了,她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你长云哥哥接你和孩儿出摄政王府后,你住相国府,你的屋子还在。” 苏民安沉声道:“我回扬州。” “查案你这当事人不参加么?”范长秋道:“只怕一时不能回去扬州。若回了去扬州,官府不好问案。” “那么我住客栈。不必麻烦相国府。我并住不惯。”苏民安理智地回拒了,她曾经需要信任时没有得到,如今得到了,又觉得并不温暖,只觉得多余和晚了。 这时沈正林回了来,步至苏民安身畔。 苏民安舒了口气,整个人恢复了平静的状态。 “正林,你衣领有些乱。”苏民安伸手自然的帮沈正林将衣领弄平整。 沈正林意识到是方才花南薇攀他脖子那一下被弄乱的,便将身子低了下来,在姜元末面前,任苏民安帮他整理衣领,像只听话而温顺的大狗狗。 姜元末苦涩地牵了牵唇角,并没有立场阻拦什么,曾经苏民安两度涉险,给她保护的并不是自己。 他曾带给她太多眼泪和心伤。 那些毒打和刺客也是和他有血缘的人带给她的。她那所谓的做皇上的公爹。 为了他认为的和她更好的未来,将她的利益一再委屈再委屈,放在了次要位置。很理智的选择了征途拼搏。 甚至让她看着他同旁的女人订婚,成婚,看她疯,闹,却不为所动的按计划执行着。 她现在和沈正林看起来静好和睦,他不该打扰的。 她攒够了失望。 他突然意识到并不需要等到爬上制高点才去呵护她的。那年带民安远走高飞,做山野布衣,是不是又一番情景。 可……外公断掉的手,贤妃几乎被休弃,小妹婚姻不幸福,他肩膀上这些又岂能坐视不理。 不甘心,她曾完完整整是他的。 不要为旁的男子整理衣领了好么…… 他好疼啊,为什么疼不死呢。他这天生坏胚干什么疼不死。 好疼好疼,好疼…… 第122章 究竟 整理好衣领,沈正林问,“腿疼了?” “嗯。” 沈正林说,“一会儿给你按按。” 苏民安颔首,正林就是这样,细心而体贴的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好。” 姜元末收回视线。 范长秋没有敢继续打扰四姑娘,四姑娘看她的冷漠目光,使她觉得自己如同被制裁着,她同范玉骆前去看望父亲。 长月和长媛在四妹跟前打了几个转转,始终没有胆量靠近,因为她们都知道四妹这几年境况并不好,四妹自己熬出来,她们并没有出力。 她们很羡慕长云哥哥还可以和四妹关系这样融洽。 范夫人步去对贤妃道:“贤妃娘娘莫要动怒,相国想法素来按章做事,待过了这几日气头上,想起王爷平定陕西叛乱,铲除朝里贪官污吏,又亲力亲为此次姑苏救济粮贪腐案,便会回过味来。不能是真的和王府断交。” “让孩子们去宽宽相国的心。”贤妃颔首,“委实是王爷处理民安之事过于草率。相国府因此被朝廷同僚奚落数年,如今得知王爷并未查案便凭荒谬的直觉判有罪,盛怒也属正常。本宫也分外愤怒。花府那边也对王爷之态度愤怒。” 范夫人皱眉,“怕不是另有其人,劫下了南薇的书信和钱物,嫁祸给民安了?” 贤妃沉吟,“这……” “这二个姑娘看起来都是好姑娘。保不齐啊,您老有福气,一下得二个对王府有功的儿媳。民安这边您不用太操心,我会劝她归府好生孝顺您、侍奉王爷的。” 贤妃却皱眉,因着南薇绣工,大安寺灯笼事件,以及此次花朝节宴会时辰之事,对花南薇愈加不满了起来。 只是若南薇是以为民安是那个窃取功劳之人,对民安有怨言,也是正常,自己无凭无据,倒不可去揣测什么。 毕竟花大人为了追随末儿打仗伤了一条腿,但是再说吧,她如今满脑子都是民安和苒儿。 只是,这个末儿,究竟因为什么,冤枉了疼爱十数年的姑娘?她得设法知道原因,她不信儿子凭直觉断案!是不是……有苦衷啊? “范夫人,不可操之过急啊。”贤妃劝道:“是末儿叫民安受了好几年委屈,不要一味逼她归府。” 范夫人步至苏民安身边,居高临下睇着苏民安,轻声道:“小四。” 苏民安蹙眉,“怎么?” “你即便委屈,也不要这样对王爷和贤妃摆脸色,你叫你长云哥哥怎么和王爷相处?你是个女孩儿,要懂事!” 苏民安颇为难受,她连委屈时也要替哥哥考虑么。好在只是没有血缘的义母罢了。她的亲娘亲,一定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儿而不公平对待她。 范夫人见她不说话,又提点她,“回王府好好服侍王爷,你生了儿子,该想着稳固地位才是。不要和姓沈的瞎混。用儿子绑住王爷的心才重要。” 苏民安倏地立起身来,“你是我什么人?轮得到你管教我吗?” 范夫人认真道:“母亲只是告诉你,女人要以男人为天。你这样冷脸摆架子,男人是不喜欢的。有你在王府,正好也可以稳固两府关系,应该为了你哥哥前程着想,比花家姑娘表现更好才是!” 说着一顿,“你三个姐姐哪个嫁的都是对长云前程有助的人家。” 苏民安睇着她,突然就被气笑了,“王本来就不喜欢我!我就是不如花家姑娘优秀!他们是青梅竹马,我是个孤儿,你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就要嫁给一个平民百姓,帮不了你拉拢摄政王府分毫。” 姜元末睇了苏民安一眼。 “民安,不必同范夫人生气。”沈正林对苏民安言道,“我们去王府接苒儿吧,天色不早了,孩子等久了会怕。” 苏民安颔首,“好。” 苏民安起身。 沈正林习惯性在她起身后扶住她的手臂,处处周到。 姜玉心中明白曾经自己也被哥哥误导,不肯认苒儿,伤透了民安姐的心,民安姐是断然不肯让她接近孩子的。 母妃就更惨了,把苒儿关了三个月,孩子还因为缺少运动和阳光病了一场。 她们如今想认孩子,以及和民安姐修复关系,难如登天。 姜玉先陪着笑脸来到苏民安身边说,“嫂子。” 苏民安面无表情,“你叫错了。” “没有,嫂子,你坐我和母妃的马车吧。我知道你不愿意与我哥同乘一辆马车。” 苏民安吸口气,“我也不愿意和你及你娘一辆马车。” 姜玉尴尬的笑了笑,不妨碍她厚颜,咬了咬唇,“那你和正林哥及长云哥一辆马车,我和母妃同我哥及驸马一辆马车。” 苏民安点了下头。 贤妃同姜玉、孙书礼先一步去了马车。 苏民安同沈正林上了另外一辆范府的马车。 姜元末仍在宴上安静地坐在椅上。 范长云朝他步来,在他身近坐了下来,方才喧闹的花朝宴,此时安静了下来。 姜元末睇了眼范长云,询问着关于姑苏贪腐案的情况,“直沽那边,吕卫招了么?” 范长云皱眉,“世兄,今日花朝宴你分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并未失智,今日如何粗心到将相国、花将军、王妃,贤妃姜玉都惹恼,在搜府前夕孤立无援的地步?挨骂这么舒服?” 姜元末提了酒壶,问范长云,“你喝酒吗?” 范长云摇头,“一会儿接小孩回府,我醉了话多,怕惊到小孩,就不喝酒了。” 姜元末给自己斟酒,他看着长长的桌子就剩他一个,他便低声笑了起来,“似乎三家人晚饭都一口没吃吧。” 范长云和秦矜对视一眼,随即对姜元末说,“还不是因为您,您把这事放餐后也行啊,大家饿着肚子不欢而散。就因为这个饿肚子干仗也得记恨你久一点时间。花府离范府还挺远的……” “那不是有个小残废,早点结束,她也早点休息。”姜元末说,“小男人着急给她按腿不是。” 范长云倏地明白了过来,“您今日就是故意引火上身?自损名誉的?您...当年本意就是认为骂名在您身上?” “嗯。”姜元末低声应了声,“我认为的事情太多了。结果都只是我认为。” 范长云看了姜元末许久,“究竟因为什么将小四关冷院的?连我也不能说吗?世兄也不怕憋坏身子……” 姜元末对那件事情并不愿多言,立起身来,“吕卫招了么?” 范长云听闻王爷重提吕卫之事,“招了。” 姜元末伸出手来,“名单给我。” 范长云便将由直沽那处关押吕卫的密室传来的密函,递给了姜元末。 第123章 后爹 姜元末展开密函看了看,对事情掌握之后,便叠起密函装进衣袖中,往马车方向步去。 范长云跟在姜元末身后,言道:“您和姜玉公主以及贤妃、驸马乘左首边的马车。我同我四妹及沈正林乘坐右首的马车。” 姜元末闻言脚步顿了顿,直接往右首边马车步去。 范长云连忙提醒,“贤妃娘娘在左首那边的马车。” “知道。”姜元末说。 他踩着步梯来至右首马车上,掀帘步了进去。 范长云寻思知道还走错? 姜元末进马车正见沈正林握着苏民安的手,十指相扣着,他视线落在那双交扣的手上,随即收回视线,在车内上首位置坐了下来。 范长云亦跟了上车,回头对秦矜道:“秦矜,还是你在外驾车。” “没有问题,交给我。”这时候王爷心情不爽,进马车伴驾生不如死的感觉。 范长云又坐在了姜元末和沈正林中间的位置,就双手放在膝盖上,很局促的样子。 气氛僵成这样,总得有人说话吧。 范长云问沈正林道:“沈贤弟,你爷爷身体怎么样?” 沈正林说,“老人家身体挺好,七十多岁,牙齿一颗未掉。” “你奶奶怎么样?”范长云问。 沈正林有礼道,“也挺好。” 范长云问,“你外公怎么样……” 把沈家老人家身体问了一遍,姜元末和苏民安始终不说话,范长云只要一停,车厢里就安静的大眼瞪小眼。 范长云说,“那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公大伯身体果然是很健朗的。对了,这几年多亏你照顾我妹,还有我外甥。回头请你喝酒。” 沈正林摇了摇头,“我近一年不打算喝酒。” 姜元末抿了抿唇,“打算成婚要小孩?” 沈正林颔首,“苒儿想要个妹妹陪他玩。在此,也需要谢谢王爷将民安赐给了我。” 苏民安始终看着车窗外,没有接话,正林的话她也没有觉得哪里有任何问题。 姜元末轻笑,“那么便不耽误二位时间,二位下车去忙。” 苏民安扭回头睇着姜元末,“下车?” “不是要给苒儿生妹妹?”姜元末沉声道,“这是去王府的马车。不是去客栈的。王府并不提供场合给二位圆房。” “王爷似乎忘了我要去府上接回苒儿。”苏民安不依,“你说过,我到相府澄清一切后,便会放我们一家三口离开。” “你觉得你澄清的好不好?你看我脸。”姜元末将俊脸往前靠了几分,他面颊上仍有贤妃打的五个指头印,越发肿了些。 苏民安抿了抿唇,“我本来就是青白的。你本来就没有查就冤枉了我。姜元末,我长大了,不是任你摆布的小孩子了!我不是好欺负的。” “老丈人都给我气跑了。王妃也不知去向,给我惹这么大祸,还有胆子跟本王提离开?”姜元末靠在椅背凝着她。 “我没有要离京,相国府立案查此事,查清楚后,你岳父自然不会做怒了。我又没有偷他女儿东西。” “你偷本王东西没有?” “唔?” “不经允许,偷偷生下本王的孩子,是谋划本王江山?” 苏民安脸色猛的一变,“民女并无此意!只是不舍得流去骨血便生了下来。” 说着勾起往事,他亲手拔走定情木钗,说她不配做他的妻子,她轻声说,“我知道我不配生下你的孩子,我并没有让孩子姓姜。” 姜元末敛容,“留着苒儿始终有和王妃的孩子夺江山的风险。” 苏民安深吸口气,“长云哥哥亦会同我前往相府,你若是伤害苒儿分毫,我便把你告到御前,告你草菅人命,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闹到御前?果然长大了,煽动了相国、花府又想煽动皇帝太子?”姜元末深深凝着她,“你认为闹到御前就有用,我不让走,闹哪也没用。离皇帝远点!” 苏民安瞪着他不说话,说要将他告到御前,他收敛了些,可又不似在害怕,而是保护,也有无奈,她不明白他在保护什么。保护她么?又无奈什么呢…… “怎么样才能让我接走孩子?” 姜元末挑眉,“看本王心情啊。” 苏民安看天色已晚,想到苒儿一定坐在廊底等她和正林去接他,不由眼睛泛红, “我不可能继续帮你给花小姐全家道歉的,你…自己去哄你的王妃。凭什么滞留我的儿子?” 姜元末沉声道:“凭本王是孩子的父亲。” 苏民安仿佛听到他在讲述一种最滑稽的笑话,如若不是正林没有交给她王爷赐的打胎药,苒儿早就没有了的。 而且四年里,从怀孕到生产到苒儿如今三岁多,王爷全程缺席,凭什么自居是苒儿的父亲。 四年去了八次扬州,是找她干什么。 “血缘上是,感情上,你对苒儿来说只是一位刚认识不久的阿叔。” “下车。”姜元末轰人。 苏民安坚持道:“我不下车。今天必须把人接走。你若不让接,我就闹到你家宅不宁!别怪我去花南薇跟前描述咱俩是怎么怀上苒儿的,把你的嫡子气到胎死腹中!” “行,被你被你威胁住了,”姜元末淡淡笑了笑,“想见孩子可以,你一个人进府去看。” 苏民安也摸不准到底姜元末是被威胁住了没有,反正就感觉猜不透他想法,因为想孩子,便态度有些软化,“这样么…” 沈正林沉声道:“我得陪民安一起,她腿不好,带孩子需要人手。抱孩子什么的她腿负荷不了。” 姜元末皱眉,“你什么身份?本王的孩子轮得到你去带?” 沈正林抿着唇不言语,他早料到王爷打算拿孩子限制民安,用他声誉逼民安承认孩子是王爷的,又用孩子引民安进府,每一步都在王爷计划内。 看样子王爷是想单独和民安相处,必然是澄清那几百封解释信的内容。若民安知道王爷当年冤枉她的内因,会和王爷冰释前嫌么?会心疼王爷? 想到民安将知道王爷冤枉她,关她进冷院都是在护着她,小心的珍藏她,民安曾经是那样思念王爷。 沈正林心里很有些酸涩难忍。 苏民安厉声道:“他是你给我配的男人,是你给孩子找的后爹!” “本王给你休书了么?” 苏民安失落下去,他只是随口把她送给了男人,“没有。” “和本王没离呢,这边就谈婚论嫁?你把谁当软柿子呢?” 苏民安的心隐隐牵痛起来,他是认为口头把她送人还不够绝,要补休书给她彻底此生毫无瓜葛。四年去八次扬州,是为了正式休她? 开什么玩笑,时隔四年,她能让他继续羞辱?必然先休为敬。 苏民安软声说,“我今晚就给王爷写休书。人口簿上王爷也请将我除名。搜府搜出藏银不要连累我。我不要和你一起吃苦了!” 姜元末看她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她嘴唇,嘴唇这么软,是怎么说出这么硬的话的,想到她挨得打和残废的双膝,觉得心里细细密密疼了起来。 他要告诉她一切,让她知道他从未嫌弃或者怀疑过她!她比花小姐优秀太多,她是他小心翼翼守护着的最珍贵的宝贝。他不要她继续难过了。 他没有保护好她,她有了新的爱人,可他认为,他们需要讲清楚,那十几年不应该就这样含糊不清的结束了。 往后,他仍希望对她好,不能做他丈夫,也不应是这样生死不相干的状态。 范长云噗的一下笑了。世兄即将被小四休掉……陈子宴怎么错过这么一个着名场面。 苏民安和王爷商量道:“我如你所愿给你休书,从你家人口簿和你生命里彻底消失,那你让正林和我一起进府咯。” 姜元末不言。 苏民安说,“王爷将有新的孩子,将成为别人的爹爹,你不在意多余的苒儿,但正林在乎,苒儿…也需要父爱的。” “你们下车生妹妹?或让孩子的后爹....”姜元末脸色难看的不像样子,“滚。” 第124章 有嘴 沈正林被骂滚字,当下面色失落,态度退让道:“王爷,莫为难民安,我不进府就是了。但是她身体不好,进府可以不要再刁难她了么。” 苏民安心下一紧,察觉到正林非常担忧着她的境遇。 沈正林眼眶泛红,许久许久对苏民安小声道:“是我没用,民安。我很无力的状态...只能看着你和他走。” 苏民安随即便觉得铺天盖地的心疼起来,“你别这样说。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眼眶怎么红了?” 沈正林深深睇着苏民安,嗓子不由间哽住,“我想苒儿。好几天没有好好陪他了。就今天下午见了一小会儿。这些时日他生病我也没有在身边,特别想他。” 苏民安忙拿手帕给他擦眼睛,委实这几年正林每日和苒儿在一起,从襁褓拉扯大的,感情很深,“别难过了,我尽快把小孩接出来和你团聚。” 范长云亦睇着姜元末,“世兄,过分了啊,怎么这么不给沈正林面子呢?曾经不是他里应外合,民安的东西也当不出去,民安也钻不进泔水桶溜出去下岭南给你搬救兵呢。” 姜元末紧了紧手,属实沈正林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可他就是看不惯沈正林对苏民安那种无微不至的样子。见长云也指责他过分,姜元末别开了眼睛。 范长云当和事佬,“大家都是十几年的至交血亲,曾共同奋斗的好友。姻缘不再,情分在,不要一见面就针尖麦芒了起来。” 说着就睇向沈正林,“正林,不然你在相府先稍等片刻。我是孩子舅舅,抱孩子的事就交给我,我肯定会照顾好我妹。不然这两边都不相让,小孩儿一直等不到娘亲回家,心里会着急的。孩子是没有错的,大人之间的恩怨不要让孩子察觉。” 苏民安紧紧攥着沈正林的手,“正林,你怎么打算?” “我明白你不愿意在相国府逗留。”沈正林见事态没有回环余地,继续下去只是为难民安,他懂得民安思念孩子,便贴心地委曲求全道:“我在相府附近的悦来客栈先落脚,你接完孩子,叫长云兄送你去那里,我们在客栈汇合。” 苏民安很感动正林的退让,又很心疼正林这样委屈自己,没有和姜元末去争抢什么,她颔首:“我尽快去找你。” 沈正林轻声说,“明天我带你回家看看我爹娘,这几年都在扬州,许久没有见双亲了。” “你确实需要回去看看。”苏民安脸有些热,第一次见正林父母,她还是比较紧张,她颇为害羞的点了点头,“明天什么时辰?” “正午吧。”沈正林说。 “好。”苏民安颔首。 姜元末眉心蹙着睇着窗外。 沈正林便下了马车,看着发动的马车,沈正林陷入沉思,民安这下必不能顺利带出孩子,婚事不如尽快在京办吧。 王爷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等民安的信物找到,证明了清白,王爷便没有任何理由滞留民安和孩子了。因为民安已经有了新的归宿。 马车上。 苏民安看着车窗外,虽保住了正林的声誉,可因为相国要立案查她窃取花南薇功劳一事,又要滞留京城,扬州的生意是真的越发荒废了,但既来之则安之,直面问题,解决问题就是。 姜元末则望着苏民安美丽的侧颜,在她未察觉时,放任了眼底的占有欲和温柔。 他可以用孩子将苏民安留京一阵子。相国府想查摄政王妃,想动摄政王的岳父,又谈何容易呢。 “苏民安。” “嗯?”苏民安看着马车外的风景,不期然间,听见姜元末唤她,他语气没了沈正林在时那种敌对,反而变得温柔起来。 “你和旁人若有了小孩,苒儿会很可怜的。”姜元末说。 苏民安睇着他,“可你已经和别人有了啊。我不能要求正林一辈子不要他自己的孩子。就像你必须给你的正妻一个孩子一样。苒儿已经可怜了。” “嗯。”姜元末记起那个花南薇穿着苏民安衣裳引诱他,他得知苏民安婚讯后酩酊大醉的夜晚,“并没有。” “嗯?” “没什么。” 苏民安不解的凝视着他,不懂他在说并没有什么,看起来很有心事,仿佛要被这心事压垮了似的。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已经落夜了。 贤妃同姜玉、驸马下了马车,姜玉孕肚近五个月,肚子挺大了,她着急见沈苒,砰一声要从马车往下跳。 孙书礼一把从后面提住她后衣领把人从马车轻轻提了下去,缓缓放在地上。 姜玉回头看他一眼,她挺生气的,但又不说出在气什么,可能被孙书礼提得像个兔子吧。 孙书礼说,“探子说在南方看见过和我哥相似的人。在找了。” 姜玉半天没回过神来,孙书怀果然还活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顿时对孙书礼将眉心蹙的更紧了些。 “孩子生下来,我可以带走。”孙书礼说着步至旁边立着待命。 姜玉睇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他还算懂事,她抬手将贤妃自马车搀扶了下来。 这边,范长云先从马车下了来。 苏民安的腿疼,坐久了便慢慢地起身。 忽然觉得腰身一轻,自己身体腾空,随即落入姜元末那堵熟悉而陌生的胸膛。 她下意识要推让,却听他说,“别闹了祖宗,折腾一天,你不累我也累了。” 苏民安抬眼看看他,但见他脸颊上五个指头印越加明显,且在她的努力煽动下,他今日失去范府、花府两大政援,干岳父和亲岳父都对他横眉冷对,她担心被他原地摔死,于是没有动弹。 姜元末将她抱下马车,轻轻将人放在地上。 姜玉因为刚才自己被孙书礼拎得像个兔子,看见哥哥轻柔将民安姐抱下马车,就更对孙书礼不满了。 苏民安步至范长云身边,“长云哥哥。” 范长云颔首,“你说。” “你轻功怎么样?” “很轻很轻。”范长云轻轻一咳。 苏民安怔一下,随即对阿兄说,“一会儿你抱着苒儿先跑。你把孩子护在怀里,王爷和你关系铁,肯定不会射毙你。” 范长云温和的笑了,“那不至于到那一步,你放心,包在哥身上,今天指定帮你接走孩子。大家都是体面人,都是讲道理的人!” 苏民安便稍稍放了心,有阿兄在真放心,“你稍等一下,我去接苒儿出来。” “好,你去。我就在这等你。”范长云望着苏民安身影走远,随即对姜元末说,“叫我把人先带走吧。明显的小四不愿意见你,当年你冤枉她,以及后来另娶旧爱,这些事对她伤害太大了。她身体也不好,似乎也有心疾,不能生气。反正查案一时半会也查不完,你还是可以过范府去看望她母子二人的。”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的身影进了旧居,他收回视线对范长云道:“她可以来府上看望姜苒。” “世兄,不体面了啊。” “沈正林不告诉苏民安我去扬州的事,体面吗。” “人家正林不是担心你去扬州会伤害民安吗,那时候以为是你让人打的民安,且以为你将民安丢给刺客给花南薇做挡箭牌。你不要这样对正林充满敌意。”范长云劝道,“这几年孩子是人家带大的,比你和小孩亲。” 姜元末抿唇,“你可以把她带走。但孩子你带不走。” 范长云深吸口气,“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那要不你就告诉我你当年是不是有苦衷?我问问我妹能不能和你和解二三分,不对你这样抵触,不让你靠近分毫。” 姜元末静了静,“不需要你传话。” 范长云颇为无语,“对对对,继续悄悄关注我妹,关注好几年,千万不要让我传话。” 姜元末认真道:“本王自己有嘴。” 第125章 即刻 “你有嘴你俩能到这个地步!”范长云叹气,“去扬州人家说不见,你就真不进门。早几年一心扑在大事,其他你都放在其次,能忍的要命。你早这样稍微从大事分点心,不至于这样。” 姜元末不言。 “姜玉,本宫不想主动喊你哥哥来说话,你去叫他过来。” 贤妃仍愤怒自己亲自教养的儿子有失公允之事,以及当年发疯冷落民安,不认民安肚子里的孩子之事,简直令人发指,甚至选在民安孕妻同花家订婚成婚,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自己自身也因为民安先抢南薇功劳后偷人之事而坐视不理,如今真觉得大错特错,已经无法弥补。 姜玉闻言,睇向孙书礼,“驸马,本公主不想主动和哥哥说话,你去叫他过来给母亲说话。” 孙书礼问公主,“以何种态度叫王爷过来?命令式,还是邀请式?” 姜玉倒没料到孙书礼这也能找机会和她问问题,顺从到让她觉得他有逆反心理,故意在问她似的,“不怕死你就用命令式。” 孙书礼朝姜元末步过了去,躬身道:“王爷。” 姜元末回首,望见昔日因姜玉推了一把苏民安,他以牙还牙几乎打得快残了的驸马,“伤好没有?” “好了一些。” “有事?” “公主命令您过去一趟。”孙书礼儒雅而谦卑道。 姜玉目瞪口呆,这个孙书礼是皮痒了吧,她几时有胆子命令她哥哥了。 姜元末往姜玉看了看,姜玉缩了缩肩膀,随即姜元末步了来,睇着姜玉:“命令?” 姜玉对哥哥又敬又怕,“诚邀。哥,诚邀您过来和母亲说话!麻烦不要把我和母妃关入冷院。” 她哥今日失智的厉害,迟到都要问斩加到律法上去。真的大周第一昏君。 贤妃见她心爱的儿子步了来,他小时候常被太子打,她这做娘的没少和皇后理论,也是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多少护着她些,有了些活路,确实一路把姜元末养成今日地位不容易,为此,她的兄长温将军自斩了一只手。 “跪下。”贤妃说。 姜玉轻呼一声,“母妃,长云哥哥还在呢。不合适。方才在范府那一巴掌已经很不给兄长面子了。” 姜元末顾及母亲身体不好,有生气头晕的老毛病,便没有多言就跪了下来,“母妃找我有事?” “你以为民安是你捡回来的,就如那小猫小狗一样随便你处理,是么?”贤妃居高临下怒视着姜元末。 范长云感到贤妃娘娘的怒火,和驸马也都同时毕恭毕敬地立在那里,因为摄政王爷跪了,院里府里仆从侍卫也都跪了下来。 姜元末薄颤抿的紧紧的,看着地面,两只手垂在身侧,并不说话。 “你对南薇旧情难忘,出了冷宫便抛弃民安,接着让打民安,把民安丢给刺客当挡箭牌,去讨南薇欢心,母妃猜的对不对?”贤妃猜测着。 姜元末说,“对。” 贤妃良久良久没有说话,她攥拳又往姜元末肩膀捶了两下,“你怎么和你那个父亲一样是个势利眼。民安说的没错,骨子里的血是坏的,人品怎么可能是好的。” “你对苒儿是什么打算?”贤妃问。 “按母亲的想法去打算。”姜元末回答。 “还算你孝顺。你自然是瞧不上无权无势的民安生下的孩子。”贤妃沉声道:“可母亲瞧得上。孩子你不要本宫要。但因为你的原因,本宫曾经对民安漠视几年,虽一直有疑虑民安不会是坏人,可对你深信不疑,造成如今不可挽回局势。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 姜元末点了下头,“是。” 贤妃察觉儿子也不与她争执,还是那副孝顺的模样,便近一步道:“前些时日你失忆,本宫将民安从扬州要挟了回来。把沈正林和沈苒关了三个月。孩子才病一场,怕本宫怕的厉害。民安对本宫也很抵触。你去道歉,然后反正你也快被搜府抄斩了,就当死前干点人事。” 姜元末温声道:“母亲请吩咐。儿子去办。” “明日二月十六本宫亲自下厨,给民安和苒儿做顿饭,你请民安来本宫这里吃饭。”贤妃交代着,“母亲给民安和苒儿赔罪。你说话小心点,日子不是一下子过成,不要厚颜无耻说要认孩子。把人家气坏了。” “好。”姜元末回答着,“午饭还是晚饭?” “午饭吧。”贤妃想中午吃饭,下午还是可以和民安及苒儿去湖边堆一堆泥巴城堡的。 “明天中午不行。”姜元末说。 “怎么?” “她有事。” “什么事。” “去沈家见男方父母。”姜元末说。 