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书终有罪》 第1页 《我的情书终有罪》作者:万支【完结】 文案: 年轻的感情犹如幻灭的昙花,为了片刻的美,走了心酸的一段路。 作为男生,田东是个异类,gay的身份……初念是段文字爱情…… 惨痛的失恋后,董海走进了他的生活,他们相爱,却从未在一起…… 分别多年,各自生活,余生应以此终了,却被一场相遇打破了平静。 身边的朋友相续自杀,直到曾经的前任惨死在自己家里,田东陷入一场谋杀命案,才幡然醒悟,每个人的死,都是那份念念不忘的感情造成的恶果。 多年的辗转,初念的情愫眷成酒的陈酿,带着罪孽,镌刻在爱情的行途中…… 观文提示:【1v1】【现实主义爱情,有虐】【主受】【结局he】 【观文指南】 1.慢节奏,虐点多,非双洁。 2.感情基调——灰暗。 3.后期刑侦路线 4.已存稿,日更。 ——————————————————————————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悬疑推理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田东,董海 ┃ 配角:方泽,孙芳 ┃ 其它: ================== 第1章 001 失恋 晚上,下课,回家。 迷茫的夜,不算太冷,起了雾 。 车行缓慢,拉过散漫无力的街景,田东身边的位置空着,如在拥挤中磨出来的一片寂寞。 耳机里传出来的曲调有点忧伤,与车窗外晃动的那个现实世界一样忧伤。 到站时,雾还未散,空气里有种湿湿的感觉,就像在眼眶中没有流下的泪。 怎么会想哭? 失恋了…… 有些可惜呢,还没搞明白自己被甩的理由! 只是……田东认为自己没有可哭的理由,因为顾琴比他更爱哭,也哭得更惨烈。 那个身材娇小圆脸的女生,又站在门口,又满脸梨花带雨,又穿得很单薄,又把自己搞成了琼瑶女主角…… 「阿东,董海说我只能做她的朋友…」 董海…… 田东回想了会儿,哦,那个校篮球队的高个子男生,被誉为校园风云人物的公子哥,顾琴追求了一年,写情书,送围巾,卯足劲在拉拉队里喊得最大声。 「你还在追他?!!」田东有点惊讶,毕竟顾琴这样执着的男生真的很少,当然,他还是有点搞不清,这个女生到底喜欢谁。 打开门,她像一团泥倒在入门处的地上,那是水泥地,但她不在乎:「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爱他,我好像要死了……」 这是田东在学校附近租的小板房,300一月,很简陋,进屋就是床,有个人卫生间,但他没有浴巾或者大毛巾那种东西,就在靠窗的塑料衣柜里找了件旧衣服给顾琴。 「热水,你自己去烧。」 「阿东……」 田东不喜欢这个暱称,久了,便成了令人反感的代名词。 「不是还有个叫段飞宇的男生?你们真没关联了?」田东提醒她,那是顾琴半年前苦苦追求的另一个男生,也长得十分俊秀。 顾琴是典型外貌协会,每一个喜欢的男生都样貌出众,这也是她对那个董海如此固执的原因吧。 她掩着泪水:「那不一样,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真是意外…… 那段感情故事,田东至今还有些印象,那天下着下雨,顾琴也是这样哭得肝肠寸断,她故意在雨里淋了两小时,说那样才能减轻痛苦,然后高烧晕倒在地上。 田东把她送去医院,住院三天,医生说她扁条体发炎,很严重,会影响嗓子。 顾琴是学美声的,嗓子坏了无疑是个噩耗。 她求田东保密,被家人知道,一定会让她转学,她说她可以放弃一切,但不能跟那个男生分开,当时这个爱哭的女生异常固执,像一把甘愿被吞噬的流沙,让人无可奈何。 住院那三天,田东旷了课,衣食住行,通通由他照料,医药费也是个问题,他减了自己的伙食费,吃了整整一个月袋装方便面。 不曾想才没多久,那个故事已成过去,又冒出一个董海。 顾琴:「我也知道自己很贱,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不明白我每次期待他给我回信的心情,连他写的字我都一个个捨不得读完……难以形容我对他的着迷……」 看着顾琴脸上的泪水,田东有些迷乱,才发现,这个类似闺蜜的女生除了失恋,很少来找过他。 田东不清楚,她是来找他倾诉,还是仅仅需要一个陪伴,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友谊,在她的爱情里处于被搁置的状态。 听着顾琴的感受,她抛开来的每一次痛,一开始,田东也会跟着感伤,现在,他却形容不出那是什么心情。 田东喜欢男生,顾琴很早就知道,并从不歧视,这是她将爱情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信念体现。 顾琴以为田东比较懂男生,总向他咨询不同男生的情感心理,田东也总回答说:「如果什么都明白,我也不会失恋了。」 田东觉得,对待这位『闺蜜』,他只能做力所能及的……顾琴的剧本里,本就没有他的存在,而他的剧本里也没有顾琴的身影,大概因为他是男生,失恋的抑郁很少用眼泪来排解。所以他和顾琴在这一点上有着一些区别。 第2页 在顾琴的身上,田东看到昙花一现的爱情,花开花落都在一个时间点,留下来的全部是眼泪,她的每次恋爱都是朵昙花,都绚烂无比,肝胆俱裂,到最后,你会觉得,她的感情来得快去的也快,甚至不知道她的上一段感情是怎么被淡化的…… 「田东,你说他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和我写信?」 田东嘆了声:「谁知道呢,主动的不是你吗?也许……他无非是客气地跟你礼尚往来,男生对女生总不会拒绝得太直接……」 「那你们男生对男生呢?」话问出口,顾琴意识自己问了敏感的话,噙着泪水又道歉:「对不起,如果你还在意那件事,就当我没问过。」 田东没回答,也没什么表情,像一盏燃尽的油灯,枯藁且寂落。 顾琴不再问,想到发生在田东身上那件事,她所遭遇的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气愤和伤心的情绪突然涌到一起,她扑到床上大哭起来:「像方泽那种王八蛋就该下地狱,周思思也该千刀万剐,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听着她的哭声和咒骂,田东回头看着床头的挂历本,时间是2009年4月7号,还有两个月高考。 这晚,顾琴睡在他这里,他们是异性,常睡一张床,却比什么都平静…… 对顾琴来说,田东有着女性朋友没有的东西,她可以安然钻进他的怀里,得到他身为男生的那点异性宽慰,亦是称之为毫无欲望的绝对安全感的东西… 而田东,也习惯扶着她的柔软发丝,但愿能细化自己的情绪。 第2章 002 毕业 高考是个隆重的日子,大多绷着紧张的神经,校门外还有举着红色旗帜的家长们,他们说那是助威,但好多学生都吓得半死,于此,田东『庆幸』自己的父母并不那样。 压力仿佛被抛弃了,他在考试的时候望着外面的洋槐树发呆,最后一门试卷,交了白的,也不是全白,上面携眷着无尽的哀默。 连监考的老师也流露同情的神色,看着田东不停嘆气,这孩子,居然紧张到交白卷。 离开考场时,田东脑子里也是白的,下台阶的腿像两条木头。 又有种酸楚感挤在鼻头,而眼泪却始终没流下来。 因为失恋还是考试不顺利? 理由变得很模糊。 但他依然没有理由哭。 黄丽华的哭声是抽噎的,压抑的,撕心裂肺的。 田东在教学楼的拐角处听见她的哭声,那边是厕所,她应该是大哭过一场,出来时,控制不住情绪,所以一直在抽噎。 「你怎么了?」他关心道,毕竟他们是同班同学。 黄丽华眼睛不大,哭红了,更显得小,她没理田东,根本不想理,好像全世界都被她冷漠了,她提着红蓝格子的笔袋,看向楼下的教室,足足看了五分钟。 那是8班的教室…… 田东似乎明白了什么,班里总有谣言说黄丽华喜欢一个男生,但她表现得不明显。 这瞬间,黄丽华的脸和顾琴的哭相重合在一起,她们为了同一个男生——董海。 抬头一看,原来这栋楼只剩他们两,空旷得幽凉,这明明是初夏…… 田东想说点什么,却被黄丽华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挡着,说不出什么。 翻着身上的口袋,有点不爽自己的马虎,没带纸巾! 但黄丽华跑了,无视他的存在,跑得旁若无人。 毕业,就是纷飞的时节。 田东的恋情,半个月前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大多人都避着他,像避着比瘟神还可怕的东西。 所以他的关心对任何人来说可能都是一种累赘。 . 老家很远,必须赶大巴车回去,车上起起伏伏,车窗上切换的画面基调,是初夏的绿色。 别人的故事沖淡了自己的故事,田东想起黄丽华平日在教室里的平静,她不算开朗,也不是冷若冰霜,她总平平淡淡,不起眼也不碍眼,要说特别,就是她的成绩不太好,但老师也不讨厌她,因为她听话。 总结起来,她就是众多高中女孩儿中的一个,平凡又雷同,雷同大多女生一样,喜欢类似校草那样的男生。 这是通病,女生都喜欢帅气、阳光,又成绩优秀的男生。 身为异类的田东,也喜欢那种男生,现在却讨厌这一类,因为他被这样的男生给甩了,甩的理由很简单——「我只是好奇,才追你的!」 好奇心被满足了,于是被甩了。 田东觉得黄丽华一定跟董海表白了,选择在高考这一天,对啊,这是最后一天,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的结果和顾琴一样,被拒绝。 但黄丽华哭起来比顾琴更真实,所以他觉得黄丽华更惨。 常有人骂这类女生叫花痴脑残,其实不用骂,她们知道自己脑残,而且自己尝食恶果,失恋、痛哭、遗忘…… --------------------------------------------------------------------------- 平阳街的巷子口斜射几缕夕阳,青白灰的街景,破落低矮的棚户楼就在巷子背后。 眼泪从眼眶里迸出,不停在脸上肆意流放,瘦弱孤单的身影,像道悲伤的魂魄,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一个吵闹的小区菜市时,黄丽华才抬手擦了擦眼泪,那神情里悲伤多了几分战慄,好像那菜市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第3页 无论有多少担心和胆怯,她还是必须回家,迈着沉重的步子,穿过菜市,她家就住在菜市尽头的小矮楼,这里拥挤、脏乱、贫穷,一栋小楼住了几十户人,大多都是小摊户,还有很多复杂的从无职业的人,例如她的养父。 楼下是摆面摊的婶子,见她回来就摆出热潮冷讽的笑意:「哟,黄丫头这脸哭相是见鬼啦?别怪婶说实话,就你那成绩还去参加什么高考,还不如早回来做事赚钱。」 黄丽华什么也不回应,她深知只有一句话不说,得到的嘲弄就会相对少一些,才尽可能不被更多的排挤。 婶子果然对这样不吭声的黄丽华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不过她今天心情不错,刻意命令的口吻说:「你爸在家等你一天了,还不快上去。」 等了一天,对于那个成天不归家的赌徒来说,这样的事在这个家里是无比少见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黄丽华颓然下去,之前那股战慄感反而消散了,高考就意味一切的结束,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想着今天董海对她的拒绝,比死了还痛苦。 「回来了。」 一道阴干的声音在房门开始的同时响起,声音来自坐在不足三平米客厅的男人,尖瘦的身子,像把刀一样坐在陈旧的椅子上,脸色蜡黄,散发压抑的阴沉,眉峰高耸下面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着,这双眼睛像蛇捕狩猎物一样,有着渗人的令人后背发寒的眸光,带着高等捕猎者的精于算计。 他是黄丽华的养父,黄炳,长期的职业是赌博,以前开过一间小诊所,被要债的收掉了,除了精疲力尽或者输光一切,时常不归家,一旦回来,等待黄丽华的就是一顿莫名其妙的毒打。 黄丽华缩紧了身子,这是种条件反射,她侧身进门,小心站到客厅的角度,房子朝北,到下午客厅没有採光,显得昏暗阴森,她背对着窗户,脸上的泪痕被暗淡完美地遮挡。 黄炳从她进门就以一种奇怪的神色睨着她,嘴角仰着既阴暗又兴奋的笑:「我下午去过你学校,本来是想叫你出来帮我办点事,哟呵,我看到你跟一个小子谈情说爱,看不出来吶,儿女,你开窍了。」 黄丽华心里如山地崩塌,面色全无,像被判了死刑的模样。 「我……我……」她想为自己辩解,哪怕半句话,可牙齿不听话地乱颤。 黄炳轻笑:「不用这么害怕,我是你爸爸,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黄炳从来都是开明的家长,你18岁了,谈恋爱是多正常的事。」 你不是开明,是恐怖,是变态,两年前为了还赌债差点把我卖给那些骯脏的老男人,你就是条毒蛇,黄丽华惶恐地在心里怨恨,满目交织着偌大的阴影。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今天把愿望寄托在董海身上,哪怕董海有一丝接受她,她就可以有新生的力量,守在董海身边,守着对董海的情感,开始新的生活。 可董海不要她,连一丝犹豫也不给,那份像救命草一样的感情也如噩耗般席捲过她的身躯,留下伤痛的残骸。 等待她的除了地狱还能是什么。 黄丽华几乎要崩溃,双手捂着胸口瑟瑟发抖,她很想拔腿就跑,逃离这个地方,就算死了也好。 黄炳观察着黄丽华的神色,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还笑出了声,他站起来,走过去右手轻捷地拍了拍面前吓得脸色铁青的女生,眼神像蛇信一样舔着黄丽华的思维。 「女儿,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要听话,明白吗?」说着黄炳一面笑得开怀:「更何况,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到时候你该知道怎么报答我吧?」 前段话让黄丽华一身冰霜,后一段有些让她听得木讷,她慢慢抬起头,惊怕地看着养父。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的傻女儿!」 目前为止,他叫了几次女儿,这个词从来都很少出现,这让黄丽华不知如何反应,他这个养父虽是赌徒,却极为精明狡诈,这么多年,他身上不知背了多少赌债,都安然无恙着,他的那些逃债的方法让人不得不承认那份聪明。 所以……他不会无缘无故叫她『女儿』只是黄丽华想不通是为什么。 「有什么不对吗?」黄炳仿佛看穿她似的问,继而又给出答案道:「好女儿,你眼光不错,不亏是我黄炳带出来的人,像我。」 这又是什么意思? 黄丽华难以揣测,心里总惴惴不安。 这一次黄炳干脆把她搂进怀里,像一个慈父那样,这动作做起来像个畸形的形式主义,也把黄丽华吓了一跳,身体如弹簧受到惊吓,慌忙推开,退到角落里。 黄炳收拾了笑容,看着她说:「行了,我就直说吧,我有办法让你嫁给那个叫董海的小子,只要你听我的安排,而且你得给我写一份协议,将来嫁给董海后,要每年给我一笔钱,怎么样?」 她听到一个梦幻的信息,嫁给董海! 「你说……」黄丽华心里跃起无数安奈不住的澎湃,和一些惶恐的忧心,可那莫名的翻腾的喜悦更多的占据心房。 黄炳抿着笑,看着黄丽华像看一副未来的豪华风景,没想到,他黄炳靠嫁女儿也能荣华富贵,董海是天望集团总裁周天望的继子,即使分不了多少财产,也是非富即贵的身份,得到可观的赡养费,轻而易举。 第4页 「难怪你非要上这所高中,原来是盯准了这个金龟婿,哈哈……」 并不是黄炳说的这样,她喜欢董海跟他的家境没什么关联,而现在,她也不想辩解什么,如果养父能帮他靠近董海,比起以前的生活,比起内心那一点点的挣扎,都不值得一提,在她眼里再没有比向望董海更重要的了,她需要董海,需要新的日子,需要童话书里灰姑娘的美好结局。 黄丽华低着头说:「可是……他不喜欢我,今天我跟他表白,被拒绝了。」 「我的傻女儿,对男人,你能懂多少,过来,我教你……」黄炳对黄丽华招着亲切的手。 天色暗下来,使得房屋更加昏暗,剎那间变成阴黑一片,房屋里一席缜密的话语,窸窸窣窣地响着,成了这黑暗里的主角。 第3章 003 相遇 这个暑假,太沉闷,田东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场浑浊的梦里,即使他父亲打电话来怎么噼头盖脸地骂,也没了感觉。他踏入了颓废的领域,那是一种极端。 家长们在失望。 450分,确实是个难堪的分数,惨的是,这个是数字是田东的历史之最,所以班主任来了电话,连教过他政治的副校长都三天两头打电话来…… 母亲转述他们的话,千篇一律的话,回去复读…… 复读!为什么还要熬煎那种日子,回到那个学校,只会更不堪。 田东倔强地填报了志愿,选了一所鸡肋大学,拆分自己的生活,但愿能重头开始。 但这样的选择,导致了一个结果,父亲放弃了他,也放弃了家庭和婚姻。 田东去武北市上学那天,父母去了民政局——离婚。 「好吧,我终究是个不带好运的人。」他如此定义自己。 —————————————————————————————————————————— 2009.10月初,北武天立科技学院。 陈明:「我去,才67分,不过还好,及格了。」 蔡晓峰:「我62,好他妈悬。」 陈明:「这有啥,咱们学校的考试,无非是走走形式,真挂了,也无所谓。」 「哈哈,我们寝室应该有挂的……」蔡晓峰说着,抬头往他身后的上铺看了看,意有所指的表情。 陈明贊同地点头:「也不知道他整天在干嘛,除了开学那天,就没见他上过课。」 「哎,就是终日颓废呗。」蔡晓峰在他耳边小声道:「我看见他大半夜哭。」 「真的假的?」陈明张着嘴:「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睡下铺嘛,而且他哭没声音的,睁着眼睛,眼泪往下淌。」其实蔡晓峰还有点同情:「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大男人哭得那样悲催,这哥们儿有故事啊!」 陈明:「不会吧,他平日挺嘻嘻哈哈的,说话也热情。」 蔡晓峰无趣地摇头:「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在想什么,上不上课,对未来有没有想法……话说回来,这事儿也别对外讲,说出去咱寝室的脸就丢大了。」 「嗯,这个我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嘛!」陈明如此贊同道。 家丑!蔡晓峰抽了抽眼珠子。 陈明:「不过女生都喜欢他这款的。」 蔡晓峰:「为什么?」 陈明:「气质上神秘,有型,冷酷!脸蛋还长得一流水准,女生就爱这个调调。」 ……… 田东睡得迷糊,昏昏沉沉,有点鬼压床的症状,确切的醒过来,是听见室友陈明跟蔡晓峰的议论。 尽管这种议论经常听,时间一久,也有人当面提出来,问他为什么不上课,他总无所谓地回答「因为不想上,因为要打游戏……」 他在上铺,挂了白色蚊帐,拉开蚊帐,伸出一头乱发。 陈明有点小尴尬,但也觉得没什么,转移话题问:「田东,你考了多少分?」 开学没多久,学校组织了英语二级考试,田东不记得自己还剩多少水准,和暑假一起,他把那些书本上的东西几乎都抛之脑后,使劲丢弃。所以对考出来的分数,也不在意,及不及格无所谓。 「91。」他报了个数,把被子褥成一团,慢慢爬下床。 刚到地面,蔡晓峰就一张惊呆的脸,看着田东,还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去,你怎么办到的?91分!」陈明好奇问。 蔡晓峰:「你高考英语多少分?」 田东揉着头发,想了一会儿,高考成绩单他只看了一眼:「……0分吧。」 「!!!!!」两个人风中凌乱,他们诧异地互相对视着。 「交了白卷!」田东说了原因。 之后他们两又深究了好半天,一会儿惊嘆,一会儿可惜。 从室友的惊讶中,田东才知道,二级英语是100分的总分,不是他误以为的150。 他以为自己变了,好吧,有些东西还是根深蒂固,当初听着英语磁带睡觉,做梦对白【魔戒】的台词,单词写满十几个本子,日夜苦战,为的就是给那个男生写封完美的情书。 他说他喜欢英文情书,于是田东那么干了! 当然,后来才知道,自己写给男友的英文情书成了男友追求一个女生的利剑,高贵的白富美(周思思),小学是在英国读的,回国后在国内学校受到不少人的追捧,连一个本是gay的男生都受不了那带着大西洋味道的诱惑,不惜运用任何可行的策略。 第5页 哎…… 那个白富美(周思思)读了他的情书,不但不觉得噁心,反而情投意合,还回了情书。 有句话田东记得深刻:「first i need your hand ,then forever can begin,i apply to get into your life。」 还有那句:「you are my soulmate……」 那字迹还真是漂亮…… 最哭笑不得的是,最欣赏他的,竟然是情敌! 如此回想,噁心的却是自己。 不幸的是,田东的性取向被周思思在学校爆出,一夜间成了全校的丑闻。 好在毕业了,煎熬一个暑假上了大学,对那片是非之地,可以避得远远的。 只是从开学到现在,晚上睡不着,田东常出去外面的网吧,以前从没干过的事,现在都干了,通宵,喝酒,抽菸,因为不习惯那干涩的味道,他抽的不多,还不算上瘾。 父母离婚后,父亲给的生活费越发吝啬,需要开支网费,所以田东常把中午那顿睡过去,晚上在学校后面的大排档,随便找一家吃点就对付了。 在学校,田东尽量不跟同学认识,连同一个寝室的室友也很少交流,沉在一个人的生活里,像一下子隔绝了整个世界,一开始同学说他奇怪,时间一久也就只剩一些好奇和言论,这些田东都不然理会。 但今天,田东身上投来一道视线似乎凝固了,抬起头,半条面还在嘴上,差点噎着。 眼前的人竟然董海! 近距离看,董海比在高中偶尔看到的模样更成熟,更高一点,头差点顶到面铺老闆撑的棚伞。 又是黑色衬衣。 他总穿黑色衣服,连打篮球都穿,不可否认,穿成这样打球,很吸引眼球,女生都跟着这身黑衣服旋转,尖叫,追捧。 田东陪着顾琴,几乎看腻了他的耍帅样,四个字来形容——装模作样。 印象中董海的成绩不错,上过校榜,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反正,田东不认为他会在这里读书! 算了,想起顾琴和黄丽华的哭相,决定假装不认识,继续吃面。 但董海却在他面前坐下,还递给他干净的纸巾:「没吃午饭?」 田东四处看了看才确定他真的在跟自己说话,也没打算接受他的纸巾,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你好像不想见到我?」董海浅笑着,把纸巾放他碗边:「怎么说,我们也算校友吧?而且我是顾琴的朋友。」 「呸!」田东吐了嘴里的面,扯了旁边的捲筒纸擦嘴。 其实董海对顾琴怎么样,田东不关心,顾琴有自己的一套疗伤方法,他只是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自来熟关系。 买了单,田东就回了宿舍,留下吃了一脸冷门羹的董海,没多久也只好回了自己学校。 那天的会面,没什么好的印象,不到一个礼拜,田东也忘得一干二净。 . 上了大学,外出租房是随大流,但田东选择坚守宿舍,守着自己狭窄的世界。 新学校,一切都是新的,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更没人知道他的取向,这样很好,可以曲卷在黑暗里,沉寂在孤独中,任意流放。 有专属他们这类人的圈子,酒吧,网站……田东透过平台聊过几个,随后都删了。 忘不了的,始终忘不了,何况那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上床。 他厌倦了,厌倦被身体交合带来的那么一点点多余的感情,不可否认,那件事可以排除寂寞,但实在短暂,而且事后的空虚感更强,不比毒品上瘾,而是更有毒性,也只剩下毒性。 学校操场在阔修,宿舍外机器声轰隆隆地碾过,白天睡觉,会被那些噪音闹醒,一直睡不了。 也不知道几点,今天上什么课。 懒懒散散,田东去了教学楼外的草地,那地方安静,还有装逼的男生在那边弹吉他。 「你总是一个人,像个游魂。」 这是室友陈明说的,除此之外,也没过多的评价。 打开手机通讯录,真没几个联繫人,每个月的免费简讯都剩在里面,等待被刷新,刷新还是那个数字。 有人问他:「顾琴跟你那么好,怎么感觉你们好久没碰头?她不是你女朋友吗?」 和顾琴是真的好久没碰头,她还是学了音乐,教育方向,只是不唱美声了,改了专业,钢琴。 至于女朋友的说法,也是室友瞎定义的,田东没解释什么,顾琴跟他亲近,反而打发了那些想要赶着恋爱热潮来追求他的女生,他不懂怎么处理和女生的关系。 但顾琴仍有任务给田东,帮她盯着董海。 他没那么干。 第一,他没空;第二,他们是朋友,田东不喜欢把友情搞成间谍活动。 第三,顾琴和那个叫段飞宇的男生复合了,干什么还要盯着董海。 田东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不想再跟着顾琴的剧情跑龙套。 也越来越不受教,顾琴教育他,失恋最好的疗伤方法就是赶紧找下一个,下一个一定要更帅,更有魅力,更有钱。 以前,田东觉得顾琴痴情,她从不在意男生是不是有钱,只要长得帅就行,常看见她倒贴那些帅哥,送的礼品都价值不菲。 见她财务亏空,田东会拆了自己的城墙给她补洞。 他会不会有亏空的时候? 有过,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让别人明白自己的财务状况,靠嘴说,是不行的,看起来,他好像从来没亏空过。 第6页 所以说,他觉得自己变了,现在,能不理就不理,变冷漠了。 友情确实不需要拉365天的长距战,但很奇怪,十几年的情谊,竟然也不是很浓烈,田东以为这跟熬汤是一个道理,越熬越香,可能他们熬过了时间,熬干了! 直到孙芳的出现,给了田东新的感触! 高中的同班同学,他们算不得深交,可以说几乎没交流。 孙芳是公认的冰山美人,都说她冷淡,也没感情,在高中也确实没见她跟任何人走得近。 不能凭感官去判断,有些人的感情只会埋在深处,这类人择群而居,你真她就真,你假她比你更假。 孙芳的学校在田东学校的隔壁,在同一区,大概四里路,几站公交车的距离。 她上的大学赫赫有名,武北大学,211院校。 对了,董海也在那所学校。 所以他那天会出现在田东面前。 这世界很小,孙芳和董海同班。 和孙芳接触,是因为田东在某天喝大了。 半夜三更,回宿舍的路上,他拨错了号码,孙芳的电话和室友蔡晓峰的只差一个数字。 田东不知道自己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发酒疯的常态。 十分钟后,孙芳打了车找到他,把他送回宿舍,那时快深夜十一点。 早上,孙芳给田东弄了清粥小菜,白色浓粥点缀翠色菜叶,从喉咙咽下,身体被灌注了温度。 那一刻田东有些感慨,一直以为自己得到的太少。 走在单行道上的他,习惯了冰冷,总把热度往外释放,以为他的热量快消耗完了,到了尽头,绝处逢生,收穫这意外的温暖。 孙芳把他扯到凳子上,噼头盖脸地骂了一堆话。 「你太让我失望了,居然把自己搞成这样,当初说我解题死脑筋,你现在是不是死脑筋,简直是块臭石头。」 「彭老师总问我你在干什么,我也想知道你在干什么,以前你做什么都有股不惧输赢的气,彭老师还把你当做他手里的镇山法宝,现在呢,你那股骄傲的劲头呢?」 「没错,我羡慕你豁得出去,但我现在更看不起你这副样子,一蹶不振,谁要同情你?没谁欠你的……」 …… 田东笑着,他喜欢听着骂声,好像某些好的光景一下子回忆起来,活在堕落以前的大好年华。 那一天,田东的心扉给孙芳开了半扇门。 当然,他并未被骂醒,他太固执了,总觉得那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事,只是觉得幸运,发现一个可以结交的女生。 之后的日子。 田东跟孙芳走得近了,但不黏腻,这个女生不怎么沉溺逛街这种活动,也不爱八卦,聊的都是正经八百的东西,她关心学的课题,在意能拿多少学分,和高中差不多,严谨高冷的女王。 田东时常想,像她这样的女生,漂亮、优秀,为什么没有男朋友,从不扯男女之事,她和顾琴简直是两个极端。 孙芳的学校,让人想到高贵的象牙宫殿,什么都有,人也多,这里的学生,给人意气风发的气息,反衬自己的学校像座牢狱。 田东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因为孙芳从不忽略他,在他身边,带他逛校区,看绿油油的湖水,聊学习的课题。听着不累,也不是很有兴趣,但田东深感她用心在和他说话,解了他常有的孤独感。 孙芳的同学误以为田东是她的男朋友,田东不解释,他的事,孙芳是知情人,以前的高中同学都是知情人,他和女生只会产生友情,想必孙芳也是清楚的。 跟着她一起去上课,并不是想去蹭211大学的课,是孙芳有所顾忌,怕他又去喝酒。 因此,田东常见到跟孙芳同班的董海,他坐在附近,仅限于附近。 他依旧是一身黑。 有时候,田东觉得有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一回头,又什么都没发现。 在大学和高中一样,董海身边总围着爱慕者。 但田东还是觉得他装模作样,这是他留给他的标籤印象。 他把自己收拾得太惹眼,好吧,田东承认他长得目如星辰,剑眉俊秀……还有什么词儿来着,反正就是帅吧…… 只是田东避讳这类人,避讳他喜欢的类型,因为他上过当。 后来,董海主动找他说话,卖力地发挥那似有若无的幽默细胞,田东也卖力去乐,常会显得尴尬。 董海是知情人,当初哪所高中的所有人都是知情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他令人可耻的性取向。 所以田东不敢断定,董海会不会对他嘲讽!他防备着…… 「你觉得,我请你好,还是你请我好?」这是董海第一次主动要跟他吃饭。 「请我和孙芳吧!」田东回答。 董海没反对,于是三个人的饭局,时常上演,时间一久就成了习惯。 当然,孙芳的同学说董海是个电灯泡。 她们爱开玩笑,田东也厚着脸皮说:「我们的电灯泡多了去了,董海算哪一颗?」 某天,田东认真问了孙芳,问她有没有喜欢董海,她告诉他,她有心上人,而且很坚固。 既然很坚固,为什么没公布关系,田东没深究下去。 孙芳不爱玩故作扭捏那套,她告诉田东说:「董海喜欢你。」 「……」田东没多大反应,也没质疑这话的真实性。 第7页 浪费自己优质的相貌不找女生风花雪月,却偏偏扎在一个男生身边,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到底是解释了董海这样接近自己的缘由。 没期待过,所以没有波澜。 田东不回避董海,并不思考是不是董海让孙芳来试探他的心意,或者怀疑那是不是又一场嘲讽剧。 10月26号的夜里。 学校体育馆的旁边有处钢琴练习室,对外开放,水泥墙壁,玻璃窗户,蔓延而上的紫色藤萝。 是个艺术气息浓烈的地方,常有学生在那拍照,约会。 外面是草地。 听着里面不是很流畅的钢琴声,看着董海看着他,田东的脸总有些苍白,轮廓依旧散着书页一样的气质,他有1米75,南方男生普遍的身高,只是在董海面前,显得有些矮小。 董海没怎么笑,这样使得他的面容类似潭渊一样,吸人眼球。 田东坏笑地倪着董海,等待董海可能讥讽甚至好笑的表白。 可董海不是表白,而是东拉西扯地聊些篮球的东西。 「你不是喜欢我吗?」田东以反讥的口吻问。 董海看着他不说话,不知道那是不是欲言又止。 全然不是田东以为的讥讽姿态。 风吹乱的头发,挡住田东一半的表情,尴尬了,或许不是,他本来在开玩笑,也一直在开玩笑。 田东忌讳顾琴为他痛哭流涕的事,也想到黄丽华的伤心表情。 关于黄丽华,最近又听到一个消息,她好像追到了这所学校附近,在学校外某个服装店工作。 虽没见过她,田东也觉得这个女生太勇敢了,像个永不倒地的骑士,他开始对黄丽华产生敬佩感。 「像黄丽华那样的女孩真的很难得。」田东嘆了句。 董海回头瞪着他。 田东不知道他怎么反应那么激烈,被董海推到紫藤萝的墙壁上,被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的伤口还没好吗?你不准备接受任何人了?」 他的气势终于让田东有些难以呼吸,很容易被惹怒,有些事在田东这里,是不能碰的禁区。 田东反手抓着他的黑色衣领,在咆哮:「干你屁事!」他苍白的脸,越发苍白…… 「你希望我接受她?那样你就高兴了?」董海扯着嗓子问田东。 「干我屁事!」田东推开他,很大的力气。 离开时,三步跨作两步,耳边呼呼地吹着风,这晚又起了雾,田东的眼眶又开始湿漉漉的。 「其实董海是很难得的男生。」事后,孙芳那样劝他。 田东觉得好奇怪,他们生活在一个畸形的互相劝解的世界,那些话都大同小异,说话的人都满腹诚恳。 这件事被田东的执拗拖了过去,孙芳不会提,他不会提,董海也没有玩消失。 他只是去董海学校的次数少了。 这样,董海就来他的学校多了,骑着单车过来。 田东不会躲着他,没必要,讥讽也好,认真也罢,他的心里本是黑洞一片,什么都可以吸食。 况且董海并不胡搅蛮缠。 他只是过来看着田东,有时候拖着田东骑车出去乱转,有时候田东只在寝室睡觉,他就在宿舍楼下的篮球区打球。 到了饭点叫田东下去吃饭,他不干涉田东的颓废,顺着他的意,似乎在等待某些事情发生,例如剥开乌云见明月之类的。 第4章 004负心 「你跟女生上过床吗?」田东开始扯酒疯,喝了半瓶小二,白酒也不能让他苍白的脸红润。 董海看着他,眸光幽暗:「我不缺那种经历。」 田东笑得大声,仿佛要表现得无所畏惧:「对哦,我问了sb的问题,总被女生围着转,怎么会没干过那种事。那你跟男生做过吗?」 「你想说什么?」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田东正了声音,声音像濛濛细雨,他又喝了小口酒:「我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当然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或者说女人玩腻了,就是好奇,想玩玩男人是吧?还是我的事也让你觉得有趣?有挑战性?你们每个人都想在我身上践踏一次,是不是?」 董海把田东的酒拿过去,剩下的一半被他一口气喝光了,露出痛心的表情:「不要总觉得所有的人都是你遇到的那个,也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心思。」 「是吗?不该揣测,是我的错。」田东不知道怎么在认错,好像在对自己认错。 「哦……你也被甩了,所以你觉得跟我同病相怜,想和我互相舔伤口……」 「……我猜一猜,甩了你的肯定是那个女生,那个叫周思思的,她甩了你和我男朋友在一起,所以你找上我,你想联合我报复他们……」 董海无语,听着田东胡言乱语,高高的个头在他面前压出一片阴影。 夜排挡的棚子撑在路边,人流量随着夜色的深谙变得稀少,偶尔在身边穿梭的都是单只的车辆,每过一辆车都颳起一阵风和朦胧的尘埃。 田东看向路面的各种垃圾残骸,感嘆物是人非,以前,他不被允许在这样的地方吃饭,尤其是约会,所以他隐藏着自己的个性,装得高雅。 装和真实,是本质的区别,当真的高雅出现,他自然成了被甩的那个。 这晚,董海跟田东开了个房间。 田东一点都不怕要发生什么,堕落到极点。 第8页 「好,我同意,跟你去报复。」他躺在床上大喊。 董海把田东的手脚塞进被子里,再给他灌了半杯蜂蜜水,用热水沾湿毛巾,乱七八糟给他擦了脸,神情烦躁。 「你不上来睡吗?」田东笑着问,像是在勾引他,他想撕破他装模作样的脸。 董海坐在电视旁的凳子上,双手抱胸,拧着眉毛,完全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闭嘴睡觉。」他冷声道。 「又不会怀孕,你怕什么!」田东嘲笑起来,也在嘲笑自己。 董海一言不发,打开电视,在椅子上深沉无比。 田东不为他的君子行为有什么感触,装得了一时装得了一世吗,都滚吧,谁跟谁能有一世。 「装模作样!」田东碎了句,倒头睡了。 第二天,他又回到禁闭的状态,对昨晚的事一字不提,董海很配合,也什么都不说。 看起来,他们还是像朋友的样子。 做朋友最好,撕破那层关系,就真的撕破了。 何况,他们这种状态……董海可能成为他第二个陈世美,他可能成为董海第一个负心汉。 也许是有了一次经历,田东变得越来越无所顾忌,甚至忘了关于董海喜欢他的事。 在董海面前,田东越发无所谓的萎靡。 继续在周末的夜排挡喝酒,董海继续过来陪着,发疯一个通宵,去网吧流浪一晚上,他也陪着,并买好水和食物。 有时候,喝多了,又开房,他又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上,他守着田东,像守着什么信念。 田东开始习惯他这样陪着,也知道自己是容易依赖的蠢货。 「董海。」他回去前,田东叫着他:「以后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董海问,手里推着单车。 田东苦思了会儿:「你让人觉得心烦。」 董海低着头看着单车的轮子发呆,回头下了结论:「不会的。」 「不会什么?」田东问。 「我不会让你烦。」董海举棋不定地犹豫了会儿,又说:「也不愿让你烦,我想你也并不烦我,对吗?」 董海不会字字情切地表白,但总说些令人心头酸楚的话,这让田东又想到了顾琴,那个把爱情挂在嘴边的女生,说得越浓烈,那份感情就淡的越快。 一个清水白菜,一个十全大补汤。 田东的前任就是十全大补汤的类型,追他的时候,说尽了世上所有的华丽词藻。 他也是个看皮囊的人,一张俊秀的脸,配合令人心醉的台词,田东就沉沦了,现在都清晰记得,第一次跟男友牵手,心脏在嗓子口四处蹦跳。 回忆成了沉重的伤疤。 楞神后,田东已经回了宿舍,不记得是怎么跟董海告别的。 往后……董海照样来找他。 宿舍的室友说田东最近状态有所回转。 田东不懂是哪方面状态,也许吧,有个帅帅的傻子整天跑来找他,状态也许会好。 在学校建筑地附近有块绿草,不远的地方摆着几张桌球檯,被荒废了。 田东跟董海最近都在这里看那些工人爬上爬下,他第一次觉得冬天也挺好,日落显得格外艷丽,不刺眼。 「你最近不玩dnf了?」董海问。 ……田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玩不玩游戏也没跟他汇报过。 董海解释道:「我看你的登录时间是在上周末,一个礼拜没玩了?」 田东反应过来:「嗯,孙芳说她要负责12.9晚会,我帮她弄。」 他笑了,那笑容亲和有度,有浅浅的酒窝,类似令人神魂颠倒的气质,田东第一次见董海笑得那么爽朗,印着淡色红阳,像被光堆砌着。 「你还多才多艺?」董海笑着调侃,那意味有几分回味。 「哥的本事,你见的少呢!」田东来了气势,大展拳脚的气势。 他扬起眉毛,从包里掏出纸和笔。 这感觉,快一年没出现过了,画画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业余爱好,当年的美术老师,还总劝他跟他学画画。 董海并不迷惑他的行为,反是高兴地回忆说:「高一的春天,我看过学校办的画展,有你的作品,一只船。」 那张画,太久了,那是田东愉快的一次经历。 「学校指定画的作品,我在美术老师办公室画的,感冒了,擤了他一桌子鼻涕纸。」 「哈哈……」董海先笑了:「他是我舅舅!」 田东刚落在纸上的笔顿了下,惊讶道:「什么……你舅舅是美术老师?」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董海有点得意地抬眉毛,这表情又和装模作样黏在一起。 田东怒笑地一巴掌甩他背上:「有什么好嘚瑟的…」 董海用手在被打的地方抓了抓,笑容金灿灿的:「你那堆鼻涕纸,是我收拾的,真的好噁心。」 那抱怨的模样落在田东的视线里,沉了半分钟,他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男生竟然那么早就有过接触,像冥冥中,被无形的手舒散推卷,早就该认识。 甚至有种剎那间的错觉,觉得是董海先认识他,而不是他跟着顾琴的视线先知道董海。 「坐好别乱动,后脑勺对着我。」 「为什么要画后脑勺?」 「别废话!」 好久没画画了,却意外地顺手。 纸张是笔记本的纸,本身带着书黄色,田东的笔触下得深,使劲把那个轮廓涂得漆黑。 第9页 是道背影,在落日下,有着强烈的光线对比,抬头看见天边的红霞,和这黑色轮廓辉映,在田东心里生了影影绰绰的美感。 鬼使神差地,他在那道背影下,画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影子怎么那么怪?」董海问。 田东:「哪里怪?」 董海:「看不清啊!而且是一团,像米田共。」 田东:「既然是影子肯定看不清嘛,不同的光线,不同的角度,光线强不就是一团了你没学过影子测量啊?」 「米田共就米田共啊,我又不嫌弃,非拽什么学术理论。」董海拿着画嘲他:「除了你和我,没人知道这画的是我。」 田东:「不像吗?」 董海:「不像。」 「不会吧?哪里不像了?」田东把画过来仔细看。 「我脚下不会踩着米田共!」说着,董海又把画夺了回去。 田东白了他一眼,不认为非要解释清楚,那会搞得自己像在掩饰什么。 再次看向那云层红光,美极了,即使搁在眼前乱堪的工地上,也沉浸心田,虽化不了心里的寒冰,也是有触融的涟漪。 田东想,董海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一道影子,是模糊的,一团,看起来很短暂…… 第5章 005 演出 12.9,这个活动,在大学尤为盛大。 田东原以为中学时的5.4才是唯一的青春活动,才明白,校园晚会也有成长期,到了十八、九岁,就不过十五六岁的节日了。 室友说他是怪胎,自己学校的晚会不搞,跑去忙活别人学校的,有的也说他是想在名校露脸,钓个白富美什么的。 无论哪种说法,田东左耳进右耳出,比起上网打游戏,和孙芳成天挤在排练室里,挺充实的,他好像是个需要陪伴的人,无论什么方式,有人在身边就好。 这段时间,他不会半夜醒来,莫名其妙睁着眼睛流泪,痛,暂停了。 田东会吹长笛,小时候学的,属于单簧管乐器,大多男生都选择吉他、架子鼓、重金属,他偏偏喜欢这形单影只的东西,最开始也纯粹是被那悠扬的笛声所吸引而已。 现在听来,这曲调註定是孤寂的幽灵。 孙芳带领一群女孩,拉韧带,编排动作,跳得满头大汗,呼出来的热气穿梭在年轻的女孩儿之间,这些女孩儿从不施粉黛,但田东常常惊呆,那美得令人惊心的活力…… 董海负责打杂,兼外卖员,兼摄影师,兼司机。 晚会那天,田东穿了雪白的西装,配合女生们摆了一些作摸作样的造型。 偶尔回头,看见董海端着相机在发呆,但他总忽略他的呆。 跟孙芳拍了好多照片,孙芳穿了白色纱裙,像俏皮的女王,她笑得紧张,她说她很少那么狂放。 孙芳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规律有序,从不被打乱。 她不会挤眉熘眼地在田东耳边八卦董海,田东说:我跟董海没那事,她就相信没那事,连句好奇都没有。 田东喜欢这种状态,他们不进涩彼此的禁区,不探究那些不想提的回忆,他们互相温暖,以同样的真诚,以其他任何方式。 这又让田东想起顾琴,她知道田东的一切,连情书里的每个字都清楚,但她像个热情的观众,电影上映那一刻,满怀热情,仔仔细细看一遍,再仔仔细细评论一翻,然后跟几个朋友谈论分析,影片下线,热忱消失,等待下一部电影的上映。 他和董海的接触,从未告诉过顾琴。 田东不知道她会怎么样看自己,也不想知道。 但顾琴依旧告诉他,她和现任男友的感情历程,好像又很坎坷。 晚会进行得顺利…… 他们的节目,得到一片喝彩,田东吹了一曲【天空之城】,孙芳是伴舞。女孩子曼妙的身体,就是青春里最引人沸腾的彩虹。 短暂就是珍贵。 冬天的夜里还是寒冷如冰,下了台就冷得哆嗦,田东是个手脚冰凉的人,也因此讨厌冬天。 「给。」董海靠在后台门口,把一个热水袋递给他,已经沖得滚烫。 田东接过热水袋,和孙芳一起捂在两双手之间。 「大帅哥,怎么就给孙芳热水袋啊,我们呢?」其他女生开始调侃,真正意义上来说,他们才是同学,而且她们以为董海跟田东在竞争孙芳。 董海被侃得很有回应的经验:「那还不简单,你们等着,我明年开学拿了奖学金,一人一个。」 「去死吧!」垃圾和卫生纸都往他身上砸。 然后她们又来攻击田东:「田东,你今天跟咱们孙芳穿得郎才女貌的,不表示一下吗?」 田东学不来欲拒还迎,顺着大众口味的意,大笑着点头:「是啊,该表示,该表示。」 「那好,请客啊,请客。」 「当然请,我明年拿了奖学金请大家胡吃海喝!」田东大方拍着胸口:「再去峇里岛裸泳一次!」 「去死吧!你们两!」又一堆纸屑飞来。 小妞们撒气跑了,她们要看的羞涩和热闹,在田东和董海身上总没那么顺利。 本来就没有,生挖不出什么。 孙芳笑得花枝乱颤:「峇里岛裸泳……你怎么想的。」 董海也笑得前俯后仰,后才看向田东问:「灵感来自92版家有喜事?」 第10页 孙芳不明所以,田东则由衷地竖起大拇指:「知己啊!」 田东喜欢看周星驰电影,每一部都清清楚楚,里面的台词也经常被他翻出来用,以前顾琴常和他反覆地看,但对她说里面的台词,她反应不过来。 顾琴笑笑就忘了,而田东笑得肚子痛的时候,潜移默化地融入其中,记住的台词,一辈子都清晰。 田东有种重新认识董海的感觉。 他的喜好被信手拈来,像某个特有的社团,终于加入一个正式团员,那种说了开头就能接出完整句子的同好者。 12.9,也是室友陈明的生日,他叮嘱田东一定要回去吃蛋糕。 大学生活,这一学期即将结束前,在终日醉生梦死里,田东只认识寝室那几个男生,他们风格迥异,却对他包容,田东觉得这群男生是忠义的枭雄,他不拒绝诚挚的邀请,所以要赶回去。 回学校,已经快11点,董海送田东。 自行车,田东也骑过,经验少,第一次上街,被摩托车撞了,身体在马路上滚了几圈,没大事,只是多处擦伤,但那件事,成了惊弓之鸟的毒瘤,他之后很少骑那东西,尤其是车流拥挤的路道。 路上的风和空气都很冷,田东在董海单车的后座,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埋着头,只能看见,小小的单车轮胎和地面摩擦滚动,速度均匀,小心翼翼。 「抬头看看天!」董海说,他微微喘气。 「看你妹,冷死了。」田东依旧缩着脖子低着头。 「看月亮!」他又说,声音渐渐变大,渐渐兴奋:「月亮又圆又大,我忘了是那个老人家说过,当月亮最亮,最圆的时候,你向它说出自己的心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你有没有向月亮许过愿望?」 他在跟田东对台词,脑海中浮现《九品芝麻官》里面的某个场景,很好笑,田东应和着,咬牙切齿地碎了句:「我恨月亮!」 「哈哈……」董海在笑,笑得无所顾忌。 田东稍微抬起眼皮,看董海的背起着热情的幅度,像一张畅快的笑脸,他一边仰头看树丛间插画式的夜空,双脚卖力地瞪着踏板,一边大笑着,偶尔腾出一只手去抓扫在头上的树枝,即使够不到,他也很兴奋。 田东不知道董海洒脱地在高兴什么,跟着他的热情,看向一路缓缓划过的树枝,路灯,和单车上两个人的影子…… 他的影子在后座矮矮的一团,他想到画给董海的那团影子。 真的像米田共…… 差点笑出来。 树枝,路灯,两个人的影子…… 这画面,田东曾经见过,再次见,他不再紧张,不再觉得诗意盎然,只是无力的,觉得有些沉重……于是他的笑又干涸起来。 董海似乎能感觉他的气息,也渐渐停了笑,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 田东看不见董海的表情,只听见他诚恳地嘆了声:「你看看我……」 沉默,一直到宿舍门口,陈明偷偷摸摸来给田东开门,替他贿赂了宿管员。 田东跟着他回了宿舍,没有回头看一眼。 陈明的蛋糕,很甜,不能不甜,他宣布脱单了,宿舍里第一个宣布脱单的,室友互相调侃,这个其貌不扬脑子也不灵光的胖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田东不爱吃甜食,也在细尝那个味道。 睡在上铺,看见外面的夜色,月亮又圆又大。 正是夜够黑,月亮才够白。 「我恨月亮……」他莫名其妙念了句。 回味那块蛋糕的甜味的同时,他想了无关紧要的事,董海是不是到了学校,是不是回了宿舍,是不是被宿管员给骂了? 拿出电话,有点惊讶,董海的电话号码,只是一串陌生的数字,躺在手机屏幕的角落里。 最终,他没发简讯问董海是不是回了学校,董海也并没给他发过简讯。 每次见面,都是一个电话,一句话。 他们的对话,没有文字的表达。 关于文字,田东又不可抑止地回忆那些沉重的过去,方泽,他的初恋,他们很少见面,只写信,写了28封信,一个月1封,1年零2个月。 14封信,每一封一千个字,1万4千个字。 田东爱上了那1万4千个字,爱上了方泽。 认识方泽比董海早,怪的是,他见方泽的次数,远不及这半年见董海的。 田东原以为,他们这种取向的爱情,本就该藏在泥地里,见面确实显得屈重。 所以他把一切的感情倾注在文字里,方泽在他心里是块丰碑,是他放了1万4千个孔明灯的信仰。 和方泽的感情,也是一朵昙花,最残败的那一朵,说它残败,因为田东没看见花开的美丽,花谢了,所以他执着地不肯罢休。 不肯罢休成了死缠烂打,死缠烂打碎了他所有的尊严,折损尊严,得到一个审判结果,方泽蔑视着他说:「我只是好奇才追你的!」 写完第14封信,那时的田东还沉浸在热恋中。 写完信的第二天,是他见到方泽的第五次。 第一次:牵手,第二次:拥抱,第三次:接吻,第四次:开房,第五次:分手。 方泽把他弄上床,只见了五次,用了分期付款的方式,把岁月拆开,五次,便成了一年,于是田东认为他们相爱了一年。 论摧毁的彻底性,方泽是做得最成功的。 第11页 那些信,田东至今没有丢失,他把它们封存起来,放在行李箱一起带到大学,那是他丢不掉的毒药。 「别想了,睡吧……」自我劝解了声,田东逼着自己睡下。 第6章 006 救赎 早上,辅导员通知田东去教导办公室,大概是逃课太多,是要被警告了吧。 12.9之后,学校变得更加热闹,看起来是晚会的热情还没散去,其实是圣诞节即将来临的澎湃期待。 学校超市门口,撑着粉色咖啡伞,摆了塑料的圣诞树,小展台式的卖区,桌架上垒着包装精美的苹果,男生,女生,不管是不是有情侣,都在围着挑选。 田东缩着脖子,低着头,拢了拢那条灰白的围巾,从这边路过去教职楼,在这群挤在货摊前的学生里,像个游魂穿过其中。 「田东!你竟然会逃课?」 「跟我回去!」 「你得要前程……」 「别毁了自己……」 从踏进门口那一刻,田东就一直在震惊,直到彭林口干舌燥地喝了三杯水,这过程,大约2小时。 彭林是他高中的班主任,确实想不到他会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田东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说不出来,连一声「彭老师」都喊不出,死气沉沉地低着头,脑子处于屏蔽状态。 见田东死活没反应的状况,彭林决定带他出去谈, 离开时,辅导员长嘆一口气,在田东头上拍了几下,他闻到她手上的香水味,像怜悯的气息。 武北市二环,进了一个小区,他被带到彭林的姑妈家,一个独居的老人。 进门时,田东又是一愣,董海,孙芳,都在场,他们在帮忙给老人做饭,看样子,中午要这里吃了。 蹄花汤,西红柿炒蛋,清炒凤尾,尖椒肉丝,红枣山药泥,三杯鸡…… 田东的目光落在最中间的三杯鸡上,记得顾琴曾经天天吃三杯鸡,就是为了得董海的欢心,这种蠢事,他也干过,吃不喜欢的食物,做不喜欢的事,仅仅为了讨好某个人。 「我想吃水果……」老人看着饭菜不满意道。 彭林皱了皱眉,劝道:「姑妈,医生说了你暂时不能吃冷的东西,等下次复查好了咱们再吃,你看,这都是我的学生做的菜,你尝尝。」 老人快八十了,牙齿都没几颗,就是嚷嚷要吃水果。 「彭老师,我拿水果榨汁,弄热喝吧?」董海建议道。 他在彭林面前意外地显得谦卑有度,像个尊敬师长的优秀生,让田东暂时忘了他装模作样的标籤。 「不好。」抢在彭林同意前,老人否决道:「榨汁就不是水果了。」 人都是越老越小孩,田东看着老人的倔强样,想到弟弟田志豪,小时候,那小子很难哄,父母离婚后,他跟了父亲,法院判的,以那个男人的聪明,肯定要田志豪,不会要他。 「我来弄。」田东把老人盯着不放的水果篮拧去了厨房。 彭林没阻拦,由着他去。 高中三年,彭林一直很信任田东,田东也不懂他对自己的信任是哪里来的。 「你打算怎么弄?」跟来的是董海,他双手抱胸,翘首以待地看着。 田东把一颗梨扔给他:「削皮,把内核去了。」 回头,他在冰箱找了一盒牛奶,把剩下的葡萄洗干净去皮。 董海很配合,站在田东旁边,仔细削皮。 厨房不大,回字形,灶头的侧面是窗户,董海站靠窗的方向,水果刀纤长,和他的手相得益彰。 田东回头找菜板的时候,看见细长的梨皮在董海的手和刀之间一点点落下,白润的果肉在他手里旋转,阳光射在刀片上,在他脸上折印出一道影光,显得他的模样沉静优雅。 他发现,董海很专注。 专注的眸子,赋予人较好的气质,专注的结果,是把那颗梨削得很漂亮。 水果刀就那一把,菜板也就那一块,田东切芒果的时候,老和董海和抢这两样东西。 「给我一个人切!」董海把刀按在菜板上:「你弄下一步,合作,懂吗?」 「你切菜上瘾啊?」田东斜视着他。 董海无赖似的耸肩,还狡辩道:「错了,我是切水果上瘾。」 切水果是不是会上瘾?不知道,董海只是不想让田东碰这种可能有危险的东西。 懒得跟他辩,田东撇了眼,转身打火烧水,其实不是什么独家秘方,就是水烧开,把切成细丁的水果都到里面煮,加上牛奶和糖,就完了,他弟弟以前闹肚子,不能吃生水果,就用这法子。 等着水开,突然一只手圈上田东的脖子,他没跳开也没退让,斜视45°,看着董海给自己围围裙。 「你有洁癖,不代表我有!」 「我只是想看你围围裙是什么样。」董海笑出一丝欢喜。 他从前面给田东系围裙,双手环着田东的腰,这动作很暧昧。 田东一点不避讳,漠然着,像个无所谓被轻薄的风尘男子。 董海揣着不规律的心跳,脸颊微微红着,温热的气息打在田东的耳垂:「想吻你。」 田东轻笑:「董海,你确定你要玩这个游戏?」 董海沉默了,静静看着他。 水开了,咕噜噜翻滚,白色蒸气腾在他们之间,铺成一层滚热的雾浪。 第12页 田东想让他承认,让事实证明,他也不过是得到就会抛弃的人。 他拉着董海的衣领,那张轮廓精俊的脸放大在瞳孔里,瞳孔是黑色,纯粹的黑色,和他这身黑色衣服融成了一片,像纯无的夜空。 这种堕落的主动,何不是一种厌恶的拒绝。 董海推开田东主动送上的嘴唇:「别这样……田东,对不起,是我说了过分的话。」 「不准再来招惹我。」田东低沉地吼着。 董海并没离开厨房,一直沉默,眼中失落,心里茫然刺痛。 田东也一语不发,手上的动作不容一丝松懈,他要坚固自己的防地,不让任何人来进击。 两人煮的水果牛奶汤,老人很喜欢,乐呵呵地一边吃一边点头。 汤很多,一人分了一碗。 「这跟榨汁有什么区别,还没榨汁的新鲜,水果味都快煮散了。」孙芳不解道,她大概喝了半碗,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 田东指着碗里的水果颗粒:「老奶奶要吃水果,什么味道无所谓了,只要是水果就行。」 「呵呵,管它什么样,解决问题才好。」彭林笑道,很快他看着田东又露出焦急的神色:「田东,你的问题,才要好好解决,别枉费我跑一趟。」 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也知道彭林迟早会谈这个事,田东只是不明白,彭林为什么非要这样来管他,他教了十几年书,自己不过是他那么多学生中的一个。 别人给的期待越大,田东就越喘不过气来,他逃避这类人对他的好,因为他拿不出什么可以回应这份好意的能力。 我烂掉了,就让我烂好了。 田东自我诅咒着,低头吃饭,脑子又处于屏蔽状态。 孙芳和董海都沉静地一边吃一边听着,董海时常撇过来看他的表情,紧握着筷子。 彭林的劝解声,像教父的箴言,他手里没有圣经,却比念圣经还要心诚,他要救赎田东,这个学生在他眼里像只迷失的羔羊。 「学校的校榜,我记得你们三个人的情况,董海在第10名上下,孙芳在20左右,你呢?」彭林死死盯着田东。 田东没说话,只听见孙芳不禁道:「彭老师,我从没进过前20。」 她在打乱彭林的节奏,这缓了田东的窘迫感,他感激地看了孙芳一眼。 彭林举着筷子挥了挥:「那不重要,就算是前30,也一样上了武北大学,你呢,田东?」 「老师,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田东苦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彭林把菜拔了拔,接着急躁地用筷子敲碗边,发出不甘心的声响:「前3啊,你从没下过前3,田东,你到底在搞什么,今年第1名是11班的赵明月,她问我你在哪所学校,我都拉不下脸说。」 赵月明是个读书死磕的女孩,有一次田东抄她两分,她为了把田东踩下去,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把自己搞休克了过去,她是个真正的书虫,任何一分钟都匍匐在课本里。 第一名,她总算如愿以偿了。 和赵明月比,自己算什么呢,田东上课永远都在想怎么写好下一封情书。 彭林:「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但你还年轻,不知道这社会上的事远比你经历的还要复杂,老师活了40几年,也见得多,你的情况不是什么糟糕的,抛开这一点,你完全是个好学生嘛……」 听着这些劝解,田东停下手里的筷子,沉默着。 彭林的个性疲沓,在学校是打算终身平淡的一个老师,他教地理,田东也擅长地理,所以格外得到彭林的喜欢。 学校分普通班,火箭班,精英班,董海的8班就是精英班,赵明月的11班是特优班。 而田东在4班,是普通班。 老师之间喜欢聊自己班里的学生,校榜是高频率的话题,作为班主任,手下的学生在校榜上的轨迹,影响他们的聊天心情,这种话题通常轮到普通班老师的机会比较少。 但那三年,彭林总心情很好,像久旱逢甘霖的样子。 田东读普通班,也是因为莫须有的理由。 方泽说他讨厌精英班的学生,好吧,他不想被方泽讨厌,他跟他爸对着干,跟分班的校方对着干。 没完没了,为什么每件事都会扯上方泽,简直像只食骨蚁,侵蚀着他的生活,田东捏紧了拳头,逼着自己停止回忆这些。 「田东,跟我回去,谭校长那边我都说好了,你回去,费用全免,你一定可以上比赵月明还好的大学!」不知道这是彭林第几次这样说了 。 