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重新爱你吗》 第1页 《我可以重新爱你吗》作者:青茶木【完结】 文案 冷漠霸道变温柔体贴作家攻 x 炸毛暴躁变安静内敛设计师受 「分手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 「没有分手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 一场祸事,让本来相爱的两个人分开。 一局误会,让悔恨在心里散发蔓延。 苦涩的海水拉远了相望的距离,冗长的岁月阉割了年少的承诺。 分别十年之期,再见面时,我可以重新爱你吗? ..................... 破镜重圆,甜虐参半,he保证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谈毓书,陆博渊 ┃ 配角:郝南,大钟,施临川,程奕 ┃ 其它:破镜重圆,十年之期 ☆、第 1 章 立夏过后不到两个星期,气温虽然有所回升,却也还没真正地热起来。风里仍然带着凉意,不过这并不影响人们的衣着习惯。本是长袖长裤的季节,很多年轻的小姑娘已经穿了短裙,约了闺蜜或者男朋友在微微有点温度的阳光下漫步。 谈毓书盯着那些白花花的大腿,心中感慨倍生,于是乎赶紧裹实外套,骑着单车走远。他没年轻人那么好的身体和精力,还是服个老,乖乖跟着气温减衣服。 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叶缝隙投下,在街道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像落了一地的星辰。十年的时间,n市变化很大。原来空旷的地方拔起很多高楼,狭窄的街道也拓宽不少,只有那始终如一的梧桐树,仍旧高大茂密。 他十年没回n市了,前几天才搬进新家,把工作也一併敲定之后,终于得空出来转转。 「boosal,你知道你在义大利完全可以过得很好。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回去中国?」 boosal是他在义大利用的名字,在递辞呈之前,年轻的女老闆从座椅上腾的起身,再三挽留他。 谈毓书当时笑得坦然,「老了,想落叶归根。」 「可是你才二十九!」 老闆用新学的中文跟他交流,虽然声调不能掌控得很好,但日常的词彙并没有问题。 谈毓书笑了笑,「心老。」 拿着自己最后一份设计图,规规矩矩放在文件夹里,递过去,「在中国,人们分别的时候会送礼物留念,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老闆接过文件夹,没有立即拆开,压抑着欣喜,不确定地试探着问:「是......『梧桐树』吗?」 谈毓书点头,「但愿你会喜欢。」 「我对它岂止是喜欢!」 老闆讶异之余,也随之失落,「所以你用这么贵重的礼物辞职,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去了吗?」 谈毓书对着窗外的阳光发愣,「是,那里的梧桐应该长新叶子了。」 侧眼看了一下老闆手里的文件夹,解释道: 「我说的是树,不是图纸。」 他最爱梧桐,觉得它无与伦比的浪漫,不管夙夜春秋。 在斑驳的树影下穿过,仿佛踩着通往城堡的红地毯一样,连肩上的阳光也是温柔的。在那里,他可以席地坐在路边,对着一片梧桐落叶上的纹路发呆发整个下午。 在国外呆久了,人就变得比较念旧,看到丁点儿能勾起记忆的东西都欣喜若狂。 有人说,回得去的是家乡,回不去的是故乡。 在心底深处,他不愿把n市这座梦幻的城市跟故乡划等号。 一路踩着单车骑过街边的店铺,挨着挨着数,有几家是十年前就已经有了,他还依稀记得。但是毕竟时间遥远,大多数也都翻修成精简的样子,招牌醒目。 拐进一条单行道,谈毓书十分欢喜。这条路还跟以前一样,仍旧是窄窄的有些破旧,只能同时过两辆车。大概年代久了,泊油路上也出现许多裂痕,政府就把街道的一半围起来修葺。故而,这几天只能过一辆。到高峰期的时候,总是堵得不像话。 交通灯跳到黄灯,谈毓书就握剎车停下。刚回国,很多东西还生疏地没有从记忆里解封,所以他处处都很谨慎,像第一次单独过马路的小学生。 只是他谨慎了,却有人不谨慎。 刚停下,脚还没踩到地面,一辆私家车就从后面撞上他。那车主想抢黄灯,趁着最后三秒钟挤过去,后视镜直接撞到谈毓书的手臂,致使他重心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哎!」 电光火石之间,额头撞到人行道的台阶,牛仔裤的膝盖也破了洞。谈毓书痛呼了一声,膝盖像火烤一样,一时间不能站起来。 那辆私家车还算有点担当,没有以光速逃逸,仅仅以火速逃逸。但跑出去一百米,大概是副驾驶的女人把车主骂了个狗血淋头,又灰熘熘地倒回来。 「小伙子,你还好吧!」车主是一个中年大叔,满脸涨红,比谈毓书还紧张。 谈毓书坐了一会儿才爬起身,缓过了劲,发现膝盖上的擦伤并不是很严重,仅仅把破洞的边缘染上了血迹,血流的也不多,没有到顺着小腿滑落的地步。他猜额头上的估计也没什么,于是不打算追究,「还好,没事。」 大叔却很着急,心虚得拱着背,「真的没事吗?你再自己检查看看呢?」 「还好,您不用担心。」 副驾驶的女人也下了车,跑到谈毓书跟前,十分关心的样子,「要不要我们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盯着他额头上的擦伤,涂了厚重眼线的眼皮跳了跳,「或者你嫌麻烦的话,咱们可以直接私了,你看看多少合适?」 第2页 谈毓书一时间有点懵,一般开车出了事都盼着息事宁人,很少有这样上赶着......怎么说,承担责任? 「我真的没事,不用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强调了一遍,觉得这是最能平息事故的说法。 但是中年女人的下一句话就接上来了: 「那能不能麻烦你写个证明,我们的车没撞伤你,免得以后有什么併发症后遗症之类的,咱们牵扯不清楚。」 谈毓书发现自己没有跟上节奏,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才想起前两天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压着隐隐的怒火解释:「我不是碰瓷的。」 那对夫妻吃过亏,喋喋不休地陈述之前的经历,类似「当时说没事结果之后又讹上来」,企图让谈毓书换位思考,体会他们真的不容易。 这条路的车流量本身也不小,分岔路口的这场事故,无疑把马路堵得严严实实。大概十五分钟后,狭窄的车道已经堵得不像话,后面的私家车不断鸣笛催促。混着大面积的雾霾,压迫着心脏,让人无端端生了一股烦躁。 女人望了眼不见尾巴的冗长车队,回过头,直接朝他脑袋上扣了帽子,「小伙子你看,这事儿不解决人家都过不了,咱们也不能这么自私,占着人家的时间是不是?」 谈毓书不想理会这两个人,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扶起自行车,语气强硬了几分,「你们不用担心,我连车牌号都没拍,什么都不会做。」 但事情没解决,男人当然不会放他走,直接上前摁住把手,脸上笑得和善,却不容推拒,「小伙子,不是我们为难你,口说无凭,你不留个字据,我们也不能安心是不是?」 女人赶紧从包里掏出纸笔,赔笑道:「要是你嫌麻烦,前面我来写,你只管签字就行。」 要放在以前,谈毓书断然会跟他们勃然大吵,不辩出个你高我低绝不罢休。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要咬着牙齿撕下对方一块肉来。但那个只顾一时爽快,感情浓烈得不像话的谈毓书已经死了。他望了眼黑压压的「车龙」,尽管心中不乐意,最终还是答应。 忍一时风平浪静,老话总是没错。 女人欣喜地趴在引擎盖上奋笔疾书,空气陡然安静,谈毓书对着时不时赔笑的男人,说不出一个字,于是开始低头盯着鞋尖。 他没看到,「车龙」里突然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推开了车门,西装革履,步伐如王者一般沉稳,经过十几辆车,停在他们三个身边。 「——不好意思,可否请你们快点解决?」 谈毓书一震。 这个声音! ☆、第 2 章 「——不好意思,可否请你们快点解决?」 谈毓书一震。 这个声音! 低沉从容,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霸道的自信,这样的音色和语气,谈毓书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深深扎根在他的脑海里,刺入骨血。他曾经想彻底拔除,撕扯到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却发现,皮掉了,肉烂了,他还是在那里。 像是被下了诅咒一下,心脏被一只嶙峋的手抓住,谈毓书下意识攥紧了裤腿,不敢抬头。 不会是他的,没有理由,不应该,也不可能。他不断给自己这样的心理暗示。 女人洋洋洒洒写完了,连忙笑着转过身,把角落特意留给谈毓书,「就好就好!这小伙子签了字就行了!」 那来人看向谈毓书,眼睛里都是淡然与陌生,没有半分异样,「那么,能请你快点签字吗?」 谈毓书又一愣——是没认出来吗? 还是......装作不认识? 应该,后者的机率比较大。 他只觉得头皮被盯得要烧起来,呼吸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来不及细想,仓促接过字条,三两下把名字写上去,交给女人。 那对夫妻终于心安理得地走了,但催促的男人还没有离开,只盯着谈毓书发颤的手指,似乎等着他开口。但谈毓书就像个站在断头台上的罪犯,仍旧低着头,思考着要怎么打招呼。 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嗨!好久不见!」 还是就那样潇洒但懦弱地走掉? 还是这都是他想多了,人家都没认出他,毕竟......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刚刚也一直低着头。 沉默了大概三分钟,身旁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过去,谈毓书终于怯懦地挤出一句:「对不起,耽误你的时间。」 那男人轻笑了一声,有几分讽刺的意思,「比起十年,二十分钟不算什么。」 说完了觉得不甘心,又把那两个字完好地回敬给谈毓书,「是吧,谈先生?」 「谈先生」三个字像一根长箭,突地刺穿他,鲜血淋淋。 男人的声音很低,压得谈毓书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堵得没有答话,最后只能讪笑两声,跨上单车狼狈地逃掉了。 这场意外,让他像个花了妆的跳樑小丑,自以为潇洒,却懦弱到极点。 回来才第五天,他以为不会这么快,起码不会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场合。就连在对方婚礼上,也好过现在,从未设想过的局势像陨石一样把他砸晕,明明平时都收拾得一丝不苟,单单今天摔得狼狈又不堪,却遇上了。 好不容易逛街逛出来的好心情瞬间支离破碎,看来之前去庙里烧香拜佛乞求的福气在路上耽搁了,延迟到货。 第3页 「谈毓书,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十年前,眼前的男人抱着母亲冰凉的尸体,这样诘问他。 其实他也反覆自问,为什么不是他呢? 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他呢? 为什么被噩梦束缚不能解脱的人,是他呢? 他也不想,不情愿。 谁会相信呢? 起初,他觉得世界充满误解,充满不公。他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才遭到轮回报应,霉运通通冲着他来。随后,时间淡化了这些情绪,岁月模糊了怨恨。他觉得活着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既然活着,就该为值得的人活着。 但,谁是他值得的人? 谈毓书苦思冥想了十年。 好像有结果,但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那句「比起十年,二十分钟不算什么」是什么意思? 恨不得他去死的人,为什么会计算时间? 陆博渊,为什么? ................................ 谈毓书到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单车的龙头被撞得有点歪,他凭着感觉矫正,掰来掰去,感觉差不多了,上锁。 换在平时,他肯定会找来说明书和工具箱,拿着量尺一毫米一毫米地把量,像做工艺品一样,每一颗螺丝都要拧得恰到好处。只是今天,他没有心情。 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换短裤,拿碘酒把受伤的地方仔细擦拭。涂完之后他发现忘了洗澡,于是又进去浴室。洗到一半发现忘了拿换洗的衣服,于是又裹着浴巾去卧室。找着找着发现他这样半裸没有关窗,又去关窗户。 脑袋里像是被捅了马蜂窝,嗡嗡作响,一团混乱。谈毓书直接用凉水往头上沖,不顾额头上的伤口,一边沖,一边用力拍脸: 「冷静......谈毓书,冷静......」 很久之前,陆博渊看他一身泡沫冲进卧室找衣服,指着大开的窗户勃然大怒,「谈毓书,裹片浴巾很有安全感是不是?」 当时,谈毓书还是无拘无束的小张飞,他理直气壮地叉腰,「你老婆这么好看,不露一露多亏啊!」 陆博渊没有说话,只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拉上门窗,直接把人扛到床/上狠狠教训了一番。 吃一堑长一智,那之后,谈毓书每次洗澡都会记得带衣服。 只是今天遇到的事情多,刚好又忘了。 ...................... 谈毓书对着镜子,把额头的伤口也涂上药。然后扒拉下来几缕留海,把红色的丑陋伤口遮住——尽管是二十九岁的老人家,他还是比较注重仪表的。 抬腕看表,十一点。翻了翻才买回来的冰箱,空荡荡的没什么食材,还是打算出去吃一碗馄饨。小馄饨加汤包是他食谱里排的第一位,在义大利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卖馄饨的店面,但是味道跟在n市的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一家「郝记金陵小吃」停下,店面不大,但生意爆棚。在谈毓书的认知里,这种小店的味道一般都很不错。 好心情是吃出来的,他决定倾家荡产,大吃特吃! 推门进去,打量着墙上的丰富菜单,铁了心要大吃特吃的某人点了老掉牙的配置:「老闆,一碗馄饨,一份汤包。」 很廉价的吃法,却让他心心念念了十年之久。 老闆还在对帐单,眼睛不断在帐本和计算器之间打转,脑子里抽出一点空闲,匆忙问:「馄饨要大碗还是小碗?」 谈毓书毫不犹豫,笑着露出虎牙,「大碗。」 生意好,老闆自然心情好,抬头沖谈毓书一笑:「正好二十!现金还是支......」 待看清对方的面孔,明媚的笑容瞬间消失,顿了足足半分钟,「谈毓书?」 谈毓书从菜单里抽出眼神,愣了愣,认出面前的老朋友,「......郝南?」 顿了顿,又问,「这家店是你开的吗?」 叫做「郝南」的年轻老闆没有搭理他。 他往四周看了看,只有六十平米的小店坐满了顾客,于是由衷笑道,「生意这么好,不错啊!」 郝南听到称赞,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啪得把计算器扔到柜檯上,冷下脸,「出去。」 ☆、第 3 章 郝南听到称赞,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啪得把计算器扔到柜檯上,冷下脸,「出去。」 谈毓书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着他,「什么?」 「出去!」 这一声吼得有点大,像冬日里小孩子放的炮仗突然爆了,顾客纷纷抬头望过来。 谈毓书左右看了看,接到十几双意味不明的眼神,手指下意识一颤,牵强笑着,「你,你......心情不好吗?」 郝南瞪红了眼眶,仰起下巴,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喉咙却哽咽:「没错,看到你,再好的心情也没了。」 被十几个人注视的感觉很不好,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过街的老鼠。谈毓书攥着裤腿,狼狈地垂头,「郝南......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这么久才见面,别这样......」 「别哪样啊?」郝南瞪红的眼睛突然落泪,一点没有打算息事宁人,仍旧咬牙切齿。 「你不是死了吗?死了还回来干什么!」 煮馄饨的师傅听到不对劲,急忙在围裙上擦了手赶出来劝。但郝南是真动了气,一手拍在柜檯上,破口接连骂了好几句,把店里吃东西的客人通通吓跑。 第4页 一时间,四周都变得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 谈毓书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急促地想解释几句,但出口的只有「对不起」。 他要道歉的对象太多了。 当年和陆博渊的事情让他走投无路,父亲担心他陷进死胡同,就推掉繁忙的工作,托一个在货船工作的朋友帮忙弄了两张票,父子一同出了海。 父亲告诉他,「多看看海,心里就开阔一些,很多想不通的事自己就想通了。」 小货船航行了七天,两父子畅谈了很多,也和船上的人玩了很多。第八天凌晨,小货船触到了暗礁,一船人都沉了。他命大,抱到一扇破碎的木门,漂了两天后,被一艘商船的好心人捞了起来。 茫茫大海,整条船上只有他一个那么幸运。但,又是那样不幸。 「郝南,我很抱歉......」 「抱歉?哈哈!」郝南讽刺地笑,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声音哑了下去,「抱什么歉?你凭什么抱歉?」 谈毓书的喉咙快要爆炸一般难受,「我这么久没有联繫你们,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合着老子这些年就换了这三个字是吧?」郝南的声音哽咽,一路把他往外推,谈毓书每次想停下说话,两个字出来又被下一次推搡给逼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新闻看到你出事了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我参加你的葬礼是什么感受?你知不知道,每年给一个空的骨灰盒烧纸是什么感受!」 每问一句,手下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谈毓书脚下踉跄,再没有一句话反驳,只是任由他推搡。 郝南心里难过,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郝南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你潇洒!你无牵无挂!我活该!我活该兄弟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谈毓书像是被揭发的盗贼一样,畏首畏尾,只敢道歉:「对不起......」 郝南是同性恋,也有男朋友,那个男人是个不错的大学老师。曾经在义大利出差的半年时间里偶遇过谈毓书,虽然时间短暂,他还是偷拍到照片传给郝南。郝南看到照片,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赶紧办签证赶过去,看到正在一群人面前说着义大利语侃侃而谈的谈毓书,咬牙切齿说: 「这个人不是我兄弟,我兄弟已经死了。」 郝南回国之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那场荒诞的奔波,只当谈毓书死在海难里。 两个人一路推搡牵扯到门外,郝南把谈毓书里里外外骂了个透,心里被绞成一团乱麻,然后落寞地蹲在门口一边抽菸,一边流眼泪。 谈毓书垂着头站在一旁,微弓着背,没敢再说一个字。 后厨胆子小怕出事,一开始就跟郝南的男朋友报了信儿,那男人赶回来的时候,看到一旁的谈毓书,立即就明白了缘由。 谈毓书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只记得郝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喜欢叫他「大钟」。大钟的性格跟郝南是两个极端,遇事理性,处变不惊。总能四两拨千斤,把问题解决得妥妥贴贴。 他到的时候,郝南已经差不多冷静下来,他见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便蹲到郝南面前,一边给他抹眼泪,一边若无其事地温柔问:「宝贝儿,今天要不要提前打烊?」 郝南没答他的话,又狠吸了几口烟,把菸蒂踩在脚下,吐出一口气,怒沖沖折回店里。 没有再骂人,便意味着好解决。大钟望着他气沖沖的背影,宠溺地扬起唇角,慢悠悠走到谈毓书旁边,从裤兜里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他,「来一根?」 谈毓书沉默着双手接过,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自己点燃。狠狠吸了一口,让苦辣的烟味在肺腑里转了几圈,才徐徐吐出。他平时很少吸菸,讨厌那种味道残留在身上。但是真正发愁的时候,即便是三好男人也抵不住香菸和酒水的诱惑。 大钟也拿了一根在嘴里叼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谈毓书把烟夹在指间,「三号。」 「嗯,有两天了。」大钟点点头,虚着眼睛,吐出一口烟,「还习惯吗?」 谈毓书没想到对方会问他这样平淡的话,就像同住多年的老邻居,问他今天要不要出去下棋一样。 低头看着行人道上突出来的转头,「还行,毕竟......以前一直生活在这里。」 大钟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虚叼着菸蒂,笑着说:「可别说大话啊,这些年n市的变化大着呢,本地人都不一定适应。你要是有哪里不习惯,随时找我们。」 对方越是不计较,谈毓书心里越愧疚,「我......很抱歉。」 大钟心里看的很开,不像郝南老是有结,他觉得,相逢离别都是缘分,既然老天让他们成为朋友,一番风雨之后,能够重聚当然是最好的。 于是啧了一声,「这么见外干什么?」他笑了笑,说了一句让谈毓书稍微宽心一点的话,「活着不就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在上榜要求字数之前,本文暂定周末日更,工作日隔日更,即每周2,4,6,7的晚上21:00更文哈~追更的宝贝注意时间哦 ☆、第 4 章 大钟啧了一声,「这么见外干什么?」他笑了笑,说了一句让谈毓书稍微宽心一点的话,「活着不就好了吗?」 活比死难,要想死,直接从十楼跳下去就结束了,但苟延残喘着承受愧疚和煎熬,本就需要千万倍的勇气。 第5页 大钟沉默了一会儿,把菸灰抖了抖,语气多了几分深沉,「我宝贝儿呢,别看他蹬鼻子上脸的,其实这些年可想你了。就嘴硬,不肯说。」 谈毓书把嘴唇抿成一条线,「我其实,不是不想回国,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 大钟瞭然于心,接着他的话说: 「我知道。而且,这里也有个你想见又不想见的人,对不对?」 谈毓书的表情闪过落寞。「没有......」 大钟看着他眼睛泛红,知道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于是体贴地不细问,又说,「反正回来了就好,老兄弟这么久没见,今儿留下来吃饭。」 谈毓书苦笑了一下,「我还是等两天再来吧,找个合适的时机,跟郝南谈一下。」 大钟眉毛一拧,抬手表示拒绝,「别,就今天了,等来等去反而要坏事。」 他还准备说什么,后厨就畏首畏尾跑过来,戳了戳谈毓书的肩膀,颤巍巍指了指里面,「那个......这位先生,小老闆请你进去。」 其实郝南的原话是「让他滚进来」,但后厨身为服务行业的领头人物,还是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换了个亲和一点的说法。 大钟打了个响指,一边得意一边宠溺,「我们家宝贝儿就是识大局。」 时钟滴答走过,小圆桌上的三个人,各自怀揣着心思。 郝南见谈毓书畏首畏尾的,握着筷子动也不动,脾气顿时就上来了,「吃饭!」 谈毓书一愣,赶紧扒了一口饭。 「我说你这些年是被虐待了是吧?吃饭都畏畏缩缩的,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 郝南把糖醋排骨从大钟面前端走,哐当放到谈毓书碗前,「吃!」 大钟去夹糖醋排骨的筷子落了空,瘪了瘪嘴,转而捞了一大筷咸菜。 谈毓书端着碗,气息逐渐发抖,胸口起伏得厉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气喘匀,「郝南,谢谢。」 郝南被他郑重的样子吓了一跳,要知道在以前,谈毓书绝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吃还要一边嫌弃他厨艺不好。「谢,谢什么?矫情兮兮的,又不是怀春少女!」 谈毓书抿了抿唇,陡然侧过去抱住他,搂着肩膀的手格外用力,「谢谢你,还愿意认识我!」 郝南也红了眼眶,拍了两下他的背,嘴硬道:「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没人照应,谁要认识你!」 谈毓书不服气,鼓着气,「但是,我明明小你三个月零十二天。」 郝南怒哼,「卧草!你再说一遍试试?老子明明是00后小鲜肉!」 大钟见自家老婆跟别人搂在一起,一千个不乐意,于是凑过去拉,「宝贝儿,咱们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你这人有没有点眼力见儿?」郝南用空手又给他夹了一大筷咸菜,「滚一边儿去!」 谈毓书意识到自己这盏灯泡正在发光发亮,于是识趣地松手,「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郝南正在感动的时候,这样被打断心里十分不爽,朝吃咸菜的某人重重一哼,然后给谈毓书夹了一块排骨,拔高了声音:「堵住你的嘴。」 大钟心里的老陈醋翻得彻底,决定今晚要好好给某人上一课,于是将就着吃一个眼前亏,笑道:「嗯,多吃点,长肉。」 话题打开了,三个人也开始聊起来。大钟现在是大学老师,顺带做一些科研项目。本来养家是绰绰有余,只不过郝南脾气倔,非要自己开个小店,成天忙活,然后——存私房钱。 谈毓书刚回国,在一个珠宝公司做设计师,待遇不错,新老闆也很赏识他。 郝南听着连连咋舌,「想不到你这些年还混得可以啊!」 谈毓书摇头,「也就是运气好。」 郝南煞有介事地凑近他,模仿央视记者,「那么谈先生,我阔不阔以问你一个问题?」 「嗯。」 郝南的眼神犀利如刀,「为什么回n市?」 谈毓书的眼神往旁边一瞟,「因为,喜欢梧桐树。」 郝南不信,「不是为了某个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一对情侣处久了,说话的方式语气大概都会中和。 谈毓书否定得很坚决,「当然不是!你们都很重要。而且......而且我也不想见他......」 郝南听着他说,咀嚼的动作变慢,「你们究竟怎么了?不是都住一起了么?大风大雨都过去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分手了?」 谈毓书抿唇,心里那本破烂的日记又一次翻开,「郝南,你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死结......一辈子也解不开......」眼神修炼暗淡下去,沉默了几秒钟,才又开口,「他的母亲死了,因为我。」 郝南像是被雷噼了一下,「你......」慌乱收回眼神,不知道往哪里看,只好仓促地灌了一口酒,「她不是出车祸死的吗?」 谈毓书把筷子攥得很紧,往事又在他心口扎了一刀。 当年,他和陆博渊恋爱,同性恋,几乎整个学校都沸沸扬扬。他很早跟父亲出了柜,所以没什么家庭困扰。 困扰在陆博渊那里。 陆博渊生在n市,祖上的条件好,家大业大。具体有多大谈毓书倒是不清楚,只记得有一次陆博渊的手机丢了,里面估计有定位系统之类的,当天下午,班里就来了一群黑衣人,浩浩荡荡的一片,只为确定他的安全。 第6页 当时他们年纪轻,情感浓烈,凭着一腔的热血,什么也不怕。陆博渊的家里自然不允许继承人是不会有孩子的同性恋,他就不顾家里人反对,毅然从学校搬出去,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不用家里一分钱。 他说:「谈毓书,我对你是真心实意,我爱你。要是你敢对不起我,我不会放过你。」 谈毓书当时沖他吐了吐舌头,「怎么不放过我呀?床上还是床下?」 陆博渊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眼神宛如猎豹,「都不放!」 ☆、第 5 章 谈毓书当时沖他吐了吐舌头,「怎么不放过我呀?床上还是床下?」 陆博渊把手插进他的头发里,眼神宛如猎豹,「都不放!」 谈毓书知道,陆博渊爱他,掏心掏肺地爱。所以跟他一起住,一起承担。每每陆博渊家里人来闹事,他们总是同进退。 「我要报警!让报警来抓你!拐走我的儿子!」陆博渊的母亲没少找谈毓书大吵,都趁着陆博渊不在的时候,气势汹汹寻上门。 「警察来正好,来了那也是先抓你儿子!要不是他死缠烂打,我还不跟他好呢!」谈毓书吵架功夫一流,每次都把她气得半死。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感情出现了裂痕。陆博渊十分敬爱他的母亲,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大家族里,总少不了明争暗斗,陆妈妈为他吃过很多苦。 陆妈妈在生陆博渊之前,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情妇。她怀孕之后,陆爸爸便与政治联姻的妻子协议离婚。陆爸爸与前妻没有爱情,毕竟都是政治婚姻的棋子,与陆妈妈,的确情比金坚。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小三上位」的事实,而且在陆家,没有人会相信爱情,所以,陆妈妈踏进陆家大门更是受尽白眼,连带着陆博渊的出生也受到阻挠。她怕陆家人对陆博渊不利,亲手切断了自己一根手指,表明不会动陆家一寸土,一分权。 「毓书,下次我妈来,别再跟她吵了。」 当时谈毓书正在气头上,自然不能答应,「不可能。我谈毓书什么时候被人家骑到头上去过?陆博渊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他那句是气话,只是没想到,竟然就阴差阳错断定了一场悲剧。 当时陆博渊也发了火,直接吼了回去:「那我也告诉你,我妈对我很重要,要在你们两个当中选,我肯定选她。」 吵了很多次之后,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谈毓书觉得事情不解决,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迟早会破灭,于是放下脾性和骄傲,约陆妈妈出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但现实总不尽如人意,说了没几句,两人又开始争论,谁也不让谁。最后谈毓书气不过,拍了桌子就走人。陆妈妈踩着高跟鞋追出来,指着前方不远的谈毓书大骂,在过马路的时候没留意,被一辆货车轧了过去。 一声撕裂的剎车之后,谈毓书回头,只看到刚才还气焰高涨的人躺在血泊里。 她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谈毓书......就算你要吵,也该懂得分场合。」陆博渊守着被白布覆盖的尸体,眼睛里全是冰。 谈毓书手足无措,「博渊,我,我约她出来,不是为了吵架的......你,你要相信我!」 「信你什么?信你那句『有我没她,有她没我』?」陆博渊紧紧圈住母亲冰凉的手,抬起血丝布满的眼睛,发出来自地狱一般的诘问: 「谈毓书,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屋内死一般沉寂。 谈毓书握着筷子,想扯出一个平时惯有的笑,却只生疏地抽了抽嘴角,「后来......我们就分开了。我比较小器,转进死胡同走不出来,我爸就带我出了海......」 郝南知道来龙去脉之后不是很能接受,喉咙里像卡了刺,半天不能说话,「......可是,人不是你撞的。」 谈毓书嘴角下沉,接过他的话,「却是我叫出来的。而且......她也是追着我出来才......」 郝南拿筷头敲桌子,「那陆博渊也不能那样说,搞的像你撞了他/妈一样!他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啊!」 谈毓书摇摇头,十分忏悔,「要是我不叫她出来,不跟她吵,她也不会出事。」 郝南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这样说的话,要是她不生陆博渊,还不会认识你了呢!」 大钟见他的脾气收不住,连忙来劝:「宝贝儿,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这么久别多想了,啊。」 郝南一向容易激动,指着不存在的陆博渊骂了特别久才冷静下来,最后忍了许久才小声哽咽:「这都什么玩意儿!」 谈毓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米饭,然后盯着上面的坑出神,「是我对不起他们,所以......不见面......挺好的。」 郝南想到他这些年背负的愧疚和忏悔就替他不值,大口呼吸了好几下才忍住情绪,声音低哑:「好个屁......」 郝南也看出来了,这样其实一点也不好,但是他没办法。 更让他没办法的是,他费尽心机想躲避的人,总是躲不开。 ☆、第 6 章 谈毓书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因为下午摔的伤,路走得有些颤巍。没想到事情过去那么久,再提起的时候心里还是会痛。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撕心裂肺,只是钝的,闷的,像有人拿着大石头往他心口砸一样。 第7页 裹紧外套,把脖子缩进衣领——要是有个龟壳就更好了。 楼下停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谈毓书猜想,那大概是新搬来的户主的。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有人没人,想着天不早,路又黑,就赶紧走了。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手机铃声突然大响,在寂静的晚上显得有点突兀。谈毓书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来。 「喂,你好。」对于陌生的号码,谈毓书开口的第一句都是这个。 「喂,我啦。」郝南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哦,郝南,有事吗?」 「没啊,就问你到没到。」 谈毓书抬头望了眼楼梯,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咯吱咯吱作响,「嗯,快了,在上楼。」 「那就行,我就怕你在路上被劫色。」郝南咔哧咔哧地啃梨,顺便踢了踢大钟不老实的咸猪手,「还有啊,记得存号码,刚刚说那么久,居然都没存电话。」 「好。」谈毓书想想不对,「诶?那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郝南翻了一个大白眼,「我说兄弟,你自己把名片给的大钟你自己都忘了?」 谈毓书汗颜,「哦......对哦......」 郝南在那头接到大钟的提醒,才嘆了口气,语气也沉下来:「有些事呢,过了就过了,咱还是得往前看。鲁迅曾经说过,放弃过去的,才配得上更好的!」 (鲁迅:这句话我没说过。) 谈毓书嗯了一声,「好,我知道。」 「以后常联繫,没事过来店里吃馄饨啊!」 「嗯,好。」 谈毓书挂了电话,摸钥匙开门。把客厅的灯打开,趴在阳台上看了好一会儿夜景,才折去浴室洗漱。 楼下,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陆博渊攥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突兀。路灯的光线很暗,把他的脸勾得更加冷峻,眼睛湮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手机响了,跟谈毓书一样的铃声,只不过声音更小。 陆博渊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出来,滑过接听键,嗓音低沉:「有事?」 电话里传来年轻女人温柔的声音,「今天回来吃饭吗?」 陆博渊抬头,看了眼三楼已经空荡荡的阳台,紧皱的眉头舒展不开,「嗯,马上回来。」 汽车吐出一串尾气,掉了头,扬长而去。两层楼高的路灯闪了闪,一个短路,瞬间灭了一大片。 前一秒还明亮的道路,霎时一潭黑暗。 「博渊,他们都兴什么情侣头像,太俗了!我觉得,咱们得搞个不一样的!」 「比如?」 「嘿嘿......」谈毓书一左一右拿着两部手机,「咱们搞个情侣铃声,就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 陆博渊饶有兴味地问:「那要是手机响了,怎么知道是谁的?」 谈毓书戴着一个黑色眼镜框,仿佛三下乡的书记,「嗯,这位同志说得很有道理。」 「你有办法?」 谈毓书正义凛然,「没有。」 陆博渊无奈,接过手机,把其中一个的音量调满,另一个的调成一半,然后递给谈毓书,「声大的是你的。」 谈毓书由衷竖起大拇指,「老公,你真棒!」 陆博渊捏了捏他的鼻子,「这话留着床/上说。」 「咦!臭流氓!」 自那时起,他们就共用一个铃声。 ........................................... 「毓书,你刚交的那份单身戒指的设计稿,boss特——别满意!」施临川碰着咖啡杯凑过来,一脸兴奋。 施临川也是设计师,照道理是跟谈毓书有竞争关系的,但他总是缺根筋,看着别人的作品受到肯定总是比当事人还高兴,还要冒泡泡的那种。 「作品就像是设计师的孩子一样,要是孩子受到肯定,那就最幸福了!」 谈毓书没他那么张扬,但也认同他的观点,「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去生一个?」 施临川模仿扶眼镜的老师,佯装说教,「啧,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设计,是要讲究灵感滴!就跟写作一样,没有灵感,最后出来的东西自己都觉得见不得人。」 然后畅快地喝了一口咖啡,挥舞着手里并不存在的戒尺,「不过话说回来,我真心觉得你那个戒指设计得特别好,尤其适合咱们这种一把年纪的单身汉!」 谈毓书双手合十,「谢谢,适合你就好了,我可不行。」 施临川一听不对,秉持八卦之心立马质问:「你有发展对象了?」 谈毓书坦然摇头,「没有。」 施临川白眼一翻,「那还废话!」 谈毓书解释:「这款戒指是给准备脱单的人设计的,我觉得我不合适。」 「啧啧,心机!」 谈毓书苦笑,「才没有。」 现在不比以前,连去商店买一个杯子,也没有询问意见的人。不过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一个人挺好,想去哪里就去,想吃什么就吃,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且,现在的家庭,也不允许他再去找一个伴。 施临川转了转眼睛,想起先前开会的内容,「说吧,小谈设计师,代言人看上谁了啊?」 谈毓书一脸茫然,「代言人?」 施临川眼睛半眯着,「你可别告诉我,刚刚开会你没带脑子。」 第8页 「嗯......」谈毓书走神被抓个正着,想赶紧转移话题糊弄过去,「那个,我对代言这方面一窍不通,还是交给上面决定比较好。」 施临川不开心地努嘴,「还以为你起码有点主见。不过我觉得,要是你没什么看法的话,估计就定那个陆博渊了。」 谈毓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你说谁?」 施临川重复:「陆博渊啊,大作家。」然后由衷感嘆,「帅得一比吊糟!」 ☆、第 7 章 施临川重复:「陆博渊啊,大作家。」然后由衷感嘆,「帅得一比吊糟!」 「一比吊糟」是n市话,谈毓书经过多年比对,把它理解成「炸天」的意思。 谈毓书的眼神一顿,「作,作家啊......」 原来他,后来真的当了作家。 施临川趴在他桌上,「你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正常。那个什么作家收入排行榜,他在榜首六年了。人家随便两句话,都比我十张图稿值钱。」 「是吗......」 施临川说得一套接一套,眼睛里闪闪发光,「这当然。而且,书能不能卖出去,关键得看粉丝,粉丝多不多,哪个年龄段,肯不肯花钱。不过,关键中的关键是——颜值。」 「你要见过他就知道,他不仅是个作家,还是个大名鼎鼎的......美男作家!」