贤妃心如刀割,曾经那样好的儿媳,她如今不知怎么是好,“那就晚餐吧。等她忙完一起吃饭。务必请来。能不能做到?” 姜元末点了下头,“可以。” 贤妃便叫康姑姑搀着回去寝居那边去了。 康姑姑言道,“倘若王妃当真在冷宫外想办法救王爷和您,那么王爷在冷宫和民安互生感情,花家必然恼怒,会不会闹皇上那里去?” 贤妃皱眉,“相国立案去查就是。若查出来二个姑娘都是好人,本宫自会善待二人。王爷随便他要怎样,不知他喜欢谁,闷葫芦一样半天说不出五个字。” 康姑姑思忖片刻,“我倒觉得王爷看着心里苦的很。跟受委屈似的。” “他委屈什么?”贤妃睇了眼康姑姑,“一切一切过错,不都是因为他?皇上指婚花家给他,他关民安干什么呢,做妾房又不是不可以,何至于把民安关冷院去。还以为他会去求皇上把民安赐婚给他呢!结果...什么都没有权势重要。倒是沈正林,为了民安,不顾一切,父母、差事都不要了。” 姜元末见母亲走远,便立起身来,抚落膝盖上的灰尘,紧步步向旧居,远远的看见苏民安的身影,就走在他们曾经生活多年的院子。 姜玉看着兄长的背影,她从内心愿意相信哥哥的为人,她相信哥哥不是那样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的性格,母亲兴许因为愤怒而错怪了哥哥,她要帮母亲调查一下哥哥曾经那样做坏人的原因,莫非有人逼迫哥哥?哥哥不愿意告诉母亲,是怕母亲这性格和人拼命去? 她步至范长云身侧,“长云哥哥。” 范长云听闻姜玉的声音,“公主。” “长云哥哥在等什么?” “我妹要求我一会儿用轻功将孩子带走。我打算听我妹的。”范长云笑道:“主打一个,让小四开心。” “本公主遇到了极大的困难,需要长云哥哥的帮助。” \"哦?何事?\" “贤妃在为太后抄录佛经,不巧《八吉祥经》被墨水弄脏了十数页,请长云哥哥过目一下,看是否有门路帮忙寻得一部新的八吉祥经。不要耽误三日后给太后交经文就好。”姜玉说。 范长云颔首,“既然是这等要事,范某自然是需要竭力相帮。” “请这边小佛堂去看一下八吉祥经,母妃素日在此抄录。” 说话间,姜玉将范长云和驸马引至小佛堂。 公主指了指桌案,“八吉祥经就在桌案上。” 范长云便步去查看,便见抄录的卷轴字迹娟秀整洁,而八吉祥经也并无被墨汁脏污之处。 “这八吉祥经没有脏污啊。”范长云不解。 姜玉端起墨汁,面无表情的倒在八吉祥经展开的末尾几页,在范长云错愕的视线里抬起头,正经道:“现在脏污了...长云哥哥需要即刻动身去寻新经...不然就来不及了。\" 驸马满眼兴味。 范长云面色极为复杂。 姜玉道:“我哥今日失去相国、花府的支持,失去我母亲的信任,我嫂也对他不满至极,要是再失去太后的宠爱,他就真的....碎了。” 范长云说,“姜玉,你心疼你哥呢?” “不是。”姜玉眸色深沉道:“他碎掉前,我需要他成功约民安姐和苒儿明天一起吃晚饭。暂时我哥对我还有用。” 范长云一怔,真是世兄的好妹妹! 第126章 古怪 范长云并不与姜玉计较,内心深处是希望世兄和小四单独谈一谈,素日没有机会,沈正林和花南薇盯人都挺紧,虽然他这样对沈正林及花南薇不公平,可内心里是偏向世兄多些,毕竟世兄被皇帝勒令倘若姑苏贪腐案一个月不能有结果,便需自刎。 “真是没想到啊,姜玉。”范长云打趣。 姜玉继续正经八百道:“那就劳烦长云哥哥帮忙去找一本新的八吉祥经给我母妃了。这次哥哥弄脏母妃的八吉祥经我就不去告状了。长云哥哥尽快补上就行。三日后我母妃就要给太后交上去的。” “你这个小丫头,难怪太后也说你最调皮。真是胡闹。”范长云寻思了片刻,倒也顺杆下来,“原说接小孩走呢,你给安排一急事!只得三日后来接。” 范长云便出了去,他也只能帮世兄到这里了,只是他要去哪里找来八吉祥经?这个姜玉...真的是... 孙书礼拿出手帕帮姜玉擦拭沾上墨汁的手指,\"殿下,希望哥哥同民安姐姐重新在一起?\" “民安姐最落魄时是我哥哥捡她回府,我哥哥最失意时是民安姐陪他同甘共苦,一辈子好长,我觉得余下几十年他们不应该相忘河山。”姜玉被孙书礼看穿心事,不由心下一动,“你觉得我哥哥和民安姐姐还有希望吗?我觉得我哥哥不是天生坏胚。” 孙书礼温声道:“书怀哥哥觉得有希望。” “孙书礼呢?你自己的想法。” 孙书礼静了静,“臣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恕你无罪。” “臣认为时过境迁,破镜难圆。他们都不是为了感情伤害身边人的性子。沈正林和花南薇看来并无过错。” 姜玉觉得孙书礼说得很有道理,看得也比她通透,可她皱起眉来,“你果然不该有自己的想法。书怀哥哥就不会说让我难过的实话。你连善意的谎言都不会说的。真是迂腐的读书人。” 孙书礼闭口不言。 姜玉问他:“在南方什么地方见着像你哥哥的人了?” “广西。” “我还有四个月生姜盼怀。” “找回孙书怀后避开生产时间安排你们见面。他不会知道公主和下臣有个孩子。” “好。” “公主准备何时休掉下臣?”孙书礼曾经寒窗苦读,千辛万苦身穿红袍顶戴花翎来到她身边,来过了,终于死心了,该走了啊。成婚四年,她始终没有忘怀孙书怀。 姜玉凝他一眼,没有说话,半天道:“别闹,母妃注意力在哥哥身上就好,若我此时休你,母妃承受不住。我和我哥不能同时搞分裂。你也看见我母妃多凶了?你想害本公主被打脸么孙书礼?” 孙书礼说,“可以不给贤妃知道。悄悄休。我久不去给贤妃送膏药,公主只说下臣死了就是。” 姜玉凝他一眼,书儒单薄的身子就那样笔直的立在那里,嘴唇苍白的不像样子,她突然有点不知是什么滋味,“好主意,将你风光大葬一下,母妃就不会找你了。脑子真管用,本公主要赏你一件漂亮的袍子。” *** 苏民安沿着旧居那条通往寝居的小路慢慢走,回头一看,长云阿兄不见了。 没有了阿兄,突然胆怯了起来。 她在相国府并没有按照姜元末吩咐的那样去好好表现,而是反其道行之,极尽煽动之能事,让他名声彻底扫地,把他的大型拉政援现场搞的鸡飞狗跳。 苏民安的腿疼了起来,原以为是王爷把她丢给刺客,却并不是,可刺客来时,皇上生辰宴上王爷拥着花南薇离开,将她委托正林保护,她心底的难过并没有少多少,曾经自己也希望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她走的有些累,眼见着已经落夜,夜空中月明星稀。 饥肠辘辘饿的不行。想到傍晚花朝宴,相国府,花府,以及摄政王府,三家人一口饭都没混上,她不由想笑。那也不能只她一个人郁闷吧,大家一起郁闷多好。 姜元末便缓缓的步在苏民安走过的青石小路,过往数年,他独自一人来旧居,旧居静的不像样子。 这些日子,旧居有她的声音,有苒儿的声音,他也希望加入,这是他自小向往的家的感觉。 苏民安隐隐听见脚步声,她抬眼看去,便见摄政王朝着这边步了过来。 苏民安原在廊底坐了坐,看见了他,倏地立起身来,往着寝居步去。 她步子慢,姜元末步子快。 不几时便追了上来。 苏民安听闻脚步越来越近,她突然顿步,停了下来,回身,巧姜元末已到近前。 “腿疼走不动了?”姜元末问。 苏民安警惕道:“我阿兄呢?” “没有留意。”姜元末说。 这时秦矜面色焦急的又递了一些奏折给姜元末,姜元末打开看了看便拿在了手里,眼见着没几步就到屋舍,便对苏民安示意的指了指屋舍,“进去说吧。” 苏民安猜测他要和她说什么,好似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训斥她在相国府那样胡闹害他名声扫地,害他的王妃出丑,追究她责任外,没旁的事情了。 进屋,小五对苏民安道:“苒公子睡下了。” 苏民安要进屋去抱孩子走。 姜元末笑道:“你何必废这个力气。又走不掉。再把孩子折腾醒了。” 苏民安提口气,随即便往榻上看了看苒儿,正熟睡着,“你滞留苒儿,是要我干什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姜元末沉沉看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和她都记起,那年他拔下她项顶定情木钗时,她绸缎般的青丝被风吹乱的场景,“条件是,你坐下休息一下先。” “嗯?” “让你先休息一下。腿疼不是么?” “哦...”苏民安在桌边椅上坐下,不懂他意图,她把他的政援搞到乱七八糟,老丈人气到吹胡子瞪眼睛,他似乎没有太生气的样子? 姜元末把秦矜递来那几张奏折随手搁在桌上,其中二三个展开了,苏民安看见了内容,是几位官员向姜元末或是告病,或是告假,也有离谱的告丧的,总之各种急事都不能在二月十七那日来府支持他了。 苏民安看完心惊肉跳,发觉自己闯的祸越来越大,真担心自己的处境,她指着这几张奏折,小心翼翼的询问,“这几位官爷,因为什么也不在二月十七那日来支持你?” 姜元末边解着衣袖口上的纽扣,露出的手臂上,从直沽回京的摔伤还未痊愈,他立在镜子前,看着镜中脸上的巴掌印,用手轻轻擦拭了下嘴角的血丝。 “还能因为什么。” “什么意思。” “你怎么在花朝宴骂本王的?本王和范、花二府闹僵的消息走露的还不快么。” 苏民安轻吸了一口气,记起自己当时因为在相国面前,借相国之势,骂姜元末德不配位,是天生坏胚,并且是和皇上一样忘恩负义的男人,煽动范长云良禽择木而栖,远离姜元末。 “相国和花将军都不来了,旁人见风使舵,自是不过府来的。”姜元末颇为寂寥的笑笑。 苏民安安静下来,现在长云哥哥不知去向,突然就怂了起来,颇为虚伪的说,“我也不知道会发酵这样。” “你跟谁装无辜呢?”姜元末低手从靴筒里拿出一把防身匕首。 苏民安看见匕首倏地一下就从椅子立起来,飞速缩进玉石屏风和墙壁之间超窄过道里,她进得去,姜元末进不去,拿着匕首也捅不着人的那种深度的过道。 姜元末正打算将匕首搁在桌上,再抬眼就在椅上瞧不见苏民安的身影,四下看了看,便见苏民安缩在那个窄过道的最深处。 他疑惑的步了过去,立在过道外沿,抱着手臂往深处看,便见小小一只,贴墙立着,“你突然钻过道里干什么?” “王爷...”不然等着被匕首剥皮么? “嗯。” “你拿匕首打算干什么?” 姜元末低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匕首,“回家了,将匕首拿出来,让腿放松一下。” “王爷...” “你说。” “你不会是要用匕首捅我吧?”苏民安认真的问。 姜元末被她问笑了,过道窄,他进也进不去,伸手也够不着人,“我好端端的捅你干什么?” “我没按你交代的背课文给大家解释。”苏民安戒备的看着他,“并且,你的老丈人看起来很生气,我当众说给你生孩子花小姐也在找你麻烦,你们看起来会夫妻打架的样子。” “出来吧。里面墙体有小蜘蛛,别落你头发上了。”姜元末说。 苏民安自是害怕小蜘蛛的,抬头看了看,借着烛火的光,她头顶附近就有几只,但王爷比蜘蛛可怕,她宁可头发上落满蜘蛛,也不敢出去面对王爷的匕首。 姜元末失笑,“不捅你。” “你保证......” “本王保证。” 真是古怪的对话。莫名其妙有点变态的甜感。或许这就是苦吃多了,王爷不捅她,她已经挺满意了。 唉。 第127章 御状 苏民安看了看他手中的匕首,并不为所动,“你的保证我不信。你还保证过要娶我让我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呢。结果你娶了你老相好了!” 姜元末将匕首倒过来,连着鞘子倒着递过去,“匕首给你拿着。” 苏民安看看匕首,看看他。 “相信我,不会伤害你。”姜元末认真道。 苏民安心中微微一动,便往前二步握住了匕首柄部,正打算将匕首接过来,只感觉手腕一紧,被姜元末紧紧的攥住了。紧接着整个人被从窄窄过道拉了出来。 她拿着匕首用鞘子尖端抵着他的胸膛,下意识的自保道:“我本来就没有偷别人的东西,本来就是你冤枉了我,还不准我澄清吗?我生的小孩你不喜欢也没有必要刁难他,我自己可以赚钱养他。我也没有说要你负责,孩子也跟你姓啊!你...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 苏民安回想起自己曾经被打入冷院的无奈,曾经拉着他衣摆求他相信她的无力感,身体不由薄颤起来。 可,想象当中的种种批评,或者怒斥,或者说刁难都不曾落下。 苏民安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手臂被姜元末的手紧紧的握住,他手心滚烫的温度透过厚衣落在她的肌肤,他打量了她仿佛有半生那样久,缓缓对她说:“不是带你去范府,于花府、贤妃、相国面前都澄清了吗。是本王没查案,造成今日之局面的。以后不会有人再诟病你了。不委屈了,好不好?” “你说不委屈就不委屈吗?被关一年被打来打去的又不是你。” “那不是我初衷。但我难逃其咎。” 苏民安缓缓抬起头,望进他的眼底,突然记起他在范府的失智,或者说犯蠢,她缓缓意识到,若他要封她口,或许她根本去不到人前澄清,“你为什么这样自毁名誉?” “我四年前就自毁名誉了。”姜元末轻笑,“只是大家慕强,以为强者有理。在我面前又没人乱说什么。如今大家一致攻击我,反应才是正常的。我曾经以为计划好安排好了一切,包含你的委屈,在我看来是不会出现,或者说,不该委屈到这样的程度。” 说着微微一顿,“我不是你印象里的那样毫无回应,或者说狠心绝情。” 苏民安睇着他,“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们谈谈,民安。”姜元末将苏民安的手臂放开,“这几年的事情,以及我们的儿子,以及未来相处方式,我们需要谈谈。” “我们的儿子?”苏民安注视着他,“你不是一直觉得孩子不是你的?” “前几年血气盛些,看见你同沈正林举止亲近便失去理智,这二年反应过来了。”姜元末抿唇牵出笑意,“我早就认了。” “什么意思?” 姜元末看看天色,“很晚了,明日给你细说。想吃什么?去煮些给你。” 苏民安去卧寝看了看,沈苒熟睡着,自己也没有实力能把孩子从府上带走,便作罢了,不如和姜元末谈谈,看什么条件下可以带孩子离府。 “我自己煮就可以了。”苏民安便去了厨屋,她打算随手翻炒个鸡蛋,加水煮些面就是了。 姜元末找了条新鲜的鲈鱼,在处理鱼鳞和内脏,又吩咐人去贤妃那边大厨房拿些美食过来。 “你不要这样麻烦,我不需要你给我做好吃的。” “你煮你的面。”姜元末睇她一眼,“我并没有觉得做鱼麻烦。” “你冤枉我,害我断肋骨,还怀疑我偷人叫我打掉孩子,不是一顿饭就可以解决的。” “我并没有打算一顿饭解决什么,但什么都不做,更不能解决问题,对不对?” 苏民安便继续翻炒很简单的鸡蛋,他在那里切姜丝,然后将姜丝塞在鱼嘴同鱼腹,以及划开了的切痕内,很认真的在蒸鱼,就像他对她从不曾改变过,他还是她可以信赖的主人,她还是那个除了主人一无所有的小乞丐。 旧居小厨屋不算大,两个人错来错去,也显得簇拥。 苏民安煮面的时候颇为小气地只放了自己需要吃的一小把面条。 姜元末看了她手里面条一眼,明知讨不到:“给我也煮点。” 苏民安深吸口气,“你自己煮。” 姜元末倒没有强自往她煮面水里加他的一份面。 等她煮好面,他将蒸好的鱼端了上桌来。 苏民安就拿着筷子坐在椅上只吃自己煮的面条,并不去碰他做的蒸鱼。 姜元末看锅里还有些面条汤,留了几根乱面和一些炒蛋,他便将汤盛进碗里,端了过来,“你不是讨厌大米和中原,你是讨厌我呢。” 苏民安看了看他打算吃她没盛完的面条汤,又不满意起来,那也没有很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连汤也不准他喝,虽然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康姑姑提着食盒过了来,“哪里需要王爷叫人去要,都知道旧居没有太多食材,贤妃娘娘原就叫奴婢送来些晚膳给王爷和安主子。” 说着,又布置几道荤菜素菜,人便退下了。 姜元末小心地将鱼刺拨开,将鱼肉给放在小碗里,推到苏民安的面前。 苏民安始终没有动鱼肉,也没有动贤妃送来的吃食,红烧排骨,肉茄龙什么的。 “吃点鱼,苏民安。”姜元末见苏民安和他分得很清楚,只吃自己做的东西。不碰他做的,也不碰他娘送来的,便出声劝她吃鱼。 苏民安语气僵硬道:“不用了。我吃面条就可以了。我也不再是您的小妾,您没必要抬举我。” “刚出冷宫那年,我一心建功立业,恰逢陕西叛军作乱,朝中兵部与皇帝争权,无人出兵陕西去平定战乱。”姜元末继续将鱼肉从鱼骨剔下来,放在小碟子里,轻声道:“我毛遂自荐,要带温家军下陕西去立军功,并请皇上下旨赐婚打算在去陕西前和你完婚。恰逢花家将你告到御前。罪名是抢花南薇功劳。” 苏民安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抬起面颊看着姜元末,“你请皇上为你我赐婚过?” “是。”姜元末颔首,“本想那日去宫中带着护国将军的名号以及和你的婚讯回府,随后带你去老街吃糖葫芦,翌日启程去陕西的。哪知带回了盛怒的花家。你害怕的不成样子。” “你进宫请缨下陕西那日发生了什么?” “民安,这太残忍了,我以为曾在信上都告诉过了你,可你并未收到书信,我不得不...亲口再说一次。”姜元末语气艰涩道:“我父亲并不喜爱你。加上花家见我将你捧在手心便状告御前,皇上为平息花家之怒,逼我将你腰斩......” 他说,“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苏民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喉间哽住,半天喘不过气来。 “我并未查案,我选择了去陕西,选择了接受皇上指婚花家。”姜元末沉声说,“可我...从未怀疑过你的为人。所以...吃点鱼,好吗,冷了就不好吃了...” 第128章 起夜 苏民安忽然听见了和自己认知里全然不同的信息。 曾经那样爱慕着皇次子,怨恨着皇次子,害怕着皇次子,到近二年对皇次子没有了任何感觉,且觉得曾经自己的付出不值得,一直有种压抑的委屈感。 突然,压抑的委屈感不见了,原来自己也是压在王爷肩头的一个负担。 王爷的爹爹不喜欢她,王爷的爹爹喜欢花南薇。 因为花府令皇门锦上添花,而她无亲无故,无论多么努力,都不能改变出身。 “啊?”苏民安千般诧异,万般诧异。 “啊?”姜元末重复她的诧异,将满满小碟子里的鱼肉往她面前推了推,“舍不得斩你。养了那样多年,又那样对本王一心一意的,母亲的信物也当掉了呢。” “我入冷院,是您的权宜之计么?” “是呗。”姜元末举重若轻,“权宜之计。瞒过了所有人,让世人都以为我憎恶你。可不该瞒过你啊。却...事与愿违,连你也瞒过了。” 苏民安看了看他碗里的面条汤,内心里觉得他可以吃她没有盛完的汤了,因为他完全可以将她腰斩,就不会有今日被她煽动到失去了最重要的政援之局面了。 他那样的朝廷老狐狸,是不会笨到给自己留后顾之忧的。 “你跟随我十数年,你很清楚我父亲拜高踩低,势利眼的厉害,”姜元末沉声道:“我父亲听闻花家揭穿你抢功之事,命我将你腰斩,并指婚花家与我为聘。花家对你之怒难以平息。我固然可以不顾一切选择与你同死,可鉴于我还有母亲和妹妹以及为我失去一手的我舅舅,我更倾向于选择与你同生,那些人,我亦不能一死逃避。” 说着,姜元末停了下来,抿唇笑了笑,“民安,那时候的我,膝盖都很贱的,根本不值钱。”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跪在穿着龙袍的男人脚边,求他给扬名立万的机会,求他不要赐死他喜欢的姑娘,是那样的窝囊和无助,往事不堪回首。 将秘密说了出来,他释然多了,起码让她清楚,他的心意并不曾变过。 苏民安凝着他,“你那几百封信,写的是将我关入冷院的缘由么。” “是啊。” “这样啊。” “是这样的。”姜元末颇为无奈道:“可你一封亦未收到。” “这样啊...”苏民安怅然若失。 “曾经我还怪你不谅解我,总是挑皇上在的场合去同我闹,我订婚,我成婚,你总是在我不得已的时候去闹。哪知你并不知情。”姜元末将肥美的鱼肉放在小碟子里,他又劝,“吃点鱼,民安。怎么不动筷子呢?” “你去陕西临行前,去冷院送布娃娃了?” “去了,本想当面同你讲内情,但沈正林告诉本王你生本王气,并不愿看见本王。”姜元末轻声道:“于是本王将布娃娃交给正林,随即便启程去了陕西,本王第一封给你的信,是在去陕西的途中写的...” “我没收到,我一封都没收到的。布娃娃正林也没有给我。”苏民安颇有些语无伦次,“正林是担心你见了我继续言语羞辱,说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或者说我不配经营德馨书院。他没有将娃娃交给我,是觉得您不可以做了冤枉我的事情后,用区区一个娃娃哄我。” “倘若那晚本王亲自去见你,当面解释了,”姜元末语气甚是遗憾,“或是从陕西打胜仗归来,如果本王不吃醋,而是同你讲清楚原委,我们还会不会到今日覆水难收的局面。”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今日局面了。” 苏民安将筷子放了下来,随即去到锅台那里,将火生着了,在锅里加了点水烧开,拿了一些面条,问姜元末:“这些够吗?” 姜元末原盛了些她煮面的汤已经知足,哪知她又去煮面给他,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女娘不再怕他,防着他,他真的知足,“可以的。” 苏民安煮了些白面条,用勺子盛了,加在姜元末面前的面条原汤里,她将勺子放了回去,而后坐回椅子上吃面条,也将筷子伸到他推来的小碟子,去吃他蒸得很鲜美的鱼肉。 甚至于,她说:“有米饭吗?” “没有煮。”姜元末说,“现在煮给你?你几年没吃米饭,想吃了?” “不用麻烦了。就吃面吧。”苏民安说,“改天吧。” 姜元末没有说什么,倒是将她煮的面吃光了,汤一滴也没剩下,很普通的饭食,他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满足感。 苏民安吃了几口就饱了,“你要同我谈什么?” 姜元末端详她片刻,“天色晚了,你去沐浴一下先休息吧。明日我休沐在府,明日再说不迟。” 苏民安便没有勉强他,立起身回到卧寝去,先行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 她没有关注姜元末去了何处。 她洗完便在沈苒身边睡下了。 因着白日里劳累一日,她很有些困乏,朦朦胧胧一觉便睡到后夜,睡得极不安稳,她胡思乱想,她想种种巧合,她想是皇上假冒王爷名义毒打她希望灭她口,她想曾经王爷跪着求皇上要娶她这个小孤儿。 她想,若是她收到了那些王爷的书信,或许在冷院里不会那样绝望的。 她现在就不绝望了。 因为昔日的主人没有忘恩负义,或者说背弃诺言,她应该释然。 她身体不再蜷缩,睡着时在旧居里缓缓地舒展了身体。 因为睡前饮了汤水,需要起夜。 沈苒仍自睡着,她摸了摸床褥,倒是没有尿湿的痕迹,她不习惯半夜叫醒小孩去小解,便没有叫醒小孩,而是自己趿着绣鞋,往恭桶间步去。 小五已经睡下了,她亦没有吵醒小五。 天冷,苏民安便穿上了外衣,挑了灯笼。 出了卧寝,穿过花厅,正打算拉开屋门出去,忽听得背后脚步声急促的追来。 单听脚步,是那样的不顾一切。 她刚将门拉开一点点,便感到身体被猛地从后面拥住,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掌按在门上,将被她拉开的门板,又掩了上去,环在她身上的手臂和男人的身体剧烈作颤着。 重重的呼吸逐渐靠近她的耳畔,一下一下,像在抽泣,许久她听到姜元末的颤着嗓子道:“你连苒儿也不要了么。” “我...” “你要去悦来客栈见他,你们约二月十六中午见父母,才清晨你就要走,是不是...” 苏民安的身体被拥得越发紧了,直到她身体有些作痛,她嗅到他身上仍未褪去昨夜里在相国府饮的酒气,她回眸,便见男人将面庞埋在她的颈项,素日冷漠的眼睛里正噙着忍着不落下的泪水。 第129章 打扮 她轻轻挣了挣,“王爷...您先放开。” 姜元末把她紧紧拥着,面庞埋在她的发丝里,深深嗅着她的气息,很怕回到过往几年,求而不得见的岁月里去,他的声音带着鼻腔,呜咽不清。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自负自大以为一切在我掌控中,我这几年从没有低下头真正去问你的感受,一切都照我的计划在做事,我知道你曾恨我。可我想你...我每天都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苏民安紧了紧手里的灯笼,小声说,“先放开好吗...” 姜元末似要将女娘揉进骨血,忍着不肯落下的泪水,终于扑扑簌簌落了下来,将女郎君衣衫打湿了一片,“我不放开。你答应了和本王谈一谈,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王爷...” 姜元末丝毫不放松对她的束缚,“那你答应以后会偶尔见我一次...每次见多久规定一下,你不是说小孩离不开你么...你不见我,也得见孩子的。” “我不是要清早去客栈见正林。”苏民安感受到自己颈项里被他眼泪烫的有些发痒,她终于红着面庞说,“我是需要用一下恭桶...我有点内急...” 姜元末这几年因着潜意识里以为待大事平定,他和民安便可团圆,可如今民安已经心有所属,他已经是前夫,他内心很有种荒芜。想回回不去,想放放不开。 因为余生大家即将毫无关系,不能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起床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 “王爷...?”苏民安小声唤着他,她真挺内急的。被他这样冷不丁一抱,险些失禁... “你保证。”姜元末清冷的嗓子布满颤抖。 苏民安很是意外,坐拥山河的摄政王爷,需要她这个小小的女娘的保证么,她的保证可以使他心安么,“嗯?保证什么?” “保证现在不会走,保证会让我把话说完。保证...