「跟我回去……」 田东看着彭林身上那件棕色外套,没分清那是什么布料,尼龙……还是什么,这明明是很大众的布料却不知道它的名字,思绪飘在糊涂的地方。 孙芳和董海既没帮助彭林劝田东,也没帮着田东劝彭林。 这是他跟彭林的对话,不,是彭林单方面对他的救赎。 途中,田东没给反应,目光空洞,在彭林最后要一个答案的时候,摇着头。 「你一定会后悔的!!」这是他们离开时,彭林给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如此,彭林还是送他们到小区门口。 田东站在原地,看着他回去的背影,步履蹒跚,鼻尖邹然酸楚,他的固执给了很多人不好的情绪,他是个异类,也是颗毒瘤…… 第13页 在大片的教师丛林里,彭林是个善良的牧师,他心里有一片绿野,他救赎每逢经过的名为青春的灵魂,他教了十几年书,见过无数这样的灵魂。 而田东是最执迷不悟的那个,他毁了彭林的救赎心。 回头时,孙芳已经打车走了。 剩下董海和董海的单车。 像忠诚的骑士和战马。 天色阴沉,南方城市湿气重,雾蒙蒙的。 田东坐上董海的单车,缩着脖子低着头,处于世纪冰河的冷态中。 「我等你吧…」董海突然说,声音沉稳,仿佛经过千锤百鍊的思考。 「等我什么?」田东木然道。 「等你重新上大学。」 「武北大吗?」 「随你,任何你想去的大学都好。」 「那你等我有什么意义?」 董海握紧剎车筏,单车停了下来,但他没有回头,他说:「我是想等你振作起来,在精神上,我想看见你好。」 「你等我有什么意义?」田东重复这句话,像个机器。 「那我陪你回去复读,我陪你重塑那段时光,把那个人挤出那场惨烈的回忆。」董海回头看着他,犹如宣誓! 他垂下目光,心绪不定,喃喃自语:「我不要回去,也没有可去的地方。」 「你可以来我心里……」 坐在董海的单车后座,田东再次一路沉默,抵达学校,再次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除了莫名的动摇…… 第7章 007偏执 彭林的劝说,董海的宣誓,耳朵里轮番重播他们的话。 复读…… 不可能,那是一年光阴的代价,田东没有勇气付诸那样的决定。 最不可能的是,把方泽挤出那场惨烈的回忆… 他垮了,彻底垮了,像广岛长崎那样,被投下了原子弹,再也无法重生。 痛在短暂停止后,继续运转。 田东又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头顶的蚊帐,看不见它的颜色,眼泪淌过的地方,湿痕一片。 第二天,田东回避了董海,董海到他学校去的时候,他去了董海的学校。 公交车上,田东看见骑着单车的董海,那一身黑实在太易辨认,当然,董海没看见公交车上的田东。 他专注骑车,速度比载田东的时候快。 短暂的几秒钟,他们擦肩而过。 田东还没想好,董海发现他故意放了鸽子,会是什么表情。 到了武北大学的南门,田东深吸了口气,感嘆世间的所有巧遇。 遇到了黄丽华! 她正提着一个布袋子往男生宿舍楼走。 他先打了招呼:「黄丽华,好久不见。」 黄丽华回头,看见田东笑了笑,也有几分老同学相见的怀念感,和那一次在厕所的情况比较,她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你找董海吗?」田东直接问。 「对。」她有些腼腆,但对这事一点都不回避,是啊,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有什么可扭捏的。 「我来找孙芳的,咱们都是一个班的老同学,一起吃午饭吧?」田东建议。 「董海不跟你一起吗?」黄丽华问,白皙的手一直护着那个布袋子。 田东皱着眉,忘了自己对董海放鸽子的事,还是不要跟黄丽华提这事了。 「他啊,我不知道啊。」他装傻道。 「哦,那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黄丽华笑着应,那脸上也有浅浅的酒窝,婉约轻柔,睫毛轻轻盖着眼帘,眼眸里自有一股坚毅。 温柔乡,贤惠妻,这个女孩青涩的容颜也有那样的气质。 田东给孙芳打了电话,说随他的口味。 领着黄丽华到了一家苍蝇馆子,田东喜欢吃凉粉,从没腻过,他相信人天生就对食物有偏好性,这是天生的偏执,喜欢一个人,喜欢吃一样东西,喜欢固定的姿态。 「董海来吗?」黄丽华轻声问,把那个布口袋放在怀里,好像怕它冻着似的。 田东一愣,无奈挠着头发:「额……他应该不来吧,我没跟他联繫。」 「是吗?」她不相信的样子,继而嘆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们经常在一起,我不是要干涩你们。」 她怎么这样断论! 田东傻楞地看着黄丽华把手里的布口袋打开,拿出一个精心的饭盒,里面是三杯鸡,每块鸡肉都像放了一千份心意在里面。 「我只是想做给他吃,我嘴笨,不知道怎么说。」她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我知道他喜欢你,也看见他载着你,你们……很配,但我不是想拆散你们,我只是……哪怕一次也好,你帮我送给他尝尝!」 那似乎是她视死如归的请求! 黄丽华是他的同学,自然也是田东性取向的知情人,董海也是知情人,一个男生在明知道的情况下接触田东,那意思不言而喻。 「不是……」田东慌里慌张地赶忙解释:「我没跟董海在一起,你别误会,你放心,你尽管去追他。别顾忌我,你搞错了。」 她眼泛红润,垂目看着餐盒里的三杯鸡,有些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我很奇怪,被拒绝了还死缠烂打,我像是有病,哪怕是看见他好,我也开心,我只能任由这种感情发展下去,让它消磨,我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欢女生……。」 田东的眉宇像皱巴巴的旧报纸:「哎……你啊!董海没你想的那么好,被他耍了,你才更痛苦,何必呢。」 第14页 「那我也愿意。」 「你是处女吗?」田东好不忌讳地问。 她也毫不忌讳地回答:「是。」 「那就更别往他身上扎了,董海可是那方面经验丰富的男生,这种人,不值得你堵上自己的纯洁。」 「我愿意,我愿意被他睡了,再被他甩了。」黄丽华无比坚定,她几乎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状态。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竟然对感情有如此强大的能量,飞蛾扑火是天性,黄丽华就是一只飞蛾,这是她天生的偏执。 田东一句话说不出来。 点了一份凉粉,直到孙芳的到来。 孙芳聪明冰雪,即使是她,跟黄丽华聊天,也被震得凝噎。 黄丽华同样拜託孙芳帮她送餐盒,同样的对白在田东耳边重播一遍。 田东吃着碗里的凉粉,一遍遍放着餐馆特制的辣椒,红油滚着青红色碎辣椒,辣味冲刺鼻腔,浓重的颜色滚了半个碗,凉粉已经看不见本来面目,可他还是觉得味道不够重,天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这让人烦躁,黄丽华的固执,比田东更深沉,他再次觉得她很悲哀。 这是个没有自己命运的女生,她的赌注,倾巢而出。 欣慰的是,她比田东准备得好。 她做了万劫不复的准备,而田东做的准备是长相厮守,他们的出发点不一样,田东太高,所以摔得碎,黄丽华低进了尘埃里,无处可摔。 想一想还有点可笑,两个男人……长相厮守…… 那天,田东吃了五碗凉粉,黄丽华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问他为什么对凉粉那么有感情,田东说那是我的执念,我对任何认定的事,都充满绝对的固执,所以他容不得背叛。 他和孙芳都没答应帮黄丽华送餐盒,这样的人情对他们来说很难做。 董海被田东放了鸽子,有一个礼拜没来找他。 田东的生活又回到原点,继续在荒原流浪。 圣诞节就在这两天,浓厚的气氛,连草木都灌上了爱情的呼吸。 陈明提前收到女友送的苹果,高兴得满床打滚,并买了一套昂贵的首饰予以回应。 这个胖子不是什么富二代,他在学校附近的苍蝇馆子打工。 田东时常被他拽去哪家馆子消费,所以好长一段时间,田东天天吃小面。 他一人干了三份活,传菜,洗碗,打扫清洁,有时候无聊,田东就坐在外面看他里里外外的忙,大冬天,陈明那双肥手被冻成大面积的冻疮,拿着抹布一遍遍在桌上擦,有些油垢不好清理,就得使大劲,一使劲他手上的冻疮就开始裂开,并流血,但他还是利索地拭擦,好像他流的不是血,是满腔的爱的能量。 最后的成就,那些桌子干净得不染尘埃,换来1200块的工资,再积攒两月的生活费,2000块,给女友买了那一套饰品。 田东觉得那是陈明用尽的一切的爱恋,所以他满足,只不过田东不明白,爱情为什么总是要以牺牲为代价…… 圣诞的除夕夜,那晚,田东打算蒙头大睡,然而一条简讯,让他冲到宿舍楼下。 这是个荒诞的日子。 方泽来了。 那个高高瘦瘦,衣着光鲜的男生,拿着一张圣诞贺卡,站在宿舍楼下。 田东以为自己可以很固执地拒绝,把他的卡片撕掉,再把他撵出学校。 通通都没办到。 他中邪了。 当方泽抱着他的时候,那长达半年多的怨念全然消散,他从游魂成了失魂。 岁月的青涩,年轻的心,容易再次迷惑。 这就是大部分人说的「贱」。 佛家的说法,解铃还需系玲人。 所以,田东以为埋在心里久久解不了的阴郁,只有方泽能解开。 「咱们还能在一起吗?」方泽说。 「嗯……」田东应着,除了有些游然。 那晚,方泽带着田东去开房,该做的都做了,和他的初次一样。 深夜醒来,看着宾馆的窗户,外面一片漆黑,田东依然泪痕浸湿,他以为那是条件反射。 他们不能常见面,方泽的学校离得太远,在市郊区。 方泽不会轻易来找田东,于是,田东必须主动,为了维持他们的感情。 圣诞节后一个月,临近期末前,董海再没出现过。 直到某个星期四,孙芳来找田东,她带来一份伴了调料的凉粉,她说:「董海让我给你的,田东,不是我多话,你该选择董海。」 接过那盒凉粉,看了看,确实是他喜欢的口味,他甚至有些馋,和方泽复合后,再没碰过那东西,田东眼看着凉粉,却死死地推回给孙芳。 「叫他别来找我了。」田东都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的,又生硬地补了一句:「我配不上他。」 「你别后悔啊!」孙芳警告他。 「……」 他走了,丢下那份凉粉走了,那天出奇的冷,路边的树枝寒冽干涸,尽数萧条,他恨透了冬天。 过了两天,周末,正要去方泽的学校。 门口遇到了黄丽华,她又提着哪个布口袋,但她把那个布口袋给了田东。 「你和董海在一起吧!」她那样说,却是揪心的表情。 打开那个布口袋,还是那个餐盒,但里面不是三杯鸡,而是红油辣椒伴的凉粉。 第15页 田东不太高兴地问:「这是你做的?」 她点头,丝毫没有虚假。 田东突然大怒:「前两天孙芳送来的也是你做的?」 黄丽华畏畏缩缩地点头。 田东再没了表情,绕过她,去了车站。 第8章 008 拒绝 方泽的学校真的好远。 一路上,颠簸着,田东在窗户边看着高速公路上绵延而不断的屏音栅栏,眼泪譁然而下。 他爱吃凉粉,黄丽华会做。 董海利用黄丽华对他的感情来追求自己,和当年他被方泽利用,去追那个富家女一模一样。 比方泽更拙劣,董海甚至不亲自出马……让喜欢他的女生来追求他喜欢的男生,这算什么…… 黄恍然间,田东对一切都失去了期待。 也觉得自己很噁心,又有什么资格去抨击董海,他们最多互不干涉。 那几天在方泽学校,田东跟着他见他的朋友,吃饭,喝酒,开房,所有的花销都落在了田东的头上,也不知是如何缘故,他好像心甘情愿,并不计后果。 和方泽做/爱后,田东依然会半夜清醒,好像回不去了,例如那个17岁的心情。 他还是个游魂,如此待在方泽身边,走失的灵魂依旧在荒原流浪。 「you are my soulmate……」那句话再也拼凑不回来。 凌晨时分,方泽在身边呼呼大睡,还是那张脸,模样没变,性情也没变,他依旧喜欢高雅的就餐环境,田东憋着胃陪他吃了几天西餐。 方泽还是不愿做0,退让的还是田东。 田东的外表并不柔弱,和所有男生一样,除了亲自承认,正常人很难会相信他是个gay。 因为方泽,为了所谓感情的信仰,他总在下面,他认为他承受的是爱,事实他不知道自己承受的是什么。 天快亮的时候,抽了半只烟,在方泽口袋里找的,随着烟的邈邈而逝,在黎明前,像凌空的孤魂,静默中,脸颊颤抖地滴落几颗泪水,如一只卑恋的囚鸟。 究竟在哭什么…… 难道还固执地以为,方泽就是自己的长相厮守。 第二天是周日,午饭后就要返回学校,100多公里,又要坐1个多小时的大巴车。 这是第三次来方泽的学校,田东渐渐觉得麻木,圣诞之后,方泽从没去过他的学校。 午饭在学校旁边的西餐厅,50块一份的义大利面,田东要了番茄肉酱味,那是唯一有辣椒的。 来了三次,他已经花光了下个月的生活费,方泽说他可以aa,田东说算了,aa像不伦不类的怪物。 方泽是不是真那么困难,田东不想断定,也不愿戳穿,从不问他那一双限量版运动鞋是什么时候买的,不在意他花大把钱买了一把新的吉他,更不挑剔他弹奏的和旋错得太多。 「这是西餐厅,不要吃面发出声音,说几次了。」方泽皱着眉提醒田东,那是责备的眼神,还有低俗的鄙夷。 「……」田东没说话,扬起一弯嘴角,不是笑给他看,而是讥笑自己的贱作。 他到底在执着什么,眼前的这个男生,真的那样值得自己痴迷吗?痴迷的是什么?当初分手时,知道了那些噁心的真相,连起码的和有过心灵沟通的情书都不是这个男生亲手写的,还因为他遭受一场惊天动地的丑剧,这局面,如此清楚不过,为什么还在执着…… 简直无可比拟的荒谬…… 情书……那些情投意合,那些相互理解,那些志趣相投,算了吧,写出来的也不过是场骗局。 思及至此,田东沧然一笑,说到志趣相投,董海是不是更适合,轻笑着,他放下银色叉子。 叉子和餐盘发出轻微声响的那刻,如离别的钟声敲响,他放下了某个偏执,并亲自剪碎了那偏执下长相厮守的信条。 方泽满意田东的表现,继续吃面,他不会发现田东的情绪,永远,因为他从未想发现过。 转过浅白的脸,田东望着玻璃窗外的街景,对面是学校侧门。 浓冬时节,几个男女学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红扑扑的被冻红的脸蛋,那么冷的外面,他们笑得无拘无束,围着一对老夫妻的小吃摊。 摺叠小桌,塑料板凳,完全没有就餐环境,但它在寒冬里热闹非凡。 那是人心散发来的热度,是自由催生的鼎沸。 有个女生大口吃着面,使劲往嘴里吸,虽然听不见,田东知道那声音是洒脱的。 这画面,似曾相识。 那是董海来找他众多天中的一天,那天下着小雨。 田东在棚子面铺吃面,不理董海在讲什么,最后干脆不说了,也点了一碗面,和田东作伴,用吸食的方式,发出比他更大的声响。 他们在碗里发出咆哮的吸食声,此起彼伏,田东忍不住笑了出来,董海也跟着笑,傻笑。 不知道算不算晚,这一刻,田东深感董海的那脸笑的温度…… 某种强烈的感受在脑海里翻滚。 为什么要逃避愿意和我一起吃路边摊的人?还有……我不烦他,一点都不。 如闪电打在身上,田东突然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百块丢在餐桌上。 「我回去了。」 方泽没说什么,看看时间,也起身,他们像两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方泽朝学校回去,田东朝车站离开。 第16页 方泽从不送田东去车站。 他们的见面就是一场召唤,田东好像可以变魔法,出现在方泽要求他出现的任何地方。 而这次离开,他脚上终于没了枷锁,丢了属于方泽的魔法棒。 方泽依旧发现不了田东的情绪……所以,他以为他依然可以随时召唤那个书页般气质的男生。 到学校不久,方泽发来简讯,说想找一个女朋友,纯粹聊天那种,因为他觉得寂寞。 看着手机,田东冷笑,原来自己从来就解不了方泽的寂寞。 又发来一条:我依然会和你在一起,我希望你同意,放心,我不会和女生有身体接触,只是聊天,我爱的还是你。 简讯只看了一眼。 手机卡被彻底丢弃,丢在记忆的黑洞里。 那晚真好,月亮又圆又大,田东颇有心情地赏月,给自己一个评语:「有眼无珠。」 那一夜真好,他没觉得酸楚,枕着干燥的枕头入睡,自言自语念了句:「我恨月亮。」 田东换了新卡,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董海。 「我去找你。」他说。 「好。」董海回答,但语气却不如以前那么热情。 说到底是田东把董海撇得太远,田东的疏离和拒绝,以及他的倔强,给很多人带去伤害。 但田东还是心悦感激,董海没有放弃,他庆幸他的坚持。 那天田东又花了一笔钱,花得心情愉悦,买了新的羽绒服,还有鞋,短款羽绒服,薄的,黑色,这和董海的衣服会很搭,他想。 这种满怀期待的心情,让他重新回到了17岁,他活了过来,在19岁的年纪。 室友看见田东这一身装扮差点以为他中邪了,不过他们替田东开心,也替自己开心,他们再不用在半夜感受一个男生低落的萎靡。 「把女朋友带回来见见哥几个哈!」陈明在我出门前叮嘱道。 「肯定是孙芳,那个名校女王……」蔡晓峰贼笑道:「臭小子,艷福不浅啊!」 「没,不是她。」田东大声道,踩着新鞋啪啪下楼,留下猜不透的二人组。 羽绒服确实薄了点,双腿觉得冷,但田东坚定心里那股热度可以烧完整个冬天。 路上,车窗外的风景莫名明亮起来,还是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也许是飞在其中的几只麻雀的缘故,田东觉得那画面可爱且有趣。 打开手机音乐,音乐欢入耳中: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桿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他们约在武北大学的西门见面,这是校区后门,即使是后门也不失名校威严,两头石狮子立在校门两边,旁边几块花坛,冬日也花朵明艷。 田东心悸地看着董海那一身不变的黑朝他走来。 董海先是一愣,好久,脸上却扯不出笑容。 为什么他不笑,哪里不对吗?像凉水灌进胃里,田东的心里一沉。 董海走在前面,把田东带到校区对面的人流稀少的街,那有一处售楼部,后面是一片在建中的半成品的高楼,这让田东想到学校里面的建筑工地。 售楼部外面很干净,有公共休息的长椅,靠在树边。 董海在长椅上坐下,垂着头。 田东也坐过去,说:「董海……我想我可以和你有段新的开始。」 董海低着头,依旧没看他。 「那你……」田东的声音竟然在抖,说不明的原因:「你和我在一起吗?」 田东不会因为以前拒绝董海而在现在觉得尴尬,他如此直接表白,却不是自己想像的那种情景,他不知道,是不是要显得卑微些才好。 他紧紧盯着董海,董海缓缓抬起头,眼里却没了往日的光华,像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沧桑,他说:「我配不上你!」 这是田东之前让孙芳转告董海的话,难道他因此记恨他,还是被伤害到了。可他觉得董海并不是如此脆弱的人,到现在他还能感受到董海的那种感情,只是他的情绪很不对…… 「……我为我之前说过的话道歉,别这样。」田东的语调越来越散乱:「董海,你和方泽不一样,别玩儿这套你尊我卑的游戏,好吗?」 不是喜欢我吗?追了那么久,日日夜夜,加起来整整一个学期,来来回回的单车骑了多少公里,难道因为我最后那几句拒绝就放弃了…… 田东思索半响,浑然一惊:「是因为我跟方泽复合伤害你了吗?对不起,我对他有个死结,除了我自己谁都解不开,我要把自己清理干净才敢正眼看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是自我辩解,但是,董海,我以为你不会在意,如果你在意……」鼻尖的酸涩感,终究是憋了回去:「如果你在意……我无话可说。」 田东苍茫地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这些,没资格要求董海接受他,他其实不干净,特别不干净,淌过一次骯脏的沟渠,就再也不跟干净有牵连。 「我不在意……」董海大喊了声,情绪激动,一下把田东揽进怀里,死死地抱着。 田东感觉自己的后背快被嵌入他的胸膛里,他的心跳得忠烈。 董海的头重重放在田东的肩膀上,田东看不见他,耳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越来越重,是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呼出的气息是撕裂的。 「田东……算了,算了,算了吧。」他不停念算了。 这是倔强的拒绝,绝对的拒绝。 第17页 「为……」 田东哽咽在喉,没问为什么,力气一下子泄了精光。 分别……如酒后断片,记不清步骤,董海离开了,没留一句话,田东的耳边依旧灌满那两个字「算了」。 在冬天的雾霜中,他的视线模糊得缓慢,直到那道黑色背影消失在那栋象牙塔宫殿的校门里,泪水吣在眼眶,像沙漏上悬着的最后一粒沙。 董海有绝对的资格拒绝他…… 站在长椅边,田东的手不禁扶上他刚刚靠过的肩膀,在羽绒服面料上,手指湿润,那是董海留下的眼泪,可他从始至终没看见他的眼睛。 在浑浑噩噩中,突然觉得武北大学成了一座禁城,田东回了学校,那个像牢狱的地方。 第9章 009 反悔 回到宿舍,室友并未故意在田东嘴里打探,看他的脸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留给田东足够的个人空间,组团去自习。 从下午到夜幕降临,空寂在灵魂里扩列开来,放大成无尽的深渊。 不飢饿,不口渴,不疲倦……田东难以倦怠地曲卷在蚊帐中,眼珠干涩,从一点飘到另一点。 没哭,只是处于空洞状态,这种伤感,并不像初次失恋那样惨绝人寰。 毕竟,这朵昙花没有开过…… 组团上自习的室友陆续回来,快晚上9点了。 孙芳出现在室友回来后的不久。 陈明一脸的肥肉呈惊呆状,觉得这个女王一定会隐身术,居然能到男生寝室来! 孙芳把一包牛皮纸包的东西重重仍给田东:「我真是受够了,早说你会后悔的,董海和黄丽华在一起了,在你去跟那个方泽鬼混的时候!」 田东惊骇地抬起头,继而哭笑不得:「是吗?原来是这样,他和黄丽华……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嘲讽我吗?」 「这是董海让我给你的,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孙芳很气恼,指着那牛皮纸包的东西。 听得半知半解的室友一众,似乎恍然大悟,田东被董海挖墙脚了??果然,长得帅的男人不能做朋友啊! 田东拉扯好久,才把那层干净的包得仔细的牛皮纸给拆开,里面的东西,让他瞪大了眼睛,连死寂的心都猛烈跌撞起来。 那是他写的信! 他曾经写给方泽的情书,14封,一年的岁月,每月两封。 「为什么我写给方泽的情书会在董海那里?」田东几乎是大吼的声音在问孙芳。 孙芳看了看寝室里那些男生的惊呆表情,面色冷峻,把田东拖出宿舍,在人少的花坛边对他说:「周思思,你记得吗?」 周思思……当然记得,那个白富美,方泽利用他追求的那个女生,也是和他互写了一年多情书的女生。 田东想起某些事,某些在董海面前猜测过的事。 「董海是周思思的前男友吗?」田东确认的问:「他拿这些信来,到底什么意思?」 孙芳给了完全否认的表情,告诉他:「周思思是董海的妹妹!」 「妹妹?」田东根本不相信:「一个姓周一个姓董,怎么会是兄妹?」 「同父异母呢?」孙芳说:「你父母也离婚了,你妈如果再婚再生一个孩子,跟你同姓吗?」 田东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些信息是什么滋味,低头看着这些信,里面的每个单词都是他挑灯夜战融进心思写的。 他手里还有14封信,来自那个白富美(周思思)回的信,方泽在其中扮演快递员的角色,骗了两个人的感情。 思路震惊地清晰起来。 原来!和田东在互写情书的不是周思思,而是作为她哥哥的董海。 「怎么可能!」田东战慄地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可能,这世界本来就很小,周思思确实小学在国外念,回来一样是草包一个,写个从句都不完整,怎么写情书?」说着,孙芳又嘆了声:「田东……董海比你想像的要喜欢你,可他现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十分坚定的要跟黄丽华在一起……」 田东立刻跑回宿舍,在衣柜里翻找压在最底层的那个盒子,里面是14封他收到的英文情书。 这14封信让田东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朋友,一个坚毅且高洁的骑士般的灵魂。 深感外人对他的误解,深知他难以倾吐的情怀,也深觉信中的他是最懂自己的人。 慌忙打开所有的信。 某种情感难以截止地强烈起来。 通信时他和方泽很少见面,所以从不怀疑,和他写信的会是别人。 「呵……」田东不禁冷笑。 把他写的14封信和原本是董海写的14封信放在一起,这一刻,像两块残断的玉经过惨烈的颠沛流离总算合在一起。 28封信,田东的14封,董海的14封。 田东痛恨自己见鬼的预知感,他和董海早就认识…… 「i like watching stephen chow movies……」 喜欢周星驰电影的事,田东早就写信说过。 在信中也聊了好多周星驰的独白,所以他清楚知道每部周星驰的电影,并和田东一样细嚼其中的每句台词。 他们就像彼此的soulmate…… 拆开原本一来一回的信,几乎泛黄的纸张,曾经黑夜深谙相知在文字里的两个灵魂,跃然纸上。 关于soulmate,在收到回信后,田东百度了诸多的信息。 第18页 某个起源于希腊的神话。 最初的人是球形的人,两个个体背靠背粘合在一起,有两张脸,八只手和脚。宙斯和众神担心人类过于强大,不敬神灵,于是把球形的人噼成两半。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只是半个人,每个人都一直在寻求与自己相结合的另一半。 这个神话衍生了一个单词——soulmate(灵魂伴侣) {一个灵魂伴侣,就是一个我们感到自身与之深深联繫在一起的人,好像彼此的沟通和交流不是出于凡人的刻意努力,而是凭藉神恩的导引。这种关系对于灵魂来说是如此重要,可以说没有什么在生活中比它更为珍贵的了。} 心魂深深震撼,那天田东得知这些信息,竟是一夜欣笑。 田东一度以为方泽背弃了他,也背弃了那些纯美的文字诺言,于是他难以释怀,沉入魔域沼泽。 如今得知这些都是来自董海对他的承诺,眼前的28封信,让田东再次回到当初的震撼。 他和董海,信里,现实中,那些暗语喜好,早就重合了,可他竟从未发觉。 如一把尖刀插进心脏,悔恨与痛苦交割。 他浑身颤抖,抑制不了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怕弄脏了,连忙擦掉,小心翼翼把它们收起来。 容不得半刻的停留,田东下楼紧紧拉着孙芳的手:「我要去找董海。」 孙芳有些犹豫道:「这对黄丽华不公平,而且董海也不见得会回头,他比你还倔。」 田东几乎没听任何劝解,他从不听人劝解,哪怕是孙芳曾警告他会后悔,他也不听劝,现在无论什么都控制不了他的行为。 太多的疑问在田东心里盘旋,太多的遗憾在他眼前拂过。 也许对黄丽华不公平,可其中的种种,怎么可能这样淡然处之,他们是异类,同样的异类。 冲出学校打车,孙芳追在田东身后跑得气喘吁吁。 天寒地冻,风吹在夜间,田东依然是那身黑色羽绒服站在男生宿舍楼下。 打了无数遍电话,关机。 田东冷得全身僵硬,嘴唇泛出惨澹的紫色,他的皮肤好像特别容易寒冷,浅薄得像易透的纸。 「给我回去,别发疯了!」孙芳在对他大吼,她气田东的执拗。 「他不会再见你了,给我说那信的事的时候,我没见董海那样过,他像个死了的战士,他遍体鳞伤,他在你身边受了太多折磨……」 「田东……我从不在感情上去劝任何人,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你对董海有感觉,早就有感觉,要不然你让他那样陪了你整整一学期到底是为什么?这半年你每次坐在他单车后座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你是自作自受。」 「你认错了人,从头到尾,哪怕董海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也不承认自己喜欢他,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得甘心,得为自己的错眼看人承担后果。」 「你想后悔就后悔,哪有这么自私的规则!」 「黄丽华知道你喜欢吃凉粉,为了让董海和你在一起,她跪在我面前,要我把那份凉粉送来,你拒绝了,后来黄丽华亲自来,又被你拒绝了。」 「黄丽华为董海追你,董海根本就不知道。这样的女生,你让董海情何以堪?」 「田东!」 孙芳在愤怒…… 她愤怒田东的有眼无珠,愤他的敢做不敢当,怒他的狂妄反悔…… 而田东却觉得屈,也愤怒,愤怒为什么董海早不告诉他信的事……他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步才拿出来。 他的倔强再次顽如磐石,站在那栋满是阳台的宿舍楼下,一遍遍像个疯子一样地拨电话。 孙芳拖了他几次,他几次又跑回来,无论如何她拉不走田东,更劝不动他。 武北大学比田东的学校要严格很多,进寝室要划个人信息卡,外校生必须登记,可田东偏偏没带身份证。 他在楼下死等,孙芳就陪着他等,她也是个固执的女王。 冬天,白天有雾,夜晚也有雾,且凉。 这是一个模糊的场景,像一个布景,搭得很美,却不见该出场的人。 蹲下身,田东把脸搁在手臂上,独自垂危,这个时刻里,感觉自己是黑暗剧院里的一个观众,望着灯光昏黄的每一层阳台。 第10章 010 自私 宿舍区的路灯寥寥无几,田东想往亮的地方站,这样容易被发现,但有灯的地方太远,他们只能站在距离近的黑暗里。 抬头看着那无数的阳台,上面偶尔挂着男生衣服,因为冷,并没人在上面窜动。 夜静着,顾盼着,急切着,时间在心尖上流逝着。 终于,田东忍受不了,堆满的情绪尽数爆发在嗓子里,朝那片阳台大嚷:「董海,董海,法学2班的董海!……董海!」 「哟,有人要约架?!」 「眼瞎啊,是有美女在楼下求爱,那是校花孙芳啊。」 「哪个哥们儿这么有艷福……」 「蠢货,三角恋都看不出来?楼下那撕喊的哥们儿铁定要来个罗马式决斗!」 「来一把尚方宝剑,决斗没武器怎么行?」 「尚尼玛个头,罗马决斗用的是西洋剑!」 顷刻间,阳台占满了人,大多男生都在起闹,以孙芳为话题。 站在宿舍楼下大喊某个人名字的事,学校不难见到,但大多是男生站在女生楼下。 第19页 「董海……」 田东不停喊,不停有人出来看热闹,越来越多的人,如赶庙会的盛况。 此刻的田东像场灾难,谁惹上他,都是如此被搅得满江浑水的情况。 这是他的固执,要痛就要痛得彻底,要死也要死得明白。 哪怕前途万劫不复,他撒了他的缰,任由嗓子渐渐喊得沙哑…… 他知道,这有效果! 董海在第五层的阳台上,惊诧地露了半张脸。 下来了,他了解田东,从那些信里就深知,不肯善做甘休,田东就像块纯粹得僵硬的石头,多残酷的现实都不动摇他的想法,走过头就是偏执,这份偏执让董海心痛。 见董海来,孙芳便走开,在相对的距离等着。 「打啊!……」 「要不要赌一把?矮的赢还是高的赢?」 「狗屁,在女生眼里,是拼颜值的,谁帅谁赢!」 「这么说,好像矮的那个更帅点咯。」 「哟喂,那是外校生啊。」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地起闹。 董海把田东带到远离宿舍的地方,学校的翠湖边。 「算了,田东!」董海说着白天同样的话,他揪着眉宇,脱下外套给田东披上。 「你为什么早不拿出来?」田东推开衣服,责问他信的事:「早拿出来,我会经历那些吗?写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董海的眉宇越发收紧,皱出痛苦的形状,失落地盯着眼前他:「你喜欢的是他,不是我,我就像个影子一样在和你对话,然后我发现我莫名其妙对你有些感情……我有我的犹豫,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遇见你之前我还活在一群女人香里。」 影子…… 田东想起那张画,责怪自己为什么要莫名其妙画那团模糊的东西…… 胃里泛起寒酸,冰霜入骨般的难受。 「董海,你怎么能这样折磨我,为什么在写信时不说出来,我陷入那场错乱的闹剧中,你明知道也不告诉我……直到最后一封信写完你都不说……」他无法抑制喉中的哽咽和怨恨。 董海紧紧拽紧拳头,英挺的面容皱成一团:「第一次,写完那封信,我去找你,那次你跟方泽走了,我看见你们进了一家宾馆……」他也在哽咽。 他们的缘分终究是个残忍的开始和结局…… 他们遁入决绝的被称之为命运的禁锢之中…… 「第二次,我带着那14封信,在今年除夕夜,看见的还是你和方泽抱在一起,你宁愿选择跟他复合,也不重新接受我,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受不了……」 田东惊退了一步:「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除夕夜?……」 哪怕他早一天拿出来,都不是现在的结局,田东不能接受这都是他的过错,早一天不来,晚一天也不来,偏偏在除夕夜,而方泽也偏偏出现在那一天,这世界上所有的偏偏都发生在他身上,把这种电影式的巧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precious things are very few,the best,is walking on christmas eve。」 董海念出田东曾写在信里的话,他的发音是纯正的英式音准,听得出烂熟于心,如刻在心脏上的句子,随时能脱口而出。 回击田东的都是他自己的残酷,他无话可说。 但他撒不了手,哪怕一丝的希望。田东突然发觉自己和顾琴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人,一样对感情不分黑白纠缠得可笑的人。 「真的对我绝望了?别这么武断,我用以后的岁月来弥补行吗?」田东诉求着。 「你没有错!」董海看着他,眼神深幽:「是我的错,是我配不上你……我故意不说破,我期待你发现我的那种欣喜,我自信没有那些文字的铺垫,你也能认出我,你会重新喜欢上我……是我错了,我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终于,我走错了路!」 「你可以回头啊……」田东说,任凭眼泪沾湿衣襟……他在自私的忸怩。 董海红着眼睛,逼着自己笑,然后对他摇头:「田东,我不是方泽……」 酷寒的气息浑在空气中,田东难以感知任何温度,手里使不上劲,看着董海从他面前离开,双腿僵在原地。 眼前的树丛下,铺满潮湿又冰冷的枯叶,那是死去的落叶,匍匐在泥地上,等待腐烂,永远回不到树枝上,永远看不见当初的春华秋实,曾经青葱的颜色也不复存在。 他成了枯叶,在惨烈的冬日里,那棵树,永远回不去…… 田东再次成了惨败而归的落魄武士。 回到宿舍,像失去语言能力,拒绝一切交流,孙芳的电话从来不接,直到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临近半夜,田东突然抱着被子失声嚎啕。 被吓醒的一寝室的人,有的沉重地看着他,有的不耐烦地骂他太影响人的心情,有的木讷摇头。 田东自知,他现在控制不住这哭声,这是他唯一一次有声的哭,无论怎样,哪怕被沉入深海,也依旧会在海里痛哭。 一边流泪,一边下了床,逃到外面的走廊,裹了被子,把脸蒙在里面,让分贝在空荡的廊道里减少,让冰冷的空气将其凝固、碎裂。 终于这声音不让走廊的感应灯被惊亮,他抱着那团杯子浑身颤抖。 陈明拿了一只蜡烛过来,细小的白色的蜡烛,点亮在田东面前。 第20页 「美玲说,烛火可以驱走人心的阴霾,它是真实的火源,火苗像人的心脏,点亮就活了,不管是不是瞎扯淡,我信她的话。」 美玲是陈明的女朋友,陈明回寝室前,他那双冻疮手在田东背上扶了一下,像要把那烛火的热度放进他心里。 空旷的过道,抱着被子的田东,苍白的脸,一簇细小的烛火。 人心真能的被这样点亮,那就不该有悲伤。 清楚那种无用性,但田东仍不愿熄灭这烛火,它是这孤深的夜里,唯一可以守着他的。 看着暖黄的烛火,他的伤仿佛得到宣洩的对象,直到它燃到尽头,眼泪也跟着停了下来,它像用尽生命听完田东的满腹忧伤,不论错还是对,它通通接受,带去了天国。 卑恋如此,不复而过。 天亮后,仍无睡意,田东对陈明道了声谢谢。 梳洗后,换了厚实的衣服,冬天的清晨太冷。 他去找了黄丽华。 一家男装服装店,还不到门口就看见了那个温婉的女生,正和一个中年男人对话,那男人看起来普通,唯独眼神吐露毒滑,像蛇一样的眼睛。 田东见过那个男人,在学生家长会上,他是黄丽华的养父。 黄丽华身世不济,命运也不算顺利,养父对她并不如生父那样好。 所以她的性格总显得卑微,听人指挥,处处谦让。 田东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这样的女孩,唯一得到的爱情,我要剥夺吗? 可谁不自私呢……自私就是血液里的原本。 揣着自私的念头,田东过去时,黄丽华的养父正离开,跟田东擦肩时,回头一笑,是种形容不出来的笑容,得意?这种奇怪的感官,让田东有一阵的不舒服…… 「田东,你怎么来了?」黄丽华惊讶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 「黄丽华……」田东回神道:「可以跟你聊会儿吗?」 「哦……好。」她应道,回头跟店长了请假。 他们没走多远,就在隔壁的奶茶店。 黄丽华给田东点了奶茶,并仔细问他喝什么口味,她实在是温柔得让人怜悯,田东找不出这样的女生有什么缺点。 但田东还是开了口:「黄丽华……你跟董海,怎么就突然在一起了?」 黄丽华红着脸,痴情的表情:「除夕夜那晚后,他就天天喝酒,我怕他有事,便悄悄跟着。」 董海醉酒是什么样子,痛苦吗,哭过吗,怨恨吗……陪他的人却不是自己,田东心头一痛,捏着奶茶杯,继续听。 「星期4那天,他实在喝太多,直到凌晨,说不想回宿舍,我就送他到学校附近的宾馆,就在那晚上……」黄丽华有些尴尬地喝了口水。 田东已经猜到后面的内容,便点头,示意自己懂了。也记得黄丽华曾在他面前笃定地说过,她甘愿被董海睡了,也甘愿被他甩了,单这视死如归的勇气,田东必须承认自己办不到。 黄丽华忙对田东解释,带着半分愧意:「我心甘情愿的,我也有准备,你如果能好好照顾他,我会离开,世界这么大,我可以去离武北市最远的地方。」 这让他怎么说「好」,田东的手几乎捏碎那奶茶的纸杯,他隐约理解,为什么董海说他不是方泽。 他确实不是方泽。 面对这样的女孩,做不出方泽那一样的始乱终弃的事,尽管这不是断章取义的诠释,但这件事,将会是他和董海心里的疙瘩。 而董海,终究是个直男。 田东突然明白为什么方泽不愿做0,因为他们这类人对女人总有留恋,或者说……在现实的压力下,他们需要女人来掩盖什么。 昨晚董海的坚决该是谁的罪过,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一段时间的相处,将董海与曾经的情书合二为一,田东办不到这样灵敏的观察力。 人生容易被难堪的命运残卷,一切的错过都是自以为是的感情。 而黄丽华的这一份情,付了纯洁的真挚,甚至为了董海去向孙芳下跪。 这份感情,黄丽华给了太重的枷锁…… 让董海抛弃这样的黄丽华,田东会觉得难安。 即使跟董海固执地走在一起,将来又会怎么样…… 男生和女生太不一样,男生没有绝对的纯洁束缚,没有束缚就不该有太多的执拗。 暮然间,田东放弃了血液里原本的自私,事实而非的感情,他强求来干什么,经历一个方泽还不够么。 「你觉得我喜欢他吗?从来没有,他又不是gay,要不然,我就不会拒绝他那么多次。」田东笑着喝完那一杯奶茶。 走前,他给了黄丽华一个拥抱。 从此,开始真正流浪的人生…… 第11章 011 惨剧 临近期末。 大学的第一学期在寒冬里很快踏完最后的脚步,陆陆续续的考试,不再有高中时的紧张感。 大多冲着60分万岁的目标,完成学业,是件轻松的事。 但田东连应付的心情都没有,甚至搞错考试的时间,导致挂科,即使是四流大学,对不到考场的学生,学校也没有包庇的方法。 挂科可以推迟寒假的到来,对田东来说假期毫无意义,他不愿太早回家。 前几天父亲打电话叫他春节去爷爷家过,这简直是恶魔的邀请。 第21页 学校空空荡荡,趁人潮散退时,下雪了…… 如果说冰是睡着的水,雪就是爱上大地的雨。 每一片雪花都是带着对大地的眷恋飘落在这大千世界。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满目白茫茫的景象。甚至那个飘雪的冬夜,都全然没有了夜晚本该有的黑暗。天空被地上的纯白映成淡白色,那一刻的光景,浪漫而极致。 这所四流大学处于市三环,不错的城市位置,除了校园里面比较拘谨小气,它周围的城市建设都大气蓬勃。 附近有家武北市最高的大楼,大楼挂着显眼的名称《天望大厦》。 直耸云霄,全玻璃幕墙的一栋楼,黑银色,像纽约典型的摩登大楼,82层,即使那么高的大厦,也常清洁整栋外观,导致白色的雪花,一片也不能沾染。 这让人想到拒绝! 黑拒绝白! 董海第一次到这栋大厦来,尽管他从来都在抗拒这大厦,但是80层的天台餐厅,可以俯视整个武北市,尤其是最近的那所大学。 可以看到田东的宿舍楼。 为了喜欢的,忍受原本不喜欢的。 不知不觉间,董海成了这种窥探的角色,他拿着那只黑色望远镜,看了几眼后,收回,放在桌面最好的拿的位置。 服务员端来冷咖啡,对他的态度极为谦卑。 外面的雪并不大,细细碎碎,飘飘摇摇,像忧郁的雪精灵,董海想起初见田东的情景。 那是高一的冬天,上午,给舅舅送该死的请柬,母亲离婚半个月就举办新的婚礼。 到了教室办公室,经过窗户,看见一个穿藏青色毛衣的男生在办公桌上画画,一边画一边扯旁边的纸巾擤鼻涕,他很认真,手下的笔精细描绘,在白色纸面上勾勒。 睫毛上沾了一点水,是冬日里容易冷热反应的汽水,咋一眼像露水,细微的,伏在眼睛上,如水中的蒲公英。 董海知道他,田东,常在校榜出现的优质生,董海只是有点意外,这个外貌纤莹的男生,除了学习好,竟然还会画画。 呵……成绩优良还要各方面夺人眼球,这种人终日竭尽全力的活着,表现欲强烈,故作高尚,实际啥也不是,揣着满腹的虚荣心在人前卖弄罢了。 田东给董海的初次印象,仅此而已…… 之后接到舅舅的电话,叫他等着,他不想被学校的人知道他们这层关系,更不想扩张他母亲再婚的消息。 舅舅不喜欢他母亲,董海也不喜欢。 送完请柬,回教室的路上再次经过那个办公室,田东已经画完画离开,桌面上留下一堆鼻涕纸和一张画,办公室门开着。 等得无聊,董海进去看了一眼,那是副钢笔画,一只船,几只枯藁,一江弱水,线条流畅,透露几分孤独感,那会儿,董海看得愣神,这小子的画真有些水准,属于实力装逼型。 以后他再没明显跟田东碰过头。 直到高二,董海每日一行酒吧生活,跟不知名的某个认钱不认人的女人上床后,半夜回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家。 他有个妹妹,小一岁,一起长大,感情还不错,几个月前确认妹妹的dna和另一个男人是父女关系后,改名周思思,转眼间成了同母异父的兄妹关系。 不久,母亲离婚、改嫁。 法院将他判给了母亲,便陪嫁似的被带到周家,这一切发生得像场灾难。 来到哥哥房间,周思思拿出一封信说:「田东写的情书,英文的,还挺能耐,好多句子我没看懂,哥,你帮我看看?」 「他怎么给你写情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随口问着,董海并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些奇怪。 周思思靠近闻了董海身上的味道,不屑的表情:「又去找女人了?你可真糜烂,拿成绩单换来的零花钱就这么花了,给谁找罪受呢?」 「改天你也跟我去看看,那些女人看见钱和妈的表情是一样的呢!」董海邪笑的说,像暗里漆黑的邪魔。 周思思的表情在抽搐:「真噁心。」 「哼……」董海准备去洗澡。 「田东是同性恋!」在董海转身时,周思思也坏笑的说。 董海回头,不变的神色:「那他还给你写情书,你是男的?」 周思思把信递给他,露着精明的笑:「方泽是他的男朋友,而方泽最近在追求我,拿田东写的情书。」 「所以呢?」董海接过信,打开,字迹干净,走笔游龙,开头那句话。 ——【父母的关系,总是畸形的,他们做任何决定都很少考虑我的感受,或者根本不考虑,所以我的价值观渐渐左摇右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没了方向。】 父母的关系,总是畸形的…… 董海恍然对那日窗口见到的那个男生的形象有所改观,脑海里生出一个词,同病相怜…… 周思思的眸子划出一丝精光,说:「哥,你英文比我好,帮我回信吧。」 董海没问周思思是什么目的,唯独因为那一点同病相怜的感觉,回了那封信,想问问,这样畸形的父母关系,要怎么应对…… 【摇曳的月光融化往事的缭绕,回过头去看自己成长的道路,一天一天地观望,站在路边上,双手插在风衣的兜里看到无数的人群从我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偶尔有人停下来对我微笑,灿若桃花,这些停留下来的人终究会成为我生命中的温暖,那也是一种不离不弃,没有人可以抛弃我,除了我自己。】 第22页 …… 没有人可以抛弃我,除了我自己! 董海觉得田东就像个灵魂疗愈者,像绝不屈服的孤独剑客,他身上有着董海没有的坚毅,看着董海看不透的人生。 渐渐地,董海去夜店的次数越发少了,到最后再没去那些暗黑之地的欲望,他可以把时间花在这些信里,无论倾诉还是被倾诉,他开始觉得生活并不如他认为的那么难堪。 这些信里面,有属于他的绝对干净的世界…… 董海忘了田东是同性恋的事,也许是忘了,也许只是因为文字的缘故,他欣然接受。 高三开学典礼上,田东作为学生代表,在上面发言。 那天阳光温热,成蜜色的光线,将讲台上那个男生白皙的皮肤照得透亮。 在人群中,董海依然能看见他的睫毛,看见他精细轮廓上,那被光照红的唇瓣,发言的字句干净透澈,董海想,他念那些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清澈…… 董海不明白他对那个男生是什么感情,他知道,自己是不喜欢男人的,相同的器官,相同的身体,没有令人热潮的欲望。 只是在偶尔碰面时,他会多看田东几眼,也不会因为跟他们互写情书有什么不对,他只是需要那样一个倾诉对象,不打算停止的感情。 时间越久,在信里了解到田东跟另一个男生有所发展的信息,而那个男生还是假以自己的手,一方面跟妹妹周思思牵扯不清,一方面跟田东热恋。 董海认为田东不该和这种人谈恋爱,田东是个干净的人,如圣洁的剑客,有理想,有才华,不该被方泽那种人耽误。 在第十三封信后,董海决定拿着那些信去找田东,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让田东受那种人的矇骗。 可他偏偏看见田东跟方泽进了酒店。 那时,董海才意识到,田东真的是同性恋,有种说不出的厌恶感,他怎么能和一个同性恋扯上关系,董海转身走了,却每一步都觉沉重。 最后一封信,董海感到田东那种浓厚的爱,像一汪大海,温暖,甜蜜,又情如磐石,董海竟觉得心痛,也憎恨,憎恨田东的愚蠢,竟然分不清真假,竟然从不质疑信中的人到底是谁。 随后,董海又开始往返酒吧,却莫名对那些风尘女子不再有兴趣,只是端着酒,莫名其妙愤怒,莫名其妙砸杯子、打架,莫名其妙被送进警察局,再被莫名其妙的继父捞出来。 他回了最后一封信。 写信,成了唯一逃避的方式,不,是已经停不下来的方式。 哪怕是故意符合回应那些不属于董海的甜言蜜语…… 董海认为,理想的爱情,就该是这样,如文字一样,即华美,又坚定,永不背叛… 十四个月,他和田东通信的时间。 四月十七号,周思思的计谋终于浮出水面,她当众揭发田东,拿着那些信,最恶劣的方式羞辱田东,到现在董海也不懂,原本还算讲理的妹妹,为什么非要对田东深恶痛绝。 那天,董海从她手里夺走那些信,甚是愤怒。 「董海,你干什么?难道你同情那个同性恋?同性恋有什么好同情的?同性恋就该死!」周思思大吼地骂:「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 什么都没说,董海把那些信拿走了,藏在谁都拿不到的地方。 但他不知道周思思那样不甘休,在校门口超市买了一个扩音器,直冲沖奔去田东的教室。 「你是同性恋,同性恋!……」她肆意宣扬,引起骚动,坐在田东面前,一遍遍地重复。 田东站起来,清冽的声线,没什么变化,眼里发着幽灵一样的光,死士一样地回应道:「对,我是!我喜欢方泽!」 周思思狂放地大笑,同学们惊得不可想像,有的赶紧把这个惊人秘密散播出去,有的干呕起来。 第二天,方泽把田东甩了,导演这场结局的人又是周思思。 没过几天周思思也把方泽甩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周思思一手捏造的惨剧! 她针对田东,一个原本跟她就没有交集的人。 董海不明白周思思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痛,觉得荒唐,觉得悔恨不已…… 第12章 012 决裂 下雪加上放假,学校附近的商铺大多停业休息,服装店也有长假,所以这段日子,黄丽华闲了下来,在附近的小租房里,每天练习更好的烹饪技术,期待董海的到来,每月总有一天他会过来看看,只是……从不过夜,他害怕留下来。 这种怕让黄丽华很失落,不过……相比以前,相比过去不敢想像的情况,她的高兴大于失落,她不敢奢望的董海,目前是她的。 这房子里,来得最多的是黄丽华的养父,大雪刚下过一场,黄炳就过来了,每次来都必定带来一些消息和指示。 正是晚餐时间,一桌的菜品,唯一不变的是三杯鸡,这是每顿必做的一道菜。 高档的炖品,底端的平民菜,这几个月黄丽华天天在钻研,这是她的必修课。 黄炳打开餐桌,认真试吃每一道,那俨然的态度,如果换身衣服,和电视上的美食家有得一比。 「这道太极羹多做几次,卖相要好,味道也要跟上,周家的老太太据说很会吃,你得做足准备。」黄炳用筷子指着那碗白绿相间的羹汤说。 第23页 黄丽华站在一边点头回应,等黄炳都试过后,才坐下来一起吃,心里很是发愁,每餐这样的菜从准备到制作都要花大量时间,加上有些菜品她从没吃过,实在很难捉摸到底要怎么做,除了食谱,根本没参考性,而黄炳一定要她做得不比酒店差,伸开手,白嫩的手指上满是刀痕,这些伤痕常在夜深人静的时间提醒她,一切都是为了爱董海,为了将来永远留在他身边,这个信念让她有了能做任何事的能力。 黄炳抬头看到她的神色,便说:「我不是为难你,你没学历,没像样的工作,除了厨房的本事,拿什么进周家。」踌躇了会儿他又说:「这样吧,我给你报个厨师班,钱你自己出。」 黄丽华答应:「好。」 说完这些,黄炳喝了半杯白酒,从进门他的脸色就很阴沉:「那小子去了天望大厦,他继父的公司大楼,周家真他妈太有钱了,整整一栋82层的大厦,那还只是周家的一点小疙瘩,你一定要给我绑住董海,现在麻烦的是,我发现董海还在跟踪那个叫田东的小子,两条公狗还想盘根生枝,哼,老子活了半辈子真是开眼了。」 黄丽华一阵心绞,捏紧的手指甲掐进了肉里,原本温顺的眸子斜出半分怨恨,但她从不表露这点恨意,藏起来,依旧是平日怯懦的表情,她得忍,忍着。 不一会儿,黄炳已经酒气熏天,话多了起来:「话说回来,方泽那小子真是管用,得亏你告诉我他和田东那小子以前是傍家儿,要不然,24号那晚上董海哪能看到那出好戏,呵呵,玩儿手段,这两嫩小子再长二十年吧。」 方泽和田东的事,当初高中全校都知道。只是黄炳从不关心她学习的事不知道罢了。 黄丽华从不问别人的事,当初董海断然拒绝她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和你不可能。」 那天她大哭一场,碰上了田东,被他看见了那副模样,还被他同情,她居然被一个同性恋同情,难道她就那么可悲吗,她小心翼翼在学校从不招惹任何人,即使没人当他存在过,她也不愿被人同情,她讨厌那种感情。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要么看不起她,要么怜悯她,因为她穷、长相不出众、成绩不优秀,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是那种低廉的怜悯,这种怜悯参着浓厚的地位尊卑感,她受够了。 听养父的话,找到董海的大学并在这边工作,养父调查董海的信息,还发现他在追求田东,知道这个事实,黄丽华差点窒息,这太荒谬了。 「对待男人,尤其要让一个男人娶你,一定要让他背负对你不得不负的责任。」 这是黄炳教给她最重要的一句话,最初她觉得很难,因为很难让董海对她有不得不负的责任,直到她在黄炳的提醒下,有了一个猜想,猜想董海会在除夕夜这种类似情人节的日子跟田东表白,而这一天,如果田东能给他一次大的打击,董海的世界就会打开一道裂口,这道裂口就会是她的机会。 这是一把赌局。 于是黄丽华想到了方泽…… 一切都很顺利,她得到了董海。 但是……还不够,董海在她这里只是个躯壳,不够,远远不够…… 「他妈的!」回过神,黄炳喝多了,他大喊大叫站起来,看着房子,把那些陈旧的家具一通踢打:「就这些垃圾,老子将来全拉去烧了,再不要过这种屎一样的日子。」 黄炳的样子有些可怕,和以前醉酒打人时一模一样,黄丽华有些怕,过去十八年都在这种情况下被无理由的殴打,现在……她要保护自己,除了董海,没人再可以打她。 忙把餐桌收拾了,黄丽华回到厨房在一个破旧的铁罐子里取出一片白色药品,混在糖水里化开,拿出去给黄炳喝了。 喝下那杯水,黄炳很快安静下来,睡在客厅很多裂缝的地板上。 ———————————————————————— 除夕夜那晚,董海再度见到田东和方泽拥抱的情景,突然明白自己从来都是被排斥的,他在田东那里,连一席之地都没有,那是董海撕心裂肺的一晚。 感情往往受不了等待和期待。 那天喝醉,董海异常奇怪地和黄丽华发生了关系,居然控制不了那可耻的欲望。 喝得太多,连意识都在涣散,很可笑,那种情况还能和女人做那种事。 他还是喜欢女人!在身体上! 这证实,他不爱田东,更配不上田东,这段情书的爱情里,他才是真正的小丑,谈论爱情……毫无资格。 现实与理想总是永远有隔阂,董海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行个礼,承认的说:「我他妈认输!」 于此,他在这诡异的地方,找隐蔽的角度,去窥探田东的生活。 雪下得绵长,直到暗下来的夜色,董海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望远镜看着的那个宿舍,人影稀少,他很难看到田东的身影。 餐厅换上了夜间慢摇吧的模式,乐队开始弹奏歌唱,曲调黯然。 「你居然来爸爸的地方?」周思思突然出现在对面,穿着灰白相间的貂皮外套,没化妆,一副野性的模样。 「爸爸知道吗?你肯来他公司的大厦,这是好事啊!」她笑着,在看到桌角处那个望远镜后,笑容渐渐消失,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震惊。 「你真的看上他了?你别搞错情况啊,他可是男的。」周思思终究是不相信:「玩玩就算了,不过替我跟他写了几封情书,还来真的啊,你太夸张了吧!」 第24页 冰冷又莫离,好久,董海才从窗口转过头,看着他这个奇怪的妹妹。 砸了大把钱进了影视学校,她说那种圈子才有她想要的东西,崇拜张国荣,却痛恨同性恋,这个妹妹,他越发看不懂了,像个蛮横无理的陌生人。 「你为什么那么做?」董海问。 「你是说我当初为什么要揭发田东?」周思思楞了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揶揄的,她说:「就是觉得噁心。」 董海耸高了眉峰,几乎是一剎那的时间,周围的空气比外面的雪花还冷:「他噁心?你呢,不噁心吗?周思思。」 这个称呼是陌生的,也是董海第一次以周思思的名字叫她,曾经的兄妹情真的被拉远了。 周思思全然不在意,把手机圈在手指间,无所谓的神情:「没什么,看不惯罢了。」 「周思思,你的看不惯,会让我恨你一辈子,也永远不再有你这个妹妹!」董海吸了冰冷的一口气道:「你和周天望果然是父女,血液里是如此的相似!」 周思思轻笑一声:「呵,哥,你可别推卸自己的责任,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心里清楚,谁他妈都左右不了,怪我?凭什么怪我,就算我不那样做,田东就喜欢你了?别天真了!!」 「周思思!」董海重重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愤慨不复,盖了轻缓的音乐声,引来几道目光。 周思思丝毫不畏惧:「怎么的,董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己没种去承认那种噁心的感情,别他妈推到我头上,我有错?什么错,你要真喜欢他,会等到他被甩了才去承认,你这自我折磨的样子,做给谁看呢?装模作样!」 装模作样!…… 这四个字,田东也曾经对他说过,心口一顿,董海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再说了,田东自己不也是傻叉一个吗?他连两个人写的信的都分别不出来,只能说他咎由自取!就这种蠢货,活该被人耍。」周思思骂着,继而又符一声赞嘆:「但田东那敢于承认的态度我给点赞赏,毕竟同性恋可没几个人敢自我曝光呢!」 几乎不用思考,董海越发难受,他干涩的声音压在喉咙说:「是我的错……」 「什么!!!」周思思以为自己在幻听,居然听见这个从小见到大的董海会说个错字。 有些轻蔑的,周思思摇着头,吐了口气,喝了半杯威士忌:「哥,你们没缘分,我的作用无足轻重,所以你的责怪对我毫无用处。」 啪! 在愤怒中,摔了杯子,玻璃杯四分五裂,在空中跳着决裂的舞姿,反射诡异的色彩,每块碎片都印出嗜血的冰冷。 董海拿了东西,山风海啸的气势,冲出了餐厅。 计程车上,董海拨通了黄丽华的手机,心绪躁动。 「餵……」黄丽华的声音实在温柔,又楚楚可怜,像一吹就会散的云朵。 董海噎着一口气,却始终发不出大的声音,甚至在发抖:「黄丽华……我们……我们算了吧。」 说这话时,董海看向窗外,手紧捏电话,那些不断拉扯而过的红色霓虹灯,在眼里成了触目的颜色,和那天的白色床单上,黄丽华留下的处女血是一样的红。 