然后又看看不怎么惊讶的谈毓书,嘆了口气,「唉,要是他愿意做代言人,你肯定得去量他的尺寸,到时候就能看到了。」 「量尺寸?」 「我是说......手指的尺寸......」施临川自己在脑海里污了一把,赶紧自我清洁,回到主题,「你得另外给他做一枚啊,不然人家拍片子的时候戴什么?」 谈毓书在指间转着铅笔,「我觉得这应该是技术部的事情。」 「你亲自登门,不显得我们更有合作诚意嘛?而且,这一枚样品不就你自己做的吗?」施临川挤眉弄眼,「快跟我说说,家里都有些什么仪器?」 谈毓书仓促地收拾桌面,虽然不知道收拾的目的,「这不还没决定呢吗?到时候再说吧。」 「别紧张嘛,我就凑个热闹,绝对不侦查情报。」施临川瘪嘴,见谈毓书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也老实地交代了自己没事瞎聊的原因,痛苦地抓头,「好吧,我其实就是不想赶稿子!」 谈毓书见他抓心挠肝,于是掏出车钥匙,「要不要去采青,找找灵感?」 施临川抬腕看表,嘿嘿一笑,「午休时间,刚刚好!」 于是,两个西装革履仪表不凡的设计师,在一辆自行车上,骑得特别开心。 次日,谈毓书一大早就被叫到了boss的大办公室。 「毓书,你设计的这款单身戒指非常好,我打算做这个季度的主推饰品之一。不过,关于代言人,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谈毓书一头雾水,「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还是您定吧。」 老闆讶异地挑眉,「你是我遇到最好说话的设计师!嗯,你知道,有些设计师会有精神洁癖,推敲出的作品必须由某一类人代言,比如走绅士路线的明星,或者风景方向的摄影家,等等。」 谈毓书垂眸,解释了一下设计初衷,「这款戒指,是为准备脱单的人士设计的,职业的话,我没有考虑。」 「别太谦虚,你其实考虑了。」老闆摇了摇食指,「它的制材没有用到昂贵的宝石珠钻,但是外形却美观大气。也就是说,收入无论高低都很适合,只要他是单身。这,也是我打算主推它的原因。」 谈毓书特别容易词穷,比如现在,除了「谢谢」之外,没其他的话。 好在老闆就喜欢简单干脆,于是接着取出一份文件,「至于代言人,我联繫了陆博渊,作家,你应该听说过。」 岂止是听说过? 谈毓书缓缓点头,「是的。」 老闆的神情略微激动,「以前我们也尝试想跟他合作,但他都拒绝了。这次估计他对作品也比较感兴趣,所以还主动来联繫我。」 「陆博渊这个人在文学界的风评很不错,而且又是单身,十分符合戒指的主题。」 「当然了,有可能人家隐婚了,就我们和他的......女粉丝被瞒在鼓里。不过,不管是不是单身,他既然接了这个代言,对我们公司,对他,肯定都是双赢的。」 「毓书,这是他的名片,你这两天去量一下他的尺寸,专门替他作一枚。我想,设计师亲手制作,更能彰显我们合作的诚意。」 谁说当老闆的人话都比较少来着? 而且......居然跟施临川预测的一字不差,这两个人......穿的一条裤子? 不过比这更忧心的是......他要怎么面对陆博渊? ☆、第 8 章 「博渊,为什么你2400就能拿满分,我就不及格,不公平!」当年,每学期的体育课都要测试2400米,足足六圈。谈毓书由于比较弱鸡,每次都十分稳定地垫底。 「让你平时锻鍊,你只知道吃。」陆博渊表示非常嫌弃。 「那不都怪你秀色可餐?我看到你就饿了,没办法。」谈毓书眼睛一转,嘿嘿一笑,「要不这样,下次考试你跑慢点,你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保证能及格!」 陆博渊想了想,「我最多只做到套你一圈。」 「不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谈毓书当时气鼓鼓地耍赖皮,直接一屁股坐上陆博渊的脚,整个人都像章鱼一样环在他大腿上。 第9页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老公,必须答应我。」 陆博渊吃力地甩了甩腿,发现这傢伙胖了不少,根本挪不动,「你讲不讲道理?」 谈毓书傲娇一哼,「我的道理就是,你在前面跑,我才能追上......」 陆博渊掰开粘在大腿上的脑袋,「快点下去。」 谈毓书死缠烂打,「嗷——我就不——」 「下去下去!」 「就不就不就不嗷————」 当时的欢声笑语,现在想来也觉得讽刺——陆博渊,没想到最后我摔得遍体鳞伤,终归是追不上。 你宁愿我死,也不肯原谅。我怀揣着可怜又可悲的骄傲,宁愿消失忘记,也不会再去乞求。 这次交臂之后,再不要见面了吧。 叩叩! 谈毓书敲响陆家沉重的大门。这里不是陆家老宅,应该是陆博渊自己在外面买的,可能因为工作方便。 那天分别得比较匆忙,没来得及细看,也没注意到久别重逢时,陆博渊的变化大不大。比起以前,有没有消瘦。 在心里仔细措辞,思考待会儿应该怎么打招呼。一定要自然点,洒脱点,千万不能结巴。 正琢磨着,思路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谁啊?」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谈毓书十分惊愕,心里一慌,下意识低头,「我是之前预约的设计师,来帮陆先生量尺寸。」 这女人......是谁? 一句话丢出去石沉大海,里面迟迟没有动静,谈毓书不停用食指指腹去摩擦拇指的指甲,看着阳光下飘动的灰尘。 「咔哒」,几分钟后,门开了。 女人有些歉然地望着谈毓书,「快进来吧,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她很漂亮,这是谈毓书对她的第一印象。 即便穿着朴素的家居服,也挡不住成熟的女人魅力,柔软的头发披在肩上,看上去既温柔又端庄。尤其是高高挺起的腹部,让她更加显得贤良淑德。 果然,只有女粉丝跟合作商不知道陆博渊已经娶妻,而且......就快有孩子了。 谈毓书没有跨进去,只侷促地站在那里,「那个,我是兰佳珠宝的设计师,来找......陆先生。」 「抱歉,他现在不在家。」女人浅笑着盯着他,神情有一点疑惑,「不过他确实提到今天会有一位设计师过来,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 「哦,我姓谈。」谈毓书从衣服的上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名片。」 女人接过去,眼睛仍旧没有挪开,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谈毓书的眼神略微的不自然,「应该没有,我以前一直在国外。」 女人微微偏头,「这样啊,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她往旁边一站,给谈毓书让出进门的路,「先进来吧,博渊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博渊,她也这样叫你吗? 谈毓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胆怯,「既,既然陆先生不在,那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女人看了眼他朝着电梯方向的脚尖——很显然,他想走了。 于是问:「你另外还有事吗?」 谈毓书想也没想就点头,「对,是的。我还要回公司一趟,刚刚真是麻烦你了。」 女人坦然一笑,「不麻烦。不过如果你明天来的话,建议你傍晚来,上午我们不在家。」 家......真是温暖又冰冷的字眼。 谈毓书愣了愣,「好。」 女人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又抬头,「那,谈设计师,明天见。」 谈毓书礼貌性地点头,「明天见,陆......夫人。」 博渊,你的妻子很美,很幸福。 一路坐着电梯下去,谈毓书只觉得心情也跟着往下沉,头上像是罩了一团乌云,沉闷不堪。陆博渊比他想像中更过得好,并不仅仅是物质生活充裕,还有温柔的妻子,让人羡慕的家庭。 其实尺寸的话,并不用他亲自上门去量,直接打电话问一下也可以的,他设计的这款比一般的型号要小,到时候可以缩小一码,戴上去应该没有问题。 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果然,过了这么久,谈毓书还是谈毓书。 摸出口袋里的名片,拨通上面的号码,这串数字跟十年前一模一样。拨通之后,谈毓书手心里逐渐冒了汗,准备待会儿的措辞。 铃声只响了三秒就被接通。 「餵?」 一如既往的低沉的声音。 电梯门逐渐合上,里面的空间很小,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抬头看了眼电梯上方的数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全部吐出,把之前准备了几百遍的开场白又念一遍,「餵......陆先生,我是兰佳珠宝的设计师,我......我今天来——」 「——谈毓书。」 电话里的人冷不丁喊他的名字,陌生又疏离。 谈毓书的心脏仿佛被捶了一下,「咚」的一声巨响——竟然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真差劲。 愣了好久,才接着说:「......是,是我。」突然想到什么,着急着解释,「不过你别担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我只是来给你量手指的尺寸,没有其他的意思。」 电梯里的信号不好,他的话也因此断断续续,但并不影响对面的人听懂他的意思。 第10页 陆博渊的声音掺了怒气,仍旧低沉地压着,「然后呢?」 谈毓书攥着手机,指尖发白,声音越来越小,「然后......你不在家,所以我想问一下,你食指的尺寸是多少,我之后就不用来打扰你,你们了。毕竟你现在——」 叮—— 电梯到了一楼,金属的窄门从中间打开,缝隙一点一点逐渐扩大。直到视野陡然开阔,让谈毓书看清,眼前的正拿着手机的高大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日更啦,还是每天九点哦 ☆、第 9 章 陆博渊站在电梯门外,身姿挺拔。在看到谈毓书之后,阴郁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缓和,也仅仅一瞬。眼眸那样笃定,仿佛黑曜石一般,没有情感。 「博,博渊......」谈毓书抬头,怔怔盯着他,吓得险些滑了手机。 陆博渊没说过,径直跨了进来,电梯门随即合上。气压一下子降低了很多,不断收缩,压迫着心脏。 谈毓书往旁后一挪,让出个人的安全距离。 闷,堵。再没有其他感受。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博渊打破沉寂,「不是要量尺寸么?」 谈毓书看出他的不开心,于是深呼吸了一下,牵强着赔笑,「其实没有特别必要,就,你平时戴的多少号的戒指,告诉我一下就可以。」 陆博渊直勾勾盯着他,「食指没戴过。」 谈毓书鬼使神差地点头,「哦,也对哦。」 陆博渊又说:「我只戴过婚戒。」 大概,是跟上面的女人一样的款式吧...... 谈毓书心里一痛,缓了缓,从背包里掏出专业的软尺,「麻烦把手伸出来吧。」 陆博渊十分配合地伸出手,但嘴上仍旧不饶人,「我戴婚戒,你好像很不高兴。」 「没有!」谈毓书测量的手一顿,仿佛要证明什么一样,尤其认真,「我替你开心,喜不自胜!」 陆博渊的表情一僵,冰冷如寒冬霜雪,快要把缠在手指上的软尺盯出一个洞来。 「戒指呢?」又是凌厉的诘问。 谈毓书笑得勉强,「戒指要之后才能做出来,大概十天之后,会安排人给你送过来。到时候大概就可以去摄影棚拍宣传海报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陆博渊恼怒他的答非所问,看了眼他空荡荡的手指,语气里流露出讽刺,「在国外漂了十年,你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吧?」 咚! 谈毓书心里被闷锤敲了一记,蓦然抬起头看他,一时无言。 那时,他们还没确定关系。陆博渊刚和家里闹翻,一个人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他屁颠颠跑去看他。 「博渊,我可以进去吗?」谈毓书在门口搔首弄姿。 陆博渊抬手横在门框边,冷漠非常,「不可以。」 谈毓书脸皮奇厚无比,唰的一下从他手臂下面钻过去,「别那么小气嘛!」打量了一圈摆设简陋的房屋,他反而十分欣喜,「你说你都为了我跟家里闹成这样了,还这幅高冷样儿,闷不闷骚?」 陆博渊只冷冷看他,「别多想,我只是出柜,跟你没关系。」 谈毓书挤眉弄眼,「那要是没有我,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呢?」然后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哟,我知道的,你害羞嘛~没关系,你放心,我保证跟你同舟共济,绝对不会始乱终弃!」说完眉毛风/骚地一挑,「你看我厉不厉害?说话还押韵。」 陆博渊头疼地指向门外,「出去。」 「干嘛?」 「我说,出去。」 「我才来两分钟,屁股都没坐热!」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谈毓书满腔热血被浇灭,瘪了瘪嘴,「哼,出去就出去。」 然后不到一分钟,关上的房门又重新被踢开。门外,谈毓书扛着一大箱行李,脸上是用口水涂上去的眼泪,又哭又喊:「博渊——我被我爸赶出来了!好可怜啊!你收留我一下吧——」 「你又怎么了?」陆博渊额头暴了一股青筋。 「我不小心在家里放了个屁,他当时在打呵欠,就把我赶出来了——真是残忍!我的屁很臭吗?他难道就不放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陆博渊被他吵得没了脾气,怕他继续闹下去,于是只好点头。 那时起,他们就开始同居。谈毓书脸皮比城墙还厚,自然而然挤上了陆博渊的单人床,然后闻着枕头上的味道,笑得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他以为陆博渊不喜欢他,于是写了三千字的攻略大计,摩拳擦掌,正打算实施来着。却意外从陆博渊抽屉里发现一个戒指盒。 小心翼翼地打开,看着阳光洒在两枚银色的指环上,谈毓书心里一片空白。 这是......谁的? 完好的一对,这么仔细地放着,应该......很重要吧? 「——谁让你动的!」陆博渊凌厉的声音刺入耳朵,把谈毓书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错愕地合上礼盒,然后被某人一把夺过去,「对,对不起......」 陆博渊生气极了,把谈毓书痛骂了一通。他本来想给这傢伙一个惊喜,没想到反而被这个小仓鼠率先找到了戒指,这让他准备的告白的惊喜怎么说? 谈毓书被骂得无所适从,只委屈地低下头。果然,动了博渊的宝贝,让他这么生气。应该是给很重要的人的吧? 第11页 想着想着,谈毓书湿了眼眶。然而下一秒,手指就被抬起,套进了一个银环。 恼怒的陆博渊说着恼怒的话:「不准摘下来!」 仍旧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样子。 谈毓书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哇的一声扑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我爱你」的感动的话。陆博渊揉着他柔软的头发,在他头顶印下一个吻。 「笨蛋,我知道。」 那枚戒指对谈毓书很重要,他一直十分珍惜,只是后来,不是不戴,是不敢戴了。 为他套上戒指的那个人,对他只有仇恨,「戒指」也变成了「指环」,失去意义。 谈毓书单薄的嘴唇抿起,「我取下来很久了......」 陆博渊发怒,左手手腕一转,绕着软尺一起用力扣住谈毓书的手,「是吗?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已经扔了呢。」 谈毓书慌乱地躲开他的眼神,手往外面抽了抽,却纹丝不动,「扔了也挺好的,毕竟你现在也有家室了。」 陆博渊愣了愣,手掌越收越紧,「你说什么?」 「没什么。」谈毓书用力想把手抽出来,然而陆博渊就是不松,来回了好几次,心里也生出一丝恼怒,「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转身要去摁电梯,又被陆博渊猛地拽回来。 「啊!」 谈毓书的背撞上墙壁,恍惚了一秒,「你干什么!」 ☆、第 10 章 陆博渊死瞪着他,两个人的身体一下子贴得很近,「把话说清楚。」 谈毓书被压制得不能动弹,又气又恐惧,「我要回去,立刻,马上!够清楚了吧?」 陆博渊的身体压上他,禁锢在自己和墙壁之间,越发地用力,额头上也暴了青筋。谈毓书每次看到他这种表情就会很害怕,仿佛被锁到密不透风的笼子里,压迫着喘不过气。 「放开!」费力挣扎了一下,仍然没用。 陆博渊的气魄很逼人,像把他的心脏紧紧攥住一般,恐惧就如同洪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 气压越来越低,让他几乎快要窒息。 「叮————」 万幸,正当他无路可退的时候,电梯的门突然打开——他们之前忘了按楼层,一直停在一楼。门外的几个人正准备进来,见到这样的场景,惊愕得合不拢嘴。 接受到异样的眼光,陆博渊才极不情愿地后退一步,松手。 谈毓书像获释的囚徒一般,扒开涌进来的人群,忙不迭逃出去。 陆博渊站在原地,望着逃遁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如地狱的修罗一般。 进来的一群人望望外面又看看陆博渊,结果被某人一记眼刀,吓得赶紧调开眼神。 ......................... 谈毓书没死,身为恋人的陆博渊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刚得知海难的时候,他的确整个人都塌了,像被人用刀砍过,砍成一片一片的。 他失去了母亲,没多久又失去了爱人,就算是铜墙铁壁也会被烙出几个窟窿。 后来,郝南能知道的消息,陆博渊要知道也不会很费劲。听到谈毓书没死的那一剎那,他做梦一样欢喜。他订了去义大利的机票,飞快跑回家拿护照,一路跌跌撞撞,像个孩子。 他恨不得让飞机马上起飞,马上抵达义大利。他没有託运行李,因为抵达后去拿会耽误时间。他想,上帝终于听到了他的祈祷,真的让毓书活过来了! 但是,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耳光。因为他发现,毓书没有死,只是希望他们相信死讯,然后摆脱他们。 他打车去到郝南说的那家办公楼,刚到那条街就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谈毓书被记者围在中间,看上去很受欢迎。记者的问题扑面而去,比起採访,更像是屠杀场。他的头发被挤得乱糟糟的,脸也红了,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是啊,做名人的代价么,就是不停被採访追踪,没有私生活的。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心有灵犀,谈毓书居然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记者群之外的陆博渊。 两个人一动不动,如冻僵的兔子一般,连尾巴都是僵硬的。 谈毓书的眼睛突然红了,紧紧咬着腮帮子,既不回答记者的问题,也不往前走了。 两分钟后,记者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们顺着谈毓书看的方向望去,询问了一句。 陆博渊的爷爷年轻时去过欧洲,教过他几句义大利语。所以,他清楚地听到记者问:「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毓书,说啊,说是。不是不喜欢被他们围着追问吗?说了之后就可以脱身了,我可以带你走。 他攥着手里的机票,盯着谈毓书封得紧紧的嘴唇,几乎将手里的纸揉成碎片。 「不,我跟他不熟。」 偌大的人群从他身旁经过,他两眼失神地瞪着前方,没有焦距。机票被他的手指抠穿,指甲直接陷进肉里,血液顺着手指的线条一滴一滴往下落,在地上堆积出一个幽黑的阴影。 他在原地足足站了一个下午,一个字也没说,回国踏下飞机的第一步就晕了过去。他被送到医院,直到第二天才醒。他仍旧什么也不说,护士来询问也不搭理,只是一个人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过去两个小时,他才动了动嘴唇: 「他用这种方式躲我,骗我,就因为,不想见到我......他是不是以为,我不会难过的......」 第12页 那之后,他再未提起过谈毓书,只当他真的死了。 「今天跟你约的那个设计师来了,在你回来之前不久。」陆莞翻过一页书,一边品阅书里的文字,一边跟陆博渊说话。 「嗯,见到了。」陆博渊换了拖鞋,弯腰把皮鞋放进鞋柜里。由于腿长,低身的动作会露出他的一小截脚踝。 陆莞拿一只手轻轻揉腰,「这次兰佳挺有诚意的,居然安排设计师亲自上门。」 陆博渊脱了外套,只剩贴身的黑色针织衫,劲瘦的肌肉隐约能够看到线条,「嗯。」 陆莞修长的指尖在页角摩擦,琢磨着往后的剧情走向,半敷衍地问,「不过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不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这次怎么突然开窍了?」 陆博渊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自然,「没试过,想试试。」 放在往常,陆博渊是不会这么解释的,多半都会反讽一句「少操心别人,容易长皱纹」。 陆莞终于察觉到什么,把注意力从书本里抽出来,抬眼望他,「你有点反常。」 「是么?」陆博渊全然不觉,一边挽袖子一边径直走去厨房,洗手准备做晚饭。 陆莞心思缜密,想了想今天的反常经历,于是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今天那个设计师看上去刚毕业,很年轻,说话老是低着头,个子又小,挺可爱的。」 陆博渊系围裙的手一顿,「你话里有话。」 陆莞的兰花指一挥,「没有~~~我用你下本书的销量发誓。」 陆博渊抬眉,「没有就好。」 「不过,你都单身这么久了,还不打算找一个啊?我可是着急要当姨妈的。」 陆博渊纠正她:「我的孩子应该叫你『姑姑』。」 陆莞眨眼,「是吗?」然后佯装不经意地把书合上,慢悠悠喝了一口温水,「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天的设计师很可爱,你......要不要考虑发展一下?」 陆博渊顿了顿,垂下眼眸,「他是毓书。」 陆莞愣了愣,突然从沙发上起身,贤良荡然无存。 「......就是那个把我认成妈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呀!零点加更一章吧~ ☆、第 11 章 这段辉煌历史来自于当年的谈毓书,彼时他和陆博渊刚确定关系,第一次见到陆莞,就想着要好好拍马屁,于是冲着陆博渊笑得无比灿烂,朗朗说:「博渊,你妈妈真年轻!」 这段屈辱,陆莞一直记得。 「是那个谈毓书没错吧!」她差点暴走。 陆博渊啧了一声,「少发脾气,这样有损你伟大的母亲形象。」 「不对。」陆莞忽然想起什么,恢复正色,「你......那个谁,是不是也叫什么书?嗯......毓书?」她仔细讲究了一下措辞,「他们......是一个人?」 陆博渊很少跟陆莞谈感情方面的话题,这是他们都不能触碰的一根刺。陆莞仅仅知道「毓书」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可以让骄傲如贵族一般的陆博渊,在一夕之间,变成低沟里满身泥污的流浪狗。 陆博渊把手揣进裤兜,极其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陆莞脑子一转,收起怒火,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你反常。原来是见到旧情人,死灰复燃啦?」 陆博渊瞄了眼她的肚子,嫌弃道:「陆莞同志,请你注意你的用词,现在的阶段,胎教很重要。」 陆莞赶紧扶着孕肚,轻柔又认真地说:「宝宝,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学舅舅。脾气又臭又闷,这样是不会有对象的。」 陆博渊咬牙切齿,二话不说摸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姐夫,是我......没错,是说想回去,让你来接她.....对,现在......好,我帮忙收拾一下。」 「我草!」陆莞第一万次在陆博渊面前爆粗口。 传言说,妹妹是让地痞哥哥也会变得温柔的生物,而弟弟,是让贤淑姐姐也会变成魔鬼的生物。 这句话很好地在陆家姐弟身上验证了。 夜色将将垂临,四处越发静谧。路灯蜿蜒,如静卧在大地上的一条沉睡的巨龙。 「喂,你好。」 谈毓书放下繁忙的铅笔,拿起手机。 「今天星期三,老师允许我打一次电话。」男孩稚嫩的声音在电话那一头响起。 谈毓书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嗯。可以打多久呢?」 男孩想了一会儿,捂着话筒,转头问旁边的老师,「老师,我可以打多久?」 得到答案之后,才端着胜利者的姿态,十分骄傲地回答谈毓书的问题,「五分钟。」 他不知道,因为他的手小,话筒几乎没捂住,谈毓书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也不戳穿,接着问下面的话,不愿意浪费一秒钟,「全托习惯吗?」 「不喜欢。」男孩嘟嘴,「老师太漂亮。」 谈毓书讶异,「为什么不喜欢漂亮老师?」 男孩理直气壮,「因为梅朵阿姨说,漂亮的女生都是猫咪变的......我怕猫咪。」 谈毓书明白个中缘由,于是开始安慰,「胖胖你知道吗?猫咪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你跟它们相处过就知道,它们其实很可爱。」 胖胖明显不相信,然后在谈毓书的引导下,叽叽咕咕说了好多幼儿园的新鲜事情,直到老师催促他挂电话。 第13页 谈毓书虽然也捨不得,但想着胖胖后面肯定也排了小朋友等着,于是轻柔地笑:「要挂电话啦,记得睡觉之前一定要去尿尿,晚上不准踢被子。」 「哼,我知道。」 「那就......拜拜?」 「等一下!」胖胖在最后一秒喊住他,听上去有点着急。 「怎么了?」 胖胖紧张地攥着电话,十分认真地问:「你,你想我了吗?」 谈毓书的眼睛里溢满了温柔,「想,比十个巧克力蛋糕都想。」 「我也想你了,比一百个巧克力蛋糕都想!」胖胖表明了自己的思念,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谈毓书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声音,眼神如晕开的柔波。 三月十二号,周四,晴空万里,宜登高望远。 谈毓书一大早便背着登山包爬上栖霞山,考虑到年纪大又很久没锻鍊的关系,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没想到还是错过了日出。对着已经跳出地平线的朝阳,他很是失落,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无奈发笑——不服老是不行了。 栖霞山是名副其实的「栖霞」,等到秋季落叶的时候,漫山都是红色的枫叶,宛如铺满了秋日的灼灼晚霞。只不过现在刚开春,山上的景色还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绿色草木。 山顶西边的地方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枫树,斜斜的矗立在那里,守了栖霞几百个春秋。谈毓书在枫树旁蹲下,解下肩膀上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把小铲子开始挖土。大概挖到二十公分的时候,土坑里逐渐显现出一个浅蓝色的陶瓷顶端。挖掘的动作变得轻柔,谈毓书绕着它的周围,一点一点把坑扩大,再慢慢加深,直到可以把它整个抱出来。 那是一个鸡蛋形状的陶瓷盒子,两只手能够刚刚捧住的大小,装着十年前放进去的秘密。按照约定,这期间没有人打开过。这样的盒子,能够让人们在很多年之后,在心性已经变得成熟,阅历已经变得饱满之后,再回来看看年轻时候说的话,做的事,保存的秘密,许下的承诺。看看那时青涩淳朴的自己,以及偷偷写在纸条上不敢直接说出口的字句,人们喜欢称作「时光胶囊」。 谈毓书擦去表面的泥土,又鼓气吹了吹,轻轻旋开,拿出里面的透明玻璃瓶。一个瓶身上写着「lby」,画了左半边的心,另一个写着「tys」,画了右半边的心。 是的,当时他就是这么幼稚,热衷于画心比心。陆博渊所有书本的名字后面都被他画了一个,还要拿笔涂黑。有一次陆博渊过生日,他把自己装在一个大号的礼物盒里,等陆博渊拆开的时候,他就突然蹦出来,两只手圈在头顶比成一颗大爱心,两只眼睛忽闪忽闪,「老公,送你一个小心心!」 理所当然,在埋时空胶囊的时候,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麒麟臂,画在了瓶子上。只是他后来才知道他画的这个「心」寓意很不好,一人只有一半,註定破碎,不能完满。 三两下拍去手掌上的泥巴,又在裤腿上擦干净之后。才抬起干净的手,掏出属于自己的那个透明瓶子,装进背包里。然后把另一个完好地放回去,再旋紧时光胶囊,仔细地埋到地里。为了不被发现,他还在上面铺了一点儿野草。 时光胶囊静静地躺在那里,隔绝世俗的样子,虽然是被冷落,但也好歹落得一个安静。 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再不相干。 但是事实总是跟计划的有点偏差,他收拾好从山顶往下走,还没到半山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高声的叫唤。 「谈毓书!」 ☆、第 12 章 但是事实总是跟计划的有点偏差,他收拾好从山顶往下走,还没到半山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高声的叫唤。 「谈毓书!」 他能听出这个人的声音,于是赶紧拉低了鸭舌帽,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他今天穿的衣服很大,又戴了帽子,平常人肯定认不出来。 他这样自我欺骗着,直到陆博渊从后面突然拽住他的手臂,「我叫你听不到么?」 谈毓书被他扯得一个踉跄,把头低着,整张脸都藏在帽沿下面,「......有事吗?」 陆博渊的气息有点不稳,应该是刚刚跑得太急,「你动了胶囊。」 陈述句。 他刚才按照约定去挖,发现少了一个瓶子,除了他和谈毓书,这个地方断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于是拔腿就火急火燎冲下山。 谈毓书抿唇,「说好的是今天,所以我来取。」 十年前的今天,他们一起把时光胶囊埋下去,约定好,十年后一起来拆开。 陆博渊如刀刻的眉毛一拧,「你无权一个人拿走。」 谈毓书解释:「我只拿了我的瓶子!」 陆博渊冷笑,声线冰寒,「之前说好的,你的瓶子给我,我的给你。」 空气一度凝滞,让人无缘无故生了一股压迫感。 谈毓书觉得这压根不可行,「可是那时候我们在一起,现在我们已经——」 「——既然是两个人的约定,你凭什么自作主张?」陆博渊逼近一步,他的话向来有一股不能被拒绝的气势。 谈毓书被说得哑口无言,咬着腮帮僵持了几秒,认输般地掏出来,抬手递给面前在怒火边缘的男人。 他始终不敢正视陆博渊的眼睛,攥着玻璃瓶的手指也泛白。 第14页 陆博渊垂着眼睛看他颤抖的手,神色闪过一丝不忍,喉头上下滑动了两下才开口:「毓书。」 他在怕他。 那一刻,听到这一声久违到他几乎忘记的轻唤,谈毓书是觉得心脏被填满了的。 但是紧接着,脑海里就是陆妈妈淌在血泊里的画面,于是仓促地后退了一步,抬高了手里的玻璃瓶。 「这个瓶子给你,我们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顿了顿,又接着说:「里面的话,都是我以前不懂事瞎写的,你看了......不要往心里去。」 陆博渊见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千万般的感慨都堆积在喉咙,「什么叫『没有关系』?什么叫『不懂事瞎写』?」 谈毓书咬着下嘴唇不说话,过往的愧疚,未来的孤独,都让他无话可说。 陆博渊得不到答案,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山林间薄凉的空气在肺腑里打了几个转,将理智的神经唤醒了一些后,才深深嘆道:「毓书,我们回不去吗?」 这是问谈毓书的,也是他喃喃自问。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的鸿沟。 就算陆博渊能够放下,谈毓书也不可能放得下。 山间的风总是刺骨的冰凉,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半空,温热的阳光洒满了每一寸土地,但过往的行人皆是冰凉的,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谈毓书回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撞到枪口上。 谈毓书回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撞到枪口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排在大厅,中间一个打扮考究的女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着女士香菸,一边颐指气使地拿下巴朝着施临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阵仗谈毓书没见过,公司其他同事都闷在一旁不吭声,他摸不清状况,也缩进人堆里观望。 跟女人对峙的只有施临川一个,他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还在抬槓,「你叫这么多人来没用,我喜欢他就是喜欢他,你就算是把我打包扔到火星去也改变不了!」 年轻女人仿佛掌握了天下大权一般,缓缓吐出一口烟,抬起描画得精緻的眉毛,「我是改变不了,但我也可以让你在这座城市混不下去。」 施临川浑然不怕,任性地昂着头,冷笑着说:「混不混得下去,就得看个人本事了。」他两手环胸,单薄的嘴唇一勾,「再说,以你现在的势力,动得了我么?我背后签约的顾客,应该比你有分量。我想,他们应该不想我离开。」 女人慢悠悠起身,把嘴里的烟雾吐到他脸上,「那就走着瞧,希望过几天,你不会来求我。」然后拎着小巧的手提包径直朝总裁办公室走去,甩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一边走一边说,「你们老闆应该愿意跟我谈笔生意,你等着拿开除信吧!」 几个保镖跟过去,守在办公室门口。 看热闹的同事纷纷竖着耳朵散去,打算等女人走之后,再围上来问个清楚。 施临川心情烦躁,把刚进来的谈毓书直接拉了出去,径直奔向公司旁边的一家甜品店。 谈毓书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因为他习惯听别人说,然后在适当的地方接上两句。 「毓书,如果你爱上一个跟你门不当户不对的人,你会怎么办?」施临川心里装着思绪,整个人比平日沉静。 谈毓书想了想,总结道:「这得看我多大。」 施临川摆手,「他在上面,我大不大没关系。」 谈毓书愣了愣,满头黑线,「我说的是年龄......」 施临川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之前的话题,「哈......哈......这个还要看年龄啊?」 谈毓书无力地点头,对着面前精緻的甜点兴致缺缺,「年轻的时候,是一定要去争取的,披荆斩棘也好,头破血流也罢,喜欢的东西一定不能错过。但到了我这种年纪,冲动的成本就比较大了,冲劲也越来越小,所以,还是收一收比较好。如果觉得累了,撑不下去了,就放手吧,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施临川眼睛一虚,抬手拖着下巴,两只八卦眼闪着精光,「毓书,我觉得你有故事。」 ☆、第 13 章 施临川眼睛一虚,抬手拖着下巴,两只八卦眼闪着精光,「毓书,我觉得你有故事。」 谈毓书四两拨千斤,「每个人都有。」然后抿了一口柠檬水,转移他的注意力,「难得今天你有心事,就说说你的吧。」 施临川努嘴,「我的特别狗血!」 谈毓书点头,「说说看。」 「我爱上一个人,他是......」施临川左右瞄了瞄,然后凑近,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怀北集团的小公子。」 谈毓书茫然抬起眼皮,「然后呢?」 施临川一僵,质疑他:「你不惊讶吗?」 「啊......啊!」谈毓书挤出一个惊愕的表情,「然后呢?」 「然后......我就敲钟当了和尚。」施临川头上布满黑线。 谈毓书苦笑,「抱歉,我对很多集团财团什么的不是很了解。」 施临川考虑他才回来几天,于是打算原谅他,想了个比较直白的解释:「反正你知道我爱的这个人,和今天来的这个女人,都是门当户对的富二代就行了。」 谈毓书的大脑飞速运转,明白了好一些,「噢,她其实是你的情敌,大张旗鼓来示威的?」 「bingo!」施临川赞许地打了一个响指,急于求表扬,「但是我也没输对不对?刚刚是她先退出战场的。」 第15页 谈毓书想了想,点头,「论骂人的话,她肯定比不过你。」 施临川眼皮一耷,「你......确定你在夸我?」 谈毓书十分认真,想起以前飞扬跋扈的自己,「当然,骂人对仗是一门很考究的技术,能够掌握好的话,终生受用。」 施临川质疑地盯着他,「你平时不怎么吭声,居然在教导我骂人,真是可怕......」 谈毓书不服气,声音拔高了一些,「其实我以前脾气特别暴躁,经常吵架来着。」 施临川显然不相信,坐直腰杆,上下扫了他一眼,「那你现在怎么变成了小白兔?人畜无害的样子,嘿嘿,谁看到都想蹂/躏一下。」 谈毓书错愕地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拿吸管去戳杯底的柠檬片。 「谈毓书......就算你要吵,也该懂得分场合!」 耳朵里突然钻进这句话,让他整个人变得低沉,深陷泥沼。 曾经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其实,爱情很脆弱,就像飘飞在空气中的彩色泡泡,稍微碰一下就碎了。 那天,在陆博渊露出恨不得让他下地狱的表情的时候,他的爱情就死了。 「你爱他吗?」谈毓书问施临川。 施临川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于是坦然回答:「废话,不爱他的话,我刚刚干嘛呢?」 「那,他爱你吗?」 施临川的眼神闪过一丝不确定,用拇指摩擦了一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爱吧,起码他是这么说的。」 「真好......」施临川羡慕的同时,有一点担忧,「但是你不担心吗?那个女人去找老闆,如果她势力够大,你的工作可能会受影响。」 「我管那个疯女人干什么?」施临川眼眸一甜,「他爱我,我爱他,这就是全世界。」 谈毓书欣羡地望着他,觉得生命就该是施临川活的这样,无拘无束,和最爱的人,用最幸福的方式活着,其他的一切,皆不相干。 「说的好。」举起手里的玻璃杯,谈毓书眼中无比真挚,「这一杯敬你。」 施临川看了看对方清淡的柠檬水,和自己杯子里的布丁奶茶,觉得这样碰杯子的仪式很奇葩,闻所未闻。但他们正说到情酣之处,于是也把杯子举过去,「我也敬你。」 谈毓书补充:「我敬你的爱情,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施临川搜肠刮肚,「我敬你的胆量,二十九岁居然还是单身!」 谈毓书:「......」 最后施临川并没有被开除,大约就像他说的那样,他背后的客户有好几个都是比较有地位的人物,开除他得罪客户,和不开除他得罪那个女人,明显后者的风险更小。商人有一双看透是非的眼睛,和一座衡量利弊的天平,这一点,兰佳珠宝的老闆显然是箇中翘楚。 女人气沖沖走掉之后,老闆让施临川进去谈了很久。大概是叮嘱加安慰之类的话,谈毓书想。不过说了两个小时,看来,兰佳的老闆真的是个话唠。 ............分割线............... 周四晚上,谈毓书很久不能入睡。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人们的话还周而复始地在他耳边回旋。 等到凌晨两点,数了三千一百四十六头羊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困意,但是还没睡熟,就被突然的一个电话吵醒。 他十分崩溃地去摸手机,眼睛没睁开,疲惫地拖着嗓子,「餵......有事说事,没事烧纸......」 「餵你好,请问您是......谈流书先生吗?」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流书? 谈毓书想也没想,「不是,你打错了。」然后挂了电话,把头在白色的厚枕头里拱了拱,继续沉睡。 半分钟后,「突然好想你」又开始想。谈毓书口申口今了一声,艰难地翻身摸手机,发誓以后睡觉要记得关机。 还是刚刚那个人。 「不好意思先生,我刚才把您的名字看错了,请问您是......