以后不会不见我。” 苏民安认真道:“我保证。” 姜元末便将苏民安放了开来。 随即,苏民安挑着灯笼往门外出。 姜元末便拉住她一截衣袖,她前面走,他在后面跟着。 听闻深夜门板声响的秦矜及一干王府侍卫身影在四周翩然落下,在查看是否有人偷袭王爷。 一看之后,发现王爷红着眼睛,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拉着安主儿衣袖,一起去如厕。 秦矜看了看身后的侍卫,大家似乎比他还震惊些,他低声说,“想是王爷怕黑,一人不敢如厕。让安主儿陪同呢。没有大事,大家回去待命。” 众人唏嘘,咦,王爷怕黑怕到落眼泪呢。 苏民安坐在恭桶,看着自己的衣袖被夹在门缝,衣袖那头被外头权倾朝野的男人捞的紧紧的,她颇为矜持的小解了一下。 脸和颈项都发热了。 早知道少喝点汤算了...这解决的过程有点长... 事后,苏民安开门出去,姜元末在门外立着,正看向院中景色。听见开门声,便回头看苏民安,“好了?” “哦...” “我去一下。”姜元末对她说。 苏民安颔首,“好啊。您请。我先回房。” “等我一起。”姜元末便步进王府那间散发着檀木香靡的厕间。 门被他由里关起,苏民安低眼看着自己的衣袖再度被夹在门缝里。 她面无表情的立在姜元末方才立的地方,看着姜元末方才看的院中的风景。 要死。 分明站这里都可以听见用恭桶的声音的好么。 面庞和颈项更烫了。 他用恭桶的时间比她合理些。 她更尴尬了。 姜元末用完恭桶,开门出来,看了眼苏民安的面庞,红的不像样子。 两人回到屋舍用温热的水洗手。 苏民安低着头,专心洗手,姜元末边洗手,边打量她侧颜,她发丝由于已经就寝这时散了下来,显得那样温柔。 待姜元末洗好手,将毛巾挂在架上,随即拿下另外一条干燥的递给苏民安。 苏民安接过来,缓缓的擦手。 “你晚上喝汤喝多了?”姜元末问。 苏民安噌的一下全身红成大虾,他果然听见了她放水的悠长的过程,她故作镇定的言道,“正是如此。” 姜元末轻声道,“不要憋尿啊,对身体不好。想起夜了及时去。” 苏民安真的想死一死,“知...知道了。” “那么你接着休息。我们天亮再谈。” 苏民安点了点头,便看了看他红红的眼睛,仍旧有湿润的痕迹,“晚安。” 苏民安往卧寝走,回眸里,姜元末在屋外卧寝外椅子上坐了下来,长腿横过门板,搭在另一侧椅上。 “王爷,在干什么?” 姜元末睇她,“你安心睡吧,不会有人冲进来打你。我就在门外呢。” 苏民安收回视线,回去接着睡下,将那个丑丑的布娃娃拉过来怀里抱了一下,如惊到一般,快速放远了去。 *** 翌日早。 苏民安张开睡眼后,发觉沈苒不在身边,便披衣起身,四下去找苒儿,“苒儿,苒儿?” 她唤了几声。 未得到苒儿回应。 小五进了来,“主子您起身了。清早苒公子早早就起了来,王爷没叫他吵醒您,王爷带苒公子骑马去了。” 苏民安看看天色,已经半晌午,因着和沈正林约好中午去见沈正林的父母,她洗漱后,简单用了早餐。 便去衣柜里翻衣服,以往排斥王爷给置办的衣服,这时倒不排斥了,但又觉得怪怪的,穿前夫给置办的衣服去见现任的父母。 可自己入京就一身随身衣裳,不换衣服又不好。 苏民安选了一身湖蓝色衫子,颜色越发趁的肌肤胜雪,她拿起梳子梳头,将头发盘起成温婉的发髻,并拿起胭脂将唇瓣涂的红了些。 院中有马嘶声,又听苒儿欢快的嗓音道:“阿叔,我还要玩,再带苒儿骑一圈,就骑一圈好吗。” “下午吧。阿娘有事要出去。”姜元末温声对苒儿说着,便步入屋来,正见苏民安将自己打扮的极为出色漂亮,他的心莫名揪痛一下。 听见门处有动静,苏民安边用手指抹着唇瓣上的胭脂使颜色看起来更为自然,以为是小五立在那里,便转过身道:“五儿,你看我这样好看吗?会不会过于打扮了?从父母角度看,得体么?” 哪知门处不是小五,而是握着马鞭的王爷。 他正面色严肃的凝着盛装打扮的她。 第130章 相认 她方想躲避王爷,可反应过来,伤害她的并非王爷,她应该感到恐惧的是旁人,听王爷的意思,毒打她要灭她口的是皇上。 她倒没有躲,许久许久没有这样不害怕王爷过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种种巧合精心驯化了似的,对王爷有种应激的恐惧。 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会伤害你,莫怕。”姜元末轻声说,“不会将你扔给刺客。突发情况会有所安排。” 小五方想进得来,见王爷在门处,她索性不进去打扰两人。 苏民安听闻王爷的话语,心悸缓缓平复,便立在那里,摊了摊手,“我看起来怎么样啊?” 她在问自己,是否恨王爷没有保护好她,因为没有保护好她,而使她断掉肋骨和双腿。 她也在问自己,是否怪正林没有告诉王爷她腿受伤的消息,是否怪正林在屡次王爷求见时,都告诉王爷她不想见王爷。 她发现答案是,她既不恨王爷百密一疏的保护,亦不怪正林担心她受到伤害而拒绝王爷的探访。 她恨那个毒打她,害她双腿残废的人。 姜元末放任了视线,将她上下打量,但觉得纤浓合度,温婉精致,“好看。不会过于打扮,大大方方的,去见男方父母也不会不合适。” 苏民安嘴角牵了牵,和前夫讨论去见现任父母的着装,挺奇特的感觉,她这前半生经历的颇为丰富。 “王爷要和我谈什么事?我出门前还有些时间。” “送你过去客栈吧。”姜元末往院外睇了眼和秦矜在骑小马的苒儿,“路上谈。谈关于孩子的,叫孩子听见不好。” “你送我?”苏民安轻声道:“明日皇上和太子来搜府,你不需要准备挽回一下局势?” 姜元末轻笑,“不用。已过了求人的年纪。轻易离开的不必挽回。” “我还想带苒儿一起去沈府呢。”苏民安记起正林说思念沈苒之事,便希望带沈苒去和沈正林相见。 “穿前夫买的衣服去见现任父母,一身衣裳倒还是小事。”姜元末半倚在铜镜前,“连前夫的孩子一并带去了未来公婆面前,合适么?” 苏民安低头看了看身上湖蓝色衣衫,诚然正林的父母不可能不介意正林娶一位有孩子的女娘,初次会面,带着小孩去,委实不妥,“那苒儿放府里吗?” “嗯。” “谁带啊?” “你说谁带?” “小五带?” 姜元末哧地一笑,“我休沐,你去忙你的。苒儿交给我就是了。” 苏民安睇他一眼,“您会带孩子吗。” 姜元末凝她很久,“我可以学。” “也是也是。那您先练练手,回头王妃生了,您就会带了。”苏民安说完又觉得自己话里话外的,很有些不甘,懊恼自己不该说这句,补了一句,“开个玩笑,不要介意。” “马车那边等你。”姜元末没有答她的话,指了指颇远处他的马车。 苏民安过去沈苒身边,用手帕给沈苒擦着额心的汗珠,“玩的满头汗,仔细着凉了。” 沈苒开心的钻进母亲的怀里,在母亲身上磨蹭着小脸,汗渍擦在母亲干净的衣服上,他娘亲也随他,没有将他推开,反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面庞。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对待苒儿的模样,分外的温柔,他有种将娘俩一起抱在怀里的冲动,到底不合适,而克制了下来。 “摄政王阿叔带苒儿去骑马,阿叔好厉害的,可以骑着马越过好宽的矮树丛。阿叔还问苒儿,想不想他给苒儿当爹爹呢。他说如果给他当儿子,以后有机会穿龙袍的。” 苏民安怔了怔,“你怎么回答阿叔的呢?” “我说不要了,因为阿叔已经有一位漂亮姨姨做妻子,会有他自己的孩子,苒儿担心他有了新的孩子就不带苒儿骑马了。”沈苒认真的说,“虽然阿叔好厉害好厉害,家宅也这样大。苒儿还是要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吧。” 苏民安摸了摸儿子的发丝,“阿娘出去有事,你先在府里同秦叔叔骑小马,饿了小五姐姐会给你吃的。阿娘尽快回来接你。” “阿娘去哪里,不可以带苒儿一起吗?” 苏民安没有见过正林的父母,不知道对方对她的孩子是什么态度,如果当面受冷眼,她会心疼苒儿的,孩子是无辜的,“不可以耶。阿娘准备给苒儿一个礼物。苒儿跟去了,就不惊喜了。” “那好吧,苒儿不去了。” 苒儿开始满心期待阿娘准备的惊喜和礼物,好奇怪哦,最近阿爹经常不出现,摄政王阿叔却经常陪伴他,而且,阿叔很喜欢他,阿爹都没有亲过他的脚丫,阿叔却在清早给他穿衣服时亲他的脚丫丫。 苏民安步来马车处,姜元末在车边等了她挺久,她准备上车,姜元末将手递了过来,她眉心蹙了下,在冷宫那些年,他少言寡语,并不大表露情绪,他们之间更像主人和被收养的孩子,他甚至离她远远的,躲着她似的。 直到她及笄后,他才和她稍微亲近一些。 如今,他对她的态度,更像成熟男人对待成熟女人,相似的体贴,正林身上也有。 苏民安将手隔衣搭在他手腕上,上了马车。 马车出府。 离王府逐渐远了。 “王爷想谈孩子什么事?”苏民安望着姜元末。 “你觉得,需要相认么。”姜元末问。 “嗯?” “需要告诉苒儿,本王是他的父亲。贤妃是他的祖母,姜玉是他的姑姑?你是什么想法?” 苏民安想了一想,“花南薇几月生孩子啊?” “六月底。” “哦。” 两人都不再说什么。 “你是什么想法?”姜元末又问苏民安。 苏民安曾经最渴望的事情便是姜元末认下孩子,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可如今他已经娶妻,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大府做妾生子,“我觉得不需要认了,刚才问了下苒儿,他说你有漂亮姨姨做妻子,也马上有自己的孩子,他担心你以后有了新的孩子,就不带他骑马了。” “哦,你认为不需要认了。” 第131章 澄清 姜元末此时的确仍不能许诺什么,他被姑苏案缠身,皇帝太子意欲除掉他,他身边是危险的,可以说目前是最危险的,她母子二人不在他身边,或许更安全。也许,她担心会因为他的缘故再受到伤害。 而他亦承受不住,因为他而使她再度受到伤害。 “您想认么?” “我想认的。本打算再过二年,将你母子接回京城的。” 苏民安认真想了想,“把我关冷院是保护我。让我打掉孩子也是保护我,让我做妾也是吗?娶花南薇也是保护我吗?” “吃醋呢当时。太在意你了,见不到旁人亲近你分毫。以为我在陕西为国为民,为你为娘为妹妹拼命,你在家不老实呢。”姜元末都可以将往事淡淡的说出口来,“再有,那时给你妾房的名分,也可以让你正大光明出冷院。” 苏民安没有说话。 “花南薇服侍过皇上...”姜元末原想告诉她,不必为花南薇感到吃味或者自感不如花小姐,但到底他的推测未经验证,而且父亲同他的妻子风月事很难以启齿,便不再提了。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对花南薇或许是诋毁,对方到是女人,名声很重要,他说,“罢了,没什么。” 苏民安的心猛地揪起,花南薇是为了救身在冷宫的王爷便委身皇上么,所以王爷对王妃珍惜异常,因为花南薇为他付出的更多,甚至付出了清白和身体,以至于王妃抢她功劳,也可以被包容。 苏民安咬了咬嘴唇,认真道:“我觉得不相认对苒儿最好。起码孩子觉得自己的家是完整的。我和正林这几年和他一起生活习惯了。如果相认,他就会知道爹爹有了新妻子,娘亲也要嫁人了。他会觉得自己多余。我不希望他面对那种可怜的局面。” “确实。”姜元末微微前倾身体,将手肘支在修长的腿上,低垂的眼睛掩去了情愫,“那么便依你不相认吧。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计划是带苒儿和正林在客栈落脚一阵子,待我的案子澄清后,我们回去扬州生活。”苏民安沉声说,“过平静的日子。” “可以。”姜元末思忖片刻,“那么今晚带苒儿和贤妃姜玉一起吃个饭吧,贤妃亲自下厨的。然后在明日搜府前,你带小孩离府去和沈正林团圆。” “好。晚上什么时辰?”苏民安没有拒绝,她对贤妃和姜玉的感情很复杂,既怪她们在她无助时不信任她,又感激贤妃拉扯她长大,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姜元末抬眼睇了她一下,“你忙完就可以。不必着急赶回来。” 苏民安无声的点了点头。 马车就这样往相国府附近的悦来客栈赶去。 “我们呢?”姜元末在马车赶到悦来客栈时,沉声问,“诸如你留京这段时间,或是回去扬州后,偶尔可以见见?” “见孩子吗?” “见你。” “你想见孩子我可以偶尔让你见一下。单独见我,就没有必要了。”苏民安认真道:“你也不该来见我。你有妻子。如果你为我好,就不该见我。” “嗯。那见孩子吧。”姜元末掀开车帘,“你去客栈找他。我就送你到这里。” 苏民安起身要走。 姜元末当即提醒道:“对了。” “怎么?” “关于皇上逼我将你腰斩之事,以及皇上劫下我书信,并将你毒打险些致命,导致咱俩分开,甚至于方才本王说南薇服侍皇上之事,不要告诉贤妃。她身体不好,别让她替咱俩操心。让她怪我凭直觉断案就是。” “好。我不会告诉贤妃。” 苏民安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走出了姜元末的视线,她不能回头,回头去做妾么,还是回头后对正林说对不起,伤害对自己有二度救命之恩的正林。 进客栈后,舌尖猛的一疼,才发现不知几时咬着舌尖,此时竟有血腥在口腔蔓延。 姜元末望着苏民安的身影步入客栈,他克制着,没有追上去把她桎梏在身边再度拥有她,哪怕那种渴望已经几乎将他折磨疯了,可他仍理智的克制着自己。 诚然,他当前已不能给她妻子之名,亦不能保证还需她等待多久,困在身边彼此痛苦,不如让她过她需要的生活。 拥有她更多,他会愈加舍不得。 偶尔可以见一见,已经比过往几年,避而不见已好太多。 *** 进客栈。 三三两两客人散在堂中。 苏民安正要去柜台问询沈正林住在哪间房。 便听从左首大堂里传来沈正林的声音,“民安。” 听闻沈正林的声音,苏民安回头去看,便见沈正林正从椅上立起,快步朝她步来。 来到近处,便那样深深的注视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呢?”苏民安不解的问。 “我等你呢。”沈正林说。 店家言道,“这位小哥他从昨夜来客栈后,就在大堂等了,除了方便就没离开过地方,原是等心上人呢。真是痴心一片。” 苏民安心疼得不成样子,“怎么不去房间休息一下。” “我怕你过来找不见我会慌张。”沈正林说着便拉住了苏民安细腻的手,“苒儿呢?” 苏民安感动于正林的贴心,“没带来。我怕初次见你父母,带苒儿去不合适。” “不会。我昨日来客栈前已经回家和他们说过会带苒儿回去吃饭的,他们都很开心我带你和苒儿回家。”沈正林宽慰着她,“他们会把苒儿当作自己的亲孙儿的。民安,你放心,王爷不要孩子,我要。” 【我早就认了】 【原打算过二年接你母子回京的】 苏民安耳边回响起姜元末那微微作哑的嗓音,她凝神睇着沈正林,“你是回房间休息一会儿,还是我们直接去你家呢,正林?” “去房间休息一下。”沈正林说,“想你了,好好看看你。” 苏民安脸颊有些红了,脑海突然划过昨夜王爷那双布满眼泪的眼睛,以及泪珠打在她颈项的滚烫感,还有拥在她身上那颤抖的手臂,她失神间点了下头。 她这是怎么了。 这二年被正林占据了心房,几乎遗忘了的王爷,如何会在脑海挥之不去。 沈正林察觉到苏民安的失神,是在想什么,想姜元末么?很久没有见到民安因为那个男人而失神了。不由心中酸涩到作颤。 看来,那男人果然澄清了往事。而民安,需要再度对那男人失望。 第132章 心事 他牵着苏民安的手回到他的客栈房间,走路时,两人相视的视线里有光。 扬州那个两人奋斗打拼来的小宅子里,他从武术学院放工后,去绣庄接她的某个普通至极的夜晚,她主动牵住了他的手,正林那时不可置信的怔愣了许久。 苏民安步入他客栈的房间,挺简单的普通房间,并非上房,反而是颇为便宜的普通房间。 苏民安自小跟着王爷过了不少富裕日子,冷宫十年吃了不少苦头,出冷宫后又暴富过。和正林在一起,有种踏实的小日子感。 她瞧他一眼,顶标致的温暖的老实男人。 日子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了。 多好。 沈正林将门关住,随即将苏民安拥在怀里。 苏民安伸手把他腰环住了,试着从脑海赶走姜元末那双噙着眼泪的眼眸。 沈正林用手轻轻抚摸着苏民安的发髻,感受到苏民安在他怀里还是那样温顺,驯服,并没有任何的抵触,他不安的心逐渐平复,“在王府有没有受欺负?看着花南薇坐着原属于你的位子,难过了?” “并没有。” “有心事么?” “正林,王爷当年不是有心冤枉我,而是他父亲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嫁入高门,于是逼他腰斩我。恰逢花家状告我抢功,王爷便将我打入冷院。发狠待我,平息众怒,蒙混过关。”苏民安记起花南薇为救姜元末而服侍皇上之事,唇角颇为涩然的牵了牵。 “这样啊。王爷的父亲不喜欢你。”沈正林温声说,“这样一来,便是皇上从中拆散你和王爷了。身为人君,居然做出这样的卑劣之事。当真昏庸无道。” 沈正林想了很久,决定道:“民安,那我送你回府,既然王爷不曾冤枉过你,那么这几年,王爷对你种种行为,都是对你有意的。几年跑八次扬州也好,每月给五千银子也好。甚至于你孕期掳走你所有细软的人,想必也是皇上的手笔!他只是没有保护好你,只是迫不得已娶了花南薇而已。” 拉着苏民安的手腕,往门处走。 “送我回府?”苏民安倒不肯同他走,“正林...” “嗯。既然是有人从中作梗,使民安误会了王爷,对王爷绝望,如今误会解除,民安和王爷必然心意相通,有和好之意。”沈正林温润的嗓子疯狂的颤抖,“那么,我...我...” “你怎么样?”苏民安噙着笑意凝他。 “我定然要成人之美,不能横在中间阻止你们一家三口团圆。”沈正林眸色幽幽。 苏民安注视着沈正林温润的面庞,“那你怎么办?” “我...我回扬州,开我的武术学院。”沈正林轻声说,“我守着我爷爷奶奶去。” “那我和苒儿可不在扬州了呢。” 沈正林别开面颊,“你的绣庄还在。我会帮你打扫绣庄。我们的小家还在,我会守着我们的小家。” 苏民安心疼的不成样子,抬手抚平沈正林的眉宇,“真是懂事的家伙。” 沈正林环在苏民安身上的手臂紧了紧。 “正林,我没有要和王爷在一起。”苏民安笑着说,“人家夫妻俩感情挺好,我和你感情也很好,就是说误会说开了,大家不仇恨彼此就是了。也不是说一定要男女关系在一起的。我有你,我不需要其他人。你送我回去当小妾呢?怎么,你还期待我人生目标是夺回原属于我的姜元末的妻子之位?” 说着倏地笑了一下,“无聊。” “我一百万个不愿意送你回去。我...我是怕你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回去和王爷在一起,我希望让你诸事如愿。”沈正林将苏民安紧紧拥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项顶,“嫁给我,民安,我们今日就定下婚期。我要你彻底成为我的女人。” “好。”苏民安轻声道:“看你父母什么想法呢。你父母不反对,我们就定下婚期。正林,我不是头婚,也已经生育过,还是要考虑父母的心情。日子过的是一个家庭。我们不能只顾忌两个人的想法。” 沈正林沉声,“他们如果有意见,我就永生不回家。我就只顾忌你的想法,其他人的想法都不重要。” 苏民安依赖的偎依在沈正林的怀里,经不起任何动荡的她,在正林的怀里寻求着庇护和港湾,这里没有任何荆棘与威胁,只有温暖和包容,以及平淡到让人安心的舒适感。 不会如王爷那样,让她望尘莫及,好像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与之齐肩,追逐到好累好累,到头来遍体鳞伤。 沈府位于京郊,不算气派的中等家庭的宅子。 沈夫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苏民安同沈正林乘租赁的马车来到沈家,因为几年不在京城生活,在京中出行基本靠租马车。 沈夫人和沈父便迎了过来。 沈正林拎着礼品,牵着苏民安的手,面上笑容像个腼腆的大男孩。 苏民安过来前,特意和沈正林一起去买了很多礼品来看望正林的双亲,她是很懂礼数的女娘。 “孩子,回来了。”沈栋看见四年未回家的儿子终于回了来,他思念儿子熬的苍老的面庞布满神采,“这位是安儿吧,进来,快进来。屋里暖和的多。” 苏民安有礼道:“沈叔叔,您好。这是我给您和伯母带的礼物。您收下。” 她说着,示意沈正林便将礼品递了上去。 “你初次过来,怎么倒还拿礼品了。”沈栋将礼品收下,仔细看了看,见是茶叶,补品等礼物,一向里说了好几个好字。 沈母文素欣认真打量着未来儿媳妇,但见她生的美貌不可放物,腰肢不赢一握,那双手细腻的能掐出水来,果然是大府里下来的妾,听闻此前是贤妃、摄政王亲自教养出来的,并不是寻常家女子可以比拟,也不知被大人物摆弄多少回,她握住苏民安的手。 “左盼右盼,终是将你盼了来,如何不见苒儿啊?昨儿正林说会带苒儿一起回家吃饭的。我啊,还给小家伙煮了特别软烂的牛肉羹呢。” “伯母,苒儿身体不舒服。便没带来。下次带他来见您。”苏民安客客气气,也颇有些战战兢兢,她是感情很细腻敏感的人,从对方的表情语气中去推敲着对方是否真心喜欢自己。 目前尚可,沈母沈父对她挺热情的。 “进屋坐吧,饭菜热了又热,想是快凉了,进屋去吃饭。”沈母热情的拉着苏民安的手进了屋子里,“一早起来,我同正林爹就杀鸡宰鸭,忙了一上午呢。就为了你们吃上一口热乎饭。” 入席。 沈父沈母热络的用公筷给苏民安夹菜,还往她手里塞红包,红包挺厚的。 但她不是第一次收到长辈的红包,出冷宫后,贤妃给她塞过更大更厚的,那时她端着一个大盆,贤妃往盆里放红包,直到盆被装满了,贤妃和她说苦日子过去了孩子,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她端着一大盆红包,姜元末看她笑的傻乎乎,他目光宠爱的不像样子。记忆里,幸福过的。 苏民安拿着沈母这个不算厚的红包,心中是比较平静的,也并不会觉得不多,因为她喜欢的是正林的为人,不是正林的钱,她看淡了所有身外物,甚至生死亦看淡了。 苏民安从小没有家,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她看到沈父沈母对她没有任何偏见,便心中颇为感动,若是二老这样待她,她愿意带苒儿嫁来一起生活的,她也给沈父沈母倒茶这些。 平平淡淡的才是过日子。 曾经的轰轰烈烈,海誓山盟,或者是痛彻心扉,到底都归于平静了。 一顿午饭吃的其乐融融。 和正林的婚期定在二月底。 因为沈正林在客栈等苏民安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席间打了哈欠,胃口也欠佳。 “正林,你困了?”沈母问着。 沈正林睇了眼苏民安,他想时时刻刻陪着苏民安,他觉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是不够的,他希望时间静止,静止在民安在他身边这一刻,他好爱好爱这个勇敢而努力的姑娘,明明陪她去岭南的是他,为什么拥抱自岭南归来时满身荆棘的她的人是王爷呢,随即对沈母道:“没有,不困。” 苏民安看见沈正林确实熬的眼睛通红,也是在硬撑着,她担心他熬坏身体,便说,“正林,你去睡会儿吧。” 第133章 泛红 “那你呢?”沈正林说。 “我在这等你呢。” 沈母笑道,“正林这话说的,安儿和母亲在这里,你还担心安儿遇到危险不成?” 沈正林打趣的笑笑,“别欺负我媳妇儿。” 沈母敲了下儿子额头,“你放心,以后你和安儿闹别扭,我一定拉偏架,只打儿子,不打儿媳。” “这才是正理呢。”沈正林便起身俯在苏民安身边,“我去休息一会儿,我的房间在左首第一间,你有事叫我。” 苏民安颔首,“明白,你去吧。” 沈正林便出了堂屋,步入了他自己四年没有居住过的卧室,他的母亲将卧室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来很希望他回京来生活。委实他自己四年没有回京,因为他片刻都不舍得离开民安的身边。 因为使民安爱上他,是那样的不容易。 堂屋内仅余沈父沈母同苏民安。 苏民安发现沈母的茶杯里没有茶水了,便要给沈母添茶,“伯母,您再吃些茶呢。” 文素欣方才儿子在场时热情的面庞冷淡了下来,“你不要给我斟茶。我不愿意喝你斟的茶。” 苏民安脸色猛地敛住。 文素欣挑眉,“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苏民安。” 苏民安的手一顿,缓缓的将茶壶放了下来,“伯母...请讲。” 文素欣埋怨道:“因为你的缘故,正林放弃了大好前程,本来是可以接他父亲的班,做皇上的御前侍卫长,现在因为他改投摄政王,导致他父亲被皇上冷眼,一把年纪降成普通侍卫。俸禄也少了几倍。” 苏民安不言。 “开始见着摄政王爷一路高升,正林极受器重也就罢了。”文素欣怒道,“谁知为了你,正林和摄政王爷不睦,带你下扬州四年,四年没有回京见我和他父亲。你不觉得自己太狠心了?那是我的儿子吧。” 苏民安认为委实自己亏欠正林很多,前二年自己在扬州身体不好,又有苒儿,委实身边离不开人,“伯母,前二年我的腿伤的太重,没有办法走路。的确正林回来少了,二老有怨言也是正常。” “你的腿没有办法走路,又不是正林害你腿残废的?你干什么拖累他呢?”沈夫人极其不满,“正林何须听王爷之命去保护你,若是不从刺客手底下救下你,也不至于给自己添两个大拖油瓶。” 苏民安正色道,“正林对我的付出,我发自内心的感激。您说的拖累,我并不赞成,我在赚钱的。并没有让正林养我。下扬州前我哥给我二百两。我和正林属于是互相扶持的。” 沈父连忙打圆场,“素欣,你这话说的,正林是王爷的亲信,王爷派他保护安儿,他本该竭尽全力。若不是刺客太强太狠,安儿的腿也未必会伤的。王爷没有追究正林保护不周已经是念在旧日兄弟情分了。” “我是不满意你这样的儿媳妇的。别人娶妻都旺夫。你倒好,和你在一起,正林和他爹前程越发差了去。摄政王爷最近也倒霉事沾身,真是晦气。”