电话里再次传出黄丽华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柔,她甘心情愿的说:「好,我理解,我也有准备。」 董海的心魂一颤,竟然在害怕,手也抖起来,他从没沾过黄丽华这样纯洁的女孩,和他母亲完全相反的女性,这种截然不同的女孩,竟是如此让人战慄,如此挑战一个男人的责任心…… 呼吸也哽在喉间,董海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黄丽华柔软的声音体贴地传来:「董海……明天会停雪,停雪会降温,我记得田东很怕冷,我买了两副手套,当做鑑别礼,送给你和田东吧!」 她竟然做到这种程度的准备…… 「我放在服装店的前台,你记得来取。」 「你要去哪?」董海才回过神来问,心里压了一座千斤顶,越来越不能呼吸。 「我想去外省看看,多走几个城市……」黄丽华努力笑出声,却越显苍茫。 董海的心揪在一块儿:「你……你没必要离开武北市。」 「我不是故意要避开你们,我是註定要漂泊的,我本来就是不被需要的人,是我爸捡来的,不知道生生父母是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遗弃我,以前我会抱怨,时间一久就习惯了,都说初恋不会有结果,我知道,我也如愿以偿了,还是挺幸运的……」 听着黄丽华温声细语的话,类似告别的话,董海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指尖浮现在黄丽华苍白的脸上,看着那个柔弱女孩眼睛里的无奈和绝望,善良和淳朴…… 那个女孩就那样淡淡地笑着告别,等待离开后无疾的命运。 女人的温柔像锁魂的铁链,越是优质的灵魂,越难逃离。 「留下来……」董海长舒一口,在木楞地宣誓:「留下来,黄丽华,直到你遗弃我的那一天。」 也许路太远,没有归宿,也许这寻找的路途中会出现太多纠结太多意外无数指点横生,我们只能向前,摇摇晃晃,没有退路。 第13章 013 绝不 短暂的美丽邂逅,用永世的孤独来祭奠。 真正的寒冬来临了。 寒假刚回去,就被逼着了去了爷爷家。 第25页 所有人都奇怪又冷漠地看着田东,但他毫无所谓,再暗的路都走了,还怕人情冷暖的嫌隙吗。 父亲带着新婚燕尔在老人面前博得欢喜,红灯笼,年画,春联,占据这栋房子的各个角落。 那是个刚26的年轻女人,这让田东觉得很离奇,更离奇的是,这个女人竟是武北大学毕业。 叫苏小梅,难以评价的名字。 「听你爸说,你的成绩原本是很好的啊!」苏小梅杨着凤目说,在众多亲戚朋友的注视下,她故意找田东说话,声音又尖又细。 爸爸为什么非要我来这边,他对我的恨从哪里来?父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他接纳这个女人。 呵……想着,田东兀自轻笑一声,有什么所谓,他遇到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比这种场面残暴。 「苏小姐。」田东温和地叫她,笑着,笑容很完美:「我也听说,你原本是被我爸包养来着。」 几个亲戚长吸一口气,苏小梅沉阴了脸,但她沉住了气,以大度的口吻,不计前嫌道:「小东啊,你说你要是个正常男生,这么俊的模样,会有多少女生喜欢,读不读大学也无所谓,你爸也不至于那么操心,对吧?」 口蜜腹剑,还是言如冷刀,砍在田东身上,已经毫无知觉,他从不对已成事实的事情做任何狂妄的否定。 只是觉得眼前的冬景特别残败,不回应苏小梅的话,看向远远的公路上的寥寥经过的车辆,视线偶尔落在一个点上,那拐弯的岔路口边,有一辆黑色轿车,一直停着,像这漫长的路上被遗落的停滞不前的落魄骑士。 晚饭时,爷爷叫他去卧室,那个乱七八糟的房间。 刚进屋,门突然被人从里面锁了,房间没开灯,点了三五组奇形怪状的蜡烛,燃了怪味的香炉,几个喜欢来事的亲戚,簇拥着一个穿道袍的长鬍子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头顶挽了一个莫衷一是的圆形的发揪,是个道士!? 田东冷笑着,看着那个道士奇怪地振振有词,在他面前念了琐碎的一堆鸟语,再乱七八糟烧了一堆黄红色的符。 「阴鬼附身!速速离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道士围着田东念,并在他额头贴符。 「阴鬼?」田东依然冷笑道,看清楚他们每个人畸形的担忧的脸,他一个一个喊道:「大婶,二叔,二婶,还有爷爷,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不跟田东说话,好像怕通过语言被传染似的。 二叔突然上前,把田东用绳子捆起来,途中着急地说了几句:「小东,这是为你好,这场法事花了你爸3千块呢,大师是龙源观请来的。」 「3千!?」田东想起刚刚苏小梅手上的蛇皮包,这钱还不值那个包的十分之一,他无奈讽了句:「要玩我,也不用花钱,这确实贵了。」又朝着门外喊:「田国强,这三千块你真花冤枉了,拿去给自己买副棺材怎么样?」 田国强绝不像什么慈父,尤其是离婚以后。 田东的话刚传出去,那个男人就气势汹汹地踹门,大婶慌忙开了门。 进门就一脚踢田东肚子上:「老子当你是儿子,你当我是老子了?你得这种没根的病,还有脸说话?老子欠你的?只有王淑芬那个贱女人才能养出你这种怪物!」 这一刻,田东觉得自己的父亲真的成了暴君,身边跟着一个妲己。 爷爷也满目忧心的怨恨:「天杀的,田家怎么出这种子孙,祖上十八代的脸面都丢尽了,我七十多岁的人还要听那些不要脸的传言,怎么得了哦!!」 「有得治,有得治……」二婶在热情劝着。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话,田东吞了胃里的酸水,僵硬地站在原地,漠视他们奇形怪状的表情。 他全然木楞,看着那个道士洒了盐还是大米,然后将焚烧过的符纸的灰,兑成水往他嘴里灌。 田东紧闭的嘴,无比倔强的嘴,被四五双手用各种手段撬开,直到嘴唇和牙齿间不断渗出鲜血,他们丝毫不松手,他们坚持不懈,终于扒开一条血淋淋的缝隙。 那噁心的符水灌进来。 血腥和符水恶魔般的掺和,在胃里形成反胃的强烈作用,田东不断呕吐,又被不断灌入,那只碗,那无数的认不清的手,那一张张认不得的面孔,像撒旦的武器和魔鬼的利爪,在黑暗中,田东不知道自己又沉浸到什么样的地狱。 好奇异,他竟没流一滴眼泪,竟不觉得又有什么可伤可痛的,他放弃反抗,任凭他们的排布,如按在砧板上的鱼,被肆意宰割。 这场法事持续许久,以一碗公牛血被灌下肚结束! 「好咯,好咯……过几天就会正常了。」 「对啊,老三你可以放心,这法师很灵验的。」 「二哥二嫂辛苦你们为那个畜生操心,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小梅,拿2千块给二哥二嫂。」 拿到钱的二婶还回头不停对田东宽慰,端来半碗热水:「小东,喝点热水把那些灵药压下去,肯定会见效,你可是我们田家的公子,要给田家娶媳妇,你始终是我们田家的血肉,要听话哟!」 田东推开那碗热水,尽情把那些血腥味留在齿间摩挲,从灵魂深处记住这个味道。 推开二婶,他径直走到田国强面前,咧嘴大笑,嘴里的血腥足够发出恶臭的气息,熏得田国强的脸暴怒地抽搐。 第26页 「你干什么?滚去把嘴擦了!」田国强大吼,一副不容触犯的暴君面容。 田东从没如此愤怒地对视过这个男人,这一刻,他对田国强仅有的那点尊敬和感情,全部破碎,如一个摇摇欲坠的世界,终于轰然倒塌,碎成难收的覆水,举起的拳头狠狠砸在田国强脸上。 那一拳,打得田国强难以置信,大概他想不到那个从小冷静的田东会如此令令人发指,自己的儿子竟然敢对他拳脚相向。 还没站起来,田东已经骑到他身上,挥下的几拳,打掉了田国强的一颗牙齿。 这下扯平了。 田东站起来,田国强也站起来,以暴怒的姿态,以愤恨的眼神,以更狠辣的还击。 「敢打老子!你不想活了!」 暴君的拳脚从来没有感情,在田东身上每处都留下血迹染染的痕迹。 田东不还手,更不撕喊一声,倔强地忍受所有的痛,侵蚀在骨头里的啃食的痛,遍布神经的撕裂的痛,到最后,浑然不觉。 他不看周围的任何面孔,目光死死的,沉沦的,一如幽灵的,望着头顶那片灰白色的天空。心想……今天……为什么没有阳光。 「别打了,三娃,打死了这个年还怎么过,毕竟是你亲身的,你和小梅还没生娃娃,别做这么绝。」老爷子嘆息地阻止道。 「留这个怪物一样是断子绝孙!……」三五六个亲戚拉走了满嘴怒言的田国强,但这个男人实在不满,他硬是回头对地上满身伤痕的人赌誓道:「田东,老子的钱你一分都继承不到!」 遗产?田国强的公司?田东从不认为那些东西会跟他有瓜葛。 田国强的情妇不止一个,为什么偏偏娶了苏小梅,因为她是唯一的名牌大学生,学的还是金融学。多么明显的意图,除了田东,连他弟弟田志豪都不一定有继承权。 原本田东想提醒田国强要看好自己的财产,现在,他没有任何出发角度去提醒。 翻了几次身,终于摇摇晃晃站起来,田东用尽力气要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实在太阴冷。 他没说话,嘴唇麻木得像没了神经细胞,没了言语的欲望,哪怕是所谓的痛恨的谩骂。 他也不痛恨,已经从自己的血肉里剥离了那种情绪。 这风真冷,田东缩着脖子,朝着拐弯的岔路口走去,一路的风景昏昏沉沉,像要坠落深渊的悲惨世界。拍了衣服上骯脏的灰尘,没回头看一眼,隔绝了还曾依恋的父爱,那个世界覆灭了。 路过那辆黑色轿车时,和驾驶座的浑身漆黑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的震惊,田东的漠然。 若秒的瞬间,经历无数沧桑的世界。 田东回头拦下经过的计程车,那辆黑色轿车执着地跟在他身后。 看见董海时,田东的心,毫无波澜。 换了号码以后,他们不再联繫,现在……董海却用这种愚蠢的方法出现在他的眼前。 真的很愚蠢! 董海和黄丽华的关系已经确立了,通过所有同学,任何途径。 黄丽华常在微博晒温情的日记和照片。 田东不知道是不是要为那个温柔可怜的女孩开心,他是漠然的,毕竟他还是自私的。 他绝不愿再跟董海有关联,绝不! 第14章 014 滚开 「小伙子,这大过年的怎么还挂彩了?去医院吗?」计程车师傅热心问。 田东被提醒了,想到母亲可能会有的担心,对师傅说:「道子口,白家诊所。」 诊所……师傅回头了田东一眼,这个年轻人大概被抢劫了,春节可真是不安定的时期。 到了诊所,师傅本打算不收钱,没成想,这小伙子给了他双倍的车钱,怎么叫都不回头,像头奇怪的执拗的牛。同时,后面又追来一辆黑色轿车,这车似乎一直跟在后面,上面下来一个高高的年轻人,也像头牛一样,满脸忧心地跟进了诊所。 「先把伤口处理下,你又不是中毒,为什么要洗胃?」老医生皱眉劝解病人,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不听人话。 「没设备怎么洗?要洗胃,你去医院挂号!」医生终于不耐烦道,把准备好的碘伏仍在药箱里。 田东坐在那冰冷的铁椅上,总算抬头看了眼这节日里安静的地方,连消毒水都被年味稀释许多,终于改变了注意。 「给我开点催吐药!」 「我给你检查过了,胃里没有毛病,你要吐什么?」医生不理解,也显得很烦躁。 田东如幽魂的眼睛看着他,决然司空的说:「吐掉骯脏的东西……」他指着自己的胃:「这里面有噁心的东西,帮个忙,医生。」 到底是噁心还是骯脏…… 看过那么多病人的老医生,第一次被病人闹得莫名其妙,终是妥协了,从药柜里取了两片朴吗啡。 董海站在门口,他刚好听到那句话,看见田东脸上的拳印清晰,苍白的皮肤堆满惨澹,淤血堆积成一块块紫红色。那些颜色扯得董海的全身都在尖锐的难受。 田东无视身后高大的男人,他伸手接过医生拿来的催吐药,立刻吃下。 「跟我去医院!」 董海抓住他拿药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碰到田东的手,董海有些寒颤,田东手上的温度冷得刺骨,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体寒的人。 第27页 「滚开。」田东瞪着他,如瞪着一个从异世界来的不可交流的异者。 「谁打你的?」董海气愤地大喊,田东怎么可以被打,怎么可以受这么重的伤,他原本只想偷偷看着田东,却没想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他的心悬在怒火滔天的浪头,他要杀了那个凶手。 老医生被董海的气势震慑,在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他小心避开到安全的距离。 田东恻然冷笑,以最漠视的神态。 一个属于别人的男人,要来强行给他关心,董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对黄丽华负责,亲口拒绝了我,又在这种时候来找我,你想要做什么。 诊所外面的天色也是灰白的,和室内的陈设一模一样,萧瑟、颓废、寒冷。田东觉得自己已经和这种颜色融为一体,他摇摆着自己寒冻无比的心,轻声说:「董海,我看过黄丽华的微博。」 这句话判了死刑,判了他们两个人的死刑! 「我……」董海踉跄一步,退到他差点冲出去的世界,英俊的轮廓骤然颓败,一瞬沧桑,连刚刚那被愤怒刺激的情绪也宛然破碎。 他无法遗弃黄丽华,也不敢遗弃,心驰画下的牢狱,谁都逃不出去。 董海退出诊所,逃回车上,没有发动汽车离开,他等着,屈藏在隐蔽的角落,那抑制不了的感情从未有过,田东……你为什么让我这样放不下。 田东在厕所里吐得胃部痉挛,才算罢休,再由医生简单处理了伤口,回家。 一路走回去,嘴唇苍白和脸上的淤青组成名为破碎的意境,像一副极端的用色夸张的油画作品。 董海开着车远远跟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极端的生活方式,田东没有余力去干涩董海行驶的方向,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只是曾经互相写过信的某个影子。 爱跟就跟吧。 回到家,外公的家,母亲的娘家,从此将是田东唯一的家。 母亲抱着田东痛哭,但她不咒骂任何人,她温顺地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看着这个满脸泪水的女人,田东才渐渐觉得有些温度,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懂得激进,她容易善良,容易妥协,容易溃败,在那场婚姻里,她永远以德报怨,柔情似水,但她无论怎么好,在那个男人眼里,她过于平凡,大概是得到她的感情实在太容易…… 「妈,你赶紧找个人吧。」田东忽然那样建议,年夜饭上,节日的气氛确实不怎么浓烈。 母亲干涸的笑着:「小东,你还不懂。」 田东冷漠咀嚼嘴里的饭粒,又重新建议:「那把田国强给的钱拿去做生意,你也该有自己的事业。」 「不可以,那些钱得留着,你将来会花,我根本不会做生意。」她看着田东目光温锲,把自己的伤掩藏得干干净净。 「我将来没有用钱的地方,我又不会结婚!」田东在母亲面前不避讳那个事实,这个女人是唯一无条件接受他的人,她给了田东唯一的避风港。 母亲又嘆道:「你不懂。」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万分疼惜,心疼田东还不懂这俗世的规则,世上没有人可以靠着单纯的感情来走完一生的爱恋,可这孩子过分固执,又经历那么多残忍的事,上天给他的考验太沉重了。 晚饭后,全镇的人都开始放烟花炮竹,平日最沉寂的夜,在今天永远停不下绚烂的花火。 外公住在小镇,一个人种了两亩地,孤单的老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嫁人后就很少回来,孤独伴了老人近20年。 以前总计较女儿不常回家,现在回来了,却比不回来更令人伤嘆。 母亲准备了一架很长的鞭炮和几个大红色的孔明灯,她喜欢放孔明灯,说那是最接近神灵的祈祷方式,一定灵验。 鞭炮要等到12点才能放,这过程中,田东看着电视上无聊的内容,觉得空洞,外公跟他熙熙攘攘地讲了些细碎的琐事,渐渐睡去,外公在梦中有些笑意,多年来,第一次大年夜和外孙一起过。 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竹声,眼花缭乱的烟花此起彼伏,争相竟艷,黑夜里正在上演缤纷又毫无秩序的花火盛宴。 每朵烟花,在漆黑苍穹,不顾寒冷,飞身炸开,燃烧,消失,易逝…… 田东不知道那些绚烂的花火,是不是给这冰冷的夜留下了回忆,他只闻到浓浓的令人神经闷堵的硫磺味……这残留下来的幽暗的青烟,令人烦闷。 如此纵乱释毒的夜,镇子街头,那辆轿车停在角落,熄了灯,也没发动引擎,漆黑的车趟在漆黑的夜里,连刁钻乱飞的烟火也照不到它。 但田东知道它的存在,董海的气息就在那里面,他的视线,是田东辨认他的证据。 董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在这碍眼,我有家人,有真正的家人,我没你看到的那么落魄。 黄丽华怎么样了?那个傻傻的女生是不是又甘心情愿被你这样冷落,别这样,真的。 抬头看着污烟滚滚的天,一颗星星都没有,也没有半角月亮,今晚纯粹为烟花而生。 母亲守在厨房,她在那里设了神龛,正一遍遍虔诚地拜佛。 红色的蜡烛,从室内点到室外,密密麻麻的烛火,燃烧的所有热量都抵不住这夜的寒冽。 第28页 田东想起室友陈明给他点过的一只蜡烛,那晚他痛哭过。 再次回望那辆车的方向,心里猛然一痛,好像白天的伤口,统统在此刻裂开。 十二点,电视了敲着新年钟声,田东放了那长长的鞭炮,疲沓的眼睛,看那精緻的一颗颗炮竹,转瞬间炸得粉身碎骨,人们不在意它是不是会痛,只在意它够不够响亮,他们只要那个因为爆裂而产生的声音,那是炮竹炸裂时的悲鸣,越是惨烈,越得人的满足。 放完鞭炮,回去休息,躺在床上,无论如何都睡不了。 董海还没走,和那辆黑色轿车一直守在外面。 这夜冷得刺骨…… 他在消耗什么? 「王八蛋!」踹开被子,田东到厨房的佛像柜下,找出没放完的孔明灯,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滚开。」 拿着孔明灯,点了很久,终于燃起热气的时候,那团火焰,在他的脸染上火红色,盖住了那些伤痕,仿佛连痛也被覆盖了。 随着火光飞升,慢慢飘摇,光洁温暖,渐渐幻成一颗红色的星,像盏无暇的琉璃灯。 这算许愿吗? 田东望着飞远的孔明灯许愿——董海,你他妈赶紧滚吧! 随后,他清晰听见那辆车发动的声音。灵验了,孔明灯飞走的同时,董海也走了。 董海开着车追向那个飘远的孔明灯,他知道…田东向它许了愿。 那晚回家前,董海去了酒吧,最混乱的一个,里面全是不归家的混蛋,很快,不知和什么人打了架,得到浑身的伤口。 田东有多痛,他也要同样的痛,最后被他最讨厌的继父从看守所里捞出来,那滋味……如灵魂煎炸在油锅里。 第15章 015 赌约 走完09年的冬天。 时光一下子过得毫无知觉,第二学期又过了一半。 2010年的春天,初夏,穿过其中,真的没留下什么印象。 但田东确实变了,他再没哭过,类似失去泪腺这种器官,成了标准的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他只会笑,也只剩下『笑』这种万能面具的修饰情绪。 他从那个被讨厌的萎靡鬼,变成嘴皮灵活的滑头鬼,同学甚至形容他是老奸巨猾。 有时像个乖张的神经病,成天咋咋呼呼,满屋子乱七八糟碎念,那笑容像傻子似的。 外面变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变了。 但田东还是睡不着,通宵,已经成了习惯,在血液里形成了毒药,但他不再一个人出去,而是花言巧语把同学骗取跟他一起通宵,用打赌的方式,打赌——「一个哈欠一百块。」 男生都是不服输的动物,往往被田东挑起一个又一个赌约,于是田东得到网吧『通宵大王』的头衔,通过打赌赢了整整一学期的网费。 还是要喝酒,几乎每天喝,也不再一个人喝,常常起兴把寝室的人拖出去,喝到全军覆没,划拳,唱歌,他越玩越熘,到最后,又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常胜将军。 而这项活动却是最受欢迎的,很多男生愿意参加,因为田东能叫到一流的美女,例如孙芳,随叫随到,得知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很多人甘愿倾囊而出,为荷尔蒙买单。 除了孙芳,他还能组织其他美女来联谊,这让室友对他刮目相看,他简直像个老油条,营销和策划做得一流。 渐渐地,田东身边的队伍越来越大,认识他的,喜欢他的也成群增长,连学校学生会外联部都要拉他入会,田东却拒绝,他只做山大王,不做弼马温。 但陈明仍然说:「你还是一个人,好像更独孤了。」 这些活动,田东从不拉陈明去参加,他是个幸福且健康的男生,也是田东不多的朋友。 就这样,田东给自己造就了相对的生活模式。 每天跟朋友畅快淋漓地笑一场,收罗,张望,到最后,一张木楞绝思的脸,残留的笑,败落凝霜。 这样挺好,他可以活下去,在满是人声的环境下活下去,像个正常人在生活。 顾琴很长时间没他联繫,有段时间,他们就像断了链的南北极,毫无音信,田东总是好笑地感慨,他和顾琴真不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 但今天顾琴突然来学校找他了,田东看了看日子,今天好像没什么特别。 「小东……」顾琴抱着田东哭,他们在咖啡馆的门口。 又失恋了……又梨花带雨,又哭得声音沙哑。 田东淡然看着顾琴,没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出来。 「进去再说吧。」 坐下来,点了两杯红茶,田东不喝咖啡,连通宵都不喝,不喜欢的东西从来不碰。 顾琴哽咽着,半年不见,她也有了些变化,化妆的技术越发成熟了,即使哭也不是很糟糕。 「小东,黄丽华跟董海在一起了!怎么会是她,这太离谱了!……」她一遍遍不甘愿。 田东看向门口,看那些进进出出的学生或是附近的居民,每个人的情绪都不同,像步履而过的千面会,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故事。唯独董海的故事,田东不想提。 见田东不是以前那样温和劝解,顾琴到也不计较,喝了口咖啡,继续倾诉,她只需要一个亲近信任的人在身边就好。 「我爱过段飞宇,也爱过董海,虽然和董海从未开始过,正是因为没得到过,我才不想轻易放手……阿东,我也有点对不起你……」 第29页 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田东恍然回神,轻然一笑:「跟我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顾琴的神色有些奇怪,闪过而逝的表情:「我起先只是猜疑,我怀疑董海喜欢你,其实你那个时候需要一段新的恋情来沖淡伤痛,但我不想董海踏入你的世界……感情是自私的,即使他喜欢男生,我也不想让出来,何况那只是我的怀疑……」 「所以你当我是情敌吗?」田东干笑着,在口袋摸了半支烟出来,点燃,吸食,用吐出的烟雾替换嘆息。 顾琴点头,眼泪又要滑下:「他总在信里问你,问你的爱好,问你在那里长大,虽然不多,但每封信都会提到,我起初并没在意,直到你被周思思那样攻击后,那种情况下,他并不落井下石奚落你,还是问我你好不好,我才怀疑他喜欢你。」 听着这些,田东只是在心里嘆息,嘆息这个说着如此爱意的女生,明明看过他手里董海写的英文信,却也发现不了和她手里那些信的相同之处。 当然,他自己更蠢,毫无觉察任何异样,从未质疑过。 「阿东,你会不会恨我?」顾琴问,小心翼翼,楚楚可怜。 田东摇头,微笑,像一道透彻的清泉。 「谢谢你,只有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她抓着田东的手。 田东觉得他应该苦笑才对,谁能完全去体会谁的心情,只有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才勉强丢一个圣洁的光盾,鬼知道它是什么作用,最多加点属性,装装逼而已。 这温馨的情绪,并没持续多久,顾琴还是不甘:「怎么会是那个黄丽华,天吶,她实在太普通了,家里又穷,学习也不好,听说只是在董海的学校外面卖衣服,长得也一般,真是……真是见鬼了。」 所以顾琴才会跟他道歉,大概是觉得那个得利的渔翁过于平凡的缘故,也过于出乎意料,她在衡量好友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生之间,自然会偏好性选择自己的好友。 「麻雀变凤凰,这简直是在演话剧,唉,董海是怎么想的,怎么喜欢那样的?那么多女生,偏偏选了个最差的……」顾琴的表情也实在很丰富。 田东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女生,她比黄丽华幸运呢,她爱得不偏执,她不能明白黄丽华用什么样的感情在爱着董海,那副沉重,没什么人抗得下来,黄丽华不献媚,不用任何缤纷的手段,连眉毛都修得不精细,她用那颗滚烫的心,一遍遍铺在董海脚下,还懂得随时离场,不给人留下负担。 这种事,顾琴做不到,如果她喜欢的男生不小心牵了她的手,她一定要那个男生昭告天下,一定轰轰烈烈满城风雨…… 「哎,一定走不长的,阿东,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顾琴的眼泪很快干净了,换成愤慨的情绪。 田东笑着:「赌什么?」 顾琴:「赌黄丽华在一个月内被甩了。」 田东:「我的美女,人家已经在一起三个多月了。」 顾琴一愣,有些恼羞地纠正道:「我是赌她一个月后被甩。」 「为什么?」田东有些乏味地问着理由。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我敢发毒咒。」顾琴很坚定地竖起三根手指:「他们要是结婚了,我就能嫁英国王室!」 这算哪门子赌咒,田东无语地耸了耸肩,没什么想聊下去的欲望。 但顾琴想尽力引起田东的贊同,分析道:「他们差距太大了啊,在现实里,这样两个人不可能成真的,连歌词都唱过童话是骗人的,知道天望集团吗?」她伸长脖子问。 田东漫不经心地点头,同时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那栋摩天大楼,那就是天望集团的82层大厦。 天望集团在武北市类似城市logo的存在,在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单独说武北市,已经是人尽皆知。这所城市财富排行榜no1的集团,集团董事长周天望,就是武北市首富. 顾琴指向那栋大楼说:「这天望大厦就是天望集团的总部,董海是这个集团的继承人呢。」 「继承人!?」田东抬高眉毛:「根本不同姓怎么继承?」 董海跟周天望是继父子的关系,两个不同血缘的人,不可能谈继承问题。 「哎呀,你别打断我嘛。」顾琴说:「就算董海不继承天望集团,他跟周天望也不是一般的关系,他生父董耀明也原是武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因为公司破产消失了,那种家族出身,再差也是王孙公子哥吧,而黄丽华算什么?她是全校学生最穷的一个,不可能的,她连大学都没上,纯粹一个打工妹,她凭什么?」 消失……原来对外是这样的信息! 田东皱了皱眉,董海在信里写过他父亲的事,似乎是跟她母亲离婚后不久就自杀了,所以董海怨恨他母亲和那个继父,只是在信里的言辞不那么深沉,但田东能感觉到那是董海心里的一块疤,从未追问过,也不知道他的继父正是这座城市的风云人物.周天望。 顾琴越说越激烈:「她要嫁给了董海,我立马买机票飞英国白宫。」 「白宫是美国的…」 「那就飞美国!反正我赌定了。」 …… 田东看向那栋楼,如果黄丽华跟董海不能在一起,他和董海就更不可能。 到现在,田东才开始思考,他们这类人将来的生存方式,大概是像老鼠那样,终日藏在阴沟里。 第30页 第16章 016 地震 和黄丽华在一起三个月。 董海一直住在学校,他在等待,等待黄丽华厌倦的那天,等待她遗弃他的那天。 但黄丽华的坚守,温柔而长情,她明事理,并是个心思微敏的女孩。 她住的地方太差,董海想给她换个环境好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弥补,但她不愿意,连一分钱也不愿花他的,和曾经认识的女人比,黄丽华太过朴实,这让董海更是做不出过分的事。心里压着难以想像的愧疚。 在董海不愿跟她发生关系的时间,黄丽华主动提出「如果是因为奇怪的原因才坚持在一起的,就算了。」 那是多好的机会,可董海心情却很沉重,灌了自己一肚子酒,又见鬼的和黄丽华上了床。 他太噁心了,一个纯粹被肉欲趋势的混蛋…… 这简直是变态,心里想着一个男生,却和一个女生发生关系。 谁能告诉他这是见了什么鬼,难道是曾经在酒吧里厮混,养成了恶习? 是不是他确实接受不了男生? 某天,董海去了gay吧,找了一个样貌和田东有几分相似的男孩,不行,完全不行。 既然不行,为什么要想田东,为什么要想那些信的内容,为什么要怀念单车后座上那个男生的重量,为什么要把他的照片加密存起来?为什么!!! 只有自己清楚心里在想什么,而现实却给了自己响亮的耳光。 黄丽华把他捧在手心里来爱 ,和董海以前遇到的任何女人比,这个女孩都毫无优势,可她好像非常懂董海,知道董海要什么,并默默无声安静的给予。 她从不强求董海任何事,更不打扰董海对田东的思念,就像忠诚的僕人,永远守候在董海身边,哪怕是躯壳,也会用尽一生来追随。 《巴黎圣母院》中敲钟人卡西莫多对艾丝美拉达的感情,正如黄丽华对他这样。 这只会让董海觉得自己是个魔鬼,是世上最糟糕的混蛋。 渐渐的,董海终日醉酒,时常麻木的自我嘲笑,过着如行尸走肉的人生。 可耻的是,他每次喝酒后,都会跟黄丽华上床,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比吸毒还可怕。 原来自己是这么不堪的动物,董海再次屈服命运,痛恨自己的卑劣。 他的人生开始糜烂,灵魂流放关外,再也找不到归途。 ————————————————————— 4月17日! 那天有些闷热,田东逃课中的一天。 寝室里,就剩田东一个人。 他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白色的,上面有几个字母,下面穿了短裤,也是宽松的,以备随时睡下。 在陈明的床上,田东歪斜的躺着,随手摸了一本杂志,无聊翻着,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风景还是美女…… 心情是随遇而安的。 所以地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昏昏欲睡的原因,田东第一时间是懒散地去看窗户外的建筑工地,难道今天来了什么重型机器,或者是十几辆挖挖机在同时操作? 还没没到窗口,那些想法被剧烈的晃动否定了,无论什么机器也不能使满屋的床架移动,杯子,笔筒,各种垂直摆放的物件全部掉落,像受到怪物撞击,四处飞奔,落地后还在找平衡点。 没有平衡点,整个大地都在动! 「地震,是大地震!」 「快跑……快跑!」 「到操场,全部到操场!」 楼道响着急呼的各种声音,慌乱,害怕和恐惧…… 田东觉得空洞,那些呼喊把他带入一种空洞,他随着房屋的晃动而踩着慢乱的脚步,踢开根本不听指挥的椅子,到衣柜里再次翻出那个盒子,拿出里面的信。 衣柜上陈明放的鞋盒砸了下来,田东的背被砸中,好重! 鞋盒滚落在地,四处分裂,散落出来的是几十根白色蜡烛,那个胖子怎么存那么多蜡烛…… 田东眼看着那些蜡烛摔得粉身碎骨,断成一截一截,每一截的尺寸都不同,白色的蜡块,随着晃动在痛苦呻吟。 「啊!……」楼道的水泥裂开了,有人在惊叫。 田东打开门也加入了逃窜了队伍,人群在楼梯间混成拥堵的恐慌的流沙。 每个人都浮着真实的表情,以及强烈的求生欲。 「救命啊!……」台阶垮了一级,里面的砖,水泥和钢筋,狂妄地暴露出来,像魔鬼的爪牙吓得人四处窜逃。 出了宿舍,田东脑子空空的,被人群给挤了出来,耳中还靡靡着那些人焦急的呼喊。 所有人都不像平日里,在楼道里闲散地互相观察,凭着无聊的意识调侃或招呼。 现在的他们只想逃离,谁也顾不上谁,甚至谁都不认识谁! 田东突然有了种全新的感受,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互相,也没有相互! 在逃出宿舍前,那条远离宿舍区的路,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田东还在抬头看着天,看它有没有阳光,看不清,睁着眼睛却像在看一场奇怪的雾! 四周宿舍楼的墙体在垮塌,一块又一块,每一块掉落都砸出满天飞扬的尘土,使得头顶的景观昏黄朦胧。 原来……世界是这个颜色。 「快跑啊!跑啊!……操场,全部去操场……」外面有老师拿着扩音器在喊,并指挥学生往安全疏散。 第31页 扩音器……曾经周思思拿着那种东西在他面前狂暴得可怕。 那种工具的声音让田东很沉闷,所以他不听指挥,跑到宿舍后面的树林,这里的树并不密集,有草地和石桌石凳,学生常来闲暇的地方。 而且,并不是田东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还有一个女生也躲在这里,靠在树下,一颗万年青旁边,利用那颗万年青遮蔽自己的身体,她实在慌忙,穿的衣服几乎是透明的,大概是睡衣的一种。 女生看见田东立即双臂护在胸前,垂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她有点颤抖,除了现在地面晃动带来的恐惧,还有一丝羞愧。 田东上去,脱了身上的t恤,放在女生脚边:「去操场集合!」 女生接过衣服套上,那件t恤在她身上像条长裙,她这才抬起,看了眼前的田东一眼。 去操场前再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的地面,田东在树边,在这个不安的世界里,他很沉静,没有情感的寂静,他的皮肤像纸,好像一沾水就会透。 世界的崩塌,这个男生在这混乱中,光着上身无比冷静,如米开朗基罗笔下的油画。 代替那个女生的位置,田东靠在树边,拿着那些信,28封信。 「你在这里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来自董海,他满头大汗,把单车扔了,跑到田东面前。找遍了学校,终于找到了。 田东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压出一片阴影的男生。不说话,怕自己张口,语序会不正常。 「树下面最危险!跟我走。」董海上前拉他,心急如焚,满脸的担忧,他发现这个倔强的男生总把自己置身最危险的境地,表面上看起来,他无所畏惧。 「黄丽华呢?她安全吗?」田东这样回答。 董海愣住,继而又怒火攻心,他脸上长了不精神的青色鬍渣,疲倦的面貌,他盯着田东咆哮:「我们之间可以不提她吗?你能忘记那个名字吗?」 田东甩开他的手,冷笑着:「董海,别不讲理好么,你有女朋友,这种时候还跑找我干什么,我他妈早就不认识你了!你能不来干扰我吗?」 田东的话,让董海充满了对那个温顺女孩的愧疚。 黄丽华是不是安全,董海并不知道,因为地震发生的那刻,他第一时间疯了一样骑车奔过来,那是没有思维程序的行动,一路上看着满城的人四处窜逃,他的脚像脱了轨的发条,拼命踩着踏板。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是不是安全?」董海放下了语气,他握紧着拳头,控制要揍自己的冲动。 「你看见了,我很好,滚吧!」田东转身,拿着信准备走。 董海看见他手里的信,那一剎那,眼眶里模糊一片,他好多年没哭过,他追上田东,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逼着田东穿上,那件漆黑的衬衣。 离开时,世界成了狼藉一片,电话,网络,通通没有信号,仿佛回到最初的时代,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时代。 衣服上有属于董海的淡淡的味道,奇怪又熟悉的味道,田东抬起手,闻了闻那些信,信纸里发出类似的味道! 「我是不是还喜欢这个味道?」 那天夜里,余震不断,田东走在晃动的地面,穿过一丛又一丛寂寞的树荫,伴着急促的呼吸流下一窜邹然迸发的泪,揪着身上漆黑的衣襟…… 第17章 017 蜡烛 地震后,全国掀起抗震救灾的浪潮,潸然泪下和悲痛欲绝的故事不计其数,无数人一夜间一无所有,生死离别就在瞬息间。 学校食堂是唯一开放的公共区域,哪里的电视成了信息平台,大多人都惊魂未定,胃口都不太好,即使是过了三天,也平息不了那种恐惧感,不面临生死,就不能明白终生难忘的含义。 大家再没有心情谈笑风生,电视屏幕上播放重灾区的援救情况,有个小女孩,满脸的泥土,声泪俱下,从头到尾泣不成声,刚八岁的孩子,一家人全死了,死在一瞬间,死在她还在和别人嬉笑的时间里。 她只有一种表情,哭泣。 国家领导都围在她身边,安慰她,拥抱她,女孩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她只剩下哭。 眼泪像抽不干的汪洋,小女孩在那片眼泪里沉沦,看电视的学生也见哭兴悲,全世界都在大放泣声,因为这场灾难。 生命是脆弱的!我们都不知道在这脆弱的年华里做了什么。 陈明在地震那天,骑了电动车连夜去了滨城,他女朋友不知什么原因从武北去了滨城,在地震时困在了那边。 田东收拾了陈明的那一鞋盒的蜡烛,连碎成渣的都装在里面,他知道,那是陈明的能量。 武北其实不算灾区,整栋楼垮塌的情况并没有,但也受到来自各地的救灾物品,学校里也有很多同学的家在地震爆发带,这个角度来说,也是灾区。 那几天他们整天睡在操场,真的睡不好,田东躺在地上睡袋里,根本睡不了。 没有网络,没有酒精,这世界就只剩下悲伤。 余震不断,但最大的灾难已经过去,学校鑑定教学楼已经没有大的损伤,决定恢复上课。 通信恢复,田东打电话让陈明回来。 第二天陈明回到武北市,带着女朋友,姚美玲。 两人的关系变了,不是姚美玲变了,是陈明以前的卑躬屈膝再也没作用了,那几天,那个平日精神饱满的胖子异常颓废。 第32页 「你们怎么了?」田东问,在外面买了两瓶小二和陈明对酌。 陈明喝的比他还多,这是陈明第一次跟田东喝酒,因为女朋友不喜欢,他从不喝酒。 「她前男友找她了。」陈明说:「那是我以前的哥们儿!」 「公平啊,你挖了人家的墙角,现在他回来再挖回去也正常。」田东笑着说。 「不公平,他当年甩了美玲,他对美玲不好。」 「陈明……你只是一个过渡期。」 陈明那肥胖的手,在这个季节已经恢复正常,没了冻疮,他捏着酒瓶,喘着气,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刺痛感。 「我不是!」他突然大吼,摔了酒瓶,集满了力量,跑了,消失在这满是伤痕的街道。 田东举着酒瓶,放在眼角,透过那玻璃瓶面,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影,扭曲着,歪斜着,渐渐跑远,又渐渐跑回来,站在街口的公交站,打着电话,点头哈腰。 田东起身跟过去,刚走几步,迎面来的公交车停在站台,上面下来的正是面露烦躁的姚美玲。 姚美玲表情坚决,对着陈明,语速很快,发射子弹一样,说了很多残忍的话,那些话,田东曾经也听过。 「别纠缠了行吗?一个大男人还有没有点骨气?」 「你又没吃亏,缠着我干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就见不到你这副没种的样儿。」 「哭什么哭,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姚美玲终于没了耐心,她转身上了车。 陈明追着车,脸上洒满了眼泪。 田东扔了酒瓶子也追过去,他陪着那个毫无自尊的胖子追,他不劝任何一句话,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时候的劝解全是徒劳。他想起来,自己曾和姚美玲一样,把董海当做过渡期,不知道董海是不是同样经历过陈明现在经历着的,那时孙芳骂他的话,成了真理。 追了很远,尽管车的影子早已经消失,他们追了几条街,陈明知道那辆车去向那些路程。 最后陈明倒在马路上,任凭身体失去动弹的机能,他长大了嘴,仰天大哭。 晚上的街道,没什么人,全城都在哀悼,满是悲伤的空气。 田东把陈明拉起来,他们像两叶浮萍,在城市的街道无目的飘荡,途中,他们走到音乐广场,是被光亮吸引过去的。 广场中央有人组织哀悼活动,点了无数的白色蜡烛,拼成爱心的形状,中间写着4.17。 参加的人低头垂目,他们看起来慈善,他们原本谁也不认识谁,他们将双手紧握胸前,闭上眼睛默默哀念,带着善意和祝福。 田东把陈明推到那烛火面前,没有祈祷,而是坐在烛火边。 没人要求他们必须祈祷,因为他们有足够悲伤的表情! 陈明的眼泪,让每个人都为之心碎,他们默许,并点了更多的蜡烛,留给这个不曾相识的胖子足够的温暖。 田东说:「烛火像人的心脏,点亮就活了,这是某个胖子告诉我的真理!」他看着烛火,抿着轻然的笑。 陈明看着他,哭得更厉害了,像到尽了所有的悲欢。 那晚后,悲伤并没停止。 陈明也是个偏执的人,他继续纠缠,跑去姚美玲的住处守了一宿。 田东没阻止,连多余的劝解也没给,只有受尽了伤痛,只有一切的感官都碎成了粉末,悲痛才能停歇。 小半月的时间,陈明的执迷终于停下来了,这是他人生里的一道惨烈的伤疤,这道疤会轻易让人改变。 田东有劲敌了,网吧通宵大王的头衔几乎要让出来。 陈明的游戏玩得实在熘,也只有田东看得出他不是在沉迷,只是在逃避,只是想剜空脑子里的思绪,找一个不存在的世界,把自己那容易飘摇的心埋起来。 「陈明,你去职业吧,打代练也行,还能赚点生活费。」田东那样说,看着身边这个胖子在键盘上出神入化的操作。 「什么职业?」陈明不知道田东在说什么,他现在只跟田东走得近。 「电竞职业。」 所谓天赋异禀,在各个领域都适用,田东感觉这个以前从不玩游戏的胖子,就属于这一类。 「开什么玩笑,我父母等着我大学毕业找个事业单位呢。」完成击杀后,陈明轻松点了根烟。 田东轻笑:「事业单位?你确定你还有状态去往那里面挤?或者说,你还有心态过发愤图强的日子?如果是那样,当然最好。」 陈明没说话,长长吐了口烟雾,烟雾无序地盘旋在头顶。 田东:「试试吧,给自己制造一个过渡期,即使一无所成,也比现在烂在网吧好。」 制造过渡期,原来是这样,第二学期田东的判若两人,是因为这个缘由。 陈明嘆了口气,看着田东:「你很少劝我,田东,我已经烂了,从里到外……我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和父母处于隔绝状态,我不知道什么叫家庭……我和美玲在小学就认识,我从始至终都认为美玲是完美的女人,我喜欢她,我把我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她身上……」 那晚在网吧,陈明失恋以来第一次那样聊自己的过去。时光冉冉,他说到天亮。 「我想结婚的时候摆满全村的酒席……和美玲生个孩子,我会把一切都给他,每天陪孩子看动画片,陪老婆做饭……」 第33页 「你想要婚姻吗?」中途陈明问。 田东轻笑着,他常常这个表情:「我永远都不会有!陈明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 「怎么不是?我们一样都烂掉了。」 「那到是。」 「哈哈……」 为同样的伤痛,两个人笑得苍茫。 天快亮时,天空是黑蓝的颜色,那叫黎明,这种时分有些冷,让整个初夏的季节都凉透了。 陈明的电脑屏幕上,游戏界面发来一条私信。 「你好,我叫vision,请问你多大了?」 田东看了眼,对陈明挑眉:「不错哟,有妹子勾搭!」 陈明好笑地回覆:「我不网恋!」 -_-:「不是,我是搞职业代练工作室的,看了你的战绩和操作,很不错,有没有兴趣来工作室做代练?」 陈明一愣,马上又恶狠狠地回复:「死骗子,我没有钱!」 -_-#:「马格里工作室,电话和邮箱都给你,你在电脑边,马上就能查!你现在打电话跟我谈也行。」 很快,那边爆出联繫方式和信息,田东帮忙在网上查,也通过电话联繫上了本人,连工作室也确认过。 尽管有些荒谬,本来就无所事事,田东答应陪陈明去看看,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顺便换个环境,换个糜烂的方式。 流浪的人根本不惧怕被骗,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没有可以再失去的东西。 他们也不是同病相怜,只是同样与落寞为伴。 第18章 018 不归 决定去代练工作室。 见人前,陈明打算买身衣服,看了几家,转到了武北大学的附近。 还是因为熟悉这边的缘故,以前美玲常喜欢来这边,这边是高等学府集中区,无论娱乐,美食还是消费,这边的选择也多。 美玲的学校也在附近,还好,陈明已经能控制自己不去找她了,她和那个男生已经同居。 陈明以前特别不理解田东的颓废,更不懂一个男生为什么会那样哭泣,现在他感同身受。 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那样俊秀的田东伤心欲绝。 记得初次见到田东,陈明眼前一亮,他很少跟养眼的帅哥同寝室过,总以为人以群分。 所以田东的出现,让陈明保持着距离感,他不认为田东会容易和他们走得近,人都喜欢和自己类似的群体聚集,感官会直接区分距离尺度。 但这个男生有些不同,他的气质里带着谁都走不进的莫离,是颓废,是拒绝整个世界的。 相对而言,在寝室,田东已经算是够亲和的了,在班里,他连嘴都懒得张一下,当然,那是他第一学期的状态,第二学期就翻天覆地了。 前后的变化,让陈明觉得田东越变越孤独,他好像彻底丢弃了自己,强制仿造一个新的形象活着。一个男生变成那样,不是触到心坎的伤害,是绝不可能的! 陈明在在第一学期每天都上课,每天积极的过着大学生活,他很平凡,除了拥有女朋友美玲以外,那也是陈明热爱平凡的缘故。 大学比高中更热衷男女的话题。 田东成了传奇人物,好多人在议论他,尤其是女生,连不同科系的女生都来打听,那个冷冷清清,样貌秀逸的男生是谁,有什么爱好,关键是有没有女朋友。 田东最大的热题是他很神秘,他实在太少露面,因为他总晚上出行。 人的好奇欲望就像血管里流的血液,一刻都不能停,这种好奇心,是造就田东成为话题人物的主要原因。 在第二学期,田东的变化,让他走下神秘的天台,因为之前的人气,他累计到不少人缘。 可陈明却觉得田东永远都是一个人,直到最近,才略微走得近些,但田东依然是个模糊的人影。 昨晚田东说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陈明不明白那究竟是如何的不同,其实没必要强调不同,除了故事不一样,伤痛肯定是相同的。 其实是同样的,陈明想。 因为相同,田东才那样陪着他,寡言少语,用最不让人伤感的方式,那种沉默的相伴,让陈明挺过最难的时候,他甚至可以无所顾忌的哭一场。 上学期,田东有个好哥们儿,武北大学的高材生,叫董海。 在陈明看来,那个男生对田东是真的好,哥们儿间,真没几个那样真挚的好的,这种兄弟该被称为铁哥们或者生死之交。 而且董海也长得不错,他和田东就是同类人,容易有共同爱好和言语的人,说不定连自己被女生追捧的经历都可以互相谈论。 那时候的田东是最冰冷的,没人能靠近,只有董海常出现在他身边。 陈明一直认为董海可能是田东最好的哥们儿,在田东最难的时期,常来陪着,用静默无闻的方式。 男生和女生的区别,就是在这种时候,不会想方设法讲一大堆话来安慰,咒骂谁的不好,是在自我否定,宽恕谁的无情,是在强词夺理,所以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评论。 学校旧体育场在新建大楼,那边有半块废弃的草地,几张桌球桌,董海和田东常坐在那里聊天。 偶尔,陈明经过那边会看见他们,某天还看见田东笑了,拿着纸和笔,董海也在笑,笑得更开心,董海看着田东很疼惜的笑,陈明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词。 田东在给董海画画,他们在抢那张画,那天夕阳绯红,两个人的身影镶嵌在那绯红的天幕下。 第34页 这样关系的两个人,那个唯一取得田东笑容的董海,却在圣诞节后再没出现过,原因不是很明白,但透过孙芳说的那几句话,跟女人有关。 现在陈明懂了,董海抢了田东心爱的人。 那样关系的哥们儿如此背叛自己,是有多难受,真的难以想像。 从此董海再没出现过,田东也再不提董海这个人,像永远不会再有瓜葛。 陈明把田东当做知音,尽管这样说很矫情。谁让他们有同样的经历。 《君来之家》 这是一家连锁服装店,橱窗的展示装款式轻熟,即时尚又不失稳重的风格,装潢以金箔色为主。 陈明走进去,主要看那些偏成熟又宽大的衣服。 迎面来的女服务员笑容浅显,不是不够热情,这是她天生的温婉气韵,那丝浅显的笑,恰到好处的诠释了温柔这个词,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先生,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她的声音也很细柔,这种女生,虽然样貌平凡,但这平凡中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温柔,会让人印象不凡。 陈明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也看到他胸前名称牌上写着(黄丽华)。 黄丽华…… 这个名字似乎听过,陈明沉思起来,在回忆什么关键的信息。 「先生?」黄丽华轻唤了声,也细细看着眼前的客人。 陈明回过神来:「哦,我想买件适合面试那种场合穿的衣服。」 「好的,我推荐几件店里的热款您看看,您穿什么尺寸?」 「我151斤,身高176。」陈明尴尬挠头,他忘了自己什么尺寸,好久都没正式买过衣服了,干脆报自己的身高体重。 黄丽华微笑着:「我知道了,您稍等。」 说完,她礼貌鞠身,去服装区挑选衣服,找了一个同事帮忙。 黄丽华在衣架和后面的服装货库之间来回窜动,动作灵敏又细緻,有着不一样的专业气势。 那个女孩看起来娇小,眼里总是坚毅的,甚至有几分严肃的敏锐,这大概是经历社会生活锻鍊出来的成熟感。 陈明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这家服装店,琢磨地看了一番,视线停在玻璃门的方向,这家店正对着武北大学,可以看到大学最中央的那栋主楼。 武北大学,董海,孙芳,都在这所学校。 田东以前常来这里,连大学的第一个12.9晚会都在这边过的。 那天正是陈明的生日,他叮嘱田东回宿舍吃蛋糕,半夜是董海送他回来的,那天是陈明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美玲和他在一起了。 怎么又想起美玲,陈明苦笑,脑海里使劲想别的东西,那一瞬,他想起来了。 田东和孙芳都提过的那个名字——黄丽华! 董海选择了黄丽华?还是黄丽华选择了董海?原话,陈明记不清了。 陈明回头惊愕地看着正抱着衣服走来的黄丽华,眼神更多的打量起来,表情也更加惊奇。 她就是田东心爱过的女生?是董海不惜兄弟反目也要抢夺的那个女生? 不可能吧,这个女孩虽是温柔,但也没什么惊艷的,值得田东和董海争夺的,至少该是孙芳那样的,而且又仅仅是个服装店服务员,当然,不排除她在这里兼职打工的可能性。 「先生?你看看这些款式是不是喜欢?」黄丽华把衣服一件件规矩地摆放在陈明面前,抬头看见陈明脸上表情的变化,她似乎明白这个男生为什么是如此的神情,她依然微笑着。 「哪个你……你认识田东吗?」陈明试着问。 黄丽华点头,并且说:「我也认识你,你是田东的室友。」 陈明一愣,总觉得不太真实,他诧异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说认识他,也许是田东跟她一起时提过室友之类的吧,即便这样也不至于头一次见面就说认识,只有一种可能,黄丽华见过他。 在哪见的?陈明找不到记忆片段。 难道是在他们学校?可以前田东从没带他们寝室的任何人见过什么女生,除了自己跑来男生宿舍的孙芳,还有那个叫顾琴的。 黄丽华似乎读到陈明表情下的内容,她笑着解释:「你和你女朋友经常来这边的生活广场。」 以前和美玲确实经常来,陈明更奇怪了:「我真的没见过你。」 「见过的。」黄丽华的笑容实在温和,随手拿起一件衣服给陈明比量,那模样和认真工作的职员形象很符合。 「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在你们学校,我去给田东送过东西。」黄丽华说的是给田东送凉粉的那次。 「我想同一寝室的同学才会互相拿钥匙吧……」黄丽华诉说那次见面的情景。 「不一定啊,也有转交的情况。」陈明说。 「拿钥匙的时候你拍了田东的肩膀,你们的关系应该很好。」黄丽华分析道。 虽然说得很对,但陈明并不觉得这是关键性理由:「也有那种自来熟的人啊,男生之间拍个肩膀,这很常见。」 但黄丽华给的表情很坚定,甚至是把握十足,意味深长的断定:「他是田东,男生之间常见的行为,在田东那里并不常见,而且你……」她浅浅笑着,看着陈明指出:「你也不自来熟的人。」 这个女孩有种可怕的能力,能准确定位人的性格,陈明有那么一丝战慄感。 第35页 他有些觉得这个女孩好敏锐,隐隐约约,有一瞬,黄丽华提到田东时的目光是精锐的,意味不明的。 陈明想,大概她和田东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说得如此深彻,而那份感情在现在或许变了味道,所以才令陈明觉得这个女孩提到田东时的感觉令人战慄。 朦胧的迷惑像天边蹒跚的云朵,除了一团白,始终看不透澈,因而看不到云朵后面的天空到底是什么颜色。 那天是那样淡然,天气明朗,人流熙攘,越是平静,结局就越令人惊骇。 那天从早上就出门买衣服的陈明,一夜未归…… 第19章 019 葬礼 「今日早上8点17分,一名环保工人在曲江发现一具男尸,经警方验证,死者是武北电子科技学院的大一学生,下面转接现场报导……」 记者:「请问学校对学生陈明的死亡有什么说法?」 「关于学生轻生,我校确实感到心痛,也得出深刻教训,我们必须在学生心理辅导上加以重点关心,以杜绝此事再次发生,同时我们对信任我们的学生家长也十分抱歉……」 学校院长正一脸痛惜的对电视台记者回答,眼神里更多是一种麻烦和害怕,这种□□一旦播出前,学校的生源方面必定会受到影响,而市委教育局那边给的压力也不会好过。 眼看招生期就要到了,却出这么个大乱子,一个男学生居然会自杀,这种事偏偏落到本来就效益不好的学校,唉…… 与陈明同寝室的同学都被叫到了学校会议室进行採访,在旁还有警方的调查员,会议室的气氛俨然是一种严肃、令人无法轻松的气氛。 记者转身又问:「蔡晓峰同学您好,请问陈明同学平时个性怎么样?」 蔡晓峰:「陈明个性还算开朗,也会照顾人,上课积极和班里的同学都处得不错。」 记者:「这么说,他怎么会跳江自杀呢?」 蔡晓峰笃定地回答:「因为失恋。」 记者:「哦……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陈明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前不久突然跟他分手,我们劝也没用,他还专程跑到那个女生的宿舍去等了整整一个晚上,那几天变得特别颓废,后来我们也不好劝,没想到他竟然……」说着蔡晓峰很难受地摇头,想起来陈明和他关系也是不错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死了,太难接受了。 警方调查员高深莫测地转着笔桿子:「这件死亡事件初步认定是为情自杀,我方调查到死者的女友学校就毗邻曲江,武北大学对面,只是据死者女友姚美玲说,案发这两天,死者并未跟其联络。不过……曾经死者苦等一夜,姚美玲也并未做任何回应,就这一点,能推测死者知道得不到回应、心灰意冷便在女友学校旁边投江自杀。」 陈明自杀了…… 记者和警方赶到学校,很快传遍,成为风口浪尖的话题,这种议论的疯狂度,远远超过他当年在学校被人揭发性取向的轰动。 田东有着倔强的固执,记者的提问,一个也没答,他否认昨晚还在跟他玩游戏的陈明已经死亡的这件事,他低着头,带着寂灭的躯壳,在想那个胖子高高兴兴地出去买衣服了,怎么还没回来。 「另外他胃里有大量酒精,应该是因为失恋喝酒,而酒精的刺激使人容易冲动,于是死者便跳了江。」调查员继续推断,像是在对面前漂亮的记者展示非凡的魅力。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田东、突然抬起头,大声反驳道:「他只是去买衣服,怎么会喝酒?」 很不喜欢被一个毛头小子质问,调查员回头盯着田东,表情一下冷下来:「难道我们法医的检测会有误?警方办案从来都是依据事实证据来剖析,死者身上没有伤痕,没有丢失财产,也没有仇敌,我们走访调查也没人举报有任何斗殴事件,排除这一切因素,就只有失恋这一件事对死者有精神上的打击,同学你告诉我,这件案子该如何去推演?难道凭你们年轻人的想像力去构思一个结案来?」 「还有,死者出去购物,是一个人去,还是有人陪同去?」 「一个人……」 「那你怎么证明他不会去喝酒?」 田东败下阵来,他说不出任何所谓铁证如山的证据来,他只是觉得这太不真实,自己经历的伤痛何止陈明的几倍,但自杀这种念头都从未在脑海出现过,难道陈明真的比他更脆弱? 他想质疑,事实却不容他质疑。 现实中的警察没有电影里的神经质,更没有小说里的曲折高妙的侦查,一切都按流程推进,法医证明也开得通俗易懂,简单贴在案卷上,盖章结案…… 《大学生为情自杀,是谁的罪?》 标题登在报纸和媒体上,网友热评了一段时间,有的人激愤,甚至人肉姚美玲,将其用言语鞭策了个彻底,最后受不了舆论的姚美玲自己退了学。 看起来,终是有人受了惩罚……这份罪孽,仿佛得到了申诉。 . 夏季落雨纷纷,陈明的死,让整个季节都染上阴沉的气息。 葬礼举行在陈明的老家,一个小山村的山头上,类似梯田一样一阶一阶的山坡往上垒,垒成一座尖端的土山,整座山都是坟,是整个村子的亡灵藏身处,满山的野草。 抬棺椁的人小心在那新挖的坟前停下,商量怎么下葬,队伍前的亲人哭成一团,白色灵布飘在藏坑边,纸钱一叠一叠的烧,燃起的火都是苍白的幽冷的颜色,烘不干陈明父母的眼泪。 第36页 谁都体会不了这种丧子的痛,也是难以体会的。 