谈每书先生吗?」 谈毓书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咬着牙齿纠正:「......那个字念『玉』,钟灵毓秀的『毓』。」 那人赶紧改过来,接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玉每书』先生,我只念过驾校,所以不认识您的名字,真的抱歉!」 谈毓书懒得再纠正,半梦半醒维持着通话,「......算了,有事吗?」 「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您的朋友喝醉了不肯走,但是我们酒吧快打烊了,实在是没办法继续服务他。您......能不能过来接他一下?」 谈毓书迷糊着问:「谁?」 服务生看了眼手里的身份证,信誓旦旦念出上面的名字:「陆博川!」 谈毓书迷迷糊糊,怀疑这个人只念过学前班。 「嗯......我马上来。」他昏睡着挂了电话,在梦里起床,穿衣穿鞋,下楼打车。一切都跟现实里的分毫不差,直到一个猛然惊醒,他还攥着手机,身姿婀娜地绞着棉被。 点开屏幕,已经三点了! 他睡了多久? 一个翻身爬起,方才的通话内容如临在耳。 谁喝醉了? 陆博渊? 谈毓书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心怎么这么大! 袜子都没穿,直接把脚塞进休闲鞋,叮叮咚咚跑下楼。 撞进眼帘的,是已经在楼梯转角斜靠的那个人。 第16页 这一层的楼道灯坏了,只有上一楼蔓延下来的鹅黄的余光,才能勉强看到物体的轮廓。 在这样昏暗的灯光里,影子都是那样无力。 ☆、第 14 章 那人身形颀长,无力地藏在阴影里,仿佛要融进墙壁。 谈毓书的呼吸一滞,心里咚的一声,「博,博渊......」 他停下脚步,两人相距半层楼梯。 听到唤声,陆博渊垂下的眼帘才慢慢抬起,虚晃地望了望,眼神阴郁,恍若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许久许久,他抬腿迈上阶梯,哒......哒......迈上几步之后,速度嗖地变快,身形矫健,如瞧见猎物的豹子一样扑向谈毓书。 他的力道很大,谈毓书受不了这么剧烈的冲击,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博——唔!」 他惊慌地准备说什么,却被那人用嘴堵得严严实实。剎那间,酒味铺天盖地袭来,侵入口腔的舌头霸道蛮横。谈毓书推拒,挣扎,却换来更狂暴的噬咬。 他看不见陆博渊的神情,视野中只有天花板的一个小角。但他能确定的是,博渊喝醉了,酩酊大醉。 谈毓书几乎窒息,扭头躲避,却又被钳住了下巴。楼道的灯光昏暗,照在纠缠的一双人影上。 「放——嗯!」嘴唇发麻,滚烫的舌头霸道地往口腔里钻。谈毓书推拒他的肩膀和躯体,在劲瘦的腰身留下几道骇人的抓痕。 空寂的楼道里,白光流走,只有剧烈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呜嗯——」 直到谈毓书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哀嚎,陆博渊才放开他。 谈毓书如获大赦,偏头,大张着嘴喘气,仿佛被扔上岸的鱼。 相较之下,陆博渊的气息稳定得多,独独比平时多了两分凄凉。他脱力地埋进谈毓书的脖子,鼻樑靠着他的锁骨,落寞不堪地蹭了蹭,像一只掉到泥沟的丧家犬。 他几近崩溃地呢喃:「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声线低哑,被斧头噼碎了一般脆弱。 谈毓书愣了,他没见过陆博渊这样。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那么不可一世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哭腔呢? 没等他的回答,陆博渊便缓缓从他身上离开,暖热的体温也随之抽走,深深看了他一眼,让人琢磨不出情绪。他步履蹒跚地下了楼,靠着扶手,一点一点从拐角消失,仿佛被遗弃在时光角落。 谈毓书躺在冰凉的地上,迎着微弱的月光,目光呆滞。 手指沾上嘴唇,果然,有血。 第二天,他险些迟到,惊心动魄地飞奔,赶在最后一秒钟刷了卡。他的工作是周五中午开始放假,周日下午再去上半天,拼凑起来也是完整的两天周末。 原因很简单——老闆很享受周日开会的快感。 周五那天,大家都兴沖沖告别。 谈毓书有气无力地去吃饭,对着一碗馄饨出神,直到对面的郝南打了个响指。 「哎,你没事儿吧?」 谈毓书错愕抬头,「啊?没有......」 郝南一副你哄鬼的表情,「反常,太反常了。」然后八卦地凑近,眼睛一虚,「陆博渊找过你了吧?」 谈毓书一愣,「你怎么知道?」 郝南指了指他发肿的嘴唇,「别告诉我......你还有新欢?」 谈毓书低头,无话反驳。 「你们怎么回事?他找你,还是你找他?」 谈毓书捧着碗,「我不会找他。」低着头,肩膀微收,「我没脸见他。」 这话让郝南心口一烧,正准备说教,就被自家男人打断,「啊!汤包好了,宝贝儿,跟我一块去拿怎么样?」 郝南瞪他:你他妈能不能有点眼力价儿! 大钟苦笑:人家正伤心呢,不许火上浇油。 郝南挤眼:我不管我难受! 大钟抬眉: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会解决的,宝贝儿别操心。 郝南拱鼻子: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 两人无声交流得正欢,被谈毓书试探着打断,「那个......你们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不停地挤眉弄眼,可能是眼疾吧?还是鼻炎? 他在郝南的店铺呆到三点钟,抬腕看表,嗯,差不多到时间了。 「郝南,我还有事,先走了。」 郝南从漫画书里抬头,茫然问:「你不是周末放假吗?会有什么事?」 谈毓书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张卡片,神情柔和了一瞬,「我去接人。」 郝南眉毛一飞,「接人?」 难不成......真的有新欢? 陆博渊今天的工作泡了汤,宿醉又吹了冷风,头疼得快要炸裂。虽然跟出版社谈好了合约,但是价格的数字他并不满意,竟就那样答应了。 草草了事,大概......因为心里有更重要的去向。 趁着头痛,趁着不清醒,干脆去做一件更加疯狂的事。 昨晚的样子真是狼狈透了,头发凌乱,衣服皱巴。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怨,宛如一个弃妇。 糟糕到极点! 所以,这更增加了他整改形象的决心。 按照陆莞的配方泡澡,将疲态都洗干净。再拿发胶简单打理一下头发,露出黑长的剑眉。看上去有点凶,却很有男人该有的英气。换上黑色的衬衣,内松外紧,衣领开到胸口,隐约能看到肌肉线条。 第17页 九点半,谈毓书肯定没睡。 陆博渊一面上楼,一面平复呼吸。他觉得肢体有些僵硬,大概是新买的衣服有一点不习惯。 「博渊?」 谈毓书开门时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他会来,毕竟昨晚的事情,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陆博渊看着他戒备的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关于昨天,我很抱歉。」 抱歉? 谈毓书陡然想起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一绞,连忙开口:「没有没有,是我要道歉才对。我,我接到电话以后......睡着了。」 并不是,不在意你。 「没关系。」陆博渊清醒时一般很大度(看似),「你以前也这样,在梦里面起床刷牙,结果每次都迟到。」 谈毓书垂下头,「你,你还记得......」 真是......为什么不记得一些好的? 陆博渊一手扶在门框上,看似十分慵懒,「我可以进去么?」 谈毓书愣了愣,赶紧让出路来,「当然可以!快请进。」 「请」这个字又触到了陆博渊的逆鳞,让他十分不爽。但是考虑到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这点小亏,偶尔吃一点也没什么。 ☆、第 15 章 「这房子你买的?」陆博渊说着坐上沙发,修长的两条腿叠到一起,手臂搭上靠背。 嗯,沙发的材质不错,还算有眼光。 谈毓书泡了一杯蜂蜜水,放上陆博渊跟前的茶机,然后距对方三个人的位置坐下,「只是暂时租的,生活还没稳定下来,以后可能会换。」 陆博渊盯着他唇边僵硬的弧度,知道这个笑是挤出来的,于是眼睛一冷,问:「毓书,我们一定要这么生疏么?」 谈毓书以为他在说房子的事,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没骗你,这个房子真的是我租的。」 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陆博渊看他手足无措地解释,小心翼翼生怕说错半句话,本就不多的怒气荡然无存。于是嘆了口气,起身挪到他旁边。 「毓书,别这么谨慎,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来,只是有话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温柔,像白鸽腹部最柔软的羽毛。谈毓书发誓,这绝不是当年那个冷漠高傲的陆博渊。 所以鬼使神差地点头,「好,你说。」 陆博渊犹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措辞,片刻之后,终于决定。 「如果我要复合,你会觉得我是疯子么?」 咚! 谈毓书心里被鼓槌狠敲了一下,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又慌乱地收回来,抬手一挥,「你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能?」陆博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我们还互相在意,怎么不可能?」 谈毓书眼神错乱,不知道往哪里看,「你有家庭,很幸福。我也有——」 「——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陆莞。我没有结婚。」陆博渊握住他紧紧攥着裤腿的手,笃定地说:「你不是也一样么?而且,你还关心我。」 「我没有!」 他像被烫了一样,否定得很果决。用力往外抽手,却发现不能动弹。 「你给我调蜂蜜水。」 从前,陆博渊的胃不好,大大咧咧的谈毓书每天都调三杯蜂蜜水给他。他说,这个喝下去,舒服。 这几乎是他每天的功课,记在他的小本本上,从来不忘记。 今天只是条件反射,而且,是有理由的! 「那是因为我们家没有其他喝的东西。」 陆博渊轻轻一笑,「可我明明看见有茶叶和咖啡机。」 苍白的理由很快就被戳穿。 这下,谈毓书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是,怎么能复合呢? 怎么可以复合呢? 不可能的。 陆博渊往他的方向又挪了挪,这下,两人是紧紧贴到一起了。 客厅里尤其安静,壁画上的眼睛也祥和地闭着。 「毓书,我可以重新爱你吗?」 曾经不可一世的陆小公子,却如此卑微又谨慎地求问一个人。 咚!咚!咚! 谈毓书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对方一直在等他的答案。 空气都静止的沉默,大概是能杀死一个人的。 啪嗒! 卧房的门突然打开。 陆博渊惊愕不已——这个房子,还有第三个人? 走廊的灯没有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来,像从森林深处款款而来的精灵。 「爸爸,有客人吗?」 ☆、第 16 章 「爸爸,有客人吗?」 他的声音很稚嫩,许是从梦里刚醒过来,还有一丝发哑。 他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抱着小猪佩奇的布偶。头发是褐色的小毛卷,眼瞳像晴日里的大海——不是纯中国血统。 谈毓书错愕地抽出被陆博渊攥着的手,嗖的站起来,讪笑地指了指身旁的人,「对,这是陆叔叔,快叫人。」 孩子歪着小脑袋,打量了一番这个着装考究的男人,十分有教养地鞠躬。 「陆叔叔好,我的名字叫谈墨,你可以叫我的小名——胖胖。」 大名很诗情画意。 小名很......随意。 「你好......」 陆博渊迟疑了半晌,终于找到自己的情绪轨道,对他勾了一个礼貌性的疏远微笑,「你的儿子?」 第18页 谈毓书像找到救星一样走到孩子身边,帮他把睡衣牵扯正,动作娴熟,「是。」 陆博渊像是被谁刺了一刀,眼眸划过痛意,「多大?」 这是他的报应么?当他回心转意,满心期许想找人家复合时,对方已经有孩子了。 谈毓书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似是在躲避,「五岁,马上念小学。」 陆博渊算了算时间,思考的样子颇像悬崖上孤独的苍鹰,「我还以为当年的事对你的影响很大,看来并没有。」 然后歉然笑着推翻自己的理论,翘腿的方向突然改变,泄露了他的不自然,「不过就算有影响,五年走出来,也很正常。」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你不想往前走的时候,也让对方原地不动。 突然而至的客气将四周推入死水,谈毓书笨拙地左右看了看,没有说话,只难堪地「嗯」了一声。 陆博渊起身,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踏在谈毓书心尖上。 他大度地望进谈墨的眼睛,大度地说了一句百感交集的话: 「他很可爱。」 虽然他极不愿承认,毓书跟别人的孩子的一切优点。因为承认其中的某一点,都会让他心情大坏。 「谢谢,我想我长大以后会很帅。」谈墨信誓旦旦地抱着小猪佩奇,心想一定要帅过面前这个男人。 他虽只有五岁,但有一种与同龄人极其不同的成熟。 如果他不懂事,又哭又闹又不懂礼貌,陆博渊心里大概会平衡一点——看,谈毓书离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然而,这话的对象却是他。 又把谈墨哄去睡觉之后,谈毓书才下了逐客令,「那个,我也要睡觉了。」 陆博渊听出弦外之音,「嗯,我先回去。」 「我送你吧。」 「不用,留孩子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我锁好门,就送你到楼下。」谈毓书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待客之道还是要的。」 客? 这句本来很常见的客套话,却如芒刺扎进陆博渊的心脏,心里一痛,气息不动声色地混乱,没有说话。 公寓在二楼,不用坐电梯,两人顺着楼道一路往下。鞋底踏出的声音很突兀,嗒...嗒...嗒......敲在心口。 临别时,陆博渊将手揣进口袋,抬眼看了看星辰,眼神落寞,嘆着气说: 「谈毓书,十年这么久,我没有背叛过你。」 谈毓书下意识往楼上看了眼,退了一步。 「我们早就分手了,说什么背叛不背叛?」 他们的感情,结束很久了。 他甚至忘了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陆博渊听了答案之后,咬紧腮帮,准备再回敬一句毒舌过去,却想不出比这还伤人的话。 从前,人们以为平行线最无奈,两个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 其实更无奈的是相交线,过了交点,渐行渐远,如何回头? 整栋楼房的灯都灭干净,陆博渊还坐在车里,眼神阴鸷。唰地摘下无名指的戒指,随手扔出窗外。 光芒微弱的指环在草丛里滚了几圈,一下子就没了影子。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的时候,还是不甘心,认命地推门下来找。 打着手机的灯在草丛里摸索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摸到了那枚坚硬的冰冷的银环,本应该皆大欢喜,他却想着自己一前一后理智完全被感情支配的愚蠢,发狠地踹了几脚车门。 明亮的路灯下,颀长的身影显得十分狼狈。 ☆、第 17 章 「谈毓书,三点,晚枫咖啡厅,我们最好谈谈。」 谈毓书接到这条简讯的时候,第一直觉是陆博渊,但是号码并不是他背得烂熟的那个,应该是别人。 刚好,那段时间谈墨在学小提琴,他可以抽出空来。 那是一家设计很考究的咖啡厅,壁纸和桌椅的搭配恰到好处,对配色再挑剔的人也会觉得很舒服。 只是,舒适的环境对他的心态,帮助不是很大。 「我是陆莞,我们之前见过。」 对面的女人笑得温和又疏离,让人觉得,这样的表情是陆家人的标志。 谈毓书礼貌性地点点头,「嗯,是的。」 陆莞虽然看上去温柔,却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陆博渊是我的弟弟。」 谈毓书谨慎笑着:「嗯,我知道,他提起过你。」 陆莞看见他的笑,嘴边的弧度渐渐沉了下去,「他昨晚出了车祸。」 轰! 谈毓书一阵耳鸣,心跳漏了一拍。 「人没事,蹭破了条口子,缝了两针。车撞到了路灯,要是撞到其他的东西譬如货车或者直接冲下了桥,结果不会这么简单。」说话间,陆莞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 谈毓书心口一松,「没事就好。」 陆莞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陈述句。 「他很少这样失态,最近却接二连三出事,跟当年一模一样。」 走路经常摔倒,吃饭吃到一半就停下,拿着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就发红。走到街上时不时就跑去拽着一个背影很像谈毓书的人,然后又跟人家道歉。不然,就是跑去当年小货船出驶那个港口,一呆就是一整晚。 第19页 「你没死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宁可折磨他十年?」 谈毓书惊愕——折磨?他吗? 明明不是啊......明明是他被诅咒「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他背负愧疚流浪国外,是他被世界抛弃还痛苦地生活,是他吹着苦涩的海风,想回国又不敢回啊......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是么?」陆莞笑了笑,记忆飘到从前,「如果我没记错,你最爱吃抹茶味的冰激凌。」 谈毓书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年因为阿姨的死,你们分开得很仓促。我告诉他,一码事归一码事,阿姨的死因是车祸,他不该迁怒到旁人身上。于是,他就买了冰激凌去找你,大概是要找你复合,结果就只等到你出事的消息。遇难者名单,你在第一个。」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两个人都没有要喝的意思。 「我还记得那天,天气很阴。他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冰激凌全化在手上。他看着我说,『姐,他死了』。你知道他当时的表情么?明明看着我,但他的眼睛却是空的。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当初从家里搬出去眼皮都没眨一下,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眼睛却空了,那么狼狈。」 「他好不容易从阿姨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却一下子又掉进另一个。那种痛苦,你明白么......那段时间他得了厌食症,一直在你们租的房子里,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东西。我只好把医生叫过去,盯着给他输营养液,逼他吃饭。你见过一米八六却不到六十公斤的男人么?」 陆莞说了很久,谈毓书一直安静地听着。 他觉得无地自容,毕竟,一切的祸源都是他。他不该年轻气盛去追求博渊,这样,博渊不会跟家里闹翻搬出来,陆妈妈也不会跟他争吵,不会出车祸。博渊不会那样崩溃,他也不会那样绝望。父亲也不会带他出海,不会遇到海难。 这一系列的指责,他根本反驳不出半句话。 他从前那样难过,觉得被世界抛弃,但事实上他很自私,他亲自伤害了每一个挽留他的人。这些人,都是爱他的人。 「我认为,你欠他一个解释。如果你现在还是单身,重头再来也不是不好。」 谈毓书怯懦地盯着咖啡杯上的一圈印记,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说: 「我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这样的背叛者,怎么有脸再回头呢? 陆莞一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沉默了许久,「算了,当我没说。」 顿了顿,又开了口,「不过,是分是合,你最好自己跟他说清楚。」 谈毓书机械地点头,「我会的,麻烦你了。」 即便是早就终结的关系,还是要为曾经的冲动负责任。高傲冷漠的陆博渊居然会因为他失魂落魄,谈毓书觉得匪夷所思,又,心如刀割。 往前的博渊都是下巴微抬,「你敢不爱我试试?」 不会低声下气问他,「我可以重新爱你吗?」 反覆拨打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号码,无人接听,大概七八次之后,变成了「对方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 谈毓书握着手机,还是决定发简讯。 万一听到博渊的声音,把他的理智全都击垮,支支吾吾就糟了。 「博渊,我是谈毓书。这十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绝对的受害者,却没想到,你才是那个一直被伤害的人。我很抱歉,因为我的自私和懦弱,伤害了本应该有个完美家庭的你。但是现在木已成舟,为了我们各自,还是分开比较好。而且,我现在只想跟儿子一起生活。对于你,我只能说,对不起。希望,你能豁达放下。」 陆博渊攥着手机,死死盯着屏幕,眼神阴狠。 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手背上的青筋鼓起,陡然一个用力,手机「砰」的把檯灯砸出一个窟窿。 ☆、第 18 章 张编辑最近很怀疑人生,因为他对接的那个大名鼎鼎拖稿成性的陆博渊,居然提前交了稿子。 而且,质量很高。 根据之前跟进的情况,她掐指算了算——陆博渊大概是在三天写了十万字。 以前,一个月写出三万字她都要去庙里烧香。 这让张编辑不禁忐忑,他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着急要用钱,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去他家里探望的时候,只看到眼睛下面跟油漆一样的黑眼圈,以及如同刺猬的胡茬。尤其是那狠戾又冷漠的眼神,要说他是恐怖分子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是,缺少社会关爱? 不对啊,听说围在他身边的女人很多啊,个个都肤白貌美,排着队约他吃饭。 还是说,作家的口味都比较挑? 越想越不对劲。 总之不管怎样,保证人身安全才是第一要务。于是她把从水果店精心挑选的果篮塞到对方手里,朗朗一笑:「我就是路过来看看其他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陆博渊眼帘一抬,「等等。」 呼—— 阴风阵阵。 张编辑脚步一顿,脖子发凉,生怕对方从身后掏出菜刀之类的凶器,讪讪回头,「怎么?」 陆博渊仍旧紧锁眉头,「跟出版商谈得怎么样?」 张编辑感激涕零,身体状态都这样了居然还在想着工作,于是十分尽职地回答:「谈得很不错,毕竟你的文章这两年很火,他们对题材和内容都很满意。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可以正式签订出版合同。」 第20页 「嗯,好。」 「不过我觉得,签合同可以推后几天。」 本来说是今天,但这个报复社会的样子出去见人家出版商,必黄无疑! 陆博渊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不用,尽快就好。之前约好是今天,几点?」 「我,我先跟他们打电话确认一下......」张编辑掏出手机,把本来准备好的延缓说辞变成询问时间,五分钟后回头,「下午三点,一个下午茶餐厅。」 然后,他十分委婉地提醒,「那个,在去之前,我觉得你可以......梳妆打扮一下。」 所幸她文学素养好,把蹦到嘴边的「略施粉黛」咽了回去。 然而,迎接她的,仍旧是砰噹关上的大门。 美男作家,果然不好惹! 合同签得很顺利,毕竟要洽谈的部分之前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出版商对陆博渊的口才感慨不已,一直强调「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再次合作」。 陆博渊淡淡点头,对对方秘书黏在他脸上的眼神置之不理——他只是把鬍子颳了,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已。 果然,只有忙碌不停的工作才能让他的心情纾解一些。否则一停下来就是那句「希望你能豁达放下」,把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情绪又砸得一团乱。 从前的谈毓书,活泼,爱笑,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的谈毓书,安静,怯懦,畏首畏尾,却一如既往的狠心。 对面的美女秘书对流程不是很熟练,应该是刚上任。不过好在为人机灵,反应快,交涉过程还是比较顺利。 在出版商去洗手间的时候,她反而更加紧张,望着对面的陆博渊,谨慎地打招呼。 「陆先生,其实,我是您的粉丝,您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 「谢谢。」 美女说着,又亮出自己的食指,「您前段时间代言的单身戒指,我觉得很好看,发售的第一天买了。」 「谢谢。」 「您......能给我签个名吗?只用写一个名字,祝语什么的都不用。」 「当然。」 美女欣喜地摸出一个精緻的小本子,觉得他的偶像很亲民(脑残粉无疑),于是侃侃而谈: 「其实我们老闆有两个秘书,我不是负责商谈这部分的,那个同事知道我是您的粉丝,就装病请假了,让我替她。但是她也不亏,她去探班她的设计师男朋友了,在兰佳工作。噢,就是出品您这一款戒指的公司。」 陆博渊在首页签了笔名,「兰佳不错,很多设计不落窠臼。」 美女秘书宝贝万分地把签名放进包里,语气多了几分惋惜,「但是她的运气不好,今天兰佳出事了。一群人冲进去又是打人又是砸东西的,听说一个设计师还从楼上摔了下去,挺严重的,不知道闹出人命没有。」 陆博渊脑袋里轰的一声,脸色煞白,俊美的脸瞬间僵硬,「谁?」 时光定格在他眼睛里,隐约看到有什么东西破碎。对面的女粉丝见了这一幕,吓得一震。空气紧紧绷着,像有人攥住心脏一样难受。 车辆嗖的在马路上飞驰,鸣笛声混着人群的吵闹,乱闹闹一阵嘈杂。 陆博渊健步如飞,大力推开茶餐厅的门,纯黑的裤腿上有一串印记,那是刚才起身太忙弄翻的咖啡。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手机突然响了,他一下子接通,快步朝门外走。 「喂,毓书!」 慌乱间,看到陌生号码就下意识喊这个名字。 「毓书什么毓书!毓书在医院!」对方比他还慌张,却不是谈毓书。 「陆博渊你在哪里离医院近不近?快过去看看啊!我们被堵在路上动都动不了!」 郝南在那头大喊,四周十分嘈杂,不断有汽车鸣笛。 「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市人民医院,新建的那个。现在应该很多人,你别去门诊跟那些人挤,直接去抢救室那边!」 「你怎么知道的消息?兰佳的人是不是联繫过你?毓书怎么样?」 对面的郝南狠狠一捶车窗,「你他/妈不看新闻的啊!」 大钟伸手过来拍他的背,安慰道:「先别着急,当年的海难都没拿住他,现在也没事的。」 郝南出来得急,连围裙都没摘,手颤着攥住那块布满油垢的布料,眼睛不由得就泛了红。 「妈/的,这王八蛋就是让人不省心!」 陆博渊挂断电话,发动汽车的同时打开新闻电台的按钮,一颗心都沉到深渊。 ☆、第 19 章 「据悉,此次事故是一次有预谋有准备的社会报复,十几个歹徒手持铁棍冲进兰佳公司,砸毁若干设备,一位男性设计师在争斗期间不慎从六楼摔下,伤势严重。我台记者多次採访兰佳总裁程奕,皆没有得到实质性消息。据知情人士称,此位设计师今年刚留洋回国,在兰佳的地位颇高......目前兰佳方面已经报警,称不再忍气吞声。」 电话陷入一串忙音,第十三次拨打的号码仍然接不通。 发疯一样踩着油门,轿车在车道的空隙飞驰,左右穿梭,超越各种车辆。身上的血液都跟着发凉,像被冰水浸泡。 这种隐藏在心脉深处的类似的记忆十分可怕,陷进地狱的错觉在身体每一处蔓延,恨不得把他的肺腑都腐蚀干净——十年前,他这样打着电话,拨号键的按钮被摁到失灵,直到警方公布了遇难者名单。 第21页 陆博渊想着那可怕的经历,砰的关掉新闻,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无名指上的戒指也跟着暗淡。 谈毓书,你敢出事,你敢! 「陆莞,市人民医院孙医生的联繫方式你有吗?」 「你说孙和老师?他昨天刚回国,说是结束了一个大手术,怎么了?」 即使在孕期,女人的直觉也敏锐得可怕。 「现在没时间解释,把他的联繫方式给我。」 陆莞肯定这又与谈毓书有关,于是没再问下去,翻出电话簿,「发给你了,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开车慢点。」 「嗯。」陆博渊火速挂了电话,又拨通孙和的号码。 他停车后一路问过去,赶到抢救室门外,兰佳一群人都守在那里。 「情况怎么样了?」他茫然问那些不认识的人,几个年轻的姑娘已经红了眼睛。 孙和这时候过来,一面跟手术室的医生交接病人情况,一面准备手术。 陆博渊佝偻着站在一旁,听着那些骇人的词彙。「颅内出血」、「粉碎性骨折」、「心脏功能衰弱」。 待抢救室的门合上的前一秒,陆博渊万分乞求地望着孙和,「里面是我的命,拜託了!」 孙和看了他一眼,点头。 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孑然孤寂。时不时暴躁地抓挠头发,用发胶固定好的发型一团糟。浅色的休闲衬衣更是已经发皱,在惨白的走廊灯下显得十分无奈。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护士慌慌张张跑出来,说刚抢救了一个病人,导致血库里的血不够用。 这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 陆博渊想起毓书跟他都是ab型,于是挽起袖子,「我是ab型,输我的。」 一旁兰佳的员工听到消息,有三个也纷纷上前来,说愿意给病人献血。 护士低头对了对记录册,「可......病人是o型血,你们的血型不匹配,输进去会出事的。」 陆博渊愣了愣,「o型?」 他跟毓书一起去义务献血过,工作人员明确说他们都是ab型,怎么会变? 他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断开了,不明所以地望着护士,「你再看看,他明明是ab型,跟我一样!」 护士白了他一眼,「再看多少遍都是o型,先生请您不要耽误我们的抢救时间,病人现在很危险!」 陆博渊还想抓着她问,结果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博渊?你怎么在这里?」 像羽毛一样轻柔的声音,却在他耳朵里噼了一记雷。 听到那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陆博渊猛地一震,挺拔的身形瞬间变得单薄,错愕又不可置信地回头。 生怕这是幻觉。 谈毓书站在走廊拐弯的地方,脸上有两处擦伤,栗色的针织衫有些变形,皱皱巴巴,瞧上去颇为狼狈。他盯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陆博渊,以及俊容上怅然若失的表情,一头雾水。 始终坐在一旁的程奕终于按着额头开口,「他以为临川是你。」 这句话有两条讯息: 一,陆博渊认错了人,摔下楼的并不是谈毓书; 二,施临川正躺在抢救室,生命垂危。 看到这人摔下楼的时候,程奕整个人都降到冰点,脚在地上钉了许久,仍然僵硬如铁。失魂落魄扑过去,却只俯瞰到小小的身影,以及迅速蔓延的刺眼的血液,叫救护车的声音都在发颤。 万变不惊的男人,雷厉风行的男人,其实也这样不堪一击。 这一点,他倒是跟陆博渊很相似。 谈毓书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扶着墙壁,歉然着与抢救室门口的男人对上眼睛,「这样啊......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那些人冲进来的时候确实很可怕,个个戴着狰狞的面具,先是砸办公室,后来又报了一个人的名字,说是「警告」施临川。 施临川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三两下就争吵起来,然后大打出手。但是他们终究是坐办公室的斯文人,跟那些粗野糙汉动手只能吃亏。在看不清方向的推搡之间,他不慎扭了脚,施临川摔下六楼的阳台。 陆博渊狠狠吸了一口气,想把波动剧烈的情绪都平复下去,但效果很不理想,揣在裤兜里的拳头还是控制不住颤抖。 又一次,险些失去他。 谈毓书不敢看他,低头盯着墙角「安全出口」的标志,也不说话,等着陆博渊什么时候痛骂他一通,再心灰意冷地甩自己一个离开的背影。 不对视,不说话,等沉默杀死了他们之间仅剩的羁绊,大概就能分道扬镳了。 毕竟,简讯上已经说得很清楚。 不要见面,不要联繫,慢慢忘记彼此。 他其实挺没种的,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只会逃避。 然而,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收紧,身体一下子就被带出去。 「博渊!你带我去哪儿!」 他的扭伤有点严重,刚刚才从就诊室出来,一瘸一拐,跟不上陆博渊的脚步。 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整条手臂都僵硬得像一根铁棍,恐惧霎时就充斥心脏。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穿过走廊,无论护士还是病患都纷纷回眼来看,唏嘘不已。 ☆、第 20 章 「慢点儿,我跟不上!」 回答他的,是冷峻无情的后脑勺,以及逐渐加快的步伐。 第22页 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行我素,脾气莫名其妙就上来,做什么都不管别人的感受。 「放手。」 跌跌撞撞跑下楼梯,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这让他隐隐生怒。 「你听到没有?放开!」 无缘无故被拽走,脚踝的骨头疼得要碎掉,手腕剧烈的钝痛激发了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怒火。 「陆博渊!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他以为经过海水多年的薰陶,自己已经清心寡欲,与世无争。但到这种怒火席捲整个胸腔的时候,脏字还是控制不住地往外蹦。 事实证明,脏话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起码会让一言不发的陆博渊开口。 两人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愤怒地把谈毓书甩到墙上,「我是有病,才心甘情愿被你这么践踏!」 践踏...... 这个词,仿佛一盆凉水,把谈毓书刚生起的怒火浇灭。他怔了半晌,眸子颤个不停,霎时就颓然下去,无意识地佝偻着背。 停车场总是黑暗又阴凉,空气几近凝滞地压迫心脏,温度只较人心暖一点点。 谈毓书脱力地靠着石柱,眼神挪到一旁,落寞地说:「我们早结束了......」 陆博渊盯着他,诘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从失去他的痛苦里痊癒,在好不容易以为所有的爱都转化成恨,却在见到人的那一刻,陡然崩塌。 谈毓书的眼皮合了一半,解释着说:「我没想遇到你。」 他心里觉着,他对陆博渊,愧疚远胜过怨恨。 但,比愧疚更深的,又是什么呢? 陆博渊朝他近了一步,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那你想遇到什么?梧桐树?」 谈毓书第一次见他,梦幻得宛如童话。 那个柔美的秋季,陆博渊只身立在纤尘不染的柏油路旁,迎着从枝叶掩映的梧桐树投下的零星光辉,始料未及地俘虏了谈毓书。 手臂曲成优雅的弧度,修长的手指下,是纤细柔美的琴弦。上身微微倾斜,睫羽如扇的眼眸斜看着指尖下的丝弦,拉奏得尤其认真,并且深情。 着装并没有十分高贵,只是简单的雪白的衬衣,笔挺的黑色长裤,老掉牙的配色,却独独撞进了谈毓书的心脏。 他想,小王子最心爱玫瑰花的时候,大概也是想这样,含情脉脉地为她拉奏小提琴吧? 那天,光束的强弱和角度都恰到好处,在纤细的琴弦上笼罩了一层金黄色的轻纱。 谈毓书醉心在这蓦然而至的光景之中不能自拔。少年挺拔身姿之后的梧桐,居然能将光束过滤得如此完美! 他想,他爱上了梧桐。 拥有无与伦比的倩影,以及无与伦比的光晕。 许久之后,他才从几十张画纸里醒悟,他只是,爱上了眼前的少年。 时至今日,岁月荏苒,却早已物是人非。 谈毓书躲在黑暗的阴影里,声音弱得像灰尘,却十分笃定:「我的梧桐早就死了。」 陆博渊眼神一凛,怒道:「别跟我提『死』这个字!」 谈毓书把头埋得更低,自嘲地笑了笑,说: 「博渊,我们的爱情已经死了十年了,这是事实,你得认。」 陆博渊的声音仍旧低泠,听上去十分无情,「这是你自作主张的『事实』。」 谈毓书想起陆莞的话,自责又漫上心头。这些年他自以为委屈,却令爱他的人们委屈十倍百倍,这让他怎么心安理得,怎么再好意思去揭人伤疤? 况且,就算陆博渊想与他重修旧好,不介怀陆妈妈的死。但他这个肇事者,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接受人家的好意? 继续牵扯下去,荼毒她的儿子,大概,那骄傲的女人在地下都不能安息吧。 于是硬了心肠,鼓起勇气继续说:「你别自欺欺人了。现实就是这样......我扔了戒指,扔了相册,扔了所有跟你有关的东西,跟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生了孩子。我......」 咬了咬下唇,没控制住力道,血腥就在口腔蔓延。 「我......早就不爱你了。」 没有流泪,也没有哽咽,这场话别,谈毓书做得很是完美。 然而,陆博渊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向来都是高高在上,脾气霸道又不讲道理。从来只有他甩别人,何时轮到别人来给他摆脸色? 更可恶的,是扔了他送的戒指! 「你,再说一遍。」 谈毓书动了动眼睫,盯着对方手背上鼓起来的青色脉络。 「我早就不爱——」 眼前一晃,方才还出言不逊的嘴唇瞬间就被堵住。 「唔!」 谈毓书被摁在石柱上,泄出一声呜咽。本就单薄的嘴唇仿佛要被撕咬下来,之前被自己咬破的伤口瞬间变深。 他紧闭牙关,陆博渊就在贝齿上疯狂地扫荡,一手钳制他的下巴,一手禁锢脖颈,吮吸嘴唇上的伤口。 「放——嗯!」 窒息和痛感交织,让在崩溃边缘的谈毓书身处地狱。 陆博渊闷着一口气,惩罚性地亲吻着他,手掌从脖子游离到锁骨,然后停在锁骨窝下面一点的地方,似乎探到了什么东西。 一个坚硬的,环状物? 顷刻间,嘴唇从谈毓书那里退回,冷峻的眼神盯着胸口,一门心思想把这东西从衣领里掏出来。 第23页 谈毓书意识到他的举动,仿佛被电了一下,唰地推开他的手,死死攥住衣领的布料,像要守住什么秘密。 陆博渊英俊的眉毛一拧,强硬地甩开他的手,接着往那里探。一股脑把衣领以及那层布料下潜藏的东西都攥在手里。 谈毓书抬手握住那只拳头,仓促地乞求:「博渊,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唔……陆博渊摸到什么了呢...... ☆、第 21 章 谈毓书抬手握住那只拳头,仓促地乞求:「博渊,不要......」 往前,这般的语气,这般的眼神,陆博渊是毫无招架之力的。只是当下,他有更需要证明的东西。 挥开阻挠的手,下一刻又被攥住。 再挥开,再回来,再挥开,再回来。 来去了三四次,谈毓书被甩出去的手终于放下,陆博渊一面盯着他大难临头的表情,一面把那个坚硬的物件从中领的针织衫里掏出。 一枚再眼熟不过的,银色的指环就安然地卧在他掌心。 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明白谈毓书对他疏远的种种,是骗局。 四处昏暗,看不清指环上微浅的纹路。但陆博渊确定,这就是他送给谈毓书的那枚。 那个人信口雌黄,口口声声说已经扔掉,却一直戴在胸口。 谈毓书泄了气,腰背佝偻,眼睛濡湿。像是被抓包的窃贼,偷了人家的宝贝东西,被捆起来游街示众。 