文素欣安静了片刻,言道,“我也是希望儿子可以回京城生活,才和你和平相处的。希望你不要去我儿子那里去告状,让我一辈子见不到我儿子!” “伯母,我不会告状的。”苏民安也不愿沈正林难办,“那我们就为了正林和平相处吧。你和我本来就萍水相逢,不是正林,我不会好脾气听你上面长篇大论。” “你那个儿子,好在没有带来。我是希望你把孩子给王爷那边去养。你安安分分的给正林生个孩子,和那边不要再来往了。”文素欣要求着,“那孩子出身太复杂,咱们不敢养。谁知王府会不会突然怪罪咱们私藏贵子?” 苏民安轻声说,“伯母,孩子我要带在身边的。我可以为了正林和你和平相处,但是你如果接受不了孩子,我会同正林说,不要成婚了。我这辈子,可以不要男人,不会不要孩子。你看清楚这一点。” 文素欣不悦的瞪了瞪苏民安,“你是吃透了正林离不开你!长这个样子就勾人的厉害。” 沈栋说,“素欣,你不要这样。正林好容易回来,先顺着儿子让儿子回家才是正事。至于那个苒儿,反正民安自己也会赚钱,给你交伙食费就行了。而且啊,王府要肯认孩子,哪里轮得到她带来这里。人家不认罢了。她自己偷生的。” 文素欣怒斥沈父,“你干什么一直护着她?你也看上她了吗。我才是你老伴儿呢。” 简直不闹入耳。 沈母。 范夫人。 贤妃。 相比起来,居然贤妃出类拔萃了起来。 看来恶婆婆是个比较级。 唉。 苏民安逐渐面无表情,唇瓣惨白的不像样子,很需要一个肩膀可以靠一靠。 【我想认的】 苏民安低下头来,握着自己的手指,那个红包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皱了。 【花南薇几月生】 【六月底】 苏民安眼睛有些泛红了。 文素欣往椅背一靠,“这也是因为你义父是相国,义兄是刑部尚书,近日对你颇为高看,你自己的事澄清后书院和酒楼也会返还给你,你也算带着嫁妆进门。不然,这门亲事,我断然不会愿意。如今,也只能为了让儿子回家,而娶个破......” “素欣!”沈父制止沈母,面色震慑。 文素欣便停了下来,到底忌惮儿子,不敢乱来。怕正林不回家。 苏民安倏地立起身来,冷冷睇了一眼文素欣,“我可以告诉岳母,我不会去占相国府和刑部任何的光。我就是一个普通做衣服的绣娘。书院和酒楼纵然回了来,我也会留给苒儿,不会是带过来的嫁妆。你这边别想沾我的光。生活费你找正林去要。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有也不给你。” 沈母面色不悦,“那你就是赤条条的就嫁来了。合着和我们家成亲,吃亏的全是我们正林就是了!一味的付出的,就是我们正林了!你一文钱不打算花么?好会算计啊。” 苏民安失去了和沈母说话的欲望,在这女人手里,正林是怎么成长的这样好的,她随即步去沈正林的屋舍方向。 沈父唉了一声,拉了一把文素欣的衣袖,“你看看你,闹到正林跟前去,儿子又不知多少年不回家。你去跟上去,不要叫她去儿子面前闹。你看她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进门来不出几年说不定就过世了。你急什么呢。她一死,什么不是你的。” 苏民安只当没有听见,她只图正林的人,正林的家人无所谓,不接触就行。 文素欣一向里追到了苏民安的身边,压着嗓子道:“你告到正林那里,只是让正林为难。你还没有进门,就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我说了没有要告状。”苏民安说,“伯母。” “那你要干什么?” “我要走了。”苏民安说着敲了敲沈正林的门,“我这人嘴毒,我担心你吵不赢我一口气上不来,正林还要给你办丧事浪费那个钱。” “好锋利的一张嘴。谁教你的?” “我娘教我的。就是让别人生气,我就不生气了呗。”说完,话收不回来了,不是她阿娘的,是贤妃娘娘。气愤之下说快了。突然想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苏民安步态从容的步向沈正林屋外。 沈母倏地安静了下来,真要走了?不在家里过夜么?这种被大府送出来的妾,不是很需要一个落脚处,很需要找到接收她的人家么? 叩叩。 苏民安叩响门板,她爱的男人在屋内,她很需要看到正林的面庞,寻找几年来那种心安。 沈正林闻声,本就是和衣躺在榻上,便起了来,开门见苏民安和他母亲都立在门外,不解道:“民安,怎么了?” 第134章 捎我 苏民安自然不会告正林母亲的状,在正林母亲的立场,种种想法也属于正常,毕竟她曾是皇次子的女人,也和旁人有过一个孩子,她不能强求沈父沈母全部接受。 苏民安查看着沈正林的面色,他睡了一会儿后,看起来有些惺忪,“你休息了一下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 沈正林颔首,“头没那么昏昏沉沉了。” 苏民安指指天色,“正林,天色逐渐落幕,我需要回去陪苒儿了。” 她嗓子始终柔和,方才和沈母的不愉快,并没放在心上,奇怪,皇次子的父母对她的些微态度,她都会心绪牵动,而沈父沈母她却可以豁达的应对,到底是长大了,看开了。 沈正林敏感的察觉到民安有心事,却没有告诉他,莫名的心疼一下,看看天色,委实半下午了,沈苒不能一人长时间逗留摄政王府,他便颔首道:“我送你回去。” 文素欣担心苏民安路上在沈正林身边告状,最好儿子不去送苏民安才保险一些,忽然单手按住心脏,难受的小声哎哟了一声。 沈父连忙扶住妻子,“正林他娘,你怎么样了?如何捂住心房不言不语的。” 苏民安静静旁观,她近几年除了对苒儿及正林热情些,对旁的任何人都不愿意付出,最基本的关怀也懒得给,只是冷眼看着。对人付出太累了。对人视而不见要简单的多。何况对方是装的。 沈正林亦去查看母亲情况,但见母亲难受到脸容皱在一起,情况颇为严重。 文素欣忙说,“没事,娘没事,这几年想你回家,想的太厉害,心脏老是犯疼,老毛病了。你去送安儿吧。不用管娘。娘一个人...可以。” 沈正林迟疑,几年没有在母亲身边尽孝,委实回家一趟,母亲病了他得鞍前马后伺候膝下,“这...” 苏民安懂事道:“正林,你陪伯母去看看大夫吧。我一个人回去。你租的马车就在门外,咱们租了一天,我还可以用的,我自己回去的。” 沈正林极想送苏民安。可母亲这边身体不好,也不能不管。 文素欣捂着心口在难受,口中低声的说着哎哟,很痛苦的样子。 沈正林说,“我送你上马车。民安。” “好。”苏民安温和的笑笑,随即对沈母和沈父言道:“伯父,伯母我先走了,正林留下好好陪陪你们。让正林带伯母去看看大夫呢。谢谢你们招待的丰盛午餐。” 说着,便转了身,转身一瞬,好生茫然,好像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家呢。 原以为扬州是归宿,案子澄清后,便可以回扬州那个小家了。 可沈夫人并不愿意让正林回扬州。 自己也不能自私的带走沈夫人的儿子。 王爷也娶妻了。 哪里才是自己和苒儿的家呢。 想要找到娘亲的心情,达到了顶峰。过了这二日,相国府亲审她当掉信物的当铺,是何人赎走的信物,定会有眉目了呢。 和娘亲相逢她那日一定会穿的很乖巧,给娘亲一个极好的初次印象,会安慰娘亲她这些年过的挺好的,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 沈正林追来苏民安身近,牵住苏民安的手,关切的问她,“方才没出什么事吧,和我父母聊了什么?有没有不高兴?” “聊了聊婚宴啊,你小时候的事呀,倒没有聊什么特别的。你多陪陪你父母吧,四年没回家,他们想你了。”苏民安劝着沈正林。 她其实也需要人陪伴,可不愿意做那个自私的女娘,让正林丢下他的母亲和她走。 来到门外,沈正林用双手扶住苏民安的肩膀,沉声问她:“是不是受委屈了?受委屈一定要告诉我。我来解决问题。不要闷在心里忍耐。” 苏民安笑道:“没有受委屈,又吃好吃的,又拿大红包,哪里受委屈了?就是天晚了,得回去陪苒儿。” 沈正林静了片刻,从苏民安表情没有看出异常,“你和王爷是如何约定的?何时他会放苒儿出府?” “王爷和我将往事说明白后,答应放我带苒儿和你一起生活。不过呢,贤妃和姜玉希望同我和苒儿吃一顿饭,今晚吃完饭我看情况,如果时间很早,我便带苒儿离府和你团圆。” 沈正林想了想同花南薇的约定,以及民安此时对王爷并无恨意,也对王爷不再抗拒,他有些慌了,还是希望民安逃避抗拒王爷,以免后顾之忧,“我娘这边身体看起来不太好,这样吧,我知道你和贤妃姜玉也很久没见,毕竟曾经情同母女,情同姐妹,在相国府她们对你有袒护之意,想必一直对你不曾忘却,你和她们可以好好叙旧。我明日一早就在王府外接你。你腿不舒服,今日已经出来一趟,回去便好生休息。” “明日一早?” 苏民安有些犹豫,因为姜元末好说放她二月十七前离府,她其实想今晚走的,再在姜元末府上住一晚,也许会给皇次子添麻烦,既然皇次子并不曾伤害她,她也没有必要故意惹他的妻子不愉快。 “嗯。” “今晚可以吗。”苏民安小声说,“正林,我并不想在前夫家住了。” “我不确定我母亲的身体会怎样。不如我们约今晚亥时为节点,若是我那时还未在府外等你,你便在府内歇下。”沈正林说,“翌日一早,我便在府门等你们。我尽量今晚赶去。” 苏民安到底没有不通情达理的要求他放下他娘亲,先去接她安顿她和苒儿。而且亥时,兴许他也就忙完了去接她和苒儿了,便没有继续推却,点头道:“好的。” 沈正林低下头,亲昵的和她抵着额头,随即在她额头亲了亲,“上车吧。” “晚些见,正林。” 苏民安转身上了马车,从车窗里看了看沈正林,他正对她摆手。 马车大概转了个弯,刚拐出了通往沈府的这条必经的巷弄,便听砰的一声,马车剧烈的晃了晃。 苏民安颇有些受惊道:“车夫,怎么了?” “车碾石头上了,车轮子弯了。”车夫说,“姑娘,不然你回家先等一下,我赶这辆坏车先走,稍晚叫别的车夫来接你。” 苏民安步下车来,看见车轮当真弯了,她从衣袖掏了碎银给车夫付钱,“你走吧,去修车就是。不用叫人拐回来接我。我自己就近找车就可以。” 苏民安并不想回去沈府再等半天,主要是不愿意看见沈母。 她当前这个状态,让自己不舒服的人,她不愿意接近。 但要求正林和他母亲断亲,这种事情她也不会去做,勉强委屈自己,她又不愿意。 谈婚论嫁真的麻烦。 马车以一种奇怪的轨迹走远了。 路上的积雪化完了,路面半干,路面上有马车轮子碾压过的痕迹。 苏民安百无聊赖,便踩着车轮印子缓缓的走着。 许久没有看见有马车经过。 忽然叹口气,索性坐在路沿上,等过路的马车。 她拿起一根小木枝,在地上乱画。孤零零,又安静的厉害。在无助的时候,给自己找着乐子。 余光看见有人影在她身近停住,也是从巷弄出来的,看衣摆是玉白色,并非正林穿的青色,想来是巷弄里旁的住家。 她倒没有抬头去看。 “今日若你有个破掉的碗,倒很像那日我捡你回府时情景。” 不期然间的出声。 他的嗓子很有些清冷,在冬日的午后,一如多年前她乞讨时那样让人记忆深刻。 苏民安抬起头来,便见姜元末正立在她的身畔,鼻子莫名酸了酸,倒没有如四岁时那样拉他衣袖说带我回家。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啊?” “路过这一带。”姜元末轻声道。 “你怎么从巷弄里出来的?”苏民安皱眉,“你方才在正林家不远?” “嗯。”姜元末没有提方才看见沈正林落在她额心的亲吻之事,沈正林是有资格吻他的,因为沈正林将她从暴打和刺客的剑刃下救了出来。而自己在陕西,在为了爬上权力顶点在和皇上兑现承诺另娶他人。 苏民安问,“你办什么政事路过正林家门口?” “你很喜欢问到底?”姜元末说,“今日本王休沐。你说需要办什么政事?” 苏民安另起话锋,“苒儿怎么样?” “中午带他去外面下酒楼吃的饭,教了教他用筷子。”姜元末沉声说,“回府他午休,我便出府了。” “哦。”苏民安纳闷,明日就被东宫搜府,他怎么今日还有心境教苒儿用筷子呢。 姜元末说,“那行,府里见。” 说着,姜元末便步去他的马车那边。 苏民安眼见着等了半晌也不见半个马车影子经过,她正发愁如何归摄政王府呢,她看到姜元末往着马车的脚步并无停顿,便立起身来,“不是,我也是去王府啊。咱俩好像是一个目的地吧?” 姜元末说,“所以呢?” 苏民安拍了拍衣裙后面的土,有什么是看淡生死的人说不出来的呢,“捎我一程。” 第135章 青州 “你把本王马车压塌怎么办?”姜元末睇着她,“方才车夫那车准是被你压坏的了。” 苏民安颇为尴尬,眼见着姜元末要步上马车,她一把拉住他衣袖,“你捎不捎?我叫非礼了啊。” 姜元末眸色复杂的凝她,顿步,指了指马车,“上车了。墨迹。” 苏民安一怔,“嗯?” “就是来接你的。”姜元末说,“你在沈家门口,给我喊?” “我自然不会真在这里喊...” 在现任家门口喊前夫非礼,她只是说说而已。 苏民安上了马车,在座椅上落座,车内比外面暖和的多。 姜元末亦进得马车,边吩咐车夫打马,边坐了下来,吁了口气。 “王爷,你干什么偷偷摸摸的样子?”苏民安见惯了他桀骜,清冷,或者说曾经冷漠的那一面,还未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的模样,偷感十足。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 “叫他看见我来接你,你们会不会闹矛盾?”姜元末轻声道:“我既然接受了你心有所属的事实,肯定是希望为你好的。” 苏民安看了他许久,“如果我马车没坏呢?” “你的马车不坏掉,我不会出现。”姜元末睇着她。 “还有几个时辰就二月十七,你这样闲?”苏民安问。 “忙里抽闲。” 苏民安便许久没有言语,她看到他脚边放着半袋子粮食状的物什,不解道:“那里面是麦子吗?” “是大米。” “哪里来的大米?”苏民安问。 “去青州买的。” 青州离京城有二个时辰的路程,那边的大米口感软糯可口,苏民安小时候喜欢青州大米。 “你为什么去青州买大米?” “府里没有了。” “你可以叫下人去。” “你想听什么啊。” “我没有想听什么啊。” “那就不要一直问了。”姜元末低声说,“昨天你不是想吃米饭么。” 苏民安吸口气,没有继续问下去,便看着窗外,很不理解曾经在皇上面前避嫌,躲她,冷落她的男人,如今这样大大方方的对她好是什么意思,“你干什么啊?” “条件合适了,见你也不必要顾虑太多。”姜元末遗憾道:“曾经你希望我多陪陪你,我那时没权没闲。现在有权有闲,你不需要我陪了。” “青州米多少钱一斤?” “没问,这一袋米半两银。” “你跑二个时辰花半两银,图什么呢。” 姜元末轻笑,“不知道你在京城逗留多久,尽量满足你愿望。” 马车往摄政王府驰去。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见父母见的怎么样?” 苏民安想起沈母对她的诸多不满意,以及种种的对她有孩子的嫌弃之言,心中不免难受,可是不知怎么,在姜元末面前,她不想泄露自己的境遇。 或许是希望他知道,离开他的臂弯,她可以过得很好,他不必要为了保护她再去跪谁,而她也理解他的身份,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理解他对花小姐的珍惜和责任。 虽然她和苒儿,无论到哪里都显得那样别扭,无安身之处。她仍希望他认为她婆媳和睦,夫妇同心,完全可以独立的过自己的人生。 “他爹娘特别喜欢我。给我煮了十几个菜。塞一个大红包给我。”苏民安说着从衣袖掏出了那个红包,颇为夸张的掂了掂,“生怕我这样的贤惠儿媳跑掉似的,老两口当即就定下月底的婚期呢。我月底要成亲了,姜元末。” 姜元末听闻她月底成亲,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过得良久,他笑道:“是吧,我想也是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民安,这样的好姑娘,谁会不喜欢呢。在京里办喜宴么?” “对。在京城办。”苏民安说,“沈伯父和沈伯母说,要给我们风光大办一下。请来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参加婚礼。” 姜元末心知自己并不会收到婚礼请柬,便没有出声继续询问,他亦不会去婚礼闹,因为那样会给她惹麻烦。 他很快就看到女娘穿嫁衣的样子,可新郎却并不是他。 但属实,这样平淡安心的日子,他并给不了她,除了祝福,已经浓浓的遗憾及哀伤,他没有旁的情绪。 马车到了摄政王府。 下马车一瞬,便听东宫太子姜元珏的嗓音传了来,“老二,孤王来府找你下棋,等你半日了,终于将你等回来了。” 苏民安看了眼姜元珏,便记起了姜元末身上多处幼时被姜元珏殴打落下的疤痕,花小姐会安抚他曾经心底的伤痛的。 姜元末并不意外姜元末在搜府前夕登门之事,他对姜元珏言道:“你去书房坐会儿。” 说着,吩咐秦矜,“叫王妃去招待下东宫。本王晚些到。” 苏民安听着姜元末自然而然的让女主人去招待客人,她很有些不自然,心脏不知怎么就揪了起来,或许曾经的曾经,自己很渴望很渴望成为他府上的女主人吧,她不作声便往屋内步去。 姜元末看着她的背影,冷若冰霜的样子,已然不在意他身边是否有旁人,曾经她是那样不能接受花南薇,如今她已然无所谓了,随即随她一起进了屋子。 沈苒见母亲回了来,伸手问母亲要惊喜,“阿娘,我的礼物呢。” 苏民安从衣袖掏出一只做工精巧的小弓箭,拿在手里正趁手,很好玩,“喜欢吗?” “喜欢。”沈苒拿着这个小弹弓把玩了一下,“阿娘,贤妃奶奶和姜玉公主刚才过来了,说晚上来给我们煮饭吃。然后姜玉公主让我问问阿娘,我可以不可以和她们玩。” 苏民安弯下身子问儿子,“你想同她们玩吗?” “我不知道。阿娘说呢。”沈苒想自己被老奶奶囚居三个月,以为贤妃奶奶是坏人,可是最近老奶奶又经常来看他,今日还给他煮饭,他不懂大人了,好复杂。 “阿娘将选择留给苒儿,想和她们玩就玩,不想和她们玩,就不理她们就是了。”苏民安没有替儿子做决定,也没有将大人的恩怨强加在孩子的想法里。 沈苒小声说,“那苒儿给她们一次机会,看看她们会不会再变成坏人。如果再变成坏人,苒儿就再也不给她们机会了。” 苏民安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有了些响动。 是贤妃同姜玉过来了。 姜玉吩咐着:“将车上的食材都搬到厨房去。” 沈苒看见满车的菜,感觉到好新奇,他跑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问:“这样多的菜,你们是将菜市搬了回来?” 姜玉趁势将小鬼头的手拉住了,也不管自己是否孕五个月,径直将苒儿抱了起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市搬回来,才有得选择。” 因为哥哥交代了,民安姐不愿意让她们和孩子相认,她便没有强求,哥哥说要等民安姐愿意她们认孩子才可以相认。 贤妃指着那半扇猪,问苒儿,“你要吃它的哪里?好孩子。” 沈苒将头靠在姜玉颈项,心想这个暴力老奶奶这时候慈眉善目的要他吃生猪呢,“我阿娘煮饭,会煮熟了再给我吃的。” 苏民安倏地笑了一下,贤妃姜玉拉一车菜,姜元末去青州买一袋米,突然笑容敛住,眼睛有些发热。 贤妃嗨的一声,对着苏民安也笑了一下,随即对苒儿言道:“自是要煮熟的,不是让你直接就抱猪啃。小乖乖。” 姜元末亦忍俊不禁,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秦矜和小五都觉得,王爷委实很久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了。 苒儿见大人们都因为他的一句话笑了,阿叔素来冷冷的面庞也露出了笑意,阿娘也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苒儿希望他们都开心,便说,“那我喜欢排骨。” 贤妃大概感到比得到两万里黄金还开心些,用手比划着,“是小段的小段的,还是整条拿着这种?” 沈苒觉得这个老奶奶真的挺暴力,“正常的就可以了。一条猪肋骨比苒儿还长了......” 一句话又把大人们给逗乐了。 贤妃亦知悉苏民安从沈家见父母回了来,其实都想劝民安带孩子回府,和末儿好好生活在一起,但是末儿曾经冤枉民安,导致民安受到伤害,并且已经另娶,她不能强求什么,自己就是由糟糠成妾再到如今被遗忘在王府,她理解民安的感受。 贤妃深深望着在冷宫生活十数年的民安,千言万语化成一句:“阿娘给你煮饭去。” 苏民安点了下头,嗓子哑的不像样子,“行。” 随即便快速转了身,往屋内窗畔步去。 姜元末回头,看见苏民安的背影,她抬了衣袖在擦拭眼睛的位置。 姜元末交代贤妃,“买了青州米,叫人送厨屋了,你记得煮上。” 同时又往苏民安背影去看,不是在沈家见父母挺愉快么,怎么不高兴了,是这边晚餐置办得不如那边午餐丰盛么。 对贤妃补充一句:“准备三十个菜。” 贤妃脸色一惊,随即对摄政王鄙夷的笑了一笑,“准备这么多菜,你想干什么?” 姜元末怔了怔,“什么?” “先不说三十个菜是不是要累死本宫。”贤妃睇他一眼,“但你别想打民安主意,看她今天穿的好看你必然又有不正经的想法?你这个昏君,本宫要亲自操持打发民安出嫁去。” 第136章 潇洒 贤妃严厉的睇了眼姜元末,仍不能原谅姜元末那样草率断案,为了权势便委屈苏民安之事。 姜元末凝视母亲片刻,未提父亲曾经将他逼到跪着膝行,却无计可施到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姑娘,他睨着这位正义的小老太太,大抵认为母亲怪他比怪父亲要少些心伤,“我就是看她今日穿的好看,本性就曝露无疑了,今晚就不叫她走了。解决沈家不是像踩死只蚂蚁那样简单?” “你敢。有本宫在,你休想干这样强抢的勾当。”贤妃但觉得清正的儿子,居然越发所言不堪入耳起来,便撸起衣袖下了厨屋。 姜玉抱着苒儿也进了厨屋,看贤妃忙活,回眸去看兄长一眼,收回视线,对贤妃说,“母妃,我觉得兄长有心事。” 贤妃除下了护甲,她切菜,刀具在手里顿了顿,又继续切。 苒儿发现姜玉的肚子很大,而外面的孙书礼叔叔时不时会看他一眼,便说,“驸马叔叔不喜欢你抱着我。” 姜玉回头去看,又见孙书礼别开了面庞,她说,“不用理他,本公主想抱你,他管不着。” “你的肚子里也有一个宝宝?”苒儿问。 姜玉颔首,“是的。生出来给你做弟弟或者妹妹呢。这样就有人陪你玩了。你干脆不要回扬州了。那穷乡僻壤小地方哪里有京城潇洒?” “不行不行,阿娘说阿叔的小孩快要出生了,我们不能留府叨扰。你的小孩可以和王妃姨姨的小孩玩的了。我回老家也有朋友的。”苒儿小大人似的谈着自己的计划。 姜玉和沈苒抵额头,“摄政王阿叔有无数别院,好多财宝,养你和你娘小意思的。” “阿娘说,人要自食其力,不食嗟来之食。人可以穷,可以普通,但是不可以吃白食。阿娘说我是她的大公子,大公子不入别院。” 苒儿从姜玉怀里滑了下来,来到贤妃跟前,贤妃连忙说,“远些远些,别烫了。” 沈苒说,“老奶奶,你煮出来的饭菜,会把肉肉留给阿叔,把菜菜留给我阿娘吗。” “嗯?不会哦。肉肉都给你和你娘,阿叔没得吃的。”贤妃问,“怎么这样问呢?” “算了算了,我爷爷不让说的。”沈苒记得扬州家里,老爷爷(沈正林祖父)煮了饭,会给阿爹很多肉,给阿娘很多菜,不过阿爹很好,会把碗换一换,所以阿娘并不晓得这件事情。 老爷爷说因为阿爹教人武功,比阿娘更需要吃肉。而他还小,吃肉不好消化,要多吃青菜。但阿爹和爷爷想法不一样的。阿爹把肉肉都给他和阿娘了。 贤妃从孩子零星语言中也意识到,到底不是沈家的孩子,长辈对孩子不亲近,也是正常,究竟是因为什么,民安和末儿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孩子多可怜啊。 民安又为了保护孩子,不让相认,她这做祖母的也没有操之过急。 末儿当真就那样本性不好,像极了他穿龙袍的父亲,上岸第一剑,先斩枕边人? 姜元末步至苏民安身后,她正抱着手臂看窗外风景,他将手探在她瘦弱却坚强的肩膀,“在抹眼泪呢?” “没。”苏民安感受到肩膀的上他手的重量,略略有些瑟缩。 姜元末将手压在她双肩,把人转了过来,就见她眼圈红红的,“不是见沈父沈母挺开心的么,怎么红眼睛了,和沈正林闹矛盾了?” “没有。”苏民安太要强了,尤其对姜元末,生怕示弱,就是想到他二十五六下跪求他最恨的男人那个场景,让她觉得自己是累赘,“我和正林感情很好。我只是担心你不守承诺,不放我们走。” 到底她曾经和他朝夕相处生活十年,姜元末感觉到她要强的外表下,是那样的无助和脆弱,可她并不愿向他袒露什么。 “哦。放心吧。”姜元末缓缓松开了她的双肩,随即走去桌边,拉开抽屉,从抽屉内拿出了人口簿,随即对苏民安言道:“你过来一下。” 苏民安哪里认不出那是人口簿,便走了过去,便见首页上他名字旁边,便是她的名字,接下来便是贤妃姜玉,再往下是王妃及陪嫁丫鬟嬷嬷等人,以及家生丫鬟仆从等二三百人口。 姜元末递了一只毛笔给她,“给。” 苏民安怔了怔,“嗯?” 姜元末将毛笔往前递了些,“你把自己名字从王府人口簿划掉吧。” 苏民安将毛笔接了过来,倘若不知真相,以为皇次子根本对不起她,她想她丝毫不会犹豫什么,搜府前夕划掉自己名讳只怕会开心到笑出声来。 将毛笔接过来,拿着毛笔的手疯狂作颤,她不知自己怎么了,总之在沈夫人嫌弃她是人妾嫌弃她有孩子后,再到现在姜元末让她自己从人口簿上除名,她的心情糟糕到极点。 苏民安倏地笑了一下,笑着笑着就喉间哽住,这几年她在扬州岁月静好,姜元末怎么从一无所有混到如今摄政朝廷叫皇帝、东宫忌惮不已的,她并不知道,她拿着的毛笔久久没有落下。 “明日搜府,纵然出了问题,你并不在人口簿,也并不会被牵连。”姜元末轻声说着,“余生,你不会再跟着我吃苦了。” 苏民安觉得毛笔有一万斤那样重,“王爷帮我划掉就是了,王爷划掉才权威有效力。” “你自己划。”姜元末的眼睫也在作颤,“你划掉,本王盖私印就是。” 苏民安猛地提了口气,“行,正好我也快成亲了,在你府上人口簿,影响我去官府备案的。