蔡晓峰在一边即难受又烦躁,点了根烟背向葬礼的方向,顿地上已经抽了一歇,他盯着学校派来的系主任在棺椁前手足无措,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土葬,也漠不关心,只是站在那等着葬礼结束,完成学校交代的任务而已。 田东则木楞地看着整个葬礼的进行,听着那举行下葬仪式的老人端着一碗水,一边洒在棺椁边,一边念着听不懂的咒语,觉得一阵心闷。 孙芳也来了,她看见田东的神色,伸出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怎么了?很难受?」 田东摇头:「没事。」 他清澈的眸子看向山下远的方向,因为一辆似曾相识的黑车轿车驶入眼帘,在上山的路口停下了,从上面下来的人正是董海和黄丽华。 他们成双入对地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不但是田东,连孙芳都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惊愕许久,田东回头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同学或老师来出席这场葬礼的,同学之情,师生之谊,都说得过去,但董海与黄丽华的出现,真的令人想不到合理的理由。 黄丽华与往日有了些变化,她今天穿得不是往日的朴素,但也不奢华,一身素黑的衣裙,衣服的剪裁和布料都是较好的品质,和董海一贯的黑很是搭配,甚至整个人的气质也提升了几分。 和董海在一起后,果然连自身气度都是会跟着变的。但她的面容还是那样的温柔,尤其是那双顺目的眼睛。 黄丽华向田东、孙芳示意淡淡的微笑,没说话,经过他们将手里的鲜花放到坟前,和陈明的父母宽慰着,并不打算回到董海身边,像是故意留个董海和田东见面的空隙。 孙芳刚刚的那一丝不可思议,变成了难以理解,她突然觉得黄丽华的善解人意过于大度,到底是什么力量能让黄丽华做到这样,然而,这对田东来说,根本就是折磨。 不知道该怎么想,孙芳还是走开了,到蔡晓峰的身边站着,微拧着眉看向黄丽华对陈明父母的悉心慰问,并介绍她和董海是陈明朋友的身份。 董海的眼睛从一开始就在田东身上,尽管他努力看上去不在意,此刻只剩他们两在距离葬礼较远的地方,董海的眼神更是流露一种心疼的神色。 他在控制,连声音的幅度都控制着,他走向田东说:「陈明……这事挺突然的,你还好吧?」 田东的心里几乎要溢出胆水,看向董海很是痛恨道:「董海,你什么意思?」 「什么?」董海有些慌起来。 田东的眼睛余光看向黄丽华:「你们一起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必要的理由来这里?你跟陈明说过几句话值得你来他的葬礼?」 只是想找个藉口来看你,只是想看看你,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因为同学的死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董海在心里念了一千遍,可他又看向黄丽华,这一切的想法,一句也说不出口。 上礼拜看到新闻,看到电视採访里田东一直低着头的神情,实在太让人担心,他想联繫他,可他也找不到理由,是黄丽华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说他们可以来参加葬礼,来看看情况。 「看看就好,毕竟我算认识陈明……」董海说着自己也不太信服的藉口。 雨刚停,又稀稀疏疏下了起来,田东扭过头去,再不愿跟董海多说一个字,他怕看见这张脸,怕回忆起过往的不该有的回忆。他还爱着董海,他不能在这个人面前做到洒洒脱脱。 走到孙芳和蔡晓峰身边,田东想尽办法不去想董海的存在,阴沉的天,像整片天空都在伤心欲绝。 很烦躁地,田东在蔡晓峰口袋里掏了一支烟,锁着清秀的眉宇抽了起来。 孙芳撑起一把伞站在中间,看着黄丽华也在帮陈明的父母打伞,她这样的女生,在在大人眼里是标准的董事孩子。 「那个董海怎么回事?好久都没见过人,怎么现在突然跑到村里来参加葬礼,他跟以前跟陈明很好吗?」蔡晓峰很不理解地问,瞅着董海和黄丽华像是在看两个外星人。 田东皱着眉毛应了句:「不知道。」 醍醐灌顶般的,蔡晓峰耸高了肩膀,咋呼起来指着黄丽华对田东说:「东哥!这女孩儿就是他翘你的墙角?这他妈太不地道了吧,翘了墙角还敢来这地方向你示威,找死呢。」 说罢,蔡晓峰就撸起袖子要起来揍人的架势,田东忙拉住他:「今天是陈明的葬礼,别闹事,再说我跟董海的事,不需要你来参合。」 蔡晓峰不解气地踹了一脚地上被雨水淋湿已经变粘的泥土:「艹他妈的……」 第20章 020 分手 仪式进行到埋土的阶段,田东静静看着那一堆堆的土如隔绝生死的流沙淹没着棺椁,掩埋了陈明20岁的青春年华,那个为了女友在餐馆拼命擦桌子的胖子,幸福过,疼痛过,却在这人生的开头就走到了尽头,没人能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决然,父母以及亲人的哭泣,让这后果更具悲剧色彩。 除了表达这看似无用的情感,一切都是无可挽回的结局。 董海和黄丽华站在相对的地方,相隔几步的距离,但田东的故意回避让他们像是被隔离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雨下得绵延起来,像一场停不下来的泪泣,下成了彻底的悲凉世界。 第37页 孙芳撑着伞走向董海,黄丽华知道他们有话说,主动让出空间,不追问、不跟随,静静等在原地,素雅的裙子,在这场雨中,由于她的精心爱护不沾一点淤泥。 「董海,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带着黄丽华,我很难想像你是一个这样不顾别人感受的人。」孙芳冷冷道,视线并不落在董海身上,有着隐约的气恼。 「我知道有些不妥,但我……」董海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也很难理解自己这种行为的离谱,早上出发时,脑子里只装着能见田东一面,什么理智,什么顾虑统统抛之脑后,从来没有这样为了见一个人什么方法都用,哪怕是蠢不可及的。 孙芳抬脸瞪着他:「当初你跟我说你要对黄丽华负起码的责任,你说田东不爱你,你想干干净净地跟他断掉,我信你,我甚至觉得是田东对不起你,是他伤透你的心,你有权利做选择,但是董海,一个人做了选择就不要反悔,我为你骂过田东,为黄丽华骂过他,最后他尊重你的选择,他不再跟你联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是孤独的一条独木舟,他也认了,而你今天的出现,就是再次惊扰他,你凭什么想见他就见,还带着黄丽华,你别太过分了!」 董海高大的身影此刻没有半分的英姿,像跨了的大山,欲言词穷:「我……」 「你能有任何为你今天的出现做辩解的吗?你没有,你没想过如果田东心里还有你,他看见你们两的同时出现是什么感受,还有……今天是他室友的葬礼,这种日子你们的出现,对谁有益处?」 「你爱田东,就跟黄丽华断掉,你要对黄丽华负责任,就别来招惹田东,三心二意是什么东西?」 「给我赶紧滚!」 说完,孙芳转身回到田东身边,同时葬礼结束,带着田东离开。 董海捏紧了拳头,在他们走远后,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而黄丽华看到这一幕时,心里一阵疼痛,转瞬间的眸光变化间有那么一丝怨恨,继而很快消散。 黄丽华比任何来参加葬礼的师生都显得虔诚,尤其是对陈明的父母说尽了世间安慰的话语,甚至流下了眼泪,那些泪,愧疚得令人生怜。 在田东走后,董海也想离开,但黄丽华坚持要对这家人多照看,一家老小从头到尾她都慰问了一遍,暖心的话说了无数,这是黄丽华天生的善良吧,董海不好阻挠,就沉静、木讷地等着。 他们是最后离开的,陈明的父母亲自送到村口。 「好姑娘,今天家里不方便就不远送了。」陈明母亲说。 黄丽华礼貌退让着:「阿姨,别这样,我们跟陈明是朋友,您就拿我当你的孩子看就行,以后……我替陈明来探望孝敬你们,日子还长,你们不要弄坏了身体。」 「真不知道谁家养你这么个好姑娘,真是有福气……」 车上,董海看着黄丽华的温和面孔,这段时间以来,黄丽华的谦让、温柔、礼貌、单纯这些品质都像牢笼一样捆着自己。 孙芳的话像魔咒一样回荡在耳边,刚刚见到田东,他的消瘦让他难受,田东对他的回避更是让自己像被撕裂了,他受不了这种感受,如身在地狱般的煎熬,他确认,他爱田东,爱那个清澈的男生。 黄丽华再好,都不是他喜欢的,这就是事实。 车窗上打着斜散的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乡村风景,所有都变得混沌,黄丽华小心看着,又温顺地静默无闻,她在这安静的面具下十分不安,因为她感觉得到,董海的心绪十分不稳定。 那英挺的紧皱的眉峰在告诉黄丽华,董海在做着对她而言的可怕的决定。 她怂恿董海来参加这场葬礼,到底是一步险棋…… 「黄丽华……」终于,董海开口了。 黄丽华转过脸,抬头迎着那高高的脸庞,温顺地回应:「嗯?」 董海:「我喜欢田东,你知道吧?」 黄丽华点头,渐渐底下头:「我知道。」 董海:「所以……我对不起你,你要任何补偿都可以。」 白色连衣裙下,黄丽华的左手捏紧了,仿佛要掐出血肉,但她脸上温柔如水,带着坚强的微笑道:「没关系,董海,我都知道,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你放心吧。」 这句『放心』,说得董海心头一阵痛,恐怕这辈子任何补偿都无法偿还这个女孩。 一路上,董海不知道该对黄丽华说怎样愧疚的话,索性一句话也没说,就聆听着黄丽华对他的种种关心的交代,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要求。 下车时,董海像压了一千座山在身上,连下车都挪不了步伐,看着黄丽华自己下车回了住处,回头还那样笑着。 再回头时,那末如云的微笑又化作了阴霾的凛冽,摊开手,左手掌心被指甲紧挖出一道紫色的血痕。 「董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句话如魍魉的低声撕喊,化作一股怨气穿刺在雨声中。 —————————————————————————————————————————— 回到学校不久,田东不再像以前那样组织活动,应该说寝室里的气氛一阵阴沉着,大概怕风水不好,于是陆续有人搬出去,最后就剩田东一个人留守宿舍。 他不怕什么,倒是期望陈明的魂魄能回来一趟,告诉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第38页 事实上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直到周末,黄丽华突然打来电话,那个电话让田东慌张地赶到一家小型妇科医院。 在手术室的等候区找黄丽华,这时的黄丽华无比憔悴,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像丢了半条命,瘫软着。 这里的女人来来往往,护士都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人理会这个刚从手术台上被推出来的女生。 「你疯了!!」田东上前大喊道,把她推到病房:「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作主张,董海呢?他人呢?你是不是疯了?」 田东的声音引来同病房女性的交头接耳,刚进来换药的护士看见他也是径直上来一阵指责:「你是她男朋友?怎么这时候才来,自己干的事还让她一个人来打胎,来了又大呼小叫,你还是不是人。」 田东没有理会,也没时间去解释,只是尽量放稳情绪,把黄丽华抱到担架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再焦急地问:「他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打这孩子,就算不合适要,也让董海陪着来啊,你到底怎么回事?」 黄丽华的嘴唇白得像干裂的纸张,她还努力笑着,伸手拉着田东说:「他很喜欢你,很喜欢,所以这个孩子不能要,他也不知道我怀孕的事,而且……前几天……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想给他留下麻烦,今天叫你来,我是实在没有办法,请你不要告诉他。另外,我也想交代你一些事。」 她这副样子,令人心痛,在田东脑海里,黄丽华的模样和自己母亲在那么分秒间恍然重合了,这种女人过于善良,结局往往过于悲伤。 「别傻了……董海那个混蛋不值得你这样。」田东紧握着她的手,莫名涌着一股心疼和愧疚。 「呵呵……我也不知道,我明明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可我是个疯子,就是想爱他,又不想成为他的负担,田东,你向我保证,这件事不要告诉他。好吗?」黄丽华的眼泪躺在眼角,那种脆弱,让人难以拒绝。 连身边的女人怀孕都不知道,这一刻,田东恨透了董海的不谨慎。 「田东,作为一个女生,我不漂亮,家境也不好,学习更别提了,但我一直很庆幸,庆幸自己喜欢董海,他值得我去喜欢,初二那年夏天,我弄丢了一双凉鞋,被戏弄我的男生们丢了,我光着脚,又脏又丑又破,我必须在滚烫的地面走回家,满地的异物,不小心被一个裂开的啤酒盖划破脚底,我哭了起来,很沮丧,有位高贵的少爷来到我面前,他背着我回家,那一段路不过十分钟,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十分钟,所以田东……我爱董海,也许是在报恩。」黄丽华讲述着,嘴角泛着回忆的甜。 田东听了很多关于感情的阐述,都是顾琴讲给他听的,唯独现在黄丽华讲的,让他觉得沉闷,也在想,这个女孩执着的根源本身就是执着的吧。 「呕……」 突然黄丽华呕吐起来,而且越来越严重,整张脸都泛着苦色,扭曲着,几乎要把肝脏吐出来。 「我去找医生……」田东忙起身。 但黄丽华立刻拉住他:「不用,刚刚医生说了,会有一些身体反应,没事的……呕……」 「可你吐得太厉害了。」田东说,并回头问隔壁床的女生:「请问你们都这样吐吗?」 「我没有,有的会有点反应,但没她这样严重。」女生回答,迷惑地看着田东。 「不行,我得去找医生!」 「别,真没事,我觉得……呕……一会儿就好了。」 虽是这样说,但她呕吐出来的东西是黄绿的色的液体,这样剧烈的反应,和黄丽华脸上的痛苦表情,实在让人觉得,这种打胎手术真是一场酷刑。 田东环视周围的女性,有的中年,有的比黄丽华还小,有的床边守着人,有的根本没有,这一剎的感受难以形容,他才意识到,为一个男人打胎的女人,这个男人负什么样的责任都是应该的。 回过神,黄丽华几乎晕过去,慌张的田东这才发现,好多女性的病床边都有一碗红糖水荷包蛋,便匆匆打听去买了一份回来,给黄丽华吃下后,她才渐渐有些意识。 第21章 021 怨恨 田东对黄丽华的照顾比曾经中学时照看顾琴还多几分细緻,这里面不乏一些同情,以及替董海的弥补,即使不是弥补,就是莫名其妙感觉自己亏欠了什么。 没住院,晚上的时候黄丽华已经不吐了,渐渐恢复,田东把她送回住处后就回了学校,一路上心绪不宁。 一个礼拜后,黄丽华再次急忙打车回了医院,之所以一直不让田东叫医生,就是不想自己身体的状况被田东知道的太多,她的本意只要把刚刚那些话说到就行了,不必要让这个人知道她太多的事,何况她自己也拿不准到底会是什么情况,从手术台下来就难受,呕吐症状后,而现在她小腹一直疼痛,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了。 「你的子宫本身靠后,属于难怀孕的体质,第一次怀孕最好是观察保孕,我早先劝你要慎重考虑,你固执要做,现在检查来看,手术不算成功,宫内有残余,必须二次清宫手术。」医生严重道,并很快列出手术安排表,同时谨慎叮嘱说:「这次我必须说清楚,你的情况不太乐观,清宫手术对内膜伤害极大。你得有心理准备。」 黄丽华捏着手心的汗,紧张问:「什么心里准备?」 第39页 医生:「就目前来看,有50%的可能,术后不孕。」 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头顶,黄丽华面色全无,她央求着:「医生,我求你一定要治好我,我将来会报答你的,求你帮帮我。」 看着眼前年轻的女生,医生甚是恼怒:「我早说过的话,你当耳边风,现在求我什么用,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嘛去了?还有,你是傻子吗?怎么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既然不想要,就要做好措施,这手术不是后悔药。」 黄丽华无语凝噎,委屈全都咽在肚子里,这都是为了得到东海,失去什么她从没计算过。 「你这个手术必须做,不做就等着疼死吧。」吼着,医生把手术单开出来丢在他前面:「去护士站签字。」 事实如何残酷都得接受,黄丽华拿着手收单签字后约了手术时间,那一刻她双腿软了下来,那间冰冷的手术房,是间地狱,它夺走了她和董海的孩子。 病房的走廊没有一丝阳光,只有白炽灯泛着干涩的光,这光和手术台的白色无影灯一样,每个灯从不同角度照过去,将影子重叠直至消失…… 她想要这个孩子,比谁都想要,可现实留不下这个孩子,留不下,董海不会想要的,原本她打算私自生下来,用孩子维繫他们的将来,可董海偏偏要跟她分手,他从来都没想过要留在她身边。 这就像场自找的罪恶…… 靠在等候室的门廊上,黄丽华盯着头顶的白炽灯如失了魂魄,直到包里的电话响了,才把她扯回到现实。 是黄炳打来的:「情况怎么样,手术做了吧?打电话叫田东那小子来看了吧?都按我说的办了?」 黄丽华低沉无力地回应:「对。」 黄炳:「很好,记得把医院开的手术单带在身上,只要董海去找田东,田东一定会把他往你这儿推,到时候你找个自然的机会,让董海看到那些手术单,一定要他自己发现,否则效果大打折扣。」 黄丽华觉得很寒冷,这个名为养父的男人,把她堕胎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从她进医院的头一天开始,从没来陪过一次,连她最厌恶的田东都来照料过她一天,这个黄炳,到底算她什么人…… 「听着丫头,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想什么都晚了,要争点气,嫁进周家,你现在受的小灾小难都不算什么。」 「小灾小难?」黄丽华冷笑起来,藏了许久的怨恨升腾着:「黄炳,你知不知道,我有可能再也怀不了董海的孩子,是你逼着我打掉,你这个杀人凶手,你骯脏,也要把我弄得骯脏。」 「你说什么!!」黄炳在电话里火爆起来:「我警告你,死丫头,你要敢坏了我的计划,就等着死吧,老子什么干不出来,你以为你留着这个杂种就能飞上枝头了?没脑子的东西,你敢违抗我,我就告诉董海所有真相,你这辈子就别想跟他在一起,相反,你听我安排,现在打一次胎算什么,将来结了婚,多少孩子不能要?」 羽翼不丰满的雏鸟,毫无能力法抗残暴的秃鹰,黄丽华挂了电话,靠在墙角放声哭了出来,满腹的屈辱哭成了一腔怨恨,她对黄炳永不原谅。 ———————————————————————————————————————— 这些天恍然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空无起来,董海的出现,黄丽华的事情,都让田东觉得乱了,在寝室里终日的睡,即使不分昼夜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逃避。 这就像个旋涡,把人困住,难以挣脱。 晚上外面的天已经黑得墨一样,没开灯,但寝室里仍有淡淡的白光,是窗外投进来的月光,很明亮,在这样的角度,身后空荡的床铺前,伏在窗台上看这孤傲的月亮,甚是静,静得令人慌张。 「我恨月亮……」田东自言自语着,继而冷笑几声,讽刺这台词的无用性。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你向他许愿,一定灵验的……」醇厚的声音来自这空荡房间的另一个人,身后门口出现的正是董海,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你怎么?」田东机械地转回身体。 没等田东更多的反应,董海已经迫不及待上前拥住他,双手扶着他的单薄的背,紧紧地扣进怀里,这个感觉比任何想像的场景都来得真实与满足,一种渴望终于被填满的幸福感。 董海的味道剎那间让田东有些迷乱,像被洒了迷药,他无法做出立刻推开的举动,在淡淡的月光下,能听见心脏一下一下快起来的撞击声,像奇怪的魔法,类似不可反抗的魔法。 他抱住了那14封情书里的原本的那个人。 董海的眼专心致志看着眼前的人,他来前的种种顾虑又都消散了,他只确定他和田东此刻是这么近,他看到田东眼里印出的自己的模样,有着难以抵抗的吸引力,他的唇不由自主地向下吻去。 起初的触碰传来丝丝的幽凉,随着细胞传到心里。 田东在木楞着,似乎失魂,似乎动情,牙关被热情的舌尖撬开,董海的味道一下子从唇齿间传遍了全身,越来越激烈的占有,即使曾经的初吻也没有如此战慄过,这个吻锁着他的行动,捆着他本该反抗的手脚。 舌尖扫过每一处亲密的地方,激起彼此热切的欲望,呼吸,皮肤,感官都变得热起来。 这种让人不顾一切的欲望,董海第一次体会,无论多美艷的身体,都不及他现在和田东的一吻。 第40页 董海放下手里的东西,捧着田东的后脑勺越发吻得深入,另一只手忘情地揭开田东的皮带,这一动作,惊醒了田东,像打了个冷战,他用力推开了董海。 「打住……」田东的声音有些凌乱。 董海笑着,道了句歉:「不好意思,我刚没控制住。」转身他高兴地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来,尝尝看,这凉粉确实不好做,我费好几斤的豌豆粉才做成功这一份。」 白亮透明的凉粉上洒着田东爱吃的红油辣子,炒香的花生米,这是董海亲手做的,为他做的,这一瞬,田东差点没能抑制住自己,但黄丽华在医院的模样不由印在脑海里,这种该死的画面,让田东难以心安理得。 「黄丽华呢?」田东问,他背过身,不去看董海以及董海带来的东西。 如一桶冰凉的水一头灌下,董海僵在原地,那种兴奋被即刻降温,他说:「我跟她分手了,我喜欢你,从来都只喜欢你,算我对不起她。」 田东在下铺的床边坐下,长嘆了口气:「就算分手,你也要善后才来找我,光说对不起都是混帐话,你去看看她,安顿好了再说。」 「我给过她承诺,任何补偿都可以,她任何时候来找我我都可以给她办,这不够吗?」董海有些焦灼:「你还喜欢我的,刚刚接吻,你回应了我,不是吗?这就足够了,我不想再把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人扯进来搅和在我们之间。」 田东的眼神在月光下无比挣扎与痛苦,是的,他对董海有感觉,他也很想自私些,别再管那个黄丽华,让她自生自灭好了,可他偏偏亲眼看见黄丽华在病床上的模样,差点吐出胆汁的惨状。 这种道德束缚没有几个人真的甩得掉,田东深吸了口气,走近董海,把他推出寝室门外:「你去看看她,把什么都弄明白,再做决定,我没权利决定。」 董海有些困惑和懊恼,他觉得田东变了,变得让人凌乱,让人生气,他回头用粗长的手臂挡住田东要关的门,问:「你还喜欢我吗?」 田东抬头迎着他的眼神,没有逃避,月光把他的脸印得皎洁,像无暇的完玉,他肯定点头,并上前在董海的嘴角落下一吻。 「去吧,去看看她。」 是愉悦,是兴奋还是幸福,董海无法仔细分辨,但他能确定,田东是喜欢他的,和当初告白的一样,和那些情书里的坦白一样,或许,田东需要一个心安理得的感情,是的,他们两都需要。 对于黄丽华,他必须有个完善的交代。 第22章 022 五年之后 作为世上最混蛋的男人,董海这一次败了。 黄丽华怀了孕,在面对残忍的分手后,不但不以此要挟,反而悄无声息地去打掉,不想给他留下负担,董海真的受不了这种道德极刑……那是在灵魂上割肉的感觉。 遗弃黄丽华,会让董海觉得自己和母亲是一路货色,他恨那种人,他羞辱过许多与母亲同类的女人,而那种灵魂上干净的,他绝不染指……黄丽华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却不是他爱的那一个。 万般选择里,他放弃了田东,放弃那种道路艰险的感情,无望的爱。 他拿出手机,翻开那个号码,酝酿了许久,终是下了决定,打出两个字。 按键发出,将一切埋葬…… . 「珍重」 手机屏幕闪烁淡白的光,显得那漆黑的两个字异常清晰,清晰得沉痛。 关上手机,重新回到夜色的黑暗里,田东长久地吁了一口气,脸色一剎那惨白,一剎那漠然。 这种感情无需挣扎,他们都清楚,也没必要去牺牲一个善良的女孩,何况这种牺牲,得不到任何结局。 珍重……是永远的告别。 望向窗口的月亮,田东干净利落地抿嘴一笑,打开手机壳,扣出电话卡,丢进床头的垃圾桶。 . 往后的日子,春夏秋冬揉在一起过,分不清季节!直到大三的某天,田东又逃了课,匆忙赶回乡下。 那天,路边的树木一半金黄一半青绿,那栋红色小砖楼的周边全是竹林,叶子迎风飞落,母亲站在门口张望,眼睛红得迷离。 「怎么样了?」田东是跑过去的,气喘吁吁:「怎么不住院?」 「去过了,医生让回来的,他说想再看看你……」母亲哽咽着,再是说不下去了。 田东丢下行李就撞进了屋,和想像的不同,这个老人还很精神,看见他时,苍老的嘴角浮笑,眼睛泛着光亮,好像他只是躺着床上休息,而不是病魔缠身。 「东儿……来,过来。」老人招手:「外公想吃你餵的东西。」 田东餵了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外公吃得干干净净,每吃一口,都温和地看他一眼,也想伸手摸摸这张干净而精緻的脸,只是瘦如骨材的手臂,几乎萎缩,已经失去动作的能力。 「东儿,即使是恶鬼,都有痛快活着的资格,那些诋毁你的人,没有你去在意的价值……你也不要恨,不要违心改变,那是阻止你获得快乐的障碍……外公没恨过你爸爸,你妈妈也没有,我们懂得止步,遗忘错误、善待余生,这才是人生的价值所在……也不要折磨自己,那是在伤害我和你妈妈,关心你的人,是你的珍珠玛瑙,否认你的,什么都不是。」 食道癌……田东想不到已经晚期的外公,还能这样神智清醒,口齿清楚,他感到欣喜,也许,还有疗愈的希望。 第41页 「……不要把眼泪落在我的被子上……」 最后的声音依然明亮,却干干净净地画上了句号。 「……」田东没有吶喊,没有话语,只是忘了外公最后的嘱託,眼泪落在了被角。 葬礼的后续过程,田东没有跟随,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棺椁被一行人抬到远处的山坡,长满野草的山坡,和陈明长眠的那个山坡一样,田东有些胆怯,这些逝去的人,都带走了他心里的某种温度。 被角上的眼泪,是那场青春年华里的最后的悲情,之后的五年,田东再没有伤怀过,好像雾霾散去,人生活得更明白了些,这大概是外公的灵魂保佑,让他学会了善待余生。 . 时间可以淡化很多东西,尤其是心灵的伤口,五年,它慢慢结痂了。 这五年,并不一干二净。 每一年的除夕夜……外公家外的岔路口都会停着一辆黑色桥车,田东知道那是董海的车,他绝不会去看,车里的人也不会出来,他们就那样在黑夜里,观看乡下的村户放的一场场迎接新年的烟花。到凌晨十二点,田东会放一盏孔明灯,灯飞上天空,那辆车就像收到信号一般,悄然离开。 就这样,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夜晚,过了五个年头! 第一年,田东发现自己放的孔明灯在第二天找不到落地的痕迹,便猜想是董海捡了回去,于是在第二年,当那辆车再次出现时,田东在灯上写着「不要来了」,第三年,那辆车还是来了,第四年,第五年,田东写了同样的话,却改变不了那辆车的轨迹。 他们从未见过面,但那种明知互相存在的感觉,胜过见面时,两眼相对的无奈。 五年……董海的每个除夕夜都在两百里外的乡下,在一辆车里跨年,黄丽华会不知道吗,她是不是独自守着电视机哭成了孟姜女,而自己的不闻不问,反倒是这种悲剧的帮凶。 所以今年春节……田东不打算回家了。 . 2015年的夏天,高温持续不下,温度计飙升到40度。 办公室的空调失控了,热气直接灌入五脏六腑,零散的办公桌,摆着几把电风扇,款式各不相同,都是私人花钱从淘宝上买来的,只是吹出来的风还是热的,热得人心郁燥。 在这燥火难耐的氛围里,靠门的一张堆满书本和文件夹的办公桌,环绕着不一样的情绪,桌前的田东携着几分闲情,打打电话,有气无力跟客户介绍产品,等待五点半的下班时间。 「东仔,你上个月那批货款什么时候到?」 年初来的赵少阳,待过大公司,到这里就直接是主管,他个子不高,但说话时总是高人八尺的姿态,眼睛眯着向天花板眺,总有人奇怪那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以至于把他的眼睛都看飘了。 田东比他大一岁,只是看着年轻些,而且赵少阳这样的人,喜欢按照公司制度办事,任何比他职位低的人,都在称呼上加个『仔』字。 「大概下个月吧。」田东应了声,仰头饮完手里的半瓶矿泉水。 赵少阳的眉毛一下跳了起来,狠狠地扯着领口的蓝色领带,大声道:「什么叫大概?神他妈下个月,赶紧催款。」 办公室的三两个人都被吼得一身颤慄,忙把电风扇关了,按照赵少阳的风格,极可能因心情不爽殃及鱼池,私带电器在之前也被斗过。 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田东不慌不忙回头:「说好的付款时间,还没逾期就去催款,你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就说是公司需要结帐,我们货都发完了,他凭什么不付钱,你脑子都装的是屎么,那是钱啊,那笔款不到帐,你的提成也没有,难道你连自己的钱都不着急吗?」 「不着急。」田东答的平淡:「我的单都是小钱。」 「蚊子腿也是肉啊,你这款不到,这个月咱们组业绩评核怎么办?你他妈别拖后腿行不行?」 当初分组,田东根本没想跟他一组,谁知道这初来驾到的赵少阳愣是第一个选了他,选完后一个月,他自己也后悔,在他眼里,田东就是个长着亲和力满分的脸,却是头不怕烫的死猪,还是不容易下锅的那种。 田东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那就请赵主管幸苦一点,再多跑两单,我这蚊子腿实在帮不上忙。」 赵少阳气得跺脚:「你就是团烂泥,扶啥都不行。」 「又不要你扶……」田东应承着,微微扬起的嘴角,画出迷人的幅度。 「好,该你嘚瑟,吃软饭的混蛋,下个月不把你换组,老子就不姓赵。」 赵少阳一边骂,一边对着窗户后面的半面镜子弄自己的头发,他头上至少有半瓶发蜡,因为太热,被头油和汗水稀释了,导致那山堆似的发型塌陷了下去,像个火山口。 这个叽叽喳喳的男人总能踩到自己的笑点,田东轻笑了声:「多谢。」 「什么东西……」赵少阳斜眼瞪了下,扶着头发转身出门,一路骂骂咧咧:「自以为泡上几个女强人,就他妈要上天了……一个月开两三单,还要装清高……」 几个女强人……大概是说孙芳和顾琴。因为她们两常到公司找他,便有了赵少阳的结论。 田东从不解释,这种论调怎么扩散,都是一样的结果。 「东哥,我真是崇拜你啊!」 第42页 刚来的实习生.林秋对田东竖起大拇指,在他看来,这个能把恶魔头子.赵少阳气得跺脚,还一脸平静的田东实在是有魅力。 「打几个电话了?」田东冷笑地看向他桌上的笔记本。 「额……饶了我吧,这天气热得我嗓子都冒烟了,咱能不能有个高温假啊?」 「这事不归我管。」田东坐下来,捲起半截体恤,露出的腰线流畅有韧劲,趟着微微的汗。 「嘿嘿……」林秋贼笑着,拉着转椅爬过来,撒娇似的语气:「怎么能不归东哥管呢,我都是你招进来的,我都问过了,咱们公司的人事归你管,咱东哥可不是简单人儿,给搞个假期呗。」 「别贫了。」田东拍了下他的脑袋:「高温假只给一线工人和办公室没有安装空调的企事业单位职工,我们符合哪一条?」 林秋指着那边不制冷的空调抱怨:「咱空调不是坏了吗?这跟没有空调有什么区别?」 「到底装没装空调?」田东盯着他。 「装……装了……」 「如果你是老闆,你愿意给我一百块一天,让我回家吹空调吗?」 「不……愿意。」 「所以这事儿不归我管,要休高温假去找老闆,懂了?」 「哦…」 林秋阉了吧唧地坐回去,有些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在公司留三年了。 这是家做玻璃幕墙的公司,专供建筑商和装修材料商,处于产业链的下游,销售人员常常游走在厂房和採购商之间,刚入行的,只能靠运气,做一单是一单,长年累月的,建立好固定客户,在武北市养家餬口没有问题,能力强的,年入百万也可能。 干销售的压力大,淘汰率高,私企更是如此,拉不到单,直接捲铺盖走的不计其数,人员流动率极高。 田东业绩一般,有时还直线下滑,但公司留了他三年,像个元老似的,先不管他是不是有富婆养着,就算跟老闆有一腿也不能这样在公司当咸鱼,还敢怼上司。 这种现象,不是无缘无故的,田东的办公软体用的好,英文也过得去,相对这种小公司,能看懂外企的英文材料,已经是牛人了,所以田东从最初的销售员,干起了公司的人事兼翻译,虽然国外的订单极少,却也是有个把意向合同,都是由他来搞定。小到人事介绍,大到公司投标资料,都是田东一人操办,他却只拿销售的工资,而且他酒量还不错,形象好,老闆的饭局差不多都叫着他。 干了多份工作,只拿一份工资,老闆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留他呢。 所以,田东对着谁都不会有献媚的状态,也不惧得罪谁,和公司的关系极度平衡,公司不追究他的业绩,他也不要求加薪,如果这条线一直平行下去,这个公司开多久,他就可能待多久。 他每天娴静得像本书,也不担心时代潮流的更替,竞争中会不会被搞下去,他没有那种所谓的狼性的求生欲……你可以从他那双淡然的眼睛里看出一种绝对的与世无争感。 第23章 023 有完没完 刚静下来,门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回来的正是赵少阳,大部分头发塌向左边,成了个二八分的造型,估计又重新去了躺理发店,看样子他今晚有个浓重的饭局,这一单应该不小。 「东仔……」他喘着大气:「跟我出个饭局,车在楼下。」 「我工作还很多。」田东懒得看他。 「嗨。」赵少阳马上赔上灿烂的笑容:「不是我的局,是老闆的,他刚下飞机就过去了,来不及跟你讲,让我带上你一起。」 谁的局,田东不关心,他从不问谁的业绩数据,即使放在手里也懒得看,他只拿自己那一份待遇,做好老闆交代的工作就够了。 也是因为田东的这份不争不嫉,才让他在公司很少有敌人,只要不牵扯利益,谁都能做朋友,深知这一点的赵少阳,到底不会跟自己的业绩过不去,该低头的时候低,该横的时候横,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他可以无死角切换这些角色。 「东仔,你不会那么小气吧,我刚刚是开玩笑的,你这个月不交业绩也行啊!我帮你跑单去。」 看样子,这个局是老闆临时要田东参加的,且是一道强制命令,要不然,这眼睛向天花板看齐的男人,不会妥协得这么彻底。 「必须打领带吗?」田东问了句,一边收拾东西。 赵少阳谄媚地吹了吹口哨:「咱东仔是谁啊,乐利公司最靓的仔,根本就不需要领带,兄弟们同不同意?」 其他人齐声附和:「同意!!」 田东一向不回应这种假惺惺的吆喝,收拾好后,在公事包里摸了摸:「我名片不多了。」 「哎呀,有个七八张就够了,回头再印吧,时间不早了,这火焰山一样的温度,别他妈害得我又去洗一次头。」赵少阳拉着他就走。 公司有一辆接送客户的别克,平时见客户也开,但田东他们今天却是另外租的一辆奥迪a8l,还配了个司机,这是公司的另一套手段,大客户高配置,初次见面的所有行头都往高端准备。 难怪赵少阳这么热的天还带着一件西装外套,领子内侧的标舌上印着鹰头图案,阿玛尼,牌子很有档次,只不过……那似乎是件秋冬款…… 皮带是双g古琦,田东一直不喜欢这个logo,总觉得太招摇。 第43页 像今天这样突然应酬的局面时常出现,所以田东常在办公室备一件衬衣,在路上就可以更换,他穿衣服不太注重牌子,舒适感和款式是第一选择标准。 「师傅,到云阳路,子非中餐厅。」赵少阳吩咐道,一边翻弄手机,似乎在查什么资料,眉宇微微皱着,余光斜瞄了田东一眼。 车子启动,空调的凉气吹得田东一阵心旷神怡,在办公室蒸了一整天的桑拿,这样的空调不亚于一场甘露降临。他脱了衣体恤,换上浅蓝色衬衣,留出两颗领扣,显得洒脱且幽静。 赵少阳看着他换衣服出了会儿神,之后,不悦地点评道:「我靠,你的皮肤怎么像纸一样白,多晒点太阳吧,光秃秃的背跟个娘们儿似的。」 「你的背不是光秃秃的?长什么东西了?」 「你……」赵少阳想骂人,又不敢太过,毕竟老闆指定要带他去,气氛搞混了,对他没好处,只是他不甘心啊,凭什么自己辛辛苦苦联繫来的高端宴会,非要带这个小白脸去,要说酒量和谈吐,他都比这小子高出三个等级,带着他不是多此一举吗? 何况对方是大财团的贵宾,这次见面,也是给公司攒个人气,将来有利接触大客户,如果印象好,人家给公司介绍两单生意,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事儿他和老闆就能搞定,况且这种高层次的会面,出席的不该是公司领导骨干吗?田东算什么职位?带着他不是拉低档次吗?真不知道老闆在想什么。 想到这些,赵少阳就一肚子郁闷,但他不好发作,就阴阳怪气地嘆息:「哎,现在这电影明星也不如从前阳刚了,都是那种白白嫩嫩的小奶狗当道,女人都发了疯似的喜欢这种咖,像我这种忠厚老实脸,一点市场也没有了。」 「还是你好啊,东仔,你就符合当下审美,要不然,也不能让那两个有钱的美女对你死心塌地呀,有空教教我呗」 司机通过后视镜多看了田东几眼。 田东笑了笑,将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放进衣袋,那是种无所畏惧的笑。 「教你什么呢?」 「化妆啊,护肤什么的,你保养这么好,费了不少功夫吧?」 「27岁的男人,还不至于特意保养。」 「可你看起来比我年轻,总是有特别的打扮秘方吧?」 「不需要,我天生丽质,你要学,只能回炉重造。」 司机噗地笑了声。 赵少阳气得瞪眼睛,朝司机大吼:「笑什么笑,你有没有点儿专业素质,你们公司不做上岗培训吗?在客户面前该是这种素养吗?傻叉……」 司机被骂得满脸羞愤,车开的也不稳了,故意往坑里压,颠得人左摇右晃。 赵少阳便骂得更厉害了:「信不信我投诉你,这车磕坏了我要吃不完兜着走……」 田东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赵少阳,你有完没完?没完,你继续,我下车。」 「哎,你怎么帮着外人?」赵少阳急了。 「给师傅道歉。」 田东看着他的眼神很幽冷,有一剎那的震慑感。 「……ok,我闭嘴行不行。」 「道歉。」 那双一贯与世无争的眼睛,此刻像支令箭刺到赵少阳的头顶,他鬼使神差地有点怯懦。 「你凭什么命令我?」他试图找回职场上的关系。 「师傅靠边停车,我下去。」 田东不出席,老闆会拔他一层皮。 车子减缓速度,赵少阳一下子慌了,连忙扑倒司机身后,低头道:「对不起师傅,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我也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因有点情绪,不该对你发火,请你原谅我,求你了……」 毕竟靠嘴吃饭的,这番声泪俱下,总算是息事宁人,赵少阳抹了抹头上的汗,他有些不明白,来这公司半年了,他的业绩一直是最好的,各方面都在普通的凡人之上,为什么偏偏对这个田东没有优越感。 刚才的几个剎那,赵少阳几乎是从属地位。 田东的背景资料,赵少阳了解得一清二楚,四流大学毕业,除了英文可以露一下,其他都无亮点,老闆为了省几个文员的工资,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拿着保底的工资,穷鬼一个,也不知在牛什么。 . 五点一刻,从机场匆匆赶到子非餐厅的王兴峰一脸的兴奋,他万没想到会有一天跟真正的上流社会有私人宴会。 直到早上接到那边私人助理应邀的电话,王兴峰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那可是天望财团的邀请,武北市第一家族企业,全国财富榜第七位。 说起来,这应该是那位贵公子.东海律师事务所的董事长.董海的作用。 三年前他自己创办的律师事务所业绩非凡。不为别的,冲着天望财团的关系,不少知名律师投入旗下,各大企业的法律业务都主动找过去,那是家根本不愁业务和专业性的律所,盈利性有多好,那是不言而喻的。 只听说,董海不太喜欢给人牵搭天望财团的关系,这也无可厚非,想找这颗大树乘凉的企业实在太多了,没有三两金刚钻,能瞅你一眼就不错了。 上礼拜带着赵少阳参加了一个金融峰会,会上大咖云集,唯独天望财团没有代表出席,但是董海去了,因而他被默认为天望的代表,不少人去递名片。 第44页 王兴峰也去了,好容易挤过去,结果赵少阳给他拿的名片居然是田东的,当时已经递了出去,来不及收回,被董海的助理接了。 看着那张名片和一大把的名片叠在一起,放进一个紫色名片箱里,如同一支小小的溪流汇进无望的大海,根本找不到它原来的模样,王兴峰也不抱什么希望,跟董海握了个手就走了。 谁承想会收天望集团的邀约电话呢,做梦也没想过。 当时会场上的哪一个大咖,不比他王兴峰有名气,偏偏他得到天望财团的青睐,这种感觉不亚于中□□。他来不及想其中的原因,定了最早的航班回来,通知赵少阳定好餐厅,以最好的状态赴宴。 在刚下飞机时,他又接到第二通电话,指明要带上田东,王兴峰彻底糊涂了。 按理说,田东那张名片是那一整箱名片中,最low的一张,职位是销售部业务员…… 对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专挑其中最差的一个…… 提到田东,王兴峰的感觉也不大好,那是个油盐不进的劳什子,明明有能耐却偏偏不使劲,好在,他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员工作都干了,也不闹钱的事,才对他散养式管理。 应酬方面,田东也凑合,王兴峰挺放心的,于是早早到场,等待贵宾到来。 约的是六点半,还有足够的时间预先安排。 第24章 024 同名同姓 2012年,毕业,结婚。 没有求婚仪式,那天下了小雨,董海对黄丽华说了一句话。 「我说过,我会等你遗弃我的那一天,但我必须坦白,我心里住着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你……这种前提下,你是不是还要嫁给我这种混蛋,进行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请你想好,你知道,你开任何条件我都会满足……」 「我要嫁给你。」 黄丽华回答得坚定,她不会选择任何退路,那双眼睛还是那般温柔似水。 婚礼前,董海的母亲和周家全然不知。 董海不接受任何家长的干预,他拿了户口本和黄丽华去民政局做了登记,脸上没有表情,仿若一个机器人在履行一条设定好的程序。 如果这就是黄丽华要的幸福模样,董海无话可说,他就是个人渣,他演不来丈夫的角色,只能用工作来代替一切。 婚礼很简单,在一家半开放的教堂举行,当天,董海的母亲带着周家人,大概上百人亲族,上演了一场大闹婚礼的闹剧,桌椅板凳满天飞舞,鲜花残败满地,黄丽华吓哭了,董海一脸漠然。 婚礼无法正常进行,董海免去了仪式,谁也不需谁的祝福。 之后,周家要求他回去开家庭会议,董海没去,也不准黄丽华去,以此断绝跟那边的关系。 周天望却一直找他,董海从未理会,那个人便开始找黄丽华沟通,黄丽华实在太好说话,没多久,周家的人都见了个遍。 但是很可笑,他们不是要承认黄丽华,而且一个又一个地给黄丽华开价,让她离开董海,利诱不行,就开始威胁。 董海无法想像这帮人是有多黑暗,多骯脏,说到底,他跟周家一点关联都没有,他们凭什么来操控他的人生,不是有个周思思吗?不够他们折腾的吗? 不得不承认他母亲的厉害,居然将周家团结到如此地步。 这样胡搅蛮缠了一年之久,但是黄丽华对这帮人处处忍让,即使是再难听的恶语相向也不吭一声,无奈之下,董海只能带着她一起出门,安置在公司附近,每天在家和公司来回奔波、逃避。 直到2013年8月26日,周家老太太找到了附近,出了意外,下车时被一辆摩托车抢了手袋,倒在地上,还被拖行了三四米,摩托车和劫匪迅速逃逸,司机吓傻了,追下车,一时间慌了神,不知先报警、先打120还是先通知周董事长。 当时在办公室楼下咖啡厅等董海下班的黄丽华正好目睹这一切,她想也没想,冲出过去将老太太背上车,叫司机开车送往医院。 可是在距离医院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又发生了事故,导致交通拥堵,120开不进来,司机的车也开不出去,黄丽华将老太太背上身,小跑着赶去医院,到医院时她自己也晕倒了,汗水湿透了衣裤。 老太太救了过来,但左腿的半月已经粉碎,年事已高,无法承受手术,落下了残疾。 经历这件事,老太太对黄丽华有了彻底改观,她原本觉得董海虽然跟周家没有血缘关系,但取娶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说出去,也会有损周家颜面,何况董海的婚姻,本就考虑在家族联姻的计划里。 然而事已至此,这个女人老老实实,跟着董海颠沛流离,甘受清贫,还不生怨恨地救了她一命,她这大半辈子,很少遇到这样品质的女人。 老太太终是感动了。 之后,周家再次提出家庭会议,承认黄丽华的身份,但是董海必须跟周家承认关系,搬回周家住,董海被折腾累了,妥协了,除了改名字哪一项,其他看似形式主义的要求都答应了。 . 时光荏苒,已经是2015年,过了三年成家立业的模范生活。 三年来,周天望不停给他的公司输送业务,董海没有将那一批批合同撕毁,也没将拒绝的话语丢在周天望脸上,他不必做那种幼稚的行为,争吵、怒骂……毫无意义。 第45页 董海只用事实告诉周天望,他送来的每一份合同,都获得了成倍的回报,他不会欠他什么,更不会感激他什么。 每单业务,都亲力亲为,他不在乎是否赚钱,他只想把每个项目做成完美的范例,以最好的团队、最专业的能力,不惜一切代价。渐渐地,不看周家背景的客户也开始多了起来。 这样的经营理念,产生了大量工作,董海要的就是这种状态,他要全身心扎在忙碌里,脑子里除了工作,什么都不需要想,哪怕死在工作的路上。 他很少回家,常常睡在办公室,不想回去,也没时间回去,那个大得可怕的房子里,没有一个想面对的人。 又回到最初的别无选择的人生……那是与田东相遇前的浑噩人生。 365天,每一分钟都过成了一道程序,除了每年的除夕夜。 除夕……团圆……他的团圆只能在田东那里。 那是他唯一的自我,他开着那辆初次跟踪田东的车,夜行两百里,到达满是泥土的岔路口,停在那里,等待黑暗里的烟花炸燃,等待那栋红砖房子前的一盏冉冉升起的明黄色孔明灯。 田东放的孔明灯,是董海的能量,一盏灯一年……五盏……五年。 董海感觉自己在梦里走了一遭,醒来已经是五年的光景,只是这个梦做得太久,让那个在现实里毫无怨言的黄丽华流了五年的眼泪…… 混蛋当得太久,乏了,终有梦醒的时候。 今年春节……董海打算回家了。 . 狂浪的海面好不容易平静,却在上个礼拜,被一张名片搅起了风波。 科创金融峰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八点钟有个紧急会议,因为头一天晚上应酬太晚,项目资料没有看完,董海就直接睡在公司,早上七点开始看资料,员工都还没来,他去助理办公室自己沖了一杯咖啡,转身时,碰到桌旁的搅碎机,翻洒了一地绞碎的名片纸屑。 峰会上收到太多名片,董海让助理清理掉一些无用的,估计是太多,昨晚只做了一半。 董海把搅碎机扶起来,随便扫了扫,回头看见桌上还散着一叠准备绞碎的名片,最上面的一张,很普通的纸张,设计也带着80年代的落后感,毋庸置疑的一张垃圾名片 ,但董海愣住了。 那墨印泛晕的两个字让董海像钉子一样顿在那里,无数几乎模糊的回忆,因为那两个字变得清晰无比。 乐利幕墙公司~销售部业务员~田东 这个城市有多少个同名同姓的人?这同样的名字,为什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脑子里一阵沸腾、一阵挣扎,某个念头,胡乱地强烈起来。 五年的沉寂,却抵不过一张名片的煽动。 回到会议室,董海已经无法翻看手里的资料,拿着那张名片看了许久……久到会议室坐满了人,七八双眼睛注视着他。 「董总?」助理俯耳小唤了声,将一份加热的三明治递过去:「人到齐了,给您换一杯牛奶吗?」 董海回过神:「哦。」 助理将那半杯凉透了的咖啡拿了出去,回头看了眼,有一瞬的惊愕,他刚刚是在发呆吗?这个精密得像机器一样的男人,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董总,我先将项目公司的一些财务情况给您回报一下,这家公司在上半年取得可观的收益增长,同比增加38.5%至2.742亿美元,毛利同比增长45.9%至7,950万美元,毛利率由27.5%扩大至29.0%,经营亏损同比减少4.3%至5,360万美元……」 这打了鸡血一样在做介绍的人是公司负责ipo上市项目的负责人陈友学,七十年代的资深海龟,在美国一流律所工作过,专攻证券法律,圈内名气不小,也是周天望塞过来的。 公司的管理机制比较透明化,性格直爽的张也不管他是不是周家关系户,直接插话打断。 「陈律师,我是在梦游吗?怎么感觉自己进错了片场,在参加一个分析师会议?」 陈友学不悦地推了推眼镜:「张也,你是头一次做ipo项目?梳理公司法务状况前,了解财务信息是基本的工作。」 「呵……」张也把笔桿翘在指尖转,轻蔑一笑:「大哥,你把财务尽调组当摆设么,那公司把他们裁了算了,今天的会议总共一小时,你在这讲财务信息,昨天都提过纲要了,今天捣拾下证监会的新规,排查这家公司是不是踩着p2p的雷区了,你这题也跑得太偏了吧?」 「你……」陈友学气得脸红,腾地站起来向董海呼喊:「董总,我知道您昨天忙了一天没来得及看材料,才给您背书一下,绝对控制在五分钟以内,这也是让您有个了解。」 其他人都互相看了几眼,被这两股剑拔弩张的气势弄得有点紧张,照平日的情况,会上有冲突,董总会第一时间做出决策,今天怎么一言不发。 「董总。」陈友学再唤道:「我是项目负责人,也做了不少案例,拿捏什么样的尺度我有分寸……」 张也跟着喊冤:「董总啊,我只是为会议效率着想,开会总得提纲挈领吧?」 「我刚说了个开头,你就半路上夹棍,张也,你还有没有点家教?」 「哟,人生攻击就不对了吧?宾夕法尼亚的人权法,你是没读完还是怎么的?」 「政法学院的『素质教育』也不怎么样……」 董海入了定似的,无视这两人的争执,又过了半分钟,助理端着热牛奶进来,他才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名片递过去。 第46页 「小何,约这家公司的老闆吃个饭。」 何助理愣住,生硬地接下名片,会议室的其他人也都全部僵成了雕塑。 「可是您这周的行程都排满了。」何助理提醒道。 「那就下周。」 那是家什么公司的老闆,竟然让周天望都请不动的董海亲自下拜帖。这情景,让在场的精英律师们都傻了个彻底。 董海喝了一口牛奶,对站着的陈友学摆了摆手:「你坐下,资料我看了一部分,但在开会前,我有件任务发给各位。」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严谨地翻开笔记本,连空气都慎重了三分。 「把公司最能喝的人调出来,三个,下周跟我赴宴。」 咔嚓,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地上断成了两截,呼吸都静止了。 到底是什么公司的什么神仙,值得董海这样兴师动众,居然要特意调兵遣将。 张也挤出一个怪异的眼神来,这他妈是去会杀父仇人吧?纯粹是要把对方喝死的阵仗。 第25章 025 你认识谁 子非中餐厅,是一整座四合院的定制式高级中餐厅,预定制,价格自然高得离谱。 门口有块雕刻精美的照壁,一口莲花水池,里面盛开的粉红荷花,灿出一份低调的奢华感。 能让王兴峰下血本请到这种地方吃饭的客户,怕是一单能让公司白吃一整年的巨型大单。 到底是什么好运,怎样的大客户,田东没有太大兴趣,一路上也没问过赵少阳,下车后,跟着服务员进入一间独立院落的包房,由外间进入茶室。 「老闆,我们来了。」赵少阳陪上意气风发的笑容,左右看了看:「客人还没到的吧?」 王兴峰回笑,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嗯,应该也快了。」 「得嘞,我得打起12万分的精神来。」赵少阳将自己的西装外套穿上,进洗手间捣拾去了。 「老闆。」田东打了个招呼。 「坐吧。」王兴峰扬了扬下巴,笑得和蔼。 古琴式的茶台,围着四把圈椅,田东走过去坐在王兴峰对面,就着倒好的茶喝了半杯,茶香溢口,解了几分燥气。他不多话,不攀谈即将要见的是什么人,只是转过脸,看着外面的夕阳,洒下一片绯红的光线,照得满院的翠竹,红绿相染,斑驳而悠远。 同样是员工,这个并不突出的田东,从不会露出大多数人脸上的讨好与市侩,也不会不屑一顾的傲慢,他就那么恰到好处地扮演自己的角色。没有一点浑浊,活得像一碗清水,不打扰任何人。 王兴峰总以为自己会哪一天不高兴,发个脾气就把他开了,不知不觉竟也过了三年,随着基础工资水准不断上涨,他反而更加不想终止这份僱佣合同,一个从不提加薪又能力稳定的员工,不太好找。 「你认识天望集团的人吗?」 田东回过头,娴静的脸上一时钝涩:「啊?」 王兴峰刺探似的看着他的眼睛:「不认识吗?」 犹豫了几秒,田东摇头:「不认识,咱们今天跟天望集团的人吃饭?」 即使是天望集团,也不会是董海……他跟他继父的关系,不会那么轻易和解,以他的性格更不会接受天望的任用。只是,王兴峰是怎么攀上天望的关系的,又怎么突然问他是不是认识其中的人? 田东有些想不明白…… 不会的,董海不会这么冒然,那几个除夕夜,他都没有下过一次车,不会是他…… 「嗯,咱们今天跟天望集团的贵宾吃饭。」 王兴峰看着他,眼含深思,如果不认识,为什么对方要专门打电话要求田东出席呢,问题出在名片上吗?这小子是不是在名片写了什么打油诗之类的话吧?不能吧…… 「是谁呢?」 田东忍不住问了句,有一刻的迷茫,这种迷茫携着一丝期待,他不明白这种期待为什么有份呼之欲出的感觉,期待什么,明明是不能期待的,绝对不可以…… 「你认识谁呢?」 那双眼睛里的疑光,看得田东有一刻的紧张,他避开眼神,干笑了声:「不认识谁……如果认识,我何苦拉不到单子。」 「嗯……」王兴峰点头:「也是,你如果有这层关系,我怎么也要给你个副总当。」 田东应和道:「是呢……」 「老闆,我这行头不跌分吧?」赵少阳从洗手间里出来,收拾得一身爽朗。 王兴峰看向他,竖起大拇指:「不错,今晚就靠你了,少阳。」 赵少阳自信拍了拍自己胸脯:「包在我身上,保证把这关系搞成亲兄弟一样亲密。」 「哈哈……好……」 田东转动目光,再次看向落地窗外的院子,半张轮廓,陷入了惆怅的霞光里。 想起曾经董海携着黄丽华出现他面前的场景,心口的疤痕还会隐隐作痛。 田东知道他们结婚了,三年前,从顾琴的口中听来的,顾琴很兴奋地描绘那个婚礼,因为周家的反对,那场婚礼四分五裂。 这种堪比明星八卦的□□传得比什么都广泛,所有人都畅快淋漓地笑话,并一传十十传百,唯独田东听到这个消息,有种深切的感同身受,他也被那样笑过,还围满了轻蔑与诋毁的人群,好像他必须收到那种审判……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第47页 人心就是那样奇怪……喜欢揭开并嘲弄别人,好像自己绝不会有被嘲弄的一天。 知道那个消息的当时,田东有些沉重,嘆息黄丽华实在不受上天眷顾,所有苦难都被她撞上了,这让田东联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付出了一生的卑微。 何苦呢 田东当初劝过,但那个温顺的女生,有颗难以想像的坚韧之心,和无穷的感情。 那是个纯粹的爱情勇士,面对这样的黄丽华,田东敬畏地退下了,也明白董海必须娶她的理由……只要她开口,董海一定会娶。 他清楚董海的别无选择,他了解那个灵魂,那是他所深爱过的,也因为那份了解,才在五年前,将董海推到黄丽华身边,那是他们两的别无选择。 想着想着,想出了一份思念,那个与他互写情书的大男生,如今有了什么改变……是否还有他所了解的那个灵魂。 . 迎着晚霞,闪着高贵金属光泽的三叉星象标志的两辆轿车,停在餐厅大门前,门童恭敬地迎上去撑伞开门。 前面的车上下来了三个男人,穿着不算严谨,却透露一股金领层精英的特质,各成一派风格。他们立刻走到后面那辆车前,代替门童的工作,整齐站到车门边。 车窗缓慢摇下,一张油画肖像似的面孔呈现,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朝门内望去,仿佛要看透所有的障碍,去凝视那个思念了许久的身影…… 副驾驶的何助理先下了车,躬身到窗口:「董总,您不进去了是吗?」 「嗯。」董海的声音成熟了许多。 「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比如……谈什么之类的。」 董海收回视线,情感淡去,一股威严感蔓延开来。 「里面有多少人就喝倒多少人,话题你们自己发挥,明白了?」 何助理傻在原地,鼻樑上的眼镜差点掉落在地。 难道真的是张也说的那样,纯粹来寻仇的?什么梁子结得这么深,而且董总还自己不出面,怕是见了面会打起来吗?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个高大的同事,有些想笑,好好一帮律师,干起了古惑仔的活儿。 「每一个都得醉,搞定后,通知我,我在外面等。」 「好的。」 「还有,不要提我,就说你们是天望集团的员工,不要说你们是我手底下的人。」 「这件事您上一周交代过,我也跟对方的负责人打过招呼,提供的信息都是天望集团的。」 「嗯,去吧。」吩咐完,董海摇上了车窗。 「是。」 回头,何助理带着人一起进去了。 在服务员带领下,这一行人成了道靓丽的风景线。 「董总怎么不去了?」一个人凑近何助理耳边问。 「我怎么知道?」 「何哥,是不是又接了什么大项目,董总临时换场了?」 