应该,再藏好一点。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那层坚硬的,用来保护自己的躯壳也跟着破碎。 把脖子缩进衣领,两手微微握成拳头,垂在身侧,手背上淡青的脉络更加明显。 这是很防备的姿势。 脖子是最脆弱的部分,当一个人很相信另一个人,或是对环境了如指掌,他会大方地把脖子露出来。自信,而且霸道。 很显然,谈毓书不属于这两类情况。 事实上他以前不这样。 曾经他做什么都振振有词,都有理。 现在他做什么都畏首畏尾,都亏心。 陆博渊盯着他颤巍的肩膀,再也凶不起来,千万种情绪漫上心头,杂乱得不像话。 两臂一抬,将他抱入怀中,揉着他的后脑勺,深深嘆道: 「毓书......你明明爱我......」 为什么撒谎? 「明天下午三点,晨日奶茶餐厅见。」 看着屏幕上那行不能再简洁的字,陆博渊的眼神柔软,似乎能融化冰雪。 这是回来之后,谈毓书第一次主动联繫他。 虽然地名写错了,把「晨曦」打成「晨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方位的判断。 反而,心里更加温暖——这个人,还是这样粗心。 特意喷了新买的古龙水,清淡却不乏成熟男性魅力的味道。他记得谈毓书讨厌那种张扬的浓郁香味,以前总是喜欢一头扎进他怀里,傻里傻气的,说他身上有很舒服的茶香。 虽然自己察觉不到,但是被喜欢的人夸赞,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但事实证明,每次他精心打扮,总会有些意外。 比如,那个本应该坐着谈毓书的位置,正端坐着一个五岁的,着装精緻的......谈墨。 这情况,是谈毓书来了暂时去上个厕所还是......压根就没来? 「你好,请坐。」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小傢伙倒率先跟他打招呼,开场白运用得游刃有余。 他穿着英伦风的小西装,格子衬衫,深棕色马甲,与小身板贴合得天衣无缝的外套,以及,胸口那只低调简约的胸针。要是再有只黑色的菸斗,就是活脱脱一个小侦探了。 嗯,看来谈毓书把他照顾得很细腻。 「你好。」陆博渊虽然疑惑,却也浅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你在等我么?」 小傢伙十分老成地点头,仿佛谈判桌上的首席官,「嗯,是的。」 然后伸出手,「我叫谈墨,我们之前见过。」 陆博渊盯着那只白净的有着粉红色指甲的手,从容地握过去,「我叫陆博渊。」 他能想到自己脸上浅浅的温柔的笑,身为一个有着冰山人设的高冷作家,这样子要是被女粉丝们看到,估计又要尖叫了。 小傢伙选的是两人桌,靠着落地窗,视野很是不错。 嗯,两人桌...... 「我想,你爸爸今天没来,对么?」他十分合理地推测。 谈墨理直气壮地耸肩,「我们的约会不用让他知道。」 与年龄极度不匹配的稳重,这让陆博渊不禁怀疑他跟谈毓书亲生父子的关系。毕竟,谈毓书是十八岁还经常哭鼻子的人。 小傢伙挺直了腰杆,拿起桌边的奶茶清单,「点喝的吧。你想喝什么?」 陆博渊直觉这傢伙找他是有很重要的事,于是也不把时间浪费在点单上,随意地说:「我都行。」 「你们大人总是这么随便。」谈墨十分仔细地浏览奶茶单,比对上面的图案,对着他并不怎么认识的汉字做出一副瞭然于心的表情,然后指着巧克力珍珠奶茶,对一旁的服务员说, 「两杯这个,谢谢。」 不确定「珍珠」的正确念法,所以决定不说名称,万一讲错了,在这个人面前丢人,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他的这些小心思都被陆博渊看在眼里,也十分体贴地没有戳穿,只是看了眼价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钞票。 第24页 却被谈墨制止。 「我请你喝奶茶,当然是我付钱。」 说着从小西装的内抄里掏出他的零钱包,把平时贊的零花钱一咕噜全部倒出来。 然后选出一张十元和一张五元的纸币,五个一元的硬币,以及,八个五毛的黄色小硬币,捧到服务员手上。 陆博渊愣了愣,喜欢把包里的东西哗啦全部倒出来找,这一点,倒是跟谈毓书一模一样。 他大概扫了一眼,小傢伙的私房钱不超过四十块。肯下血本拿出二十四来请他喝奶茶,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现下,陆博渊更加确定,谈墨背着谈毓书跑出来,一定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找他。 果然,奶茶刚上来,小傢伙终于觉得客套话说的差不多了,才换了一副比之前认真一万倍的神情,说: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回答,不许骗人。」 谈毓书点头,「当然。」 谈墨身体前倾,紧张地抓着桌沿,像湖水一样的深蓝色眸子直勾勾盯着他,心里咚咚直跳。 然后,谨小慎微地问: 「你,是我的妈妈么?」 陆博渊一僵,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思考要怎样回答这个来自小王子星球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二更,晚睡的宝宝有福利啦●▽● ☆、第 22 章 谈毓书要疯了! 他五点才能下班,让谈墨在家里等他回去做饭,可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把所有的房间和衣柜都找了个遍,甚至跑去小区的公园,还有郝南的馄饨店,都没见到人影。 今天是周二,谈墨本来应该在全托幼儿园的。只是之前有几个老师体罚小朋友被举报了,谈毓书连忙给孩子做了个全身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淤青或者针眼,才姑且放下了心。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给谈墨办了退学手续。在找到新的合适的幼儿园之前,只能先让他在家里。 哪怕是潜在隐患,他也不想危害到孩子。 谁又成想,竟然在家里不见了! 之前看过人贩子上家门诱拐孩童的新闻,趁开门的瞬间用迷药把孩子迷晕,然后装在行李箱里带出去。去处好的找一户人家卖了,去处不好的直接打成残疾,扔到街上乞讨。 谈毓书越想越害怕,血液仿佛都要凝固。 脚踝的伤还没痊癒,在奔波了近两个小时之后,已经肿成了馒头。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手机响了,他颤着手掏出来,脚步仍旧没有停顿。 「喂!」 「喂,爸爸。」 那头,谈墨正无比淡定地拿着公共电话,像平常一样打着招呼。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谈毓书终于扎扎实实松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问: 「你在哪儿啊?在干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出去?」 然后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这是谁的电话?」 谈墨正悠闲地坐在陆博渊的臂弯,拿着街道旁边的公用电话,「我在晨曦奶茶店旁边的蛋糕店,我想吃蛋糕了。」 那段路比较繁华,来往的行人尤其多,不排除有人趁着嘈杂掳走孩童的可能。 谈毓书赶忙嘱咐: 「那你赶紧去点一份黑森林三角蛋糕,坐在离收银台最近的地方,一边吃一边等爸爸来付钱!不许一个人乱跑也不许一个人过马路。」 紧接着,抬手叫来一辆计程车。 谈墨对他这种「不信任」很不满意,于是十分霸道地纠正:「我自己会过马路,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 谈毓书气结,音量陡然拔高: 「五岁也是小孩!」 爱之深,责之切。 尽管谈墨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但这个道理也仍是不懂的。 于是对话筒那头的大人重重一哼,挂断了电话。然后嘆了一口气,妥协地望向陆博渊,埋怨道: 「他好像生气了。」 陆博渊看着他高高撅起的嘴,「你也生气了?」 谈墨从他臂弯里下来,老成地双手环胸,口是心非道:「我才不会跟大人生气。不过你说得对,爸爸没有看到我留给他的字条。」 他用字典查了好几个不会写的字,给谈毓书写了一张完整的留言条,以为他不会着急。 然而,小朋友涉世不深,对谈毓书马大哈的性格还不是很了解,直到陆博渊提醒。 谈毓书下了计程车,立马看到那个在蛋糕店门口站得笔直的小小身影。也不管脚踝的扭伤,几乎飞到他面前,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他平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已经乱成鸟窝,脚上的拖鞋也只剩一只。由于行走不便,出门还摔了一跤,长裤的膝盖上破了一个脏兮兮的洞。 这幅狼狈的画面,分毫不差地落进不远处,置身黑色轿车的男人眼里。 谈墨被抱得很紧,本来想傲娇一下,但是他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臂正在颤抖,心里也有一丝丝愧疚,于是抬手环上他的脖子,糯糯道: 「爸爸。」 这一声融化了他的心,温温热热的,把之前的不安统统沖走。 孩子的魔力就是这么大。 谈毓书没有再说责怪的话,赶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抹湿润的眼睛,然后松开怀抱。 第25页 「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他问得很温柔,只是声线还未有缓过来,仍有几分波动。 谈墨拿起脚边的盒子,献宝一样捧到谈毓书面前,笑着说:「我觉得你应该吃一个抹茶小蛋糕。」 谈毓书眼睛一虚——这种讨好式的笑容,只有在打碎水晶杯的时候出现过。 「没这么简单。」盯着他嘴角没有擦干净的巧克力的痕迹,「你吃了巧克力?」 谈墨大大方方承认:「对啊。」然后指向收银台,「包括你的这一块,一共一百三十八。我一直在这里等,收银姐姐不让我走。」 事实上,还有之前的那杯特大号的巧克力奶茶。 年轻的收银员尴尬地朝谈毓书挥手,讪笑着说:「这位先生,您的两块蛋糕,加上小朋友不小心打碎的盘子,一共......一百五十元。」 谈毓书愣了愣,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大发慈悲」买那块抹茶蛋糕。 「所以,你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这里?」 并不是心疼钱,而是觉得这样实在不安全。突然间凭空消失,一个人跑到街上乱逛,要是惹怒了别人,一个巴掌打下来,或者碰到心怀不轨的人贩子,他有多大的力气抵抗? 谈毓书正兴师问罪,看看谈墨要说出一个多么惊天动地的理由来。 结果小傢伙两手一背,义正言辞地说: 「家规第六条,胖胖不能过问爸爸的私人秘密,爸爸也不能过问胖胖的。」 谈毓书:「......」 ☆、第 23 章 距离兰佳出事已经过去半个月,施临川仍然没有甦醒,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是两只眼睛一直是半睁开的状态,没有神态,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谈毓书每天都会去看他,说一些从前的经历,医生说,这样更容易唤醒他的意识。 至于一直挂在施临川嘴边,那个身家在怀北集团跟他情投意合的爱人,自始至终也没有出现。 倒是程奕去得勤,公司医院两头跑,人活生生瘦了两圈。 「爸爸,我什么时候上学?」 那天,从医院出来,谈墨拉着他的手问。 谈毓书其实还在犹豫,之前的全托学校出事之后,直接打消了再让谈墨念全托的想法。但是普通幼儿园也有不少,学校环境,教育条件,距离家的远近,都是他考虑的因素。 「下周一就去。」 还有四天,应该足够他做出决定了吧? 谈墨如临大敌,牵着谈毓书的小手一紧,「你选好学校了吗?」 谈毓书摇头,「还没有。」 谈墨大松一口气,趁他还没有决定之前,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去绿光小学。」 「你还没有到念小学的年纪。」 「可是我会做二年级的数学题,一百分。」 「但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语文太差,偏科可不行。 小傢伙自然有他的理由:「中文太难了!」 谈毓书嫌弃地看他一眼,「义大利语也没见你说多好啊。」 小傢伙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哼!」 湖蓝色的眼珠子滴熘熘直转,思忖了半晌,才不甘不愿地做出让步,「那我也要上绿光小学旁边的绿光学前班。」 谈毓书觉得这小子明显不对劲,尤其是那天一个人出去之后,经常流露出那种很怜悯的眼神,仿佛他才是爸爸。 「你怎么知道的绿光?」 绿光是不错,教育条件算得上一流,风评也很好,只是离公司有点远,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会比其他家长晚二十分钟。 但是谈墨之前一直在全托,只周末去过动物园游乐场之类的地方,怎么突然之间知道了绿光,还非它不可? 谈墨把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大大方方地搬出来: 「代小胖要去绿光,走之前咱说好了的。」 代小胖原名代须臾,父母的意思是让他珍惜须臾时光。只是那两个字谈墨不认识,又加上代须臾的脸蛋肥嘟嘟的很有肉感,于是得到小号「代小胖」。他跟谈墨在全托是同一个班,床铺也挨着,两个小傢伙玩得很要好。每天如影随形,连爸爸屁股上的痣都要分享。 谈毓书是知道这个小朋友的,毕竟谈墨刚回来,有一个玩得来的朋友不容易,于是也没再犹豫,答应了喜欢叫人家小胖的胖胖。 他只是不知道,前几天的「母子会面」上,有个英俊潇洒的男人让谈墨一定记住「绿光」,因为那地方离他住的公寓很近。 「我不是你妈妈。」 那天,陆博渊对着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出这句不能再真理的话,居然出奇的很有罪恶感。 谈墨没有伤心失落,反而更加笃定,比做数学题还笃定。 「你是。」他理直气壮地道出依据,「爸爸的爱人,就是妈妈。」 哎哟嘿? 陆博渊愣了愣,觉得小傢伙这句话还挺真理。谈毓书显然还爱着他,挂在脖子上的戒指就是凭证,只是出于某种理由死不承认而已。 不过,谈毓书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 倒不是他心眼小,他只是好奇,为什么结婚生了孩子,却让孩子没了母亲? 是已经离婚了?去世了? 还是......他自己生的? 被最后一个可怕的想法打了一激灵,陆博渊赶紧回神,从皮夹里翻出了私家侦探的名片。 第26页 「他们说,我妈妈的爸爸,跟爸爸的爸爸是好朋友,但是我一直没见过妈妈,也没见过妈妈的爸爸,更没见过爸爸的爸爸,我只见过爸爸。」 谈墨把人物关系捋得很清楚,最后划了一个重点。 「我终于找到妈妈了。所以,你不准再消失。」 初次见面的那晚上,谈墨亲耳听到,爸爸送走陆博渊之后,躲在房间里沉闷不堪的呜咽声。 ..........坑爹的分割线........... 空气无缘无故变得粗糙,刺进喉咙,又激起一阵咳嗽。额头的温度虽然退下去了一些,脑袋里还是像装了一只燃着闷火的炉子,烧得脑仁泛疼。 谈毓书今天没有去上班,请了病假。 送了谈墨上学之后就一直睡着,中午简单煮了一点白粥,吃药喝水,又倒回去睡了三个小时。出了一身的汗,发烧引起的不适才缓解了些许。 就只是昨晚带谈墨出去逛了一圈公园,回来连打了几个喷嚏而已。 果然,不服老不行啊...... 时针走到三点半,该去接谈墨放学了。 然而,等他穿好厚实的夹克,推开房门的时候,却被门口的一大一小挡住去路。 「爸爸,我提前放学了。」 谈墨仰着小脑袋,担忧着看向他,「你说我回来的时候你的病就好了,现在好了吗?」 拉着他的小手的,是只穿了一件深灰单衣的陆博渊,还是领口大开,能看到线条优美的锁骨的样式。显然,人家身体倍儿棒,不怕冷。 他盯着谈毓书拉到下巴的拉链,眼中闪过一丝埋怨,「怎么生病了?」 自从上次在停车场争执,他们已经有十天没见面了。 想起脖子上的戒指被发现的场景,谈毓书的脸漫上窘色,「就,不小心。」 谈墨见他说话不老实,一脸正义地打小报告:「他不穿衣服!」 谈毓书一惊,什么叫不穿衣服? 「我只是忘了外套!」 他辩解的水平并不怎么样,有点像力证自己没有偷吃糖果的小学生。 ☆、第 24 章 「我只是忘了外套!」 他辩解的水平并不怎么样,有点像力证自己没有偷吃糖果的小学生。 但是,不辩解的话,光是脑补他光熘熘出去招摇过市的画面,胃里就一阵恶寒! 陆博渊不作声地嘆气,姑且放下这个话题,不管穿多穿少,这个人就是大大咧咧不懂照顾自己就是了。 朝门内望了望,问: 「不请我进去坐坐?」 谈毓书看看他,又看看镇定如常的谈墨,再看看他们紧紧牵着的手,对这两人的亲密程度十分疑惑。 于是问了个本来一开始就要问的问题: 「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博渊不动声色地挑了挑右边的眉毛,「你是想我站在门口说,还是进去说?」 不正常的热度让谈毓书的脑子变得迟钝。 哦,他刚刚好像说了,想进门坐坐来着。 慢了三百拍之后的人终于接上轨道,侷促地朝旁边一站,「进来吧。」 仍旧是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畏缩模样。 陆博渊看了眼他脸上还没有褪干净的潮红,修长的腿迈进房门。 谈墨比平时表现得更加兴奋,把只装了一本漫画的书包放回卧室就嗒嗒跑出来,抱着陆博渊的大腿。 「妈妈,你会做饭吗?」 啪! 正在厨房准备泡茶的谈毓书听到这声「妈妈」,端在手上的盘子咣当落地,茶杯也宣布寿终正寝。 「谈墨,不许没礼貌,这是陆叔叔。」 惊讶过后,他板下脸来,严肃地看着他。 一般而言,他都是管儿子叫「胖胖」的,要是「谈墨」这两个字从他嘴中蹦出来,那就是真真正正动了怒。 谈墨看了眼地上的陶瓷碎片,以为是他生气故意摔的,于是更加理直气壮: 「家规第四条,生气不许摔东西。」 谈毓书懒得辩解,直接跟小傢伙槓上,「家规第九条,胖胖不许对客人没礼貌。」 「家规第三条,爸爸不许乱发脾气。」 「家规第十二条,胖胖不许对爸爸大吼大叫。」 ...... 一大一小的对峙不分胜负,每说一条「家规」,陆博渊的头就扭转一个方向,从右到左,再从左到右。他听到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家规,甚至包括了上厕所用几张纸。 就在他准备劝说之时,谈墨的声音突然拔高: 「家规第一百条,爸爸不许不认识妈妈!」 说完,还没等谈毓书反应,自己却先红了眼睛,小身板一抽一抽的。 生气,却又伤心。 谈毓书愣了愣,「什么时候有这条?」 然后呆滞了几秒钟,问:「谁是你妈妈?」 谈墨的大眸子里溢满了眼泪,为了不让「哭泣」这么丢人的事情发生在大人面前,他十分果决地折回卧室,「咣」得关上门。 还下了小锁。 谈墨是一个缺失母爱的孩子,即便谈毓书照顾得再贴切,他也无法给他完整的爱。 他从前不怎么能发现这种缺失感,直到现在长大了(五岁而已),这种让他无所适从的感觉,会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暴露出来。 比如,他今天跟代小胖吵架,气势汹汹地诅咒人家: 第27页 「你爸爸今晚做饭全放香菜!」 结果代小胖说: 「我爸爸才不做饭,我妈妈做饭!而且妈妈爱我,从来不放香菜!」 这样「妈妈爱我」的话,比「你没有妈妈」更加伤人。 因为它包含了两层意思: 一,我有妈妈,你没有。 二,妈妈对我的这份爱,你仍然没有。 所以,他才会急不可耐地抱着陆博渊的大腿问:「妈妈,你会做饭吗?」 谈墨表面伪装得很成熟,很懂事。其实他也是个普通的,渴望着母爱的孩子。除了爸爸和他,他也想家里有另一个人,爱爸爸,也爱他。 客厅里,谈毓书正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可能再某个瞬间伤害了孩子,却不知道是何时。 扫干净陶瓷碎片,犹豫的脚步徘徊在颜色深沉的木地板上。 他在想,是现在把谈墨哄一哄,还是等他一个人先安静一会儿。 一旁,纵观着这一切的陆博渊终于起身,拉开冰箱的保鲜室,一面打量一面开口问: 「冰箱里有食材么?」 目所能及的还不少,只不过蔬菜的叶子有点萎蔫,看来是昨天买的。 谈毓书跟过去,一个紧张,冷空气入喉,咳嗽了几声。 「有,但是不多。」 虽然说者无意,但这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不留客的意思。 陆博渊取出几个袋子,合上冰箱门,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毓书,我吃不了多少。」 谈毓书一愣,明白了这其中的唐突,慌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博渊的目光变得柔和,九成冰的脸化得只有八成冰,「只是开个玩笑,别当真。」 把食材搬到厨房,熟练地挽起袖子,又说:「谈墨的事情,是我没讲清楚。但你们毕竟是父子,你的话应该比我管用,如果需要我出面,随时开口。」 很理性的说辞,是之前就准备说的。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谈毓书的眼睛里闪过愧疚,「他只是想像平常的孩子一样而已,是我对不起他。」 陆博渊忙碌的动作突然停下,脸上的表情沉了沉,「不要把这三个字挂在嘴上,你没有对不起谁。」 谈毓书不敢直视他的眼神,那里仿佛是无底深渊,能把他深深吸进去。 陆博渊把他拉到沙发坐下,问:「家里有雪梨么?」 谈毓书以为他想吃,于是慌忙去拿,却被这人按了回去。找来水果刀和雪梨,清洗,削皮,递给谈毓书。 「你之前咳嗽,先吃梨缓一缓,药等饭后再吃。」 等谈毓书接过去,他又补充说:「晚饭交给我,你休息。」 语气仍然冷冷的,内容却很温暖。颇像结婚很久的老夫老妻,丈夫心疼生病的妻子,主动承担家务。 从前,他们的爱情很直接,简单粗暴。陆博渊是肉眼可见的霸道,即便是关心,也是硬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吩咐一个「吃」,然后大摇大摆离开。 谈毓书每次都嘻嘻哈哈,然后很乖很听话地按照他说的做。但是,现在,眼前的男人陡然变换了态度,却让他无所适从。 ☆、第 25 章 男人的袖子挽在手肘的地方,露出劲瘦的小臂,手臂上没有夸张的肌肉,却让人觉得很有力量。 他在陌生的厨房里操作的得心应手,虽然忙碌,却很有章法,切胡萝蔔丝的刀功流畅得宛如机器,看来经常下厨。 那个瞬间,谈毓书斜斜靠在沙发上,望着厨房里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破天荒觉得很安心。 昏昏沉沉的,仿佛这个男人在,什么都不用操心。 大概是生病的缘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糊之间,他感觉好像有人给他盖了一件什么东西,然后,温热的脸颊上,附了一个清凉的东西,一下子就消失。 或许是做梦。 叩叩。 陆博渊轻轻敲了一下卧室的门,从厚重的房门传出来的,是小傢伙特别不赏脸的一「哼」。 陆博渊放低了声音,轻轻说:「是我。」 小傢伙立即欢喜地过来开门,大眼睛透过门缝望出来,朝他身后望了望,看见没人,又有些失落,「爸爸呢?」 陆博渊抬起食指,「嘘」了一声,指了指沙发的方向。 「以后他要睡沙发,记得帮他盖衣服。还有......」 「什么?」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跟他说,不要撒谎,也不要突然对他生气。」 谈墨想了想,有些担忧地抬头,问:「你呢?你会生气吗?」 陆博渊揉了揉他的小捲毛,「从前会,现在不会了。」 谈墨嘟着嘴,「但是爸爸会生我的气。」 陆博渊否定着说:「他没有。不信,你去叫他吃饭,他会很开心。」 谈墨将信将疑,从前他们父子有矛盾,都是冷战两天,然后等谈毓书主动打破沉寂,他才不情不愿地原谅他。 从来......没有主动过。 这次,在母亲大人的劝说下,干脆,就大发慈悲尝试一下吧。 ...................... 一顿饭吃得很惬意,仿佛之前的争吵没发生过。 中途谈墨不小心放了个屁,噗的一声,与他平日塑造的高冷人设十分不符。吓得赶紧左右看看,见两人都没有反应,猜测他们应该没听到。然后端着平时的小王子的架势,专注眼前喷香的米饭。 第28页 嗯,妈妈的厨艺很是不错。 而且,没有香菜。 谈毓书盯着他因为羞赧发红的耳尖,笑得无声且宠溺。但是,又想到谈墨冲进房间的最后一句话,温和的眼神闪过焦虑。 爸爸不许不认识妈妈......平时从不谈及母亲的谈墨,内心其实很敏感。 「胖胖,其实,你有妈妈......」 夜晚,在小王子终于换好睡衣,半个身子钻进被窝的时候,谈毓书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 谈墨歪着脑袋思考,「我知道。」 谈毓书嘆气,「不是今晚做饭的陆叔叔,你的妈妈,是一个很美丽的义大利女人。」 有些话,不能一直隐瞒,否则,今天在孩子心里戳穿的窟窿,会无限放大成阴影,笼罩他的一生。 ......毓书,我怀孕了,怀了那坏蛋的孩子......他这样做无非想跟法官说,我是单身母亲,没有精力也没有资格继承爸爸的遗产......我们结婚吧,就当是为了爸爸,他的心血不能落到这些人手里......你放心,如果你什么时候找到了爱人,我随时退出......毓书,我恋爱了,他是一名医生......他,很介意pinny...... pinny,是谈墨之前的名字。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愿意为了孩子放弃一切,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以及享受人生的权力。 那时的谈毓书被世界抛弃,也抛弃了世界。 从海难逃生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欢,医生说他是重度抑郁症,需要吃药,需要运动,需要定期检查,需要,找到一束光,驱散黑暗。 他一直置身在暗无天日的逼仄的世界里,直到,谈墨出世,那女人兴致沖沖把孩子抱来。小傢伙在他的病床上爬来爬去,最后好奇地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脆弱又柔软的小生命,轻轻地,握住他的一根手指,羽毛一般。 那瞬间,仿佛精灵打开了魔法的大门,已经麻木多日的指头传来柔软的温度,让谈毓书颤了一下,好像被谁击中了似的。 封闭已久的内心被打开一条缝隙,阳光照了进来,虽只有几缕,却足以祛除黑暗。 那之后,谈毓书一直把谈墨视如己出,哪怕他的亲生母亲为了新欢不要他了,谈毓书也一如既往地扮演着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她在哪里?」 谈墨听到有「另一个」妈妈的时候,显然没有想像中兴奋。 这是谈毓书一直隐瞒的原因,他无法告诉孩子,在你还不到十个月的时候,你的妈妈抛弃了你。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 他撒了谎。 谈墨湖蓝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说:「那她不是我的妈妈。」 谈毓书耐心地说:「她是的。她怀了你四十周,在医院的手术室生下你。分娩很痛,很不容易,能够承受这份痛苦的,都是伟大的母亲。」 谈墨的想法显然跟他不同,「既然那么痛,为什么不爱胖胖?是因为胖胖让她痛了,她才讨厌我吗?」 「不是。」 谈毓书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小傢伙的胸口,补充道: 「是因为爱你,才选择去痛。」 谈墨失落地垂下眼帘,眼睛像是没了光泽的星辰,「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没见过,不代表她不存在。这个道理我跟你讲过,对么?」 谈墨歪着脑袋,浅红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谈毓书又接着说:「我还给你讲过,小蝌蚪找妈妈。小蝌蚪们在找到青蛙妈妈之前,会错把别的动物当成妈妈。」 谈墨抬头看他,「我不是小蝌蚪,我是胖胖,我知道我的妈妈是谁。」 他并不想知道是谁生了他,而且,那个生他的人,也不想让他知道。 他只是,少了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圆满的爱。 谈毓书见他仍然执着,于是直接问:「对你而言,谁才是妈妈呢......」 谈墨的大眼睛闪着光芒,像是沙漠行者对绿洲那样的渴求。他说: 「我爱,爸爸也爱。同时,爱我,也爱爸爸。」 这,就是他理解的「妈妈」。 ☆、第 26 章 床头的茶楼老式马灯散发着鹅黄的灯光,柔软地在谈墨脸颊上晕开。他的眼睛是上天眷顾的美好,继承了母亲的瞳色,又继承了谈毓书眉宇间的忧郁。即便没有表情,那双眼睛也充溢着故事。 父子俩很少这样谈心,一说起来,竟也过了一个小时。 躺在柔软棉被里的孩子昏昏欲睡,趁着他崇仰的哈利波特还没从梦里面出来找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我觉得在睡觉之前,爸爸应该给我一个晚安吻。」 谈毓书笑得温和,眼眸仿佛晕开的柔波,轻轻把吻附上去,温柔又深情。 「我爱你,胖胖。」 「我也爱你。」得到晚安吻的小傢伙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糯糯地说,「晚安,爸爸。」 谈毓书关上檯灯,「晚安。」 合上房门的那一刻,温和的笑容又夹了忧愁,清秀的眉毛拧成一股麻绳——怎样,才能弥补谈墨缺失的这份爱? 「看来,你们的谈话不是很顺利?」 陆博渊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一面按一面问。 谈毓书摇头——虽然整场对话下来很和谐,但他几乎,快要被谈墨策反了。 第29页 「你怎么还没走?」 这么直接的逐客令倒是让陆博渊欣喜了一下——毕竟之前,谈毓书都是说「我要睡了」「很晚了」之类迂回的说辞,现在突然变得直接,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也说明,他们的关系更近了。 「等你吃了药再走。」 陆博渊现在对厨房熟门熟路,径直过去倒了一杯水,兑凉了一些,浅尝了一口,递给谈毓书,「温的,刚好。」 谈毓书盯着被子边缘的水印,心跳咚咚加速。勉强接过水杯,没喝,放到身边的案台上。 「博渊,我有话跟你说。」 陆博渊不作声地挑眉,定定看着他。 「如果还是什么不爱我的话,我不会信的。」 自从他发现了谈毓书胸口的戒指,他再也不相信那些编造的可笑的谎言。 现在唯一困惑的,是谈毓书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谈毓书看着木地板上的一道痕迹,慢慢地说:「那些都不重要。」 陆博渊的脸闪过不悦——对面的人是不是要把他砍得体无完肤才满意? 「对我而言,这很最重要。」 写书写多了,感性向来胜过理性。 谈毓书本来就不打算在这上面纠结,于是辗转了一下,问: 「你怎么认识的胖胖?」 陆博渊的语气游刃有余,「准确来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在。」 「博渊,我不傻。」 谈毓书抬头正视他,语气几乎肯定,「那天胖胖背着我跑出去,是去见你吧?」 陆博渊没有反驳,默认。 「你找他什么事?你知不知道,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街上有车,有人贩子,你现在没有孩子,不能理解这些担忧,不代表你可以忽视这些风险。即便你有很要紧的事情,也不该单独把他叫出去。」 于是,陆博渊无缘无故地帮谈墨小王子背了锅...... 谈毓书想起对孩子的愧疚,打算要不要明天去相亲网站,选一位「妈妈」。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就算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比陆博渊好一万倍。 「请你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他一出现,谈墨就要胡思乱想,满脑子不切实际的猜测。 陆博渊感觉到他隐隐的怒火,往前迈了一步,问: 「我可以不找他,但会来找你。」 谈毓书拧过头,「不行,我有自己的家庭。」 陆博渊会把他井井有条的生活弄得一团混乱。 面前的男人却压根不买帐,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说:「我不知道你在义大利经历了什么,但你现在已经离婚,跟我谈恋爱,不算婚外情。」 明明还是那种冰冷的表情,冰冷的语气,话语的内容却无边温柔。若是交给某位诗人或者朗诵家来念,又是一句惊天动地的告白了。 谈毓书一凛,「你调查我?」 「不用调查。」陆博渊对着已经被高温烧得慢半拍的人,「没有哪个家庭圆满的孩子,会管别人叫『妈妈』。」 谈毓书恨恨咬着腮帮,企图扳回一城,「孩子是我的。」 陆博渊淡然地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他很像你。」 或许,这叫「爱屋及乌」。 「你简直......」陆博渊发现他最近很容易词穷。 陆博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还爱我。」 不容置疑的笃定。 谈毓书更加不悦,心里充斥着窃贼被当中戳穿的恼怒。 「我说,孩子是我的。」 「我知道。」 「我背叛了你,背叛了爱情,跟别的女人结了婚。」 「然后呢?」 「谈墨是我跟别人的爱情结晶,什么叫『爱情结晶』?两个人互相爱慕才会选择去生孩子,大作家你懂不懂?」 他甚至说了谎。 但陆博渊比他想像中还要固执,「你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 谈毓书气极,眼前的人脸皮简直厚到令人发指,「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他恨恨转身,阔步朝卧室迈去。 「你自己走吧,不送!」 很久之后,两人回想起这一幕。陆博渊问,毓书你是不是被高烧烧得不清醒,居然赶我走? 谈毓书摇头,说,那时候很清醒,清醒到,知道那不是梦,只能朝内心相反的方向走。 「啪嗒」。 门锁合上的声音从沉重的木板传来,谈毓书蜷进被子里,脑袋嗡嗡作响,弄得他心烦意乱。 年轻的时候多好,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可以不顾一切去追寻。 现在羁绊多,想的也多,畏首畏尾,活成那时候最讨厌的样子。 谈毓书,你活该。 「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去祸害我的儿子!」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噁心的人!」 女人尖锐的警告回响在耳边,恨不得把脆弱的耳膜撕破。 谈毓书压抑着怒火没有反驳,拍了一张一百元的钞票在桌上,也没有让服务员找零,就气沖沖夺门而出。 他穿越拥挤的人海,推推搡搡,往人少的地方逃窜。怒气填胸的时候总是健步如飞,没有看到醒目的红灯,只想赶紧逃离这女人。人们谈话的嘈杂声混着各类汽车的鸣笛,把本就闹哄哄的街道吵得不可开交。 叭! 第30页 嘀嘀! 呼—— 萦绕在耳廓的琐碎的鸣笛声让他心烦意乱,脚步不由加快。 叭—————— 这一声,比之前所有的都要响亮,振聋发聩! 近在咫尺的巨响让他的脚步下意识停住,侧头一看。 视线还没有完全转过去,身体就被一个突然的力量往前推去,头磕上马路旁的站台。顾不上如火烧的灼热疼痛,仓皇回头,就看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妇人,正无力地躺在血泊里。 这个之前还对他破口大骂,却一把将他推开,独自面对死神的女人...... 「阿姨!」 谈毓书发疯似的跑过去。 陆妈妈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一张嘴,猩红色的血就往外涌,说话十分吃力,只能唤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求你......放,放过博......博渊......他......」 谈毓书对上那双濒死却苦求承诺的眼睛,不敢摇头辜负一个母亲,也不敢点头辜负爱情。只得赶紧拨通电话,让母子俩告别。 陆妈妈听到很久没有见面的儿子的声音,嘴角终于噙了一抹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濒死时想念儿子,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那,在危难之际去救一个厌恶至极的人,又是什么人的本能呢? 那一刻,谈毓书发现,在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面前,他所谓的爱情,多么微不足道。 ☆、第 27 章 施临川醒了。 在像木偶一样躺了五十天之后,呆滞的眼睛终于眨动了。 那几天,程奕把所有工作和会议通通交给两个助理,整日整日地泡在施临川身边,连削苹果都要亲力亲为。 虽然看上去十分温馨,十分甜蜜,但这有一个副作用—— 老闆不在,一年一度的设计圈层的酒会,兰佳没有代表人。 于是,英明神武的大老闆抬手一挥,十分合理地把目光调到了谈毓书身上。 酒会从中午直到晚上,如果他去了,谈墨就没人照看。谈毓书没有办法,只得把孩子事先託付给郝南和大钟。 当然,作为「接送缺席一天」的赔礼,谈毓书许诺了小王子一只巧克力蛋糕。 参加酒会的不仅限于东部的设计圈,很多享誉国际的设计名流也来赴宴。地点设在上海的一处五星级酒店,人们穿着华丽的服饰,在温润的海风里淡笑应酬。可能大部分人有着「尊贵」与「亲和」不能共存的想法,谈话的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客套和疏远。 天棚是玻璃钢架的露天设计,倘若在夜晚,定然能看到漫天的星辰和皎白的明月。只是现在艷阳高照,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匠心。 谈毓书回国还没多久,在设计圈并没有什么朋友,于是他只能十分优雅地拈着高脚杯,十分优雅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品尝着铺满白色桌布的长桌上的点心。 中途有几个合作方的老总过来打招呼,询问兰佳的近况,谈毓书一面递过去名片,一面说着一切都好的说辞。 「谈......毓书?」 蓦然,一个声线清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谈毓书愣了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应声回头。 一个穿着雪白色西服的英俊男人托着高脚杯,疏远地勾了勾唇,「果然是你阿。」 肯定自己的猜测之后,明亮的眼眸渐渐变得阴沉。 谈毓书本来想问一句「你是谁」,但是看到那个熟悉的充溢着嫉妒的表情,记忆一下子被拾起。 「徐然。」看到熟人,谈毓书并没有觉得兴奋。 徐然背靠着镂空雕花的扶手,意味不明地慢悠悠地说:「这么久了还记得我,作为一个曾经的loser,我是不是应该表露一下我的荣幸?」 谈毓书四两拨千斤道:「重逢即是有缘,是我的荣幸才对。」 徐然狞笑了一下,「你口中的缘分,我可是丁点儿都不想沾惹上。」 ......谈毓书,我知道你,你却不知道我......我跟博渊是一个社团的,西洋器乐团,我们每天都会一起排练,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你......我奉劝你收手,现在全校都知道有个想吃天鹅肉的癞□□纠缠他,你知道社团里有多少人笑话他么......你别以为博渊暂时答应你你就赢了,他只是玩儿久了想尝个新鲜......我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早点离开博渊,不然到时候被甩了,痛苦的是你自己...... 因为这些话,谈毓书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礼貌性地抬了抬杯子,准备离开,「既然这样,我就先失陪了。」 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儒雅,与十年前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天差地别。这个人背叛了陆博渊,背叛了全部的朋友,一个人在国外逍遥快活,理应被所有人摒弃在阴沟角落的。 居然,可以活得这么好,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凭什么? 妒火在心里烧得越来越旺,徐然捏着杯子的指尖泛白,傲慢地叫住还没走远的人。 「我刚才打听了,博渊现在是单身。」 果然,一提到「陆博渊」这三个字,那个挺立的身影就顿住了。 徐然慢悠悠走近,凑到他耳边,幸灾乐祸地问: 「你们.....分手啦?」 谈毓书听到他喉咙间发出的嘲笑,「你的消息好像不怎么灵通。」 这已经是陈年往事了。 徐然坦率地耸肩,「不错,我的确很久前就知道了。所以才奇怪......既然已经无地自容逃去国外,怎么又死皮赖脸地回来纠缠?你以为,时间久了,博渊就会重新接受你?」 