成亲时再来找你除名就尴尬死了。” 苏民安便将自己的名字从王府人口簿上划去了。 姜元末看着那重重的一道痕迹,彻底将她从他的生命里抹去痕迹,他嘴角艰难的抽了抽,他从衣袖拿出他的私印,在划掉的痕迹上加了印。 他抬眸睇她,“满意?” 苏民安砰一下撂下毛笔。 姜元末看了那支在砚台滚动的毛笔,到底是二十一岁的大女人,心思真难猜,是嫌盖一下印不够有效力么,他又盖一个戳,补充道:“秦矜,去通知户部,苏民安与摄政王府毫无瓜葛了。” 秦矜面色颇为复杂的说了句是,但是总感觉王爷在作死是怎么回事。 第137章 崩掉 苏民安睇着姜元末的面庞,被文素欣骂破鞋拖油瓶后,被前夫从人口簿除名了,心情真可以,她哧地一笑,并且他盖了两个戳!!!! 姜元末看她一眼,笑了,是满意的吧?有点心里没底,回头看了眼秦矜,秦矜比他还迷茫的样子。还是研究太子简单些。 花南薇这时过了来,望见王爷将苏民安从人口簿除去了名字,这二日她因为王爷宠幸了苏民安,并生下一个男孩儿而担心苏民安母子进府会影响自己的利益,现在她不担心了,王爷并无意接回母子二人。 但留着她母子两个到底是夜长梦多,尽早除掉才能高枕无忧。 “王爷,太子在书房吃茶,又问几次您几时过去呢。” 花南薇有种优越感,苏民安搞定了贤妃和姜玉,又有什么用呢。王爷还不是由心底里不相信苏民安的清白。王爷被她那封此情可待的书信给紧紧抓住了魂了。 “来了。”姜元末将人口簿合起来,装进了抽屉,他想苏民安大抵不愿看见他,更不愿看见夺走她一切的花小姐,他索性带花小姐走,让苏民安同贤妃姜玉带小孩好好吃顿饭。 苒儿这时进得屋来,见姜元末要走,他便抱住了姜元末的大腿,“阿叔,陪苒儿一起吃饭,好不好。” 姜元末蹲下身来,抚摸着苒儿的额头,“阿叔有客人,太子找阿叔来下棋。你和阿娘还有奶奶她们吃饭,乖了。” “阿叔要和姨姨一起去招待客人吗?”苒儿不解的看了看花南薇,姨姨的肚子比姜玉公主的更大一些。 姜元末轻声说,“是呢。” 沈苒热情道:“我阿娘也很懂待客之道,干脆让大肚姨姨歇着,阿叔和我阿娘去招人客人算了。” 花南薇脸难看的要死。 姜元末睇了眼苏民安。 苏民安将沈苒拉了过来,“苒儿,让阿叔去忙吧。” 沈苒便松开了姜元末的衣袖。 随即姜元末对苏民安说,“忙完过来送你出府?” 苏民安沉声说,“不需要。他来接我。” 姜元末颔首,随即同花南薇往外步去。 花南薇不满意道:“都把她从人口簿除掉了,王爷干什么提议送她和小孩啊?不是她在那里煽动,太子今晚能过来看你笑话。” 姜元末看花南薇一眼,“三十多的人了,和小姑娘吃醋呢?” 花南薇咬了咬嘴唇,娇声道:“谁叫你在冷宫里招惹她的。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姜元末沉声,“那个小骗子,和劳苦功高的你怎么比?我这辈子被你降伏了。别提她了?欸,对了,还出血么?姜家的孩子保住了吧。” 花南薇端详了姜元末的表情许久,倒看起来不像说假话,可她并不放心,眼底颇有些狠色划过,随后点了下头,“孩子没事。” 姜元末目视前方,步出旧居,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苏民安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许久,收回视线。 苒儿仰着小脑袋问,“阿娘,你是不是也希望阿叔留下来陪咱们吃饭啊?” “阿娘没有啊。”苏民安不自然的快速回应。 贤妃见姜元末随花南薇离开了,便对姜玉言道:“你哥哥是不是眼瞎啊?你同本宫都看得出来南薇在灯笼宴抢民安功劳,以及这次相国府赴宴时辰说谎之事,他怎么就看不出来,还把南薇当个宝呢?他就不怕错宠一个心机女人?” 姜玉耸了耸肩,“相国府不是在查?民安姐信物找见之后,对峙时候是人是鬼就清楚了。要是到时我那王妃嫂嫂真是窃取民安姐功劳,不知道相国府要怎么仇恨我哥呢。” 贤妃轻声说,“不怕相国府仇视。” “怎么?” “你哥可能活不过明天。”贤妃说,“明天搜出脏银八成就被午门抄斩了。” 姜玉捏把冷汗,这...这真是亲娘啊,可真敢说,但看着母亲泛白的两鬓,大概也猜到母亲也在担忧兄长的处境,也是在担心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真的贪了老百姓的救命钱。 *** 姜元末来到书房内,往书房看进去。 姜元珏正坐在椅上,脚不客气的敲在他的桌面,脚底灰落在整洁的桌面上。 姜元末步去,在桌案内椅上坐了下来,“下棋?” 太子见姜元末过了来,便将脚从桌上放下,探身往前,“抱歉抱歉,摄政王爷,脚翘你桌上,你不介意吧?” 姜元末静静睇着太子,脑海里过着范长云交给他的那份名单,“不介意的。本王很好说话。” 姜元珏笑道,“朝里不住有人来投靠孤王,忙了一天,夜里感到枯燥,突然想二弟了,便来找你下棋。那个,你今天不忙吧?” 姜元末抬手示意秦矜,随即对太子言道:“本王不忙。如你所见,府里近日不住地往外出人,惹了个小妖精,把相国府花府也给本王搅黄了。” 说着便笑了笑,“休沐一天。闲得很。” 太子错愕的啊了一声,“你你你,有些点背啊?前些日子,你多么的意气风发,搞死那样多贪官,还下姑苏运粮食,啊?还把孤王调虎离山引岭西去看一群老尼姑洗澡,是不是。” 秦矜当即步了棋盘,姜元末随即同太子下起棋来。秦矜想,大概是前些日子王爷还不知道安主儿跟人跑了吧,比较沉得住气,近日得知安主儿要成亲了,老神在在的王爷就......全方位崩掉了。 花南薇轻轻靠在姜元末的肩膀。 姜元末说,“南薇,去给我倒杯茶。” 花南薇便离开姜元末的肩膀,去找茶叶,秦矜倏地就插在姜元末同花南薇座位中间的位置来,花南薇提了茶壶来,给姜元末倒了一杯茶,然后看了看戳在她同王爷中间的秦矜。 秦矜屹立在那里,正色凛然。 太子将自己的茶杯也往花南薇推了一些,等着恶心摄政王等了好久,连个来倒茶的丫鬟都没有,不得不说,摄政王府的人没有眼色。 花南薇看了一会儿秦矜,又看了看姜元末的肩膀,砰一声把茶壶搁在了桌面,不高兴了起来。 太子掀了掀眼皮,看了看被摄政王妃扔在桌上的茶壶,这女人曾经还对他示好过,如今嫁了二弟,便对他摔摔打打起来,女人,果然是只会看脸而忽略血统的俗人。 姜元末端起茶杯,慢慢的饮了一口,随即伸出舌尖将唇瓣的茶渍舔舐干净,睇着太子颇为干燥的嘴唇道:“你不渴吧?” 太子刚想说话。 姜元末先一步道:“是要小心。倘若茶水有毒,你...得不偿失的。” 秦矜噗的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太子脸色不愉快,摄政王又在那里饮了一口茶,然后出卖色相般的舔嘴唇,果然是皇次子,他并看不到眼里。对方不会以为他很想喝茶吧? “相国和花家也和你闹翻了啊?”太子有意往对方肺管子戳,笑着问,“明儿孤王来搜府,几个臣子会站你这边?” 姜元末将棋子落下,“你操心这个做什么?” 太子同情道:“孤王今日来呢,也是一片好意,我肯定知道你经手二千万两白银,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水至清则无鱼。能爬上高位的,干净的有几个。” 说着话锋一蹙,“你贪了几百万白银?” “我贪了几百万两,”姜元末拿着棋子睨他一眼,“你搜府后不就知道了。” 第138章 难言 太子轻笑,“如果你今天跪下来求求你哥我,明日搜完府后,我替你向父皇求情,只杀你一个,留你娘和你妹妹以及王妃全尸,如何?” 秦矜将手握在剑刃,倏地拔了出来,剑刃从花南薇脸边就指着太子的方向。 花南薇脸色黑沉沉的,她对秦矜不满意,很没眼色的随侍,她还在旁边就,就哐一下就拔剑了。 姜元末睇着太子,沉声道:“将军。” 随即,凝着东宫,“啊?你方才说什么?本王想人呢,没听你说话...” 太子低头一看,自己的棋子被死死围住,没有突围的可能,脸色阴沉了下来,“既然你不领情,那么明日,孤便不客气了。” 太子怒然起身,拂袖离去。 姜元末靠在椅背。 花南薇又想靠在姜元末的肩膀上,但秦矜在那里收剑,她便半探了身子,对姜元末言道,“跟我去一趟花府吧,求我爹明日来一趟,如果有什么问题,我爹也可以向皇上求情。” “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花南薇被问的愣了一愣,“我...” “你也觉得我贪了?”姜元末认真的凝着她,“太子来恶心我还不够,你补刀呢?” 花南薇紧了紧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在这样的场合有政援。你不应该对我生气,而应该对害你在搜府前失去所有政援的苏民安生气。” “你明天可以避一避。”姜元末说,“如你曾经做过的那样。同我划清关系,后面想法捞我。明天你可以啐我,说你全不知情。” 花南薇突然心里疼了一下,确实自己曾经为了花家的未来,为了母亲,父亲,弟弟,而放弃了姜元末,她说,“我相信你没有贪。只是说政援尤为重要。” “政援不重要。” “意思是我把你当花家平步青云的踏板了?”花南薇深深打量着他,“我曾经都是为了你。即便现在相国府在查案,苏民安兴许是清白的,可我一定不是清白的么。你说我不信你,那你又信过我么。是你在冷宫里变了心,变心的并不是我。” “我父亲为了追随你,几乎失去了一条腿!你拿走了我家兵权,便对我冷淡起来了?没有这样利用人的!” 姜元末窝在椅中,揉着作痛的眉心,温声道:“过了明天的事。本王陪你会会相国府,你既然跟了我,我就不能让你受不白之冤的。这事耽误了四五年,也该查个水落石出了。” 花南薇心下一阵怦怦乱跳。王爷素日忙大事,现在要管这件陈年旧事了么...不过,也得苏民安有命活到相国府查出信物真相之事才行。相信沈正林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她很轻易便能找到苏民安并带到皇上跟前的! *** 苏民安同贤妃姜玉一同用了晚餐。 贤妃就像一位温婉的妇人那样,将苒儿抱在她腿上坐着。 苒儿和贤妃及姜玉熟悉了后,便开心了起来。 苏民安吃到了姜元末从青州买的米,多年没有吃到过,还是从前的味道。 姜玉说,“也不知我哥在书房有没有茶饭?中午就没吃饭跑去了青州买米,晚上回来又被太子绊住去下棋了。” 贤妃说,“不管他。又不是没有王妃,有妻子还让他饿肚子,咱们就管不着了。除非那个王妃眼里就没有他这个人。当年一出事,南薇撤的比谁都快,后面她宣称的十年付出,现在本宫打个问号,等相国府给答案。” 直到餐后,姜元末亦没有归来旧居。 姜玉在餐后和孙书礼带沈苒去沙丘那边堆大城堡,孙书礼特别会哄小孩,堆的城楼也很厉害,姜玉意识到的时候,拿了手帕帮孙书礼擦去面庞的泥巴,“你怎么像个小孩儿一样,玩到满脸泥巴。苒儿比你还讲究多了。” 孙书礼感受到面庞温柔的举动,心里暖了一下,又冷了下去,必是他的举动使公主想起孙书怀来了,他将头低下来, 贤妃见苏民安望着沈苒的方向,便把苏民安的手给握住了。 手心骤然一暖,苏民安便看向了贤妃,“贤妃娘娘。” “民安,是阿娘错怪了你。”贤妃轻声说,“其实这心里一直觉得你不是坏女子。当真是让末儿给误导了。那天本宫打了他,给你出了口气。” 苏民安念起始作俑者是皇上,姜元末初衷是保护她,只是计划有疏漏,导致今日结果,“娘娘,都过去了。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我是被冤枉的。案子也在查了。” “民安,”贤妃握住苏民安的手,“你真的要嫁人了?” 苏民安轻声说,“我月底和沈正林就要成亲了。” 贤妃听闻自己喜爱的民安就要嫁人,心中实在百感交集,她拿住苏民安的手抚摸了又抚摸,“若是末儿真的本性不好,你不回头也是应该,阿娘支持你寻找自己的幸福。只是若是他有苦衷,本宫实在不愿看你二人相守十年,走到形同陌路的地步。” 苏民安没有说话,人口簿都没她名字了,她又成了孤儿。 贤妃因问道:“末儿和你素来交心,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可否告诉本宫,本宫帮你们解决问题。问题解决了,兴许你们还有机会?” 苏民安记起姜元末说不要将皇帝逼王爷把她腰斩,以及皇上宠幸过花南薇之事告诉贤妃,担心贤妃承受不住自己的丈夫拆散她和姜元末并且染指了姜元末的女人,“我不知道,王爷并没有告诉过我。” 贤妃叹了口气,既然民安不知道,那么兴许末儿曾经的心腹,沈正林、长云,陈子晏等知道内幕也未可知,贤妃计划后续问问这些人。 姜元末在书房待到很晚。 花南薇邀请他回房一起歇着,他说对方怀孕不方便,对方生气的走了。 姜元末眼见着天色很晚,已经到了中夜,想必苏民安和贤妃姜玉已经用完餐了。 他记起苏民安说过沈正林会来接她,他本打算起身要去送苏民安和苒儿离府,但此时又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多余,并不被期待。 明日皇上会进府,她离府,避免叫皇上遇见,规避一下风险也好。 甚至连那个男人不喜爱的目光或者鄙夷的话语,他也不愿意让民安看到听到,不愿意使民安因为他或者他身边的人而受到任何伤害了。 第139章 通知 苏民安在餐后,便要带苒儿离府去,“贤妃娘娘,谢谢今晚这温暖的一餐。我和苒儿都很快乐。” 说着,睇向姜玉,“姜玉,我走了。” 贤妃和姜玉想劝她等王爷来了再走,但苏民安提起沈正林来接她的,便没有开这个口,一是不知王爷会不会想送她走,一是觉得沈正林来接,王爷来也比较尴尬。 姜玉鼓起勇气问,“民安姐,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吗。” 苏民安握起拳头,往姜玉肩膀轻轻抵了一下,“你煽情什么呢。我不是和你们一起吃饭了么。” 姜玉高兴的不像样子,又突然觉得民安姐善良到这样简单的便接受她和贤妃的善意,民安姐根本就不曾忘记过曾经的情谊的,“民安姐,你...你太好了。” 苏民安盯她一眼,“再说和你绝交了啊。” 姜玉小声说,“我一直想着你的,怕我嫂不高兴不敢对你太好。现在...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揭穿她的!我负责让我哥清醒过来。” 苏民安倏地笑了,揭穿了又怎么样呢,姜元末不可能会对为救他而付出清白的花南薇怎么样,而她也不可能会放弃二度救她性命的正林。 贤妃同姜玉陪着苏民安在府门等到了亥时,却并没有等到沈正林过摄政王府外来。 贤妃听到一些街道的动静,就心悸的要命,生怕是沈正林来了,要把民安和苒儿带走,又装作淡定的样子,因为自己没有资格要求民安留下的,民安这样要强的女娘,给末儿做妾那段日子,面色很差很差。 贤妃张了张口,到底把话都压下了。回头看,太子都走了多久了,末儿是直接回前院和王妃歇着去了?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女人儿子就这样轻易不要了? 苏民安牵着沈苒,望着空空的街道,已经深更半夜,也不再有马车穿行了,想必正林的母亲身体情况比较严重,正林并脱不开身来。 苏民安很有些失落,这还是这四年来,正林第一次为了旁人,而让她等了一场空呢。但她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正林是在照顾他母亲,而且对她有交代,若夜里亥时来不了,便明日一早来。 沈苒问,“阿娘,阿爹他怎么还不来呢?” “奶奶身体不舒服,阿爹带奶奶看大夫了呢。”唉,看来沈夫人装病装的挺上瘾。 姜玉连忙说,“民安姐,路上都没有马车了,纵然将你们送去客栈,你们两个人也不安全啊。今晚就住下吧,明日一早再走不迟啊。” 贤妃亦说,“民安啊,住一晚吧,今日正林陪伴他母亲,你同苒儿两个人住客栈,也不是个去处,客栈里喝醉酒人太多了,你生的如花似玉一人带小孩在外,怎么使得。这里就是你的家。住下吧。” 苏民安看了看贤妃,又看看姜玉,浑身感到不自然,在前夫府邸留夜,真的不自在,况且姜元末在人口簿上盖俩戳把她除名了,也是要和她保持礼貌距离,她这个要强的性格是不愿意厚颜留下的。 “可是王爷说让我宴后离府的。” “你不要管他。他不知在什么地方歇息去了。后宅就咱娘几个。他八百年不来后宅一次。”贤妃温声说,“今日你好生歇着,我和姜玉带苒儿睡一夜吧。” “前些日子京里有客栈出人命的案子,还没破,犯人没有落网呢。”孙书礼轻声说,“也有偷小孩的。” 姜玉:“......”孙书礼一句顶十句,好像也没有那样不招人喜欢。 沈苒啊唷一声,“京城这样可怕。那我们留下算了。阿叔家侍卫多。” 苏民安犹豫住了,深夜带孩子去住客栈,感觉着不是很安全,而且正林说若是夜里亥时来不了,便明日一早过来的,她在明日一早不和姜元末打照面直接走,也不会太尴尬,便点了下头,“行,那就谢谢了,我们住一晚。” 说着睇向沈苒,“他睡觉不老实,会影响你们休息的,一夜得检查几次有没有尿床。我自己带就行了。” 姜玉说,“没事没事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和母妃,我俩不睡觉了,就轮流照顾小家伙。” 沈苒一晚上和姜玉玩挺熟,而且姜玉长的很漂亮,和阿娘的漂亮不一样,公主漂亮的蠢蠢的很好骗的样子,他也想和姜玉玩,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小心翼翼的问阿娘,“阿娘,我可以和姜玉公主一起睡吗。” 苏民安看了眼驸马孙书礼,随即对沈苒道:“不合适的。姜玉姑姑也快生宝宝了,需要休息好。” 孙书礼忙说,“没关系,公主身子底子好,偶尔一夜和小孩亲近一下没有什么的。” 苏民安见驸马也大度有礼,自己再藏着掖着倒是有些小气,而且姜玉和贤妃并没有不知边界的冒然认孩子抢孩子,也是讲道理的人,对方也真喜欢孩子,她倒没有过分阻拦,“好吧,那苒儿,你好好睡觉,不要太闹人了。” 沈苒倏地跳了一下,“好的。” 随即姜玉贤妃同沈苒当夜便在旧居的东首贤妃曾经居住的屋子留夜。 贤妃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她看着苒儿在床上蹦蹦跳,她想真是可爱的孩子,若是孩子的爹爹娘亲能齐全多好啊,她用性命换也愿意的,怎么就一个娶了,一个要嫁呢。末儿追逐权势,就真的不后悔失去这样可爱的孩子,和曾经这样爱他的女人么。 苏民安在深夜里出廊底,望着天际的月色,以及旧居的院门口,她不知道自己的看什么,或者说等什么,她不懂自己了。 晚餐前,道别过了的。 她回首看见孙书礼在廊底坐着没有休息,新科状元他看起来瘦得不像样子,便问:“驸马还未休息。” 孙书礼言道,“公主幼时被劫持过。容易惊夜,她话我兄长便是如此在廊底守着她的。” 苏民安眼底诧异了一下,“公主告诉过我她哥哥娘亲在冷宫时,陪她度过每个黑漆漆的夜晚的,是一个小灯笼,她经常拿在手里。” 孙书礼眼底动了动,那个他做的灯笼,经过书怀兄长的手交给公主,才变得特别起来的。 苏民安没有多言,听见贤妃卧寝逐渐安静,她确定苒儿睡下后,便穿过长廊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舍。 小五说,“主儿,要不要去通知王爷,您今夜没有离府之事?” 第140章 摇晃 “不必。大可不必。” “主儿,温水备好了。”小五也不明白安主子对王爷还有没有心意,应该是没有了的。不然怎么会明明在府,却并不知会王爷呢。 苏民安用温热的水沐浴后,裹着浴巾出来在包袱里找亵衣,却发现自己随身亵衣换下来便没了亵衣,她裹着浴巾坐在床边,随手拉开床头柜抽屉。 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套粉色的亵衣,和粉色的绣鞋。 今早还没有的,是谁休沐准备的,她猜得到。 她将亵衣穿了上来,软软滑滑的料子很舒服。 她将绣鞋放在地上,趿在脚上。 在镜前擦拭干了发丝,拉开抽屉,拿着那柄曾经被拔去的木钗,后又要回来了的木钗,把玩了片刻,放回原处,便躺在榻上睡下了。 *** 姜元末在书房坐到子夜,二月十七的凌晨时分,这个日子是母亲被太上皇送到病秧子皇帝身边的日子。 那么前夜苒儿和民安陪贤妃热闹了一番,驸马姜玉也在,她应该心里是充盈的。 姜元末踩着月光回到旧居,但听满园静寂,显然早已经歇宴,苏民安俨然已经离府了。 他信步于庭中,曾经数年,盼头是再过二年就可以和妻儿团圆了,如今满眼荒芜。 那个秋千,被凌晨的冬风吹的轻轻摇晃。 他听见秋千的声音,紧了几步,到近前,发现是风送秋千发出声响罢了。 “你去歇吧秦矜。天亮了还迎接一场大的。”姜元末吩咐着默不作声跟着他的秦矜。 秦矜说,“陈子晏替您办事去了,范长云被姜玉公主支开了。属下就捡个漏,争宠一回吧。属下不困的。” “去歇吧。我没有事的。”姜元末摸了摸秋千绳索,紧攥了下绳索便松了开来,“知道你关心我呢。都懂。” 秦矜便退了下去。 姜元末来到屋门外。 小五见是王爷回了来,她分外惊喜,还以为王爷和安主儿就此错过了呢,哪里想王爷后夜回了来,她刚想说安主儿睡下了,“王爷...” 王爷便抬手对她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守夜。” 小五的话封住在口边,但没有关系,王爷进屋也会发现安主儿还在的。 姜元末轻轻推开屋门,满室昏暗,并无烛火,他解开自己的领口,边走边脱了衣服,习惯性将衣物搭在衣架,便去浴间沐浴,沐浴完,穿着亵衣便出了来。 不知苏民安今晚同沈正林在哪里落脚。 下次再见,会是在对峙她清白与否的场合?或者,在沈府外远远看她穿嫁衣拜堂的场合?但远离他,便不会有危险就是了。 姜元末点了一盏烛火,步去墙边,将墙壁上那幅背面朝外的画像,转了过来,画像里女娘穿着红斗篷,抱着襁褓中的小孩,回头看着京城的方向。 他摸了摸画像中她的面庞,将额头贴了贴画像中她的额心。 他坐在桌前椅上,未系起的衣襟下,肌理若隐若现,他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突然心里很不能清净,他便穿上衣物,疾步出府。 小五忙问,“王爷,您出府么?” 不陪安主儿吗? 小五忙进屋查看,便见安主儿仍在榻上深处熟睡着,纤瘦的身体掩在被褥下。 姜元末并没有回应小五,径直纵马去了相国府附近的悦来客栈。 店家问他,“官爷住店么?” “查案。”姜元末问,“可有名叫沈正林的客人入住?” 店家言道,“昨儿正午此人就退房走了。” 姜元末随即来到沈府外,在沈府外的巷弄伫立了一个多时辰,夜深人静,沈府内没有任何动静,他并未失去理智的敲门找人,方才在客栈也许只是希望确认一下苏民安还在京城。 姜元末便回了王府,拴好马,他再度回到了旧居卧寝。 小五本来就被王爷来了又走弄的没心思睡觉,看着王爷来了走,走了又回来,也没胆子问王爷在做什么,但是也挺担心王爷这一趟一趟把安主儿给咣当醒的,安主儿起床气重,再把王爷给骂了,两人再不愉快就不好了。 姜元末回到卧寝,随手退了衣衫,扑灭了烛火,接着来到空荡荡的大床,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这屋子自己时常来住,四年来,在此独居习惯了。花南薇给他请过大夫,用过春药,直到他醉酒那夜,她穿上了苏民安的衣服。 他躺在那里,望着墙壁上女娘一袭红衣,在雪中回头看的模样,突然空虚的不像样子,便将手臂搭在眼睛上,在静寂的夜色里,呼吸沉沉。 苏民安睡的正熟,忽听得一阵脚步,后来安静很大一阵子,又一阵脚步,她下意识觉得是苒儿在她身边闹起夜,便迷迷糊糊伸手去摸小孩裆部,看是不是尿了。 姜元末正将手搭在眼睛上,使自己荒芜的心情平静下来,忽然感觉到有只手大剌剌的探在他大腿,深深浅浅的来回探,顺着他的腿往上,来到裤腰那里,手指灵活的将裤腰往下拉。 姜元末倏地不悦起来,是花南薇么。 他不客气的扼住那只手,猛地从被褥里拎了出来,但听女娘她嘤咛一声。 “唔...好痛...” 闻声,姜元末身体猛地僵住,浑身充血了似的,声音颇为熟悉,他扭头去看,便借着月光见苏民安就熟睡在他身边,他倏地将苏民安手放开了,以免扼痛她的手腕,他不可置信的用手臂支在榻上,面色严肃的用视线锁住她容颜。 苏民安半醒不醒迷迷糊糊又将手探下去,把手伸儿子裤子上查看,感觉着和素日触到的不同,但是确实干燥,她正想继续睡,猛地记起今日留宿王府,沈苒和姜玉及贤妃在睡,并不在她身边的。 睡意在子夜里逐渐不见了。 苏民安倏地张开了眼睛,便见姜元末正眸色深刻的凝着她,而她干的壮举...简直了。 “王爷...” 苏民安下意识要缩回手来,希望对方可以无视她方才的行为。 姜元末却倏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双手押在她身侧,他倾了过来,重量压下,她记起曾经和他的种种,种种,他居高临下的凝她,“怎么没走?” 苏民安听见他呼吸颇为压抑,许是天色太晚,榻上暖和,外头寒凉,醒来便被质问何以没有离府,她刚醒来还未用坚强武装自己,委屈先于坚强浮上心头,“我因为......” “方才什么意思?你碰谁呢。” “我...”苏民安也慌了,对方成亲了,也并未失忆,是以为她对他有所图吧。 姜元末低下头来,薄颤来到她耳畔,嗓子低沉得一塌糊涂,“我会错意没有?” 第141章 保证 “我以为你是苒儿...我在...我在看他有没有尿裤子...”苏民安澄清着,“我这样习惯了...” 姜元末静了许久,得知自己会错意了,他克制着自己的渴望,松开了她温暖柔软的身子,随即坐在床边,手撑在额头,许久哑声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有走?不是他来接你?” 苏民安坐起身来,念及沈母对自己的嫌弃,以及姜元末让她从人口簿划掉名讳之事,加上正林今晚并没有来接她,使她在府中逗留一夜,而她本想就这样稀里糊涂住一晚,避开王爷,第二天早上偷偷溜走,哪知半夜王爷回来碰个正着,亲自赶人了。 处境很尴尬。 还真是到哪里都多余呢,苏民安。 “正林的母亲身体不好,今晚大概陪他娘看大夫了,没有能来接我。明日一早他来接我,我便会出府。” “不用等明早。”姜元末深吸口气,原来是沈正林不巧未能来接,她才不得已留下的,并不是思念他,或者是想和他道别之类,“你现在穿好衣服,我送你离府。” 她的贴身衣物凌乱的搭在肩膀,纤弱有致的肩头露了出来。 他说着捏起衣料边沿,将衣物帮她拉整齐。 苏民安以为他不愿意她逗留,毕竟他有妻子,她留府会使花南薇不快,她缓缓的低下头来,“您送我去哪里?” “沈府?” “我和正林还未成亲,我并不去沈府过夜的。”苏民安不愿意见到沈母了,这样半夜被前夫送过去算什么样子。不知又会被怎么讲来讲去的。 “客栈?” “驸马说京城的客栈出过人命,还有偷小孩的。深更半夜的,我不想带孩子去住客栈。” “相国府?” “我不想去见范夫人欸。” “那你说一个去处。我送你走,你并不方便在我这里过夜。”姜元末冷着嗓子说。 姜元末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民安便出了被褥,拿棉衣正要穿上,在那里系扣子。 姜元末也拿了外衫往身上套,“收拾快点。” 他催促的没有人味的样子。 苏民安忽然觉得大半夜寒风里被前夫轰出去很受不了,她面色一敛,将棉衣扔在榻上,情绪上头了似的,质问道:“这种态度,就是你说的希望我过的好吗?” “什么态度?” “这种没有人味的冷血态度就是你说的想认孩子吗?” 姜元末身上这件衫子今夜穿脱两三次,他听见苏民安表情不高兴的在问他问题,问他态度问题,便索性没有继续系外衫的扣子,“你不是不要我认孩子吗?我的态度,难道不是前夫应有的态度?” “我不让你认,你就不认,你就把我人口簿上划掉是吗?”苏民安抬眸凝着他,“你就在深更半夜,明知道我和小孩无家可归,我不想去沈府,范府,客栈有杀人犯偷小孩的犯人的情况下,把我轰出去,是不是?”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不是你怕搜府被连累和我吃苦,你要求我把你从人口簿上划掉的么?”姜元末拧眉,“不是你要餐后离府,你说他来接不让我送的么?现在全部怪我?” “行,怪我自己,我不生下你的孩子不会有这些问题。那你去把沈苒叫醒吧。”苏民安赌气般的开始穿衣服,“你送我们走,不打扰你了,让你妻子知道我们住一夜,第二天不知怎么和你闹,你多难办啊,这位王爷大人。” 姜元末被她用话激的双手颤抖,“我没有觉得难办。沈正林没有来接你,你冲谁发火呢?是我没来接你么?你清高,在这到底是玷污你了。我令你恶心,我是知道的。我若知道捡你回府,结局是这样使你恨我,我当时给你找个好人家呢。” 苏民安口不择言,“不需要你捡,死街上也比生你孩子幸福!” 姜元末心脏疼的不成样子,大抵这世上只有一名小娘子有胆子和他这样闹脾气吧,他在床上找苒儿没找见,然后去通房去找,也没找见,便问苏民安道:“苒儿人呢?” 苏民安说,“我不知道。” “你为难我干什么?是走是留,你说出来,不就是了?” “是你为难我!你半夜要搞醒我儿子,把我们扔街上去。谁为难谁?” “我有提半个字要将你们扔街上?”他有别院,有外宅,上面那些去处她都愿意,他有大把地方安顿她母子二人。 苏民安红着眼睛问他,“你是孩子父亲,我们在府上住一夜都不行吗?你就这样想送我们走。你说,你送去哪里,送去客栈,还是送去沈家?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一边嘴上说想认,一边把我们往外扔!你很希望把我们送人是么。” “你想去哪里?”姜元末说,“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去哪里。” “我今天晚上不想折腾,就想在这里住了。明早我就走。”苏民安说,“行不行?” 姜元末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想认孩子了?孩子在这住一晚上怎么了?”苏民安愤怒道:“碍王妃眼了是不是?影响养胎了是不是呢?” 说完,突然冷静下来,她认真道:“我去客栈。抱歉,刚才越界了。” “你现在知道越界了。晚了。” 姜元末被苏民安激怒了,他快步走来,用手圈住苏民安纤细的腰肢,猛地将她拉来自己的怀里,将她拥住,他掌心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熨帖在她的肌肤,“我告诉你为什么今晚不行在这里住,我告诉你。” 他将苏民安拥在怀里,猛地压在床上,发狠的吻上她的唇,汲取她的气息,他们身上原本就松散的衣衫凌乱极了。 苏民安吓坏了,一时忘了反应,他的舌尖带着微微凉意侵袭了进来,她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将手打在他的颈背,她的力道小到毫无威慑力,在精密的夜色里,衣料的摩挲,以及压抑的呼吸清晰了起来。 “因为你不走我会要了你。我没有失忆苏民安,我知道你腿断了是因为我,我知道你和那个保护你的男人快嫁人了,我不能和你发生什么。”姜元末拥着她的身体,疯狂的吻落在她的耳廓和颈项,“不要我认孩子的是你,要嫁人的是你,要休我的是你,要从人口簿上和我撇清的是你,反过来闹的还是你?...心里还有是不是...” 苏民安在他猛烈的拥抱的亲吻中,突然意识到她没有在抵触他的碰触,这个认知令她感到慌张,以及对正林深深的自责,“放开我。姜元末,放开我...放开我...” 姜元末将手探进衣料,“继续闹啊。为什么不闹了?觉得对不起沈正林了是不是。方才干什么不乖乖离开呢...” 苏民安想,不单是对不起正林,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她从姜元末的亲吻和拥抱中得到了安心和安全的依赖感。 “我告诉你为什么你今晚不能住下,因为我...看你画像看了四年,突然拥你在怀中,我会舍不得你去嫁人...” \"因为天明姜世贤回过府来,我不愿意你因为我,因为我的父亲而受到冷遇。我是希望你过的好的...\" 姜元末低声说,“我若想扔你去街上,我去青州买米做什么,我去沈府接你干什么,我给你准备睡觉的亵衣和绣鞋干什么...总之沈正林做什么都好,我做什么都坏就是了...” “姜元末。” “嗯。” “我今天见他父母,不顺利...” \"怎么?\" “他母亲不喜欢我,他爹爹也不喜欢我。他父母不喜欢苒儿。然后你今天又将我从人口簿划掉,还要我半夜穿衣服送我离府。”苏民安终于脆弱了起来,“我...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你说过这里是我的家的...我今晚特别需要有一个家呢...” 姜元末得悉她见沈正林父母并不愉快,是在因为这个事情而难过,他便轻声说,“不哭了。你不知道去哪里的话,随时可以回来我身边歇一歇的,直到你准备好再度出发。我保证,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会保护好你和苒儿的。” 第142章 摘掉 苏民安吸吸鼻子,她不会在有妻子的前夫身边歇脚,“你以为自己是谁?我干什么来你身边歇脚?” “我是至今你唯一的男人。你出嫁前,对你负责。”姜元末到底没有要了她,这种事,你情我愿最美好。他需要的不是欲望的疏解,他将她拥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你今晚可以住下。睡吧。” 苏民安问,“明天你会不会死掉。” 姜元末一怔,原来女娘内心是希望他死掉的,是怪他没保护好她,害她双腿残废了么,那么他们想法一样,他也希望自己死掉,低声道:“不好说。” 在这个冬夜里,苏民安窝在他的怀里,回想起冷宫旧岁月那种相互取暖的日子。 她是没人要的小孩。他捡回了脏兮兮的她。 他一无所有跌落谷底,她也不嫌弃他满身伤疤。 她对正林的愧疚,使她小心翼翼地要从姜元末臂弯逃走,可他却将她紧紧桎梏,他除去了她素日裹在双膝的类似皮肤颜色的护膝。 “苏民安。” “嗯?” “往后不戴这个了。疤痕并不难看。不必因为疤痕怕羞。摘掉,也利于康复。” “哦...行。” “我爹带着他的太子亲自搜我,心里难受,陪陪我吧。”姜元末将面庞埋在她的颈项,“片刻就好。” 苏民安终于点了下颌。 “苏民安。” “嗯?” “你和沈正林二人没有矛盾就好了。”姜元末劝慰,“他父母的话你不必放心上的。日子是你们二人的。又不是似你我这样,有很大矛盾在。” “我和正林没有矛盾的。” 她和正林举案齐眉,恩爱和睦,平静而淡然。 可她怎么不再自洽自得安于现状了呢。 这种内心的流浪感使她迷茫。 “嗯。” “姜元末。” “怎么?” “你常来旧居住么?” “是。” “我种的冬青树,四年来是你在浇水么?” “是。” “墙体上悬挂我的画像,是你画的吗?” “是。” “你画我的画像干什么?” “看啊。” “你看我画像干什么?” 姜元末静了静,“你以为我看着你画像会干什么?” 苏民安没有说什么。 “苒儿呢,大小姐?告诉我一下?” “在你娘和你妹妹那里。” 姜元末将她拥在怀里片刻后,从她柔软的身体得到片刻温存和慰藉,便松开了她,他整理好衣物,立在床畔,离开前,对她背影道:“孩儿他娘,晚安。” “晚安。” *** 天明时。 肩膀被轻轻晃动。 “民安,起身了。” 苏民安正熟睡着,感受到肩膀的力道,便缓缓张开了惺忪的睡眼。 姜元末的手正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苏民安看看天色,天将欲明,外头火把光窜动着。 东宫太子的坐骑在摄政王府撒开马足疾驰。 皇帝、群臣、甚至皇后、太后亦过府来了,都过来看看搜摄政王府可以搜出什么结果来。 “角角落落都给孤王看守住,摄政王府任何一个人都不允许轻举妄动了!若有异动,当场押下,等候裁决。” 太子驱马在王府大院狂欢。皇次子他风光了四五年,从一无所有,到摄政朝廷,文武百官几乎遗忘,这天下将来是他这位正统太子的!摄政王手中的权势,将在今日回到皇上手中,而皇上的一切,迟早是属于他这嫡出太子的! 是时候叫诸位爱卿看看清楚,把持绝大多数兵权,以及料理朝政,并在皇上身体康复后,不归还权利的皇次子是怎样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了! 某些生来就是干苦力的妾生子应该受到大周律法的查办! 连区区姑苏贪腐案都查不明白,查了好几个月了呢! 苏民安坐起身来,她不知姜元末昨夜在何处歇息,是在隔壁,还是门外椅上,或者是花南薇处,她没有问他,这不是她这个前任小妾该问的,只说,“王爷早。” “早,起身洗漱,来吃些东西,我送你到府门外。”姜元末沉声说,“王府现在不能待了,垃圾太多。你速走。” 苏民安拿过外衫批在身上,回想起姜元末下姑苏运粮,挨家挨户给两万户人家送粮食之事,看了眼院子里东宫太子的兵马将摄政王府的天照的通红,姜元末眼底火光忽明忽暗。 她忍住没有问他会不会觉得不甘心,或者冤枉。 又听得太子调笑的嗓子传来,“二弟人呢?怎么一个二弟的拥护者也没瞧见?看起来挺凄凉。就秦衿带着侍卫迎接孤王?陈子宴和范长云都没有来么?” 说着就一阵大笑,“和岳父花大人也闹翻了么?这个人缘属实太差了。” 苏民安从那些火把上收回了视线,那时不知姜元末将她打入冷院事出有因,她在相国府极尽煽动之能事,相国府和花府和摄政王府在这个节骨眼不睦,导致朝廷风向逆转。 原对姜元末真心追随的,此时以为姜元末是糊涂官,凭直觉断案,冤枉良民,便选择如相国府那样不出面,冷眼看着姜元末被皇上及东宫搜查。 而原本就对姜元末是趋炎附势这种,此时则都跑去东宫麾下,这时都跟着过来搜府来了。 沈苒已经穿戴整齐,苏民安洗漱罢来到餐桌边。 苒儿年纪小,不懂为什么府里会有这样多的人,只是小小的他看见摄政王爷伟岸的身影,会觉得摄政王爷好厉害,因为骑在马背上那个狂笑的男人带着这样多的人来,摄政王爷也并没有丝毫的惧色。 沈苒言道:“贤妃奶奶和姜玉姑姑去迎接穿龙袍的老爷爷还有穿着十只凤凰披风的老奶奶了。” 苏民安明白苒儿说的皇上和太后。 “苒儿,你昨天和贤妃及姜玉一起休息,会觉得开心吗?”苏民安询问着儿子的心情。 “苒儿觉得还挺开心的。在老家都没有奶奶同姑姑哄苒儿睡觉。贤妃奶奶和姜玉姑姑也和阿娘一样不会嫌弃苒儿拉臭臭,还一起照顾苒儿呢。”沈苒说,“苒儿几乎都忘记在湖心阁被关三个月之事了。” 小孩子忘性大,苏民安没有说什么。 “贤妃奶奶和姜玉姑姑说今日府里太乱,叫我和娘亲快走,她们说有机会还会找苒儿玩。要是没有机会的话,她们说昨晚和苒儿睡一晚很幸福很幸福。” 苏民安拿起汤匙吃粥。 姜元末在那边帮苏民安整理着包袱,他往她包袱里塞金锭银锭一处房产地契及钥匙,厚厚一叠银票,收拾好便半靠在桌畔等她。 不催不促。 苏民安说,“你要不要先去忙?我自己出府就可以了。” “我送你。”姜元末沉声说,“这里并不忙。慢慢吃你的早餐就是了。” 苏民安怔了怔,都这样被皇上、太子、群臣堵了一院子,还不忙呢。 “啊?”她诧异。 “先安顿好你,再说别的。” 第143章 危险 秦衿过了来,在姜元末身近禀报道:“太子排布他的人把守了摄政王府各个院落、屋外,只待皇上一声令下就开始搜府。属下已经按照您吩咐,叫咱们的人亦一对一盯人,以防太子往王府销赃塞脏银。” “好。”姜元末应了声。 秦衿道:“皇上在问您为何不过去面圣。贤妃和王妃、姜玉她们在御前伴着呢。皇上问您是不是心虚?皇上说您拖着是怕他下令搜么,说您拖不过去的。今日来就是来查你。” “本王就过去了。”姜元末对皇帝的事提不起兴致,倒是这边一大一小又要走了,他希望多陪会儿,下次见面还不知什么时候。 苏民安简单用了早餐,牵起苒儿的小手,准备出府,这不知第几次要离府,从对离府的期待,到如今会回头看这处曾经生活多年的屋子,以及屋门处的冬青树。 扬州那种男耕女织般的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不能使她平静下来了。 她记起自己的书院,那些被遗忘的曾经,逐渐清晰了起来,她记起她书院外,皇次子习惯将马车停在那颗梧桐树附近,接她放学。 姜元末见她用餐完毕,便提着她的包袱,这不知是第几次送她离府,从最初的不舍得,到如今释然,因为无力再承受她面临断腿的危险,余生得知她好,就足够了。 他提着她的包袱走在前面。 苏民安牵着孩子走在他后面。 院子里兵荒马乱。 他的世界永远是这样动荡。 他步调大,走几步,顿下,回首等她母子跟上了,再继续走。 “姜元末。” “嗯。” “你昨晚住哪里的?” “书房。” 苏民安没有继续问什么。 姜元末回头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看着前面,眼见着府门近了,他深吸口气,“你们住客栈开几间客房?” “关你什么事?”苏民安语气并不友善,“你查我呢?” “你先查的我吧?似乎你先问我昨晚在哪里住?”姜元末抿唇,“你谁啊?你管我呢。” 苏民安抿着唇。 姜元末说,“只是提醒你,最好开两间,你俩注意对孩子的影响。” 苏民安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你不但长大了,胆也肥了。怼起我来,得心应手的厉害。”姜元末不知是喜是怒,语气很有些不清楚。 苏民安以前很喜欢他,就唯唯诺诺很担心会给他留下坏印象,现在...他都娶女人了,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在他心里什么印象。 沈正林就在府门外等待着,远远看见苏民安和苒儿出了来,他急步步来,“民安,苒儿。” 沈苒见到沈正林,便开心的扑进沈正林的怀里,沈正林自然而然的亲了亲苒儿的面颊,沈苒叫他:“阿爹。” 苏民安看姜元末一眼。 姜元末眼见着儿子被沈正林抱在怀里,民安不希望孩子得知亲爹成家即将有孩子而受到伤害,他自身因为父亲有旁的子嗣而痛苦着,如今花南薇身怀有孕,他也并不愿苒儿从三岁多便开始因为这样的事情难过。 他收回视线,随即将包袱递给苏民安,“里头有处京城的宅子地契。留京期间有需要去住就是了。我不会冒然过去打扰。” 苏民安无声,把包袱接了过来,轻声说,“苒儿被正林带习惯了,那时我不知道你叫正林带我们去扬州的用意。你知道的,你的信我一封没收着。你的吃醋对那时的我来说是灾难。” “没事。你也过去吧。”姜元末牵了嘴角,“我听孩子叫沈正林叫爹已经听习惯了。当初是我不信任你和他清白在先,这样的结果才正常。” \"嗨,没有关系,你六月就当爹了的。\" 姜元末笑,他又将笑敛住,不是告诉过她,花南薇服侍过皇上么,她讽刺他呢,“借你吉言。” 他自嘲,六月当父亲,好过于当兄长。 苏民安意识到姜元末在期待着花南薇那个孩子,她将包袱背在肩头,转身一瞬,红了眼角,一步一步走到沈正林的身边。 沈正林将苒儿放了下来,他步至姜元末身边,躬身道:“王爷,昨夜我母亲身体不适,我在母亲身边尽孝,未能过来,民安和苒儿在府上打扰了,给您母亲和妹妹添麻烦了。” 姜元末曾经怨怼过这位同生共死的兄弟,但这些时日分析下来,主要原因在他,和他父亲,沈正林只是在苏民安需要的时候给了温暖和陪伴,并无过错,他甚至还会感谢沈正林两度将苏民安从危险中救下。 但是如果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一样的将民安藏在冷院,只是说或许离开京城去陕西前,不管民安是否不想见他,也会冲进屋内告诉民安一切实情了。而不是等从陕西回来,民安已经对沈正林产生了信任和依赖。 “过来谈几句。”姜元末睇了眼沈正林,随即将手往旁边引,二人走远了几步。 苏民安看见姜元末同沈正林在说着什么,说着还会往她看一眼,前夫现任两位男人倒都平心静气的样子。 待两人谈完,又朝她方向步来。 来到她身旁不远处,姜元末对她点头示意,“保重。” 随即摸摸沈苒的头,“小鬼头,照顾好娘亲。” 言毕,便进府去了。 沈正林扶住苏民安的肩膀,把她带进怀里,“民安,小傻瓜,怎么不告诉我,昨日我母亲对你说了很过分的话,让你受了委屈呢?” 苏民安反应了过来,方才姜元末是将沈母让她受委屈的事情告诉了沈正林,让沈正林安慰她呢,她轻声说,“伯母她也是不希望和你分别,希望养儿防老,留你在京城亲近。我不希望因为我而使你们母子不和睦。” 沈正林一下一下拍着苏民安的后背,温柔道:“无论她是谁,都不可以给你气受。民安,我们成亲后,我会和父母分家,我和你还有苒儿单独过。回扬州也好,或者去任何你喜欢的城郭去生活!不会让生活的琐碎使你烦心了!” 苏民安心中暖了又暖,她靠在沈正林的肩膀,目光追逐姜元末的身影,太子带来的士兵手中的火把亮光,逐渐吞没了姜元末的身影,她在看不到他背影的一瞬,收回了视线,心里细细密密的牵了又牵。 她紧攥着手,使自己不再因为皇次子而分心。 “伯母身体怎么样?”苏民安询问着。 “她心脏很有些不好。昨晚上难受到半夜。” 沈正林察觉到苏民安的视线在追逐姜元末的背影,他心中介意的不成样子。 民安忘记了曾经的痛了么,被那男人打入冷院,那男人去陕西一年全无音讯,以及断掉的双膝和肋骨,这些撕心裂肺的痛,曾经渴望而得不到的悲伤和心死,都忘了? 需要加强记忆呢。 皇次子是危险的,能带给她的只有伤害。 他目光往府周围看,远远看见有人带着侍卫步了来。 第144章 停手 苏民安真诚询问,“伯母用过药了吧?现在身体好多了?” “吃了药,好多了。” “那就好。” “若不是母亲身体不适,我昨夜亥时就来接你了,不至于让你在前夫家,尴尬凑合一晚。民安,对不起,我昨夜没能赶来。” “没事。你也迫于无奈的。” “嗯。”沈正林颇为局促道:“会因为我母亲,而讨厌我么?” 苏民安端详着沈正林担心的模样,很像一只犯错的大狗狗,很乖很听话的样子,“不会啦。她是她,你是你。我怎么会讨厌救我于水火的正林呢。” “民安,民安...”沈正林轻声一遍遍唤她名讳。 怎么会有这样完美的女娘,肌肤胜雪,容貌无双,为了一名男人而那样努力着,他也希望成为她那样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他不希望她在学院、在酒楼抛头露面,他希望她只属于他一个人,她的世界里,不需要友人,学生,家人,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她的目光,思想,心意,都不可以再给姜元末。他不准。 “正林,我们走吧。”苏民安被沈正林过于浓烈的视线盯的颇为害羞。 皇上、东宫、摄政王爷的角逐,不是她这个小老百姓可以左右的。 她并不希望成为那个需要姜元末分心去保护的女娘。 明知皇上不喜欢她,她没有必要撞上去,撞上去让皇上如溺死一只蝼蚁般溺死她么。 她小心的收起内心里那种名为牵挂的情愫。 她抬头看看王府门头。 和摄政王爷的故事也许到此就结束了。大家在彼此的生活里忙碌着。 他身边有花将军嫡女相伴,她身边有为她放弃似锦前程,背弃皇权的正林为伴。 或许在对峙她是否盗窃过贵府王妃功劳,拿回那些属于她的东西时会短暂交集。 或许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沈正林一手抱起沈苒,一手牵着苏民安的手,要带民安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他为她量身打造的安稳、平静的日子。 他用了几年,驯化了女娘,使她怕疼,怕姜元末,不可以前功尽弃的,他舍不得她再疼了,可她...不够专心了呢。 眼见着摄政王府被搜,她是在牵挂王爷么。 他怀念起民安在他臂弯寻求庇护的日子来。 “我们不如尽快去配合相国府查案,我家民安被冤枉这样久,属于民安的学院和酒楼,是该还回来了的。到时候,范长秋、相国爷,相国夫人都追着我家民安道歉,他们巴结了来,咱们也不理他们。” 沈正林说着,微微一顿,“王爷纵然为了平息花家之怒,也对民安太狠心了。他明明...明明可以放下一切,带民安离开的。看来,建功立业对王爷更重要呢。” 苏民安说,“王爷还有他娘,他妹,他舅舅呢。他不爬上去,东宫不会让他的人善终。” 沈正林不自然的笑笑,在替王爷说话呢,“我就可以为民安放弃一切。他比我不如。” “吃醋呢你。我就陈述一下事实。你对我最好了。”苏民安抿唇笑笑,“我们先找客栈安顿好,随即去任上拜见范相国。” 按计划,澄清她抢没抢功后,离开京城。 去没有皇次子的城郭生活。 相夫教子,同正林一辈子平平淡淡的。 哪知她正打算离开。 一行王府侍卫将去路拦住了。 随即一人从队伍中步了出来,此女神情傲慢,抱着手臂,仰着下颌,鄙视着苏民安的方向,原来是王妃的丫鬟雅荷。 苏民安心态很平和,也不理解对方干什么鄙视她,也许是因为对方觉得给王妃做奴才很了不起吧。 “安主子,并不忙离府,王妃娘娘请您进府一聚。” 这种为王爷诞下长子的女娘,是不配活着的。对王妃的位置是种致命的威胁。也需要认清楚,王爷的父亲是如何的厌恶闲杂人等染指皇权。 “王妃找我何事?”苏民安认为无论是苏民安即将联手相国府查陈年旧案,或是苏民安诞下摄政王爷的长子,对花小姐都是种威胁。 那个女人日子过的太好,想必是不允许苏民安去破坏她的好日子的。 可是不好意思,她也不喜欢被继续冤枉,她的儿子也要有好的未来和前程,堂堂正正做人的。所以,那女人不喜欢什么,她偏偏要背道而行之,不会因为她是皇次子的女人而退让半步。 “主子的事情,奴婢怎么会知道。王妃吩咐奴婢请安主子进府,奴婢也只能按照王妃的吩咐做事。”雅荷说。 沈正林清楚他和花南薇计划在今日做局,她负责制造矛盾,他负责带走心伤的民安,使王爷和民安彻底离心,他沉声道:“是王爷放安主子和苒公子离府的。王妃何以阻拦?王爷追究下来,王妃担待得起吗?” 雅荷轻笑,“王妃一定是一片好意才会挽留安主子,王爷知道了也不会追究王妃的。倒是你,以为自己还是王爷的亲信么,竟有胆子置喙?来人,带人进府。” 沈正林将苏民安和沈苒护在身后,“想带人进府,先撂倒我再说。” 对方人数众多,沈正林同这些人缠斗之间,兼顾着要照顾双腿不便的苏民安和年幼的沈苒,很快落在下风,被对方的侍卫往肚腹狠狠来了几拳。 沈正林闷哼着败下阵来。 “阿爹,不要打我阿爹!”沈苒吓的哭了起来。 苏民安眼见着正林挨了打,她心中确实心疼。 她不知花南薇要找她进府要把她往什么坑里推,但一定不会是好事。 她在沈正林受到进一步伤害时,抬手一巴掌落在雅荷的脸上,“叫你带来的人住手,我和你们进府就是。” 雅荷没有料到苏民安会往她脸上打一巴掌,她抬眼看去,竟被苏民安眼中严厉的目光震慑,这目光是与生俱来的威严,不就是一个孤儿么,怎么会有这样骇人的目光? 雅荷因着王爷近日对苏民安宠幸有加,并不敢还手,反正进府自有大人物发落苏民安,不急一时,她便挥手示意,“停手。” 第145章 发烫 沈正林挣脱了对方侍卫的桎梏,随即快步走来苏民安身近,“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苏民安摇了摇头,“没有。倒是因为我,你挨打了正林。” “不是因为你。”沈正林沉声说,“是因为王爷的妻子。想必王妃是为了固宠,要陷害你。民安,你不要担心,我陪你一起进府去,你去王妃那里复命,我去找王爷,让王爷管好他身边的人,不要再因为他的缘故,继续伤害你了!王爷身边这些人,真是可以...” 说着猛的一顿,“王爷这个男人还真是你的祸星,结识他,你是厄运缠身,气死人。” 苏民安凝着沈正林,一时没有说什么,脑海划过昨夜里姜元末那双深邃到发烫的眼眸。 事实是,昨夜王爷要送她走,她没走,今早一早王爷又送她出了是非之地了。 此时她被花南薇传召,不得不入府,是巧合。 如那未被收到的数百封信,如男人自陕西打胜仗归来目睹正林揽她在臂弯,如四年内八次下扬州她以为他数年不闻不问,他以为她不理解他苦衷不愿相见,都是巧合。 【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的,会保护好你和苒儿。】 