「没有,董总就说他不出席,让我们把对方的人往死里喝,醉到滚地板那种。」 「我去,什么仇什么怨?」另一个人意外道。 「我不知道,反正董总在外面等着,你们看着办!」说着,何助理坏笑着挑眉,加快了步伐。 这是一个向老闆表现的绝佳机会,几个人都没了疑问,燃起一股不小的斗志,喝酒……他们没怕过谁。 在看清进来的每一个人的面孔时,田东松了口气,没有董海,又隐约有些抑郁,他刚才居然期待过,这是何等可怕的念头,已经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不能淡忘。 也许……明天之后,该离职了,任何与董海相关的事,他都还没做好准备接触。 一番郑重而热闹的寒暄,晚宴进入正规,席中没有任何人提到过董海,这是似乎就是普通的天望集团与公司的见面。 可是为什么会与天望集团有交集,双方都没有说出其中的机缘,连王兴峰和赵少阳也只字不提,一桌人围着满桌的饕餮盛宴,排满了酒杯,如狼似虎地在敬酒。 田东想接着酒兴套出几句话来,但这几个人都很精明,酒量也毫不见底,感觉这群人就是来专门醉酒的。 连王兴峰都一肚子咕噜,虽然电话里说这只是天望集团跟公司的接触,不要谈及董总,否则就没有进一步的交流机会,但也没想到是这么热情啊,一来就猛灌酒,什么内容都没交谈到,就已经天旋地转了。 确定这不是鸿门宴吗?还是田东那小子的名片惹了什么祸,人家专程来整人的? 「田东……」王兴峰扶到田东肩上,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喜欢在自己名片上写什么打油诗、鬼画符之类的东西?」 「嗯?」田东有点迷糊,也喝得有点晕,不知道王兴峰在说什么。 隔壁何助理却听到了几个字,吆喝道:「好主意,王老闆,咱们来玩飞花令。」 赵少阳一脸懵逼:「飞花令是什么东西?」 何助理身边的人解释:「一种诗词游戏,就是背诗歌,句子里必须有一个特定的字,一个一个接,谁接不上,就罚酒一杯,再由下一个人开始,很有意思的。」 「啊……」赵少阳求救似的看向王兴峰。 王兴峰也傻叉了,要他吟诗作赋,还不如上断头台呢,可是眼前的几个人都一脸兴致勃勃,本着贵客为上的原则,他也不好反对。 第48页 「那就玩飞花令吧,不过我是个大老粗,各位领导别见怪哈。」 「不会,就是玩游戏而已,又不是国学院出来的,大家都一样。」 何助理抿嘴轻笑,眼镜下的目光何等的精明,他知道这帮人的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水,几轮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我先来吧。」何助理拿起筷子敲了敲被子:「以『花』为令,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何助理的同事接上。 …… 这几个人都能接上,到赵少阳和王兴峰就开始断,两人只剩喝酒的份。 轮到田东,他眯起了眼睛,看向那几人,看到一种来自高层人士的自我高尚感,那种感觉划出一道奇怪的界限,转瞬的眸动,他眼里没什么情绪,轻嘆了声,嘆这种阶级势力,永不消歇的灵魂缺陷。 「他们两不会,游戏玩起来不顺畅,这样吧,派代表。」田东看向何助理,比了三根手指:「输一次喝三杯,我们三一人一杯,你们可以派代表,也可以全上,同样,输一次三杯酒,你们四人分配着喝。可以吗?」 何助理一直都在观察田东,他知道,董总是因为他才安排这次饭局的,经过一番分析,这个人大概就是董总的仇人,见面的第一眼,何助理是惊艷的,这人长得十分干净,润如薄玉,就是那种书卷里刻画的样子,骨子里透着一种高级,很难解释这种感觉,如果不是这种场合相遇,他想像不到,这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 「这么说……你做代表了?」何助理笑得很规整,眼底流露一股试探,他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和外表一样有质量。 田东也不去跟王兴峰商议,从发呆的赵少阳那里抽过一只烟,放进嘴里,点火,轻吸一口,吐出淡漠的烟雾,简单的动作,透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魅力。 「我做代表。」他说:「你们呢?」 「我来吧。」何助理笑道,喝了一大口果汁,散发足够的自信。 「我何哥人称飞花令.令主!!」其他三人为他加油,抬高了气氛:「何哥无敌。」 赵少阳和王兴峰被这气势压倒了,只是弱弱地说:「娱乐至上,别有压力。」 「我先一步,以『人』为令。」田东将烟放在菸灰缸上,盯着墙上的油画,徐徐道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词比诗要难一些,何助理的嘴角慢慢拉下幅度,有一剎那的震撼,这人不是在背,是真正的吟唱,好像这些句子长在他的脑子里,需要的时候,就能拈手而来,这样浮躁的时代,能静下心来看诗词的,真的没有几个。 停了一会儿,何助理念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 田东念词的样子,有种境界的美感,仿佛时间就停在那些字句里,晕染着曼妙的宁静致远…… 何助理一直嚮往这种人生状态,脱离尘嚣,与诗为伴,这一瞬,他有些明白过来,能被董总视为敌人的人,不会一无是处。 是什么仇呢?抢了心爱的女人之类的?董总被他挖过墙角…… 第26章 026 别后重逢 「该你了……」田东提醒道,声音清冽得像泉水。 「哦……」何助理想回一句同等质量的句子,却是有些短路,已经超出了时间,只得端起酒杯自己先喝了一杯:「我们输一局,再来。」 「你先。」抬了抬手,田东继续抽剩下的半只烟。 后面的几轮,都是何助理在输,输得他身后的同事都齐声罢免了这个游戏。 赵少阳有些愣,他想不到这个穷鬼,居然有这方面的才能。平时也是这副谁都懒得理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来气,这一刻,却看起来帅炸了。 只是短暂的歇了口气,这几个人的酒量深不见底,田东自认为有一斤的量,居然也顶不上了,刚刚出了一阵风头,就被当做了出头鸟,群起而攻之,每个人都来灌几杯。 看着王兴峰倒在桌子底下,赵少阳脚底打飘,胡言乱语大声高歌,已经完全撒酒疯了,田东也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塌了,趁着自己没有彻底醉死,干脆倒在桌上装晕。 包房里杯盘狼藉,随便动一步都能搂到酒瓶子,何助理的两个同事也趴下了,刚刚飞花令不输那么多,还不会搞得这样两败俱伤,哪能想到这个田东居然是个诗词库。 「喂,田先生……你没事儿吧?」 何助理叫唤了几声,发现他已经无法动弹,就给董海打了电话。 「董总,ok了。」 「嗯,你们走吧,把对方的人也带走,留下田东。」 「哦……好的。」 当董海来包房时,所有人都已经离开,留下满地狼藉和桌上趴着已经睡着的人。 推开门的剎那,董海的手指有些发抖,他五年都没有过这种紧张又激动的情绪。 每走近一步,皮鞋与地板相碰的声音,与心脏的跳动达成一致频率,每一下都钳制着几乎要奔流的感情。 他竟然想哭…… 难以置信,当初发送那条简讯时,也没有流过泪,每个除夕夜,那种相隔不远却咫尺天涯的无奈,也没有扯出泪腺里的脆弱。 第49页 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酸涩感。 「田东……」董海的声音有点沙哑,像多年未说过话的嗓子,唤出一种沧桑。 碰到他的肩膀时,田东迷醉地扬起头,绯红的脸颊露了出来,惊了董海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田东的脸的红润。 董海的脸印到田东眸子里,是模糊的,他想努力看清,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挣扎了半响,最后倒进董海怀里无力地笑了。 「呵……真的是你。」他伸手捏了下董海的鼻子,如猫一般慵懒的声线道:「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董海将他揽在怀里,下巴抵在他细软的额头:「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这首纳兰词是田东曾经在信里写过的,他们写过的情书里,有一部分是中文,田东常写些喜欢的句子在上面,附上自己的解读,那些解读都和董海的理解一拍即合,他们的交流像一场毫无障碍的灵魂洗礼,也是他们深陷其中的楔子。 「你……」田东看着他,眼中有一丝婆娑,最后天旋地转,胃里翻滚,吐了。 董海给顺着胃,有点自责,可是……他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让田东不那么快跑掉…… 此刻的相拥,与五年前分别时的一样,田东主动挂着他的臂弯,依偎在他怀里,什么也不用说。 这样的相逢,比他预想的好。 他不后悔使用这种手段,反正他也是个混蛋,只是这一次,他很清醒地在犯错。 将田东抱出餐厅,董海打了一辆车,去向距离城区四十里以外的一片别墅酒店。 进了主卧,董海小心将田东放到床上,给他喝了半杯蜂蜜水。 田东半眯着眼睛,时而醒一会儿,醒的时候,他就盯着董海看,目不转睛,眼中的迷离携着醉态,是否是春风了无痕,他主动吻了董海。 刚开始,董海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看起来像没醉的样子。 这代表什么……他接受我吗?还喜欢我吗? 也不管那是不是自我安慰,用这种方法把他灌醉,董海就没想过后果,定下酒店,也早就做了那种打算。 他要自己清醒地去拥有一次,而不是每次喝醉,喊着田东的名字,去跟黄丽华发生关系,那种日子,在事后无比痛苦,就像魂魄架在炮烙刑台上,活生生地从骨到皮烙成灰烬。 他在一年前戒了酒,戒酒后,再没那样过,再没碰过黄丽华,直到上个月的某个晚上,喝了一大杯牛奶,却莫名睡不着,身体起了反应,黄丽华洗了澡换了件半透明的睡衣进来,董海不是没有欲望,只是他意识里非常的清醒,那不是他想抱的人,和之前醉酒的状态完全不同。最后,他沖了凉,抱着被子去了书房。 直到田东的再次出现,董海有了这样邪恶的念头,他要拥有一次,哪怕一次…… 「董海……」他喊了他的名字。 不管他是不是清醒,不管海誓是否有山盟,董海已然不能自已。 「我爱你……田东……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这种感觉有多重……这么多年,我不敢见你,我知道我见到你,必然是控制不住自己……就像现在这样,对不起……」 田东伸手捂了他的嘴,那半眯的眼睛,因酒醉而涣散,却又泛着清晰的红,那是种心疼和不舍。 ……… 「董海……」每当田东叫他的名字,董海便更会疯了似的,难以抑制,他从没这样过,从没对任何身体这样疯狂过,着了魔一样。 那是激烈到要宣洩一切的爱,抛弃所有,无论世俗,婚姻,还是背叛和不忠,他们不在乎,全都不去想,刨空思绪,只剩下眼里的彼此。 第27章 027 三天之约 最好的睡眠,是一夜无眠;最幸福的早晨,是睁开眼睛,看见心爱的人的一脸安然。 当这两件事都实现时,董海以为在做梦,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疼的紧皱眉头。 「怎么……你还有自虐的爱好?」 田东倪着董海轻笑,眸子里的安静,如水飘浮萍,干净修长的手指夹着已经抽了三分之一的烟。 阳光有多灿烂,这张静谧的面容就有多吸引人。 「我看到一个自扇嘴巴的傻子……呵呵……」田东的笑声如清幽的风铃,却突如其来地被董海堵住,来了个法式热吻:「……唔……」 没有一丝抵抗之意,田东仰头迎合,浓情回应,这让董海更加的难以自持。 吻后,闻着那股特别的气息,董海愣住了,好像昨晚喝醉的是他,有点余醉未醒的错觉。 还在梦里吗? 明明是他用手段将田东灌醉了,还占有了他一个晚上,即使是断片,清醒过来,也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生气,不恼怒,也不愤然离开…… 「你……不生气吗??」 浅薄的眼眸,闪过转瞬即逝的忧愁,田东拍了拍枕头上的菸灰,呼了口气,又点了一根烟,左手比出三根手指。 「三天。」 「什么三天?」 「我们彼此拥有三天,就我们两,谁也别理,什么也别管,三天后,这辈子……就别见了。」 心脏的脉搏在紧缩,董海觉得有些窒息,他不敢想像,三天后的这辈子,会有多漫长,多少年,多少月,多少天,多少小时,多少分钟…… 第50页 「你每年的除夕夜都来我家那边过,你也清楚我没有真心赶你,不然,你看不到那些孔明灯,我知道每一盏灯都是你捡了去……你我都还留着那点念想,只是这样断断续续,牵扯不清,什么时候有尽头……别跟我比执着,我没有你不得不有的负担,对于黄丽华……是你欠她的。」 田东嘆息着,轻吐了口烟,继续道:「我们都清楚,即使没有那些误会,你我都不会有结果,五年也好,七年也罢,把那些感情都释放在这三天里……你同意我就留下,不同意我就离开。」 昨晚虽然醉意朦胧,田东也还留有半分意识,当董海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心里涌出了曾经的强烈自私,那些亲手写过的情书,一页页在脑海里翻卷,埋葬了许久的感情又活了过来,于是……他做了这个决定,无视那些道德规则,一起犯错,一起背负,一起结束,三天后,诀别。 「同意。」董海没有考虑太久,他清楚他们之间的现实性。 田东抬头看向透明的窗,晨光还带着一丝绯红色,穿过浅浅的云雾,照出一幕墨画风景。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一方小院,绿植点缀着黑白色徽派建筑,这样风格的酒店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制造了一片清宁,他回眸沉静地看着眼前的董海,那份忧郁散去,浮现会心的动容。 曾经写信时,提过自己嚮往诗句里的姑苏城,喜欢那种黑白镶嵌的如云水的线条建筑…… 拨去那一秒的酸涩,田东灭了烟,脸上扬起抛去所有杂念的干净的笑,他推了推董海。 「我饿了……」 这三天,正式开始。 董海用手从上到下抹了一把脸,仿佛抹去了一切烦扰,迎着他的笑,露出一种幸福的宠溺神情。 「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拜你所赐,我现在有点虚弱。」田东也跟着起来,站在床上,朝他招手:「背着,这三天,我不会让你好受。」 剎那间,董海红了脸,那神情在这张高级的精英脸上,显得有些憨态,他立刻背对着田东,在床边半蹲下:「上来,我也不会让你好受……」 他噗地笑了出来,笑容剪在阳光里,温暖而诗意。 「啊……别转了,停下来……」田东喊着,不停拍打董海的肩膀:「不要了……放我下来。」 「这才哪到哪,让我带你飞。」 他背着田东快速跑动,这时,你会看到董海脸上好似孩童般的笑容,他自己也不可思议,面对田东时,他可以这样自由。 「好他妈幼稚的行为,我头晕了……真的,快放我下来。」 董海却不松手,故意道:「不放。」 「你放不放?」田东拍了下他的脑袋。 「不放。」 「不要后悔哈。」 「不后悔。」 说罢,田东就俯下身,双手圈着董海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轻微的嘶了一声,董海岿然不动,坚定道:「威武不能屈。」 他的手将田东扣得紧紧的,田东抿嘴微笑,露出一种风华来,脸顺着董海的脖子上扬,伸出舌头,在那耳垂上吻了一下。 「银贱不能移吗?」 微热的气息打在董海的耳间,那一瞬,浑身的血液都像沸腾了,某种羞涩爆发得不可收拾,他将田东放在那张烤漆桌上,不等田东下地,迅速将他压在桌面,狂风暴雨似的吻了上去,刚穿好的衣服又都脱了一地。 早饭没吃成,自己反倒被吃了,还沉迷其中,跟董海做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到自然而然的忘我,身上的某种火苗被一次又一次地点燃,好像永远也燃不尽。 中午点的酒店餐,时间就这么快去了半天,午饭后,田东给王兴峰发了一条辞职简讯,没等对方回复,就关掉了手机。 隔壁书房里,董海也正在打电话,给他的合伙人——秦风意。 「什么?三天?你连蜜月都不度,居然要休假?」 「这是我的权利。」 「你干什么去?」 「就是出门走走。」 「等一下,我手里正掐着一个冤假错案,你那边又都是金融和企业方面的事,我忙不过来,经管方面的律法我也不太熟……」 「小何会跟你汇报的。」 「喂,后天不是弟妹的生日吗,你就一个人出去走?」 「嗯。」 没再说什么,董海直接挂了电话,关了机。 说起来有些荒诞,董海从来不知道黄丽华的生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节日,每到董海自己生日的那天,也根本不会回家,这就是他混蛋的地方,他不想演,更不想再欠她什么。 秦风意是董海的大学学长,实习时两人在一家律所工作,比较谈得来,后来在一起开公司,因为这层关系,私交较多,渐渐地跟他的妻子黄丽华熟了,他们两说的话,都比他和黄丽华多,连黄丽华的生日也记得。 董海从不猜测秦风意的某种意图,他说过,他会等到黄丽华抛弃他的哪一天。 嘆了口气,董海回到客厅,看到田东躺在沙发上看大话西游,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着浅显的水光,萤屏上正滑稽地念着那句独白: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还会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她说3个字:我爱你。如果一定要给这个个承诺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第51页 这时,董海的脑子有着奇怪的念头,如果……没有黄丽华,该多好,他可以和田东拥有这一万年,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在乎,每天回到家,抱着他窝在沙发里,抚着他的发丝,看喜欢的电影,每一件平淡的事都揉进彼此的光阴里,心里装着满足……让时光老去。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碰了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是她,又为什么不能更混蛋一点。 原本是想偿还那场肉欲的债,却越还越多。 「发什么呆?」田东朝他伸手:「过来。」 「没事。」董海走过去,挤出一个微笑,迎着田东的拥抱,将头靠在那单薄的肩膀上,轻缓而珍惜地闭目,嗅着他的身上的浅淡味道。 田东轻拍着那张宽阔的背,眼里泛着幽蓝色的沉凝,看着电视屏幕,一颗眼泪飘零,落在董海的漆黑色的衣服上,当初……董海也是这样抱着他一遍遍喊着「算了」一边在他背上落下了眼泪,如今,自己也是这样,重复着彼此的感受。 只是田东不会让董海发觉,免得分别时,又填一层阻隔。 「一会儿出去吧,我想看看这些徽派建筑的全貌。」田东建议道,声音是欢喜的。 「好。」董海坐起来,柔情地看着他,在那张薄唇上吻了一下:「我去叫车过来。」 「别。」摆着手,田东说:「去弄一辆单车吧,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载得动我。」 「当然能。」董海有些兴奋,曾经的美好回忆,将刚才的沉重都一扫而空了。 这是片山林环抱的地方,路上的风和空气在这炎热的夏日里,远离尘嚣的清爽,田东在董海单车的后座,把脖子轻快地扬起,迎着风的吹拂,闻着绿草的味道,小小的单车轮胎和地面摩擦滚动,速度轻快,像只展翅欲飞的鸟儿。 「抬头看天!」董海大喊。 「我看了。」田东也在高呼:「蓝天白云。」 「看月亮!」 「我恨月亮!」 「你看看我……」他说得温情且小心。 「我一直看着……」他答得认真且珍贵。 他们抛弃了一切,沉浸在此时此刻里,让全世界都消失了。 第28章 028 生日快乐 6月19,黄丽华的生日。 她没有正式过过一次生日,人生第一次吃生日蛋糕是小时候隔壁老爷爷的寿宴,那家的阿婆分给她一小块,尝了一口,被那种甜甜的味道给惊艷了,甚至捨不得吃完,留下半块,等到第二天,因为没有冰箱,蛋糕变了味,但黄丽华捨不得扔掉,还是吃了,即使拉了一整天的肚子,也还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 那时,她十二岁。 第一次拥有的生日蛋糕,是在15岁那年,黄丽华将平时省下来的零花钱,在生日那天给自己买了一个,38块钱,6寸的蛋糕,上面做了几朵花,写着『祝黄丽华生日快乐』。 就那样,每一年的生日,黄丽华都给自己买一个6寸的蛋糕,黄柄心情好的时候,会给她一点钱,或者带她去小馆子吃一顿,但有两次黄柄喝了酒,回家就把她打一顿,就此,她再也不提生日这个事,连黄柄的生日也不敢提,她怕那种庆祝后突如其来的噩梦。 就这么小心翼翼地长大,直到遇上董海,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改变些什么,做了那么多,命运还是那么满目疮痍。 黄柄……为什么她要是这个人的养女,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她不想姓黄,不想被这个人永恒的束缚一辈子…… 比束缚还可怕,她是被控制着的,被威胁的,活成了一只囚鸟。 七年前,她跟董海表白,偏偏被黄柄撞见,当时的自己活在童话里,做梦都想跟董海在一起,而黄柄给了她美梦成真的希望,就那么带着爱情的期待,和对黄柄的恐惧,黄丽华开始了一场谋划的爱情之路。 这一路,艰辛着、疼痛着、隐忍着,到最后终于达成目标,站到婚礼殿堂的那一刻,她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走了好远的一段路,远到那个曾经的自己已经迷失在途中,徒生一时的悲凉。 那一天,董海的母亲将新娘手里的捧花摔得粉碎,说尽了伤人灵魂的话语,本来就不多的宾客纷纷逃散,黄柄却垂头站在角落里,最后仓皇地逃去。侧过脸,惊惶失措的新娘,感到一股锥心的冰寒,新郎一脸漠然,像一具木偶,一个字也不说,更没有安慰。 那一刻,黄丽华还是在隐忍,她温柔笑着,去主动宽慰董海,去尊重他的每一个决定,包括取消婚礼。 这场婚姻除了一张证书,什么也没有。 她嫁给了什么…… 曾经真的以为自己绝不会在意,随着婚姻生活的木讷,生硬,冰冷,她有无数次的后悔……她应该向董海开一个天大的条件,带着那些补偿,去过新的生活。 只是……到这一步,还有什么退路? 别人也许有,她没有…… 天色渐渐暗下来,高温持续这么久,终于下了一场雨,暴雨。 大颗的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街道上的人群被雨一下沖得四处逃散,迷茫的湿气在城市里铺起一层潮雾,就那么一会儿,街景变得浑浊了起来,像被眼泪模糊的一张脸。 店门被推开的频率变高了,店里一下子拥挤了起来,大部份是来避雨的。 这是家不大的奶茶店,跟当年在武北大学附近那家店很相似,开在离家不远的街道,每年生日,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黄丽华都在这里坐很久。 第52页 现在下了雨,就再待一会儿,反正……也没有谁期待她回去。 桌面上的电话频频震动,看到那个来电显示,黄丽华一脸忧愁,却又不得不面对。 「喂,女儿呀,你今天28岁生日哟,祝你生日快乐。」 这种祝福在黄丽华听来却是种恐惧,她吸了口气,尽量说得心平气和:「怎么了?上礼拜不是已经给你钱了吗?」 「哎呀,我知道,我只是跟你借一点,你现在可是堂堂的董夫人,董海又把钱交给你支配,我借一点,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黄丽华攥紧了拳头:「可你哪一次还过?」 电话的声音立刻阴鸷了起来,全然不是刚刚的友好:「别让我提醒你,你是怎么得到现在的一切的,没有我,你还不知道在那个淫窝呢。」 她没有跟黄柄谈判的条件,她这一生,都要被这样支配。 「你要多少?」 「咳……360万。」 那个数字让黄丽华惊呼一声:「什么!?你……你输了这么多。」 「是比以前多一点,但对你来说,也不算多。」 黄丽华急了:「虽然董海把钱都给我,但是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财产数目,当初也是你告诉我,不要在董海面前表露要钱的姿态,现在我挪用他这么大一笔钱,他怎么会不闻不问?」 黄柄不以为然:「那是你们两刚结婚,周家又极力反对,当然要忍着,现在周家也认了你,董海的公司也开得大,又有周家的名分,你现在即使跟董海离婚,都有花不完的钱,咱还怕什么呢……」 照黄柄这种赌法,即使家财万贯也是无底洞,黄丽华感到很痛苦,抱着电话眼泪止不住地滚,她压抑着哭声,回复道:「……可以晚些时日吗,这两天董海的电话关机,我找不到他。」 「还还跟他报备吗?说是给我还赌资,他会给吗?多那个嘴干什么,怎么结婚后反倒是更蠢了。」 「不是,我得探一下他最近会不会用钱的口风,找好时间从他不同的帐户里相互转均衡一下,再找机会把这个缺口填上,免得被发现。」 「嗯,聪明,不枉费我教你这么久,那就这个月月底前给我。」 「好。」 挂了电话,黄丽华终是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哭得身体微微颤动,直到一只手,小心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弟妹……」 抬起头,黄丽华忙擦了脸上的眼泪,尴尬地扯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没……没什么,秦先生怎么在这里?」 「哦……我路过,刚好看见你在这店里。」秦风意看着黄丽华的眼神是心疼的,他将一个包装漂亮的纸盒子放在桌上,在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点了一杯水,秦风意有些不自然的将双手放在腿上,关心道:「是不是因为董海?」 被养父勒索钱财的事自然不能说,黄丽华只能微微点头。 黄丽华虽然长得不算美貌,但她是秦风意见过的少有的温柔女人,她眼底深处的犹豫、不安、以及隐隐的疼痛令秦风意的心底也生出微痛,说实话,黄丽华是他最理想的那种女人,只可惜,她忠诚地守着董海,而他这个学弟,又根本不爱她,连喜欢都谈不上。 董海那种男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孤傲,秦风意许多时候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娶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吗?如果是这个原因,那董海的选择就太多了,为什么偏偏选了黄丽华。 大概是因为那种善良和纯净吧,像朵雪阳花一样,温顺得令人心疼。 即使是这样的理由,秦风意还是会觉得牵强,所以在他离婚后,便经常觉得,他们也会离。 「你们……吵架了吗?」他试探性地问。 「没有。」黄丽华摇头:「他关机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哦。」秦风意那双沉潋的眸子,迅速转了下,说:「他跟我说要休三天假,出去走走,他跟你没说这事吗?」 有一点惊讶,黄丽华再次摇头:「没有,虽然很少见面,但我知道他是很少休假的,他有说去哪了吗?」 休假,关机,秦风意很快嗅到一股外遇的味道,只是以平日里董海的工资狂形象来看,他又是什么时候去发展这种关系的,那个人经常忙得多睡一分钟都是天大的奢侈,哪有这个空隙呢…… 「嗯……」秦风意喝了一口水,也微微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就说要休假,当初我们成立公司时,就是各尽其责,我负责诉讼仲裁、刑事和民事,他负责金融投资、市场部和併购重组,前天他打电话跟我说,要我帮他看着所有部门的工作,我因为有个案子,昨晚才赶回来,还好只是三天,到没什么影响。」 停顿了片刻,他又道:「不过董海连你都不说,我就很迷惑了。」 「呵……」黄丽华浮现一丝苦笑:「我是他最疏远的一个人……」 秦风意不是非要把自己标榜成君子的一个人,他轻嘆了声,扬起微笑,将桌上的美丽纸盒打开,拿出一个精心定制的蛋糕来,上面的巧克力标籤上写着「happy birthday to丽华」 「生日快乐。」秦风意的成熟嗓音,散发迷人又温暖的质感。 一只粉红的蜡烛燃起柔滑的火光,照得那句祝福语,是那么的贴人心肠。 第53页 丽华…… 黄丽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称呼,对她来说是种陌生且触动心灵的感受,因为她恨自己名字里的那个「黄」字,不知多少次,痛恨那个不得不背负的姓氏,她不想跟黄柄有瓜葛,一刻也受不了。 然而,她却忍受了那么久,久到没有人会觉得她反感这个姓。 把那个字去掉,简直是种恩赐,她看着眼前的稳重的秦风意,眼里全是感动,这个男人懂她。 「happy birthday to you……」 秦风意给她唱起了生日歌,他比董海大两岁,长得斯文成熟,也许是职业的原因,他身上散发着超越年龄的阅历感,给人安心可靠的感觉,正是现在许多小女孩说的那种穿白衬衫的『大叔』模样。 跟董海结婚的那一年,秦风意离婚,又因为跟董海的工作关系,开始是偶尔见面,之后,他常会跟黄丽华碰见,就像今天的巧合一样。 时间久了,黄丽华也很明白,这个男人喜欢她,而她对秦风意,也不是没有好感,只是……她还没有想好,也没有准备,她始终逃脱不了黄柄,还有对董海的那份执着的不甘。 「许个愿吧。」秦风意深情地看着她:「许个跟我相关的愿……」 他不怕被拒绝,也不怕被董海知道,毕竟,偷偷摸摸地暗恋了两年多,也想要个结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义无反顾地去争取。 黄丽华低下头,撇开目光,回避道:「秦先生,这不合适。」 「你拒绝我之前,先听我为自己陈述一下。」秦风意徵求道:「可以吗?就一会儿。」 黄丽华没看他,只是静默无声。 「我有过一段婚姻,前妻是东恒公司的三女儿,漂亮能干,也许是太能干,什么都要站在顶端,拥有最高指挥权,说实话,我并不是入赘,却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最后我所有的耐心和感情都消磨完了,离婚的时候,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彻底解脱了。 直到去参加董海婚礼的那天,我对那个在一片狼藉中还温顺如水的新娘,有了莫大的欣赏,娶妻当如你,在后面的接触中,我更加确定这一点。我也知道,董海并不喜欢你,他不知道你喜欢来这家奶茶店独自发呆,不知道你喜欢吃梅子青团,不知道你被周天望父女刁难,甚至不知道你哪一天的生日…… 我真的不懂,这样的丈夫能给你什么,也不明白,你那么爱他的原因是什么,我想……如果董海一直这样,你总会有累的那一天,我愿意等…… 我想我是了解你的,你没上过大学,在我这里,绝不会是件被刁难的事,你养父,我也会真心去对待,你在我身边,不需要什么都顺从,你可以发脾气,可以表达你自己,我会像珍珠一样捧着你。虽然……我家比不上周家,但我知道,你不会参考这个因素……」 黄丽华的内心是震撼的,她的灵魂仿佛被一位天神解读了一遍,她几乎要冲过去,抱着面前的秦风意,这一生,没有一个人这样重视过她,爱过她,黄丽华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被人瞧不起,被踩在脚下,她的自尊可能永世都抬不起头来,而这个男人却给了她这样美好的承诺。 如果,她先认识是秦风意而不是董海,那该多好……然而,当时她眼里只看到了董海。 而今,什么都晚了,不可能了。 「不……」黄丽华继续摇头,落寞极了。 「我知道他这次离开前,参加了一个晚宴。」秦风意告诉她,想让她知道一些情况。 黄丽华嘆道:「他每天都有好几场应酬,我也不能每一场都去打听,也不想打听。」 「不,那个晚宴有点奇怪,董海应酬的都是客户公司,即使是周天望叫他去的与业务无关的饭局,也不一定去。」秦风意分析着:「我听小何讲了一下,那是个小幕墙公司和我们没有业务来往,董海要他安排那个晚宴,竟然是将对方的人全部灌醉,然后点名了一个叫『田东』的人,小何说那是董海的仇人,而董海在那晚后就跟我说要休假……」 当天说出『田东』那两个字时,黄丽华的表情又换了一种风格,那是种奇特的说不明的神情,是冷冻如冰的沉寂,还是深不见底的怨恨,难以形容。 「我知道了。」黄丽华站起身来,不置一眼地离开卡座,背对着秦风意,说了句话:「三个月后,我给你答覆。」 「真的?」 秦风意喜出望外,他想去牵一下黄丽华的手,但很快,黄丽华离开了奶茶店。 第29章 029 你不清楚 三天的约定,很快到了最后的一分钟。 凌晨12点,离开时,田东终是妥协地让董海送他。 他们打了一辆计程车,和来的时候一样,这个时间的城市脱去白天的繁忙,尽显一身疲惫的安静,街道和马路纵横,印着灯光,像是大醉了一场,处在浑噩的迷茫里, 在车里,田东一直盯着窗外,他们没有分别的话语,只是随着这城市的寂静迷离,慢慢找回现实的感觉,忘记那三天的世外桃源。 他不敢去看身边的董海,说不清到底在怕什么,快到目的地时,车停下来等待红灯,他侧了一下身,转眼时,看到一脸泪痕的董海,两行泪水在背光的阴影里,泛着莫大的悲伤。 田东从没见过这种表情,当初自己在学校过道里大哭,也不是这般的哀莫,无声的眼泪,淌在那张坚韧的面孔上,像一把肖战了百年的刀刃,生生折断了自己,痛在灵魂的冷光下。 第54页 田东颤抖了起来,骂了句:「你干什么……」 大概是没想到田东会回头,董海胡乱地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硬掰开嘴微笑地解释:「没什么,我……我这几年工作太多,生了风眼,一吹风就会哭,是这样的……」 田东忙转回头去,克制着那种愚蠢的感情,身体却微微地抖动着,他就是怕这种含着眼泪的分别。 最后,什么话也没说,上楼,回家,关上门时,所有的忍耐都垮了下来,田东顺着门板无力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抽噎了几声。 诀别……从这一刻开始。 . 离职后没几天,田东打算搬家,这件事告诉孙芳后,孙芳就直接把他的东西拉到了她那里。 无论高中同学还是大学同学,田东都没联繫过,只有孙芳和顾琴还走动着,尤其是孙芳,一有空就他联繫,和学生时代一样,这份关怀,让田东时常感慨,上天待他不薄,一个孙芳,堪比忠心耿耿的三军将士,田东不再觉得孤身一人,有这样的朋友,他可以熬过任何寒冬。 毕业后,孙芳在一家投资银行工作,她是个能力极强的女人,两三年的时间升任投资项目总经理,外貌也越发的出众,追求者能从一环排到三环,只是那冰山美人的气质也更加浓烈了 ,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一个男朋友,搞得田东猜测她是蕾丝边,但被当事人否定了。 如果是异性恋,怎么能一个都不谈。 田东也不过分追问这个。 但这次办到孙芳家里,在第四个晚上,孙芳突然睡到了田东床上。 田东跟顾琴曾经一起躺过一张床,也只是限于家里只有一个睡处的情况,而且顾琴和孙芳的性格本身就不一样,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不像孙芳那样冷静慎重的人的正常行为。 「孙芳,你这是……」田东推开被子,下了床:「你怎么了?」 孙芳穿了件很有质感的丝绸睡衣,坐在床上很坦然,她无比的冷静,好像所有事都能在她的安排下进行。 她看着田东一字一句道:「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而且很坚固。」 田东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倒流,瞪大了眼睛,惊愕道:「是我吗?别开这种玩笑。」 「认识我这么多年,我开过玩笑吗?」她的语调平缓出绝对的真实感。 踉跄了一步,田东垂着自己胸口,感觉缺氧,他尽量平静下来,对孙芳郑重道:「别闹了,你比谁都知道我不能跟女人有什么的,你在想什么,糊涂了吗?」 一脸的严肃,孙芳下了床,走去沙发上坐下,对田东招手:「坐下来聊聊吧,这个决定,我也想了很久。」 慢慢地,田东探着过去,坐在沙发的另一头。 孙芳泡了一壶茶,神情凝重地喝了半杯,才说:「记得周思思吧?」 怎么又扯上周思思了,田东一脸木讷地点头,心里总有些惶恐,孙芳这个开头,让他感觉后面的事情会很骇然。 「她是个蕾丝。」 第二句话,已经惊得田东语塞了。 「她追求过我。」 田东的脑细胞在渐渐扩展,这些信息过于震撼。 「我拒绝了她,并说了句『很噁心』。」孙芳无奈地嘆了口气:「没过多久,她知道我喜欢你,后面的事,你能联繫起来吧?」 「所以说……」田东不可置信地张大嘴,那些争锋相对和那些难以解释的行为,一剎那都找到了顺畅的出口。 「周思思发现你和方泽之间的事,便利用方泽和他哥哥,布了个局,将你暴露出来,向我报复,表明我喜欢的人正是我口中的很噁心的人,这就是她的目的。」 「为此,我找过她一回,还是说她噁心,再加了句幼稚。从那以后,我对你有着深重的愧疚感,如果不是我那一句话,你不会遭受那样的事,董海不会替周思思跟你写信,也不会让方泽钻了空子,不会有后续的一系列恶性循环……」 「最重要的是,我还是喜欢你,很坚固,和你的那种执着一样,所以,我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你挑明一切,例如现在,至少你知道自己必须放下那段过往。」 田东深呼吸了一下,听着这些阐述,越来越平静,他抬眼看向那一身精緻且镇定自若的孙芳,他知道这个女生的坚韧和深沉,却不知她能这样将自己的感情维持在一种理智下,这是多稳重才能做到的,这么多年,田东知道孙芳对他好,也知道她的那种忠诚,可是如果说这是感情,那她的感情就是可以计量的,标有刻度的那种,可以多、可以少,可以隐藏,可以表露。 然而……那真的是感情吗? 田东吐口气:「别这样,我们没办法在一起的,你明白的,那件事都过去七八年了,我也淡忘了,你不必觉得有愧与我,我也不需要。」 「董海和黄丽华都能在一起,我跟你又怎么不能。」孙芳坚持道:「而且我清楚你的一切,也很了解,关于那种事,不做就是,我们就是互相照顾,一直到老,他们都可以,你也可以……我也能做到黄丽华那样,不追求什么两厢情愿,现实里有多少人都是同妻,也不少我一个。」 「别说了,我这辈子单到死,也不会拿你的终身来开玩笑。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孙芳,你和黄丽华都错了,感情不是单方面的事,当你遇到那个互相喜欢的人,你就会明白,现在的想法和作为是多么的作茧自缚!」 第55页 孙芳一声轻笑:「你和董海互相喜欢,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你不也错选了方泽吗?董海如果那么爱你,又为什么要跟黄丽华过夜?」 一阵刺痛,田东垂下头来:「就是因为我们都错选过,才更明白,也必须为那些错误承担后果。」 「你家人呢,他们也希望你成家吧。」 「我妈都知道,她也不能改变我什么,孙芳,如果你因为我而耽误这么久,我会很不好受,相信我,你的归宿绝对不是我。把你说的那个同妻的念头给我忘得一干二净,你不值得那么卑微的身份。」 「田东……你得承认现实就是如此,当初那件事发生以后,我也放弃过,只是我觉得事实已经发生,说清一切,也无济于事。 我根据你的志愿,报考了距离你最近的武北大学,我想用我的陪伴来抹平你的悲伤,我认为我还有机会,只是……当我发现董海也在武北大的时候,才明白他也是追着你过来的。 我当时是一种成全的心境,我知道你会再次爱上他,你会发现他的身份,所以我旁观,静静待在你们身边,我想那样的相处,你的伤口才能真正癒合,也只有董海能让你变回自己,本来一切都可以顺其自然,我也能做到相忘于江湖,对你们道一声祝福……可谁料到,结局却那么难堪,先是方泽莫名其妙的出现,后面又出现一个黄丽华,你们一前一后,再次做了最坏的选择,连我也变得混乱了,你的固执让人无法改变,我只能再次守着你,以朋友的身份陪着你,再次等待你伤口抚平的那天。 五年了,董海也结了婚,他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你怎么就不能呢?我也不想等了,田东,我今天跟你挑明一切,是希望你做一个现实的选择,我会比黄丽华做得好,因为我不用卑躬屈膝,我清楚我在做什么。」 「不,你不清楚!」 那晚,田东离开了孙芳家,他不是讨厌孙芳,是知道这一切后,再也不敢靠近她而耽误她,这个女孩值得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人,那个人绝对不是他。 这一切让田东惊骇了许久,孙芳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以至于这多年,他毫不察觉孙芳的心意,她冰冷的外表,掩饰了这样一份锋利的感情,与黄丽华不同,她不会温柔委屈,不会泪眼朦胧,她能干优秀,优秀到没有任何人会为她担心,就那么悄悄跟在你身后,默默献着她的忠诚。 她用这份坚毅和强大向田东表明,自己担得起所有后果,和黄丽华的粉身碎骨不同,孙芳清楚地丈量了这份感情,她知道怎么去背负,她做了横扫千军的准备,备了充足的粮草。 所以她不会利用男人的软肋,不需要他的责任心,她理智地跟田东谈判,用现实的利弊来分析他们在一起的可行性,只不过……意料之外的是,田东从没被世俗和现实打败,他一点也不退让,哪怕被整个社会摒弃,也不低头。 他比董海固执多了…… 原来……周思思制造那场悲剧的真正缘由是因为孙芳……这事实过于戏剧。 不是亲耳听到,谁能猜到是这样的缘由…… 青春,是阳春三月里的一场大雨,打落那片开得最繁华的花朵,永世不得结果。 田东想不到那片掉落的花,会疼了这么久…… 他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这结局……在田东身上,开头和结局他都没猜中。 第30章 030 千世情劫 从孙芳那里逃离后,田东找了个老区的房子住着。 在这种心情郁结的时期,他不再像大学时代那样寻醉,也戒了游戏,他用睡来排解,终日大睡,不分白昼,睡得意识朦胧,循环往复那些曾经的不太美好的梦。 7月5日的下午,田东在睡梦中接到顾琴的电话。 「阿东,我好难受……想大醉一场,你能不能陪我?」 上次跟顾琴见面还是四个月前,这就表示,她这次的恋情只维持了四个月。 「我不想喝酒。」 「就不能陪陪我吗?」 田东看了眼床头的闹钟:「来我这吧。」 「你那有酒吗?」 「没有,你可以自带,不过我这有点蚊子。」 「那算了,我今晚安排员工团建。」 「嗯。」 挂了电话,田东躺回床上,眼睛睁着,听着外面的车流穿行,有些浑噩地发呆。 由于家里的支持,顾琴开了一家琴行,经营得不错,只是在感情上还是那么惊天动地的换了一段又一段,每到失恋,就找田东诉哭,这一点从未变过,田东也习惯了,这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顾琴喜欢去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宣洩,以前田东陪她去过,就是喝得大醉,拼命吐一场,然后大骂那个负心汉,田东负责一言不发地倾听,再当人体搬运工,把她搬回家里。过不了多久,她会开始新的恋情,甜蜜过后,又失恋,又在同样的地方,同样大醉……训返往复…… 每次听到顾琴失恋的消息,田东都会沉思,是不是她欠了十世的情债,这一辈子要全部还回去。千世情劫吗…… 顾琴不会一个人飘零在悲伤里,她的失恋必定要有人陪伴,后来田东不怎么喜欢去那种地方,顾琴就带着琴行的员工去,以搞团建的名义,把自己喝得烂醉。 . 淮水路的兰桂坊是最繁华的夜店街区,蔓延几条街的地标酒吧,入夜后尽显灯火阑珊。 第56页 顾琴喜欢来这里的原因很多,其中一条是这里十字路口的爱情斑马线,那些粉蓝色的横条,会让她对爱情留有余地地保持希望,每当失恋到这里走一遍爱情斑马线,就等于是向那段感情告别,再给予新的等待…… 在新的希望到来之前,她必须醉一场,必须跟昨天告别。 这是她的恋爱原则。 琴行的三个员工都被她拉了过来,年轻人都很嗨,喝酒、跳舞,观看火辣的t台秀,跳得满身大汗,唱得畅快淋漓,这是放松解压的最快方式。 顾琴的酒量一般,半瓶威士忌已经吐了一次,第二次上完厕所出来,那双圆眼睛已经涣散得不能看得清楚,但她确认她刚刚看到了黄丽华,在经过大厅的时候。 顾琴有一个女人都有的特殊本领,她对其他女人身上的穿着十分敏感,只要一眼,就能分辨那人处于什么消费层次。 爱马仕丝巾,香奈儿5号,lv—keeppall手袋,菲拉格慕高跟鞋,除了无名指的结婚钻戒只有半克拉,这样一身高雅奢侈的女人,让顾琴看了好几眼,她是菲拉格慕的鞋粉,对那双限量款的鞋看了许久。 「那是……黄丽华吗?」顾琴自言自语了句,怀疑自己眼花,她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一身打扮让她不敢认,简直不能想像那个又穷又破的女生,会变成这般高雅的模样。 而且……黄丽华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不等她细想,那名贵妇已经站起来走了,像个人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一阵噁心上来,头晕目眩,顾琴又回去吐了会儿,出来时,脑子像死机了似的,什么都乱了,她迷迷糊糊地回包房,两腿发软,四处磕磕碰碰,上了二楼的过道,眼睛的瞳孔都在开始混沌,看到楼道在晃动,连门上的门牌数字都在晃动,分不清626还是629。 正在挣扎着,629的门拉开了,走出来一个棕色衣服的保洁阿姨,朝顾琴礼貌笑了笑,那微笑让人舒服,顾琴就迎着她的微笑,进了房间,保洁以为是新客人,礼貌让进,并帮忙关门。 进来后,包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干干净净,顾琴已经完全醉了,以为自己回了家,跌跌撞撞往中间华丽的长沙发走,却不知怎么的,天马行空的脚步走到了沙发背后的狭窄缝隙里,亏她身材瘦小,才没被卡住,她又来回转了下,发现自己绕不出去,脑子越来越重,觉得累极了,就抱着沙发后面的大花瓶睡了下去,整个人埋在那一片五彩缤纷的花丛下,跟她那条彩色背带裤融为一体。 如果这是在玩捉迷藏游戏,她绝对会是最后的赢家。 . 「女士,包间打扫好了,您还需要吗?」酒吧门口,一个服务员追过去询问。 黄丽华转身,将电话放进包里:「要。」 「好的,这边请。」 服务员在前面领路,走到629的门口,她推开门,礼貌地将黄丽华让进去。 「有需要,您按桌角的伺服器就可以了,祝您玩得开心。」 「嗯。」黄丽华点。 因为外面表演区的音乐声太大,她才等这个二楼的包间,这酒吧是黄柄要求的见面场所,他的那些赌友大多混在这种地方。6月底没给黄柄打钱,黄丽华很快受到各种威胁,在电话里争执了许久,决定约出来谈谈,希望以另一种方式来解决。 在那个生日蛋糕的烛火前,她默默地许了个愿望:结束与黄柄的纠葛,获得自由,放下对董海的不甘,获得重生…… . 田东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被一把看不见的刺刀穿透,他感到浑身冰凉,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内脏被那把刀一点一点拉出体外,伴随一股噁心的味道…… 这股味道把田东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看着床尾对着的白色墙壁,心跳不止。 「噁心死我了……」田东拍着胸口,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可是那股味道还在,他仔细闻了闻,是头发烧焦的味道。 「坏了。」他忙跳下床,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床头柜上的蚊香给烧了一大块。 这套租房的小区有大片的绿植,一到夏天就特别多的蚊子,田东嫌电热蚊香液和蚊香片太麻烦,就顺手买了盘蚊香,没想到这蚊香的隐患也不小。要不是他头短头发,估计就大火瀰漫了。 习惯通宵开灯,外面还一片漆黑,田东再睡不着了。 到了杯水喝,回来翻看手机的时间,凌晨三点多。 有一条顾琴的微信。 「田东,最不痛苦的死法是什么?」 「发什么神经……」田东编辑好,准备回过去,又觉得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烂醉后睡死了,就取消了回复。 看到这条信息,田东有点安心,这证明那傻丫头昨晚没有喝得太多,还有意识思考生死。 难得,终于懂得控制自己了。 放回手机,田东去放了部电影看,卧室的味道一直不散,他就在客厅睡了一晚。 第31章 031 有人丢了 7月6日,十点过一刻,烈阳当头,高温难耐。 一辆公务警车转入成阳大道,直接开往武北市成阳区公安局。 刑侦支队的办公区,今天格外拥挤,来来往往的警务人员,一部分在忙得打转,一部分在闲聊着等待。 「都知道那个案子吧?」一个微胖的中年男警员,挑着眉道。 第57页 在电脑前的文职警员叫廖欣,扎着干练的马尾辫,一边打字一边道:「谁不知道呢,平反了错判17年的冤案,罗小春分尸案。」 「挺牛的吧。」男警员道:「法治新闻头条儿啊,网友评称:平反英雄。」 点击列印,廖欣回头道:「听说他只是县级小刑警,到我们这直任刑侦支队队长,夸两级升调,真是平步青云的架势。」 「叫啥来着?」另一个人问。 「李长安!」 这三个字铿锵有力,气足声亮,一股令人信服的威慑力,使得所有人都回眸望去。看向门口那个自报家门的男人,他身边站着副局长钱建国。 「钱副局好。」第一小队的组长郑涛上前敬礼。 「钱副局……」其他小队组长都站得整齐,敬了礼。 钱建国微微点头,将身边的男人介绍给他们:「想必你们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我就不多说了,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刑侦支队队长,李长安,你们也看到了,是位有活力朝气的热血男子汉,今后咱们就是一个集体,要多多配合,多多破案,多多抓获犯罪分子……」 大概讲了五分钟,这位副局长的特长之一就是话多,还贼喜欢用多多这个词,在背后,人送外号「钱多多」。 听着这冗长的介绍,廖欣第一次不觉得无聊和犯困。 这偌大的警局里,终于出现一道养眼的风景。 这位新任队长,长得极具男人味儿,大高个儿,麦黑的肌肤,代表他健康,经常用体力训练,也经常出外勤,那张脸长得很硬朗,但不是生硬,有种被经历打磨的修饰感,带着英明神色,像雕塑作品,浅浅的鬍鬚,配上这张脸更彰显男人气魄。 廖欣一直觉得男人就该是这种味道,阳刚有力,中气十足,而不是那种白嫩嫩的娇娥男。 「廖欣。」 收回目光,廖欣马上站起来,大声喊:「到。」 「到什么到?」郑涛拿着警员名单,戳了她一下:「钱副局都走了,你竟然还在发呆,叫你给李队收拾的办公室,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廖欣点头。 「谢谢廖警官。」李长安对她挑眉一笑。 这个动作多少带点儿轻浮感,廖欣一愣,这人的行为怎么跟外表有点不卡槽。 「好了,李队,咱们支队的人都介绍完了,你看你是不是还要说点什么?」郑涛把名单交给他。 李长安接过名单,背手放到身后,依然洪亮的声音道:「我是小地方来的,我只知道我以前待那个局子的情况,我大概描述一下…… 正常是白班,有事就连轴转,事少五点半就下班。正常情况是每天早上,全体人员在会议室开会,听头子啰嗦一通并安排一天的大致工作。会后小分队头子再给小分队成员,啰嗦几句,接着就作鸟兽散,一部分开着警车兜风去了,一部分去接受酒精的考验去了。下午有的回局子里碰个头,有的就干脆扯淡了第二天才回来,不用打卡也没有啥考勤,就是头子手里拿个黑名单,早上有气无力的一个一个的叫魂……」 所有人笑乐了,没承想这个队长讲话这么有喜感,比多多局长有意思多了。 李长安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嘲讽:「所以我们那里才出了一个全国最大冤案!」 空气突然安静,只剩空调的运作声,整片鸦雀无声。 「只因为村民说看见罗小春搭乘了王志明的摩托车,就判断王志明是嫌疑人,再从嫌疑人定罪,判了17年有期徒刑,只会说找不到真凶,一个个偷懒打混,找到真凶才他娘的奇了怪了。」 「都别觉得我在三把火什么的,规矩很简单,能办好案子,该吃吃,该喝喝,不会拧着你们脖子天天开□□会,但是在办案的时候,希望每个人都把罩子放亮点,眼睛睁大点,耳朵掏干净点,动作麻利点……好,散会。」 讲完李长安喝了一大杯水,独自吐槽:妈的,当领导好累,讲话要用排比句,只能依葫芦画瓢,学钱建国的总结模式。 散会后,大家又在背后给李长安取了个外号~「李点点」 下午两点多,李长安收拾完办公资料,看了些案卷,有几起案子正在办理中,分别在几个小队手里,进展还行,难怪上任队长钱建国升迁成现在的副局长,案子分析和侦查方向都很及时,也很会用人。 这证明,他调来的这个局子,成员都比较优良,这么一想,到觉得自己上午说得有点过了。 管他娘的,新官上任,不放火怎么行。 到了杯白水,李长安站起来,在办公室透过百叶窗朝外面的办公区看。 廖欣正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对着电话吼:「哎呀……都说了,先立案嘛……不是不协助……先立案移交……还能不能沟通了?」 「怎么了?」李长安走出来问。 廖欣惊了下,回道:「哦,是治安队的,要我们协助抓小偷。」 「团伙吗?什么性质?」 「小团伙吧,偷手机的,昨晚兰桂坊几个年轻人一起报案,同时丢了手机,说是其中一家酒吧拍到正面脸了,要我们立案抓人。」 李长安摊了摊手:「人手够的话,就协助吧,急什么呢?」 廖欣发愁:「这种案子天天一大堆,谁都不想揽,而且治安队那边,还没立案就要脱手。」 第58页 「这是派出所就能办的事,态度强硬点,叫他们按规矩来。立案后,交给三队去负责,我看他们比较擅长这种案子。」 「好的。」廖欣应道,感觉这个新老大的办事风格和钱副局挺像。 决完这边,李长安趁着时间熟悉一下人员和环境,在各组的办公区转,刚转了一半,在二组的位置,听见一个胖子也在对着电话苦口婆心地解释。 「48小时……都说了必须48小时才能报案……万一她一会儿就回来了呢?」胖子耐心安抚:「行了小姨,我在上班呢……好吧……我待会儿看有没有出警的同事,有的话,我跟着出去一趟…」 「家里有人丢了?」 李长安的声音是幽幽地飘进耳朵里的,胖子吓了一跳,忙道:「李……李队,我表妹没回家,小姨急着了,叫我帮忙找找。」 「多久了?」 「昨晚六点多出去的,说是琴行搞团建,然后一夜没回,大概……」胖子看了下墙上的钟表:「是19个小时。」 「没那么长。」李长安笑道:「除去和她同事吃饭,娱乐的时间,要减去五到七个小时,如果她玩的就是通宵,就更不好说了,她有通宵的情况吗?」 「有的。」胖子点头。 「跟父母住吗?」 胖子摇头:「没有,但我小姨经常给她打电话,说是手机关机了,一直到现在。」 李长安沉思了起来:「嗯……现在年轻人的手机跟命似的,当然也有那种没心没肺的人,没电了直接丢在那里不管,但这种人应该是不上班的。」 「再等等吧……」他最后道。 「哦。」胖子有点失望,还以为这个传说人物,能秀一波推理操作,结果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按常规出牌。 李长安从他身边走过,眼睛飘了眼他身上的警员编号,脑海里立刻对上了他的名字~胡非凡!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中午在楼下吃了碗小面,田东给顾琴发了条微信,问她酒醒了没,过了两小时,那边都没回复,他又发了几个问号,还是没有音信。 顾琴连失恋都要找一群人陪伴的性格,真不是忍得了寂寞,玩冷漠的人。 田东打了电话过去,顺便给她叫个醒。 结果却是关机…… 这丫头开始玩失踪的新戏码了吗? 一路思忖着,田东回到家打开电脑看了些杂文,却总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总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顾琴有点奇怪…… 那个叽叽喳喳的女人,只要不是失恋,都一身的战斗力,整天八卦这个又八卦那个,刷着时尚博客,对那些奢侈品研究得彻底,拍着自己的钢琴弹奏视频。 那么活跃的一个人,怎么能发那么一句话,然后闹关机呢? 关了机,她的失恋感言什么还怎么发? 不对劲…… 田东起身换了衣服,打了个车去顾琴的琴行。 琴行在成阳区的柳条街,百来平米,透明玻璃大门,进去是一片黑白色装修,风格淡雅高级。 一个男店员迎了过来:「先生看钢琴吗?」 田东摆了摆手,一直朝里面走,伸长脖子四处看。 「先生?」男店员再次问,紧跟着田东。 「你们老闆呢?」田东回头问。 男店员一脸意外,在里面忙活货单的一个女生也跟了过来。 「老闆今天没来,手机也关了,我们以为她因为宿醉,在家休息呢。」女生说着,察觉到田东的表情,又问:「出什么事了?」 「你们昨晚跟她搞团建去了吧?」田东问,有点焦灼。 「是的。」两人点头。 「是谁送她回去的?」 两人对视一眼,犹豫道:「应该是我们另一同事,郭苗苗。」 「她人呢?」 「今天没来上班,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 「你们跟郭苗苗确认过吗?是不是她送你们老闆回去的?」 男店员迟疑地摇头:「没有。」 田东的心沉了一下,着急道:「赶紧给她打电话问呀!」 「哦。」男店员忙拨了电话,在电话里问了个清楚,回头对田东说:「郭苗苗说她没有送过老闆,她以为是我们两送走了!」 除了田东,那个女生也一脸惊愕了。 