第31页 谈毓书的眼睛一虚,不知道他这种小道消息从哪儿听来的,也并不想打断他浪费时间,只任他接着往下说。 「话也说回来,死缠烂打是你惯有的手段,即便被甩了这么久,你还是像牛皮糖一样,他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啊。」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听这些子虚乌有的事。」 徐然冷笑,「子虚乌有?你的脸皮还是跟当年一样厚。」 往前迈了一步,逼视着谈毓书,「你敢说,你这次不是跟着博渊过来的?」 「什么?」 「演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徐然见他疑惑的样子,脸上的鄙夷更甚,「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其实是博渊纠缠你,从n市跟到上海?」 谈毓书突然明白他的意思——陆博渊也来了。 而且看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多半是之前跟陆博渊搭讪时,没接到什么好脸色。 「我跟陆博渊之间的来往,终归是我们的私事。你如果真这么关心,一个字一万,我不介意都告诉你。」 谈毓书毕竟是当年的骂街鼻祖,一句话噎死徐然这种段位的对手,还是做得到的。 果然,徐然满肚子刁难的话就卡在喉咙,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不要脸」,弄得谈毓书有种欺负新手的罪恶感。 看对方是新手的份上,他还是仁慈地送他一句箴言: 「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不论这个阴影过得如何,你都只是附属品。」 他也很好奇,既然过去这么久,徐然为什么还纠缠着不放? 不过,有人爱了博渊这么久,大概也是好的。 在离开的时候,他隐隐听到身后一句咒骂:「为什么那辆车没轧死你!」 不过应该是错觉。 ☆、第 28 章 傍晚十分,橙红色的夕阳挂在水天一线,灼灼晚霞洒满整个海域,让人恍若置身仙境。 谈毓书虽然在口舌之争上胜得毫无悬念,但也勾了他几缕不怎么正面的情绪。看着天色好,倚着上二楼休息室的阳台眺望。 「多看看海,心里就开阔一些,很多想不通的事自己就想通了。」 许久以前,父亲曾这样对他说。 谈毓书苦笑了一下——爸爸,我走进死胡同了。 「抓住它!」 蓦然,下方的草地里传来一声叫喝,唤回谈毓书的思绪,目光顺之往下。 只见一个年轻的厨师和一个穿着考究的老外,正追逐着一只黑色的天鹅。 那天鹅的羽毛十分纯正,没有一点杂色,即使在慌乱间逃窜,脖颈也高高昂起,线条十分优雅。 谈毓书盯着厨师手里明晃晃的刀,眼睛一虚——这是要做鹅肝,还是鹅掌? 老外似乎在吩咐着什么,让厨师跟他一前一后包抄,结果两个人往前一扑,互相把对方摁在地上,天鹅便从他们腿间逃跑。 谈毓书的眉毛跳了一下——这么聪明,吃了可惜。 于是放下玻璃酒杯,翻身从阳台跳下,张手拦在二人面前。 「sir,please stop! (先生,请停下)」 老外对着从天而降的男人大吃一惊,左看右看,「where are you from (你从哪儿出来的)」 谈毓书没有放下双臂,为了解释自己并不是潜入酒会的不法分子,绅士地咳了咳,然后看向刚才跳下来的阳台。 老外的表情从惊愕变成赞嘆,长长地「哦」了一声,用蹩脚的中文感嘆了一句: 「中国拱复!」 谈毓书的嘴角抽了抽,为了身后的大黑鹅,决定装一下武神,于是像模像样地挥舞两下,以一个白鹤亮翅的动作终结。嘚瑟着哼哼两声: 「i won’t mind showing you the real chinese kung fu if you insist on killing the goose. (如果你执意要杀这只鹅,我不介意让你看看真正的中国功夫)」 老外听了他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突然仰头大笑。 笑了大概两分钟,他才盯着谈毓书一脸正义的表情,为自己方才的举动做出解释。 身后的中国厨师也跟着笑了,「那个,这位先生,您误会了,史迪森先生只是想摘一根羽毛。」 「羽毛?」 他说着望了眼身后毛色亮丽的黑天鹅,只见对方十分傲娇地扬起脖子,展了展翅膀,儒雅地跑远。 史迪森哈哈大笑,一边说中国男孩真可爱,一边跟厨师说可能我们吓到别人了。 谈毓书尴尬地收了白鹤亮翅的姿势,侷促地道歉——那只鹅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史迪森并没有介意,示意身后的厨师先行离开,然后温和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谈及要摘羽毛的原因。 「事实上我也在犹豫,要用白色还是黑色。」 谈毓书的英文虽然没有义大利文流利,但日常交流是没有问题的,「我能知道您用它来做什么吗?」 「一个礼物。」史迪森的眼睛闪着光亮,回头问,「或许,我可以听一下你的想法?」 「您为什么觉得我会有想法?」 史迪森瞄了眼他的胸前,眼中划过笃定,「你的领带夹是设计大师莱恩先生最新的作品,我想,有能力买到,并且对设计需求这么刁钻的人,会有一些思考。」 谈毓书坦然地笑笑,「能一眼认出莱恩先生的作品,我的想法可能只是你的冰山一角。」 「愿闻其详。」 第32页 「首先,我想知道,这件礼物的对象是谁?」 两个人在草坪上边走边聊。 「一个很多年没见面的朋友。」 谈毓书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柔,「是朋友还是......爱人?」 史迪森爽朗地笑了几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还想隐藏一下呢。」 谈毓书道出依据:「黑天鹅向来代表欲望,以及丝毫不压抑的渴求。如果只是普通朋友,我相信你会选择白天鹅,寓意你们纯正的友谊。」 这正是史迪森最困惑之处,他沉思了几秒,「我想送他一只胸针,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谈毓书费解,「胸针的材质很多,水晶和金属都不错,为什么一定要羽毛?」 史迪森一连说了三个no,英俊的眉毛皱成了八字,「金属太冰冷了!」 谈毓书愣了愣,意识到了史迪森爱的深度。 「我只是很纠结羽毛的颜色。我想让他知道,我来找他并不全是因为欲望,我想看他,爱他,跟他在一起。但是......白羽毛的话,又怕他误会,以为我只是要跟他保持朋友关系。」 他全程用的是「he」,不是「射」。 谈毓书回想起刚刚的「人鹅大战」,「但是你刚才去追黑天鹅,看来已经决定了?」 说到这里,史迪森又是一顿苦恼,「没有。我只是想黑白都摘一根,拿回去做决定。或者......你帮我选一个?」 谈毓书思考了一会儿,脑海里不知怎的就划过陆博渊的影子,几乎一瞬间就做了决定,「如果是我,白色。」 「理由?」 「我认为,分开总会有分开的理由,过了那么久,没必要再复合。即便勉强在一起,也会因为同一个理由再分开。所以,保持可以联繫的朋友关系,是比较理智的选择。」 「理智?」史迪森惊呼,「很难想像这个词是从设计师的嘴里说出来的!」 「......怎么?」 谈毓书有点懵,只是史迪森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他狠狠一震。 「人的身体活在现实里,只有思想存在于浪漫中,如果连思想都不浪漫,那该多无趣!」 他愣了愣,随即找到说服自己也能说服别人的理由,「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方式,如果规定设计师必须有趣,不也是对这个行业的拘束么?」 「你的意思是......」 「不同的对象,会产生不同的设计作品。有趣的作品给有趣的人,朴实的作品给朴实的人,这是我的理念。」 史迪森似乎是被这句话深深打动,盯着谈毓书看了好久,感嘆着说: 「我现在觉得,你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了......」 然后突然时分正式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史迪森怀特,来自英国。很抱歉刚刚没有做正式的自我介绍。」 谈毓书也将手伸出去,淡淡一笑,「谈毓书,中国。或者你觉得我的中文名字难记,可以叫我boosal。」 「boosal?」史迪森开玩笑着说,「你名字的发音和一个义大利的设计师很像,他最近有个「梧桐树」的作品,拿到了if designaward的金奖。是一位非常有实力的专业设计师。」 梧桐树? 谈毓书惊了一下——那个雷厉风行的女老闆,最后还是以他的名字参赛了? 「是么,那要恭喜他了。」 史迪森似乎是「boosal」的粉丝,眉飞色舞地说了许久,墨绿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然后突然想到什么,激动地跳了一下。 「我现在知道我要选什么颜色了!」 「什么?」 「黑色!」 史迪森说:「你刚刚说的,让我想起boosal的一句话——i love, i design。(我爱着,我设计着)」 他并不知道说这话的人就在他面前。 谈毓书颇为心虚,「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 「一点都不普通!你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错觉!」史迪森惊呼。 谈毓书咽了口唾沫,不得不表现得很谦虚,「你认为特殊在哪里?」 「我以前一直以为,boosal说的『love』是指热爱,他热爱设计,所以设计出了好作品。现在才明白不是的,他是因为爱这个设计作品的对象,所以才能设计出这样有生命的作品。」然后对自己的用词十分满意,「对的,有生命!」 谈毓书觉得有点跟不上这位艺术家的思维,揣测着问:「所以......这跟你的颜色之间的联繫是?」 史迪森的眼神漠然温柔,款款深情。 「我爱他,所以我不能忍受跟他保持这种所谓的朋友关系了。我的欲望如此强烈,爱意如此深沉,如何能顾忌其他原因,违心地选择白色呢?」 「如果这是你内心的选择的话,恭喜你。」想了想,还是补充到,「以及,祝你好运。」 「谢谢你,功夫男孩!」史迪森跳了起来,给了谈毓书一个大大的拥抱,一面说着一面朝黑天鹅消失的地方追出去,「我得赶紧去找我的天鹅朋友了,但愿它还没有跑远——」 他的背影十分潇洒,这让谈毓书颇有些无地自容,不过,他现在还有更苦恼的一件事情—— 他要怎么翻上二楼? 抬眼望上窗台,却看见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的男人,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眼中隐隐闪烁的,似是怒火。 「一个轻浮草率的外国男人,谈毓书,你还真是不挑。」 第33页 ☆、第 29 章 「一个轻浮草率的外国男人,谈毓书,你还真是不挑。」 话说出去的一瞬间,谈毓书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不过,用史迪森的话来讲,这应该属于「荒谬的错觉」。 「我们刚认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即便是要发展,他也会挑选一个温和宽容并且能够照顾胖胖的人。 陆博渊仍旧维持着冰冷的神态,后悔刚刚那样的说辞,因为那显得十分没有心胸,一点都不像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性。 但是,他又是一个天生不可能道歉的人。 所以,这种高傲带给他的只有冷漠,他冷漠着转身,冷漠地沖草坪上的人扔下一句话: 「我只是来提醒你,合作商都到齐了,身为兰佳的代表人却不在场,很失礼。」 谈毓书望着那个消失在阳台处的后脑勺,心里五味杂陈——陆博渊刚刚是......吃醋吗? 即便自己把话说得那么绝,他仍旧关心着自己,并且,会因为跟陌生男人的亲密举动,感到生气。 博渊,你像当年那样无情,该多好。 远处,陆然坐在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旁边的助理递给他一份材料。 「陆先生,这是当时曝光谈毓书的报纸,他在义大利的名字叫boosal,第一个作品就被曝抄袭。只是被抄袭的是一个中国人,当时双方都没什么名气,这件事就被压下来了。但是比对这两张图片,不得不说,这是连外行都能看出来的低级抄袭。」 陆然拿过那张报纸,上头醒目的加粗单词几乎破纸而出,「比起设计师,更像寄生虫?」 助理点头,「这是当时外界对他的评语。」 陆然冷哼,缓缓摇下车窗,望了眼远处繁华高奢的酒会,以及中间那个刺眼的,与不同合作商侃侃而谈的谈毓书。 「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自然是要看场好戏。」 ......谈毓书,你是不是很得意啊,你以为你就赢了么,博渊不过是玩玩你罢了......一个对音乐对文字一窍不通的人,你以为博渊会跟你有共同语言么......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博渊的一生,他本来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过得很好......你凭什么觉得所有的人必须围着你转......你不过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三流小偷而已...... 一个,早该在十年前就死的小偷! 医院的消毒水异常刺激,让人忍不住鼻子发酸。徐然清楚记得,十年前他在路边,看到那辆本应该碾过谈毓书的汽车,怎么意外杀死了陆妈妈。 他看到谈毓书扑向血泊,看到他打电话求救,看到他握着陆妈妈的手不知所措。他也看到,那个肇事司机被人从车上揪下来,烂醉如泥。 怕吗?当然是的。但是他也清楚地看到肇事司机在角落里打电话,跟另一个人汇报着什么,慌张失措,说,「撞错人了」。 他明白,这意外不是意外,是谋杀,但却是一场失败的谋杀。因为被谋杀的人活的好好的,却害的陆博渊失去了母亲。在医院里,他坐在痛苦不堪的陆博渊旁边,说:「死的人应该是谈毓书。」 陆博渊问他为什么这么说,他却下意识就说了谎话:「我看到他和阿姨在路中间推搡,好像吵得很厉害。」 那句话,让临近崩溃的陆博渊彻底失去理智。这才有了那句「谈毓书......就算你要吵,也该懂得分场合!」 是啊,博渊那么恨谈毓书啊,怎么还会跟他牵扯不清呢?十年难道就可以磨灭这么巨大的仇恨吗? 博渊,你不知道,他只是个抄袭别人的小偷而已。他从我身边偷走你,还偷了别人的设计,他一直都是个小偷而已! 史迪森的设计图纸不见了,由于他是特邀的嘉宾,酒会的负责人当然心头一紧。先是跟随他的几个助理,后来发展到几乎所有人,都在帮忙寻找。甚至十分友善地提醒在场人士,有没有错拿或者无意见到过。哄闹了好一会儿,说人仰马翻也不为过。 最后,却在谈毓书的外套口袋里翻到。 一瞬间酒会像被扔了一枚炸弹,先前还在焦虑的人们哄的涌过来,熙熙攘攘围绕着他。 设计师偷图纸,轻则让竞争对手失去作品,重则改头换面,据为己有。 被几十双眼刀盯着,让谈毓书一时间很不自在。他刚才觉得热,上厕所的时候就把外套交给了侍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口袋里却多了一张图纸。 「兰佳的设计师代表盗窃图纸,这个消息恐怕要轰动整个亚太了吧?」 徐然慢悠悠摇晃着高脚杯,从人群中迈了一步。 谈毓书扬了扬下巴,让自己看上去更有信服力一些,「我没有盗窃,并不知道这张图纸什么时候跑到我口袋里的。」 徐然谩笑了一声,「任何一个罪犯在没有落网之前,都会像你这样说。」 「是么?」谈毓书转而盯着他,几乎要把人刺穿一个洞,「任何一个栽赃者在没有被揭穿之前,也会像你这样说。」 「可惜并没有人栽赃你,史迪森先生消失的图纸出现在你身上,中途,并没有人近你的身,不是么?」 「我去了一趟洗手间,曾经把外套交给一个服务员。」 「你的意思是一个跟你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服务员,栽赃你?」 「不排除他收了某人的好处。」 第34页 「既然你不承认,那么......」徐然虽然胜券在握,被他这样直勾勾盯着,说话也有一丝心虚,于是不与他对峙,拉出还没从惊讶中缓解过来的人。 「史迪森先生,您之前跟他见过面吗?」 史迪森好像被什么事情难住了一样,毕竟他之前对谈毓书很有好感,但他不见的宝贝图纸,也确实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我们的确见过,但据我所知,这位功夫男孩并不是小偷。」 他一心沉浸在挑选颜色里,理所当然忘了谈毓书的名字,只记得他是「功夫男孩」。 「史迪森先生,入乡随俗,中国有句古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只是第一次见他,或许还不知道,他曾经是个抄袭惯犯。」 听到这句话的谈毓书,脸色一下子惨白。 ☆、第 30 章 「史迪森先生,入乡随俗,中国有句古话——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只是第一次见他,或许还不知道,他曾经是个抄袭惯犯。」 听到这句话的谈毓书,脸色一下子惨白。 这一幕恰好被徐然看见,于是更加得意,「瞧,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史迪森更是惊愕,「这位先生,即便你怀疑他,但『抄袭』这个词恐怕不能这么轻率地冠在一位设计师头上。」 至少在欧洲,这个词足以杀死任何一个创作者。 徐然从助理手中拿过那期报纸的复印页,大大方方亮出来,「这是义大利八年前的一期时尚周刊,封面加粗报导的大字,揭露了一个名叫boosal的设计师的抄袭行径,而boosal,恰恰是谈毓书先生在义大利的名字。」 在看到报纸的那一刻,看热闹的人群终于开始唏嘘,或大声或小声地讨论着。 毕竟封面刊登了两个作品的对比图片,除了两三处小细节,其他真的一模一样。 「没想到boosal就是他啊?」 「传闻中boosal很厉害的好不?这个人说不定就是顶着人家的名号招摇撞骗呢。」 「之前说是海外知名设计师回归,还以为兰佳招了个多厉害的角色,没想到只是小偷啊。」 「连配色都几乎一样,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报纸上说了,被抄的只是一本中国书籍的封面设计,作者没什么名气,不可能跑这么远来追究的啦。」 「所以抄袭犯偷图纸,这也说得过去了。」 「兰佳可是被害惨了,高薪聘了一个设计师,没想到声名狼藉啊。」 「不过人家肯定有背景的好吧,这么大个事都能压下去,走到现在顺风顺水,小透明怎么可能做得到?」 「有背景怎么样?抄袭就是原罪,这种人就该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 ...... 鼎沸的人群每冒出一句话,谈毓书就被刀子刺深一分。先前还在为他说话的史迪森已经没了声音,显然,他难以接受自己欣赏的「boosal」先生是一个小偷。 谈毓书佝偻着背,喉咙里像鲠了一根骨头,胀痛得发不出声音。他侷促地站着,下意识咬着下嘴唇内部的一点嫩肉,血腥味溢满口腔。 「图纸不是我偷的。」 法庭上有一句俗话——证有不证无。 说简单一些,一个人没办法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情。除非你找到我做这件事的证据,否则,别让我自己证明没做。 然而到现在,这件事反而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徐然的目的,是曝光那件蒙尘的往事,把谈毓书最不堪的那一面,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众人面前。让这些人看看,这个表面光鲜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现在的这一切! 「所以,你是默认,你所谓的第一个设计作品,是抄袭的了?」 谈毓书唰的抬头,眼睛里盛满了不甘。 「我没有。」 这辩解充斥着无力的苍白感,加深了人们对他的怀疑,甚至指控。 徐然嘲讽地挥了挥报纸,「难不成时尚周刊会冤枉你?」 向来能言善辩的谈毓书这回却词穷了,他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最后落在徐然身上。试图寻找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每一张脸都是那样陌生。 「随你们怎么想,我没有抄袭。」 说完,他想往回走。准确来说是逃避,面对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他惯爱这样做。 「站住!」 徐然终于找到机会出气,当然不会就这样算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拽回来。 「放手!」 谈毓书的脑子一团混乱,用力甩开那只手。只是力气使得有些大,致使他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 身体歪向另一边,以为会顺势摔倒,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了回去。 久违的,低沉稳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透着骨骼传递的声响,震得他的后背有些发麻。 「诸位,我想,你们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快来救你老婆!!!(破音) ☆、第 31 章 「诸位,我想,你们误会了什么。」 突然出现的高大的男人在把谈毓书扶正之后,搭在肩膀上的手并没有收回。 谈毓书拨开那只宽厚的手掌,下一刻,却被搂得更紧。 「你——」 「——站稳了。」 声音很轻,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如果先前扶他是做戏给这些人看,这一声温柔的提醒绝对不是。 第35页 徐然的眼皮跳了一下,他万万没料到陆博渊会这个时候站出来。他是想把谈毓书推进泥沼,却不想将陆博渊拉下水。 于是靠近他,低声劝说:「博渊,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别蹚这趟浑水。」 陆博渊跟他认识多年,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一清二楚,音调比之前低了好几倍,瞥了他一眼就不耐烦地挪开。 「陆某有眼睛判断的事情,就不劳烦徐先生知会了。」 徐然面露难堪,上扬的嘴角僵了僵,「我只是为你好。」 陆博渊皮笑肉不笑,「心领了。」 他的突然出现,人群里自然有人惊奇,尤其是他一直搂着谈毓书,看上去十分亲密。 「陆先生,你跟这位的关系是?」 由于出版的作品都炙手可热,再加上陆家的关系,很多设计师与合作商都是认识他的。 「不好意思各位,之前一直没来得及介绍,这次兰佳的代表人谈毓书,是我的同性恋人。」 这句话出来,拥挤的人群又炸了。 谈毓书明显一颤,呆滞着望了他一眼,不知所措。 酒会没有请记者,但也不乏那些对什么都好奇的媒体人。 「原来两位是情侣关系,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这话透着刺探八卦的欲望,作家收入排行榜第一的美男作家是个同性恋,曝出去肯定登上各大头条。 陆博渊并不跳坑,「感情的细节我没兴趣摊开来讲,不过,各位都是明白人,应该知道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那人讪笑了两下,「的确,但是谈毓书先生对外称说是海外游学回来,之前,二位应该没见过面吧?」 陆博渊轻轻一笑,「我和毓书不喜欢太招摇,一直没有公开而已。我想,不公开的关系,不代表不存在。」 另一人是个设计师,相比私人感情更关注作品的原创性,于是出来说:「陆先生本人也是搞创作的,我想,应该不会包庇情人抄袭,对么?」 陆博渊的神情不显山露水,大拇指摩擦了一下掌中硌手的肩膀,「我很惊讶,各位对毓书有这样大的误解。」 「误解?」 陆博渊拿起那张费尽心机弄到的复印纸,「这篇所谓的报导,附加的两张图片的确大同小异。」 那个设计师耸肩,「连枫叶的颜色和捲曲程度都一样,我真的没看出这个『异』在哪里。」 「如果我说,这两个作品,确实都出自毓书之手呢?」 「两个作品?」那人一愣,「你的意思,那本书的封面也是谈毓书设计的?」 「不错。」 陆博渊的话少,却句句精炼,「噢,忘了说。这本封面刊上报纸的书,恰好是不才的第一部作品。当时没什么名气,不为人所知。」 他让人取出公文包里的书本,放到那质疑的人手里。 证明清白,没有比「苦主」亲自澄清更好的说法。 封面很朴素,经过加工的枫叶指环的图稿占了三分之二,书名是与线条颜色相同的手写体——我的枫叶男孩。 旁边跟着几个小字——陆博渊着。 书很短,只有区区十万字。但是那两年刚好时兴遗憾与成长并存的青春小说,陆博渊刚好赶上个尾巴,加上他笔力出众,白描两句的情感都很浓烈,所以,书页的第一句话,就足以让这篇故事大卖—— 我的枫叶男孩,在灼灼枫林中毫不逊色。 陆博渊写这本书的时候,刚刚从恐怖的厌食症恢复过来,心里溃烂发脓的伤口勉强癒合,他拿起笔,把谈毓书写进书里。记录他们的感情,以及那个活得比红枫叶还要浓烈的谈毓书。 君子之交淡如水,生活的最高境界大约是无欲无求。 在遇到谈毓书之前,他一直是一个无情的人。 但一个无情的人,却一直记得他的笑,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也仿佛,他还活着。 那本书被人传递着看,当事人出来解释,自然比一千个谈毓书说的话管用。 一旁巧心布局的徐然,脸色已经铁青。 有人留意到出版时间,「这本书是九年前的,难道你们当时已经......」 「没错。我们相识得很早,那时已经是情侣关系。」 谈毓书全程身体微颤,死死咬着下唇内侧的一丁点儿细肉——他背负着的这个骂名,是打算将它顺着时光流水沉淀在河底的。 当年,他拿着枫叶构象的指环参赛,本来一片叫好,却在最后的评审阶段,被有心人找到陆博渊的书。 他没办法说这张封面也是他的作品,更没颜面回国请陆博渊为他证明。 只有沉默。 那时,记者每天堵在他公司门口,问各种诛心的问题。譬如「被评为今年时尚设计圈最愚蠢的贼,你做何感想」,譬如「听说在中国没有设计这个理念,你抄袭的对象是谁,也是一个『复制者』吗」。 他每天被这种问题包围,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鼠,被拎着尾巴玩弄。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在重重记者外面,居然看到了陆博渊。 是的,他在米兰看到了陆博渊。 但是,他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他是害死他母亲的杀人凶手,还企图让别人出来替他解围么?谈毓书没那么自私,也没那么果决,他不愿让陆博渊知道他在这边人人喊打,更没有心思和心态去面对他。 第36页 于是,他跟记者说,「我跟他不熟」,「换个地方吧,我可以回答你们所有的问题」。 这样分道扬镳,其实是最好的。 陆博渊那样干净的人,还是不要去玷污他了。 好在后来,有个爸爸的朋友出面帮他,把伤害降到最低,条件也随之提高。 「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做事。」 ☆、第 32 章 后来,有个爸爸的朋友出面帮他,把伤害降到最低,条件也随之提高。 「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做事。」 「做什么?」 「当然是设计。不过,你的第一个作品要归我。」 谈毓书自卑地垂头,「那是一个不干净的作品。」 几乎全欧洲都知道它的丑闻。 「小孩子说谎可不好。」男人否定了他的话,相信这事另有隐情,「那是一个有故事的作品。我看过你的设计,他们每一个,都是有故事的。」 所谓故事,只是一段饱尝遗憾的回忆。 那是他们埋时空胶囊那天画的,那时枫叶还没红透,谈毓书嫌景色不好看,全程努嘴。陆博渊就背着小提琴,说: 「有些景色,是听来的。」 宏美的落日遥遥挂在山头,颀长的剪影浸浴在红日里,谈毓书看呆了。 那时候吧,人傻,陆博渊让他闭眼,他还真就乖乖把眼睛闭上,傻乎乎地陶醉在悠扬的琴声中。 他觉得眼前之景美如画,却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画里的风景。 谈毓书没什么文采,大俗人一个,整日除了嘿嘿嘿就是哈哈哈,却在那时破天荒说了一句无比感性的话: 「这漫山遍野的枫树红多久,我就爱你多久。」 那时候,他眼眸弯弯,笑容纯净,单刀杀入某人的心房,再未捨得出来。 冠以「盗窃」之名的闹剧以一个罗曼蒂克式的回旋踢终结,图纸也因为监控到服务员为之而了结。史迪森万分愧疚地上来道歉,为没有及时的出面与信任。此外,他还嘱咐谈毓书要是以后去了英国,一定一定要去找他,还掏出一张亲手做的卡函,邀请他来自己的设计展。 离开的时候,谈毓书因为酒精上头晕乎乎坐在车里。史迪森拉住准备上车的陆博渊,说: 「陆先生,要加油啊。」 虽然没有字正腔圆,但还是十分努力地用中文说出这句话,为了显示他的镇重。 陆博渊很是惊愕地回头——在「承认」关系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他跟谈毓书一直形影不离,任谁看都是恩恩爱爱的一对夫夫,哪来的「加油」一说? 那时候,天已经黑得干干净净,史迪森碧蓝色的眼睛也比白日黯淡,粗略看去有些伤情。 「there is a real scar in boosal’s heart. (boosal是一个心里受过伤的人)」 设计师的洞察力向来敏锐,谈毓书的黯然神伤以及陆博渊那露骨的占有欲,他怎可能察觉不到? 陆博渊把手揣在裤兜里,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望着谈毓书的侧脸,没有表情的俊容看不出情绪,顶多有点无奈。 「if you were me, how would you do?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史迪森似乎想到自己与情人见面的场景,调笑的神情突然收敛,仿佛手里抓着东西一般笃定。 「i wont let him go again.(我不会再一次让他离开)」 陆博渊阔步朝轿车走去,头也没回地扔了一句话: 「nor will i. (我也一样)」 谈毓书在副驾驶揉着发酸的太阳穴,美酒加上海风无疑让他有些吃不消,躲在车里才勉强能避开大风的搜刮。 今天捅的娄子够大,直接被人翻出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帐,要不是陆博渊及时出现,他可能又要因为抄袭上一次报纸。 只是,又欠他一个人情。 轿车狭小的空间让人觉得沉闷,尤其是在气场逼人的陆博渊旁边,谈毓书突然又觉得开窗也挺好的。 「安全带。」 没有情绪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声音总是自带冰场。 谈毓书揉太阳穴的手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放下来了,圈成空拳规规整整放在腿上,全程含着胸,听到突然蹦出来的三个字,连忙转身去拉。 结果不知道是他的小脑被酒精麻痹了还是安全带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出来。陆博渊看这笨拙的样子,无奈探手过去帮他。 啪嗒! 然而,就是电光火石之间,安全带突然松了。 于是,一个凑前,一个转身,嘴唇就冷不丁碰到了一处去。 哒! 不知道哪里的冰融了,化开的水轻快地往下流淌,源远长流。 谈毓书像被烫了一样往回撤,恨不得融进皮椅。 「躲什么?」 陆博渊倒是很从容,「明天我们的关系就会上报纸,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谈毓书避开他的眼神,闷闷地说:「你没必要这样做。」 「你指什么?帮你闢谣还是公开我们的感情?」 「我们已经分——」 「——分手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 谈毓书还是咬着已经溃烂的口腔细肉,在一起需要两个人都答应,但是分手,只要一个人提出来就足够了。 「没有分手也只是你一厢情愿的说法......」 陆博渊挑了挑眉梢,「所以,我们需要和解。但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妥协的。」 第37页 言外之意,只有你来将就我了。 谈毓书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我明白,你今天那样说是为了帮我解困,我很感激。」 然后话锋一转,「但是,你现在是公众人物,被传出同性恋的丑闻,会影响你的形象。」 陆博渊把他困在自己和皮椅之间,甚至过分地更加凑近,两人之间只有几毫米,「我不认为有伴侣要被划分到丑闻。」 谈毓书不敢大口出气,生怕松懈的下一刻就贴上那两片薄唇,「可是,问题的关键,是我们都没有在一起啊。」 他被陆博渊直勾勾盯着,耳朵也红透了,说话很没有底气。 「那就复合。」 「我不想。」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陆博渊十分理性地提醒他,「今天在场的除了设计公司跟合作商的代表,也有很多媒体人,照以往的形式来看,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抢头条的机会。就算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不曝光你的照片,但通稿上面肯定会有你的信息,比如『谈姓男子』,『设计师身份』之类的,你觉得这不会引起一点点波澜?」 谈毓书生硬地摇头——岂止是波澜...... 作家收入榜榜首的作家公然出柜,简直是爆炸新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快冲!亲他!!!!! ☆、第 33 章 「所以,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很抱歉。」谈毓书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道歉。 「麻烦?」 就是...... 「很多人不理解,会把我们看成......变态。」 这句话把陆博渊逗笑了,他看着一脸认真的人,说:「毓书,你当这是十年前么?」 谈毓书匮乏信心,「他们总会这样想的,十年又不久。」 陆博渊瞧着他的样子,心里生出一股愧疚,陆家给的压力,没有徵兆的车祸,他当年居然毫无保留地算到谈毓书头上,乃至于他现在几乎跟陆家断绝了关系,无拘无束一个人闲散,那种被所有人敌视的可怕想法仍旧根深蒂固在谈毓书心里。 于是他从看戏人的角度,转换为演戏人,「其实,消除丑闻最好的办法,是证明这只是一条被误会的美闻。」 「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相爱,他们自然不觉得这有多可怕,负面绯闻也都迎刃而解。但是,如果出柜的第二天就曝出分手的消息......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知名作家始乱终弃,欺骗大众。」 谈毓书没有立即回答,本来想说一句「对不起」,又想起陆博渊那天让他不要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只得低下眼帘,躲避那道灼人的目光。 陆博渊腆着厚脸皮得寸进尺,「如果没有读者,作者什么都不是。要是我失去我的读者,毓书,你要负全责。」 谈毓书被逼的往后挪,但是皮椅比想像中结实得多,一毫米也动不了了。 「你可以开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哪里需要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不错的决定。但是在这之前......」陆博渊低沉的声音正好砸在他心头,「你得帮我应付偷拍的狗仔。」 「狗仔!哪里?」谈毓书一震,下意识往周围看。 陆博渊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别动,吓跑了就没意思了。」 「那该怎么办?」 「你觉得呢?」 陆博渊噘了噘嘴,一个普通的索吻动作被他做得很性感。 谈毓书像是被电了一下,浑身麻麻的。 「没,没必要做到这样吧。」 「快点,僵持的时间太久,他们又会大做文章。我想想明天的头条上会出现什么......陆博渊索吻无果,恋情疑似破裂......陆博渊恋人为——唔!」 他还没说完,就被谈毓书用嘴堵了回去。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抓着他肩膀的手也攥得很紧,虽然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但起码,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主动的亲吻。 力度逐渐加深,陆博渊的嘴角偷偷一勾,反客为主压上去,把正逃窜的舌头吮在嘴中,用力且放肆——这里进出大门是需要通行证的,哪有什么狗仔? 大概过去七八分钟,车内的温度高得吓人,这个法式长吻才终于结束。谈毓书因为没来得及换气,眼睛憋得通红。 这个久违的温情的吻让他觉得很糟糕,因为勾起了某段他捨不得忘记的回忆,那是只有在梦中才敢贪恋的温存。 不过,在听到陆博渊下一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更糟糕了。 「今天不能开车回去了。」 谈毓书惊讶得从皮椅上跳起,「为什么?」 「酒驾。」 「你不是没喝酒吗?」 「嗯。」陆博渊看似十分惋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 「但是你喝了。」 「我又不开车。」 陆博渊鲜少这么有耐心,「毓书,你一定要我把话说明么?」 轰———— 谈毓书像被地雷狠狠炸了一下——刚刚,他们接吻来着............ 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胸口闷着一口气,狠狠瞪了某人一眼。 「你故意的。」 被瞪着的人倒打一耙,「好像是你主动的。」 谈毓书不搭理他,气沖冲下了车,打开手机地图就朝公交站走。 第38页 陆博渊慢悠悠地摇下车窗,「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你坐公交的话,肯定堵在去火车站的路上。」 「我坐地铁。」 「如果你能挤上去的话。」 谈毓书回眼看他,「与其坐在那里嘲笑我,不如想想你自己怎么回去。」 陆博渊故作思考,「我选择在上海住一晚。」 谈毓书想起还寄托在郝南家里的谈墨,回去的心情就迫不及待,「那是你的决定,我不跟你一路。」 说完,就直接打电话叫了计程车,留陆博渊满怀遗憾地缩回驾驶座。 ................... 上海无疑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即便到深夜,路上的车灯也如多如银河之星,这放在古代便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欣荣景象,但欣荣的附带条件往往是人满为患,要是撞上高峰期,花在路上的时间起码是三线城市的四倍。所以,每天都会有不少人错过动车或者航班,然后不得已在酒店住一晚。 然而,预约酒店也是要提前的。要是去的晚,酒店也会没了。 「毓书,别这么不自在。」 陆博渊穿着酒店的宽敞睡袍,慵懒地斜靠在落地窗旁边,在欣赏夜景的闲暇之余,歪头打量着踌躇在浴室门口的谈毓书。 彼时晚上九点,谈毓书理所当然地在高架上堵了两个小时之后,在陆博渊的帮忙之下,总算找到一家还有空房间的酒店。 不过只有一间,而且还是大床房。虽然是豪华单人间,但是床的面积很小,而且,浴室的门是透明的,只有胸口到膝盖一段有磨砂。 「你......多看看夜景吧。」 千万别进房间,更别往浴室的方向看。 陆博渊看他攥着睡袍的发白的手,「你浑身上下哪儿我没看过?还害什么羞?」 谈毓书瞪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那只属于热恋时期,在前任面前半裸着洗澡,怎么还是会有点不自在。 温热的水在皮肤上流动,因为担心陆博渊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看过来,总觉得被水湿润的地方都在发麻,汗毛都痒得不像话。 洗澡洗得迅速且诡异,当他经过一大翻心理抗战,终于把身上所有的泡沫沖洗干净之后,只听到「嗡」的一声。 随后,房间所有的灯盏瞬间熄灭。 谈毓书浑身紧绷,下意识攥紧淋浴头,屏气瞪着门口的方向——这是他在义大利养成的习惯,缘于某次没有交保护费,店面被黑手党烧成灰烬的经历。 「停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乐得花枝乱颤(* ̄︶ ̄*) ☆、第 34 章 「停电了。」 门口影影绰绰过来一个人,轮廓模糊但异常熟悉,谈毓书这才放松了一些。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力地靠在墙边,「哦......」 陆博渊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罩在玻璃门上,声音低沉且有磁性:「你洗好了么?」 