男人薄颤而深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民安?在想什么?” 沈正林端详苏民安,却察觉苏民安没有在他言语斥责王爷时,露出以往那种痛快的笑意,而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女娘她在想什么呢?他惶恐,他慌张。 在想王爷么?不准的,他不准她想王爷的,明明早就遗忘了的,明明女娘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他沈正林的。 “没。”苏民安便牵着苒儿,随着雅荷进了府内。 沈正林神情焦急的询问昔日同僚,“王爷此时在何处?” 昔日同僚言道:“王爷刚才去会客堂见了皇上、太后、皇后等人,随即皇上命人搜府。此时王爷正与东宫太子在一处,太子搜府,摄政王爷在旁作伴呢。” 另一人言道:“嗨哟,东宫这些天拉拢了六部共计三十二位官员呢。浩浩荡荡的,这些烂人都忘了是谁保下陕西,击退邻国敌军,叫他们还有地方施展报复,不去当亡国奴啦!吃饱饭就砸饭碗,你说行不行呢。” 还有人说,“真行。大周若死了王爷,不出五年,不出五年就彻底完蛋。” 苏民安听到后,看着院中被搜府马匹踏碎了的原高高挂在廊底的灯笼。 姜元末在哪啊。 她脑海出现了他那被火把光吞没了的背影。 苏民安与雅荷步入会客堂,一眼就看见堂中穿着明黄龙袍那个昏庸无道,却风骨犹存的老东西。 有趣了,花南薇让雅荷将她带来了皇上的跟前,那位势利眼的昔日公爹,看不起她是孤儿出身的鼻孔朝天的皇上。 他多不是人啊,冤枉贤妃母子造反关冷宫十年,放出来后利用次子打仗送死,直到今日卸磨杀驴现场。 截儿子情书,叫恶仆打她这个昔日的准儿媳,干了挺多恶心事的。 “苏民安给诸位请安。”她自报家门,丝毫没有怯场,大大方方的入坑。 苏民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花南薇这是让她不得好死。皇上曾经叫姜元末把她腰斩,可姜元末没有听话照办,如今她牵着一个小娃娃好端端的出现在皇上眼前,可想而知皇上的心情。 苏民安想,昨晚若是离府了,今日未必需要面对这一步。她乱想,想正林,想花南薇,想姜元末,想她自己的过往这几年。 想今日太后、皇后、贤妃、皇上,这局面。 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审时度势,让自己舒坦一下。 人活一世,有什么事比自己开心重要呢。 没有。 皇上的目光睇向门处的女娘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 沈正林便急急去寻找王爷,于书房找见了摄政王爷。 远远看过去,王爷他矜贵,清冷,有种皇门公子都没有的坚毅。 太子的人将书房书架的书翻的落满地面。 太子破坏性的踹了摄政王爷的桌案,“搜,给孤王细细的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书房可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姜元末并不为太子诸多喧哗而牵动心弦,他推开了窗,坐在窗棂,一条腿垂在地面,另一条搭在窗棂,懒懒靠在窗框,望着院中风景,放任太子在他书房狂欢。 这一天在他计划内。 可.....计划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忽然看见沈正林步来,姜元末冷漠的神情出现了极大的起伏,“你怎么去而复返?” 沈正林来到近处,躬身道:“王妃邀请民安和小孩回府,您父亲也在府内,若是撞见只怕民安会受到言语羞辱、甚至生命危险。沈某过来,是请王爷放下手中事物,去救民安免于受责难。” 姜元末手不由自主的作起抖来,他回头看看太子和那些翻乱他书房的兵,他一旦离开,太子的人必会动手脚,坐实他贪污藏脏的事实。 他今日计划是还击,而不是再度被冤枉。 为了被冤枉私藏龙袍的自己还击,为了付出一生而被冷落的母亲而还击,为了断掉双腿的民安而还击,为了失去一手的舅父还击,为了小小年岁一人独居公主府的姜玉还击。 可民安和孩子那边他亦放心不下。 这样的两难境地,再度发生了。 花南薇介意民安和孩子的存在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有想到花南薇会胆子大到将他放出府的人请回来,素日表现温婉适度的花南薇,手伸得太长了。 苏民安会更憎恶他了吧,因为他身边的人,使她再度落入火坑。怪他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原计划去见相国,去追查母亲信物下落,或者只是和沈正林在京城市集逛逛。 假手于人么。 托沈正林帮忙带离苏民安。 千百般无奈的,为了盯着太子,为了不使自己数年耕耘毁于一旦,将心爱的女郎君,托付给自己的亲信。 “本王这边一时走不开。” 姜元末安排秦衿领人一对一盯太子府的来人,他自己则亲自盯太子,此次是生死存亡攸关的关头,若被坐成贪污事实,那么他必然会被百官背弃,他的军心亦会不稳,难以服人,因为他的兵跟着他为百姓做事,若他带头贪腐,军中将无信仰。 贤妃、姜玉、孙书礼甚至于温家,以及苏民安,姜苒都不得善终。 第146章 空子 沈正林躬身道:“王爷自然有大事在身,内宅小事实在分身乏术,求您一张放行令,我拿着令,将民安和孩子从王妃那里带走。赐下放行令,我定会将民安和孩子从王妃处安全带离。” 姜元末端详了片刻沈正林的神情,而后缓缓自腰间取下他的佩玉。 以往苏民安屡次涉险,都是沈正林保护着苏民安。 他总是在苏民安需要他在身边时而不得脱身。 但他毕竟背负太多,不能将儿女私情放在最高位置。他始终认为,手里有权了,才能给苏民安,温婷,姜玉这些人安稳的生活。 他父亲为人不好,他不愿意苏民安见识那个男人恶心的一面。 “那边有贤妃,太后,已经本王的侍卫,会护着她。”他将佩玉递给沈正林,“带她走吧,如有阻拦,见玉如见本王,直接处死。” “是!”沈正林接下佩玉,便急步往着苏民安的方向步去。 空子,是王爷给的。 王爷顾虑太多,是不适合做女娘的男人的。女娘她需要的是随叫随到的男人。她是情感细腻,需要细心呵护的女娘。 *** 会客大堂内。 太后同皇上坐在主座上。 贤妃、皇后、王妃、姜玉分别坐于次座。 苏民安牵着那个三岁多的小娃娃进门问安后,大家都朝她看了来。 皇帝并未见过苏民安,第一眼看见,眼底猛的一惊,好美貌端庄女子,她是谁? 贤妃和姜玉不解的看着民安。 贤妃激动道:“好女儿,你...你回来陪阿娘过二月十七来了?” 苏民安认真道:“并不是。我是被押来的。” 贤妃方才有些破防,这时慌忙收敛自己的激动的心情,心里有点难过,还以为是带孙儿来陪她呢,原来不是,略略尴尬。 姜玉比母妃稍微好点,母妃比她先一步出声,丢人的是母妃不是她呢。好险。 太后亦看见了苏民安,看了一会儿,便对皇帝言道,“哀家见惯了朝廷风雨变换,今日过来,搜摄政王府,搜出什么结果啊,哀家不管你们这些男人,只是说呢,哀家过来得把末儿屋里那个女娘给护下来,手巧的小娘子,给哀家绣了这世间最华美的披风呢。” 苏民安不是小傻瓜,太后固然喜爱她,以及喜爱她绣的披风,可太后会为了一件披风专程来摄政王府来保护她么,未见得。满屋子没一个简单的。 皇后拿眼睛斜了一眼苏民安,又斜一眼在专心攻击桌上点心的心大的太子妃陈庆,随即轻轻咳嗽一声,“陈庆啊,太子府是没有点心么。今日来说吃点心来的?” 今日来是来看贤妃母子被皇上制裁的啊。 她的儿媳却一直在吃点心,天老爷。 陈庆听见婆婆在咳嗽,咀嚼在口中的点心险些噎住,见婆母表情复杂,她推敲,兴许是需要她这个做儿媳的抢在摄政王妃花南薇前面,附和太后娘娘的话,得到皇后娘娘的喜爱呢。 她哪里不懂皇后和贤妃这些年处处针锋相对。 看她的吧,帮婆婆宫斗她最拿手的了! 陈庆咽了口中点心,马上对太后进行附和,巴结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呢。那女娘绣十只凤凰只需一个月。陈庆绣九只却需要五个月,难怪娘娘您喜欢她!陈庆也喜欢她呢。” 皇后神情极为不自然,陈庆是不知道苏民安是摄政王府的人么?干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耿直的太子妃,小声说,“陈庆。” 陈庆发现婆母表情更复杂了,怎么,她难道响应太后的速度不够快?花南薇都没来得及吱声呢! “母后?”陈庆不解,真不解。 皇后叹口气,“你还是吃点心吧。” 陈庆:“?” 花南薇也觉得陈庆不识货,一个平平无奇,出身卑贱的女娘,又有哪里值得喜欢。 皇帝又看了苏民安以及她牵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居然很有些移不开视线,他听见太后和陈庆的话语,以为此二人在夸的那位绣下天下最华美的披风的是花南薇。 他言道:“偌大的摄政王府,也只有南薇优秀,是南薇在撑着台面。太后放心,一会儿搜府真的搜出脏银来,南薇叫您老人家带走。只发落贤妃、姜元末、姜玉公主府便是。” 说着一顿,“还有新科状元孙书礼。也要发落。” 孙书礼怔了一怔,皇上还真是...一个不落下。大喘气一下还不忘捎上他,他往姜玉脸上一看,就见小姑娘她悄悄打量皇上,眼底有恨,也有对父亲的渴望。 奈何皇上不做人,孙书怀又还未回京,公主她不开心。 姜玉将视线自皇上脸上收回,哥哥同民安姐分崩离析,爹爹娘亲水火不容,书怀哥哥行踪不明。也只有讨厌的孙书礼完全属于她了。 花南薇因为皇上的表扬而面颊略略发红,“谢谢皇上夸奖。但披风并非南薇所绣,而是另有其人,摄政王府除了南薇,还有优秀的女娘呢。” 贤妃皱眉,皇上对摄政王府的所有人都不满意,独对花南薇太特别了。 皇上记起数年前那个朦胧雨夜,有女娘在御花园池水中戏水,和丫鬟嬉闹的笑声分为可人,他以为是宫妃,他亦觉得戏水颇有情趣,便与此女在池水中一夜温存。 翌日在寝殿醒来发现是花家嫡女,她来宫里给太后过生日后留宿后宫了,是姜元末曾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尤记得南薇承欢后那个楚楚可怜,无助的样子。他身为长辈,属实珍惜不已。 姜元末从小不是好人,私藏龙袍野心极大,是姜元末高攀了南薇。 太后笑道:“哀家说的末儿屋里的给哀家绣披风的,并不是花南薇。哀家披风是苏民安绣的。民安啊,来哀家身边来。” 皇上大惊,又往苏民安身上看去,但见她身上竟有闺秀风范,不是在场之人可以比拟,不知是哪家高门姑娘?这气质和涵养,他从未见过可以超越这女娘之人。 苏民安? 这名字他曾经听过的。 在哪里听过?听谁说过呢?他是贵人多忘事,一定是不重要的人,所以才记不住的。 苏民安睇了一眼皇上,那个曾经逼王爷将她腰斩之人,那个拦截王爷给她的书信,命人下冷宫将她数次毒打的男人。 他眼底那是惊艳的神色么? 惊艳什么,她的皮囊吗,真是肤浅的老东西。 “是。娘娘。民安来了。” 苏民安推敲太后的来意,当年太后的亲生子,如今出家入佛门的六王爷,贤德无双,有治国之才,曾经病秧子皇上久病病榻,太上皇甚至已经开始着手改立六王为储君之事,只是经过贤妃的照顾,皇上病痊愈,顺利登基。 六王爷怀才不遇,又不满皇上的昏庸无能,便心灰意冷的出家不问外事了。 第147章 牵连 苏民安来到太后身边,抬手帮太后揉肩,她逐渐明白过来,太后今日来必然是看摄政王反击皇上的,不过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过来看皇帝被次子反攻,而她这个绣十只凤凰的女娘正好是这个理由。 太后反手拍了拍苏民安的手背。 苏民安低下头。 太后低声说,“哀家听说曾经有冷宫小丫鬟下岭南请来温家军,逼皇上释放皇次子。是你吗。” 苏民安颔首,“我说是我,你信不信啊。” 太后说,“哀家信的。你说一月绣十只凤凰,说到做到,你不会说谎的。” 苏民安轻声说,“六王爷也很好的。” 太后抿唇笑笑,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她怎么敢说大家都不敢说的话呢,这样多年,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儿比皇上强太多了。 姜玉连忙来到苏民安身边,小声询问,“民安姐,你怎么回来了?我哥哥不是将你送出府了么?” 苏民安睇了眼花南薇,“王妃叫我来的。” 姜玉蹙眉,嫂子为什么把民安姐叫回来呢?在打什么主意?王府的事情,需要将民安姐搅和进来吗,哥哥是不愿意民安姐再因为王府的事而受到牵连的。 姜玉说,“我带苒儿去后殿玩,你不要操心。” 苏民安亦不愿小孩太早见识皇上的冷血,便点了下头。 姜玉牵着苒儿便去了后殿,孙书礼伴着她,她苦恼道:“真是的,民安姐最讨厌这样的算计来算计去的场合,心里一定更讨厌我哥哥了呢。” 孙书礼说,“未见得。” 姜玉疑惑道:“什么意思?” 孙书礼说,“昨晚你们都休息后,苏民安来廊底往旧居门口张望。她和你哥都属于藏的挺深的人。” 姜玉凝神很久,民安姐心里还有她哥哥么,她完全看不出来,只看得出来民安姐和沈正林很恩爱。 苒儿说道:“我阿娘从没有说过讨厌你哥哥哦。” 姜玉诧异的蹲下身子,“一次也没有对你说过,我哥哥令人讨厌么?” 苒儿摇头,“我阿娘从不说任何人的坏话,她告诉我摄政王阿叔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呢。” 姜玉心中猛的一动,怎么会有人在受尽伤害后,心底还这样良善呢,哥哥和民安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哥哥他究竟为何冤枉民安姐,真的是为了追逐权势,抛弃了出身平凡的民安姐么。 贤妃因着花南薇在相国府花朝宴上对开宴时间作假冤枉苏民安一事,对儿媳并不满意,鉴于过往几年民安受到许多磨难,贤妃也有心意使民安独善其身,不蹚这道浑水。 这时问花南薇道:“南薇,今日皇上太子来府搜查,原是家内事,你将民安请回来做什么?” 花南薇起身对贤妃福了福身,“贤妃娘娘,民安为咱们王府生下了长子,南薇哪里是小气之人,自然是要将王府的血脉留在府中的。哪里能叫王爷那般冷漠无情的将世子和民安逐出府去?” 贤妃沉声道:“此事不需你费心。本宫、王爷同民安自有定论,并不打算操之过急,一切以孩子的心理感受为重。” 花南薇心里吃味,便用手帕掩着眼睛,委屈的看了看皇上的方向,随即低下头来,受气小媳妇似的低下头来,小声说:“是,娘娘。南薇也是一片好意,怕咱们王府的血脉流落在外受苦呢。” 皇上见贤妃对花南薇大小声,心中便升起袒护之意,“温婷,南薇怀着身孕呢,你说话那是什么语气?” 贤妃和丈夫已经多年没有说过话了,倒没想到丈夫多年来开口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了儿媳而斥责她,对儿媳的喜爱多过于对末儿和姜玉及书礼的喜爱,“皇上对内宅事情不清楚原委。无需过问。” 皇上蹙眉,又往苏民安的面庞看了看,随即视线落在贤妃脸上,“朕对内宅的事情管定了,南薇是朕指给你摄政王府的正夫人,由不得你大呼小喝。” 贤妃紧了紧手,心里只恨姜元末,何以他父亲指婚,他就从命,就这样为了权势连民安也辜负了,当下别开面颊来。 皇上温和而袒护的用目光拢着花南薇,目光几不可察的往花南薇拢起的小腹快速看了一眼,而后又睇着花南薇的面颊,“南薇,你方才在给贤妃禀报何事?说了出来,朕听听。” “皇上,”花南薇有礼而百媚千娇的对皇上福了福身,目光迎进皇帝的视线,而后低下头来,“苏民安是王爷在冷宫时,服侍在王爷身边的那位女娘。而今她为王爷生下一子,而王爷长期将她放在外宅,南薇身为正妻,心疼那孩子在外宅受委屈,这才请了来,打算留在府中,给她母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贤妃娘娘却嫌南薇多事......” 皇上猛的想了起来,对啊,苏民安,他记起来了,是皇次子刚出冷宫那年如狗一样跪在他脚边要求娶的那女娘,他鄙夷的看向了苏民安。 他还以为是什么王侯将相,了不起的大户人家的女儿,原来是那个出身极差的,人品极差抢南薇功劳的孤儿。 长的那个样子,倒是很有傲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府里的范长秋也不见这风骨。果然是个徒有其表的妖精。 他曾让姜元末把苏民安腰斩了,后来姜元末还算识时务,把人打入冷院,后面冷落的不成样子,最后送人完事,他便没有追究。 现在姜元末居然和此丫鬟生了一个儿子,这丫鬟不会要叫他父皇吧?那个小娃娃要叫他皇爷爷,不要羞辱他了! 苏民安眼见着皇上得知她身份后,眼底的惊艳变成了鄙夷,她一点也不意外,她就从一而终的多,眼底对皇上只有鄙视,而没有惊艳。 皇上对花南薇说,“此事你婆母做的倒是不错,苏民安和她的孩子不必进府的。你这孩子太善良了。你忘了这个丫鬟是怎么抢你功劳了?她生的孩子你在心疼什么?” 说着,话锋一顿,“什么出身啊,就给皇子生孩子?” 第148章 还有 苏民安倏地一笑。 花南薇嘴角微微一扬,“当年抢功之事,想必也有内情,未必是民安妹妹做的。相国府在翻案查呢。皇上,她的小孩才三岁,小孩没有爹很可怜的。不可以叫她们母子进府来么?” 皇上摇了摇头,“什么人都能入王府?” 苏民安冷眼看着姜世贤。 贤妃见花南薇和皇上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唱一和的样子,气得她发抖,“南薇,此事需要拿来皇上跟前说?若你有意接民安过府,不是应该私下同本宫说?何必在人前叫民安难堪?你存的什么心?” 她不满意这个儿媳,她的儿媳应该是民安这种和王府一条心,知冷知热的姑娘。究竟因为什么,末儿另娶了花南薇,把花南薇当个宝贝呢。 花南薇委屈道:“婆母,您是不是看儿媳不顺眼,怎么处处把儿媳的好意当恶意呢。” 皇上嗔怒的望向贤妃,“你怎么教的儿子啊?在冷宫跟个丫鬟不干不净的,朕给他指婚了南薇后,还不收心,还跟个丫鬟生了个孩子。你堂堂岭南将军家的小女儿,如今你儿子又是摄政王,你不觉得害臊么?你生的儿子,还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甘下贱。” 皇后宋美芝言道,“贤妃姐姐真是省心,儿子屋里是什么人也不知把把关,而且贤妃姐姐你的儿子,从小就胆大野的很,小时藏龙袍谋反,大了贪污藏赈灾款,不像我的元珏,老实巴交,本本分分,听话的厉害。满心满眼里都是老百姓呢。” 姜世贤对贤妃不满意起来,“你出身不如美芝就算了,生个儿子还处处不如太子。让朕一再失望。” 贤妃将手紧紧攥住,“姜元末为人不好,这是龙生龙,凤生凤,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别捎带着苏民安,民安这孩子是个好姑娘。” 皇上震怒的立起身来,步到贤妃跟前,抬手就要往贤妃面颊落下,“你在说谁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不过就是太上皇给朕冲喜的女人罢了,娶你是奉太上皇的旨意。姜元末不成才,是你带的不好,你胆敢怪在朕头上?” 贤妃看着丈夫的巴掌,她不卑不亢的站了起来,“本宫说的是皇上,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因为姜元末骨子里有皇上的血,才会干和皇上一样的事情,把好好的姑娘始乱终弃!” 啪一声。 一记耳光落了下来。 贤妃的面庞没有觉得疼,她定睛一看,苏民安那孱弱的身子挡在了她面前,皇帝那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苏民安的面颊上。 贤妃惊呼,“民安!傻孩子。” 随即怒视皇帝,“皇上的威仪体现在打女人么?温婷曾经对皇上的一切憧憬,都在二月十七这天,反悔。皇上不配!” 皇上的心莫名疼了一疼,记起曾经自己躺在病床上,与皇位失之交臂,温婷对他满身烂疮悉心照料的场景,温婷话不多,力气很大,可以背的动他去御医处,厉害的不像女人。 他后来有了很多很多的女人,每个都比温婷像女人,哪个都温柔有礼极了。 皇帝因为手碰到了身份微寒的苏民安而感到羞辱至极,脸色难看的不像样子,又诧异于看起来孱弱的女娘,竟勇敢的挡在身份尊贵的贤妃身前,给足了贤妃安全感。 苏民安用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抬起头,不卑不亢的迎进皇上的目光,沉声问:“姜世贤,你的优越感究竟来自于哪里啊?” 姜世贤被问的一怔,“好大胆刁民,竟敢直呼朕名讳!来人,掌嘴!给朕掌嘴!” 太后将手往桌上轻轻一拍,众人都分外忌惮,“哀家要的人,是你等说掌嘴就掌嘴的?” 苏民安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太后需要一个人帮她痛骂皇帝,太后一直护着贤妃母子,也是寄希望于姜元末身上,希望姜元末造反,推翻那个不如六王爷的男人,苏民安轻蔑睇着皇上,“皇上一生,除了出身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吗?” 姜世贤静静的凝着苏民安,“你想说什么啊?” “皇上是御驾亲征去陕西退敌,解救百姓于水火过?” “还是去姑苏探访过任何一位因为饥荒吃不上饭的难民过?” 皇上的面色逐渐难看,曾经被他刻意淡化的曾经,被小小女娘揭露了出来。 “皇上不过是贤妃娘娘照拂过的一位浑身生满烂疮的废人,”苏民安厉声道:“皇上不过是在陕西战乱,内庭被兵部牵制,缩在龙椅只得启用皇后口中那位藏龙袍造反的野孩子,为您卖命的懦夫罢了!皇上口中那位皇太子,难道不是在您臂弯狐假虎威的巨婴吗。皇上究竟是在优越什么?” 姜玉将苒儿交给孙书礼,她来到殿前,搀扶住母妃,“在优越,今日人数众多,人言可畏,可以逼我哥哥让权,否则就是谋反!在优越,他身体抱恙可以施舍野孩子执政,天下太平,他可以随手除去野孩子,自此一干二净。” 苏民安冷笑道:“皇上不会要厚颜无耻的以为自己是我孩子的爷爷吧?羞辱谁呢?我孩子的爷爷,可不能是个势利眼兼懦夫!” 皇后威仪道:“贤妃、姜玉、苏民安御前失仪,理应押入冷宫,听候发落!” 姜世贤怒不可遏,他上上下下打量苏民安,好个女娘,太会审时度势,必然是仗着太后喜爱而在此嚣张起来。 正在此时,沈正林急忙进殿来,眼见着苏民安的面庞已经挨了一巴掌,他急忙将摄政王的佩玉拿了出来,他隐隐和花南薇对视一眼,随即对堂中言道,“摄政王有令,命在下带苏民安离府。” “离府?对朕口出恶言,对朕极尽羞辱之能事,若使她离府,朕的颜面往哪里搁?”姜世贤言道,“来人,赐死苏民安。即刻赐死。” 一言毕。 皇帝的侍卫拔剑向前,逼向苏民安。 贤妃将苏民安掩在身后,“踏过本宫尸首先。” 姜玉亦挡在苏民安身前,“还有本公主。” 太后言道,“还有哀家。” 侍卫见太后、贤妃及公主都在袒护苏民安,一时不敢靠前。 第149章 冒犯 沈正林将手中佩玉拿在手中,展示给众人看,“摄政王有令,见玉如见王爷本人,如有违抗者,就地处死。” 贤妃身后的王府侍卫纷纷围上,和皇帝的人对抗。 剑拔弩张。 皇帝的威仪受到挑衅,“朕的命令,是区区摄政王爷的佩玉可以阻挠的?” 太后更觉得苏民安这个孩子是个八面玲珑的聪明孩子,说的每一句都是她希望听到的,是啊,皇上究竟在骄傲和优越什么,若非皇上,她的亲生儿子何必怀才不遇去出家呢。 如今末儿有他六叔的风范,或者说比他六叔更有手腕。皇上又要用血统逼死末儿?她并不乐见此事。 “皇上,何必和小孩子晚辈计较呢。让民安离府去就是了。”太后发话,“赐死民安,又能改变什么往事呢。” 贤妃缓缓往前逼了二步,“皇上若是执意为难苏民安,本宫便只有冒犯了,原意并不愿意叫王府的侍卫冒犯皇上的。毕竟兵戎相见,不是君臣之礼。” 沈正林见事态控制了下来,他对苏民安温声说,“脸上挨了一巴掌?吓坏了吧,我这便带你远离是非之地。” 苏民安睇着沈正林,又看了看沈正林捏在手中的属于姜元末的佩玉。 沈正林轻声言道,“我告诉了王爷你和他父亲会碰上,但王爷担心太子会趁他离开,往书房塞脏银陷害他,便没有过来。” 他希望民安明白,王爷身上担子太重,女人对他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他需要保护担负的太多。这样的情况无论发生多少次,王爷还是会选择将民安假手于人,而他自己去顾全大局。 贤妃听后,问沈正林道:“王爷知道南薇会刁难民安,也不过来一下吗?” “刁难?我明明是好意。”花南薇连忙道:“王爷也不是心里没有民安妹妹啊,只是呢,王府存亡大事,王爷必然亲力亲为,将陪伴太子搜书房之大事假手于人,到底是不放心的。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孤儿,连王府未来都不顾及了?贤妃娘娘未免...妇人之见。” 苏民安安静的不像样子,脸上被皇帝打那一巴掌肿了起来,姜元末曾经跪求皇上时,面临的是这样的场景么,将她藏于冷院,藏于扬州,是他能做到的最优方案了么。 沈正林见到苏民安被打肿的小脸,心疼的要命,连忙把人扶住,“我们走。绕过后殿接上苒儿便离府去。” 苏民安点了下颌。 皇上见那位御前侍卫长的儿子,那个叛徒用摄政王的佩玉,将那个辱骂他废物、懦夫的人微言轻的苏民安带走,大家都似乎淡化了他才是皇帝的事实。 皇上他气怒不堪,他随手拔出身近侍卫的佩剑,一脚将侍卫踹翻在地,而后迈着龙靴朝着苏民安的方向步去。 此举实在出人意表。 此生,从没有女子胆敢对他姜世贤口出狂言! 苏民安。 苏民安... 太后立起身来,“安儿,快躲开!” 贤妃径直往着苏民安的身后快步踱步过去,被皇帝一把挥开,康姑姑连忙将贤妃扶住。 姜玉往皇帝剑尖上去扑,口中大叫,“民安姐!” 