第32章 032 立案侦查 没有打110,田东直接奔到了成阳区公安局。 怕这帮公职人员按时下班,田东一路小跑,赶在五点半之前。 一直奔跑,没注意正走出来的人,两人撞了个满怀,田东被一身腱子肉给反弹了回来,一屁股坐地上。 「朋友……你家着火啦?」李长安一边笑一边上去拉他。 田东站起来,看他和自己一样穿着平民装,就跟他打听:「大哥,知道失踪人口,在哪个窗口报案吗?」 李长安差点破口大笑,解释道:「又不是银行,哪来的窗口?你什么人失踪了,过48小时了吗?」 询问是每个警员都受过的训练,像李长安这种长期办案的,就会养成职业病。 田东是第一次受到这样气息的询问,愣了一下,老实交代道:「我朋友,还没过48小时……」 又是失踪,又没过48小时……李长安的眼睛转了转,眸子里深出一种敏锐,问:「是年轻女子吗?」 第59页 田东有点震惊,马上点头:「你怎么知道?」 「昨夜团建活动?」 田东惊愕地望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心里茫然里许多猜测,问道:「你是……跟顾琴认识吗?」 「哦,叫顾琴。」李长安点了下头,双手抱胸,扬起眉宇,再问了句:「她的手机关了?」 田东感觉自己被审问了一番似的,但对方却说中了所有关键信息,他都要以为这个男人是不是幽灵,看过他的脑袋。 李长安从田东那脸震惊的表情解读到一个强烈的意思:你怎么会知道?你什么人…… 这看起来清清幽幽的一个人,浮现一脸被抹了翔一样的表情,颇为滑稽。 「跟我来。」李长安拍了下他的肩膀。 鬼使神差的,田东跟了去。 穿过一大片办公区,到了里面的一间小办公室,精心装修过的,里面的摆设比外面干净,但也还精緻。桌上插着一支飞镖,田东环顾了一眼,没找着飞盘。 「坐吧。」李长安招呼道,给田东倒了杯水,然后到门口跟廖欣吩咐道:「廖警官,把胡非凡叫过来。」 「哦……好。」廖欣有点脸红,因为那声正经的称呼有种令人折服的魅力。 很快,门被敲响,进来的是胡非凡。 胡非凡先敬了个礼,站得笔直:「李队,您找我?」 「你表妹叫什么名字?」李长安开口就问。 看了眼桌前坐着的田东,胡非凡带着一丝疑惑,回答道:「顾琴!」 「顾琴???」田东立刻站起来。 「怎……怎么了?」胡非凡看着田东一脸迷糊,再回头看向李长安:「李队,这位是……」 看了眼前的情景,李长安轻松地笑了笑:「他是来报失踪案的,根据他描述的失踪者的情况,与你中午说的情况很相似,所以我叫你过来跟他核实一下,是不是同一个人?」 他明亮的目光扫着两人,继续道:「目前来看,你们要找的人,是同一个名字,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你们再确认一下。」 田东这才明白,这个人是这家局子里的领导,而这个胖乎乎的警官竟然也在找人,还很可能跟他找的是同一个人。 不知为什么,田东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你也在找顾琴?」胡非凡询问道:「她是不是在柳条街开了家琴行?叫米来琴行……」 田东一一点头,因为每一条信息都跟他认识的顾琴吻合。 「你和她什么关系?」 「同学兼好友。」 「你为什么觉得她失踪了?」 这是胡非凡最后一个问题,那张圆脸上也闪着忧虑的神色。 田东拿出手机,打开跟顾琴对话的微信内容。 最后一条信息,时间停留在23:54——田东,最不痛苦的死法是什么? 胡非凡愣住了,他被那条简讯内容惊蛰了,他开始着急起来,不可置信道:「她怎么……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她遇到什么事儿了?她不是个遇事会想不开的人呀……这怎么得了……我姨娘知道了非得急死不可……」 相对胡非凡的团团乱转,李长安安静了许久,看见那条信息,也只是淡定地扬了扬眉。 「胡警官,请你安静点。」他对胡非凡招呼道,再走近田东,一双露着精光的眸子看着他。 「看到好友发送这样的信息,你怎么没回?」 田东回答:「那个时间我正在睡觉,我是三点多醒来看见的,一是以为她在闹玩笑,二是觉得那个时间,她应该睡了,就没回。」 李长安盯着他的头发眯起了眼睛,伸手指了指那截曲卷带焦糊状的头发,道:「被什么烧的?」 田东摸着那支头发,有些惊奇这个人的观察力,他的头发很黑,即使烧了一小支,打理后也不大看得出来。 只是……他的头发烧不烧,跟顾琴失踪有什么关系。 田东有点迷惑地回了两个字:「蚊香。」 胡非凡有点看不懂,队长不直接问顾琴的相关信息,反而盘问这个毫不相干的事,什么毛病? 无视两人脸上的不解,李长安挑笑道:「三点多被蚊香点着了头发,醒过来的?」 「是的。」田东点头。 「你的睡姿真不老实。」 田东一阵无语:「……」 胡非凡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上前一步道:「李队,咱得去找人吧?得展开调查啊?」 李长安朝他指摆了摆手:「稍安勿躁,现在也不到立案寻人的时间。」 「这都什么情况了?」胡非凡跺了下脚:「她都发出那种信息了,这属于有证据证明对方可能会有人身安全危险的事件,情节不同普通失踪案件!!!」 以前听顾琴提过自己家里有做警察的亲戚,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碰面。 田东看了胡非凡一眼,也向李长安复议道:「这位警官说的没错,我也觉得顾琴的失踪不太寻常,所以才来报案。」 转身到了一杯水,李长安拍了拍胡非凡的肩膀,把水地给他:「作为警务人员,控制情绪很重要,你如果不能不收起这份私人感情,我很难让你参与案件。」 捧着那杯水,胡非凡紧绷着气息,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低下头去,嘆了口气:「抱歉,李队。」 「要知道,警察办案需要合理的证据,盲目出警,是在劳废警力。」李长安再次对田东问:「你刚刚说,一开始觉得失踪者是在开玩笑,又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不对劲的?她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第60页 和几年前遇到的那批警察不太一样,田东感到这个人身上有种不急不躁,慵懒轻松中又无比谨慎严肃的特质。 他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事情,哪怕是看起来无关紧要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办事风格,却让田东有种信任感。 「那句话开头的称谓。」田东解释道:「我们是多年好友,从初中开始,顾琴就叫我阿东,很少正经地叫我名字,尤其是文字表达……」 「但你一开始也觉得是开玩笑。」李长安分析道:「我想她应该是个对生活不绝望的女生,应该挺活泼,经济条件也不错,还有一堆关心她的家人。」 望着他,田东点头,一旁的胡非凡也跟着点头,并说:「顾琴是独生子女,从小就受宠,只是有点叛逆,中学就开始谈恋爱,家里也管不了,胡闹过很多次,但会很快恢复过来,不是个会走死胡同的人。」 「对。」田东接着说:「她喜欢热闹,性格开朗,就是在感情上不太顺利,但她每次失恋,都会很快翻篇,就是在翻篇前她会去夜店大醉一场……」 田东把顾琴的感情经历和宣洩的方式都叙述了一遍,有的也是胡非凡不了解的,但也是在预料之中的。 听完这些,李长安总结出两个观点:因为失恋而自杀,是这个女生绝不会做的事。无故关机失踪,也是这个女生不会做的。 两个观点放在一起,放到这个女生身上,就是个绝对的矛盾。 「我打过她的电话,去过她的琴行和住处,都一无所获。」田东紧皱着眉头:「我再次看着那条信息,开头的两个字……让我觉得惊慌。」 「我曾经有个同学,也是这样一夜未归,自杀了……」说起这件事,田东深感一种恐惧漫上心头。 看着那张渐渐苍白的脸,剔透的皮肤,露着丝丝害怕和自责,嘴唇也微微颤抖着。李长安才明白,为什么会感觉这个男人自带一股悲伤,清秀的眉宇间始终有份抹不去的忧愁。 选择自杀的人有两种,一是绝望,二是愤怒。这两种人都是极端主义者,他们的阴郁和极端,会传染人。 「胡非凡!」李长安严谨的口吻喊道。 胡非凡立刻站好军姿:「到。」 「准备立案侦查,立刻派人去兰桂坊.时光酒吧……再将你表妹的车牌号码交到交通队查一下车子的行踪,叫信通处查手机的关机时间,通讯消息……」 李长安吩咐下任务,整个警局开始忙碌起来。 廖欣将各个指令下达指定队伍和相关部门,在找到人之前,胡非凡不敢跟小姨一家回复。 田东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安局大门,离开前,李长安派人给他做了笔录,留下了联繫方式,叫他回去等待。 那种等待,像一场无法终结的噩梦,梦里,一直出现陈明的幽冷的笑脸。 恐惧和忧伤……无法散去…… 这个夏日,仿佛一下子坠入无光的冬季。 第33章 033 韬光养晦 7月7日,热温34度,有风。 这是个好天气,对于城区北面盖尔别墅区的一处大豪宅来说。 周老太太80大寿。 一门贵族全部聚集而来,从早上开始,别墅外就一连串络绎不绝的人。 举办西式宴会,贝儿大酒店来了三辆大巴车,全是高级厨师和服务员,和市内有名的策划公司配合着布置现场。 鲜花,气球,礼炮,香槟……一样也不会少。 已经到了的宾客在花园喝茶,女主人姜美夕热情招呼,每一个人都跟她有种聊不完的感觉。 这是个完全融入周夫人角色的女人,没有一丝刻意,仿佛她一开始就是这个角色,从未换过剧场。没有人会提起她的前任丈夫,前尘往事,已然成逝。 也不会有人正眼看待黄丽华,大家都知道,那是个倒贴着死赖上董海的女人。 他们只会觉得这个女人很好笑,穿着一身廉价的休闲装和服务员抬桌子,像个帮佣似的。 「看她那副作践的样子……」一个带着名贵珍珠项鍊的贵妇不屑道。 与她同桌的年轻女子,正是周思思,她轻蔑地扫了一眼,手里的茶匙在杯里散漫地搅动。 「有什么办法呢,娶都娶了。」 「真是碍眼,谁在这种日子还顶着一张心甘情愿的脸,在亲戚朋友面前做这些事?做给谁看呢?」贵妇气道,眼睛都快涨红了。 另一位女士道:「听说她搬进来后,一直这样,和庸人一起干活,陪老太太散心,老太太挺喜欢她的,你们这些话,还是说小声点。」 「嗯……厨艺不错。」周思思回道,抿了口咖啡:「老太太喜欢吃的她都会。」 「哟呵,说她又怎么了?除了老太太,她在周家有哪个人想承认了?」贵妇一脸的不屑:「董海再怎么不济,也是美夕的孩子啊,凭什么娶这么个低贱女人。」 「呵……」周思思突然笑了一声,道:「她大概也后悔了吧……」 「后悔?怎么可能,当年咱们给她开了五百万的价,也不愿意离开,因为她知道,周家少奶奶的身份可不止那个价位,这个女人,精着呢。结婚三年,肚子也没个动静,真是娶了个扫把星。」 「不是不想有孩子。」周思思讽刺地笑道:「是她没那个机会,我哥根本不碰她。」 第61页 贵妇义愤填膺地瞪眼:「这就是我最想不通的,董海那孩子纯粹就是拿自己婚姻来气他妈和天望。」 女士劝了句:「大喜的日子,别嚼这些了,不管咱们心里怎么想,总不能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啊……」 周思思看了看时间,放下咖啡起身:「二婶,表嫂,你们继续聊,我去打个电话。」 「去吧。」两人礼貌且热情的挥手。 从花园的玻璃房子走到别墅大厅,大概有十分钟,周思思的电话刚好打完。 大厅中央有架钢琴,是周思思学琴时,父亲给买的,从以前那个家搬过来的。 当时收到这架钢琴,周思思真的很开心,甚至对那个不怎么搭理她的父亲,有了莫大的喜爱,然而……直到那件事公开,她才知道,她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是周天望偷偷给她买的。 那时,周思思很快接受了事实,也解开了她多年的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只喜欢哥哥? 而哥哥也只喜欢他原来的父亲…… 一直到现在,即使爸爸怎么对他好,他都熟视无睹。 有时候,周思思很想把董海的眼睛挖出来,放在水里洗干净,让他看清楚谁是黑谁是白。 正看着钢琴出神,黄丽华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拿着清洗海绵擦拭钢琴凳。 周思思盯着她,目光带着尖刀般的蔑视,冷冷地讽道:「你不觉得累吗?」 黄丽华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她的目光很快温顺下来:「不累,我干习惯了。」 「呵……」周思思轻笑:「周家不缺供人使唤的庸人,你既然嫁进来,就好好做你的少奶奶,何必到处给人添堵?」 「我……」黄丽华紧张道:「我没有啊。」 「你没有好衣服吗?」周思思一声声逼问:「不见得吧,我哥把他的钱全都交给你看着,你会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非要在今天穿的破破烂烂,好像勤俭持家的样子,你能省出个什么来?」 黄丽华低头摸着自己的衣服,解释道:「不是的,我有衣服,只是现在做事,怕弄脏了,等到晚宴开始,我会换的。」 「别装模作样的。」周思思冷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讨厌我们这一家人,所以你用家务活儿来逃避我们,你觉得勤勤恳恳做这些事,就可以不用面对我们,你也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们喜欢看着你这副鬼样子,你觉得我们要一个洗衣做饭的女佣,因为你觉得我们就是把你当做这种人……」 「我……我没有。」黄丽华委屈地含泪。 她知道周思思不喜欢她,但周思思和她母亲姜美夕不一样,不会天天追着骂,她和她父亲周天望一样,时常给以冷漠和无视,有时,冷冰冰地掷一两个字「滚」或「走开」 像这样长篇大骂,还是头一次,黄丽华知道她总会像她母亲那样,爆发一次,却没想到是今天。 「你不是真心的……」周思思倪着她道:「无论你对我哥,还是我们这一家,都不是真心的……黄丽华,你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哥。」 黄丽华低着头,眼里闪过分秒的惊愕,很快沉寂,任凭谩骂,仿佛那些谩骂能让她有所安然一般,只是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跟我哥离婚,你会得到不小的财富。你也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为什么不滚呢?」 「不是的……如果你看不惯我做事,我不做就是了,我这就回去换衣服。」黄丽华难受得令人心疼,放下手里的清洁工具,准备上楼。 「站住!」周思思大喊道,声音将安静的大厅打乱。 黄丽华驻足原地,不敢动弹,她很害怕,浑身都在颤抖。 「我叫你滚离周家,你听不懂吗?」 黄丽华维诺道:「今天是奶奶的大寿,你别这样……我不想她在今天还不开心。」 仿佛被侵犯到了什么,周思思的语气低沉了许多:「那是我奶奶,你最好不要当着我的面叫,别以为你救了奶奶一次,她护着你,你就觉得自己可以拿她来压我,你若不是这般作态,我还觉得你有点骨气……」 「我不是要拿奶奶来压你……」黄丽华哭了声:「我做错了什么呢?求你不要这样,好吗?」 「你们在闹什么?」姜美夕在泳池那边过来,看见这一幕,马上压低声音质问,她回头瞪着黄丽华,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通指责:「你惹我女儿做什么?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我没有惹她……」黄丽华委屈得不能自已,捂着脸,眼泪像雨水般滑落。 「难道我女儿还会欺负你不成?」姜美夕狠狠道:「还不快道歉,该干嘛干嘛去。」 周思思冷哼一声:「我才不要她道歉,噁心死了。」 这种人,这个家,这种日子,比起地狱又好多少。 黄丽华绝望极了,眼泪伴随着那种挤压已久的痛苦,譁然而下,她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不准哭,赶紧上楼去,太晦气了,今天老太太的生日呀!你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妈,你就让她哭吧,她就是要这样,刚刚还叫我不要闹得奶奶不开心,现在她自己倒哭起来了,你说恶不噁心?。」 「快上去!」姜美夕推了黄丽华一把。 黄丽华倒在地上,后背撞到了凳角,疼得浑身曲卷:「啊……」 第62页 大门正走进来两个身影,一高一矮,衣香鬓影,绝好的姿态,因为眼前的一幕呆住。 「你们在干什么?」周天望的声音有着长年累月的威慑感。 董海知道这家人对黄丽华不友好,却没想到是这样不友好,像部狗血家庭伦理剧,黄丽华就是那个悲剧女主角,但他懒得去打理,只是默不作声,走过去将黄丽华拉起来。 不是怕周天望不高兴,而是怕董海有情绪,姜美夕上前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她哭起来没完,就推了她一下,小海,妈不是故意的。」 董海不问原因,也懒得问,他这个妈,一贯势力,到是敢作敢当,什么恩怨情仇都摆在脸上。 而周思思走到周天望身边,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丝毫未减,冷冷地盯着董海身后的黄丽华,笑道:「我就看她不惯,就是要欺负她,哥,你要追究什么,我都担着。」 董海看着那台漆黑的钢琴,目光从未动过,对周思思的话,更是充耳不闻,这几年他都很少跟周思思见面,也几乎不交谈。 但他清楚,这是周思思的激将法,她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回来,就拿黄丽华做文章,无论是惹怒,还是和解,哪怕是吵架,周思思都想以此找一个什么契机,例如谈一谈之类的。 当初说过,不想有她这么个妹妹,董海从没有忘。 他不会原谅她的,无论她做什么。欺负黄丽华更是种拙劣的手段。 看着兄妹二人的冷战,周天望微微沉下那双锋利的眸子,转身走到黄丽华面前,从头到尾,对这个样貌温顺的女子,扫看了眼,冷淡地说了问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丽华颤抖着,眼泪挂在脸上,抽泣着,恭敬回道:「奶奶的八十大寿。」 「对。」周天望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不再看她:「我很感激你救过我妈一命,但也请你珍惜她……没有必要在今天做这些琐碎的家务,惹得思思不高兴,她不会无缘无故不高兴,黄丽华……」 这个名字是第一次从周天望的嘴里叫出来,黄丽华感觉有种沁骨的凉意刮着浑身的筋脉,像被一把锋利的冰刀颳了一层,她霎时停了哭泣,身体条件反射地僵住,连颤抖的机能都失去了。 「我认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周天望继续道:「比很多一般的女人都聪明,但我今天稍微对你有点失望,这样的日子,你明知董海要回来,我以及周家的各门亲戚,还有我们生意场上的名望人士,都会来,而你……做为董海的妻子,周家名分上的少奶奶,你却还跟着下人在忙活,你置我和董海的脸面于何地?置周家的声望于何地?」 「我周天望请不起几个保姆吗?你饭做得好,闲得无聊,给老太太做做饭,我很贊同,但我们周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周家少奶奶必须跪在地上擦地,美夕也没逼你这样做过,你平日自愿勤劳,那是你的事,我们也当那是你的爱好……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非得这样吗?」 黄丽华无法动弹,更不能反驳,她感觉自己像被点了穴一样,那双温顺的眼眸,闪过一丝后悔。 「还是你想以此惹些什么事来?」周天望问得阴冷。 黄丽华机械般摇头。 「那就请你做出周家少奶奶该做的事。」说完,周天望不置一眼地朝对面落地窗走去。 外面花园的亲戚,多多少少,攀附在窗门前,看着里面的情景,像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其实以周天望的身份和忙碌,完全无暇顾及这种家庭纷争,但董海总觉得他和周思思一样,盯着黄丽华没有一分友好,如果是周思思是因为要找回以前的关系,以此威胁,找麻烦,那周天望是为了什么…… 董海并不下过于探究,也从不跟周天望谈论家务事,不想谈,也许是因为他不想面对,更不想周天望以父亲的姿态跟他说话。 人尽走后,黄丽华松了口气对董海道歉:「对不起,董海,我给你惹麻烦了。」 并不看她,董海淡道:「不要总跟我道歉,我不需要,也不想维护你什么,这是一家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即使无礼反抗那也是你的权利,也有资格,我也不会维护他们什么。」 他在表明他的中立态度,也在鼓励黄丽华可以撒泼耍混,但这并不是黄丽华想要的,她也不想去斗,只是温婉地回了句:「没什么。」 「去换身衣服。」留下这句话,董海也去接待朋友了。 有些东西事在人为,有些人怎么努力,他都不是你的…… 望着那道高挑的身影走得干干净净,黄丽华总算明白了一些事,她眼里的温顺,也撇去了那些至死不渝的卑微念头,重生了一些坚硬的韬光养晦。 第34章 034 为情自杀 还未收到警方的消息,那两天,田东常跑到琴行去等。 他是个无神论者,却在那段时间不断祈祷,盼望顾琴还能满脸梨花带雨地出现他面前。 诉苦也好,咒骂也好,嚎啕大哭也好…… 只要你能平安回来,以后你的每一次颠沛流离,我陪着你寸步不离。 田东在心里无数次默念,他很怕,怕那可怖的结局出现,怕这种莫名其妙的消失…… 整整一个上午,田东都在琴行门口坐着,时而到街道的十字路口寻望。 终于,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他完全不想见的,几乎忘却的人,他避开目光,忙转头离开,刚迈开一步,就被那个人拉住了手臂。 第63页 「真的是你呀,田东,我还以为我花眼了呢。」方泽喜道,将背上的吉他拉了拉。 多少年了……那次从方泽学校离开,田东就再没跟他见过,也从不联繫。 田东对这个人毫无余念,也不恨,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有关联。 但对方泽来说,这五年的分别,却让他对田东有了种怀念,念而不忘。 毕业后,方泽在家里的安排下入赘了一家有钱人,一直处于献媚和低头的生活状态,在得以喘息的空隙里,他变得很想念田东,才发觉田东的那种恬静和大方是那么的难得……他有些后悔了。 在这样人群里相遇,方泽兴奋得不知所以。 「你还好吗?」 田东掰开方泽拉着他的手,客气却生冷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哎……」方泽追着不放:「这么多年不见,咱们去喝一杯吧?坐下来聊聊,我挺想你的……」 田东漠然地看着他,一种冷歇在心里回荡,不管多少年,方泽的话永远都是那么轻松,无论什么词句都能脱口而出。 「你住在附近吗?还是在附近上班?这条街我经常来……这边乐器店多,我常过来修吉他……你呢?」方泽热切地攀谈。 田东一脸冷漠地走着,他停下脚步,侧过脸来,生一种冰凉的拒绝。 「可以请你走开吗?」 方泽愣了愣,脸上的欣喜淡了下去,他亏欠似的嘆了口气:「对不起……当年那件事……我也是被周思思利用的,当时我们都年轻,真的不知道会闹成那样……」 这大概是田东见过的方泽最诚实的一张脸了。 「无关那些事,我心情不好,你走吧。」 「哦……」方泽应道,又小心翼翼地再次请求:「你能留个联繫方式给我吗?等你心情好了,咱们再约。」 「不了。」田东快步走开,搭了一辆不知道去那个方向的公交车。 远远望着那道清谐的身影离开,方泽有些失落,但又有了种不肯罢休的士气。总觉得自己还能追回那个书卷男生,正如当初的复合一样。 . 下午三点,第二小队在市郊区的凤凰山找到了顾琴的车。 车没有藏着,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停在山顶,等待人去发现。 这座景区山,因为环境原因,很少有人来,道路都长满了茅草,石子滚得到处都是,蚊子也多。 刚到现场,李长安就被叮得满头包。 「李队,车窗全部都用黑布蒙着。」小队组长吴晓报告道,一脸的热汗。 看到这一幕,胡非凡的心凉了半截,心脏像要窒息了似的,他从没这么难受过。 李长安拍着他的肩膀,建议道:「你在一旁休息,别过来。」 胡非凡捂着脸,朝警车走去。 第一线的警务人员打开了车门,李长安走上前,扯下黑布,布从车窗顺势落下,盖在一具娇小的尸体上。 一股浓浓的碳煤味,夹杂着酒气,和淡淡的香水气息,因为封闭的缘故,酒气、香水和碳味混合在一起。当黑布落下,所有味道都一散而开。 「燃碳自杀……」 郑涛得出结论,又有些不敢看,他有点密集恐惧症。 尸体的茭白肌肤,因为蚊虫叮咬,而泛起细小血口,在这高温天气下,已经开始溃烂,和因燃碳窒息而产生的红色斑点混在一起,甚是可怖。 法医也给出同样的结论:因燃碳产生的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燃碳前饮了大量酒水,死亡时间很快,1~2个小时。 也就是说,顾琴死于7月6日凌晨三点左右。 费这么大劲,找到的是具尸体,比起胡非凡,李长安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望着周遭的杂乱无章的草丛,更是有些烦躁,烈阳也照得人没有好心情。 「李队,通信队那边的数据过来了。」廖欣打来电话汇报导。 「简单说一下。」李长安淡道。 「受害人的电话在凌晨一点45关机,在7月5日23:54给她的朋友田东发了一条微信,7月6日凌晨零点17分,给她的前男友发了一条微信,之后再没使用过电话。」 「她前男友的简讯内容是什么?」 「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死亡动机,死亡原因,死亡方式,都具备了。 完完整整的一次为情自杀。 . 回到局子里,李长安召开紧急会议。 刑侦会议室的投屏上,正放着昨天从酒吧里找来的监控视频。投影幕旁放着一块白板,已经写了很多字,标着密密麻麻的剪头。 「死者-顾琴,27岁,未婚,钢琴琴行老闆,从2015年7月6日凌晨30分开始失踪……」廖欣介绍着记录贴上的资料。 而会中坐着的胡非凡早已情绪不受控制,站起来拍着桌子道:「还开这个会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那么多明摆着的信息显示她是自杀,现在家里人需要把尸体带回去入土为安,还折腾什么呢?」 李长安叼着半根烟,沉思了会儿,走到白板前,拿起教鞭指着投影幕上的视频画面。 「视频上露脸的这几个人,是不是治安队要求我们协助的那个偷窃案嫌疑人?」他朝郑涛问。 郑涛有些不明白,偷窃案跟现在的失踪案有什么关联,他一脸呆愣地点头:「是的。」 「合在一起办。」李长安给了个结论。 第64页 几个人都愣了,这特么到底在查什么案呢,人都死了。 胡非凡都快气炸了,再一次嚷道:「李队……我感觉你不会办案。」 这声质问,令所有人都捏了把汗,惊诧地望向这边。 李长安凝起眉头,嘴角挂上无情的笑:「那么请问胡警官,有疑点不提出来,还像个办案的样子吗?你如果带着私人感情在里面,我想请你滚!」 有一刻的沉默,胡非凡反驳道:「哪来的疑点,监控里她开走自己的车,就再没返回,那辆车的身边就只出现了她一个人,如果是他杀,那么第二人在哪里出现过,犯人能飞到她车里,逼着她烧炭吗?李长安,你是不是有妄想症……」 那张浑圆的脸一阵阵颤抖,油黄的皮肤掺着气愤的红色。 表妹死去的事实,已经足够打击胡非凡的了,却还要接受把她的尸体送去解刨的事,只是为了配合这种天方夜谭的办案。 自杀是因为感情,那是顾琴一直有的失败恋情,导致的结果,而谋杀,就牵扯她得罪了什么人,债务危机,情仇,还是跟社会上的不堪人物有关联,甚至还会揣测毒品……没有的,那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现状,都显示不出第二个人的痕迹,这根本就是李长安拿别人的生死来显摆自己的能力,好像是在陪着他玩侦探游戏一样。因为一次冤案平反,就自以为包公在世,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说得很对,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寻找这第二个人的线索。」李长安平静道,硬朗的面孔像注了铁一般。 胡非凡一下愣住:「……」 「胡胖子,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在理论争辩上,只要有疑点,我李长安就不会放手!」李长安再次道,把烟掐灭在桌角的菸灰缸:「你如果还是一个宣过誓的刑侦人员,能撇掉私人感情,就给我闭嘴,否则,就滚蛋。」 见胡非凡几乎要红脖子了,郑涛挥手打着圆场:「非凡,我们都知道你的心情,但这是办案,李队有李队的考虑,你冷静一下。」 胡非凡捏了捏拳,终是一声不吭敌坐下了。 不再看他,李长安紧盯着视频踱了几步,回身对廖欣问:「廖欣,顾琴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廖欣汇报导:「161cm,体重47kg,她很瘦。」 「你看视频上的人。」李长安指着屏幕上,正在车库里开车门的女子说:「这个女人是不是比一米六高那么一点?」 「没有吧……」郑涛半眯着眼,摇着头。 李长安将教鞭指到画面上女人的裤腿处,着重点了点:「这种背带裤有九分裤的款式吗?」 放大一看,那裤腿确实要高出脚踝四五厘米的样子。 但郑涛有些异议:「现在是大夏天,女孩子穿过脚踝的裤子不太多。」 「嗯……」李长安又思忖了会儿,对在做笔录的警员道:「小袁,会议结束后,你去问一下顾琴的同事,当天她穿的裤子是不是过了脚踝,是不是九分裤的款式。」 「好的。」小袁应道。 「为什么要纠结这个呢?」胡非凡很不理解:「那不就是女生的穿着打扮吗?」 「滚出去!」李长安终于吼了一声。 胡非凡一愣,充满敌意地瞪了一眼,站起来摔了椅子就走。 会议室的人都吓了一跳,李长安懒得看,回头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继续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怀疑她是被人掳走的。」 二小队的组长吴晓惊道:「是绑架?」 郑涛却很快否定:「绑架的话,怎么连一个勒索电话也没有?」 「所以说是掳走……」李长安犹豫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没想到动机,目前来看,她没有结仇的可能。」 他看着视频的画面,李长安心中的阴郁横生,自那车子的主人出现,就一直低着头,带着一顶藏青色鸭舌帽,根本看不到脸。 连那几个小偷都光明正大在车库里露脸分赃,一个要回家开车的人,怎么做得跟偷车似的,还做的那么完美,连侧脸的轮廓都看不到。 况且,据顾琴的朋友说,她酒量很一般,那个时间应该是喝得蒙头大醉,但视频里的女人,走路的醉态也不太正常。 换言之,一个醉了的人,怎么会在监控下一点脸都露不出来……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偏偏这个女人的脸拍不到。 交通队的监控显示,车子消失在一道五条道路交叉的地方,其中三条通向农家乐和一些风景山林,那些地方,下了二级公路就是空旷一片。 「一个要自杀的人,故意避开摄像头干什么?」李长安再次提出疑问。 郑涛有所贊同地点头:「对哦,我们废了很大劲,根据交通队的数据,进行精细排查,才找到凤凰山的那辆车子。」 仿佛什么思维被打开了,吴晓也拍案而起:「我想起来了,车子的行车记录仪不见了!」 「还有她的手机。」李长安手指着屏幕上的女子补充道:「藏青色鸭舌帽……这三件东西消失了。」 第35章 035 一个女人 燃炭死亡…… 不是很痛苦,稍微头疼,然后意识渐渐模糊,昏迷,昏迷后大脑缺氧,最后器官衰竭而死! 「 田东,最不痛苦的死法是什么?」 田东看着对话框里的那句话,眼睛渐渐模糊,几颗眼泪静默无声地落到手机屏上。 第65页 炎热的夏日仿佛结下厚厚一层冰冻,在这种苍白无力的现实中,田东裂出懦弱的笑脸,残笑自己是不是过于坚强,那两人遭受的感情打击都不如他,却非常疾驰地了解余生,将爱情升华到一种极致的忠诚之光里。 面对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现实,他是不是也该用死来祭奠那些哀伤……可是,他从没过这种念头。 怕死吗? 怕,那是种本能的怕…… 为什么顾琴会那么勇敢,居然不怕死……还为了一个渣男而死! 他见过的最伟大的死亡,就是外公的去世,顺应天命,没有恨,没有执念,没有痛苦,清楚地面对灵魂的完结,留下一颗温暖的种子,安然而去。 那一次,田东成长了许多,学会善待余生。 站在顾琴的琴行前,田东恍惚了许久,才发觉,他的剧本里始终有顾琴这样一个角色,而顾琴的剧本里也一定有他的存在。 悲伤再次来临,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场序幕该怎么拉开…… 望着满天的烈阳,田东的嘴角扬起一抹乏力的幅度,肌肤和感官都无法接受这样的强光和高温,那是本能的厌倦和反抗。 一盆炭火,封闭的车窗,狭窄的空间里,即使是喝醉了酒,顾琴那么爱清凉的性子,受得住那种炙热吗?像被闷在烤炉里煎烤一般,她的本能感官不反抗吗? 也许是太醉了,已经失去了知觉。 若不然,她发现自己在一方山林里,四周围满了密密麻麻嗜血如命的蚊子,她一定会吓破了魂。 顾琴最讨厌蚊子,她觉得那东西是恶鬼变的。 她一边询问着『最不痛苦的死法』一边找了个自己最讨厌的环境去死。 为什么连自杀都不能善待自己呢,一个蚊子也没有的家里,比荒郊野外是不是好一点…… 那些揣测在脑海里翻滚,因为田东太不想承认顾琴的自杀意愿。 无法相信,就像当年的陈明一样,即使过去五年,田东都不认为那个明朗的胖子会去走那种极端。 所以,田东总是在脑海里转换概念,也许陈明那小子就是突然忧郁喝了二两小白,走在曲河边,绊了一跤,不小心跌进了河里,他是死于意外,不是自杀,自杀的意愿太过幽暗和绝望。 只是这一次,警察的态度似乎不那么简单。 李长安顶着家属的压力,坚持深查案件,他和田东一样,绝不认同自杀行为。但那个严谨的男人以证据来确立观点,而田东只是根据感情判断。 像顾琴那种小女子又能招惹什么人呢? 毫无根据……案发当天,酒吧里一场吵闹事件都没有,哪来的动机呢? 总不从能天上掉下来一个杀人犯。 李长安的坚持註定要遭到许多质疑,他要坚持的路,不会好走。 对比当初陈明那件案子里的侦查员,李长安就是完全的针对派,这种人会很辛苦,那张坚硬的面孔,就是个自我折磨的形象,那绝对不是安乐主义者。 查了百度,田东才知道他是两个月前破获23年冤错案的热门人物……难怪……天生爱折腾的辛苦命。 ……无论是什么结果,顾琴的死不会变,那份痛不会消失…… 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 . 余后的几天,田东的心情低落,什么人也不想见,也不想接受警方的查问,睡也睡不着……更没有心情找工作。 他收了几件衣服,去了一趟乡下,陈明的老家。 五年了,自从那一次葬礼,田东再没来拜祭过,会来这座年轻坟墓前下跪的人,除了死者的父母,没有几个。 乡下的热温比城里好一点,空气里没有那股人心浮躁的味道,就是单纯的泥土气息,携着野草的淳朴,给人一种自由和放松感。 田东伫立在那块长着杂草的石碑前,修长的身子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斜影,淡薄的眸子如一泓清泉,流不尽千里之外,道不完万分感慨。 他简单买了些香蜡纸钱,几个橘子,倒不是图便宜,是想拜祭完,自己吃了解渴。 「你是……田东吗?」一个成熟的女人声音在身后冒出来。 回头,看见一张似曾见过的脸,只是比起读书时,苍老了许多,也少了些当初的跋扈和傲慢。 「姚美玲?」田东意外道。 女人点头,笑得真挚:「是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这也是田东想惊讶的,他怎么能想到当初那个狠心甩掉陈明的女人会出现这里 这是陈明的墓碑前,就算这个女人有种余后的愧疚,也不会这么巧合,在这么个随便的日子出现在这里,好像是住在这里似的。 见田东一脸惊呆,姚美玲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指了指身后的一块玉米地,露出和善的笑脸。 「我现在在老家待着,那是我家的地,我出来掰几个棒子,刚好看见陈明的坟前有人来拜祭,我就上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呢。」 「哦……」田东回过神来,看了眼那片地,有些不解:「你怎么回来种地了?收入够开支吗?」 姚美玲当初之所以要离开陈明就是因为找了一个有钱男人,跟陈明交往的时候,也要各种物质品,他想不明白这样的女生,在这五年都经历了什么,一个拜金主义者,居然甘愿受这样的清贫生活。 第66页 姚美玲不好意思地嘆了口气,往自己小腹上看了眼。 「足够了,乡下的好处就是很容易自给自足,吃喝不会愁,还干净……」 那干净二字,她说得坦然,仿佛是一滴清露净化的肺腑之言。 她席地坐在一颗大桑树下,理了理裤腿里的泥沙,又向田东招手:「太阳大,过来坐吧……」 田东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听她慢悠悠的讲了一段往事。 「当年陈明死了之后,我被网络人肉,那段时间真是糟透了,新交往的男朋友是个社会人士,叫我不要读书了,跟他去州阳市……我也一门脑热,为了爱情奋不顾身,辍了学跟他走了。 我们在一起两年,给他打了两个孩子,每次怀孕他都不要,但我很想生下来,就此结婚,相夫教子,第三次怀孕,我再也不同意人流,他便开始打我,硬生生把我打到流产…… 我进了医院,孩子没了,子宫破损,再也没了生育能力……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五年,老家有个孩子……他不愿意离婚,像我当初甩掉陈明那样,离开了我…… 回过头,悔恨交加,我特别想陈明,也想死,我想到地狱去给他道歉,但是……呵呵……说真的,我很怕死,拿起刀放在手腕的时候,我怕得浑身发抖,将那冷冰冰的刀刃扔得老远,我无法想像陈明在当时有多绝望,又有多爱我……」 听到这里,田东问:「所以……你回来……是想陪着他?」 「算是吧,再说我也累了,看透了,我跟陈明一起长大,我註定该回来的……我也满足,现在过得比在城里时好多了,心里干净……」 「他家里人…」田东尴尬道:「不跟你起冲突吗?」 「嗨,我是陈明死后三年回来的,他父母一直在城里打工,怨恨早淡了,而且村儿里都知道我这件事,他们都乐坏了,说我恶有恶报什么的……挺好的……」 田东看见姚美玲眼里的浅淡忧愁,还有更多的释然,那种不再彷徨的眸光,像一颗被神灵感召的赤子之心。 「挺好的……」田东贊同道,目光沉静,想起了那句善待余生。 无论多复杂的笔墨,最终都会落到某个点上,静谧而安详。 「对了,有一个女人每年都来祭拜陈明。」姚美玲想起来似的道:「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她呢,但又觉得时间不对,她每年都是大年初五到初八的某一天来。」 「女人?」 田东一脸迷惑,陈明在当年除了姚美玲,完全没有其他女性朋友。 「是啊,她也给陈明的父母捎带年货,那个那女人很有钱。」姚美玲有些小吃醋的模样:「真没想到,陈明会认识那么个好女人,想比起来,我真的是太……哎……」 一女人祭拜一个死去的年轻男子许多年,除了爱情因素真是找不到什么理由,而作为下铺同学的田东,五年间,一次都没来过,她怎么能每年都来 「知道她是谁吗?」田东有一丝好奇。 「嗯……」姚美玲想了想:「哦,姓黄,听陈明他妈叫她丽华来着……」 「黄丽华!!」 田东一声惊叫,他很少这样咋呼,却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不受控制地张嘴惊愕。 当初的校园时代,黄丽华已经告别了,她在校外的服装店上班,只为追求董海,又怎么会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陈明这样惦念。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董海也跟陈明算不上有交集,作为朋友的妻子的探望,这种理由都说起来很牵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年都来祭拜,那是怎样的感情? 难道黄丽华又暗恋着陈明 这完全说不过去! 还是慈悲心大发,对这个可怜的男生施以同情的祭奠;还是钱太多花不完,做一点扶贫工作;还是当少奶奶太无聊,每年都来乡下探一探…… 没有一个理由具有起码的说服力。 第36章 036 有人安排 原计划要在乡下待上一段时日,但与姚美玲的谈话,让田东无法安下心来。 第二天他回了武北市,却又感觉自己像只无头苍蝇,不知在迷乱什么…… 黄丽华每年拜祭陈明这件事,能翻出什么秘密来?总不能为这件事去找董海诉说,又有什么好说的,他们之间已经定下了死契,这辈子都别见了…… 完全没有头绪,而田东又是个容易淡漠的人,只是怀着那丝不解哀嘆了几声。 下午的时候,电话在床头响得反覆。 田东不耐烦地接开:「餵……」 传来的是方泽的欣喜声:「田东是我呀,你怎么老不接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方泽笑道:「说起来很有缘啊,我修吉他那家店的分店开在米来琴行的隔壁,我今天过去拿琴,听老闆说米来琴行的老闆是顾琴,我知道你们以前是好朋友嘛,我就试着问他们店员要你的联繫方式,没想到他们还真有的电话号码,是不是很有缘分?」 田东皱起眉头,他的联繫方式也是最近留在店里的,为了能及时得到顾琴的消息,现在看来到是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有事?」 「哎……」方泽微微嘆了口气:「我知道顾琴的事了,想起你前几天说心情不好,想请你出来喝个下午茶,你也需要找一个人聊聊吧?」 第67页 「不用!」田东立刻挂了电话。 但方泽很快又打了过来,有着一股勇往直前的气势,一遍又一遍地打。 田东挂了许多遍,终于忍到了极限,按着那个号码点开黑名单目录,与此同时,那个号码发来了一条简讯。 【如果你不想接电话,我就去你家找你吧,反正我也有你家地址。】 感觉很有必要处理掉这个狗皮膏药,田东换了衣服,给他回了消息,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这是家小众咖啡馆,绝对不是方泽以前喜欢那种酒店式咖啡,田东不可能再顺着这个人的意愿,而方泽到也不像以前那样坚持,他乐意地由着田东。 方泽再次看到田东时,心情很明亮,从未有过的心动感,他想不到这个男人会越长越有气质,骨子里散发一种冷冷清清的高级感,像月下的秋风,夏日的冬雪,美出一种高远的疏离感。 「顾琴的事,你别太难过啊。」方泽安慰着,一边给田东加方糖。 田东捂着杯口:「不用了,我不喜欢甜咖啡。」 方泽收回手,笑了笑:「好,那我不放了,重新叫一杯吧?」 「不用。」田东头疼似的揉着眉心,尽可能平静道:「方泽,我不想跟你有太多联繫。」 方泽愣了愣,道:「我没有那个意思……做普通朋友不可以吗?」 很难得,竟然在方泽眼里看到一种真实,田东抿了口咖啡,思考了片刻,纤长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三下。 「不可以。」 「唉……」方泽垂下头去:「我知道以前对不起你,我也无话可说,但我真的有反省自己……那一年圣诞节,我也没想到你会原谅我,还跟我复合,结果我又把你伤了……我很混蛋,我知道……」 「别说了。」田东打断道:「现在都是近三十岁的男人,还说这些做什么?你如果成熟了,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来骚扰我。」 「额……」方泽愣住,像个小孩被教训一样,耳朵羞耻地红了。 「你结婚了对不对?」 方泽点头。 「那你得顾及家庭,敢结婚就要敢负责,而不是整天来缠着我回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没有意义,我也不可能再对你回头,当年的复合也是我的不成熟,大家都荒唐过,过去就算了……」 田东眼睛里的那份干净的坚毅,仿佛泛着星辰般的光辉,方泽看得有些愣神,这段说辞不带任何攻击和谩骂,也不置谁的对错,面对辜负过自己的人,他还能这般冷静地和解。 方泽想不到自己错过了一个怎样好的人,对比家里那个骄横的大小姐……一言难尽。 「该说的我也说明白了。」田东将电话放进口袋,站起身来:「好自为之。」 「等等……」方泽心有愧疚地喊住他,道出了一句话:「其实当年我找你复合……是别人安排的!」 好像一顿水泥倒在身上,田东寸步难移,惊愕地盯着眼前的人:「你说什么?」 方泽紧张地喝了一口水,这是他感觉羞耻的一件事,也是一道人生污点。 「什么意思?」田东冷冷地问,眼里有种不安:「谁安排了什么?」 方泽回忆道:「那是十二月初的时候,一个男人找到我,说给我三千块,让我圣诞节的时候去找你复合。」 田东紧紧地盯着他,方泽清了清嗓子,又闷下一口水,继续坦白。 「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我想要那三千块,因为生活费不太够,又特别想要一把新吉他,我跟那个人说你不一定会答应,他说我只要圣诞节去找你就能拿到钱……那是件对我很有诱惑力的事,我就……」 「你就毫不犹豫地来找我了……」田东几乎是咬着唇角说的这句话。 他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那种被某种无形利器扎得血流不止的难受感。 好像被人下了看不见的毒蛊,在多年后蛊虫长大了,开始食咬身体的血肉,那种疼痛是意外的,看不到痕迹的,又无从捕捉的…… 田东已经搞不清自己该有什么表情:「那个男人是谁?」 方泽觉得田东有点冷静得不正常,他咽了口水,回道:「没有告诉我名字,也不让问,找我也没用过电话……」 「外貌特徵呢?」 方泽努力回想了下:「嗯,很瘦,不高,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很普通,穿着和打扮像个农民,但他那双眼睛看起来很有点噁心,像蛇眼睛似的,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背后出冷汗。」 蛇眼睛…… 田东想不出什么人能长成这样,也不认识这么一号人,当时他还在读书,社会上的人接触得特别少,如果认识或者得罪这么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他不可能没印象。 一种寒意袭背,为什么那个人要安排方泽在圣诞节找自己复合…… 他认识方泽,也认识我…… 田东打了寒战。 他甚至知道方泽和我之间的事情。 他刻意要他我们复合……这是什么用意…… 「田东……」方泽担心地唤了田东好几声。 田东收回游走在恐惧里的思绪,手里的餐巾纸被捏成一团,上面沾着一层冷汗。 「哦……我没事。」 方泽有所安心的样子:「那就好,我想起来,那个人见我的那几次一直带着一个帽子。」 第68页 「哦。」田东并觉得这有什么特别,他找方泽做那种事,自然是见不得人的。 「哈哈……」方泽突然笑了起来:「我现在还觉得好笑,那个人农民装打扮,却要带个鸭舌帽,不伦不类的样子有点奇葩。」 「鸭舌帽?」 「是啊,而且那个款还是个女款,藏青色的,颜色简直不能太跳跃!」 圣诞节……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田东把曾经努力想忘记画面,再次痛苦地回忆起来。 那一天,他跟方泽复合了,而董海却撞见了那一幕,因为他当初在情书里写过,希望能和喜欢的人在圣诞节的除夕夜散步……所以董海会在那一晚来找他。 难道他们的情书被什么人看过了吗? 除了周思思,方泽,董海,顾琴,他自己,还有谁有可能看呢? 有人知道董海的意图,根据董海的意图,安排方泽出现,以至于复合的那一幕出现。 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得到一只神笔,每一笔都那样恰到好处,活生生地写了一段可以操控的剧情…… 田东觉得一股寒气钻心,他不敢想像自己正在推测一些什么可怕的事。 那一天,他和董海错过了。 那一天导致的结局,他执拗地选择了方泽,董海一夜荒唐,背负了对黄丽华的责任。 那一天,他们都守着一盏孤灯嚎啕大哭,怨自己错得太多。他们的缘分终究是个残忍的开始和结局……他们遁入决绝的被称之为命运的禁锢之中…… . 带着那个惊魂的消息,田东木讷地回到家里,喝了一肚子酒,惶惶睡了一整天。 他总做一个梦,梦见一条细小的毒蛇,盘踞在他看不见的某个方向,一双眼睛冰冷又锐利地盯着他,仿佛一把铁钉死死钉着他的魂魄,他无法挣扎,无法摆脱,恐惧就像那条蛇的滑腻蛇皮,一下子滑进他嘴里,钻到五脏六腑,四处掠夺…… 「啊……」叫喊着,田东从梦中惊醒,身体透凉,额头却冒着汗。 外面的天空已经黑得阴沉,被城市里的夜灯照得昏黄,像一片黄泉之夜。 田东看向头顶的电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帧画面。 蛇一样的眼睛…… 在他去找黄丽华谈判的那一天,他见过那个眼神,像蛇一样的眼神。 黄丽华的养父!! 心一下拉到嗓子眼,田东的背,瞬间湿透一片。 第37章 037 什么疑点 是不是该去找什么人核实? 例如黄丽华…… 田东非常烦躁,不知道该幼稚地自私一回,还是生硬地转回头,当做什么也没听过。 他们已经结婚了! 揭穿那道阴谋,让他们离婚吗?那样的话,他和董海的死契就能解开了! 但董海也会陷入另一种黑暗境地,像当初的自己一样…… gay……这条路很难走,抛不下所有尊严,不能把灵魂放进泥泞踩踏,没有人能光明正大地走过来,那是条摧毁心灵的独木桥。 用了七年时间,田东从那场灾难中站起来,走了一条独径小道,摸索这条规则,就是将皮肉分离在世俗眼光下,任凭焦灼,将痛化作无畏的微笑,用强大的意志,撑着灵魂在火焰山上日夜煎烤。 难以形容,田东咬着牙齿不断磨砺,他想很想夺回那场误会,夺回本该属于另一种走向的结局。 也许……他还是自私的,人都是自私的。 那些念头像黑白天使在田东脑海里拉扯,最终他像个不能做决定的昏君,将这件事搁浅了,像魔鬼一样压在心里,也不知道哪一天会迸发。 . 7月20日,是顾琴死亡的两个礼拜后。 案情没有更多的进展,尸检报告上一干二净,确定是一氧化碳中毒窒息而死,再无其他线索。 顾琴的家人都围着警局要尸体,民间的说法——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各种压力下,李长安松了手,让人把遗体抬了回去。顾家接回遗体,便张罗了葬礼。 这是第二次参加朋友的葬礼! 田东低着头算了算自己的年纪,27,这个年纪就参加了两次同龄人的葬礼,这种感受没有多少人能相同了。 礼场在一间酒店的花园草坪举行,全素黑白布置,白菊花,白色马蹄莲,百合,白玫瑰……只要是錶带哀思的都是白花。就像种宿命,不可以跳脱那个框架。 当田东抱着一束七彩玫瑰上前跪拜时,所有人都投来了质疑和指责。 「那就是顾琴的朋友?听说是个gay……」 「难怪这么没家教,这种日子送那种花。」 「是他去公安局给顾琴报警的,说明这人还是关心她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不正常。」 田东听见那些话毫无反应,他鞠完躬,按照流程朝顾琴父母走去。 「家属答礼!」礼仪高声呼喊着,拖出一道长长的尾音。 顾父、顾母微微曲身,脸上的痛苦之色显而易见。 田东也弯下腰,安慰了句:「节哀。」 大概是顾琴给他们讲过自己的故事,两夫妻对田东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排斥。 顾父看着他勉强笑了笑:「听说她在最后还给你发了微信?」 田东一阵沉痛,却是撑着冷静道:「我睡着了,醒来时也没重视那条消息,抱歉。」 第69页 「没什么……」顾父握紧了手,眼睛泛红:「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是她最后也还信任的人,我们……有些感慨罢了。」 「哦……」田东垂下目光,感觉自己不能言语,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喉咙。 「去席厅就坐吧!」顾母的双手指着对面的大厅。 「谢谢。」 转身,田东看见门口正停下一辆路虎,上面下来的是一身华贵黑色礼服的黄丽华,怀抱着一束高档白玫瑰。 黑与白的色彩,将她剪成一道利落的风。 利落……田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这个词,那个渐渐走近的女人,明明还是那么温柔,眼里的柔光还是那么令人心碎。 那辆车就停在酒店门口,黑漆漆的玻璃窗户,投映一双静默等待的目光。 董海来了,就在车里,他准备像过去的除夕夜一样,不下车,就那么远远地望着。 这样做,他们就不算见面,那个死契还维持着效果。 有一剎那,田东感觉他们四目相对,哪怕隔着若干的距离,也有种冲动,像血液自动沸腾了,在反抗叫嚣一样,他想过去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田东犹豫了,他移开目光,从门口扫进前台,扫到大厅,扫到黄丽华的温柔笑颜,再低头,扫到自己身上那朵半开的白菊,仿佛忧伤开在了寂寞里……怎么开都是徒添悲愁。 突然小跑了几步,是不自觉的反应,还是恐惧的反应,不得而知,田东跑到对角的自由餐吧,要了一杯龙舌兰。 黄丽华拜完礼跟顾父顾母安慰了许久,声泪俱下,她的眼泪总是动人的,顾父顾母对她印象很好。 那个画面是有些熟悉,仿若当初葬礼上黄丽华与陈明的父母也是这般模样。 黄丽华说过会把陈明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她现在又是不是对顾琴的父母说了同样的话。 田东的眼光一秒也不敢离开,他想像视频片段那样,停住那个画面,点开声音的按钮,仔细听一听他们的对话。 他有些后悔自己跑到这边来。 「喝这么烈的酒?」一道威猛的声音传来。 因为思绪沉浸在一个漩涡里,这道声音吓得田东一个哆嗦,整杯酒倒在了自己身上。 「哟,我有那么可怕吗?」李长安慢条斯理地掏出纸巾给他擦拭,又问:「你走什么神呢?」 「没事,这样就可以了。」田东自己拿来纸巾擦着,看着李长安有点意外:「听说顾家挺不待见你的,你怎么还敢来?」 李长安无所谓地耸肩:「我有办案权利啊,哪儿都可以去。」 「这个地方能有什么线索?」 田东干脆把外套脱了下来,里面是纯白衬衣,领口微开,清透的锁骨若隐若现,他把这件衬衫穿了一种仙风道骨的干净气质。 李长安眯起眼睛,感觉自己眼前有道白光在闪烁,他很少觉得男人这样有质感,像画儿一样。 「不清楚。」李长安点了一根烟:「有时候,警察也得靠天吃饭。」 搞不懂他在说什么,田东撇了他一眼,回头发现黄丽华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五年的经历,这个女人却看起来变化不大,只是多了些风韵,衣着品味高了些。 「田东。」她温婉地招呼道:「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田东有些僵硬,勉强笑道:「还行吧,就那样。」 「哟,前女友?」李长安打趣道。 田东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她是我高中同学。」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李长安笑得有些痞,完全不能把他和警察的身份联繫起来。他主动上去,跟黄丽华自我介绍:「你好女士,我叫李长安,是成阳区公安局的警察。」 「你好。」黄丽华跟他握手。 田东忍不住嘲讽:「哪有把警察身份到处亮的」 「这你就不懂了」李长安倒是挺得意:「在美女面前,我必须亮身份!这是安全感的问题。」 「呵呵……李长官说的在理。」黄丽华笑了。 「你看,人家黄女士都贊同了,你个没有幽默细胞的呆子。」 「……」 这氛围看起来很融洽,唯独田东在那不经意的表情里,微微不解。 她为什么主动过来打招呼,她知道董海在那边看着的吧,她不是应该拜完礼就离开吗? 董海跟顾琴的那点交情也就值这么多了。 「听说顾琴的案子是李长官在负责?」黄丽华问道,眼里的温和似春日里的阳光。 李长安看着他,停顿了片刻,欣然答道:「这个案子是我在负责,这里已经传遍了吧,都在说我的坏话呢吧?」 「呵呵」黄丽华捂嘴浅笑:「您自己不放在心上就好,查案子就是这样,做得严谨辛苦,还要顶受一些压力。」 「黄女士真是善解人意,人民群众要都像您这样,我们做公僕的死也心安了。」 看着这两人聊得这么协和,田东都有些恍惚了,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也觉得奇怪,黄丽华跟他聊这么起劲做什么。是为了气外面的董海,故意跟这种高大男人聊天吗?不至于吧…… 黄丽华:「据说顾琴的尸检报告都没什么疑点,为什么您还是坚持不结案呢?」 李长安尴尬地拍了下大腿道:「是顾琴的表哥胡非凡说的吧?」 第70页 黄丽华点头。 「那个死胖子。」李长安玩笑似的骂看句,继而解释道:「不结案的原因很简单,我觉得她不是自杀的,我们查到顾琴车子的行车记录仪不见了,这种廉价又有录像证据的东西丢了,只能认定是人为的。」 「不能判断它是事故发生前丢失的吗?」黄丽华很快问道。 李长安摇了摇手指:「车子开出车库前行车记录仪还在的,有几段视频能证明。」 「哦,还有什么疑点呢?」 「一部手机,还有一个藏青色鸭舌帽!」 本想阻止他们在这里聊死者的案情,但听到那个帽子的信息,田东霎时愣住,眼里的神色说不出的负复杂,他看向眼前的黄丽华,有种惊恐满上心头。