谈毓书把淋浴头挂上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嗯,好了。」 停电了,没有电吹风,他只能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打开窗户,企图自然风干。 从前,他们两个人租的小房子也经常停电,碰到盛夏的气温,更是让人睡不着觉。 有一回他摔在浴室,把鼻子撞出了血,哗啦哗啦直往外涌。陆博渊心疼,收拾东西就要往医院去,被他一把拉住。 「博渊你站住!」 「你要去检查,然后吃药。」 「我不,让我吃药还不如让我吃/屎。」 那时候,他们很穷。打工赚的钱勉强能够维持房租和日常开销。谈毓书很多想买的东西都自己憋着,实在忍不住就画在本子上,美名曰「画饼充飢」。 要是单单买药,博渊肯定不会往医院走。到时候挂号拍片子开药,小题大做一番,这周又吃不上博渊最爱的排骨了。 「我反正打死都不去医院,要去你去。」 「好,我去,你在家里等。」 「你去我会热死的!现在停电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伤兵自己扇风吗?再说,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你大惊小怪干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博渊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妥协,把背包放到缺了一个角的桌上,打来一盆干净的热水,透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一点一点帮他把血迹擦干净。 谈毓书对这陡然而至的温柔照单全收,嘿嘿地乐,「老公你对我真好。」 陆博渊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当晚夜深,他沐浴在蒲扇的大风里昏昏欲睡。没错,那个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陆少爷会任劳任怨地给他扇风,这说出去估计没人会信。他幸福地冒泡,终于等到身旁的男人开口。 陆博渊说:「我会让你住好房子的。」 谈毓书知道,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因为话少的人,往往只把重要的话诉出口中。 这些像梦一样的过往,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那么美好,那么容易破碎。 还是说,谈毓书只习惯记住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 十九楼的风比低处的大些,夹杂着大海的清新味儿吹来了不少回忆。他对着不远处的车流发呆,马路的另一边仍旧灯火通明,看来只有这一小片停了电。 现在的天气并不热,晚上只有十度左右,晚风甚至能凉进脾胃。 「啪嗒!」 第39页 窗户被陆博渊合上。 「现在不是吹风的时候。」 陆博渊背靠着落地窗,环着胸看他。皎洁的月光晕染在他身上,宽厚的肩,劲瘦却有力量的腰,以及,被睡袍罩了一小段的修长的腿,任何一张剪影都可以拿来做杂志封面。 只是......那张英俊的脸消融在阴影里,窥探不出情绪。 谈毓书呆呆的,解释开窗的原因,「我......吹头发。」 他并不是运动生的那种板寸,也没有到韩国欧巴那样的长刘海,介于二者之间,所以不干透是睡不好觉的。 陆博渊啧了一声,「你想老了得偏头痛?」 然后不知从哪里拿来毛巾,呼上濡湿的脑袋。谈毓书看那架势,以为会跟强吻时那样粗鲁,身体下意识一缩,结果却没有。 轻柔,十万分的轻柔。 宽大的毛巾遮住了他的视线,让本来就昏暗的视野一片虚无,反而增强了鼻子的灵敏程度。 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个手掌,跟他用了同样沐浴液的男人,身体散发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味道,却让他的心脏被蛊惑得砰砰直跳。跳着跳着也没了反应,像是打了麻醉剂一样,使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博渊。」他听到自己鬼使神差地说。 「嗯?」 谈毓书嗅着鼻尖萦绕的味道,想起白天这男人为他挺身而出的情景,「你不该这样。」 因为距离近的关系,陆博渊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甚至有点哑,「哪样?」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来往,偏偏又在那种时候挺身而出,把他护在身后。 黑暗让谈毓书多了几分坦诚,「你让我......很乱。」 陆博渊笑了笑,「是烦躁的乱,还是手足无措的乱?」 谈毓书的视线被垂下的毛巾遮挡,呆呆地说:「是找不到方向,心跳却很快的乱。」 这下,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陆博渊的喉结不正常地滚动了两下,低头凑到通红的耳边,「毓书,你犯规了。」 谈毓书的手指发麻,颤了又颤,终于抬起来扯掉了毛巾,两人之间便没了屏障。 一层浅浅的微弱月光镀在他的脸庞,模糊且暧/昧,谈毓书没有焦距地望着,两人的眼神在昏暗中交接。 「我犯规,你给罚么?」 在几近黑暗的光景里,他能感受到陆博渊投射在他身上的灼热眼神。那一刻,沉默把他的脑子烧短路了,他什么都不想了,只缓缓靠近面前的男人。 以及,那两片性感却单薄的嘴唇。 微微踮脚,乃至于能清晰感受到喷到他脸上的气息。 五厘米...... 三厘米...... 一厘米...... 「嗡!」 正当情愫渐浓的时候,房间突然发出嗡的一声——来电了,四处陡然明亮。 所有的不堪和脆弱都暴露无遗,然后赶紧找地方躲藏。 接吻也好,做/爱也罢,都需要一以贯之的兴致,如果中间某个地方断了,就不是简单接上那么容易。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突然而至的强光下很不适应,谈毓书霎时身体一缩,紧闭双眼。 「那,那个,我去吹头发了。」 ☆、第 35 章 「那,那个,我去吹头发了。」 适应灯光之后,他心虚地朝浴室去,打开吹风机,嘈杂的发动机刚好能够遮盖一闪而过的不堪。 但愿,博渊刚刚什么都没察觉...... 那家商务酒店的床很小,两个大男人顺着边缘躺上去,中间的间隙也不到十厘米。 谈毓书彻夜难眠,总觉得靠近男人的那一侧都是麻的,又不敢随心所欲地翻身。到了很晚的时候,大概三点,他仍旧睁着两只圆熘熘的眼睛,哀怨地望着投射到地板上的浅淡月光。 身侧传来男人绵长的呼吸声,看来早已经睡着了。 「谈毓书,你听着,我爱你,要是你敢背叛我,我不会放过你。」 「戒指是给你的,不准摘下来。」 「我会让你住好房子的。」 「毓书,这么多年,我没背叛过你。」 「毓书......我可以重新爱你么......」 脑海里不停回响这些话,从一个自诩薄情却深情的人嘴里说出来,本以为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却还是这么清晰。 谈毓书濡湿了眼眶,慢慢转身,望着仰躺着的已经熟睡的男人。 轻轻凑过去,在那两片单薄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本想着像蜻蜓点水一样亲一下就离开,但真正触碰的时候,又觉得那里像有魔力一样,吸附着他不放。 博渊,我是多么想爱你的啊...... 下一刻,手腕传来钝痛,眼前的景象接着就翻天覆地,待他回过神,已经被陆博渊压在身下了。 「你勾引我。」 陆博渊把他的两只手固定到头顶,呼吸粗重地逼近他。 「这次,你又想怎么糊弄过去?装傻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去吹头发?」 谈毓书惊愕地瞪大双眼——这个人,居然什么都知道?! 「我......」 「你最好把事情交代清楚,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 谈毓书的脑子一片空白,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烧得通红,嗡嗡的失去所有理智。费劲心力建起来的堡垒轰然坍塌——他放弃了。 第40页 「我,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自私到,不想去考虑其他任何一个人。 陆博渊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可恶的嘴唇,问:「然后呢?」 难以屈身在眼眶的泪水终于沿着眼角滑落,他现在还有什么天大的藉口,把眼前的男人拒之千里? 「我......还爱你。」 一记直球打得陆博渊有点错愕,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字眼会从谈毓书嘴里蹦出来。之前他听到的所有的话都是「我们早分手了」,「我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分开对你我都好」...... 「唔!」 他发疯似的亲吻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到嘴上,在脖子上留下一个绯红色的吻痕后,又紧接着往下。 「啊!啊——」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这么熟悉,哪里是敏感地带,哪里一碰就软,都一一记在脑子里。扔掉碍事的棉被,睡袍都来不及脱就一股脑坠入欲/河。直到让人脸红的喘息声掺了哭腔,他们才逐渐停下,任凭赝足的柔波在身体里蹿游,然后一下一下地亲吻对方。 谈毓书浑身酸痛地瘫在他怀里,仿佛找到绿洲的沙漠行者。由于还没从暴风雨般的情/欲中缓过来,胸口起伏的幅度仍旧不小,他贪婪地嗅着男人身上的独一无二的味道,沙哑着嗓子问: 「如果有一天,我让你身败名裂,你会怎样?」 陆博渊揉弄着他的头发,嘴唇贴着他弯曲的嵴背,说: 「如果真有那一天,就一起下地狱吧。」 事实证明,谈毓书的顾虑在很大程度上没有必要。尽管因为小说改编的关系,陆博渊在娱乐圈有一定的知名度,但他的身后毕竟是陆家,很多用在三流明星上的烂俗字眼当然不会出现在他的报导里。 引起轰动的只是单纯的「同性恋」,而不是「骯脏的同性恋」。 再加上腐女人口数量庞大,大家一时间想到的事情,不是「靠,居然是gay」,而是「哎呀我就知道没有哪个女人配得上他」。 还有一系列隐藏身份的柯南,当初从作品的字里行间专门分析陆博渊,得出「不是伪娘就是gay」的结论,重新被翻了出来。 「爸爸,为什么新闻上会放妈妈的照片?」 「因为他最近有值得被关注的事情,所以记者会去採访他。」谈毓书一边解释一边叮嘱,「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是『陆叔叔』,不是『妈妈』。」 回答他的,只是小王子「你这个凡人」的眼神。 谈毓书自认没这个天赋把「妈妈」的意义跟谈墨沟通清楚,于是问了其他的话题,「昨天在郝南叔叔家里过得怎么样?」 「十级的没有成就感。」 他悻悻地叉腰。 在谈墨的小规则里,程度被划分成十个等级,一级代表「一丢丢」,十级代表「无敌」。 「为什么?」 「他做数独太慢了,大钟叔叔比他好一点,但是也要比我多用四分钟,每次都要等。最后郝叔叔认输了,还让我去参加什么最强大脑,很没意思。但是他做的小馄饨很好吃,我综合考虑了一下,以后去他家可以不玩数独,只吃馄饨。」 谈墨的计算能力确实不是一般人都比的,这也是他能端出一副老成的气势跟大人侃侃而谈的原因。之前在义大利,谈毓书带他参加过比赛,但在决赛的时候,裁判口头出题,参赛者抢答。谈墨由于义大利语不熟练听不懂题目,只拿了第二名。那是小王子最不愿提及的丢人往事。 「等你生病好了,我还要跟你比,我已经进步很多了,八级能赢你。」 谈毓书的注意力从红烧肉里抽出来,问:「谁告诉你爸爸生病了?」 「你的声音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胖胖你知道的太多了 ☆、第 36 章 谈毓书的注意力从红烧肉里抽出来,问:「谁告诉你爸爸生病了?」 「你的声音变了。」 何止是声音变了,他现在连手臂都抬不起来,腰背也是酸痛得要命,跟跑了一天一夜似的,要不是谈墨想吃红烧肉,他估计就随便叫一个外卖了。 不过还好,只被发现嗓音变了,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显然,单纯的小朋友并不知道除了生病,还有另一种办法变声。 被勾起某件羞羞之事的谈毓书两耳一红,义正言辞地咳了咳,「嗯,确实有点,不过不是因为生病。」 「那是因为什么?」谈墨模仿柯南摸下巴,质问到,「不对,你有事情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 谈毓书心里咯噔一声。 「我看了一本读心术的书,里面说了,回忆事情的时候眼睛会往左下角看,可爸爸刚才明明看的右下角。」 谈毓书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眼珠子转啊转,终于找到出口,「确实有事情瞒你,不过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么?胖胖有,爸爸当然也有。」 谈墨这才被说服,不过他发现了一件更有意义的事,「什么秘密?是关于妈妈的吗?」 深蓝色的眼睛忽闪忽闪。 谈毓书觉得双商已经不够用了——为什么他这么笨,谈墨却这么聪明! 正当他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 「丁铃——」 门铃突然响了! 谈毓书仿佛找到救星,转身对付锅里的红烧肉,「有客人来了,爸爸在做菜,胖胖去开门怎么样?」 第41页 谈墨欣然答应,因为他喜欢从猫眼推测来者身份的游戏,这大概会吸去他所有的注意力,花去五六分钟,然后不再问关于「秘密」的任何细节。 然而不到两秒,他就听到高冷淡定的小王子兴奋的大喊: 「妈妈!」 典型的静若冰山,动如火山。 「你怎么来了?」 谈毓书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门外的男人。 陆博渊摘下鸭舌帽和墨镜,施施然一笑,「避风头。」 ................... 傍晚,练习数独时间,谈墨由于见到了朝思暮念的「妈妈」,发誓要在半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然后躺在他怀里听故事。谈毓书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终于开始兴师问罪。 「你怎么来了?」 「都说了,避风头。」陆博渊进去帮他,「现在我家门口蹲了一群记者,刚被物业赶到小区门口,又乔装成住户摸进来偷拍,你也不想我的生活节奏被打乱对吧?」 「那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你年收入那么多,应该不止那一处公寓。」 「另外的倒是有,不过我给卖了,中介明天会去看房子。」 谈毓书的眼睛一虚,「所以,你就打算搬过来?」 「不是打算,是决定。」 陆博渊洋洋自得地指了指搬进来的两只大皮箱,补充道:「还有,你听过哪家的爸妈分开住的?」 「什,什么『爸妈』?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狼狈,连忙背过去洗碗。 「我来吧。」陆博渊从后环住他,把人拉到水龙头边上洗手,声音一下子变得温柔,「昨晚做的太过了,你休息会儿。」 慵懒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刺得他整个背部都在发麻,耳朵哄的一下就红了。 「你这个人简直——」 「——嗓子都哑了,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谈毓书愤怒地发现,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这人老流/氓的本质还是一尘不变! 更无语的是,他居然还可耻地觉得这声音很性感! 真是让人头大! 不过......比起在厨房里独处,更让他头大的是——深夜共枕。 「毓书,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 某大灰狼穿着黑色的简约家居服,大喇喇躺在床上,托着后脑勺看他。 「最好是这样。」 谈毓书平日的那套睡衣很宽松,在棉被里滚几圈肩膀就熘出来了,为防万一,他还是换了一身。 那晚,陆博渊的确很老实,老实到谈毓书已经呼呼大睡,毫无防备。陆博渊却只是深情地看着他,什么都没做,只偷偷印了一个吻。 ..................... 次日,谈毓书醒来时,时针已经敲到了9的刻钟。 「遭了!」 他腾地跳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想着送谈墨去上学时怎么跟老师解释迟到的原因。 「怎么了?」陆博渊开门进来,他穿着v领的贴身针织衫,虽然没有严丝合缝,但也显露出胸口和手臂的肌肉线条。而且那衣服是羊绒的材质,一下子让人温柔了很多。 但谈毓书是没心思去关注这些的,他火急火燎地套上衬衣,「送胖胖上学!现在说什么也迟到了,但少迟到一分钟也是一分钟吧,跟老师解释也没那么尴尬。」 陆博渊把门彻底打开,笑着说:「不用着急,胖胖已经在学校了。」 他见他没有继续睡的趋势,就转进浴室帮他挤了牙膏。 谈毓书穿衣服的动作一愣,「已经在学校了?」反应了一会儿,又问,「你送的?」 「那当然。」陆博渊把牙刷横在漱口杯上,转过身来,斜斜靠着浴室的门,「毕竟这声『妈妈』也不是白叫的对不对?」 谈毓书语凝,「那个,今天放学回来,我会纠正他。」 「不用,这样挺好。起码把我们拴在了一起,体现我们是一家人,我觉得还不错。」 谈毓书无语,哪个男人会喜欢人家叫自己「妈妈」的? 「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陆博渊大度地笑笑,把他往浴室推,「快洗漱吃饭,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谈毓书把电动牙刷放进嘴里,问:「去哪儿?」 陆博渊的眼神定了定,道:「一个能解释误会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会说一下当年的事,预警一下 ☆、第 37 章 「博渊,二叔知道错了,真的!你要相信我!」隔声玻璃那头,五旬的男人扒在透明的玻璃上,真挚又卑微。 陆博渊冷冷看着他,眼神凌厉,与对谈毓书时完全是两个人。 「二叔。」 中年男人欢喜了一下,谨慎着问:「你叫我?你还愿意叫我这声二叔......博渊,你还愿意叫我,是不是说明,你消气了?」 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连忙接着说:「博渊,你相信二叔,二叔真的知道错了!我当时都是一时糊涂,没想真的闹出人命!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警察说了,他们说如果你愿意和解我就可以减刑!你看你大人有大量,是不是......能在和解书上籤个字?」 陆博渊不为所动,「你当初安排车祸的时候,怎么不大人有大量,放我妈一条活路?」 一旁的谈毓书震了一下——车祸?陆妈妈? 第42页 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头的男人痛哭流涕,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博渊,我,我没想闹这么大。我只想吓她一下,让她别动陆家的财产,没想真的闹出人命!真的!你,你相信我,我没想这样......」 陆博渊眼睛里全是冰,「二叔,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您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那么多年,就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您就算哭三天三夜,我也不会心软。」 男人绝望地捶了一下玻璃,喊道:「博渊,你可怜可怜二叔!我都五十多了,要是真的坐四十年牢,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陆博渊表情淡漠,「这你就别担心了。监狱里有医生,你生疮害病是有人治疗的,就算你不想活,狱警拖也会把你拖到九十岁。」 又哭又求饶的男人终于没了耐心,可怜巴巴的脸陡然沉了下去,换上阴鸷的面孔大吼: 「陆博渊!你别太过分!我低声下气来讨好你,我乞求你!你还想怎么样!别忘了,我就算是死也是你的长辈!我是你的长辈!你爸跟我说话都要看脸色,你算什么东西!」 陆博渊耸了耸肩,「那就等你死了再说吧。」 随后,他忽而想起什么,又接着说:「噢对了,尽管我已经跟陆家断绝关系,但你生拉硬拽要跟我提辈分,要认亲,那我来看你一趟也着实不好意思空手。」 男人瑟缩了一下,隐约觉得不妙,「你想干什么?」 陆博渊仍旧一脸平淡,「我的律师闲得慌,不小心找到了你那空壳公司洗钱的证据,所以在服刑之前,可能还得麻烦你先交一下罚款——两亿三千万。也不多,把你那些股份和房子卖一卖应该能凑够。不过念在亲戚一场呢,我奉劝你可别想着漏交。毕竟刑法摆在那儿呢,不交罚款的话,就等着加刑吧。」 「陆博渊!你敢!你要是敢乱来我不会放过你!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男人愤怒地捶打玻璃,面红耳胀,又喊又叫,仿佛失去理智的野兽。监视的狱警见他情绪失控,当即上来了几个将他压制住,也不管他嘴里辱骂得多难听,径直押回了牢房。 通声的开关被切断,玻璃那头的辱骂霎时就没了。 一旁,谈毓书僵硬着看完全程,全身冰冷。那个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进他的心脏。 「博渊,他,他说的......」他攥着裤腿,眼珠子抖得厉害。 陆博渊包住他的手,「——是真的。」 他把人揽进怀里,把温度一点一点传过去,与之前判若两人,温柔的不得了。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一场蓄意很久的谋杀。只是那天你刚好出现,刚好见证了那一幕。毓书,别再把这一切都怪在自己身上了,真正的凶手已经落网了。」 「但是那天那辆车,是直接沖我来的,要不是你妈妈推开了我,她也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温柔地打断: 「笨蛋。」陆博渊阻止他进一步的自责,慢吞吞地说,「我妈要强了一辈子,她跟你大吵,那么生你的气,但还是在危难的时候还是选择保护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她也知道我爱你,你要真的出事,我会崩溃的。虽然她去世也足够让我崩溃了,但显然,她当时没想这么多。」 「但她也是你爱的人。」 「对,所以真正对不起她的,真正该觉得愧疚的,是我。或许我没有威胁到他们,他们就不会下手。」 「你别这样说,别把所有的错都怪到自己头上。」谈毓书抓着他的袖子,「是他们起了歹心,不管是你还是你们家族的其他人,只要起了歹心,他们就会动手的!」 陆博渊抚上他的脸颊,「那,你也不要总是把所有的错都怪在自己头上,好不好?我们待会儿去看看妈,我们向她道歉,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爱护对方,好不好?」 谈毓书眼眶一热,「嗯。」 他们一同往外走,经过一颗老榕树时,谈毓书又腾然想起什么。 「但是,那天那辆车,一开始就是沖我来的啊,如果你妈妈没有救我,她也不会出事。他们要害人,怎么会把矛头指向我呢?」 陆博渊沉默了一下,问:「那天,你是不是穿我的衣服出去的?」 「......什么意思?」 「二叔找的那个肇事司机,把你认成了我。」 谈毓书愣了愣,「也,也就是说......」 陆博渊接着他的话:「也就是说,他们本来的目标,不是我妈,是我。」 谈毓书一时心里很乱,想着这人差点就没了,头皮就仿佛蚂蚁爬过,一下子攥住这人的手。 「我差点就没有你了!」 车祸,海难,一次又一次煎熬着陆博渊的心,他以为自己早就铜墙铁壁金刚不坏,但听到公司有人坠楼时,他又跟当初一样了。周身麻木,血液冰凉。 他嗅着谈毓书发间的洗发水的香味,轻轻地说:「我也差点就没有你了,很多很多次。」 这句话仿佛一根细针,一下子扎进谈毓书的心脏,他暗骂自己自私,为着所谓的阴影,一直躲闪回避,拒绝他的感情,也将自己推进深渊。 他觉得既然跟陆博渊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么,就干脆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去,谁也不干扰谁。任随着中间的鸿沟越来越宽,越来越远,直到各自守着孤岛漂去世界的两个尽头,再也不见面。 第43页 他居然,从未想过去努力拉进,去填平。 他恍惚讨厌现在的自己,畏首畏尾,想两全兼顾,却两方都丢了。 从前多好,他天真无邪,什么都不怕。拽着陆博渊的手,两个人靠在一起,就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那时他想,既然互相爱着,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车祸之后他改变了想法,不是因为成长,不是因为懂得,是因为怯懦。 好在,有个人还在原地等他,将他变回之前的样子。 谈毓书心里感慨万千,很多话一下子堵在胸口,突然不知道先说什么。 最后,只闷在陆博渊怀里,深深地说了一句:「以后都不会了......」 我不会走,你也不会失去我了。 那日阳光正好,一双清晰的倩影紧紧拥在一起。 谈毓书终于敞开心扉,在陆妈妈的墓前袒露了自己的心意。他爱着博渊,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如果让他们分开,悲伤会越来越大,它会发酵,甚至变质,席捲全身每一个细胞,让人透不过气,变成一个只有负面情绪的行尸走肉。 「阿姨。」 他颤抖着声音开口:「虽然没有这样静下心来跟您说过话,但是我想,我始终欠您一句——谢谢。」 「当年,如果不是您用力推开我,今天躺在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我了。您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很遗憾,没有在您在世的时候跟您和解。我想,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也是博渊的遗憾。」 「博渊很爱您,像你爱他的那样深厚。您想让他和一个女人结婚,生子,过简单幸福的生活,我很能理解。所以,身为把博渊带上不归路的我,同样欠您一句——对不起。」 「在和他分开的这十年,我经常会梦见您,您让我放手,放过博渊......我也真的努力过,放过他,也放过自己......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我曾经背井离乡,去了欧洲。那段时间,可以说,我饱受折磨。但是我最想放下却始终都放不下的,还是博渊。」 「我爱他。对不起阿姨......我,不能完成你对我的嘱託。只要一想到,博渊离开我可能会过得更不开心,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样。所以,我决定,我要和他在一起。」 「如果可以,请你把我当作来赎罪的罪人。我曾伤博渊很深,我想用剩下的时间,去弥补曾经的罪行。也,在这个世界替您照顾他。」 「再一次对您说,对不起,谢谢您。」 他的语速很慢,但是一字一句的,都说得很清楚。 末了,在婆娑树影下,陆博渊牵起他的手,深深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妈,你说,你最大的幸福,就是我能幸福。但是,如今能给我幸福的,只有毓书。」 一束芍药花轻轻放在墓前,几多鲜艷的红在绿叶中极为夺目,宛如仲夏夜空的明星。这样鲜红的颜色极少被用来祭奠,但却因为陆妈妈喜欢,陆博渊每次来都会从楼顶的花圃里摘一束。 花香清淡的墓园中,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字数多,但基本交代了当年的事情,顺下来就是:二叔制造车祸谋杀陆博渊——谈毓书跟陆妈妈吵架——司机把谈认成陆——陆妈妈救毓书——被徐然路过看到——二人分手 ☆、第 38 章 等他们从墓园出来,刚好到了谈墨放学的时间,陆博渊直接驾车去了学校。 「还没跟你一起来接过孩子。」临近学校的时候,行进的车辆明显增多了,陆博渊也把速度慢了下来。 「胖胖看到你会很开心的。」一提到孩子,谈毓书的眼神就变得很温柔,「他现在喜欢你的程度都要超过我了。」 这时候刚好是高峰期,车速慢着慢着就几乎动不了了,尽皆塞在一百米开外的马路。 趁着停车的当下,陆博渊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揉了揉谈毓书的头发,「他只是长时间缺少母爱,又刚好把我当成了妈妈而已。只要我们给他足够的爱,很多道理他会慢慢明白的。」 讲道理么......谈毓书这个自称是老人家的老爹经常都不是谈墨的对手,那个满脑都是稀奇理论的小王子总是能说出各种各样的道理,让谈毓书哑口无言。 「他脾气可倔了,很多时候我的话都不听,就向着你。」谈毓书汗颜,发自肺腑觉得自己教育孩子的水平还有待提高。 「你在吃醋吗?」陆博渊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前方的车队,「你跟我可不一样,我这个『妈妈』是冒牌货,你这亲爹可是货真价实的。」 「亲爹」两个字钻进谈毓书的耳朵,像一根刺似的扎了他一下。 他缓缓把眼神挪到陆博渊脸上,「博渊,其实胖胖他——」 他想说,其实胖胖不是他的亲生孩子,结果话说到一半就被前方突然的急剎打断。 「——吱!」 身体惯性前倾,索性现在车速慢,两人又都束着安全带,所以只是背部微微离开了一下靠椅。 没听到碰撞声,看样子应该是差点追尾。陆博渊连忙踩稳剎车,侧头问:「没事吧?」 谈毓书调整了一下呼吸,笑了笑,「还好,没事。」 「真没事?」 「没事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博渊凝重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是我太紧张了。」 第44页 车队又慢慢开始用龟速前进,他又揉了一下谈毓书毛茸茸的头发,松开剎车的踏板,「现在是高峰期,绿光隔壁又有一所小学,所以每天这个时候都很堵。」 谈毓书探头出去望了眼,还是前不见龙头后不见龙尾的,心里微微着急。 「要不我走过去吧,反正也没多远了。」 陆博渊看了一下腕錶,还有十分钟孩子们就会被老师带到门口的小院子了。到时候家长在外面会把小朋友一个一个接走,家长到得迟的小朋友难免要多等一会儿,那种感觉并不怎么好受。陆博渊脑补了一下失落得不得了却要扬起下巴装作不在意的谈墨,心头一软。 「好,你先去。我顺着路慢慢往前开,接到孩子就上车。」 谈毓书松开安全带,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陆大人——」 他说着拱了拱鼻子。 以前陆博渊不这样。他惜字如金,处事果决,恨不得用点头和皱眉表述完所有的话。现在......哪怕只同居了一天,谈毓书也感受到他心里那份小心翼翼,好像自己消失几分钟就会被老虎叼走一样。 陆博渊被他拱鼻子的表情逗笑了,忽然想起对方之前说到一半的话,「对了,你之前说,胖胖怎么了?」 谈毓书愣了愣,还是决定找一个可以慢慢聊天的时间,于是打开车门回头,「回家再说吧,现在赶时间。」 陆博渊留意到他嘴边的笑,知道这笑容是真心的,而不是之前那种谨小慎微伪装出来的客套,不由也跟着笑了。 「好。」 放学的铃声是《天空之城》,等谈毓书小跑到用长颈鹿和大象装饰的校门口时,老师刚好带着孩子出来。 绿光是私立学校,即便是学前班,也配置了深蓝色系列的校服。不过不是运动型的,而是板板正正的小西装。老师说,穿上正式的衣服,小朋友们的坐姿都会规范很多,就算是调皮鬼也会变成小绅士。 谈毓书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谈墨,觉得老师说得不对,他家胖胖不是小绅士,是优雅的小王子。 「今天老师教的数学题我都会。」小王子很骄傲地盘算着今天的战果。 谈毓书早有猜到,但仍是投去讶异的眼神,「这么厉害的?!那班里有多少个小朋友做出来了呢?」 「有七个。」谈墨有点不乐意,因为七个人答对的题目并不能说明他有多厉害,于是他赶紧又补充到,「但是老师出的题目很简单,再难一点的我也会。如果是乘法的话,他们全部都答不出来。」 谈毓书很不给面子地拆穿他:「乘法你也还不熟练,大钟叔叔才教给你两天。」 「我熟练的!」谈墨不服气地哼了一下,「不信你出一道题目,我保证会。」 「嗯......」谈毓书很配合地想了想,「那么,十五乘以七等于多少呢?」 谈墨皱起了他自以为最英俊的眉毛,低头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埋怨地看向故意刁难他的老爸。目前他的水平,还只限制在个位数相乘。 「不会了吧?」谈毓书沾沾自喜。虽然谈墨的数学水平的确高处同龄人一截,但如果一直顺着他容易产生骄傲心态,谈毓书并不觉得那是好的走向,而且谈墨又是越挫越勇式的性格,有时一个轻难度的打击,会让他更努力。 但是,事实证明,谈毓书精打细算的小算盘永远跟不上这位小王子的脑回路。 只见谈墨眼睛一虚,鼻子一皱,「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我,爸爸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会算乘法吗?」 「......我不会???」谈毓书以为自己听错。 谈墨不屑地一哼,「会的话为什么还要问我?」 谈毓书差点跳起来,「我这是给你出题目,考你的!」 「那你说等于多少啊。」 「我说出来还考你干什么?我自问自答算了。」 「嘁!大人就是喜欢给不会的东西找藉口。」 「......」 正当父子二人展开激烈的辩论大赛时,身后一个陌生的女人插了进来。 「——谈设计师?」 ☆、第 39 章 正当父子二人展开激烈的辩论大赛时,身后一个陌生的女人插了进来。 「——谈设计师?」 一大一小停住脚步,回头。 「你是?」谈毓书飞速运转了一下记忆,并没有搜到这女人的面孔。 那女人约莫二十七八,跟他不相上下的年纪,黑色牛仔裤加上米蓝色的运动外套,是扎人堆里也不会显眼的穿着。 「还真的是你!」女人兴奋地高呼,又上前了两步,「是这样的,我儿子也在这所学前班念书,我是陆博渊先生的粉丝,想问问您,能不能麻烦他帮我签个名?」 谈毓书有些迟疑——他清楚记得,那些记者曝出来的照片都给他打了马赛克,通篇对他的介绍,只说了一个「设计师」的身份。这个女人是怎么确定是他的?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承认到:「是这样的,我实在是很喜欢陆先生的书,所以他的每一条新闻我都有关注。昨天曝光的照片虽然没有你的脸,但是我觉得身形特别眼熟。我每天也来接儿子放学的,见过你几次,就猜可能是你。刚刚叫了一下『谈设计师』,你果然回头了!」 谈毓书客套地笑笑,「这样啊......还真是挺巧的。」 第45页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还是觉得面生,于是说: 「你说这世界还挺小的哈,咱们之前接孩子那么多天都没认识,现在反而因为一张报纸结识了。你家孩子叫什么?说不定跟我儿子也认识呢。」 女人的脸不自知地僵了一下,笑着说:「我儿子叫钟伟。」 谈墨在很合适地地方插了进来,「但是我们班没有叫钟伟的。」 女人笑得不露山水,「他是隔壁班的啦!小弟弟不认识很正常。」 她打量着谈毓书的脸色,「怎么样?谈先生,可以帮我这个忙吗?就签在这本书上就行!」她从挎包里掏出一本《我的枫叶男孩》。 谈毓书扫了一眼书本,封面是崭新的,看来并不经常翻动。他迟疑了一下,最近他和陆博渊的事正在风头上,凡事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抱歉,关于签名,我可能没办法替我先生做决定。不过我可以帮你回去问问他,如果他同意了,我会找一本家里的书给他签,明天给你带过来。」 女人见他迟疑,就讪讪把书收回来,「谈先生您别误会。我,我就想要个签名,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本书是我当年买的,货号刚好是陆先生的生日所以我格外珍惜。也,特别特别希望扉页上出现陆先生的签名。」 还没等谈毓书说什么,她又火速把书塞回挎包,「不过陆先生是大作家,确实不能这么随意......不如这样,麻烦您帮我问问他的意愿,如果他愿意签名的话,明天接孩子放学的时候我再把书带给您?」 她又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迷你公仔,递到谈毓书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公仔,虽然不怎么贵重,也没有外面的卖的好看,但真的是我喜欢陆先生这么多年的心愿,能不能,烦请你带给他?」 一大段话下来,谈毓书再拒绝倒是不近人情了。他把公仔轻轻握在手里,「好。」 离开时,谈毓书把谈墨抱了起来,并让他抱住自己的脖子,把脸藏起来。可能是在国外被声讨的那段时间被骂怕了,导致他对陌生人的接近很敏感——尤其是这种,有物质交换的交流。 「怎么了?」 打开车门的瞬间,陆博渊立即察觉到不对。 谈毓书开口欲言,却被谈墨的惊呼打断: 「妈妈?!」他从后面抱住驾驶座的靠背,大眼睛忽闪忽闪,宛如飞在花丛里的小精灵,全然没有高冷王子的模样。 「你今天也来接我吗?」 谈毓书被他这份欣喜掀翻了醋罈子,「谈胖胖,为什么我接你的时候你就从来没有这种表情?」 谈墨理直气壮道:「因为爸爸每天都回来,妈妈不一定。这叫惊喜。」 谈毓书以牙还牙:「那我以后不来接你了,时不时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 在以前,他如果这样说,谈墨会半讨好半高傲地过来抱着他的大腿,糯糯地叫他「爸爸」。但是现在不行了,今时不同往日,他谈胖胖是有靠山的人。 「好啊。妈妈每天来,爸爸不用来。」 谈毓书:「......」 陆博渊被二人的拌嘴逗笑了,在谈毓书再被攻下一城之前出来打圆场:「好了,以后我每天都会来接你,爸爸如果下班早也会来的,怎么样?」 小王子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满意,「好!」 刚刚亮起来的眼睛瞬间又充满疑惑,「哎呀,不对。」 「怎么了?」 「怎么了?」 二人异口同声。 谈墨煞有介事地看向陆博渊,问:「妈妈不可以叫爸爸『爸爸』,因为爸爸是我的爸爸。」 陆博渊眉毛一挑,还好现在车队彻底塞住了,不然听到这句小王子的理论他的方向盘容易打滑。 「嗯?那要叫什么呢?」 知子莫若父,陆博渊虽然没明白谈墨的小算盘,但谈毓书可是很精确地洞悉到了。于是他赶紧接过话头: 「其实叫什么都是一样的,一家人嘛!」 是的,他慌张地都主动承认跟陆博渊是一家人了! 但是谈墨显然不想就此放弃,不把事情说清楚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妈妈应该叫爸爸『老公』,或者『亲爱的』。」 诶?老公? 谈毓书脑补了一下那张高冷的嘴唇吐出这两个字,觉得......还不错~ 于是他果断化身墙头草,学着谈墨抱着旁边副驾驶的靠背,「胖胖说得对,既然是一家人,那么称呼就不能乱叫了。到时候你叫我『爸爸』,胖胖也叫我『爸爸』,我怎么分得清是谁叫的?」 陆博渊回头看了一眼,两双充满希冀的眸子滴熘熘瞅着他,再捧个松子就能化身仓鼠了。 「妈妈,你不喜欢爸爸吗?」谈墨凑过去糯糯地问。 父子俩的攻势实在太猛,一茬接着一茬,将陆博渊逼得无话可说。不过他好歹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扭转局势这种技能还是有的。 ☆、第 40 章 父子俩的攻势实在太猛,一茬接着一茬,将陆博渊逼得无话可说。不过他好歹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扭转局势这种技能还是有的。 于是他安抚地摸了一下谈墨的脑袋,温柔笑着,「怎么会呢?妈妈最爱爸爸了。」 然后眼神一侧,落到正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的谈毓书身上,捏细了声音问:「对吧,老公?」 第46页 谈毓书一脸痴汉笑:「没错,老婆~」 陆博渊严肃了一下,接着问:「老公,我爱你,你爱我吗?」 谈毓书一愣——这三个字,他从回来好像就没有正式对陆博渊说过了。一时逼到嘴边,还真有点难为情。尤其现在谈墨还在旁边,正用一种「爸爸该不会真的不爱妈妈吧」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 犹疑了半天仍旧骑虎难下,他挠了一下耳朵,面团子般的耳垂瞬间变得通红。 「......爱......」 陆博渊显然不满意这个几乎蚊子叫似的表白,模仿小媳妇的情态娇嗔道:「嗯~老公怎么这么敷衍呢?」 谈毓书知道自己成功把自己推进泥潭了,恨不得出去撞墙三分钟,但现在他是一个成熟的二十九岁的大人,是孩子的父亲,他能这样轻率吗? 不能! 可恶的陆博渊,居然套路这么深! 可恶死了! 好半晌,他才在一大一小的注视下恼羞成怒道:「爱爱爱,我爱你!」 然后火速转移话题:「快开车。赶紧回去吃饭,我饿了!」 陆博渊忍着笑回身,松开脚剎,缓缓开了出去。