沈正林余光看见皇帝的剑刺了过来,他没有选择将苏民安掩在身后,而是加快了脚步带苏民安走,可苏民安的腿不舒服,是走不了太快的。 只有痛了,民安才会躲起来,逃避京城的一切。皇上刺来这一剑,是可以让民安怕痛,怕皇门,怕京城,以及害怕王爷的。 苏民安回眸,实在想不到皇帝会亲自提剑来问候她这个卑微的女娘,看来皇上被刺痛了呢,看着这样的大人物恼羞成怒可真是好笑。 她自嘲的想,自己嘴毒的本领又有进步了。 王府的侍卫纷纷过了来,来掩护苏民安和沈正林二人离府。 皇帝的剑却快一步,朝着苏民安的后心刺了来。 所有的掩护都来不及了。 花南薇放心的喝了口茶,有些女娘还有胆子和王爷来往么,还是沈正林会训狗。 嗤的一声。 剑尖刺破皮肉,由前胸刺进来,从后胸透出来。 “啊。” 人群里不知谁尖叫一声。 会客堂安静了下来。 花南薇手中茶盏顿在半空里,她得意的唇角平复,逐渐失去了血色,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情景。 苏民安预期中的疼痛并未出现,她以为自己会带着剑伤在京城某客栈由正林照顾着养伤。 是有人受伤了,可受伤的并不是她。 她回转身来,她的身后被一道高大的身体结实的挡住了,剑尖从男人的后背透出来,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从剑尖滴落在地。 “给本王清理会客堂。” 懒洋洋是嗓音后,王府侍卫和皇帝的侍卫战在一起,不及时横尸十数人。 皇上眼眸猛的张大,眼看着自己的剑刺进了皇次子的胸膛,他惊诧的松了剑柄,惊愕的发现,他对皇次子是有怜悯之心的,刺进他心房的剑,牵痛了他这做父亲的心。 苏民安唇瓣的血色逐渐流失,她就那样怔怔的看着那柄插进姜元末胸膛的长剑,那个被她深深埋在心底的名字涌上心头,姜元末...... 贤妃尖声道:“末儿!我的末儿!” 太后命令道:“太医,宣太医!快宣太医给王爷看伤啊。” 花南薇整个傻眼,她和沈正林的计划里,有王爷忙于大事脱不开身,有苏民安心灰意冷的离府去,在沈正林的臂弯寻求保护,可并没有王爷放下生死存亡的大事为苏民安挡下这一剑啊! 花南薇颓然的坐了下来,她的心里嫉妒,酸涩,不甘心,那女人比太子搜府这样王府命运相关的大事还紧要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用身体挡下那一剑呢。不疼么?明明自己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姜元末回身,看向苏民安,发现她只是那样静静的立在那里,她的面庞肿起甚高,挨打受委屈了是不是,皇上和服侍过皇上的女人使她受委屈了,他的父亲,他的妻子,使她受委屈了,是么。 皇上说了多少不堪入耳的话。 他伸手想碰一碰苏民安的面颊。 苏民安看了眼他胸膛的剑,她望着他染着鲜血的手朝她伸了来,她弹开似的,连连后腿两步,躲避他的碰触。 【你明天会死掉么】 【不好说】 “民安...”姜元末唤着她的名讳,他想说不要躲他,他不会伤害她,可他难以启齿,她已经再度受到伤害了。 “不,不,不要碰我......” 苏民安想她要走了,她不要知道他的伤势如何,她不要知道他手心是否热度因为失血在变凉,曾经在冷宫他因为伤重,手好凉好凉,她哭着说主人不要死掉,不要死掉。她讨厌那个情景,她不要他用凉凉的手碰她。 第150章 死掉 “民安......” 姜元末的手缩了回来,她的逃避,是对他失望或者害怕,因为他身边的人使她再度身处危险,被羞辱,被诋毁。 他想说,他有提前安排她出府避免今日之情况的。 可似乎千言万语都显得无力。 能给她安稳的,似乎只有对她寸步不离的沈正林。 “带她走。”姜元末红着眼尾,睇着沈正林。带她走,从本王身边,带她走,去安抚她,使她不再害怕,使她平静下来。 沈正林看看苏民安那毫无血色的面庞,再看看姜元末那被内脏出血涌至唇角的血液染红了的唇瓣,他第一次尝到了计划失利的挫败。 不应该的,王爷素来以大事为重,去陕西时放心将女娘交给他看护,皇上生辰宴时,将女娘交给他看护,甚至在扬州,也将女娘交给他看护。专心往上爬,专攻大事。 为什么这次会放下一切赶来相救。 今日太子搜府明明有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可能,一旦贪赃枉法罪名成立,王爷近几年的奋斗将毁于一旦。 为什么偏偏四年后这次没有按他计划进行。为什么! 苏民安倒着后退,慌乱的转身快步往后殿走,她来到后殿,牵起沈苒,快速离府。 沈正林追了来,“民安,民安,你腿疼,慢些走。” 直到出府,直到上了沈正林带来接她的马车,她才安静的坐在椅上。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她眼前一遍一遍出现那柄长剑刺穿男人身体的场景。 沈正林追了进来,将苏民安压在怀里,“没事了,过去了。被皇上手里的剑吓坏了是不是?皇上不喜欢你,伤你的心了,是不是。” 苏民安静静的,她不在乎皇上喜欢与否,更不怕皇上手里的剑。 那个捡她回府,养她长大的男人,看起来就快要死掉了。 她的心脏被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正林,我们尽快和相国府联手查案。花南薇今天这样害我,我要拿回她手里属于我的东西。”苏民安轻声道,“这个女人嚣张太久了!我要给她一些好看,叫她父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 沈正林深深端详苏民安,她一个字没有提姜元末,也没提姜元末为救她,挡剑受伤的事情,看起来对王爷并没有太多态度的转变,还是那样淡淡的,只是对花南薇引她进府,借皇上除掉她一事分为愤怒。 沈正林安心下来,看来王爷在民安心里已经是过去式,民安必然以为是王爷的父亲害她受毒打以及断双膝,是以王爷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使民安的心里有起伏。 只是,相国府查案,不免又要和王府对峙,到时民安和王爷会碰面么。王爷的伤需要将养,那个伤势凶险无比,兴许也挺不过去...... 她要从花南薇手里拿回来的东西,应该是指学院,酒楼,以及贤妃姜玉,相国府的喜爱,应该并不包含已经成亲的王爷。 *** 王府会客大堂。 张院判领着御医团队赶到时,但见皇帝的侍卫死的差不多了,王府的侍卫正把尸首往外抬。 姜元末的视线在苏民安被沈正林带离后收回。 而摄政王爷的面色极为难看,显然心情不好,认识王爷这样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城府极深的王爷将喜怒泄露。 “她的脸,皇上打的?”姜元末睇着姜世贤。 皇上微微仰视着皇次子,这才发现,当年那个被他打入冷宫的孱弱少年已经比他高出那样多,“是朕。” 康姑姑小声说,“皇上说您是野孩子,连带着安主子也被骂不干不净,贤妃娘娘便替安主儿说话,说您是野孩子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本要打贤妃的,安主儿兴许是心疼贤妃,便替贤妃挨了一巴掌。” 姜元末闻言,安静了许久,抬手便往皇帝脸上落了一记,“你是什么东西,打她?” 噗噗通通,室内跪了一地。 皇后、陈庆及丫鬟奴才都跪了下来。 太后只是一味不语,看了看张院判,“速速过来疗伤。” 贤妃并未跪下,姜玉搀扶着母亲坐在了椅上。贤妃看着儿子掌掴父亲,并不认为儿子有错。 皇上他没有料到皇次子有种打他的脸,“你打朕?” 姜元末抬手又落一记,“很意外吗?本王觉得你应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不是在逼他下跪求其不要腰斩他心爱的姑娘那天,皇上就应该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吗。皇上他在意外什么呢。 “你是要造反吗?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给你的!包括你的性命!”皇帝震怒,“太子搜府完,众爱卿过了来,朕再同你清算!” 姜元末在椅上坐了下来,张院判过来说,“王爷,去卧寝躺下吧,伤势太重,这边事情放一放。” “在这里简单处理下伤先。”姜元末是朝里人精,他当然知道他伤重,这一躺下起不起得来难说,今日之事自然要先处理好的,不能给人任何做文章的时间。 他又想起苏民安那个逃避他的恐惧的模样,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面庞,她却如惊弓之鸟,惧怕憎恶到当下便逃走了。 花南薇步来,对姜元末说,“我是一片好意,希望民安和苒儿有个归宿,我也没有想到父皇他这样注重门楣的。我不是故意使苏民安更讨厌你的。王爷…为了民安也该保持距离的。” 姜元末睇了一眼花南薇,哧的笑了,沉声说,“你能大度到为你丈夫安顿外室,并无过错。安心养着。再过几个月要生了,不要动了胎气。” 花南薇吐了口气,他对她这正妻仍是器重的。 说着,抬手指了指他的侍卫手中弩弓。 侍卫将弩弓递给了王爷。 姜元末将弩弓对准花南薇的婢女雅荷,毫不犹豫的按动了机括,砰一声,弓箭穿透雅荷的颈项,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倒地毙命。 花南薇惊诧的身体剧烈做抖起来,“王爷为何?” 姜元末将弩弓随手抛给侍卫,随即对花南薇言道,“以后给本王纳妾来问本王,不是问皇上。” 花南薇深受敲打,王爷虽对她并无怪罪之意,却不满她用皇上压制他,想必她的表现并未引起疑心,王爷并不知她同皇上的关系,也并不知她并不曾往冷宫给他送钱物之事。王爷是在乎她和她的孩子的。 姜元末受伤并不在她的计划内,他这一受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在乎他,倒不是说怕他死了无人庇护她花家。 皇上并不会刁难她花南薇,而是说,她对姜元末是女人对男人的感情,之前一直以为姜元末排在花府和地位之后的,而今...发觉姜元末不单单是她扶摇直上的工具。 她在乎着姜元末。姜元末曾是她的未婚夫,现在是她的丈夫,她介意他替别的女人挡剑! 既然这样,苏民安被吓的缩回沈正林的臂弯去了,她和王爷也恢复以前的相敬如宾的日子。 第151章 温婷 张院判得悉王爷不能不管今日之事,便只得在此将剑自男人胸膛拔出,血喷了一地,男人嗓子里连哼一声也没有哼。 皇上对皇次子感到背脊发寒。冲喜的女人生的野孩子,不怕疼么? 贤妃别开了面庞,她的儿子可以为了民安挡剑承受切肤之痛,明明是在乎民安的,那么当年究竟是因为什么那样随随便便冤枉民安呢。 这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走到如今一个另娶,一个将嫁的地步的。 是不是...末儿有不得已要委屈民安的苦衷啊? 人声鼎沸里。 太子带他的三十二位官员步入会客堂。 “哟,二弟真是痴情种子。”太子见姜元末胸膛的伤口兀自在出血,“连书房这等重地都丢下不管,过来会客堂英雄救美来了?” 说着就四下里找苏民安身影,“怎么不见美人?没领情么?人家有夫郎,轮得到你英雄救美么?” 太子放肆的笑了起来,“这叫自作多情。也叫热脸倒贴什么来着。” 姜元末用手支着额心,不声不响的。 皇上见太子携三十二官员搜府完毕,对他引以为傲的爱子道:“皇儿,搜府结果如何?” “启禀父皇。”皇太子他躬身,他浑身贵气逼人的躬身,他看到他喜爱的单纯的陈庆还在吃点心,他笑了笑,陈庆喜欢摄政王府的点心,他今天马上把摄政王府送给陈庆,继续道:“在摄政王爷的书房搜出大量脏银,共计三百七十万两银票!” 说着,便睇着自己的亲信老家仆,“赵速,你将银票给皇上看!” 贤妃颓然坐在椅上,手捂在心口,心里疼的不成样子,究竟是贪了,还是离开书房被陷害了呢? 皇后笑道:“贤妃姐姐,三百七十万两呢。可都是老百姓的救命钱!” 太后沉默不言,对皇次子心疼的厉害,这孩子素日少言寡语的,竟对苏民安那女娘用情至深。在皇室,委实难得。 赵速将袋子里厚厚的银票提着来到皇上跟前,给皇上看。 皇上打开袋子,就看见袋子里的银票确实都是国库的钱,的确是他拨出去那批款项,他失望的看着贤妃,“你还有什么好说?冤枉你们了么?” 贤妃没有说话。 皇上叹口气,睇向姜元末,“是你自己卸下摄政王的位子,将兵权尽数归还给朕,还是朕将你贪污的事迹告诉军中知晓,让你失去军心后你再束手就擒?” 姜元末在数十官员面前,从容的说,“在哪搜出来的脏银?” 太子言道:“书房,藏书阁夹层内。” “谁搜出来的?”姜元末问。 “赵速。”太子言道。 “本王希望知道一下搜出脏银的过程。说说看。”姜元末动了动长腿,伤口的血液使他的衣裤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太子不屑的轻笑,“看来二弟还真是不死心呢。既然你死不承认,那么我便请赵速给你详细讲一讲搜出脏银的过程,让你死个明白!” 他伸手引了下赵速,这位她母亲自他很小便安排照顾他起居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老管家。 皇上分为关注的望着赵速,有意借此良机收回姜元末手里的兵和权。 连父亲都可以掌掴,修养何在?朕不过是要赐死一个出身寒微人品卑劣的宫女。 皇次子亦那样淡淡的注视着赵速。 赵速哆哆嗦嗦的在皇上和皇次子的目光下,跪了下来,“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太子命我随同一起来府,搜查皇次子贪污的证据。其余人负责搜其余地方,而太子同我负责搜摄政王爷的书房。”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皇后趾高气昂的仰着下颌。 太子等着摄政王爷被逼卸任。 赵速说,“太子在来摄政王府前便交代属下,趁摄政王爷不备,将三百七十万两脏银塞进王爷的书房内。可王爷起初全程盯梢,属下没有机会....直到王爷离开书房,属下才抓到机会往书房藏书阁夹层塞脏银!” 皇后一整个惊掉下巴,“赵速你...你说什么呢!不要胡言乱语!”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赵速会说出实情来,他错愕至极,“赵速,你怎么回事?” 皇上安静了下来,脸色难堪的要命,他引以为傲的皇后生的乖孩子,怎么在栽赃陷害皇次子呢。 皇上端详了一会儿皇次子清正的面庞,突然心里重重抽了一下。 姜元末轻拍了下桌子,笑出声来,他扭头问太后,“皇祖母,你觉得赵速讲这个笑话有趣没有?” “笑话是有趣的。”太后颔首,“可孩子啊,你眼底可没有笑意呢。祖母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姜元末说,“祖母。” 贤妃放下心来,末儿人品没有问题,那么当年打民安入冷院一定事出有因。 孙书礼挪了椅子给姜玉,让一直紧张的立着的姜玉坐了下来,“别担心,相信王爷要有部署和对策。” 赵速慌忙磕头,他拉住皇上的一截衣摆,他膝行到皇帝身近,“皇上,属下说的都是实情。这三百七十万两银票确实是太子叫属下藏进皇次子的书房的。还有十四年前,那件龙袍,也是皇后娘娘叫属下塞进仍是少年的王爷府邸的。” 赵速颤声道:“因为皇后娘娘不满意皇次子太优秀。希望把他关进冷宫废掉他。” “啊!” 皇上一脚踢开赵速,他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姜元末这个野孩子,他不是野孩子啊,他没有私藏龙袍谋反的野心,他也没有贪财枉法,温婷教养的孩子是大周的守护者。 而出身高贵的宋美芝,却干出栽赃陷害之事,连带着元珏也被他母亲带坏了。 出身高低,不代表人品么? 皇上问赵速,“你何以十四年帮着前干下陷害皇次子藏龙袍坏事,何以十四年后不肯帮着干栽赃之事了!是否摄政王爷给了你好处?” 皇后厉声道:“一定是被皇次子收买了!皇上明查!!!” 贤妃睇着陈庆,“孩子,你皇婆母和丈夫,给你丢人了。你是单纯的好孩子。” 陈庆凝着太子,片刻,低下头来。 太子往陈庆逼了半步。 赵速不住的磕头,“回禀皇上,摄政王爷没有给属下任何好处,也没有买通属下。摄政王爷几个月前,去姑苏运粮食,邀请了属下同去。” 皇上疑惑,“你继续说。” 赵速言道,“皇上啊,姑苏饿死了好多百姓,饿死的有老人,有小孩,有孕妇,有死了爹娘,小孩无人料理只能等死的。有老人自残给子孙食肉的。” “皇上,王爷在姑苏吃掺着沙子的米面,净米净面都给了老百姓。”赵速说,“太子在京吃鹿肉,吃虎鞭,吃老百姓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赵速想,大周不能没有摄政王爷的。皇上您……您不能装病了皇上。请辩忠奸啊皇上。” 太子擒住赵速的衣领,往赵速脸上疯狂扇了几巴掌,“住口,给孤王住口!赵速,你跟我那样多年,你背刺孤王,你居然背刺孤王!” 皇上缓缓睇向皇后,“宋美芝,你好样的。温婷母子府上的龙袍竟是你藏的。朕关了她母子整整十年!” 皇后也没有料到姜元末这个野孩子在背后攻克了赵速,这个局面使她非常被动。 皇上言毕,睇着颇远处的温婷,还有姜玉,视线又回到姜元末,突然意识到,温婷生的一子一女是那样的坚毅和可爱。 那么陪她母子下冷宫的那个宫女,是不是也并不坏呢。 刚才他……骂苏民安身份低,说她不够资格给皇家生孩子,甚至要亲手结果她。 他是不是伤了皇次子,温婷,姜玉的心呢。 他睇着自己人生中的糟糠,在他满身烂疮时和他拜堂成亲的女人,她看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干练的样子,头发却白了很多,干涩着嗓子叫:“温婷......” 第152章 错怪 自入冷宫,到如今十四年未说过话的丈夫,叫她的名讳。 贤妃冷笑了一下,“皇上,温婷的孩子没有私藏龙袍。皇上搞错了。” 皇上紧了紧手,“温婷,你头发怎么白了啊?” 贤妃冷着面庞,“因为照顾您,因为拉扯末儿、民安、姜玉三个孩子。” 突然意识到,她的儿子刚正不阿,那么他的儿子怎么会凭直觉断案,冤枉了民安,是什么情况使她的儿子那样选择的?她一定要知道是谁导致她的儿子和民安小两口分崩离析的。 姜元末见赵速陈述完毕,目光扫视太子,及陪伴太子前来的三十二位六部官员,沉声说,“你们搜完了?” 众人因摄政王爷视线一凛。 太子冷冷哼道:“众卿家莫要听信赵速谗言,此人在口出恶言诬陷孤王。” 三十二位官员自知今日已经是和太子一条船上,与摄政王爷已经是仇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而哪个能不去细想,一个老管家哪里来的三百七十万两银票栽赃陷害。 “各位在寒舍尽兴了。”姜元末又说,“该本王表示待客之道了。” 说着示意秦衿。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王爷的待客之道是指什么。 秦衿微微颔首,便步至门边,“陈子宴,范长云,你们将人押上来吧!” 话音落下。 兵部副手陈子宴按着一位衣着光线的大官进入会客堂,进入堂内,一脚踹其后膝,让其跪了下来,那人抬起头来,原来是国舅宋家军统领宋公泽,“跪下!”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兄长!” 范长云躬身道:“参见摄政王爷,参见皇上,刑部联合兵部稽查国舅宋府,共计查获脏银七百万两。兵部同刑部死伤六百。宋府兵马已经由国舅的长子宋邝挥兵退出京城,在中部屯兵。” 皇上看着素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国舅爷,他不可置信道:“你和元珏手里一共贪了一千一百万两。朕总共拨了二千万两银。” 宋公泽笑道,“皇上,刁民难养。臣是帮您优化大周人种。” 皇上怒斥,“住口!” 姜元末将那个吕卫招供的名单递给了皇上,“案破了,不到一个月。臣不必自刎了。” 皇上接过,拿着名单看了许久,有太子的名讳,有皇后的名讳,也有国舅那边皇亲国戚的名讳,他的手在颤抖。 皇后跪在地上,“皇上,元珏单纯并不知情,我兄长也是冤枉的,求皇上让摄政王将我兄长转交给皇上定夺!” 皇后心知国舅在皇上手里还有生机,在摄政王爷手里是断然没有活路的,皇上对她和元珏是极为宠幸的。 皇上他对皇后、太子和国舅有极深的感情,在得知这几人犯了错后,非常痛心,可还是于心不忍,而且他不能失去宋家的兵,如今摄政王拥兵自重,他不能同太子再决裂了,他睇着姜元末,“将国舅交给朕处理吧。朕...会处罚国舅的。” “皇上打算如何处罚?” “收回脏银。”皇上沉声说,“罚奉三年。” 姜元末的眼底猛的动了动,他被冤枉私藏龙袍,他同母亲被关冷宫十年,太子一族贪腐金额巨大,害死百姓无数,只是三年无俸禄。他在期待什么?期待那位父亲器重他么。 他凝了眼皇上,“当年我舅父从冷宫捞本王,付出了一只手。今日皇上从本王手里捞国舅,看下哪位自断一手,本王考虑将犯人押给皇上处置。” 皇上不言。 太子也舍不得自己的手。 陈庆觉得摄政王府点心不香了,她的丈夫给她买首饰的钱是用的脏银么,“太子殿下,陈庆先回府了。” 言毕,立起身来,给太后福了福身,便离去了。 太子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他想,他今日不能把摄政王府送给陈庆了。她是不是因为他拿了救灾粮生气了。他曾经在她面前吹牛逼说要做明君的。 皇后希冀的眸色暗淡下去,“皇上救救我兄长!” 皇上叹口气,贪污几两银子而已,罪不至死的,“末儿,你要怎么样?除了自断一手外,其他的可以谈。” 姜元末说,“那么,废了皇后,把我府上的小老太太接回宫里做皇后去吧。哦,姜玉也特别希望有个爹,你陪她逛逛花园,好好做几天父亲。” 皇后倏地瘫在那里,“你开什么玩笑。” 皇上深深看了眼温婷,骑虎难下,总比失去国舅好,为了国舅,只能暂时委屈皇后,便点了点头,“没有问题。这些年,是朕委屈了你们母子三人。你呢,末儿,你要什么啊?你替你娘要东西,替你妹要东西,独独没有为你自己要东西?” 说着,他忽然记起,皇次子跪在他脚边求他赐婚苏民安给他为妻之事,慈爱道:“末儿,你要什么?” 皇上认为,像姜元末,姜玉和贤妃,他稍微给些关爱,他们就很乖的。他们要的不就是朕的写微关爱么。只要稍微给零星半点的爱护,这母子三个,就会感激涕零的回心转意了,末儿也不至于真的造反,会乖乖交回权利,推崇正统的。 姜元末眉心难受的揪了揪,“臣此生不会再问皇上要东西了。” 他曾经跪在皇上脚边,要过一个姑娘。可皇上并不给啊。而今,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她。皇上假惺惺的在问什么。是了,皇上要从他手里哄走国舅爷呢,要给他一些甜头,皇上以为他为了这一点甜头,会将自己用性命、用婚姻、用舍弃自己的女人换来的兵和权全部交回。 姜元末立起身来,“长云,将宋公泽押入刑部。看皇上表现,再定夺。今日伴随太子搜府的三十二位官员,姓名全部登记在册。” 众人面色都不好看。急需和太子及国舅府长子宋邝商议对策。 姜元末解决完问题便立起身来,然而立起一瞬,忽觉的眼前一阵发黑,因为伤势过重而昏了过去,昏去前尤觉得遗憾,此生没有见过苏民安穿嫁衣模样,亦未听姜苒叫他一声父亲。 “兄长!”姜玉飞速扑了过来,搀扶兄长。 范长云将姜元末的身体揽住,使他不至于跌在地上。 姜玉见素来强健的兄长昏死在地,她握住哥哥的手,只觉得哥哥的手冰凉的厉害。 花南薇要过来查看姜元末的伤势,她意识到若这男人死去,那么摄政王府只余她一个女人,寡妇是无论如何保不住兵权的,而花家就随之失去了庇护。 姜玉愤怒的推在花南薇身上,“你走开,如果不是你将民安姐截回来,我哥就不会受伤。民安姐也不会更加讨厌我家。你不准碰我哥。是你害我们一家人分崩离析的。” 花南薇沉声说,“我是你嫂子,你说话放尊重些!皇上讨厌苏民安,关我什么事!我哪知道皇上的心思。” 范长云言道,“世兄伤势太重,需要尽快治伤,不能耽搁了。” 陈子宴说,“先把世兄安顿在卧寝。” 将伤患安顿在床。 院判过来把脉,惊诧的将手弹了开去,“王爷伤势正中胸膛要害,情况分外不妙。能否活命,用药三天见分晓。” 贤妃面色苍白的不像样子,儿子伤重,民安受了惊吓不知去向,她这做母亲的,心中滋味委实难受,她毕竟经历过风浪,沉着道:“张院判,用重药,务必将人救下。” 皇上在众人离去后,并没有离去,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皇次子,他后知后觉地问贤妃,“末儿是不是真心喜欢那个苏民安的女娘啊。” 贤妃摇了摇头,“不知道。” 皇上说,“那个女娘可是够大胆的,竟有胆量斥责朕是懦夫,让人记忆深刻。他若喜欢那女娘,朕下旨赐给他。” 贤妃道:“她月底要嫁人了。皇上不必再费心了。” 皇上竟一字说不出来,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那再选个宫女赐给姜元末吧。他喜欢的是宫女而已,皇宫宫女多的是。” 曾经那个二十五六的男人,跪在他脚边说,求您,儿子求求您。 他曾以为皇次子品行不好,丫鬟也不是正经人,如今看来,是他错怪这一对年轻人了。 他突然因为和南薇的关系,而觉得有些微愧对末儿。 因为,末儿人品是端正的。他身为父亲,是否让末儿承受了一些痛苦? 好在末儿并不知情,而南薇家世也配得上末儿,比出身微寒的苏民安强得多,也并不亏待末儿。 皇上交代花南薇,“好生照顾王爷,还有你婆母。你怀着孕身子不便,需要人手就叫人去宫里要。” 花南薇温柔道:“儿媳遵命,父皇。” 贤妃、姜玉安静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