他强硬地压抑那种愤怒的恐惧,渐渐平静下来,握着的拳头,快速攥紧。 这些表情都搜罗在李长安的眼底。 黄丽华很温和地笑了笑,看了下手腕的卡地亚手錶:「抱歉,我得走了,老公还在外面等着。」 「哎呀,原来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李长安故意惊讶一声,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咱们有缘再见!」 「拜拜。」她转身跟田东也道别:「田东,下次见。」 「哦。」田东生硬道:「再见。」 一边退步一边礼貌挥手,很快,黄丽华走出酒店,上了那辆路虎,消失在那片奢华的视线里。 第38章 038 方泽死了 葬礼还没结束,李长安就离开了现场,田东也跟着他离开,并一路跟着。 「有话要说?」这时候,李长安的面孔又是一种严谨的姿态。 田东微微点头:「嗯。」 「关于顾琴的死?」李长安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弹了弹指尖的菸灰。 田东细细地打量他,有点惊奇这个人的观察力。 「我想你会给我一点线索吧?」李长安也细看着他,像要看透他的魂魄:「我暴露那么多鱼饵,总得收穫点什么。」 田东发出幽冷的质问:「鱼饵?」 「没必要解释太多,当我说到手机和帽子的时候,你的反应有点明显,我猜你应该知道点什么,要不然你跟着我干什么。」 「嗯。」田东应道,眉宇微微蹙起:「我也是最近知道一些奇怪的事……」 田东把他的一些事告诉了李长安,但他并没有说完整。 听完,李长安抹了下头发,嘆笑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一顶用作干坏事的帽子留了五年?」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田东松了口气。 「我们要找的那个帽子估计已经被销毁了,它是崭新的。」 「手机呢?」田东追问:「如果是他杀,顾琴的财物没有丢失,一部手机也值不了多少钱,不值得被带走,留下疑点。」 「嗯……你挺聪明的。」李长安真心实意地赞赏,随后解释道:「其实手机找到了。」 「有什么发现吗?」 「不能跟你多说。」 「你刚刚又跟黄丽华说那么多?」 有点作弄的意思,李长安看着他憋嘴:「说多了,你会变成我的嫌疑人,必须天天跟我报导,这不太好,不如你叫我声哥,我考虑一下。」 感觉自己被耍了,田东转身走开,丢下两个字:「无聊。」 . 排除帽子的因素,田东松了口气。 比起杀人,安排那场悲剧的罪过要小得多,也让那份无形的恐惧感,消散而去。 如果帽子的主人是同一个人,田东不敢想像那件多么骇人的事。 兴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又因顾琴的事有些心神不宁,有点妄想症了,变得胡思乱想。 真的需要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接下来的几天,田东把作息时间调了过来,整个人清醒不少。 早上在楼下跑步,回家吃饭,上午看会儿书,午饭后,小睡会儿,出门熘达,找个大超市可以转一下午。偶尔会转得晚一点,就在外面吃了晚饭再回去。 超市楼上有家新开的日料,味道不错,田东最近常在哪儿坐,有时喝两杯清酒,听那日本老闆讲几句蹩脚中文,解乏又解闷。 7月28日,天气不错,晚上凉风幽幽,解了这个夏日长久的酷热。 田东照常在日料店吃晚饭,稍微跟老闆多聊了些瞎话,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过道的灯又坏了,田东踱了几下脚不见反应,就开着手机手电筒,掏出钥匙开门。 这是老区房子,门是那种传统的a级锁,钥匙插在里面转半圈就开了。 门打开,刚迈进一步脚,田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这种味道牵着人的神经,有种异样的不安感。 打开灯,田东愣住了,客厅地板上有一顶帽子。 藏青色鸭舌帽!!! 仿佛全身的血管都纠在了一起,微微一动就会尽数爆开,炸得满地血溏。 田东感觉自己的脚麻痹了一下,这突然出现的帽子,和方泽描述的帽子,和李长安疑惑的帽子,不约而同地重合在一起,在那方地板上,生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来。 那仿佛是一顶会化作恶灵的帽子,若不如此,它怎么凭空出现在自己家里。 在做噩梦吗? 田东使劲眨了下眼,给自己做了个眼保操,没有效果,那顶帽子依旧躺在眼前。 第71页 除了这顶帽子的不请自来,茶几周围散落几袋不属于田东的零食,还有一些火龙果,他不爱吃这种水果,从来不买这个。 还有两瓶白酒随意丢在沙发上,一瓶空了,一瓶只剩一半。 这是什么人闯进来了…… 田东四处环顾,听见浴室里淅淅沥沥地响着花洒的声音,门边有水溢出来。 他转身在门后拿了把长柄雨伞,谨慎地往浴室走去,一步一步,鞋子磕着地板的声音,像心脏敲在尖刀上的感觉。 伸手用伞头推开浴室门,田东差点软瘫在地上。 方泽死在他的浴室里!!! 整个人脱光了,泡在浴缸里,浴缸剩满了水,左手掉在浴缸外。手腕割开锋利的口子,血已经流干了,只剩一点淡红色液体顺着水流流进马桶旁的地漏。 酒精味和血腥味一起浓重地扑来,田东捂住嘴巴,拼命压抑噁心,却还是忍不住,他冲出房子,在过道处吐得头昏眼花。缓了好一会儿,他颤颤巍巍的手打开电话,按下报警号码。 晚上23:18分。 警车堵满了不大的小区,警戒线一条一条拉在一单元二楼的过道。 警报声,喇叭声,警务人员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响彻了这个夜晚。 李长安赶到现场,看到一脸苍白的田东,有些不忍和迷惑,这个男人身边怎么总发生这种事,是个钢铁人都得被搞垮了 「李队,法医到了。」 小袁小跑过来汇报,身体后领着一个年轻的白衣男子,样貌俊秀,眉眼间却是带着乖戾,嘴角还斜叼一根棉签小棍儿。 李长安看了就发火:「哪儿调来的小瘪三,这也能做法医?」 小袁解释道:「李队,这位是魏十里法医,省厅刚拨下来的,虽然看起来年轻,也是有好几年省厅工作的经验了,您……」 魏十里斜瞟了眼李长安,打断道:「说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带我去命案现场,跟个傻逼费什么话!」 「臭小子,你再说一遍?」李长安扬起脖子追过去,被身边的吴晓拉了回来。 郑涛苦口婆心地劝:「哎呀,李队,现在咱们的法医确实不够用,每天交通事故一大堆,各种伤情鑑定都要人去跑,你就忍忍吧,他有没有本事,咱们做两个案子不就看出来了吗?到时候您再送回去就是了。」 「你看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哪像个干法医的?」李长安骂道。 郑涛和小袁你一句我一句地劝和……那架势好像在拉一个彪悍的泼妇。 吴晓闷头吐槽:你这个样子也不咋像个干队长的。 但也没闹多久,骂了几句,李长安指挥现场各就其职。 田东看着这一幕,才有所缓过劲来,感觉自己还活在现实里,他捧着放在手里许久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怎么样了?」李长安走过来问道,点燃一根烟递给他。 接下烟,田东长长地吸了口,吐出烟雾散在黄亮的灯光下,仿佛找回一些神色,道:「还行。」 李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先找找思维,待会儿回局子里可能要熬夜录口供,累的话到车里去睡。」 「嗯。」田东点头,烟雾从鼻腔蔓延出来,沉出一股无奈,怎么可能睡得着,熬夜反是件好事。 「陈远?」李长安超人群里喊了一声。 车缝间窜出一个警员来:「到,李队。」 「看着他。」指了下田东,李长安吩咐完就去了现场。 屋里面已经有三四个侦查员在收集物证,郑涛在陪着那个年轻法医查尸体。 吴晓在客厅扫指纹。 李长安走过去问:「有情况没有?」 吴晓抬起头,推了推鼻樑的眼镜,一脸奇怪地摇头:「目前除了房子主人,和死者的指纹,没有其他发现。」 李长安点了点头:「辛苦了,再找仔细点。」 「好的。」吴晓继续翻找那些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 另一边的郑涛,盯着死者的伤口目不转睛,嘴里骂骂咧咧。 「妈的,又是自杀,还一个比一个奇葩,上一个把车开到深山老林,大热天的燃碳自杀,这一个大男人跑到别人家里割腕,还脱个精光,什么毛病?」 魏十里看了他一眼,撇嘴轻笑,从勘察箱里取出工具,翻擦着尸体手腕的伤口看了看。 「刀口有两条,一条割破了动脉,一条只割到表皮与真皮之间,凶器……」他缓缓道,慢悠悠地回头看着背后门口站着的李长安。 「凶器怎么了?」李长安挑衅似的的问:「难不成你火眼金睛,凭几条口子还能找出别的凶器来?」 郑涛低头看了看手里物证袋里的刀片,也觉得没有推翻的理由,凶器就在现场。 魏十里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像条完美的流光,他指着那道深的致命伤口说:「这道口子是致命的,创口有3.9cm,深度1.7cm(学术上一般讲创壁)只是很少用到割腕上,因为皮肉组织很薄,所以割腕的案例中甚少有割得这么深重的,这一刀下去割断了整条动脉,附在上面的静脉更是一条不留,下手的重力相当于砍断一只鸡的脖子。」 他回头看着郑涛提问道:「不知道这位师兄,是不是可以拿这张只有0.7厘米宽的刀片一刀削掉一只鸡的脖子,不要来回拉扯,就一刀,切口要干净。」 第72页 郑涛看着口袋里的纤薄刀片忍不住吐槽:「开什么玩笑,这是削笔的刀片,拿去削掉一只鸡的脖子?你当我是神龙教主会寒冰掌呀。」 魏十里耸耸肩。 李长安却质问道:「不排除死者喝醉酒,发疯的一刀来得特别狠的情况。」 魏十里露出一种傲慢的神情,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从勘察箱里拿出一排採集好了的试管,在李长安面前晃了晃。 「这水里有东西,等我回去全部尸检之后,会好好教你怎么尊重法医。」 「切」李长安扯出一个怪笑:「臭小子,你最弄出朵花儿来,要不然我会好好教你怎么唱征服!」 魏十里的眼神邪气毕露,他咧嘴一笑:「我做法医的时候,你还在你个破城镇里巡逻呢。」 「好,既然你这么能干,我考你一件事。」李长安扬起眉宇说:「你们法医一般进门就奔着尸体去,但有一种物理证据,其实非常关键,是需要法医到达现场及时处理,而……」 「气味。」魏十里干脆地打断,并取出一个气体收集器亮了一下,再放回去,得出一个结论道:「果然是个傻逼。」 李长安一愣,小麦色的皮肤竟也透点羞愤的红来,在他看来,很少法医会第一时间收集气味,这种物证看起来可有可无,但在一些案子里,它特别关键。这长得像个未成年的小子,居然有这种老辣的经验,倒是挺那什么的…… 这是李长安第一次错判了人的能力,这小子违背了他的判断力,这一点惹得他很不爽。 吴晓觉得气氛不太妙,就连忙打圆场:「两位高人,现在已经是命案现场了,拜託你们收敛一点,尊重一下死者。」 李长安甩头就走,心口堵得慌,顾琴那个案子还没查到眉目,又闹出个案子来,半个月没睡好,上面又派这么个刺佬过来,诚心添堵。 他气得咬牙乱转,转眼间看到一个侦查员正将一个藏青色帽子装进证物袋,李长安愣住了。 怎么哪儿都有这个帽子? 第39章 039 绝笔情书 小区上的夜空,泛着无力的弱光,像一层冬日的雾霭,压在这闷热的夏夜,打了一个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田东一贯幽静的脸,变得木讷了,这一夜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等着他。 电话响了,孙芳的号码。 「田东,我刚从美国回来,才知道顾琴的事……」 为了出去散心,顺便给田东一个空隙,孙芳出了个长差,在美国公司驻守了一个月,没想到回来却出了这种事。 田东吸了口潮湿又闷热的空气,尽量保持镇定的口吻:「嗯,已经办完葬礼了,知道你忙,就没有通知你。」 「你还好吗?」孙芳安慰道:「别想太多。」 「嗯,没事,另外……」 想到孙芳,想到那几件命案,田东有了很多顾虑和害怕。 「怎么了?」孙芳说:「我不是个钻牛角尖的女人,上次跟你坦白,一是把一切都告诉你,二是这几年我确实没有遇到第二个喜欢的人……你表明了态度,我也会适可而止。」 「不是。」田东拿着电话摇头,犹豫了会儿,最终道:「最近……武北市不太平,治安也不好,你出门一定带着朋友,家里换一下门锁,有必要装个监控……」 「怎么了……」孙芳很快察觉田东的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总之你注意安全。」 「有事别瞒我,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这就是孙芳的坚韧和理智,她不会因为那件事,像孩子一样跟对方说绝交,她会控制那些情绪和感情,并在最后依然站在你身边,献给你温度。 田东有些感动,贊同道:「对,是朋友,所以你要听我的话,保护好自己。」 「呵呵……你别惊弓之鸟了,我不会……也不可能做顾琴那样的选择。」孙芳笑了笑,笑得克制:「我没那个勇气。」她嘆息一声:「也很怕死。」 「嗯,这么晚了,你休息吧。」 「有点倒不过来时差,所以现在给你打电话。」 后面又闲聊了几句,田东没有把现在的情况告诉她。 人生就像瞬息转变的季节……春夏时百花盛开,带给你满眼的奼紫嫣红,然后一朵又一朵地消失,空留寻花人的疲惫和恐慌,一身残影穿过绚烂后,只剩萧瑟的孤寂…… . 连夜回到局子里,在一间房间做笔录,这是个单间,四壁苍白,单挂了个遵纪守法的标语。 「方泽跟你是什么关系?」李长安亲自问话,他很重视这个案子,因为那顶帽子。 之前跟李长安说帽子那件事,田东没有说那段感情过往,他有那么一点自私的隐藏,觉得这种私人关系也许跟案情无关,就没多嘴,而现在……也无从隐藏了。 「我前男友!」 李长安的目光惊了一下,做笔录的人也愣了愣。 很快,李长安恢复寻常,正了正声音又问:「现在还保持情人关系?」 「不是,我们五年前分手就再没见过,在前段时间,顾琴出事,我在她的琴行等寻消息,才跟他偶遇!」 「有多久了?你们偶遇相逢后关系很好吗?」 「三个礼拜,关系谈不上,我也不想跟他再有关联,为此跟他谈过一次。」 第73页 李长安皱了下眉:「那他怎么出现在你家?」 这个问题田东也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只是实事求是道:「我只知道他在米来琴行店员那里弄到了我的所有联繫方式,包括住址。」 「米来琴行?」李长安问:「就是上一个死者顾琴的那家琴行?他刻意到你死去好友的琴行要你的联繫方式?」 「也是偶然的。」田东回答:「顾琴失踪后,我就把自己的电话和住址都留在店里,希望顾琴回到琴行能有人及时联繫我……我跟方泽偶遇在琴行附近,他到琴行附近的店里修理乐器,打听到那是顾琴的琴行,跟里面的店员要了我的联繫方式……」 田东把方泽跟他的关系和如何重逢以及自己的态度,都仔细阐述了遍。 听完,李长安粗硬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绪锁在眉间。 「这么说……他是在纠缠你,并且在27日晚上去了你家……」 沉默片刻,想起客厅的情景,田东说:「我家客厅多了一些零食和水果,那都不是我的,方泽以前就爱吃火龙果,茶几上有一袋子火龙果。」 「嗯。」李长安点头,随后拿起桌角的座机拨了通内线,吩咐道:「廖欣,把物证科的资料发过来。」 坐到电脑前,李长安快速翻看资料,几番思索后,询问:「你能给我提供不在场证明吗?」 田东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怀疑我是凶手?」 「不无可能,但在确定案子的性质前。」李长安看着他:「你得提供不在场证明。」 小呼了口气,田东叙述道:「下午3点我出门,坐公交去好又多超市,逛了两小时超市,然后在商场四楼的咖啡书店阅读一小时,又逛了电器店,大概7点半去了富乐寿司店,寿司店老闆可以作证,我口袋里还有消费单据。」他从钱包里取出一张被零钱夹着的单据来。 笔录员根据他的口述,快速精细地记录每一句话,李长安点了根烟,眸子里睨着细微的如诊断一样的目光,扫探这个清秀男人的每一寸微表情。 看了那张寿司店消费单据,李长安提出一个新的疑问:「你逛超市不买东西吗?还有书店,电器店,有实物证据吗?因为你说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人证,我们只能以物证来做判断。」 田东摇头:「我最近都是以散心的方式闲逛,除了吃饭,没买过东西。不过……你一定要证据的话,可以费点力气调查这几个地方的监控。」 「逛超市散心?」李长安趣味性地问道。 被怀疑成罪犯,心里自然不好受,但田东也不大急躁,他想了会儿,一丝明了在心理化开,他反问道:「客厅那些东西也是在好又多买的?」 「对。」李长安点头,大吸一口烟,吐在灯下云雾缭绕,烟散后,他说:「东西都在好又多买的,清单时间是下午4:16分。」 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田东再次感到一股寒意,好像一双眼睛在黑暗处邪恶地盯着他。 「如果是这样,我只能建议你们查超市监控。」田东无力道。 「放心。」李长安弹掉一丝菸灰:「这件事我们同事已经在办了。」 田东看着李长安的神色,敏锐地察觉到更多的投在他身上的怀疑,他坦然地问:「还有什么我不能洗脱的嫌疑?请李队长问吧。」 凭着这份坦然,李长安也不想怀疑他,但办案就是这样,没有感情羁绊,只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李长安取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一片长8.9厘米,宽0.7厘米的刀片,他放到田东面前。 「这个东西是你的吧?」 仔细看了看,田东点头:「是我的美工刀片。」 「上面有你的指纹。」 「那不奇怪,我一共三把美工刀,每一把都用过。」田东又看了眼那刀片:「不过,我没有把整张刀片取下来过,它原本有个塑料刀柄,灰色的。」 李长安把刀片收回来,长嘆道:「这上面只有你和死者的指纹!」 这表明,死者的死因只有两个,一是被田东杀害,一是自杀。 好像一场雪下在身上,田东感觉凉极了,他抱着双臂抚了一下,无奈得有些颤抖:「我杀他做什么呢?我杀他为什么一定要割腕呢?换一种说法,如果是他自杀,为什么非要跑到我家来自杀呢,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稍安勿躁,现在还不到定罪的时候。」李长安给他到了杯水放到他面前,坐下来继续询问:「我们推测死亡时间在下午6点半到8点之间,按你说的时间,6点到7点半之间,你都在电器店吗?」 渐渐平复下来,田东回想了会儿,回答道:「电器店大概待了四十分钟,然后出去压马路了,在几条街道来回走动,偶尔在十字路口发呆!」 「呵……」李长安轻笑:「你还挺能折腾的,我们的工作量简直要成倍增长,还要去调交通队的监控,只为在万里人流里找一个人的镜头,海里捞针都没这工程大。」 面对这种不利因素,田东也不想喧嚣反驳了,他意识到那没有用,他喝了一口纸杯里的水,尽量平静道:「我根本就没有杀方泽的动机!」 「或许因为你们之前的情感纠葛,或者是因为厌恶他现在纠缠着你……」李长安有几分开玩笑的口吻道:「杀人动机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田东咀嚼着这四个字,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的单调的石膏线,他凛然一声贊同道:「是啊,只是我不知道我的一念之间在什么时候爆发。」 第74页 李长安:「我真是少见你这种陷入命案漩涡里,还阵阵感嘆的,不给自己辩驳了吗?」 过了一会儿,田东坐正了身姿,把手机放在桌面,打开里面的方泽的简讯,指着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不会意外,他买了东西像回自己家一样,跑到我家,撬了门锁,进屋躺在沙发上乐得其所……但他为什么会死在我家里,我真的解释不了……」 简讯内容:【如果你不想接电话,我就去你家找你吧,反正我也有你家地址。】 看着简讯,沉思了会儿,李长安不可思议地笑道:「撬你家锁,还带着口粮,物证里面还有瓶儿润滑油……啧啧……这不就是男性情侣的生活写照吗?」 润滑油…… 田东瞪了瞪眼睛,随即暗淡无光地冷笑道:「这是完全是他做得出来的事,零食都买了,也不差这么个东西。」 「哎……」李长安看眼时间,严肃道:「今天就到这吧,在我们确定真是死因前,你的嫌疑暂时不能排查,你得扣留在局子里……」 一言不发,田东看到自己的指尖也泛起了苍白,脑子里一阵混沌,仿佛听到某种阴鸷的笑声在他的血液里回荡,那种无法分辨谁是敌人的感觉,太过一败涂地。 铃铃铃…… 桌上的座机响了。 离得最近的笔录员接了电话,连道了几声语气词,挂了电话,一脸郑重地对李长安报告。 「李队,发现一封绝笔情书。」 「绝笔情书!!!」李长安和田东同时惊愕地喊道。 第40章 040 造化弄人 顾琴自杀了…… 刚知道这个消息时,董海有种说不来的沉闷感。 他被这个女生追求过,因为知道她和田东的关系很好,就稍微利用了一下,跟她写过几封信,目的就是打听田东的消息。 那时候,田东独自面对方泽的背叛,周思思的揭发,实在是让人很担心,也是那时,董海开始承认自己的感情。 高中毕业后,就再没跟顾琴有过联繫,他升学考到田东的隔壁学校,下了决心要跟田东面对面交流,也决心找回那些文字背后真正的感情,面对自己。 可以从某种角度说……顾琴被动地给他做过一段时间的红娘。 想到这些,董海会记起当初的情窦初开,执拗和叛逆,知道她死了,那一点曾经的酸涩旧情,有所放大,压在心口,沉甸甸的。 带着黄丽华去参加葬礼的那天,他没有下车,他知道田东在场,只是不能相见,所以不下车,和那几年的除夕夜一样。 他们再不能夸过那条线,那是约好的。 那天黄丽华去跟田东打了个招呼,他们是同班同学,多年不见互相聊几句也理所应当,但在后面,她却在跟那个警察说了许久……把田东晾在一边…… 倒不是觉得自己妻子跟野男人勾搭什么的,董海从来不在意那个,比如秦风意的意图,他反而觉得是件好事,至少他知道秦风意是认真的,黄丽华能选个对的人,也算放心,当然,这里面不难说有一点私心和混帐。 只是黄丽华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很少在派对或者宴会上去跟人主动攀谈,因为她始终有份自卑感,没有读到大学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在交际上,她很怕露怯。 有一次家里亲戚的小孩儿问她要「mayonnaise」,她一脸慌张,不知道那是什么,反而是保姆去厨房把一瓶蛋黄酱拿了出来,那个孩子就笑她连「mayonnaise」都不知道,淘气地四处张喊,搞得亲戚朋友都知道了,闹出一场笑话。 其实她完全可以笑一笑,表现得轻松一点,那没什么大不了,别人也有不如她的地方,总得承认短和长的关系,但她却差点哭出来,倔强地低着头,什么也不说,浑身散发着阴郁,最后,谁也不敢靠近。 从那以后,亲戚朋友就更不想跟她接触,她也谁都不走近,连一起做事的保姆都很少说话,她就像个孤独的战士,面对越来越多的嘲笑和作弄,一声不吭,不抱怨也不反抗。 那是她自尊心强的缘故,董海也从来不管她这方面的问题,各过各的。 这样的黄丽华,突然在那一天撇开曾经的同学田东,和那个警察聊得欢声笑语,董海真的觉得惊奇,她像是换了个人格似的。 「小海……」姜美夕端着一盘荔枝,在董海耳边唤了好一会儿。 收回迷惑的思绪,董海抬起头:「怎么了?」 「你发什么呆呀?」姜美夕把荔枝递到他面前:「给,你二叔刚寄过来的荔枝,可甜着呢。」 看了眼没什么欲望,董海再次垂下头翻看腿上的书,冷漠道:「你吃吧,我不喜欢甜水果。」 「小海呀……」姜美夕慈眉善目地坐到他旁边的藤椅:「今天妈妈过生日,你能来陪我,我真的很开心,比中大奖还开心。」 董海讽笑道:「是吗?我能比你的荣华富贵还重要?」 姜美夕笑得灿烂的脸突然像下了霜降似的,放下剥了一半的荔枝,不悦道:「董海,你不要总把那件事的帐算到我头上,大人的事,你能懂多少?」 「大人?」董海抬起头来,一张刀削斧凿的脸尽是幽冷之色:「我现在还不是个大人吗?我不懂吗?……」 「你如果懂……」姜美夕嘆道:「就不会取黄丽华,做人不是什么责任要背的。」 第75页 「我确实和你不一样,干不出那些龌龊事来。」 「董海!」姜美夕一巴掌拍在玻璃茶桌上:「你今天过来就是要来气死我吗?」 「离我远一点。」董海生冷地说着这句话,再次低头看书,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好像一身的力气都被扒光了,姜美夕有些发抖地站起来,对那盘鲜红的荔枝再也了胃口,心情一落千丈。 这孩子怎么就能倔这么久呢? 作为母亲,她也不愿把那些不堪□□裸地摆出来,她和天望真的已经对他倾注全力了,为什么就是一点都不能改变呢…… 天色近黄昏,霞色光线从西边的高大别墅斜射过来,照得这对母子仿若千世不可相见的疏远。 二楼上的狗吠声突然强烈起来,还伴随孩子的哭闹声,将平静的晚霞搅得一团乱。 「妈!快上来……」周思思在阳台上大喊:「哥,你也来。」 董海本不想理会,他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周思思站在黄丽华的房间阳台上。 那间二楼的主卧,董海每次进去睡都是喝醉的状态,被黄丽华扶进去的,很混蛋的是,每次那种状态进去,都会跟黄丽华发生关系。 所以董海很抗拒那个房间,戒酒后,最近一年都没进去过。 那已经完全是属于黄丽华的房间。 . 董海跟姜美夕一前一后赶到二楼。 一条黑白的杜宾犬在房间里叫得暴躁,对地上零落的几个白色的没有标籤的塑料瓶子充满敌意。 那些瓶子不大,也就两三瓶,摔在地上散了一地药片,白色和浅黄色的药片夹杂在一起。 门边的小孩儿在哭,那是姨妈家的小孙子,闻声赶来的大人,正在安抚。 而房间里,面对阳台的床上,坐着一脸悲伤的黄丽华,低着头,任凭周思思破口大骂。 「你那些东西是什么?」周思思插着腰,指着黄丽华怒火滔天:「这条杜宾犬在部队受过训的,有害品它一闻就会叫。真没想到啊……哈哈,你这条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居然在家里藏毒!」 那个定论,惊得黄丽华一下子抬起头,满脸的泪水,伤心道:「没有……」 「没有……没有……除了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每次都这样,哭和说没有,你表面上搭拉个头,实际上,你那颗心从来没有屈服过……」 「思思,你刚刚说什么?」姜美夕慌忙走过去:「藏毒!!!」 周思思看见他们来了,马上走过来,义愤填膺道:「妈,哥,我今天算是抓着她的尾巴了,你们来看看这地上都是什么?」 走过去,董海捡了一片白色的药片,放在鼻尖嗅了嗅。 那一刻黄丽华的面色惨白,像是具被抽干血液的干尸,她吓破了魂,却隐隐咬着自己的牙槽,直到一丝血腥在嘴里蔓延,仿佛是挺了过来,慢慢地,她攥紧的拳头开始松开,开始放松,开始回到温顺而怯懦的状态,低眉顺眼…… 「这是什么呀?」姜美夕也捡起几片观察,又捡起一个半空的瓶子:「是药吗?怎么没有商标,连标籤也没有,瓶子上写着1是什么意思?」 「这瓶是2,这瓶是3。」周思思拿起剩下两个瓶子,讽刺道:「毕竟只读了个高中,就只会写1、2、3。」 「你私闯她的房间?」董海冷声质问,盯着周思思,那目光能把她盯进冰窖里。 「我……」周思思愣住,又蛮横道:「我闯了又怎么了,整天阴森森的,躲在房间里跟个山顶洞人似的,我就要看看她这屋里有什么宝贝,竟没想到是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可理喻。」董海瞪了她一眼。 这是结婚三年来,董海第一次维护她,黄丽华看到这一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很快,董海又向她证明了他的公正无私,他走近黄丽华,将药品递到她面前:「这是什么?」 床边的杜宾犬还在吠叫,这种狗很聪明,通常被训成警犬和医疗队的搜救犬。周思思蛮横无理,这条狗却不至于没事乱叫。 「安……安眠药。」黄丽华的声音细如流水,带着破碎的抽泣,合着那份温顺,让人心疼。 「安眠药?」姜美夕不可思议:「你藏这么多安眠药做什么?」 周思思骂了句:「你是变态,还是图谋不轨?」 「闭嘴!」董海吼了声。 两人都安静下来,不做一声,门外的亲戚朋友也都被震慑了一番。 又靠近了一步,董海对黄丽华严肃道:「你得说个理由。」 黄丽华抽噎了几声,解释道:「我经常失眠,但是医院不买这个,我爸以前开过诊所,知道配方,这是我问他要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愿提到黄丽华的养父,那是个彻底的赌棍,从来不工作,靠嫁女儿当家庭吸血虫,实在是个噁心的人。周家的任何活动都不会邀请那个人,名声实在太差了。 「他还能配药?」董海有点意外。 「嗯,他年轻时在制药厂干过,赶上下海潮,他就离职自己开诊所,后来才……才染上赌博……」黄丽华的声音像蚊子一样,自卑极了。 「行了,你收起来吧。」董海将药瓶递给她,转身对其他人道:「派对要开始了,都下去吧。」 「哥……」周思思抗议地喊道:「你糊涂吗?那么多安眠药,藏在她手里,多危险啊!万一她全部倒进汤里给我们喝了,那可怎么收拾啊?」 第76页 「是啊。」姜美夕贊同道:「我想想就害怕。」 董海背对着他们,说了一句:「那就交给我,失眠的时候问我要。」 众人才松了口气,都散了去,留下的周思思和姜美夕把药捡起来,装进瓶子,交到董海手里。 人尽走后,黄丽华的脸苍白得无力,她向阳台望去,一双温顺的眼空洞得可怕,仿佛预见了世界末日般的未来…… 是谁……把初恋的倒影,描摹成罪孽的形状?是谁,在春风中借着朦胧的星光,苦心地谋划着名穿越年轮的伤痛?是凄凉……是造化弄人的不堪缱绻的那一份不甘和怨恨。 第41章 041 疑点太多 其实,董海也好奇这些药片的性质,但在那么多亲戚面前,他不能做得太得过分,不能让黄丽华一点头都抬不起来。而当面提出化验药品成分,周家那一群人,都会追着不放,反是麻烦。 昨夜派结束后,董海回了公司,让一个医院的朋友,悄悄把药拿去检验,也算是检查下黄丽华养父的药品算不算合格吧,这种私人配制药,万一有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 早上在办公室吃完早饭,还有半小时的空隙准备会议,何助理敲了敲门,送来一份牛皮纸封袋的文件。 「董总,医院送过来的。」 「嗯。」董海接下文件,何助理收拾好餐具退了出去。 打开封袋,里面是一张报告单,字数不多,却看得董海浑身战慄,一股史无前例的怒气直冲血脉,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咖啡连带杯子摔得满地粉碎。 「黄丽华!!!」他憎恨地大吼着这个名字,气得太阳穴的血管都一根根爆了出来。 何助理在外面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脸茫然,路过的同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投向总裁办公室,谁都不敢靠近。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缩着脖子……」秦风意正从门口进来。 「秦总……」何助理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跑过去:「不知道什么原因,董总发了好大的火,大吼着董夫人的名字。」 「是吗?没什么徵兆?」秦风意问了句,眼睛露着不解的神色。黄丽华的名字,在私底下董海都很少提,怎么突然办公室吼起来了。 何助理摇头,又想起来似的道:「哦,我刚拿进去一份医院送来的文件。」 「医院……」秦风意一阵惊愕。 难道是黄丽华怀孕了?记得董海说过,他不想碰黄丽华,更不想要孩子。 怀孕了……那……那她还会考虑我的事吗?秦风意在心里一直打鼓,脸色一下灰白了。 怎么秦总也变脸了,何助理心里嘀咕,好好的一早上,都是怎么了? 抬头的瞬间,何助理的瞳孔放大,看着两个警察直奔公司大门。 「董海先生在吗?」吴晓在前台询问。 第一次有警察来找董总,前台的女孩有点蒙了,结巴道:「在……在总裁办公室。」 吴晓:「麻烦带下路。」 「我来吧。」秦风意马上迎过来,他是刑法律师,跟警察交集比较多,一眼就看出那个编号是刑侦支队的。 吴晓看着秦风意,笑道:「原来秦律师的大本营在这里。」 「您是?」秦风意有点想不起来了,每场官司见的太多,不是多次返场的警察,他都记不太住。 「吴晓,以前钱建国手下的,我跟他办案见过你两次。」吴晓笑道。 这个秦律师在圈里挺有名气,听钱副局讲过两次,吴晓对他有些印象,李长安的冤假平反案,就是他做的代理律师。 「哦。」秦风意想起来了:「钱副局,成阳区公安局的?」 「对嘞。」 「怎么到我们西区来办案了?」秦风意试探道:「董总……犯什么事儿了吗?关联案件?」 「嗯,不亏是名律师。」吴晓挑眉道:「咱们最近有个案子,和董总可能有点关系,所以请他回去核实一些信息,您这边大可以放轻松,没什么事儿。」 「哦……」秦风意把他们带到了总裁办公室,敲了两下门。 董海急躁地应了声:「什么事?」 秦风意径直推开了门,把人请进去,对董海道:「这两位是来自成阳区的警官,他们找你有事。」又对吴晓礼貌道:「吴警官,你们先聊,我出去了。」 顺手关上门,秦风意锁眉深思,匆忙地赶回自己办公室。 董海会牵扯到什么案子……成阳区……得赶紧查查消息…… 没多久,董海跟着两个刑警离开了公司,办公区的员工都有些奇怪,以往跟警察一起进进出出的都是负责刑法部的秦总,这一次怎么把经管部的董总带走了,还是跟业务毫不搭边的刑警。 . 第一次坐警车,不是兴奋,就是恐惧。 董海无暇分辨自己处于哪种状态,他沉默地看着窗外,眼睛里的眼白浮现网状的血丝,那是刚刚看完化验报告而怒火攻心导致的。 那是确实是私人制药,也是黄丽华说的安眠药……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致幻药,还有一部分是成人用品店可以买到的那种药……更可怕的是,里面被混合了摇首丸的成分!!! 检测医生总结:混合药品,融进液体,尤其是酒精,服用后会神志不清,身体不受控制,摇首丸成分虽不高,也会使人产生轻微幻觉,导致人体多巴胺物质不稳定,属法律禁止的有害药品。 第77页 董海立刻回想到第一次跟黄丽华发生关系的那一天,脑子里一片混沌,就是无法控制自己,那晚,他喝了很多酒,远远超过自己所能承受的量,连意识都在涣散,但他就是对黄丽华出手了。 搞不懂那种欲望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过程全都模糊一片,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和赤身的黄丽华睡在一起,掀开被子,一股纵慾后的味道,白色床单上落下一片腥红的血迹。 那一刻,董海无法想像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他同时负了两个人,一个田东,一个黄丽华。 五年来,他无不沉浸在这种负疚的罪恶里,最终,他放弃了田东,给了黄丽华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烂的人,只能麻痹在工作中,漠视一切,任凭这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贯穿自己的一生,直到死亡,踏上奈何桥跳进黄泉才能解脱这一世的过错。 看到自己的生活枯藁无光,董海常常醉酒,反而越醉越错,越错,他就越狠自己,也更恐惧,感觉这副身体里住着一个恶魔,连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恶魔,会不断对黄丽华实施欲望的恶鬼。 那种身体被灵魂出卖的感受,像肉里长满了倒刺,微微一动就会皮开肉绽。 而这份化验报告,仿佛告诉了董海一件可怕的事实,他甚至不敢想,而愤怒就那么不由自主地灌满全身,将董海推向了另一个极端,愤恨!! 在办公室,他摔了满地的东西,怀着一腔怒火,准备回去找黄丽华当面对质,始料不及的是,两个刑警出现在面前。 田东家里出了命案,现场找到一封绝笔情书,情书的对象正是董海! 怒火很快化作无尽的担忧和无法理解的迷乱…… ———————————————————————— 董海, 咱们写的第一封书信,在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青涩无知却很干净,只是我们都很忧愁。 命运总是那么悲悯,把我们两个的痛用文字剪在一起。 然而事与愿违,当我们在大学相认,我以为你会选择跟我在一起,但你选择了黄丽华。 那年之后,我一直活在失去你的痛苦中,五年了,谁知道这段感情对我来说有多重…… 直到这个夏日,你再次找到我,并与我共度三日,在那豪华的流云安缦酒店,我拥有了一生未有过的快乐,但你还是选择离我而去。 顾琴走了,她是我唯一的挚友,我无法承受那种难过,我无法逃离这种悲伤的围绕,我也无法忍受世人对我的嘲弄,我累了,我想陪着她一起远离这份哀痛,在最后,我给你留下这封信,因为我们的缘起缘灭都在书信里,我想做一个完整的告别。 绝笔——田东。 —————————————————————————————— 投屏上放映这封绝笔情书,会议室里坐着五六个人翻来覆去读了几遍,一脸的疲惫。 死者目前暂定是自杀,还专门跑到前任男友的房子里去自杀,这种行为已经足够怪异了,而他留下的类似遗书的情书,却是房子主人写给另外一个人的,这急转直下的走向让人摸不到头脑。 李长安掐掉手里的半支烟,朝左边的廖欣问:「廖欣,情书里的信息都摘取了吗?」 廖欣点头,齐了齐手里的资料,汇报导:「书信里提到的流云安缦酒店已经查过了,确实有董海的入住记录,三天。不但如此,他在一个礼拜后,花费2700万购买了他入住过的那一栋四合院酒店。」 安缦酒店集团是以古建筑为主题的豪华型中式酒店集团,选址在环境美丽、优雅的地点建立温馨、舒适的私人度假酒店。 安缦集团在全国有三十多处风格不同的酒店,每家的名字都不一样,在后缀上附註「安缦」二字,董海他们入住的【流云安缦】酒店,是典型的徽派建筑,豪华套房是一座精简的四合院,占地大约300平米,一般不出售,董海以入股的方式,要了那套房。 「土豪的世界,我们平民无法理解。」郑涛转着笔桿邪笑:「2700万买下只住了三天的酒店房间,他是住得有多爽??」 「董海是不是想用这个房子来包养田东呢?」小袁推测道,一边做着笔录。 廖欣回应:「排查过了,除了那三天酒店有过两人出入的画面,其他时间从没联络过,如果是包养关系,田东应该搬到酒店才对。」 「能不聊这么噁心的话题吗?」胡非凡一脸厌恶道。 上次跟李长安闹得不欢,他被钱建国修理了一顿,写了一份检查,反思了三礼拜,该做的事还得做,接肘而至的命案让整个局子忙得团团转,人手不够,能做事的都抓了过来。 众目睽睽下,看到这封情书上提到顾琴的名字,胡非凡还是有点不舒服,以前听表妹讲过田东的事,当是听个乐呵,没想到那天来报案的男人就是田东,看上去比那种娘娘腔要顺眼点,但他怎么写这种书信。 「好了,别说与案情无关的废话。」李长安敲了敲桌面,又朝廖欣问:「这封信的笔迹对比了吗?」 廖欣:「对比过了,70%相似度。」 「这就奇怪了。」李长安皱眉:「田东写这样的绝笔情书,还能悠闲地在外面逛超市、看书,跟料理店老闆聊生活,这哪像个写遗书的状态。」 第78页 「疑点太多了。」小袁看着笔录分析道:「如果那些零食是死者买的,怎么会提着一堆吃的到前任家里去自杀……一个要自杀的人还流连零食吗?所以说,那些零食根本就是田东买的。」 「别乱下定义。」李长安说:「超市监控没有他购买东西的画面!小袁你要学会用证据来说话。」 「哦。」小袁应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想了许久的郑涛说:「情书后面那段话有点自爆短板,哪有人把偷情的事写在遗书里的,还写得这么详细?酒店名字都写了出来,炫富吗?都想死了,还炫富做什么?」 这时胡非凡的手机响了,物证科的号码,他拿起电话朝李长安看了眼,李长安挥了下手,让他出去接。 在投屏前来回走了两趟,李长安的目光亮了一下,转身双手撑在桌面,严谨地问了一句:「书写笔迹是不是可以模仿?」 下面的几个人愣了会儿,小袁不确定道:「应该……可以吧。」 「难度很大的。」郑涛道:「书法家,或者专门研究写字的专家才行。」 「就算是模仿,咱们能推演出什么逻辑来呢?」廖欣不解道:「死者在田东家里自杀,留下一封专门找人写的田东留给董海的绝笔情书,这完全没有关联性。」 「不。」李长安摇了摇头:「我们应该跳出来看,一个人自杀,先有想死的原因,再有想死的行动,这是前因后果的关系,这封绝笔情书是那个前因。」 「可后果却是方泽自杀了。」郑涛提出矛盾。 李长安:「咱们能不能猜测,有人给田东制造了一个想死的前因,然后再给他制造一个自杀的后果。」 几人都张大了嘴,郑涛立刻反驳道:「李队,你说的这是有计划的谋杀,跟咱们现在暂定的自杀完全不是一个方向,而且死者是方泽,不是写遗书的田东,咱们现在要找的是方泽的死因。」 「李队,我是这样理解的。」廖欣清了清嗓子说:「第一:死者出现在田东家里,田东却说他不知道死者是如何进去的,说钥匙在他身上没有丢失过;第二:超市监控上显示,田东和死者去了同一家超市,虽然是不同时间,却是同一天,要说这是巧合,未免太过巧合。第三:门锁虽然是防盗较低的a级锁,但我们并没有发现开锁痕迹,这证明死者没有撬过锁,没撬锁他是怎么进去的? 他总不能穿墙进去,这只能证明田东在说谎,事实上是他给死者开的门,他和死者曾经是情人关系,几年后相遇,又旧情复燃,咱们不是还搜到那种男性情侣会用的东西吗,这证明他们是在一起生活的。 最可信的情况是,这对情侣在案发当天发生了争执,去了同一家超市因为赌气而各逛各的,田东什么都没买,而死者就买了一些零食。 我们看死者的资料可以知道,他是已婚人士,却又是个gay。可能是某种不可调和的原因,死者自杀了,田东怕自己牵连到偷情并害死情人的丑闻里,所以他在死者死亡后,出门去料理店吃晚饭,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还留下一封绝笔情书,扰乱我们的视线。」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掌声,郑涛佩服道:「廖欣这个思路才是对的,这简直是行云流水,没有一丝漏洞。」他站起来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似解脱的说:「咱们现在只要去审问田东,让他说出与死者的纠纷问题,这个案子就差不多收尾了。」 廖欣笑了笑,等待李长安发话。 李长安沉默无语,看着窗外的烈阳,有些烦躁,他真的不觉得田东在说谎……难道自己的判断力又失误了,目前为止的证据还不够有真实性。 现在只能等那个小瘪三法医的尸检报告了,以及物证科的化验结果,如果没有什么新发现,就只能按这种论调走。 第42章 042 暗夜黎明 「收什么尾啊?」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众人看过去,一身白衣的长得十分年轻的男人,斜靠在门上,手里拿着一叠类似报告的资料。 新调来的法医——魏十里。 「玩儿出花儿来了?」李长安朝他走去,刚刚的烦躁退散了些,他有那么点期待,期待这个混帐小子能给他一点新东西,要不然他一定会当场把他掐死,丢回技术科去。 魏十里懒散地走进来,把报告丢在桌面,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像看猪似的眼神,讽道:「法医鑑定书都没出来,你们就想结案了?真是将熊熊一窝。」 这小子真的有点讨人厌,郑涛抖了抖眉,有点不爽道:「你之前不是说那张美工刀片就是凶器吗?死者也没有其他外伤,指纹又只有死者和死者前男友的,还能有什么好鑑定的……」 「闭嘴!」李长安和魏十里同时喊道。 我靠……同步率这么高,郑涛以为自己眼瞎了,前天刚见面还差点打起来,今天就统一战线了。真是两个怪胎。 李长安和魏十里对看了眼,跟看到屎一样,马上各退一步。 魏十里把报告单一张张摊开,掏出口袋里的棉签斜咬在嘴里,一副横眉冷对的表情。 「看上面的图片,手腕的刀口有两道,我上次已经说了一些情况了,在解剖室里,我再鑑定了一遍,深的那道伤口很深,创口整齐,创缘平滑,静脉和动脉的切口都非常干净利落,这是一把锋利的刀刃造成的。」 第79页 「这不是废话吗?」李长安蔑道,看到他后脑勺的一戳头发极不和谐地往上翘起,捲成一个万花筒,这让有强逼症的人很难受,这小子的内务生活一定是个乱葬岗,和他这副瘪三样儿完全配套。 「别他妈乱打岔。」魏十里勒了他一眼,继续道:「看这伤口的深浅走线图,它像不像条凹弧线?」 随着魏十里手指的截图看去,伤口从头到尾深浅不一,浅的地方是创口两头,深的地方是动脉血管处,像个下弦月。 李长安喜悦地吸了口气,他一巴掌拍在报告上,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凶器是把弧线的刀刃!!不是一条直线的美工刀片!」 其他人都惊得瞪大眼睛,忙挤上前观察,却看见李长安非常巨大的手掌盖在魏十里的手上,把整个图片都挡了。 「李队……」廖欣指着李长安的手尴尬道:「你跟魏法医握手言和了吗?」 李长安和魏十里同时低头,见鬼一样的表情,迅速缩回手,各自找了张纸猛擦,生怕自己染上禽流感似的。 「哦……如果致命凶器不是美工刀片……这案子就复杂了呀。」郑涛看完图片发愁道:「咱们在现场没有找到第二把凶器,厨房的刀刃都扫过指纹,只有房子主人田东的,并没有方泽的,这就说明,真正的凶器不在现场!!」 「不。」廖欣一脸郑重道:「这是谋杀,会不会是弧形的菜刀,是田东杀了死者之后,将血迹洗净,重新摆回了厨房,这是招险棋……」 「哈哈哈…」李长安大笑了起来,他觉得廖欣那副煞有其事的推理模样,有点像个中二病患者。 「噗……」魏十里也忍不住捧腹,还是看猪一样的眼神看着这帮人。 这两又开始同步了……郑涛一脸呆愣,搞不懂他们在笑什么,这么严肃地研究案子,他两居然还笑。 「我说错什么了吗?」廖欣被他们笑得有点脸红。 魏十里觉得这个女警猪得有点可爱,他停下笑,解释道:「伤口深度1.7厘米,能产生这样明显的效果,这把凶器是单面开刃,开锋角度在25°-30°,刀厚5毫米左右……」 他又指回第一张图片道:「这条伤口是一刀切,很干净,圆弧刀刃节省摩擦力,力用在刀尖,可以干净地划出创口,只是握刀的姿势要专业一点,因为它是把军刀。」 虽然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像个小混混,但这小子分析鑑定的样子,到挺有说服力,骨子里透着股快狠准的精准劲儿。 李长安有点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太能伪装,但他不否认事实的正确性,他走过去对郑涛问:「田东家里有类这种特徵的刀具,例如三叉戟野外生存刀之类的?」 郑涛摇头:「没有,就两把陶瓷菜刀,不符合这些特徵。」 魏十里抬起头,看着李长安有那么点意料之外,这傻逼挺有领悟力的,就是太他妈臭德行。 「不能是剑吗?」小袁作着笔录突然问。 李长安翻了个白眼,不好气道:「谁他妈那么标新立异要拖把剑去割腕啊?怕别人记不住他吗?还是要赶回漫展去cosy啊?」 「哈哈……」几个人闹笑。 小袁红着耳朵低头,恨不得钻地洞。 「李队。」胡非凡从外面慌忙地进来:「我接到物证科的电话后,去跑了一趟,你看看这个。」 他拿出三个物证袋,和一张报告。第一个物证袋里有些银色碎屑,第二个装着一坨嚼过的口香糖,口香糖已经变冷僵硬,上面印着钥匙空的印记,第三个袋子是一根粗铁丝。 李长安看了看,一脸严肃地问:「哪儿找来的?」 喝了口水,胡非凡道:「小区一楼的小商店棚子上,物证科同事落下东西在现场,回去取的时候发现的。」胡非凡看着报告继续道:「那些银色碎屑是锡纸。」 这是个惊天的关键线索,李长安拉脖子处的领扣,眸子里染着异样的激动。 口香糖和锡纸都是撬锁熘门的常用品,对防盗功能较弱的a级锁非常有效,口香糖配合铁丝开锁,操作简单,三岁小孩儿都会弄。 「上面的指纹呢。」李长安问。 胡非凡回答:「指纹是死者方泽的。」 再次翻看了那袋碎屑锡纸,李长安发现不对劲,急问道:「只有碎屑吗?剩下的锡纸呢?碎屑能扫出指纹吗?」 仔细看了遍报告,胡非凡摇头道:「没有,没有找到完整的锡纸,碎屑也没有指纹。」 刚刚拨开的云雾又重新蒙上层烟雾,李长安锁眉深思,自言自语道:「现在能确定是方泽用口香糖结合铁丝撬开了田东的锁,进了屋,按理说那种a级锁用其中一种方法就可以打开,如果是为了保险起见,他带了两种材料,那么开完锁,他也应该一起扔掉,怎么只扔了口香糖和铁丝,锡纸却不见了。」 「锡纸碎屑是粘在口香糖上的。」一边看了一会儿的魏十里道。 胡非凡惊讶地看着他,这正是他准备汇报的信息,很少见到法医这么灵活敏锐的。 仿佛醍醐灌顶似的,李长安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悟道:「难怪门锁上查不到撬锁指纹和痕迹,这门被开了两次,第一次是锡纸,在门洞里留下了碎屑,第二次是口香糖,将第一次开锁的指纹和锡纸碎屑都沾在了口香糖上,而唯一的疑点就是……锡纸去哪了?」 第80页 听完廖欣无比感慨道:「真是老天保佑啊,这种东西扔在棚子上,一般都会当做垃圾视而不见,那个物证科的同事真是开了天眼了,竟能发现这个。」 胡非凡解释道:「他本没发现的,是商店老闆娘在清扫棚子时破口大骂,说头一天才扫过第二天又有了,这才引起那位同事的注意,棚子上方正对着二楼命案的房间,他抱着广撒网的心态,将一口袋垃圾拧回了科室。」 「嗯,这种办案态度值得表扬。」李长安贊道。 将这些信息理解了一番,郑涛分析道:「目前从各方面证据来看,这是谋杀,无疑了,死者擅自潜入嫌疑人田东的租房,带着零食优哉游哉在田东家里死赖着不走,这种行为激怒了田东,于是田东一怒之下杀了死者,再伪造成自杀的假象,作案凶器应该是被他销毁了。」 「呵……」轻笑一声,魏十里质疑道:「死者喝酒的事你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他喝了一斤半的白酒,这个因素你们就不管了?」 几人又开始迷雾,李长安很喜欢魏十里这个疑问,他抬了抬手,平和道:「你说说看,尸体情况怎么样?你上次说水里有东西,还有那些气味,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站起来,拍了拍手,魏十里走路的步伐很飘逸,跟凌波微步似的,他飘到白板前,将尸检资料贴在白板上,轻挑的语气道:「气味可以pass掉,那东西没有参考性,先说尸体的情况…… 酒水进入人体之后,10分钟左右即可被吸收,进入血液,60-90分钟达到高峰。酒精有20%被胃吸收,80%被小肠吸收,大部分液体在肠道,所以喝酒之后会想撒尿,人体膀胱容量在300ml左右,以啤酒为例,一般摄入200ml啤酒,会产生320ml尿液……」 「等一下。」李长安不耐烦道:「老子又不是上课的学生,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说重点。」 「傻逼!」骂了句,魏十里砸了下白板。 李长安像牛一样昂起头,狠狠地看过去:「是不是需要我亲自带你去厕所漱口?」 见势不对,郑涛忙上前打和道:「好了呀,都都和睦一点好不好?」他朝魏十里谄笑道:「魏法医,麻烦你精简一点,李队这人就是有点性子急,你别见怪。」 实在不想跟这个傻逼多待,魏十里回头,将资料扯下来,收在手里,毫不客气的语气道:「他喝了750毫升白酒,没有排过一次尿就死了,大概400毫升酒水停留在胃部还未被小肠吸收,推测喝酒与死亡的时间在半小时左右。」 李长安扬起一个怪笑:「割腕死亡最快也要20分钟,照你这么说,他在割腕前十分钟就喝了一斤半的酒,耍杂技呢,一口一瓶吗?」 「我他妈叫你乱插话!」魏十里瞪了他一眼。 李长安在郑涛的安抚下,到是没发火,倒是要听他能讲出个什么花儿来。 魏十里瞪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道:「他应该是被人强灌了酒,用漏斗之类的,一下灌进。」 「强灌这么多酒,应该会挣扎呀,身体本能也是会反抗的。」这回是廖欣在问:「我们到场看到的尸体身上一点淤青都没有,不像反抗过的样子。」 「对。」魏十里点了下头:「我也没查到一点破绽,除了手腕的刀口,其他皮肉完好,凶手的经验很老道,他可以做到丝毫不留痕迹,如果没有我在水里发现的东西,死者的死因简直是个迷。」 「水里有什么?」廖欣十分好奇。 「乙醚!」留下这两个字,魏十里拿着资料就离开了会议室。 剩下的人看着那道扬长而去的身影还有点迷糊,但李长安的思维瞬间被凿开了,像一道羊肠小道突然间豁然开朗,一连串的迷惑全数解开,找到这团乱麻里的头绪。 李长安抹了一把脸,也走出了会议室。 一头雾水的郑涛追上去:「李队,干什么去啊??」 「审问嫌疑人。」 「那我们干什么呢,你有侦查方向了吗?」 李长安回头,满眼的英明,吩咐道:「你和吴晓去盘问董海,对他老婆黄丽华多些了解,胡非凡去调查藏青色帽子的事,小袁去查一下时光酒吧附近有哪些地方是监控盲区,靠近停车场的重点标记!……廖欣在局子里查看顾琴失踪那晚的酒吧监控,集中在顾琴刚到酒吧和失踪的时间段,把那晚的客人都一个个查仔细了,发现有和我们目前案子有关联的人物,通通请回来喝茶。」 「是!」几人同时回应。 暗夜仿佛拉开了黎明的序幕…… 第43章 043 某个揣测 「你住的那个小区非常老化,没有物业,没有监控,几乎没有证据能证明,你跟死者方泽不是同居关系?」 李长安问得特别严重,眼睛像镭射光线一样扫着桌子对面坐着的人。 田东愣了一下,而后有些苍茫地问:「楼下小商店的老闆娘呢?」 李长安道:「问过了,说你是新搬来的,她不清楚。」 「哎……」田东嘆着气:「如果要杀方泽,我早在五年前就杀了,那个时候,我确实有恨过他。」 「说说吧。」李长安喝了口水,俨然道:「你上次跟我说的事不清不楚,你说你的一个朋友被一个带帽子的男人收买,去找你认识的另外一个朋友复合,导致那个被复合的人错失了自己喜欢的人……这件事,我想听完整的。」 第81页 田东犹豫了会儿,道:「那件事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揣测。」 「无妨,你尽管揣测,但我必须听原版故事,精准到时间地点和人物姓名。」李长安看着他,十分严肃。 「给我一支烟。」 旁边的笔录员递给他一只,并给他点燃。 轻吸了一小口,田东似乎放松了下来,他缓慢而清楚道:「被帽子男人收买的人就是方泽,我就是那个被复合的人,在2009年的圣诞除夕夜……」 「我跟方泽的恩怨要从08年说起,从一封情书开始……」 用痛苦尘封的书卷,被迫打开了,一页页翻读,如翻开一页页的美而酸涩的怀伤。 田东将他的所有故事一一阐述,无论多不堪的过往,都被拿出来再烙一次印记,他已感到一些麻痹了,也渐渐不畏那种莫名的恐惧,只是觉得,有一朵罪恶之花在慢慢开绽,散发无限浇愁…… 李长安每听到一段都会微微感嘆,这个男人有些不被眷顾,又很倔强,受了不少罪,还好他在后面学会了调整,倒不是个走极端的人,也没什么报复心里。 只是这个清秀男人的感情,从第一段开始,就陷入人为的计划里…… 原来爱情也可以设局……这是李长安最大的感慨。 过程中,李长安会提出问题:「这么说,你的初恋其实是和董海相爱的,但被他妹妹周思思报复性的设计了,导致你错误地跟方泽走在一起,然后被惨烈地甩了,再被周思思暴露同志丑闻……这么严重的后果,知情的董海怎么不站出来阻止呢?」 田东扬起一个无奈的笑:「他怎么知道周思思的打算呢?而那段过程,也是董海的迷茫时代,我也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况且……他本就是个直男和我不同,这种情况,李队应该能理解。」 李长安做以理解的点头,如果叫他跟一个男人写情书,血气方刚的少年时代,也许会觉得好玩地写几封,但要面临面基的问题,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那确实要点儿勇气。 「那你还是挺不走运的。」李长安嘆了声:「人心这种东西真是很难堪。」 田东并不哀怨,他已经熬过了那段黑暗,他敲着指尖的烟,继续道:「我们在大学见了面……」 后面这段故事就比较漫长了,直到田东抽到第三支烟,讲到了黄丽华的第三次出场。 李长安在本子上写了黄丽华的名字,并在旁边画着正字,画到第三笔,他开始询问并推测。 「黄丽华对董海竟然这样执着!按理说,女孩子都比较脸薄,被明确拒绝,应该都会放弃,但她却追到了董海的大学,这种痴情女子,世间少见。」 田东则说:「她是个爱情战士,就像在打一场有去无回的仗,她没打算要董海回应,只要自己付出就够了。」 「少见这种女人。」李长安再次感嘆,眉间却萦绕着一股疑惑,回想起那天葬礼上贵妇模样的黄丽华,眼里温柔得像道春风,这种女人的柔情可以激起男人强烈的保护欲:「她的韧劲超乎想像。」 田东继续道:「在大学上学期的末尾,圣诞节之前,我跟董海相处了半学期,可能有一点好感,但我不想理会,我对方泽实在是纠结得深沉,那些情书是我念念不忘的心结……」 听到这里,李长安忙问道:「所以当他在除夕夜来找你复合,你就不计前嫌地答应了?」 田东点头:「是的。」 「而方泽是帽子男人安排来找你的?事实上,他原本没有意愿跟你复合」李长安慎重道:「说一下细节。」 「嗯,那个男人给了方泽三千块,让他来找我,无论我是否答应跟他复合,他都会得到那笔钱。」田东说:「这是方泽与我偶遇后,也就是五年后的现在,告诉我的。」 「田东……这件事性质很严重,你怎么一开始不跟我说清楚。」李长安的眸子里有种焦急。 「我……」田东停顿了会儿:「我不太喜欢把私事拿出来说……况且你当时也说那顶帽子不可能保留五年。」 「你刚刚说你有某个揣测,你说说看。」 「听到那个事,我当时也很震惊,我问方泽那个男人的外貌特徵,他说眼睛像蛇眼睛一样,有点阴鸷,头上一顶藏青色帽子,其他就很普通。」田东回忆道:「我回家后不久,就回忆起当时见到黄丽华的养父,就是那种被蛇盯着的感觉!!