车队前面的堵塞已经疏通了,像极了某人蓦然顺畅的心情,车轮一转,一家三口扬长而去。谈墨乖巧地坐在后座,心里充满「爸爸妈妈好恩爱哦」的美味想法。陆博渊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脑子里一通不能过审的想法,露出猎户的势在必得的笑容。 只有谈毓书,两手撑在坐垫上,垂着通红的脸,生怕被这两人看见之后再度调/戏。 但是,陆博渊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回去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 「老公,帮我剥两瓣蒜吧?」 「老公,胖胖的作业写完了吗?可以吃饭了。」 「老公,这个红酒烩牛肉是我特意为你做的,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补身体。」 「老公——」 「老公?」 「老公!」 「老公......」 到谈墨去洗澡的时候,谈毓书终于找到机会去跟正在洗碗的陆博渊算帐。 「你干嘛?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租的这个房子并不大,厨房和浴室之间仅仅隔了一个转角的客厅。所以他生怕谈墨听见,尽管再暴走也只能压低声音,如做贼一般。 「怎么了?」 正准备把碗筷扔进洗碗机的陆博渊看他进来了,瞬间改变想法,把碗都扔进水槽,盖上提笼塞,三两下把手弄湿。 谈毓书见他气定神闲地装愣,半提醒半指控道:「你一晚上都在喊我『老公』!」 陆博渊继续明知故问:「喊什么?」 谈毓书炸毛,「老公啊!」 话说出口才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果断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得逞的某人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嗯,老婆真乖。」 谈毓书:「......」 陆博渊关了水,把手抬到他面前,「帮我挽一下袖子,待会儿要弄湿了。」 「自己挽!」 「自己挽就弄湿了。」 「去找毛巾擦干再挽啊。」 「你不帮我啊?」 「不帮。」 陆博渊的眉梢不可查觉地挑了一下,抬手扣住他的腰一转,把人压在自己和洗手台之间。 「哎!你干什——唔!」 还没来得及咒骂,嘴唇就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那双沾满水的大手扣在他后腰,三两下就弄湿了他的衬衫,掌心的灼热透过布料渗透过去,几乎将他的皮肤烫红。 舌头探进他的口腔,扫过他尖锐的虎牙,与他的舌头交缠一会儿,又在他敏感的上颚疯狂舔舐。 该死!这人的吻技还是跟当年一样好! 十分钟过去,某人的怒火已经在这个深吻里平息。 陆博渊的手环在他腰际,仿佛打了一场大仗似的有些疲累,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今天,你说你爱我,我很开心......」 谈毓书的眼神左瞟右瞟,「那都是因为胖胖在,我瞎说的。」 「是么?」 身后的手不怀好意地施力,吓得谈毓书连忙改口:「不过!我不会在胖胖面前撒谎的!虽然不乐意说但也不是假话!」 陆博渊威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奖励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老婆真乖。」 谈毓书还是不习惯这个称谓,「你别这样叫啦......」 「怎么?」 「就,年纪这么大了还跟小情侣一样肉麻。以前谈恋爱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陆博渊可不这样想,他额头抵着谈毓书的额头,道:「就是因为以前没这样过,所以现在才要补回来。」 「你——」 「——毓书。」 没等他说什么,这人就把话给他切断,无奈,只能看向他的眼睛,问:「干嘛?」 陆博渊耀黑的眸子隐隐闪烁着光晕,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似的,他的喉结动了动,道:「我没有开玩笑,我叫你老公也好,老婆也罢,都是出于一种心愿。」 「心愿?」 「嗯。一种......我希望成为你的家人,跟你一起慢慢变成老头子,等上了年纪还要手牵手去海边的沙滩散步,脚上粘满沙子又被海水沖干净,一起享受生命的心愿。」 不得不承认,陆博渊就是有这种魔力,随便说两句特别普通的话也能精准地抓住他的心,并且还能落地生根,那种甜蜜又感动的情绪便迅速蔓延,弄得他又便迟钝了。 第47页 「我......」 十年前一张嘴骂遍天下的谈毓书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唇开了合,合了开,最后吐出来的还是只有一个「我」字。 陆博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愿意。」 谈毓书呆呆的,「我愿意。」 「你愿意什么?」 「我愿意......」他微微踮脚,在陆博渊的唇亲了一下,「我愿意跟你成为家人,一起变成老头子。」 有时候,一句话能让人身处荡漾柔波,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甜蜜。 有时候,一句话也能让绅士变成禽兽,一定要把猎物吃进肚子才善罢甘休。 显然,谈毓书碰到了后者。 只见陆博渊噘了一下嘴,显然不满意,「就这样而已吗?」 说着上半身就倾了过去。 谈毓书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一边后仰一边推拒这人,「碗还没洗!」 「明早再说。」 「我还没洗澡,浑身都是黏的!」 「一起去。」 「一起去我还出的来吗?」 「看情况。」 「唔嗯!你先停,停一下......」 ☆、第 41 章 「你先停,停一下......」 谈毓书在亲吻的空隙里艰难地呼吸,搭在陆博渊肩上的手几乎全部失力。就在他被抱上洗手台无处可躲时,浴室里传出解救他的声音: 「——爸爸,我洗好了。」 谈墨虽然坚持自己洗澡,但谈毓书担心他擦水擦不干净,最后都要检查一遍,尤其是耳朵和脚趾缝这些小地方。所以每天谈墨洗完澡,都会叫他去检查,等过关了才可以去躺到床上去。 谈毓书一个激灵,猛地从洗手台跳下来,三下五除二将衣服拉好,丢给陆博渊一个警告的眼神,踩着拖鞋嗒嗒跑过去。 「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帮谈墨掖好被子之后,谈毓书打开床头的睡前故事。 谈墨想了想,「今天不听故事,爸爸给我唱歌吧?」 「好啊,想听什么歌呢?」 「以前的都听过了,想听一个新的歌,可以吗?」 「但我会的歌就那几首......」 谈墨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一闪,「那你会那种唱给宝贝的歌吗?我是爸爸的宝贝,你唱给我听。」 谈毓书将脑子里为数不多的曲库翻了翻,还真翻出一首,「有倒是有,不过爸爸没有很熟练,你不许嫌它不好听。」 谈墨打了一个呵欠,「好。」 谈毓书清了一下嗓子,深情地望着谈墨的眼睛,轻轻吟唱: 「归港的汽笛穿破晨雾 你终于回到这个国度 我千疮百孔的心才终于解了毒 我是黑暗牢狱的囚徒 自以为优雅的不孤独 直到看到你的脸我才终于服了输 宝贝,走了那么久,累了吗? 宝贝,分开那么久,想我吗? 宝贝,我多想当面问却永远不敢问的那句,还爱我吗? 你曾经偏执疯狂地哭着买醉 也曾温柔天真地吻我的背 世上的真真假假让我分不清谁是谁 但我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这首歌名字就叫《宝贝》,却一点也没有名字的那种甜蜜,反而很是苦涩。尤其在小提琴伴奏的衬托之下,浓郁的思念便冲破旋律席捲过来,几乎将人湮没。 但还好,胖胖听不懂这歌词背后的深意。他只是觉得这首歌从谈毓书嘴里唱出来很温柔,很适合他酝酿睡意。 很顺利的,谈毓书唱完三遍之后,谈墨已经昏昏欲睡了。他的眼睛闭着,粉红的小嘴巴张了张,糯糯道:「晚安爸爸。」 谈毓书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亲吻他的额头,轻声道:「晚安,宝贝。」 关门出去时,洗完碗的某人正倚在过道看他,「出唱片吗?我做你的头号粉丝。」 谈毓书怕说话把刚睡着的胖胖吵醒,于是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你都听见啦?」 陆博渊嗯了一声,「很深情,好像在唱我们的故事一样。」 「什么我们的故事?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不觉得副歌就是在唱我们吗?」 「副歌?」 谈毓书愣了愣——宝贝,走了那么久,累了吗?宝贝,分开那么久,想我吗?宝贝,我多想当面问却永远不敢问的那句,还爱我吗? 好像......是挺像的...... 「我就是偶然听到这首歌,觉得好听就唱给胖胖了,没注意还有深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本来本分贼心没有,说到后面跟蚊子似的,倒像做贼心虚了一般。 陆博渊靠在阳台上,趁着月色打量他,「你知道这首歌是谁作的词吗?」 「谁啊?」谈毓书茫然地问,半晌接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不可置信着问,「是,是你?」 陆博渊看到他眼中的讶异和欣羡,微微点头。 谈毓书惊了,「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怪不得粉丝这么多!」 说到粉丝,他猛然想起被他忘在九霄云外的事。 「啊呀!」他惊呼一声。 陆博渊问:「怎么了?」 谈毓书一面说一面去拿车钥匙,「今天碰到你一个粉丝,让我带礼物给你来着,我居然给忘了!」 陆博渊看他穿着拖鞋健步如飞,本来想让他慢点儿,结果话还没出口,防盗门就传来清脆的一声「砰」,以及,那傢伙抽着气往前跑的声音。 第48页 啧,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么不着调。 十分钟后,他攥着拳头大的公仔回屋,陆博渊刚从浴室出来,发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他穿着暗蓝的睡袍,腰带系得松松垮垮,仿佛再多走一步就要散掉。濡湿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本来要顺着劲瘦的脖子流下,却被后颈搭的毛巾吸了去。只有一滴原本就没擦干的水珠歇在锁骨窝,让破门而入的某人生生咽了下口水。 「就为了拿着个?」陆博渊坐在床边,两腿分开坐着,一手撑着床铺,一手搭在膝上。 「对啊,之前一直忘车上了。」谈毓书呼吸了几下,不断做心理暗示说自己是柳下惠,强行把眼神调到公仔上,「这是你的粉丝送你的,是她的心意。而且也不是那种特别贵重的珠宝什么的,你收下也不会被说闲话。」 陆博渊若有所思地对他勾了勾手指,待人过来之后,从他手里接过公仔,捏在手上把玩。 「她直接找的你?」 「嗯。」 「毓书,你应该知道,你的私人消息并没有曝光。」 言下之意,直接找到谈毓书的,应该是杂志社的记者,或者通过小道消息听到风声,然后跟上来企图拍到独家的狗仔。 这一点谈毓书当然知道,「我知道啊。但是照片虽然打了马赛克,但是熟悉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你跟她很熟?」 谈毓书知道自己站不稳脚,「她儿子在胖胖隔壁班,接孩子的时候就见过我。」 陆博渊动了动嘴唇,「让我算算,胖胖转到绿光差不多也就一周。期间你要么被公司的事情缠着要么就是出差,所以都是让郝南帮忙接的孩子,加上我去过一次。也就是说,你去绿光接孩子的次数,只有一次。」 「那,那也可能是送孩子的时候碰见的。」 「毓书,不要给陌生且目的不明的人找那么多理由。」 谈毓书听出话里的不悦,他知道陆博渊是担心他被人利用,但他已经很谨慎了。 「没有啊,她本来是想拿本书给你签名来着,但是我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就拒绝了。后来她也没强求,就想把这个礼物给你,我要再不接下,就挺不近人情的。」 陆博渊盯着公仔颈部突出来的一个线头,用力一捏,里面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坚硬物。 「那你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谈毓书由于没有洗澡,于是没有上床,只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但是她说是你的粉丝嘛,但是那本书却跟新的一样,都没怎么翻。我觉得有点怪,就找个藉口,说你没有答应签名,我不能擅自做主了......」 「所以,你担心之余,还是有点愧疚的?」 「是有点......喂,你该不会说你除了写书和作词,还去fbi学了读心术吧?这你都知道。」 「我只是会读你而已。」 谈毓书不满地努了努嘴,问:「怎么样啊?说这么久,你还没说为什么对她有敌意呢,明明都没见过面。」 陆博渊往他那边坐了一些,「毓书,你有一定的防备之心,但是还不够。」 这正是谈毓书疑惑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 陆博渊接着说:「粉丝的支持,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但,也限于她真的是粉丝。」 谈毓书听懂了这话背后的意思,「你是说,她并不是你的粉丝,而是那种跟踪私生活的狗仔?」 「八成的可能是这样。还有两成的可能,她是喜欢跟踪我私生活的粉丝。」 「那他应该跟着你才对,无缘无故找我干什么?」谈毓书只觉得哪里断了接不起来,但是他离这个连接仿佛又只有一步之遥,「而且他们之后也没有再跟上来,跟我说几句话又爆不出什么新闻。」 陆博渊摇头,抬起手中的公仔,将它的头一掰,露出脖颈处的黑色线头,「她不是还给你这个了吗?」 谈毓书似懂非懂,「这个?」 陆博渊的眼神一凛,用力把公仔的头往外一撕,从棉花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铁片。 谈毓书瞪圆了眼睛,「这是?!」 陆博渊起身从抽屉里取出打孔器,将铁片洞穿,与此同时,城市另外一个角落里的耳机发出轰然巨响,耳机的主人表情阴鸷,随后,发怒着把键盘砸到地上,零件四处滚落。 而她,正是白日跟谈毓书搭讪的女人。 「这是窃听器,我以前也收到过,是一个侦探朋友发现的。」 谈毓书想到今天他们在车里的谈话被窃听了,仿佛他们一家三口在说笑的时候,有第四个隐形的人盯着他们。只要一想到这个年头他就后背发凉。 他呆坐了半分钟,动了动唇:「对不起......」 陆博渊将破碎的铁片扔进垃圾桶,过去握住他的手,「怎么又道歉?」 「我没想到里面有窃听器。」 「谁会去这样揣测呢?毓书,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没见识过他们的手段,是不会把这个礼物往恶意的方向揣测的。」 「那,那你是不是都不收礼物的?」 「很少。一般我也不会对任何一个读者或者粉丝抱有敌意。不过,像今天这个这么奇怪的,不怀疑她也难。不过......」 谈毓书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问:「不过什么?」 第49页 陆博渊想了想,深邃的眸子蓦然变得戏嚯,「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洗澡?快十点了,我还等着你宠/幸我呢。」 ☆、第 42 章 陆博渊想了想,深邃的眸子蓦然变得戏嚯,「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洗澡?快十点了,我还等着你宠/幸我呢。」 唰! 谈毓书的脸腾然胀红,分明已经快三十了,但在陆博渊面前,他就像第一次谈恋爱的大学生。动不动就脸红,不知所措。 「你,在说这个窃听器的事,你怎么突然就转移话题?」 他低着声音指控。 陆博渊摁亮手机,把屏幕举到他面前,「该休息了。」 此「休息」非彼「休息」。这两个字一直是他们的密码,如果有一方想做了,就直接说出这个词,另一方就能接受到消息。 「可我明天还要上班。」 「嗯,刚好能让你睡个好觉,免得瞎想。」陆博渊凑到他面前,眼神温柔却也有些霸道,「你把窃听器带回来,差点害的咱们暴露隐私,就没想着要补偿我么?」 不得不说,陆博渊真是把他吃得很透,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没有理由拒绝。 「那,那润/滑那些东西......」 陆博渊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并排躺着五只瓶子,依照颜色由浅到深排列,摆放得宛如义大利手工店的艺术品。 五瓶?! 这得用到什么时候! 「刚见到你就买了,也不知道你这些年口味变没变,就每样都拿了一只。」 某人气定神闲地取出其中一瓶,在手指间绕着把玩,仿佛在欣赏一个做工精细的艺术品。 他见谈毓书仍旧没动,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怎么还站着?要我帮你洗吗?」 谈毓书一个激灵,嗖的就沖向浴室,下一刻又发现没有拿衣服,又跟机器人一样快步出来翻衣柜。 门关上的那一刻,陆博渊的表情才闪过一丝凝重——已经有人放窃听器了,那么,盯上他们的,断不止这一个。 担忧在次日被证实。 早间报纸用二分之一的版面刊登他和谈毓书,而顶部最显眼的头条位置,印着谈毓书牵着孩子的照片——是昨天刚出校门的时候被拍的,那时谈毓书还没被那个女人缠上,也还没上他的车。 头条的题目是「陆博渊恋情骗局——绯闻对象已有家室」。 「怎么了?看个报纸还这么吓人?」 谈毓书一面揉着腰一面坐过来,捧起面前的豆浆浅饮了一口。 陆博渊把报纸叠起来,「没什么。」 谈毓书跟他毕竟在曾经和现在都是最亲密的关系,这点异样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对吧,你肯定有事。」 陆博渊咬了一口土司,故作轻松地说:「去叫胖胖起床吧,待会儿要迟到了。」 谈毓书模仿猎豹把两条手臂撑在他身体两侧,「你老实交代啊,不然胖胖迟到了他肯定会埋怨你不叫他。」 「为什么是我?」 「昨晚是你说要叫他起床的啊。」 陆博渊骤一想起来,笑了笑,「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我去叫他。」 欲起身时,肩膀却被摁住。 「不可以顾左右而言他。」 谈毓书凑到他面前,不怀好意地挤了挤眼睛,「老实坦白,报纸说什么了?」 「ok。我坦白。」陆博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谈毓书欣然将身体前倾,「嗯哼。」 陆博渊语气淡淡:「我不是看到什么,是想到什么了。」 谈毓书一愣,「诶?」 陆博渊的眼睛不察觉地一虚,「我就是看报纸的时候突然想到,昨晚做的时候,你为什么浑身都脱光了,还非要穿袜子呢?」 轰! 谈毓书嵴梁骨一僵,所有的表情都定在脸上。好半晌才找回脑子一般,抽搐着嘴角问:「你大清早都在想什么......」 某个大灰狼无辜耸肩,「你非要我说。」他一边装着无辜,一边扭转局势,「所以,你为什么要穿袜子?你以前没这个习惯,是觉得这样更有情/趣么?」 大约是想到昨夜某些不能过审的画面,谈毓书的老脸一下子红了,他腾的缩回身体,机器人一般朝胖胖的房间走去。 「我去叫胖胖起床!」 陆博渊望着逃荒似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勾,折身去厨房做胖胖指名要吃的三明治。 既然这家纸媒都登了,那么网上肯定也会吵翻天。现在谈毓书的各种私人信息估计已经被挖出来了。但,那天上海的酒会只请了一家媒体,且长期下来都是跟他友善互动的,从来没有爆过来历不明或者捕风捉影的花边消息。何况,媒体的负责人当场答应他,只爆他有恋情的事实,会对谈毓书的身份暂作隐瞒。 就算日后谈毓书的消息曝光,也不可能这么快。 所以,这前前后后的事情绝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恶意爆料,引导不良媒体偷拍。 一个,是放窃听器的女人,另一个,就是拍摄这张照片的狗仔了。 那么,这个对他和谈毓书同时抱有敌意的人,只敢在背后爆料的人,是谁呢? 「毓书,今天别去上班了,在家歇着。」 他说这话时,谈毓书已经换好正装。「那不行。临川才甦醒没多久,老闆一边照顾他一边做事很忙的,我能帮还是得帮一点儿。」 第50页 「确实要忙......」陆博渊想了想,建议道,「不如你申请在家办公?反正你的工作也就做做设计,画稿子在家里也一样的。」 「那不行。」谈毓书从衣柜里取出一条银灰色的领带,颇有手法地往脖子上套,「今天设计部要开会,说一下临川这段时间住院,他搁置下来的那些单子要怎么处理。」 陆博渊理所当然地点头,「所以视频会议也行啊。」 谈毓书将领带系好,又正了正位置,觉得妥当之后才去收拾公文包,「别闹。我进公司才多久就耍大牌?还想不想干下去了?」 陆博渊正要接过他的话,说一句「不干我也可以养你」,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餵?老闆?」 谈毓书将公文包立在腿上,没接电话的手随性地搭在上面。 「对,正准备出发......啊是吗......ok......只要您觉得没问题,我这边是ok的......好的......还是九点吗......那我通知下去了......好......」 全程一分钟的通话,占时短,效率高。 谈毓书顺势往后一倒躺上床,「如你所愿,老闆不想离开临川,改成视频会议了。」 陆博渊仿佛吃到糖果的调皮孩子,善解人意地将他的公文包放回衣帽间,「食髓知味,程奕跟施临川黏久了,自然也不想分开。」 谈毓书愣了一愣,没明白这人的脑回路,「临川有男朋友。」 陆博渊提醒道:「但是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你见过他去看他么?或者,听过施临川提过他么?」 「你......什么意思?」 「虽然有些古话我不是很认同,但有一句话归是没有错的。」 「什么?」 陆博渊的眸子顷刻变得深邃,「患难见人心。」 对比让施临川遭受这样的创伤却始终不见人影的男友,以及不离不弃陪在身边的程奕,的确高下立判。 会议仍旧是九点开始,二人送完谈墨之后便双双回家。趁谈毓书在书房开会时,陆博渊拨了几个电话,半小时后,他收到一份邮件——那个幕后爆料人的原始邮件,里面详细罗列了谈毓书的各项信息,包括在哪所大学就读,学的什么专业,哪一年跟陆博渊分手,哪一年消失。 前前后后,清清楚楚。 陆博渊一行字一行字地看下来,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如雨后石阶上的青苔,青黑,且危险。 微信的界面弹了出来,是一条语音: 「这个邮箱的ip是国外的,发完之后就註销了,查不到。」 陆博渊将邮件又浏览了一遍,对谈毓书知道得这么清楚,当天又去过酒会现场,并且,心怀恨意的人......或许,只有那一个。 于是摁住语音键,「谢谢,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半年已经结束,下半年继续加油,大家一起保持无敌可爱的状态唷~ ☆、第 43 章 「博渊,这么久不见了,怎么突然约我啊?」 清透的落地窗内,徐然悠闲地捧着咖啡杯,笑得纯真且无害。 陆博渊一手搭在桌边,一手放在腿上,眼神虽没有恶意,却透着十足十的审视。 「这么久不见,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徐然的笑容依旧天衣无缝,「老朋友见面哪有没话讲的?在学校的时候,你是首席小提琴手,我是钢琴手,咱们一起演出过那么多回,随便哪一场都是故事啊。」 他游刃有余地谈说过去,丝毫没有要交代什么的意思,这让陆博渊的脸色沉了一沉,他一面掏出手机一面开门见山地说: 「昨天,毓书的个人信息被无良媒体曝光了。」 徐然的笑容这才出现一丝裂痕,但他很快掩饰掉了,「现在的媒体就是这样,只要最近谁的关注度比较大,就想方设法地要去拍别人的隐私,为了流量简直不择手段。」 陆博渊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不过很奇怪。要流量的话,拍我怎么也比拍毓书好。」 徐然微微提了一口气,「可能谈毓书对他们来说是新面孔吧,所以想搞点大新闻,这也很正常。」 「上海酒会那天在场的媒体是『品味』,你应该不认识。不过他们的老闆跟我倒是旧识,他答应过,只报『设计师』,不提名字。」 「嗯,那为什么第二天就有人跟踪谈毓书呢?我认为你要重新定义一下你和这位『旧识』的关系。」 徐然表面轻松无畏,但他紧捏握着咖啡杯的手已经出卖了他。 陆博渊看了眼他发白的手,抬眼又看向他的眼睛,「杂质媒体的圈子不大,那家偷拍的无良媒体的老闆恰好是『品味』以前的副主编,我朋友托人问了一下,他说......原来,是有人恶意爆料。」 「唔......」徐然的身体崩得越来越紧,他往咖啡里加了一颗糖,用勺子快速地搅拌了两圈,「看来谈毓书的仇家不少啊?也是哦,他已经有家室有孩子了,还来吊着你,人品确实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他有孩子?」 「我看报纸啊,这两天报纸上不都是他吗?」提到谈毓书,徐然的情绪便会直降十度,「博渊,我听说了,当初你们分手是他抛弃的你,他一个人去国外逍遥,把你留在这里受苦。」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当然,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关注你,我说过,我爱你。」 第51页 「但抱歉,我不爱你。」 「那你以为,谈毓书就爱你吗?」 「不然呢?」 「别傻了。」徐然的语气渐重,「他当初一走了之,有一点点关心过你吗?现在他带着一个孩子回来了,他是结婚了也好,离婚了也罢,他如果还有一丝良知,当初抛弃你现在就没有脸再回来。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博渊,他在骗你。他一边缠着你说爱你,一边又背着你跟其他人生孩子了,他骗你啊!」 一长串的指控下来,陆博渊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如果我说,那天是我跟他一起去接孩子的呢?」 「什么......」 「而且,我想被他缠着,有问题么?」 徐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过激了,前倾的上半身又缩了回来,「抱歉,你的事,我本来不该过问。」 他发泄完了,自然该轮到陆博渊出手。 「你已经问了,并且,也动手了。」 他的话如此笃定,让徐然愧疚的表情一僵,愣在原地。 陆博渊将手机里的邮件打开,放到他眼前,继续说到:「这封邮件,是你发的吧?」 徐然快速将眼神挪开,「不是。」说完又委屈地看向对方,「博渊,你怀疑我,对吗?」 「不是怀疑。我几乎肯定是你。」 「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有多伤我的心?」 「你伤心,自然有人去抚慰你。不过那个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是我。」 「为什么?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比谈毓书少啊......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谈毓书他如果爱你,就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他回来不过是要利用你啊!」 「我说过,我情愿被他缠着,也情愿被他利用。我今天找你来,是要问你邮件的事情。」 徐然嫌恶地别过头,「邮件不是我发的!」 陆博渊收回手机,将手放在桌上,「你不承认没关系,我联繫警察立案的话,一周之内也会有结果。」 徐然脸色一白,「......立案?」 「嗯。当然了,还要起诉那家无良媒体。这件事对毓书的名誉损害很大,当然是该起诉的起诉,该查案的查案了。」 陆博渊一直盯着他,很顺利地看到对方瑟缩着身子,眼神慌乱。 他继续道:「哦对了,你下个月一号好像有演奏会?希望这个案子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语罢,他将手边的咖啡杯往前一放,算是终结了这次对话。他起身要走,毕竟对着徐然的脸,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索性快点结束。但他经过这人时,却被突然拽住袖子。 「博渊!」 徐然两只手都拉着他,仿佛求生者拽着绳索,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万丈深渊似的。 「能不能请你,不要立案......」 陆博渊转动了一下手腕,让对方松了手,「理由。」 徐然湿润了眼睛,「下个月是我第一场个人演奏会,它对我很重要。请,请你不要立案。」 「我已经三十岁了,到现在才开自己的第一个演奏会,如果这次出问题的话,恐怕以后都开不了了!你也在西洋乐器团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这一行竞争有多激烈,你也不想我后半生过得穷困潦倒吧!」 「博渊,我其实可以过得好的,我没想来打扰你......我刚毕业的时候,有位老闆说,他可以在事业上支持我,但,但是要我陪他一年。可我当时爱着你,就算你不理我我也爱着你啊。」 「那个人威胁我,说,如果我不陪他,就别想在这一行混了。我还是没答应他,我想着,我深爱着你,就不能做背叛你的事情。可我换来什么呢......我换来你的爱答不理,和几乎被封杀的事业。你知道我那几年怎么过的吗?我现在一想起来,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我拼了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我想重新站到你身边,重新来追你。可就是这个时候,谈毓书回来了......」 「他做了什么呢?他为你做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做过,却得到了你所有的爱。而我什么都失去了,你还是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所有恨的起源,一是爱,二是嫉妒。 陆博渊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所以,你承认是你发的邮件?」 徐然不敢看他,三两下抹去了眼泪,低头默认了。 陆博渊心里有些芜杂,如果他对徐然早些说清楚,而不是一味的冷处理,或许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偏激。他将身体一转,正对着徐然。 「我确实欠你一个交代,现在我跟你说清楚。 一,在学校的时候我没喜欢过你,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我这辈子从好感到喜欢再到深爱,从来都只有毓书一个人。 二,毓书没有骗我,我知道他有孩子,孩子很可爱也很黏我,我会把他当作亲生骨肉来看待。 三,我没有跟你说清楚,是我的疏忽,但这不是你伤害毓书的藉口。我希望以后,你弹你的钢琴,我写我的书,互不相干。但如果再被我发现这些小动作,我会把这次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最后,你掀起的这一波舆论,你以为只会伤害毓书,我不会受影响么?两天后我会召开记者会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我不会放弃毓书,他也不会放弃我。感谢你徐然,这件事让我跟他的关系更亲密了。」 第52页 他每说一句话,徐然的身体就往下陷一截。陆博渊是写书的人,他对情感的捕捉太精准了,乃至于知道什么话可以戳到对方的最痛处,让他溃不成军。 这场敌我悬殊的较量,终以徐然的落败告终。 他回到家时,谈毓书正在和谈墨华山论剑,两人各拿一支锅铲打斗不休,还振振有词地上报各种招式。 「降龙十八掌——」谈墨把面团子一样的巴掌打出去,高声一吼,像一只炸毛的小仓鼠。气势......很可爱~ 谈毓书装作被打到了连连后退,然后迅速反击:「吸星大法——」 「降龙十八掌——」 「□□功——」 「降龙十八掌——」 「独孤九剑——」 「降龙十八掌——」 ...... 十几个回合下去,谈毓书终于发现不对劲,「你怎么光打降龙十八掌?」 ☆、第 44 章 十几个回合下去,谈毓书终于发现不对劲,「你怎么光打降龙十八掌?」 谈墨可怜巴巴地收回锅铲,正想说「因为我就记住这一个」,但却突然被刚回来的陆博渊抱了起来。 「妈妈?」 陆博渊帮他理了理打斗弄乱的衣服,说:「因为降龙十八掌是我教的,所以胖胖很喜欢,对么?」 哇!这时候要还不抓住这个避免丢男子汉的脸的机会他就不叫谈胖胖! 「对!妈妈教我的!我十级喜欢!」 谈毓书显然又被孤立了,他极其不满地控诉:「又联手对付我是吧?沆瀣一气!」 谈墨听不懂成语,于是扭头问:「什么是沆瀣?我只知道螃蟹。」 这显然超出了小王子的认知范围,但尽管是使用这个成语的谈毓书也不知道「沆瀣」具体是什么意思。 「那,那个,你妈妈博学多才,这么有挑战的问题当然要问他了。对吧老婆?」 谈毓书赶忙使了个眼色,让陆博渊接盘。 一般谈毓书抛出这种慌张求助的眼神时,陆博渊是不会推拒的。他把孩子放上沙发,将他踢飞的米奇拖鞋捡回来穿上,慢慢说到: 「沆瀣,是晚上冒出来的水汽。如果天气潮湿的话,这些水汽就会混在一起。所以人们用沆瀣一气这个成语来比喻那些气味相投的人。明白了吗?」 咦,不得不说,人家写过两本书的就是不一样,懂的就是比他这种咸鱼多。 这样想着,谈毓书很识时务地熘到厨房,把刚做好的菜都端上桌。一大一小还在继续交流: 「那好啊,我跟妈妈沆瀣一气。」 「这不行,这个成语是贬义词,一般不用在自己或者我们尊敬的人身上。」 「什么是贬义词?」 「贬义词就是......」 陆博渊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一点一点地给谈墨讲,丝毫没觉得不耐烦。谈毓书突然觉得胖胖的语文不好,可能是自己教育的问题,一时间还有些愧疚。不过看胖胖那双求知慾旺盛的眼睛滴熘熘直转,他又将心放了下来——这门课陆博渊在行,以后都交给他了嘻嘻嘻~ 「陆老师的课上完了吗?该吃饭了哦。」 陆博渊听到这个半催促半撒娇的「哦」,心尖被拨了一下,痒痒的。他将谈墨从腿上放下来,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乖,去洗手。」 「嗯!」 小王子的疑问得到解答,浑身散发着我充满着知识的满足感,于是他很高兴地穿着米奇拖鞋跑去洗手池。他个子小,每次洗手都会去浴室那个矮的洗手池,那里还有谈毓书专门给他挂的小毛巾。 与此同时,陆博渊也去厨房洗手,只是经过某人时,趁其不备,偷香了一口。 谈毓书一愣,看了眼浴室的方向,发现谈墨没有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小声质问:「你干嘛!」 陆博渊无辜耸肩,「讲课累了,充电。」 谈毓书烧红了脸,真是,以前谈恋爱这种偷亲的事都是他主动,现在居然成了这个色/魔的专利了,不行,改天他得亲回来! 在胖胖面前,他们很默契地维持恩爱又不特别亲密的状态,也对这两天那件沸沸扬扬的事只字不提。网上的讨论已经发酵到了极点,粉丝也好,路人网友也好,都吵得不可开交。 「有孩子还来卖腐,这位脸可真够大的。」 「人家一个素人干嘛要蹚这趟浑水?一看就知道是陆博渊那边的炒作啦!毕竟这两年没什么作品,又要冲今年的作家收入榜。」 「楼上的能闭嘴不?我哥霸榜五年需要炒作?脑子不要可以捐出去好吧!」 「这个姓谈的感觉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刚回国就搞这么大的动作,想在国内站稳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路人都看不下去了,这年头腐女的钱好挣就天天卖腐,有意思么都?」 「那个,我看杂志上说,他们之前好像真是情侣啊?那有可能是真的也不一定啊?只是疑问不是槓,别喷。」 「楼上的站住,同性恋怎么生孩子?还有,要看就看仔细点,上面说了姓谈的在国外待了十年才回来的,显然是跟外国妞生的好吧?这样你还跟我说真爱?哪门子真爱?」 「不吹不黑,陆博渊这种条件谁不想贴啊,就算是炒作也不吃亏啊。」 「人家凭什么跟他一起卖腐?人家有孩子的好吧?长得帅又是设计师,谁贴谁还不一定好吧?」 第53页 「不发表意见,坐等陆博渊怎么说。」 ...... 网络本就是一个戴了面具的斗兽场,说了什么不用负责,骂了谁也不用道歉,所以这件事爆出来的两天内,辱骂的,维护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统统涌现了出来。 可能以前被谩骂过了,现在谈毓书心里反倒没那么大的波澜。他本来担心陆博渊,但对方居然比他还淡定,于是他便更不会焦虑了。只要按部就班开个记者会,把事情都说清楚,至于网上的舆论,该无视的无视,该起诉的起诉,事情也便会过去了。 「记者会是什么时候?」 谈毓书从浴室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 陆博渊把他拉到沙发坐下,接过他手中的毛巾,轻轻揉擦着濡湿的头发。 「两天后。场地和设备都定好了,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 谈毓书握上他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可以搞定。」 谈毓书制止他的动作,将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拨开,仰视眼前的人,「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当然要我们两个都在场。」 「毓书。」陆博渊停下擦头发的动作,将毛巾搭上沙发的靠背,「你跟我不一样。我是公众人物,去哪儿都有可能被认出来的。就像之前的窃听器,稍不留神还会被跟踪被窃听。你是生面孔,现在你杂质上的照片还不是很清晰,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你。如果你去了,二十几家媒体的照片一发出去,所有人就都认识你了,你以后出门都会不自在的。」 他这番话是真的,起码是他出名之后的真实感受。从刚开始的不自在到后来的习惯,他足足花了两年时间,他自然不想谈毓书也承受这些。 「跟你一起,我不会不自在。」谈毓书直勾勾盯着他,眼神真挚,「而且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我也算是风云人物了,也是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说闲言碎语的。我都习惯了。」 「学校跟社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学校里都是人,社会上也都是人。」说到这种以偏概全的「辩论」,谈毓书跟当年一样熟练。 陆博渊嘆气,手附上他的双肩,弯下上半身,把人圈在自己和沙发之间,「记者会那天你要去接胖胖,我没时间去接他的。」 「我早就给大钟打电话了,麻烦他下课的时候跑一趟。我要是不去记者会,那天我也要上班,也没时间接他。」 「你能请假来记者会,就不能请假去接一下胖胖?」 「我不管。反正要么我们一起去记者会,要么谁也别去。」 陆博渊拿着他头疼,看来晓之以理是没用了,如此一来就只能......动之以情? 于是他加重了声音,威胁道:「毓书,你再这样,我就要採取强制性措施了。」 谈毓书以为他是没辙了才吓唬自己,于是在心里给自己小小庆祝了一下,全然不管自己现在还被对方圈着,活动范围就只有半张单人沙发。 「少吓唬人啊。」他从靠背取下毛巾,继续呼上头发擦拭,「以前你就老这样吓我,我现在已经三十岁了行不行?还吃你那套呢?」 十分钟后,某人深刻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作死。 陆博渊当时没有发作,只是很宽容地拿来吹风机,将这人的头发三两下吹干,最后还用小梳子梳顺,看上去贤惠到了极点。 只是洋洋得意的某人并未发现,这「贤惠」的人皮下隐藏的,是一颗膨胀到几乎爆炸的兽心。 「哎!你干嘛!」 眼前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他已经被按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把大众的质疑解决就要结束啦,明天(四号)21:00会开一篇新文《豪门和流量官宣了》,首章评论前三有红包掉落,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 45 章 「哎!你干嘛!」 眼前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他已经被按到了床上。 陆博渊见缝插针地把膝盖挤进他两腿之间,「我们都各执一方说辞,要去还是不要去,说来说去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的。」 谈毓书提着一口气往头顶挪了一截,赶紧让自己腿间的小兄弟远离这个禽/兽的掌控。 「那要怎么办?」他警告地瞪了一眼对方,拔高音量问,「要我上你吗?」 陆博渊低沉地笑了一声,喉结因此滑动了一下,成功让谈毓书在心底咒骂了一句「该死的性感」,然后附下上半身,将两手撑在他身体两侧,「毓书,你真是跟当年一样天真。」 谈毓书紧张了咽了下口水,「那我上你你又不要,所以你就听我的,大后天出门的时候带上我咯!」 陆博渊当然不会这么放过他,「咱们比一下吧?」 语气终于没那么危险了,这让谈毓书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啊,比什么?」 陆博渊的嘴唇一勾,却是没有笑的,只是威胁性十足,「比今天晚上,谁更久。」 谈毓书却不乐意,「那不要比了。」 「为什么?」 「这是先天因素决定的,不公平。」 「那你是要不战而降吗?」 「谁投降了?不过不比这个!」 陆博渊饶有兴致地点头,「好,你想比什么?说说看。」 谈毓书的眼珠子滴熘熘直转,片刻后敲定方案,「比木头人!看谁不动不说话!」 第54页 陆博渊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你......确定?」 「当然!」 只要跟床上没关系的事情,他都很有把握。 「那好。」陆博渊一口答应,「不过我来叫开始。」 这都答应了,谁叫开始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谈毓书眼睛一弯,「没问题。」 陆博渊唇边的笑一闪而过,随后,他彻底趴在谈毓书身上,口鼻贴着他的脖子。 脖子侧面是谈毓书最敏感的地方,陆博渊一粘上来他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不禁将手抵上他的肩。 「喂,说好比赛就要公平啊,别整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口打断: 「——开始。」 谈毓书这才明白上了当,恨不得将这个的禽兽皮子扒下来! 陆博渊,老子再信你一个字就去吃/屎! 然而,他当下是想不了那么长远的,因为某人的呼吸好巧不巧就打在他脖子上,气息灼热得宛如烧红的碳,不仅把他整个脖子都烙得通红,还让他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嗯......」 鼻腔发出痛苦的忍耐声,他只觉得仿佛有几十只蚂蚁在脖子上爬,成群结队地大迁徙一样。 这个人真是,可恶死了! 「哎好了我认输了!」 两分钟后,谈毓书终于没忍住,一把推开这个人,然后火速往旁边一滚,躺尸似的趴在床铺的另一侧,通过深呼吸来缓解周身绵软的不适感。 陆博渊得逞之后,自然沾沾自喜,他发誓,现在谈毓书浑身上下都红透了,包括小元宵般的脚趾。 他吻了一下发烫的耳朵,亲昵地在谈毓书后背蹭了蹭,「乖,那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解决的。」 谈毓书闷在被子里,不理他也不吭声。 「对我没信心?」陆博渊将他翻过来,四目相对,「你想,我要处理这点事的能力都没有,还怎么做你老公啊?」 谈毓书嗫嚅到:「我也不是对你没信心,就......就遇到问题老是把你一个人抛出去,我就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的......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一起承担。」 陆博渊半压在他身上,手臂穿进他后背和床铺的空隙,扎扎实实搂在一起。因为这个动作,他背上的蝴蝶谷很是突出,清晰的弧度如细雪铺盖的山谷,优雅极了。 「你支持我,理解我,就是最好的分担。」 谈毓书闷闷不乐地环上他的背,很久很久才放弃了挣扎,手附在那双蝴蝶谷上,极不情愿了「嗯」了一声。 那晚,谈毓书直到凌晨在睡去,在大概四点的时候,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用流利的义大利语说: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 二十三家媒体的记者如期抵达会所,跟预期的差不多,陆博渊一站到话筒前面,无数台相机就开启了闪光灯不断的模式。 他真的一个人来的,没带谈毓书,也没带从前事无巨细都要询问的陆莞。他虽然一向比较低调,但也有一些开记者会的经验,故而说了两句开场白之后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对于几天前《有品》杂志刊登的我爱人的照片,以及正文中刊述的文字,皆与真实情况有很大的偏差。今天请各位媒体朋友过来,一是将真实情况予以解释,二是将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和决定跟大家做个交代。」 「首先要说明的是,照片确实没有ps,而照片里的人,也确实是我的爱人。没错,我是同性恋,这个问题,我想各位媒体朋友之前也有一定耳闻。并且,在一个思想开放的民主法治国家,我想公开,敢公开,这并不足为奇。」 「我和我爱人相识于大学时期,拒现在已经十余年。期间他出国留学,我在国内写书,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也确实分过手,但现在我们已经复合了,并且感情很好。至于孩子,我会把他当作自己亲生的看待。很幸运,他很喜欢我。」 「《有品》所说的『卖腐』、『炒作』,压根是无稽之谈。我和他的感情,经得起时间,也经得起生死。往后余生我都会和他过下去,享受平凡却不乏味的人生。我想,对于任何一个想享受生活的人来说,这种践踏感情和真心的言论,都是很严重且可笑的指控。」 「我已经正式起诉《有品》杂质以及其他三家不经证实散播谣言的媒体,控告其侵犯我和我家人的隐私以及名誉,我想,这个案子很快会有一个公平的结果。也请各位媒体朋友据实报导,不要被谣言扰乱方向。」 他于话筒前笔挺站着,行云流水地将这些话说完。这之后,便是各家媒体提问了。毕竟他说是这样说,至于记者信不信,传播出去之后大众信不信,这个环节还是很重要的。 但是,照片爆出来恰好是他出柜后没两天,这一次掀起的风浪,自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平息。而关注这宗新闻企图抢到大爆料的记者,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各种夹枪带棒的问题便扑面而来: 「陆先生,请问您要如何让大众相信,一个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的男人跟你有感情?」 「请问谈先生为什么没来?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据说你们的感情早在十年前结束,中途没有任何藕断丝连的迹象,为什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在一起了呢?」 第55页 「您是否在利用舆论进行炒作?跟一个已经组织家庭的男人强行挂上联繫,是否是对新书的预热呢?」 「根据目前的情况,大家很关心您和您爱人的感情以及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而您只用一句话带过,是否太过敷衍了呢?」 ...... 在记者会上,问题越是尖锐,往往越能问出一些什么。所以这些记者便没有一个客气的,纷纷开口询问。 陆博渊的眉毛不可查觉地拧了一下,不悦的情绪一闪而过,显然,他不喜欢任何一个恶劣的形容词安到胖胖或者谈毓书身上。 「各位的问题,我会一个一个慢慢回答。但——」说话间眼神一凛,散出些许寒气,「也请各位注意言辞,毕竟,你们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 下面当即安静了不少,陆博渊对助手使了个眼色,让他递一支话筒过去,避免好几个人同时发问。 挨个问较之前一窝蜂涌上来的情况要和善一些,每个记者都坐在靠椅上,提问时必须拿话筒并且起身。没了嘈杂的掩护,自然就问不出很尖锐的问题。陆博渊应付起来对答如流。 「我和我爱人的感情很好,各位不必担心。至于炒作么,我想,同性恋面对的压力各位也都清楚,更别提我已经公开出柜。我想,应该没有哪个异性恋会用性向炒作,来承受他本可以不用承受的压力吧?」 「我们的确因为某些误会分过手,不过现在误会已经澄清,我们也都对彼此交付信任。不过误会的原委,这是我个人的隐私,并不想多做解释。」 「我和我爱人能走到今天并非一帆风顺,也承受过比现在更恶劣的指责和控诉。我既然决定出柜,当然也清楚今后的压力和一些负面的声音。但我想,这是我和我爱人两个人的事,孩子很小,请各位给予他一些成长的私人空间。」 他能将他和谈毓书的感情说清楚,道明白,但一遇到谈墨,他始终还是闭口不谈。一则,谈墨现在还很小,确实需要一些宽松的成长空间,他不忍网上全是窥探和评论孩子的言论。二则,如果他说明,谈墨是谈毓书跟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那么流言可畏,便更没有多少人会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正是因为他不想谈关于胖胖的事,记者便更是穷追猛打。 「陆先生,为什么一说到孩子,您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其间是否有什么隐情?」 「孩子是在你知情的情况下生的吗?还是您爱人有出轨呢?」 「这个孩子跟你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你之后会打算代孕繁衍后代吗?你打算怎么处理自己的亲生骨肉和这个孩子的关系?」 局面渐渐变得不怎么可控了,众人见陆博渊每次关于谈墨的问题都很敷衍,于是也不等他回答,下一个提问的就站了起来,上一个问过的也不坐下,这些人就如葱沼泽里探出的藤蔓一样,一株接着一株,仿佛要把人活生生拖下深渊。 蓦然,音响里传来一个干净的斩钉截铁的声音: 「——抱歉,我想耽误各位一点时间。」 ☆、第 46 章 「——抱歉,我想耽误各位一点时间。」 众人循声望去,视线被音响阻断,随后又转到台上,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灰底暗格西装的男人。 见到来人的那一刻,陆博渊的瞳孔狠狠一震,伪装的一丝不苟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痕。他快步走到谈毓书面前,小声质问: 「你怎么来了!」 谈毓书看着他,表情歉然却笃定,「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陆博渊的眼神越过他看向助理,「把他先带下去。」 「博渊。」谈毓书握住他的手,「你说你爱我,是想和我做一家人,慢慢变老的心愿。那我也告诉你,我的心愿,是今后不管什么风雨磨难,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 陆博渊心里一触,只觉得这人太傻,跟以前一样,放着舒服安逸的生活不要,非要跟他一起去外面租一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 不过,就是这么傻,才让他不得不爱啊...... 于是沖助理摆了摆手,身子一转,与谈毓书并肩面对下面的一群记者。 「大家好。」 谈毓书握着话筒,冰冷的手上有一层汗。 从前在义大利被逼问的经验终于派上了用场,即便面对不断闪光的照相机,他也不慌不乱。 「我是这两天《有品》杂志上讨论到的『谈先生』,也是陆博渊先生的伴侣。很抱歉今天让大家跑这一趟,我尽量,把我和博渊的感情,以及孩子的事情,给大家做一个详细的解释。」 「首先,我们并没有炒作。这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深爱着我旁边的这个男人。这次回国,也因为朋友们的帮助,我们又走到了一起。不管大家相信与否,我都爱着博渊。」 这话一落地,当即就有记者反驳:「既然爱他,为什么要跟其他的女人结婚生子?你是觉得爱情不足珍惜,还是为你生下孩子的女人不足珍惜?」 谈毓书深呼吸了一下,尽管已经做好准备,但真到揭露真相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冒汗。 「我与这个孩子,有着名义上的父子关系......也只有名义上的父子关系。」 他说着话,明显感觉到握着他的手颤了一下。 「谈先生,能具体一下吗?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 第56页 谈毓书缓缓颔首,「不错。他跟我和博渊,都没有血缘关系。」 下面先是一片譁然,接着便是质疑。 「谁信啊?这一出接一出的,拍电视剧呢?」 「洗白的手法也太拙劣了吧,竟然孩子都不认了。」 ...... 正当记者准备进行下一翻攻击时,台上突然上去一个金发貌美的欧美女人。她果决地接过谈毓书手里的话筒,镇定陈述到: 「——我能证明,谈毓书说的话是真的。因为......我就是孩子的亲生妈妈。」 是一个口语水平一流的欧洲女人,一熘烟看戏的人群当即炸开了锅。 「啊?!」 「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陆博渊的眼神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看到她和谈墨几乎一样的眉眼。他确定,这个女人,在义大利照顾过毓书,也拥有过毓书。 斯拉缇娅趁他们唏嘘的间隙,歉然地凑到谈毓书耳边,小声说:「抱歉,我来晚了。」 谈毓书展颜笑道:「时间刚好,谢谢,你能来我很高兴。」 斯拉缇娅往旁边一瞟,接到陆博渊不善的眼神,吐了一下舌头说:「放心,我不是来跟你抢人的。」 他跟谈墨一样,拥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眼尾上翘,典型的桃花眼。只是谈墨的瞳色更深,显然是混血的结果。 她的出现,将局面扭转到一个很乐观的方向。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会扭曲自己孩子的血统,尤其是一个跟国内没有半分纷争的义大利女人。 有的记者仍旧不信,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魔幻,但这真真切切是谈毓书的人生。斯拉缇娅未婚先孕,为了保护声誉和父亲的遗产提出结婚,谈毓书答应了。之后斯拉缇娅遇到真爱,因为男友介意谈墨而选择抛弃,谈毓书不忍心,便一直抚养孩子。 之后,斯拉缇娅晒出了生产证明,以及当初那个男人与谈墨的亲子鑑定书,记者团的声讨才慢慢消减下去。 很可笑,这张亲子鑑定书,是她当时想找到男人复合时做的。那男人始终不肯复合,她才终于死了心。这张鑑定书也一直留着,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拉了谈毓书他们一把。 记者由先前的咄咄逼人,逐渐开始不解,甚至有人问到: 「谈先生,你说你把孩子当做亲生的来抚养,那你今天公布非亲生关系,就不想想这也会对他造成影响吗?」 谈毓书上前一步,慢慢道: 「他一直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爸爸。但是小朋友有一个特别可爱的观点,我在这里想和各位分享一下。」 「我曾经问他,什么是妈妈呢?他说——『我爱,爸爸也爱,同时,爱我,也爱爸爸』。」 「我想,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能懂的道理,各位应该也明白。家是以爱组成的单元体,所以,请不要担心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往后,我和博渊,会用所有的爱去对待他,保护他。」 「最后还有一些话,是我近来的感受,也是博渊带我体会到的东西......」 之前一直镇定的人现在声音却有些发抖,他紧了紧握着陆博渊的手,对方也很体贴地回握了一下,让他有底气和勇气,将这些话说完。 「我和博渊......我们曾经遇到过风雨,也曾经受风雨所困。这些年,我一直懦弱地生活着,直到再次遇到博渊,我明白,生活是需要拼搏和勇气的。生活不是天气,冷了一段时间就会热,黑了一段时间就会亮。它是一支追着你跑的箭,如果一直逃避,怯懦,它不会自己掉头,也不会自发地放过你。所以,感谢你在我逃走的时候抓住我......往后余生,我会陪你慢慢变老。」 相机聚焦的那一刻,定格了两双充溢着柔情与爱的眼睛。 ☆、大结局(上) 斯拉缇娅在记者会结束后就走了,谈毓书提议让她看看谈墨,被她直言拒绝。 她说,她知道孩子现在很幸福就够了。多见一次,她心里就会多一份罪恶感。他拖谈毓书带给孩子一只帽子,是她亲手做的,天空蓝的颜色,上面还精巧地缝制了一只米奇。 她跟现任丈夫也生了一个儿子,给这个儿子做的时候,也给谈墨做了一只。 「我不配做他的妈妈,请你好好爱他。」 她跟谈毓书拥抱,悄悄掉了一滴眼泪。 之后,谈毓书带着帽子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陆博渊驾车送斯拉缇娅去机场。 「boosle牵挂了那么久的爱人,我终于见到活的了。」 boosle,谈毓书在义大利的名字。 她在副驾驶座上靠着,显然因为时差和长时间的奔波有些疲累。 「活的?」车里的温度较外面来的高,陆博渊把西装外套脱了,又捲起衬衣的袖子。他现在手搭在方向盘上,小臂的青筋也若隐若现。 「对啊。」斯拉缇娅瞥到他的青筋,暗嘆了一声,「噢居然比我老公还性感!」 陆博渊无视她这句赞美,「你的中文很熟练,发音也很标准。」 说不定就是谈毓书教的。 斯拉缇娅隐隐察觉到话里的醋意,眼睛一弯,戏嚯道:「对啊,我前夫教的。」 前夫——谈毓书。 陆博渊的嘴唇轻微崩起,「所以,他教你中文,你教他义大利语?」 斯拉缇娅点头,「没错。你知道他多温柔吗?中文真的好难哦,但他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他还经常夸我聪明,说像我这样美丽聪明的女人,就应该像玫瑰花一样呵护起来。」 第57页 吱呀—— 一个急剎车猛然叫停,斯拉缇娅的身子惯性前倾,被安全带收了回来。 亚洲醋王陆博渊淡淡侧首,勾唇,「不好意思,红灯。」 斯拉缇娅在心里偷偷斥骂这个人疯狂的占有欲,然后考虑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不情不愿地坦白:「干嘛突然激动?我说的『他』又不是boosle!」 陆博渊将眼神从红灯转下来,落到女人有些杂乱的金发上,绅士地笑道:「噢是吗?」 斯拉缇娅瞪了他一眼,「那当然!boosle是我的第二个老公,不行吗?」 陆博渊笑得不露山水,「当然可以,这是你的自由,女士。」 经过这一吓,斯拉缇娅也准备反击一个回合。 「不过话说回来,陆先生你这么容易激动,我还真需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把boosle再调回义大利啊。」 「调」这个字用得很妙,表明在义大利,这个女人明显是谈毓书的上级。 「噢?」绿灯亮起,陆博渊松开脚剎开出去,「听起来你还可以命令毓书?」 斯拉缇娅的语调很慢,露出仿佛掌控了一切的自信。 「不瞒你说,我出身在设计师世家,boosle工作的公司恰好是我爸爸的。只是他去世之后,一直都是我姐姐在打理。六年前,boosle签下了十年的工作条约,现在时间没到,我随时可以召唤他回去呀。」 陆博渊愣了愣,「十年?」 「要是知道他回来就是见你这个人,我当初肯定不让他走。」 「毓书不是一个粗心的人。我想,他走的时候,应该已经跟你们解约了吧?」 斯拉缇娅若有所思地点头,「解了,也没解。」 「什么意思?」 「他付不起违约金,就交了一张梧桐树胸针的图纸,那枚胸针卖得很好,差不多能抵过违约金。不过嘛......我们也没有明确签字,答应他解约,那么,我就还是他的老闆咯!」 「违约金多少?我可以帮他付。」 「好啊,那他要跟我回义大利,合约书在公司呢。」 陆博渊的眉毛终于不悦地皱了一下,「这位女士,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不会再让毓书离开我。」 「嘁!占有欲还真是强。」 「女士,等你心爱的东西失而复得的时候,你的心情会跟我一样。」 这句话让斯拉缇娅柔软了下来,不像之前那么充满攻击性,她怔了怔,仿佛想到遥远的事情,放缓了声音道: 「boosle他失去过一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再也回不来......」 陆博渊觉得她有话要说,便没有打断,静静地听着。 「他被抑郁症困扰了五年,他说,他害死了爱人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还......害死了他引以为傲的爱情。」 悲伤彻底打开了她的话匣子,毫无保留地尽皆说了: 「在义大利的那段时间,他过得很不好,尤其是开始的那几年,我曾经以为他活不下去了。他说,他看到的东西都是灰色的。我很能明白,因为他的眼睛也是没有颜色的,像沾了灰一样,一点都不像二十岁的年轻人。」 「是宝宝拯救的他,听说宝宝现在叫谈墨是吗?名字很好听,他和boosle,怎么说呢?你完全没办法想到,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会那样契合。每次boosle去逗他的时候,他都抓着boosle的一根手指,笑得很开心。那之后,boosle的心情逐渐好转,宝宝一岁的时候,他才慢慢停掉了抑郁症的药。」 「我本来以为他会永远留在义大利。但是几个月前,他一定要回国。我问了他三次,他才说——十年到了。」 「我后来得知,这个『十年』,说的不是我们的合约。」她徐徐转头,看向陆博渊,「是你。」 陆博渊一直静静地听她说。十年,他当然知道十年对他们两个意味着什么。那是栖霞山顶的时空胶囊,是十年前他们写给对方的亲密的情话。那张有摺痕的字条在泥土里沉淀了三千多个日夜,那是最简单的爱慕,最单纯的相思。 汽车很快抵达了机场,斯拉缇娅将背包甩上肩膀,本想果断离去,给这个可恶的男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但走出去两步还是又折回来,好心提醒到: 「你看过boosle的脚吗?」 「脚?」陆博渊疑惑,脑中只有谈毓书无时无刻都穿在脚上的袜子。 斯拉缇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敲了一下车窗,「我建议你看一下。」 语罢,恢复了游侠的气势,阔步朝入口走去。仿佛她背后的包裹不是包裹,而是一把天下无敌的剑。 象徵正义的剑。 ☆、大结局(中) 「博渊,我一直没有坦白胖胖的身世,我向你道歉。」 当晚,夜深人静。谈毓书哄孩子睡着之后,悄悄返回卧室。今天的记者会,他欠陆博渊一个解释。 这个人最讨厌被欺骗,所以自己这次的隐瞒,他应该会很生气。就算不大发雷霆,也起码要生几天闷气。与其到时候冷战,不如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然而,他这次却是想错了。 陆博渊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在他开口之后,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别总把道歉的话挂在嘴边。我是你的伴侣,我不希望在我面前你还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就算斯拉缇娅最后不跟他说那些话,他也不会真的动气。他唯一变动的,只是更温柔,更珍惜眼前这个人了。 第58页 谈毓书怕自己的重量压到他,就坐在他两腿之间的空间,「我之前有想跟你坦白的,就是接胖胖放学堵车的那天。但是后来......」 陆博渊接过他的话,「后来发生了窃听那件事,刚好有人记性差,就给忘了,是不是?」 缺点被揭穿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谈毓书忿忿地「嗯」了一下,「所以,今天让你这么没有准备,对不——唔!」 抱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博渊堵了回去。亲吻浅尝辄止,成功让某人红了耳垂。 「说了不要道歉,以后道歉一次,亲你一次。次数多了,我会觉得你在趁着道歉勾引我。」 谈毓书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这个人看上去霸道极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着想。他侧过身子,把脑袋贴到他的胸口。 「胖胖是斯拉缇娅的孩子。」 他缓缓道出当年的事。 「当时她怀孕了,但是她发现她的未婚夫在转移她的财产,妄想对他们家的产业下手。所以,她没有跟那个男人结婚。他们对簿公堂,打财产所有权的官司。而艾拉提亚最吃亏的,就是如果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而她的未婚夫又不承认那是他的孩子,那么斯拉缇娅的声誉会大大受损。而那个男人,也可以倒打一耙,说她不修私德,不能管理自己,更不能管理财产,那些东西都是偷窃他的。」 陆博渊大致明白了经过,「所以,你们为了保护家族产业,就结婚了,对外宣称胖胖是你们的孩子?」 谈毓书迟缓地点了一下头,「嗯。」片刻后又着急地想澄清,「但是我跟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我跟她从来没有那个过!」 陆博渊被他急促的样子逗笑了,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轻笑:「嗯,我知道。」 谈毓书这才放下心来,接着之前的话往下说:「然后,我很喜欢胖胖,真的真的很喜欢。博渊,你知道吗?他是拯救我的天使,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他。」 「嗯,我知道。」 谈毓书贴着他的胸膛,睫毛在家居服上扫出沙沙的声音,「后来,斯拉缇娅遇到一个画师,也就是她现在的老公。那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介意胖胖。然后,我们就离婚了,我就一直把胖胖带在身边。」 昏黄的壁灯散着微弱的光,将物体勉强描摹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落地窗前的靠椅上,两个男人依偎在一起,几乎与彼此融为一体似的,尤其和谐。 「这件事一直都压在我心里,现在终于说出来了......」 陆博渊吻了一下他的头顶,「现在是不是觉得一身轻松了?」 「嗯......也没有。我以为我说完会一下子特别轻松的,但是好像也还好。不过,心里确实好受了很多,不用再牵挂这件事了。」他在陆博渊的胸口蹭了一蹭,亲昵地说,「博渊,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觉得......我很幸运。」 陆博渊没有问他脚的事情,因为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这人已经在他胸前睡去了。转念一想,他们还有往后余生几十年的时光,不打紧。 晚风轻轻吹过,拂散了半空的云朵,漏下星星点点的微光。 今晚星辰闪烁。 ....................... 施临川出院了。 跟他们预期的一样,那个屈服于家族势力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估计以后也再不会出现了。 程奕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公寓,由于右腿粉碎性骨折,施临川全程只能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走。 「还好手没事,不影响画图纸啦!」 他倒是心态很好,行前被刮破皮都要郁闷半天的人,现在心大得能装下乐山大佛。 「老闆说让你去他家里住,你想好了吗?」 程奕去停车场开车了,谈毓书慢慢推着他往外走。 施临川看着旁边偷偷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送给女朋友的男孩,眼神尤其温柔,「当然去了,他还专门请了护工照顾我,不去多不给他面子啊对不对?」 「那以前的房子呢?要叫人打扫吗?」 施临川露出一个恶寒的表情,「是要打扫一下,把那个人渣的东西全都丢出去。这样吧,毓书,我把钥匙给你,你先帮我换个门锁,免得他突然回去收拾东西。万一捲走了我什么宝贝,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谈毓书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于是也没有推辞,「好,我下午就去。」 「多谢大侠相助!」施临川有模有样地抱拳,「改天我痊癒了,一定请你吃顿大餐哈!」 谈毓书把他的肩膀掰正,让他在轮椅上坐好,「你要真痊癒了,别瞎动瞎跑,就是最好的大餐了。」 施临川怏怏不乐地撇嘴,「我每天坐在这椅子上,人都要发霉了!」 谈毓书暗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哪有,老闆不是每天都推你去公园晒太阳吗?你吵着说病床不舒服,人家还抱你到小长椅上去午睡。」 提到程奕,某人倒是有点不自在,「那什么,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最近可是一天一个大新闻啊!你跟那个陆博渊......不是,就让你上门量一次尺寸,你俩就量出感情了?」 量尺寸......自从第一次想歪之后,每次听到这三个字他后背都是一紧。 「你是不是没仔细看新闻啊?」 只知道量尺寸,显然就看了个标题。 第59页 一说到这里某人就来气,「那不是老程不让我看嘛?说什么我现在视力不好,不能老是看手机,还给我没收了还!」 他气得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哎,你知道吗?我自从上了高中就没被没收过东西!」 他正大放厥词地控诉,整个人如同炸毛的铁公鸡,直到谈毓书煞有介事地朝他身后一喊: 「老闆好!」 他才乍然闭嘴。并且在转身之间迅速换脸,笑嘻嘻着说: 「怎么这么快就来啦~」 程奕接替了谈毓书的位置,「怕他治不住你。」 「什么叫治不住?!」施临川这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在你眼里我很张狂很难管吗?」 程奕瞥到他下意识乱动的脚,眼神一冷,「脚动了,扣一天工资。」 「扣,扣工资?不是说好我在伤期间正常发工资的吗!」 「再动下去,这个月的都要扣完了。」 「你讲不讲理啊!随便一句话就轻飘飘把我工资扣了,老闆了不起啊!」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员工了不起?」 「......万恶的资本主义!」 「辱骂上司,扣一天工资。」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你!我腿都断了你还扣我钱!」 「这一句加上之前的,已经扣你三天了。」 「老闆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谈毓书并没有跟上去,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不觉就看到以前他和陆博渊的影子。居然有人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治住施临川,还是这样一个爱他的男人,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啦 ☆、大结局(下) 「我觉得妈妈要给我一个晚安吻。」 谈墨小王子从被窝里露出小脸,眼巴巴地望着陆博渊。 陆博渊拍了拍他的小肚子,在眼皮轻轻落下一吻。 谈毓书今天本是去帮施临川换锁,但好巧不巧,刚好碰上那个消失了一个世纪的前男友过来闹事,哭着问他施临川的下落,怎么说都不肯走。没办法,谈毓书后来报了警,等锁换好之后,又去警察局录了口供。来回跑了好几趟,总算把事情解决了。 这样折腾下来,他只觉得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好在谈墨细緻又贴心,主动建议他去洗澡睡觉,让陆博渊跟他讲睡前故事。 「吧嗒。」 悄声走进卧室之后,就只看到谈毓书睡在床边。他估计是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了,坐在床边往后一倒就睡着了,脚还踩在地上,拖鞋也没脱。 眼神停在被袜子包裹的脚后跟上,陆博渊一滞,在他脚边蹲下。 他问过谈墨,但是据小王子回忆,谈毓书是无时无刻都要穿袜子的。 「爸爸的脚有魔法,如果袜子脱掉的话,封印就会解除,就会跑出来一个大怪兽。」 彼时,谈墨说得声情并茂,成功让陆博渊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分。 他用手掌拖起谈毓书的后脚跟,摘去拖鞋之后,慢慢褪下棉袜。在看见全貌的时候,他的心被狠狠刺了一针。 只见原本白净的脚背上,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伤痕,如同旱地皲裂的泥土,痕迹扭曲。那是暗红的颜色,看起来应该年代久远,他褪去另一只袜子,果然也是同样的状况。 他突然想起之前斯拉缇娅说,「我爸爸捡到boosle的时候,他已经在海上漂了两天了。」 两天,足够让他的脚被海鱼咬烂了。如果这期间遇到白鲨或者大型的凶猛鱼类,谈毓书早就没了。 「毓书啊......」 他下意识唤他的名字,但却不知怎么接下面的话,只是这样怅然一唤,便交织了他所有的爱与顾惜。 他将被子掀开,一手揽着他的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腿弯,打横将人抱起。 「唔......嗯?」 熟睡的人一下子醒来,惺忪着掀开,「博渊?」 他整个人都软乎乎的,像只小糯米糰子。 陆博渊并没有停下动作,将他放到被窝里,自己也顺势躺了进去。 「睡在外面也不怕感冒。」 他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很温柔。 谈毓书揉了揉几乎要粘在一起的眼皮,嗫嚅道:「唔......不小心就睡着了。」 陆博渊把下巴抵在他的额头,徐徐地问:「毓书,为什么要穿袜子呢?」 「......啊?」迟钝如谈毓书,呆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用两只脚互相摩擦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袜子已经被脱了。 他知道陆博渊已经发现了,所以也没打算隐瞒,只是侷促地摸了摸鼻子,「就......我觉得有点儿吓人。」 陆博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耳垂,「我不觉得吓人。这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我觉得你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很可爱。」 谈毓书老脸一红,「唔......你好肉麻哦......」 陆博渊仍旧大言不惭地继续:「笨蛋,对你才这样的。」 「哈哈......」 「怎么,不喜欢?」 谈毓书意识到屁股上的某只大手正在蠢蠢欲动,立即表明忠心,「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了!」 一把捉住准备伸进他裤子里的手,「喂!干嘛呢你!」 陆博渊的呼吸显然粗重了几分,「干你啊。」 谈毓书惊得飞了眉毛,「我都这么累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第60页 「累吗?我看你现在倒是挺有精神。」说着他放低了声音,委屈巴巴地控诉,「老婆,你都三天没有宠幸我了。」 谈毓书精准地握住他的两只手腕,「那,那不是最近都挺忙的吗!」 陆博渊微微抬起下半身,在他胯/间一顶,两个灼热的东西就撞到了一起。虽然没有正式进入,但这个姿势足以让所有暗示明示都冲出体外。 谈毓书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这么好的体力,明明才三天没做,却感觉已经一年了似的。 「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清心寡欲的我已经被你勾起大火了啊禽/兽! 「但是你还没洗澡......」 一般说了这话,就是根本上答应了。陆博渊已经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撑起上半身问: 「要不一起去洗?」 都答应做了,还在乎这些细节干什么。浴室也挺好,做完直接洗澡,可以干干净净地睡觉了。谈毓书这样想着,主动投入虎口,跟某人一起打开浴室的门。 然后就发现浴室里白雾绕缭——这个人已经把浴缸的水都放好了!就等着他过去呢! 禽/兽!太禽/兽了! .................... 今年的枫叶格外鲜红,举目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红叶,仿佛晚霞垂落,栖息于山岗之间。 「爸爸,什么是时空胶囊?」 谈墨小王子一手牵着一个大人,走得相当惬意。 谈毓书眺望着山顶的那棵上百年的枫树,嘆道:「时空胶囊就是记录时空的工具。里面你可以放很多东西,比如你现在最喜欢的玩具,写给未来的自己或者别人的话,或者一些愿望。」 谈墨听得很认真,但是写字对于他来讲简直比做十张数学试卷还难,「我的愿望不用写,我一直记得的。」 「不用写下来吗?」 「不用。」 谈毓书也不强求,毕竟这个时空胶囊也只是一个记录感情的小工具,又不是家庭作业。「那待会儿胖胖等我们一下,我跟妈妈写完就埋下去,怎么样?」 一听到自己不用写,小王子立即如获重赦,「好啊!等一个小时都没问题!」 于是在秋日的清风之下,一家人揣着不同原因的欢快心情,阔步上山。 抵达山顶之后,谈墨很懂事地自己找了一块小石头坐下,看着在枫树下忙碌的两个人。他们挖了一个有他手臂那么深的坑,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两个只有一半的球,平放到地上。 唔......过家家吗?好像还挺好玩的。 谈墨故作冷淡,实则一双眼睛都黏到那两个半球身上了。咦,还是泛黄的化石的颜色,看上去好像恐龙蛋哦! 接着谈毓书和陆博渊二人掏出纸笔,为防对方偷看,还一边写一边挡住前面的内容。 真是幼稚死了,谁会去偷看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呀! 小王子在心里很嫌弃这两个越来越不像大人的大人。 但是,等到二人把东西准备好,放进「恐龙蛋」再啪嗒合上的时候,小王子果断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这个球才不是像恐龙蛋!它根本就是一个恐龙蛋! 「妈妈。」 他不自知地站了起来。 陆博渊回头看他,「嗯?」 小王子很有风度地扯了扯自己小西装的领结,「我也想写。」 放到恐龙蛋里面去的话,过五年再来看,会不会就生出好多新的蛋吖? 爸爸之前告诉他,要写下自己的愿望。愿望么......其实他没骗人,他真的有一个深藏在心底,并且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愿望。 「恐龙蛋」被三双手轻轻放了下去,随后一家人齐心协力,将泥土一点一点掩埋上去。最后谈墨怕不结实,还上去踩了几脚。但是他同时怕把恐龙蛋踩坏,只用一只脚轻轻地踩,并且心里偷偷地叮嘱它:一定要快点孵出新的恐龙蛋吖! 在这只封闭的壳子里,一共有三个隔间,最中间的一格里面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跟蚂蚁上树一般,不过内容还是依稀能够辨识的。那是一句来自小王子星球的,可爱又充满无数期许的话: 「爸爸永远是爸爸,妈妈永远是妈妈。」 在这小格子两边,同样各躺着一张纸条,纸条的主人互相没有约定,却都刚好写了一样的话: 「还好我选择重新爱你。」 破碎的镜子落了满地,碎片零零星星地躺在质地厚重的地板上。一只手指修长的手探过去,一片一片拾起来,粘回到圆形的镜框里。直到最后一片被找到,镜子才有恢复了之前的形状。 有人说,碎过的镜子,虽然破镜重圆,但也是有裂痕的。所以,合,不如不合。 然则,正是因为有这永远不会癒合的裂痕,人们才会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圆满,他们呵护那些狰狞的伤口,小心谨慎,不似以前那般肆意妄为。 然后,拥抱得更加紧密,亲吻得更加珍惜。 只要彼此相爱,没有不能挽回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就正式完结啦! 开坑的灵感其实主要来自我自己了(羞耻)。和前任因为某些原因分开(当然没有主人公这么大的误会),由于还残存着喜欢,所以曾经尝试过再在一起。但现实不像小说里这么美好,我最后失败了。所以在意难平之下写了这篇文,希望他们能避开我所有不好的经历,重新再在一起。 第61页 也希望看这篇文的大家,如果喜欢还是尝试一下,说不定那个人也跟你怀揣着同样的心情呢?如果失败了,那也可以彻底死心,索性就当作一段经历,磨砺自己,拿出更好的心态去迎接下一次爱情吧! 最后,祝看文的各位都能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