所以……我揣那个男人会不会是黄丽华的养父……但我又不敢那么揣测,那太可怕了……」 好像灵魂被敲击了,李长安一阵冥想,道:「你的揣测不无参考性……」 接下来,田东讲述了黄丽华的第四次出现,黄丽华怀孕了,独自在医院打胎,之后田东在寝室跟董海见了一面,就彻底断绝了联繫,一直过去了五年。 一个女人打胎,不给孩子的爸爸知道,偏偏给类似情敌的田东打电话,这实在是…… 而田东给李长安解释的是,那个女孩是因为不想给董海造成困扰才不让他知晓,田东说他在当时被黄丽华的为爱牺牲给震撼了,觉得难以心安理得跟董海在一起,便推走了董海,董海知道情况后,也无法接受良心谴责,就断了和田东的联繫,两人就这么分开了。 这些故事着实框在一个情理结构下,可在李长安看来,黄丽华如果真心为爱牺牲,想成全他们两,就根本不会把田东叫到医院去!她可以通知a,可以通知b,为什么偏偏要通知处在敏感地带的c? 第82页 李长安也点了一根烟,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的一片白,烟雾带着思绪一起萦绕,他细细地回想那天葬礼上黄丽华的模样,温和有礼,笑如暖阳,让人挑不出毛病,可这样一个嫁入豪门的贵妇,却偏偏跟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警察聊起了案情,最后温柔地说了句「我的老公在等我」而那『老公』两个字,却听起来有点生涩,没有得偿所愿的满足和幸福感……好像她从来也没叫过那两个字。 但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怀孕了,拿着这样的资本去要求董海,不是也能如愿以偿吗? 把故事拉回源头,其实以黄丽华的条件,接触董海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只有田东跟方泽的复合,才会刺激到董海,受了情伤,大醉一场,男人喝醉女人是最有机会的…… 田东看着李长安一声不响地靠在椅背上,也不多问,笔录员也停下了动作,房间里一片安静,突然,李长安站了起来,他拿上自己的推演笔记,急急忙忙离开,走到门口回头,对桌旁的笔录员吩咐道:「你看着他,我一会儿回来,给他叫份餐。」 「好的。」笔录员回应。 不无参考性…… 田东想着这个话,心脏开始加快了跳动,他宁愿一切都过眼云烟,也不想面临再次被算计的惨剧。 黄丽华和她的养父……一个温顺如秋水,一个阴邪如毒蛇…… 读书时,很少人见过黄丽华的养父,班里的任何与家长有关的活动,黄丽华都是独自一个人,她养父从没在学校出现过。 但同学都知道她养父是个赌徒,传言一直都不好,也因此很多同学都避开与黄丽华接触,即使她很安分,也不太有人靠近,除了她父亲的缘故,她本人也不愿对外交流,像个隐形人在班里。 除了她喜欢董海那件事,几乎对她一无所知。 —————————————————————————— 转角的第三个房间,也正在紧张地询问中,吴晓做笔录,郑涛提问。 而面前这个被询问的男人,散发的气场足足压了半间屋子,坚定道:「田东不会杀人,如果你们敢乱定他的罪,我会申请省厅来查,到时候,你们局以及长李长安的名声将一败涂地,他平反了一个冤案,再制造一个冤案,可不是功过相抵那么简单。」 董海是开律所的,加上周家的关系,这事闹省厅去,不是不可能。 吴晓低着头打字,余光盯着这个花2700万买酒店房间的土豪,心里狂吐槽:我靠,有权有势了不起啊,你咋不上天呢。 郑涛被他慑得有点虚,好语气道:「好好……董先生,所以我们现需要您的配合,并不是在定嫌疑人的罪,请你别着急。」 「有什么就问吧。」董海眼里尽是担忧,不知道田东怎么样了,方泽怎么会死在他家里。 郑涛把那封绝笔情书的电子复印件放他面前:「这是田东写给你的,里面的描述的事情属实吗?」 看着那封信,董海皱起眉头,直视着郑涛,斩钉截铁道:「酒店的事情是真的,但这新绝不是他写的。」 「怎么说?」郑涛问,右手按下笔头,准备在本子上做标记。 「田东从不在文字上表达这种消沉意愿!」下了这样的定义,董海仔细分析道:「第一:大学那一次的分别是我们共同的选择,那一次是我主动跟他断联,但他没有要求过我回头; 第二:五年后我们再相逢,是我缠上他的,是我把他灌醉带去酒店,我们确实是在酒店待了三天,但那是次分手告别,是他要求我在那三天后,这辈子都不要见了,要我不要再找他,他怎么会在信里写这样的话呢,如果是那种意愿,他当面就会说。 第三:顾琴的死,不会让他那么消沉,他曾经面临过室友陈明的死,是有承受里的,怎么会因为顾琴自杀,他也想跟着自杀,而且,现在关键是,死的人是方泽,不觉得很奇怪吗?」 郑涛点头:「对,所以我们怀疑田东跟死者方泽是同居关系,某种原因,例如吵架之类的,导致冲动杀人。」 「呵呵……」董海盯着他们,笑得十分轻蔑:「纳锐人的钱你们可拿得真轻松!」 吴晓咬了咬牙,而郑涛很快道:「只是我们刚得到死者有撬锁入室的证据,暂时撇开了这一嫌疑,但那个小区老化,也没有实证证明死者是第一次到田东家里。」 董海鄙夷道:「堂而皇之地潜入别人的房屋,并死赖着不走,那绝对是方泽那种人做得出来的,他当年为了追求我妹妹周思思,可以毫不顾忌地把田东写给他的情书转送给周思思,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的人,撬门熘锁又算什么?」 死者人品不正的信息,吴晓很快记录了下来。 郑涛继续道:「这么说的话,那是方泽自己潜入田东的房屋,然后在浴室洗了澡,就割腕自杀了?」 「这是你们警方该去调查的事。」董海以严谨的口吻道:「如果你们不能证明方泽多次去过田东家里……没有这方面的证据,你们就擅自推测田东与死者是同居关系,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警官,我麻烦你们专业一点。」 郑涛心里一阵哆嗦,整个人像被水浇了一头,这个男人,真不是省油的灯,搞得警方还有错似的,两个穿制服的,面对一个穿便衣的,居然一身冷汗。 第44章 044 知无不言 第83页 「怎么样了?」李长安推开门就问。 郑涛站起来,把吴晓的记录给他递过去,一边汇报导:「李队,根据董先生的说辞,他认为那封绝笔情书不是出自田东之手,并给我说了一下死者方泽的品行并不好,极有擅自潜入别人房屋的可能,他认为田东没有杀人动机。」 「嗯……」李长安很快看了记录,走到郑涛的旁边,拉开椅子坐下,看向董海,自我介绍道:「董先生,你好,我是刑侦支队队长李长安。」 头儿要亲自询问,郑涛就退了过来,去倒了杯水,再到吴晓旁边坐着,一起做笔录。 董海看了这个大个子警察一眼,不是很友好道:「嗯,久仰大名,我公司副总秦风意跟我讲过你破那件案子的事。」 「哟。」李长安笑道:「秦律师真是抬举。」 「他把你说得很厉害,我想李队长不会让我失望吧。」董海敲着修长的指节,眼眸的锐利直逼过去。 李长安毫不虚怯,轻缓一笑:「嗨,咱们也是靠事实依据来办案,又没什么神功,大家齐心协力,总会水落石出的。」 看了他一会儿,董海放下了质疑:「好吧,李队长有什么要了解的,我知无不言。」 「谢谢。」李长安道:「刚刚我跟田东聊了很多,他把你们之间的事都跟我细述了一遍。」 「有什么发现吗?」 干脆,敏锐,与这种人对话,不需多余的解释,李长安喜欢这种交流,他直言道:「在2009年的圣诞节除夕夜,那晚方泽去找田东复合,是受人安排的,他收了三千块钱。」 董海一直波澜不惊且严肃的脸,一下子换了个颜色,深邃的眸子阵阵颤动,他捏紧了拳,压抑着一丝愤怒问:「是谁安排的?」 「一个带藏青色帽子的男人,中年,四十左右,眼睛给人一种蛇一般的感觉。」 蛇一样的感觉……董海在脑海里搜索,他定格到一个人,一个在婚礼上阴沉沉的男人。 「黄丽华的养父……」这是董海不由自主,并不高的声线说出来的。 「你也那样认为?」李长安说:「刚才田东也是这样揣测,那么,我想问一下,黄丽华的养父,特徵很明显?那顶帽子他一直带着?」 「不。」董海摇着头:「是他那双眼睛,即使是第一次见的人也会有点印象,像阴沟里的蛇。」 整理了一下,李长安继续道:「我们这个案子里有一个迷雾,藏青色帽子……据田东说,当时给方泽钱的男人就带着一顶藏青色帽子,而顾琴失踪那晚的监控上,我们看见顾琴在车库也带着一顶藏青色帽子,同样的,我们在田东家里也发现同样的帽子。」 「帽子……」董海实在摸不到头绪:「我没见过。」 「那么接下来,我想问问尊夫人的事。」李长安翻开一张新的纸。 突然提到黄丽华,董海心中的怒火又重新被点燃,不等李长安问话,他就不悦地阐述道:「这个女人城府很深。」 这句话让李长安意外地扬了扬眉:「听田东的描述,她很贤惠呀,又对你用情专一。」 回身,董海拿出自己带过来的文件袋,递过去:「这是昨天在黄丽华房间发现的。」 打开文件袋,看着那张药品化验报告,李长安眼里闪着明光,思路大胆地拓开了,激动道:「这就说得通了……」他又接着问:「黄丽华是否是用香奈儿的香水?」 「香奈儿……」董海思忖着,有点犹豫,毕竟他很少关注黄丽华的生活,她化妆檯有什么样的瓶子,从没注意过。 「香奈儿五号,有吗?」 吴晓和郑涛都很期待他的回答,也才明白为什么当时在顾琴的案发现场,李长安要求法医收集气味,并化验出那股炭酒融合的气体里有一丝香奈儿的香水味,那个香水款式正是香奈儿五号。 而郑涛则按照李长安的吩咐去调查过死者顾琴的生活用品,她最近一年使用的是迪奥的真我香水,没有一瓶香奈儿的香水。 不由得,郑涛对这个大嗓门的李长安有了种佩服,居然能察觉那么细小的细节,要知道女人的香水,平常得像吃饭喝水一样,有几个人能注意香水味道之间的差别。 而新的嫌疑人黄丽华的出现,无意是再给案件填了一层疑云,那个柔弱女子怎么做到杀人的呢? 「没有,我不清楚。」董海回答道。 「好吧……凡是都要讲证据,你这份报告只能证明黄丽华不法携带有害品,量也不大,跟我们现在的案子看起来没有多大关联,不过……」李长安竖起一根手指在桌上,着重道:「根据田东的叙述,将你们这五年的事联繫起来看,我觉得黄丽华和她的养父,模仿着当年周思思和方泽的一样手段,窃取了你们的爱情。」 眼中的惊诧与失望尽数化为黯淡闪动的东西,董海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揉着眉心,他真不想看这丑陋的结局,五年……他和方泽为什么总要陷进这种漩涡里,而黄丽华在人性上,给了他太大的打击,那个温顺如阳花的女人,居然结的却是看不见的毒果,这事实已经腐烂出一股割人血肉的味道。 最后,他放下了一身的坚韧,抬起头,抱着一脸的担忧问:「田东的嫌疑,是否能洗清?」 如果田东能获得清白,他准备放下一切,跟田东找个小地方,好好过下半余生,也不追究黄丽华和他父亲,实在太多骯脏,无法面对。 第84页 而李长安也顶着半分无奈道:「证据不够充分……除了他,我们没有发现别的嫌疑人,这是桩谋杀案件,任何嫌疑人都不能轻易错放。」 「那你们也不能错抓啊!!!」董海几乎是爆发的,那些事实在他心里压抑了太多愤怒。 李长安面无表情道:「我们不能用感情判断,说他无罪就无罪,致命的凶器没找到,现场发现的凶器又只有他和死者的指纹,这真的不能说毫不关系。」 「去他妈的。」董海站起来,拍着桌子:「没找到就能怀疑他吗?他会因为方泽擅自闯进来就杀了他吗?就算要杀,为什么非要割腕?一刀放在心脏不是更解恨吗?伪造的绝笔情书怎么解释?那么多不合理的杀人动机,你们瞎了吗?」 「杀人动机也不一定要深仇大恨的。」李长安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董海几乎要冲上前给他一拳:「你敢说他是杀人犯试试?」 李长安也沖了过去:「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他是杀人犯了?」 两人剑拔弩张,郑涛和吴晓连忙一人拉一个,控制局面,奈何这两人都人高马大,抱都抱不住。 脚步声凌乱,外面也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直逼到门口,刷的一声,门是被撞开的。 四个人一起回头,看见一个胖胖的身躯跌进来,腋窝夹着一份文件,他跑得满脸的汗,扶着门把咽了下口水,缓解喉咙的干涩,气喘道:「李队……有……有重大发现。」 那一刻,李长安发觉这个胖子还算敬业,他掰开郑涛的手,走过去给胡非凡搬了把椅子:「坐下说。」 吴晓也松开了董海,忙去倒来一杯水:「慢点喝。」 喘匀了气,胡非凡道:「田东家里发现的帽子里面有头发,对比后,发现那不属于死者方泽,也不属于田东。」 好像一股清凉的风吹在心田,董海终于松下一口气,解了那份郁躁。 出现了第三个人,李长安则眼露更多复杂,这案子变得更难了,会是黄丽华吗?一个弱女人杀一个大男人,是不是有些不合理,还是黄丽华的父亲…… 可是动机呢?他们的目标不是已经达成了吗?为什么还要入室杀人,又为什么要杀方泽?按照逻辑来说,黄丽华和她父亲都是认识方泽的,追杀吗?难道方泽握着他们父女两什么把柄? 最后的开锁用具是口香糖,这证明,凶手是先一步进入房屋的,不见的锡纸,应该是凶手的…… 不管怎么说,那瓶香水必须确认一下。 桌上的电话上了,李长安接完电话就一脸严重地对吴晓吩咐道:「你去带黄丽华回来!!再派人去她家里搜一下她的生活用品。」又拍了拍胡非凡的肩膀道:「辛苦了,先休息一下。」 「是。」收拾了笔录转交给郑涛,吴晓迅速出警。 回头,李长安也收拾着东西,看了眼董海道:「董先生,你可以回去了,但我们今天的谈话,在案情公开审理前,请你不要对外泄露。」 「我可以见田东吗?」董海关切道:「可以申请保释吧?」 「请再等一个晚上。」李长安对郑涛安排了声:「郑涛,你带董先生签个字,送他离开。」 「好的。」郑涛应着,给董海引路:「董先生,这边请。」 出了公安局大门,董海一直没走,阳光斜斜地照着,拉长了一切的过往,直到暮色降临。 吴晓的那辆警车再次从外面返回局里,车上下来的正是一脸平淡的黄丽华,她看了董海一眼,那一眼,不再有往日的温柔,不再温顺如水,不再低眉顺眼。 那一眼让董海觉得害怕,他看到一种隐藏在海底深处的从来没见过的花朵,那朵花散着冷冰冰的气息,令人窒息,好像善良的卡西莫多一个转身,变成了古板又邪恶的传教士克洛德。 为了什么呢? 为了钱的话,我向你许过千金的承诺,但你不放手,你非要横在我和田东之间,你设下局让我万劫不复……也让你自己活得毫无尊严。 为什么…… 董海无法靠近她,也问不出那一句『为什么』,直到黄丽华的身影消失在警局门口,回过神来,眼角竟有一滴眼泪。 第45章 045 我不知道 天黑成了墨水,像一张巨大幕布盖在夜空,白天的烈日炙烤在夜晚的地面反热,闷着整座城市。 相关的调查结果发送回来后,整个刑侦支队再次无休,着手严重而紧张的审讯工作。 「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来吗?」李长安问道,一边细细观察。 比起上次葬礼上相见,这个女人眼底的温柔更多了些冷静,还有平和的坦然,但她身上散着一股脆弱,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黄丽华看着眼前的人,也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扎马尾辫一个女警员,和刚刚把她从家里带来的警察,她有些害怕,又克制着这种怕,紧握着手,服服帖帖地坐着。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去。 「吴晓。」李长安对身边的人喊道:「东西搜到了吗?」 「带来了。」吴晓把一瓶方形瓶身的香水放到桌面,香水瓶子印着香奈儿的logo,写着香奈儿5号的标籤。 「果然。」李长安回头看着她笑道:「我在顾琴葬礼上闻到你身上的香水味儿,就是这个吧?」 第85页 黄丽华不知道什么情况,小心翼翼地微微点头。 李长安又对电脑前的廖欣道:「廖欣,你把视频给她看。」 「是。」廖欣把电脑转过去面对黄丽华,点开一个片段,正是7月5日晚上22:07黄丽华坐在酒吧大厅的画面。 看着画面,黄丽华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是很平稳,还是那般温和,只是稍微尴尬地对李长安道:「那……那是我……」 「我知道。」李长安问:「你在那一晚去时光酒吧做什么?我看过你的消费记录,一首歌没点,却买了包断,点了一瓶威士忌,喝了一半。」 黄丽华有些吞吞吐吐道:「借酒消愁……跟家里人处的不开心,心情不好。」 「是吗?」李长安的眼睛滑着一股刺探:「难道你没有碰到你的老同学顾琴吗?你的包间是629,顾琴的包间是626你们只隔两个包间的距离。」 「没……没有。」黄丽华连忙摇头,眼神不敢正视。 李长安加深了语气道:「那为什么顾琴的车里会有你的香水味?她的生活用品里,根本没有这种香水!她的员工也不用这样的奢侈品。」 当那一份气体鑑定书放在黄丽华面前时,她有所惊愕地睁大了眼,继而眼泪含在眼眶,无助极了,好像肩膀上小心翼翼扛着东西一下摔碎了似的。 她有些颤抖,温柔的面容渐渐附满愧疚和自责,她含着欲泣的声音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呢?」李长安看着她,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又道:「时光酒吧的监控只装了大厅和舞台,很可惜,在二楼的包房附近没有,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查得这么辛苦……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看门口监控,你是23:31离开的,而酒吧工作人员说,看见629在12点45分左右,还有一个喝醉的客人被两个小伙子架走了,这一点监控也可以证明。」 他把手指向廖欣拖到的画面:「你看,两个年轻男子,架着的这个人醉的不省人事,却带着衣服上的连衣服,裹得紧紧的,完全看不到脸,所以我们同事之前看监控就忽略了,因为我们那个时候要找的是626的顾琴……」 转过脸来,他直直地盯着黄丽华道:「黄女士,你一开始就不说实话!」 「我……我……」黄丽华抓住衣角,一双眼睛泛着泪光。 「那个从629架出来的人是谁?」李长安盯着她问,好像要刺破她的灵魂。 「是……是我养父,黄柄。」黄丽华交代道,眼泪滑落,又怕又伤心。 「我刚派同事查过。」李长安道:「发现他失踪了,在他住房里发现一些违禁品,还有顾琴车上丢失的行车记录仪,上面的指纹已经确定是黄柄,最关键的是有一整瓶500毫升的乙/醚,田东家的命案现场我们也发现了乙/醚。」 「我们在现场还发现一个藏青色帽子和帽子里的头发,现在我们只需要等待dna对比结果,如果跟黄柄吻合,他就逃不脱干系。 而你,黄丽华,我们在车里发现你的香水味,现在你也交代7月5日晚上,你跟黄柄在时光酒吧,鑑于他在方泽这个案子里的性质,我们完全可以怀疑,你们对顾琴实施了谋杀行为!! 另外,据董海的给我们提供的资料,你私用有害药品,五年来对他实施了人身伤害,与黄柄一起谋划一场情感绑架。 方泽在死之前与田东见面,告诉他五年前他与田东复合,是受人安排,那个男人大约四十,带藏青色帽子,眼神特别阴沉,特徵上与黄柄相似。这一点,你是否知情?」 那股气势仿佛宣判一般,黄丽华的眼泪一颗颗流下来,滴落了一滩泪水在桌面,廖欣实在没见人哭得这样伤心的,就给她拿纸擦拭。 「请你交代犯罪过程!」李长安不看她,他也见不得女人落泪:「我们现在证据确凿,也查过黄柄的通讯记录,跟你是有联繫的。」 抽噎了几声,黄丽华伤心道:「我没有参与杀人,我很怕……可是我摆脱不了我养父……从小到大他都打我,我一看见他就怕得想死……没有人懂我活在什么样的地狱里…… 我高中时就喜欢董海,毕业那年我跟他表白,被拒绝了,其实我是放弃了的,但是我养父知道了,他说他有办法让董海做我男朋友,可以让我嫁给他。 知道吗?我那个时候才18岁,我懂什么呢,我只是一心一意想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其他什么后果都没管。」 李长安推理道:「你们当时发现董海和田东可能会在一起,所以就想了个法子,让方泽去找情伤还未癒合的田东,就算田东不答应,但那个晚上董海一定会去找田东,只要看见他们两站在一起,都会受到刺激, 而你就跟着董海,只要他借酒消愁,你就把黄柄做的药品放进酒里,那样你就有了机会后面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黄丽华低着头哭道:「我若不做……黄柄就会打死我。」 「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你养父计划并强迫你的?」廖欣忍不住问,作为女人,她无法忍受爱情来得这么压迫。 黄丽华一边哭一边点头:「是的,我不做他就要把我送去他欠了赌债的朋友,或者卖/淫的场所,他不会放过我。」 「你为什么不逃,或者报警?」吴晓问,他觉得这女人蠢死了。 黄丽华维诺道:「我脑子反应慢,当时也没想一走了之,养父瞪我一眼,我脚都挪不动步,我心理上实在太怕他了,更不敢报警,报警只会遭到报复。」 第86页 「好蠢。」吴晓点评道,在本子上重重写了一笔。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廖欣问道:「据董海的口供,他说他当初愿意许你一个承诺,你要什么他都给,希望以此来分手,但你什么都不要……只要跟他结婚。」 她笑嘆了声,继续道:「我也是个女人,我如果真爱一个男人,不会让他这么难选择,也不会强嫁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而且我们也了解了你婆家的情况,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你,你怎么能忍受这种婚姻呢? 当然,这其中有你不能左右的意愿,那么我来说一下你养父的意愿。 按理说,你养父逼着你嫁给董海,他的目的就是钱,因为他好堵,董海既然愿意给任何条件,你们的目的不就达成了吗?为什么非要你嫁给他呢?」 黄丽华抹着眼泪道:「因为董海是周家的继子,当时他不愿意跟周家有关联,有两年多,董海都没有钱,我养父觉得,他承诺的价值不会太高。」 「这我就不懂了。」吴晓轻笑:「难道你嫁给他,他就会跟周家友好,他就有钱了?你们那场婚礼大战真是够精彩的。」 黄丽华回答:「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听他摆布。」 「好了。」李长安敲着桌面,拿出另一份案卷出来,上面标题着天立科技学院大学生自杀案 看见那个学院名称,黄丽华就紧缩着身子,神情害怕极了。 李长安看见她的变化,便扬起嘴角,把卷宗递到她面前:「我之所以调这份卷宗出来,是因为田东在口供里提到,你五年来,每一年都去死者陈明的坟前祭拜! 我拜託那边的派出所同事帮我调查了一下,发回来的情况说,你每年都去,并且会给陈明的父母差不多一万元左右的钱,说实话……像我在县里干刑警的时候,能一年给父母三千块都是孝顺了,你怎么能对别人的父母好成那样呢?」 哭着哭着,黄丽华拿起纸巾全数擦净,克制着伤心,眼里流露无限的绝望,那双温柔的眼睛,滑落无尽的悔恨。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配合我养父的原因。」 李长安看着她,竟感到一种心疼,他扬了扬手:「请说。」 「那是我跟董海刚在一起之后的事,那是个星期天,陈明来我上班的那家店买衣服,我认得他,他也知道我,后面他没买到合适的衣服就走了。」 那天我养父也过来了,他给我送那个药,在服装店巷子里,他告诉我只能在酒水里下药,人在半醉的状态,才不易察觉自己意识不对,药品会和酒精一起代谢,酒醒后完全发现不了。 我只能听着,我当时也怕,我说我不想那么做,他就打了我一巴掌。 那个时候陈明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并推了我养父一把,当时我养父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他爬起来就像疯子一样地打我,我被一脚踹到墙上,后脑磕在墙面外露的水管上,我晕了好几分钟,鼻子一直流血。 陈明是个善良的人,他拿起手机威胁我养父说要报警,我养父就跑了,然后陈明就把我扶起来,说送我去医院,我没让,因为常常受那种待遇已经习惯了 我当时的住在服装店隔壁的小区,就让陈明扶我回去,到家后他给我包扎止血,他告诉我田东失恋后在寝室里大哭了一个通宵,说田东隐忍得太痛苦,我也跟他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聊得很推心置腹,万没想到,我养父就躲在窗帘后面,他用一块抹了乙/醚的毛巾,把陈明悟到昏迷, 我当时吓得大哭,我浑身疼痛着去拉他,又被他踹到椅子上,腰上划破一道口子,我痛得爬不起来,最后他抓着我的头狠狠撞在椅子上,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黑夜,他已经把陈明用输液管灌了一肚子酒,陈明身体里的乙/醚慢慢退去,却又被酒精再次麻痹,他无法动弹,被我养父背着朝曲江走去。 我追过去说要报警,他就把陈明放在曲江岸边的栏杆旁,然后走过来,拿出一把匕首,抵着我的腰,刺到我被椅子划破的那条伤口,他要我把陈明推下去……」 讲到这里,黄丽华失声痛哭,好像肝胆都要撕裂开来。 「所以你推他下去了?」廖欣着急道。 「我不敢啊……我不敢……」黄丽华颤抖着,声音抖碎了一地:「我跪下来求他,不要那样做,那是杀人啊……陈明是无辜的呀…… 他不听,他把我踹到在地,然后他一步上去把陈明一脚踢下了江…… 然后,他告诉我说,陈明知道了我们的对话,回学校会把这一切告诉田东,我们的计划就都落空了,他花了那么多心血帮我追求董海,他绝不愿意付之东流…… 而他看了陈明的手机,知道陈明当时在失恋,就想到制造自杀事件,最后他成功了……陈明的死没有遭到任何质疑……」 …………… 第46章 046 活的勇气 听到那个犯案过程,李长安紧紧锁着眉头,干警察这一行的,常常会遇到法不容情的案子,而黄丽华这个,实在有点悲哀。 一个缺乏智慧又个性维诺的女人,遇到黄柄这样懂得利用人性弱点的狠角色,就像秃鹰与雏鸟,只有被啄食的命运。 廖欣眼里也泛起了水光,感觉做女人做到这么卑微,实在太可怜了。 第87页 吴晓则是恨铁不成钢,他一脸怒气,完全应和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你养父觉得背负了一条命案的代价,就必须得到更多,他要你必须嫁给董海?」廖欣问。 「也许是……」黄丽华不太肯定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揣测不到…… 陈明死后,我就更是被迫不敢反抗,他威胁我说,我如果不按照他的意思办,他就会把陈明的事说出来,说是我杀的人,他有办法让我喊不了冤…… 他那么聪明,他杀了陈明都可以不被抓到,我真的怕,我根本没有能力跟他抗衡,我怕他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证据,我怎么都摆脱不了。」 「你可以告诉董海啊,他是学律法的,可以帮你啊。」吴晓气到不能呼吸。 「不会的……」黄丽华绝望地摇头:「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他只是觉得我可怜才跟我在一起,他如果发现一切都是被安排的,他一定会勃然大怒,然后连我也一起扔掉……」 「哎呀……气死我了。」吴晓拍打自己胸口。 「我突然想起周家的一件案子,既然说到这里了,我想请你回答一下,是不是有关联……」李长安露出一道锐利的眸光:「你的小姑子,周思思每隔一个月都要我们局子里来催那件案子……」 「哦!」吴晓深有感触地拍桌道:「周家老太太被摩托车撞的那个案子……」 两年前周家老太太被一辆流氓摩的抢了,被撞倒在地拖行好几米,送到医院,结果膝盖的半月粉碎,终身残疾, 周家是武北市首富,这件事甚至惊动了总局的领导来过问,案子没查到眉目,带着头盔的流氓摩的,每天市区都要闹几十起,到哪抓人去。但那个周家小姐周思思每一个月都来要凶手,搞得整个局子鸡飞狗跳。 「这个摩托车抢劫案。」李长安继续问:「是不是与你和黄柄有关?」 停顿了一会儿,黄丽华又流下了眼泪,哭道:「我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他安排的,那天我在董海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他下班,就看见奶奶从车上下来,没走两步就被一辆摩托抢了,我当时吓坏了。 一个老人家被撞成那样,我立刻跑出去把她背上车,让司机送去医院,结果路上又出了车祸,我就只能背着她一步步跑到医院去…… 后来……我养父告诉我那辆摩托车是他安排的,他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理,料定我会救她,我救了奶奶,周家就有可能接纳我,董海也有可能回到周家。 那样的话,董海的财产就会更多,因为周伯父一直有意愿把公司股份分给董海,他把董海放在自己女儿一样的位置……只是董海一直不接受,我养父说,需要我来调节他们的关系……」 「真是条毒辣的老狐狸!」李长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这种坏蛋太不好对付,他会读人心。 「确实厉害……」廖欣也嘆道:「救老太太缓和双方关系,周家和董海各让一步,董海也是在那一年开的公司,从此一帆风顺,黄柄走这到一步才算全部成功,你们结婚的全部价值也在这一步!」 「喔……」吴晓惊呼:「真的是算计出一条金龟婿来呀,以现在董海的财力,你们离婚的话,你最少能分个把亿吧?」 毒蛇…… 李长安想起田东和董海跟他描绘过的黄柄的感觉,而他现在听到这些,即使素未谋面,也足够感受一条聪明的响尾蛇的气息。 「难怪他不要董海的钱,非要逼着你嫁给他,原来是不图小利必有大谋,有脑子的犯罪分子太可怕了。」廖欣嘆着,又问:「董海怎么就能一个一个套子钻呢?不喜欢的女生,他也愿意取。」 「责任心嘛。」吴晓回答:「十个男人九个都有处女情结,何况他不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一直以为自己干了这禽兽不如的事,而他真心喜欢的又是个男人,不可能有结果的,像这种蠢女人,刚好符合同妻的标准,就一半将就,一半责任咯……」 「那董海还真算个不错的男人,敢作敢当。」廖欣开始欣赏那个高高帅帅的男人了。 「我也是!」吴晓沖她挑眉。 「滚。」廖欣噁心地看他。 「瞎聊什么呢?」李长安瞪了他们一眼,转过脸来,再次询问黄丽华:「那么,顾琴这件案子,你是不是亲自参与了?」 「没有……」黄丽华连忙摇头,一阵恐慌道。 「但是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李长安严肃道:「你在顾琴葬礼那天,撇开你的老同学田东,专门跟我打听案情,你可以跟我聊任何一个案子,却偏偏要聊顾琴这件,还问得有条有理,我不认为,一个温温顺顺的贵妇会对这些命案有特别爱好。」 看着李长安的眼睛,像是兔子对面老鹰,黄丽华颓废下去,抽泣道:「那是我养父教我来问的……」 「你说话都要他教?」李长安质疑。 黄丽华点头:「我不会与人交流,读书时就这样,所以几乎没有朋友,也笨,读书不好,当我养父有计划安排我嫁给董海时,他就开始教我说话。 他说董海是与他完全相反的一种人,吃软不吃硬,以我的条件,只有温顺和可怜才能动摇董海,女人的柔情可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可以撬动他们的责任心…… 他说遇强则弱,遇弱则强,而我只能是弱,可以四两拨千斤,让我在跟董海结婚以前,一定什么都要忍,还要会想人所想 第88页 其实董海找我分过两次手,每一次我养父都叫我不要慌,要慢慢的顺着对方,并做出成全和牺牲样子,但不能表面,必须真心实意…… 第一次董海跟我说分手,养父教我要说好,并表明自己决定不会拖泥带水,还要为他着想……因为我是真心喜欢董海的,所以我做起这些,就像在做自己一样。 第二次董海跟我说分手,那次我怀孕了,我本想借着孩子的原因,去留住董海,但我养父说,以退为进,才可以彻底击垮董海的心,他叫我去拿掉孩子。」 说到孩子,黄丽华就忍不住破声而哭:「我不想拿掉,那是我的孩子……我好想要,我宁愿董海不要我,我也可以独自抚养,但我养父不准…… 他拿着剪刀对着我的肚子,威胁我说,不拿掉,就要我和孩子一起死,因为他花了太多成本,他绝对不要功亏一篑, 而且他说,董海当时还在大二,他知道了也会叫我拿掉的,就算我生下来,也得自己养两年才有结果,事实变化难说,万一董海狠下心,大人孩子都不要,到时候就是负债纍纍。 他说我们就是在赌博,赌博都要给自己留后路,如果董海不要我,至少不会多个累赘,而万一赌赢了,我可以有大把的机会生。」 「李队……我都开始佩服这罪犯的头脑了,还他妈的有点哲学道理。」吴晓感慨道。 「你给我闭嘴。」李长安踹了他一脚,回头继续问黄丽华:「所以说,你打胎也黄柄的计划之一?」 黄丽华点头抽得满脸泪光:「他叫我自己去医院,不准给董海说,做完后打电话给田东,当时田东惊慌地赶到医院,照顾了我一天,而我则按照我养父的安排,给田东说了一段甘愿退出的话。 之后,我带着医院的病例回家,董海果然像我养父预料的那样到我那个租房来了,我把病例不经意地压在床角,等他自己发现,那也是我养父指导的。 董海就像按部就班的棋子,看到了我病例,并追问我是怎么回事,我也按照养父教的说了一番话。 但我当时太难受了,我很想要那个孩子,我在董海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我做不到养父说的不要哭,就那么干干净净地在董海面前收拾东西走,我难受得想死。 我也不想活了,我想起活着还要受养父摆布,我就想死,我当时拉开窗户就往下跳,被董海死死抱了回来,他跟我说,他会负责到底……他会等,等到我抛弃他的那一天,他绝不会扔下我 那天……是我第一次躺在董海的怀里哭,也是他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我也在等,等我养父抛弃我我的那一天!」 命运是如何辗转,有多么的荒芜,让人循环反覆,永远得不到光明。 廖欣哭了,偷偷揉着眼睛,一边写下口供笔录。 「就是你没按照黄柄的台本走,真心实意的哭出失去孩子的痛,才牢牢地绑住了董海。」吴晓不平道:「谁他妈再说男人是负心汉,老子给他毛了。」 「嗨嗨嗨……」李长安敲着桌子,提醒他们的情绪:「堂堂刑侦支队刑警,严谨办案是第一条,怎么还扭捏上了?你们这样严重影响办案质量。」 「哦。」吴晓低下头去。 廖欣擦了眼睛就浮上尴尬的笑,开始整理手上的工作。 第47章 047 坦白从宽 小袁推开门就工整地朝李长安敬了个礼,拿出自己收集的资料,往桌边走去。 「李队,我查到时光酒吧后面有一条宽2.2米的巷子,处于酒吧于一家日料餐厅之间,因为都是店铺背后,那条巷子处于视野盲区,另外……」 说着,他从背上的包里取出一顶鸭舌帽来,藏青色,放到桌面 「这是在巷子尽头拐角的小商铺买的,口子铺,这种铺子一般不装监控。」 李长安一脸欣喜,拍拍小袁的肩膀,表表扬道:「你小子办事能力不错啊,记一功,先坐下休息。」 这两样东西,让李长安打开了思路,他看着还哭得伤心的黄丽华,把帽子放在她面前:「现在你听我讲一下,我目前的推测。」 黄丽华看了一眼,全然不知的模样,只听李长安分析道:「我们在顾琴死后的第四天,查获一批手机贼,他们交出来的手机中,有一部是顾琴的,手机壳儿是那种水晶钻,上面贴了一个粉红梅花图形。 一般手机销赃,就是把偷来的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卖给二手回收商,但顾琴那部手机,却是被那伙贼偷来前就恢复出厂设置的,而且不是顾琴失踪那晚偷的,是案发的第二天得来的…… 这意味着,掌握顾琴手机的第一个人,不是那帮贼,而是凶手,这人很聪明,他知道一个自杀的人手机不见了,一定会引起警方注意,并且不会将案子定性为自杀。 但是他忽略这帮贼的记性也是好的没朋友,不但记得到手日期,还记到手的款式和一些基本情况,因为他们也没偷到过一部本就恢复出厂设置的手机。 至于为什么要折腾这部手机,我想它一定记录了什么证据,例如录音,例如视频,例如图片…… 只有恢复出厂设置才能彻底消除证据,而兰桂坊那几条街,天天都在丢手机,贼也会按流程将手机恢复出厂设置, 凶手就是利用这一点,让这帮贼给自己销灭罪证,好在我们同事郑涛比较给力,直接给拦了下来,十几部被恢复出厂设置的手机里,偏偏就有个贼记得顾琴哪一部,是在偷来时是设置了的。 第89页 受老天眷顾,这条线索就这么死里逃生的活了下来,证实了我的推测,顾琴绝不是自杀! 请你看看我们拍到的车库画面。」 廖欣把顾琴那晚失踪前的车库监控放给黄丽华看,一共两段,一段是顾琴停车时的画面,一段是她离开的画面。 「看到了吗?」李长安继续道:「顾琴刚到酒吧停车的画面,第一:她没有带鸭舌帽,我们也问过她的员工,说她没有藏青色鸭舌帽,只有那种牛仔布的,而且当天在顾琴车上,他们也没看见有帽子。 第二:她穿的那条背带裤,是齐脚踝的,而她离时,身上穿的裤子却高出脚踝四厘米,难道喝完酒的人会长高吗? 第三:她来的时候走路活缓,脸完全被监控看得到,而她离开时,却是带着帽子,走路怪异,就算是喝醉酒,也不可能完全避开了监控,这只能说明,她知道监控在哪,并有针对性的回避。」 分析到这里,李长安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继续道:「伪造顾琴离开的这个人,有点把警察想简单了,这些细节怎么会不发觉 你之前说的你养父干的那几件事,我都挺佩服他的思维,唯独这一次露出这么多马脚…… 只能说明,顾琴不是你们蓄意谋杀的对象,你们没有时间准备,只能沖忙应付,才留下这些线索。 至于为什么怀疑是你们干的,就再看下一个监控。」 廖欣滑动滑鼠,又点开一个画面,李长安给黄丽华指着一个骨瘦的男人,问道:「他是不是你养父?」 黄丽华看着那个画面,一眼便认出,她点头道:「是的。」 「好。」李长安坐下来道:「嫌疑人黄柄,是22:26到的时光酒吧,但他却是进来后就再没出去过! 我翻看后面一个通宵的视频,都没看到这个男人出来过,难道是喝酒喝到穿越了?」 黄丽华一脸紧张地看着李长安又拿过刚刚那个小刑警带来的资料,接着道:「顾琴的车宽是1.74米,刚好能停在这条2.2米的巷子里,只是车技要稍微好一点,因为这条巷子窄又是后厨区域,经过的车里非常少,也给车辆留出了停留时间。」 他抬起头来,问侧后方坐着休息的小袁:「小袁,你问过酒吧和料理的后厨没有,有没有人看到7月6日凌晨有车在这里停靠?」 小袁摇头:「问过了,有的说记不得了,有的说没看见,也有说看见有,但是记不住是什么车,那条巷子没有灯,晚上挺黑的。」 「好吧。」李长安掰了掰手指嘆道:「那这条人证线索算是没有。但是咱们根据目前的线索看,黄柄进去就没出来,只能证明他不是走的正常道路,或者是伪装…… 而那个从629包间被架出去的人,也是遮住了脸,那个全身瘫软的样子,才像个真正喝醉了的人……所以我揣测这个人有可能是顾琴…… 而黄柄,咱们看他的身材,及我门查来的资料看,这个男人在男性当中是算矮小的,但比顾琴刚好高出五厘米。 这当中有微妙的差距,但可以忽略,因为视频画面和现实尺寸会比例不同,计算有微差,这很正常。 所以我要说的就是,12:30分在车库里出现那个顾琴,是黄柄化妆过的模样,他换上了顾琴的衣服,带上假发用帽子框住,而顾琴也是被化妆了,被两个男子架出了酒吧。送到黄柄开到巷子里的车上!」 李长安站起来走到黄丽华面前,一股威慑气势压来:「我起初怀疑是你穿了顾琴的衣服去开的顾琴的车,但我看见你本人,才知道,你跟顾琴一样高。 那么我想问一下,车里的香水味是怎么回事?还有那顶帽子,很明显是在就近的铺子买的,什么时候带进酒吧的?什么方式带进去的?。」 黄丽华木讷了许久,而后悲伤道:「我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因为我十一点多就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包间里发生了什么……」 「那香水呢?」李长安问,一股锐利目光扫去。 「李队……」小袁喊道,他刚接完一个电话进来,有点激动的神色:「刚刚酒吧来的电话,说有个保洁阿姨离职后又回来了。」 「保洁离职又回来有什么好说的?」吴晓不耐烦。 「吴哥,你听我说完嘛。」小袁解释道:「这个保洁是个关键证人,她在顾琴失踪的当晚见过她,后来知道顾琴死了,她有点忌讳又害怕,就离职了。 但过了一个月,她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想回来,老闆要她说个去而复返的理由,因为他们不缺人了,这保洁想要工作,就说了她与顾琴见面的事。」 「是什么情况?」李长安问得紧张。 小袁道:「她说顾琴是在她刚打扫好629的时候进去的,她当时以为顾琴是包间的第一个客人,就让了进去,时间的话……差不多在十点。」 「小袁,这个案子完了给你三天假。」李长安赞赏道。 小袁一脸笑容:「谢谢李队。」 黄丽华则有些慌了,她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不断在收力,达到一个顶峰,再缓缓松开,好像又熬过去了似的。 「你听到了?顾琴在你到629包间之前就已经进去了,你还能否认你见过她吗?」李长安转身俯视着她,倒是不严厉,放松语气道:「尽管说吧,现在我们有的证据,足够证明黄柄的罪,你又包庇什么呢?况且他现在失踪,就是在畏罪潜逃,我们只要抓着他定罪,你也就解脱了。」 第90页 「真的……吗?他不会报复我吗?」仿佛听到希望之音一样,黄丽华泛起感动而渴望的眼神,一边感动流涕。 「不会,即使不是无期徒刑,他出来以后,我们也会重点监管,定期报导,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李长安宽慰道:「而且你揭发检举,是有功的,会受到警方保护。」 「嗯。」黄丽华应道,仿佛下了什么决定:「那天顾琴喝醉了,她进错了包间,睡在沙发后的花瓶下,那个花瓶特别大将她整个人都掩埋了,我进了包间没开什么灯光……因为我去那里是见养父,不是去娱乐。」 「黄柄约在酒吧见面做什么?」李长安问。 黄丽华含着眼泪道:「因为他又输了360万,要我拿钱给他,要求六月底之前给他,而在六月底,董海用了一笔钱,我就不敢随便挪用…… 就一直拖到了七月初,我养父就天天催,然后威胁我说,如果再不给,就要去警察局报警说我杀了陈明,我真的是对他完全没有办法,我又怕他。 我约他当面谈,他便要在那个酒吧见,因为他熟悉那些地方,谈完事可以再叫朋友来玩, 我到包间后几分钟,养父就来了,当时房间黑,开了一点背景音乐,所以也发现不了沙发后面的顾琴……我们的谈话内容就是那360万,还有我养父威胁我杀害陈明的事, 他总把白的说成黑的来威胁我,也知道我一直对陈明怀有愧疚和罪恶感,甚至说奶奶也是我害的,他可以给我制造证据,我看见他就发憷,他那双眼睛,像蛇信一样,不断在我脸上翻吐, 可我暂时真的拿不出那笔钱,我就跟他争执了两句,然后他就打我一耳光,我扑倒沙发背上,才发现顾琴睡在那花瓶处 她是醒着的,她在颤抖,她朦朦胧胧地一半醉一半醒,手里拿着的手机在录音……」 「哦……天哪!」吴晓捂着脑门悲嘆:「那个丧心病狂的黄柄,不是又动了杀心了吧?因为顾琴的录音是绝对的证据!」 「是的。」黄丽华回道:「他夺了顾琴的手机,就恶狠狠地盯着顾琴,我就开始劝,我说她是我的同学,劝他放过她,而且她喝多了,应该记不清楚,不会乱说什么。 而顾琴这时候却被吓醒了,她认出了我,因为我们在前台大厅就碰过面,她开始指责我对不起董海和田东,骂我养父丧心病狂,还说她喝酒不会断片,会记得一切,第二天就会去告发…… 我养父这个人,在发怒的时候就会沉默,那是他在酝酿一件可怕事件的预兆,他一声不吭听顾琴骂,顾琴半醉半醒,翻过沙发,就过来攻击我,她拉扯我的衣服和包包,我的包被她抢了过去,她就拿着包使劲砸,一边砸一边骂, 我那个包里有一些化妆品,其中就有一瓶小的香奈儿5号,玻璃瓶子,她一砸就碎了,香水透过包口流出来,在她挥动包包的时候,香水就洒她自己一身。 我养父出了包间,很快拿回一瓶威士忌,我被顾琴追得满屋跑,但她毕竟是喝了酒,追着我也是东倒西歪, 我养父进来就把她按到沙发上,噘开她的嘴,将那瓶威士忌灌了一半进去,然后他把沙发垫扣出两块来,将顾琴整个人向下捂在一块沙发垫上,用另一块沙发垫压着她的身体,再拿抱枕捂着她的头, 就这样顾琴整个人都不能动弹,直到醉得不省人事……」 「酒瓶子灌酒会在牙龈上留下痕迹的,这一点顾琴的尸检报告,并没有。」廖欣提出疑惑。 好像往事不堪回首一样,黄丽华无力道:「他将顾琴的嘴噘开,瓶子距离嘴两三厘米的距离,往下倒的,给人灌酒,而又不留痕迹,我养父是最会弄的。 他懂药理看过一些医书,知道人的那些部位不容易留下痕迹,他捏顾琴嘴的手法都很特别,不会捏皮肤薄又接近骨骼的地方。」 「而且……」吴晓接着道:「沙发垫大部分是泡沫,压着人体也不会留下痕迹,真是个惯犯了,待在这么个人身边,随时都要提着自己的小命。」 有那么一丝苦涩和无奈,黄丽华继续道:「当时我再次被吓六神无主,我感觉陈明的悲剧又要上演,我上去拉他,我说就算董海都知道了,我无非就是和董海离婚,但我能得到一大笔钱,我可以不受周家眼光地给他还赌债。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不肯,他好像一头野兽般,入了魔一样,他说他在道上有朋友,可以帮他摆平,叫我滚! 我站在电视屏幕前,一动不动,我傻掉了,也怕得不能动,他就瞪着我,然后拿起那半瓶酒朝我走过来…… 我下意识地逃了,真的,那是种本能反应,我全身的细胞都在发出快逃的命令……我跑到一楼时,拼命压抑那种恐惧和颤抖,压抑我的眼泪,像在刀尖上走过那间酒吧的大厅,走出门口,然后我拦下一辆计程车逃了…… 第三天我就听到顾琴失踪并死亡的消息……」 第48章 048 昨晚凌晨 「那几天,我每天都在惶恐和噩梦里度过,我梦到了陈明,梦到了顾琴……他们伸手向我走来,我吓得不能自已…… 但我养父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打电话问我要钱,并给我定下最后限期,还要挟我说,如果再不给就把顾琴的死推到我身上。 他说拔下了顾琴的行车记录仪,自己藏着的,说我要是不给钱,他就把那个东西抹上我的指纹,交给警方,我吓破了胆。 第91页 我哭着给他说,董海花了2700万买下了跟田东住过的酒店套房,帐户剩下的现金很容易看出来360万的数据拨动,我又不懂股票,不会买卖,弄不到新的钱,希望他能等一等, 然后他就很意外地问我,为什么田东又出现了,又很愕然董海花了那么钱只为买下他们住过的酒店,他觉得田东是个麻烦,觉得田东会钳制董海的资金……」 「所以黄柄又对田东起了杀心?」吴晓一脸不可思议道:「他是杀人狂魔吗?」 齐了一下手里的资料,李长安又伸了一次腰,思路已经非常清晰了,但她看着黄丽华浮现一抹不可理解的笑,那个笑仿佛能刺破什么。 他说:「所以说,黄柄所有的作案方式都是制造自杀,刚好又机缘巧合,这几个人,每个人都一身的情伤, 有了明确的自杀原因,再辅以合适的不留痕迹的方式,就可以制造自杀,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田东家里会出现一封绝笔情书,那是给田东制造自杀原因,可这一次天公给开了个玩笑,黄柄先用锡纸开了锁进屋,然后藏在屋里, 为了能及时得手,例如用乙/醚弄晕田东,他必须乘人不备,先发制人,所以他应该是藏在门背后,或者灯的开关附近…… 然而案情推演到这里,却出现了怪异。 死者方泽跟黄柄应该是认识的,五年前那场安排方泽去找田东复合的人,如果就是黄柄的话,那么,他们就一定认得彼此。 老天开这么大个玩笑,让方泽在田东之前进了那个屋子,被黄柄弄晕,以黄柄的智慧,他会错杀人吗?难道他真的是杀人上瘾? 即使错杀了方泽,他想嫁祸给田东,就不会留下那一封绝笔情书,他不会落下一个不能解释合理性的假线索, 况且方泽的死亡时间在晚上6~7点,现在是夏季,在那个时间段天还未黑,有足够的光线看清人的面孔,黄柄怎么就能杀错人呢?」 「是啊!」小袁惊道:「黄柄这个老手怎么能犯这个错?」 「这确实说不通。」吴晓同意道。 只见李长安一步步逼近黄丽华,如刺刀的眼神盯着她,质问:「所以……黄丽华,你能给我一个合理解释吗?如果我们现场发现的那个帽子的头发nda对比,跟黄柄吻合的话,这个案子,认定黄柄为凶手,完全说不通…… 而黄柄现在失踪了,有点无从对证的意思,如果我们再发现黄柄的尸体的话,这就是死无对证了, 这里面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不认识田东,也不认识方泽,他只有一个任务,回家的青年男子,就是抹杀对象,然后留下准备好的那封信, 凶手的手法也是专业的,完全模仿黄柄的方式,现场没有留下一道指纹,除了那顶帽子和帽子里的头发。 关于帽子的信息,我又是跟你提过的。我想听听你的辩解,请你实话实说,我该查的都查得差不多了,我会分辨你的真假……」 那眼神几乎要把黄丽华钉在十字架上,黄丽华的眼泪似乎根本分泌不完,她擦着眼睛,并没有与刚才有所不同, 她说:「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这一次,我不在他身边,我最开始听到他说觉得田东是个妨碍,我就心里发慌,我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又起了念头,我只是跟他说,别再做这种事, 我想防止他继续这样下去,所以我大胆地找了一笔钱,我说马上给他钱,比他欠的赌债多一些,希望他能因为手头宽裕而收手。」 「多少钱?」李长安问。 黄丽华:「五百万。」 「…确实不是个小数目。」李长安转身朝小袁吩咐道:「小袁你去查查这笔钱。」 小袁起立点头:「好的。」他背着包出去了。 回头李长安继续问:「你不是说拿不出钱吗?」 黄丽华回答:「我抱着跟董海离婚的念头挪用的,他有一张黑卡,周伯父送给他的,但董海从来不用,也不准我用,而周伯父也不接受退还,就一直把那张卡放在保险柜。」 「保险柜是你保管?」李长安问 黄丽华点头:「是的,董海的钱财基本都放我这里。」 「哇。」廖欣有点羡慕道:「董海其实对你不错啊,他十分信任你。」 「对。」黄丽华应道:「董海人很好。」 「可你却欺骗了他这么多年……哎……」吴晓嘆道:「不觉得良心过不去吗?」 一种悲哀漫上心头,黄丽华无力道:「我别无选择。」 「你把钱给他了?」李长安继续问:「他拿到这么多钱,怎么会不安分呢?」 黄丽华:「我把钱给他后,他问我哪来的钱,我说了黑卡的事,他就说我必须得到那张卡,必须让董海把所有交到我手里,要让董海彻底断了某个念头……让董海心如死灰就自然不会在意金钱的流向,我就会成为他唯一信赖的人。 我当时给他跪下说尽了好话,我给他承诺,我回去跟董海离婚,得到的财产都给他,只求他放过我,放过董海和田东身边的人, 罪孽已经太多了,我这一辈子都忏悔不完,他当时答应我了,真的……」 回想那些,黄丽华一边哭得肝肠寸断,一边恐惧地摇头,她浑身颤抖,牙齿也在打颤:「他……他当时真的答应我了,只要我把全部的钱给他,他就会放过我,也会收手,我终于睡了几天不失眠的觉。 第92页 而昨天我放在床底下的药,被周思思带来的一条狗咬了出来,那些药一部分是安眠药,我常失眠,因为那些可怕的事,另一部分是黄柄私人制作的违法药品,他说放的分量不大,不会伤害人。」 「那些药我看过,长期服用会对人有害。」李长安说着,揪着眉宇在思索。 「我不知道……」黄丽华摇头,泪在眼角,可怜又无知,她说:「因为养父只让我在董海喝醉的时候给他吃,那样就不会被发现,而董海一年也醉不了几次。」 「为什么还要对董海那样呢?你们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吴晓不理解道。 「我想……」廖欣接话道:「是为了要孩子。」 好像被理解了一样,黄丽华点头:「对,我养父说有了孩子才能更加牢固,也能改变我在周家的待遇……」 「那倒是。」吴晓点头。 说到孩子,黄丽华就又想起往事般地哭了:「可我不能生了!……三年我都没怀上,我去检查,医生说我不能生了,因为我当初堕胎受了损伤,生不了了…… 天吶,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剥夺了我做女人的基本权利,我想要个孩子,我想生一个不是我这种命运的孩子,我想要它替我笑,替我快乐,替我交朋友……然而……不能了,我不能生了。」 这一刻黄丽华是痛不欲生的,是人间绝望的弃儿,是无法点墨的残卷,她的眼泪把这种痛深切地表达了出来。 生在21世纪还要遭受如此的命运和迫害,让廖欣再次为这个悲惨的女子落泪。 看着一个个的一脸伤感,李长安喊道:「休息一下。」 审问了太久,所有人都一身乏,案子还剩最后的段落,以及证据的比对,李张安站到门口抽了一支烟,眼中神色繁复,让那张硬朗的面孔难以捉摸,不知道在想什么。吴晓伸了个懒腰,趁着李长安抽菸的空隙去外面倒了四杯咖啡进来,几个人都缓了缓神。 抬头一看,已经是深夜23点了。 黄丽华是唯一的人证,如果她说的这些与证据完全符合,这案子,将会定为连环杀人案,凶手——黄柄! 喝了半杯咖啡,吴晓揉了揉鼻子,给黄丽华递过去新的纸巾,示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并嘆道:「你也是不容易。」 黄丽华看着她愣了一会儿,低声道:「谢谢警官。」 「廖欣!」李长安咳嗽一声,走过来:「她现在是重点嫌疑人,请你收起那份同情心,会影响案情判断。」 廖欣低下头去:「哦。」 走回椅子边,李长安敲着桌面:「都休息好了吧,咱们继续,赶在12点前把口供录完,然后进行实证对比,还要追踪黄柄的下落,一堆事儿要赶着做。」 吴晓回来坐得工工整整,廖欣连忙咬了口布丁,放回身后的方桌,回头创建一页新的文档。 黄丽华也喝小半杯咖啡,擦干净了眼泪,看着正对面的李长安又恢复一贯的温顺。 看着刚刚的记录,李长安问:「五百万是什么时候给他的?」 黄丽华:「7月15日。」 「7月20日顾琴的葬礼上他还叫你跟我打探案情?」 「对。」 李长安有点气愤:「20日到28日田东家里的命案,也不过1周,他就又作案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就那么猖狂吗?你也毫不知情?」 黄丽华回答:「20日晚上我告诉养父跟你打探的情况,他就说没事了,说手机的事他已经解决好了,行车记录也没人能找到,那个帽子更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他说这个案子马上要到结案的最后期限,已经起不了什么风浪了……」 有种被挑衅的感觉,李长安捏了捏拳头:「所以他就又开始肆无忌惮的作案??」 「我……不清楚,那之后他没再跟我联繫。」黄丽华摇了摇头。 李长安:「那你最后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黄丽华缓慢道:「在昨晚凌晨!」 这个消息让几人都紧张地伸长了脖子,李长安更是抓紧了本子,道:「他找你做什么?」 第49章 049 恶魔之念 「我养父嗜赌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全都是那种底下场所的牛鬼蛇神,他什么人都能打交道,甚至有帮人消灭仇家的杀手…… 昨晚他找到我说,他花钱请了一个杀手,并教那个人用自己的方法杀人,做成自杀的现场,也叫那个杀手不要被任何监控拍到脸,就把自己的帽子给了那个人, 第二天一早,他才发现那个杀手杀错了人,而且还弄巧成拙留下了情书,离开时还却落下了帽子,他慌张了,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他后悔花那一笔钱,他说那都要怪我,说是我叫他不要再做了,是我阻止他,是我一直哭得他心烦意乱,所以他犹豫了,才去花钱雇的杀手, 他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我当时吓得魂不守舍,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又会对我做什么,我真想在他面前一头撞死,我绝望了,我的身后一直跟着一条毒蛇,他随时会咬我一口, 与其这样……倒不如我跟他同归于尽,反正白天的时候,董海发现了那些药,他一定会去查的,他会知道这五年来,我一直都用那种不堪的手段在欺骗他,他不会原谅我,也一定会恨死我,更会失望透顶, 这个世上,已经完全没有我可以希冀的东西了,我养父把我逼上了绝路,所以我也想死了,我比陈明、顾琴、方泽都该死,于是我拿起那间屋里的水果刀,就往自己胸口刺,我养父却比我更快的速度抓住我的手,他手劲很大,捏得我疼痛无比,但我也恒了心,我拼命撞和拉扯,最终刀在双手撕扯下,划伤了我的肋腹。」 第93页 说着,黄丽华捲起那件薄纱长袖,上面露出多处淤青,肋腹让廖欣看了,上面有两处划伤,贴着薄薄一层纱布,伤口不深,却还看见血肉,还未结痂,甚是惨烈。 「然后呢?」廖欣问得痛心:「你到那种地步还不报警吗?」 黄丽华悲愁一笑:「然后他扯着我的头发,仇恨地看着我,叫我给他一笔钱,能让他安稳过下半辈子,他要消失在这个城市,他要潜逃,说是国外可以逃脱国内的警察,他要一大笔钱, 如果我不给,他会去杀了董海,再来跟我同归于尽……他说杀人就像宰鸡一样,我也知道那句话是绝对真实的,那么多人他都杀了,也不怕董海这一个。 我妥协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反抗他,他说他要马上走,也就逼着我在当时就给他钱,他要我去拿那张黑卡里的钱,十一点半左右,我带着卡跟他去了那家kl珠宝店。」 「kl珠宝店」李长安着重问道:「什么意思?」 「是呀,哪有大半夜还开门的珠宝店?」吴晓也一脑门费解:「你们不是该去取钱吗?」 廖欣更是一头雾水地望着眼前的可怜女人。 黄丽华解释道:「那是家专门洗钱的黑道管辖下的珠宝店,很早我养父就告诉过我那家店,他也经常接触,地下赌博很多都不是摆着现金在桌上,都拿着那些有特殊代表意思东西当等价品,何况,那家珠宝店买的都是真珠宝,所以明面上也是正经生意。」 「我靠…」吴晓惊呼,对李长安挑了挑眉:「李队,咱们又得增加人手了,得去端黑窝啊。」 「就你话多,我不知道吗?」李长安怕着他的头,回头向黄丽华扬了扬下巴:「你继续说,那是怎么操作的?」 黄丽华细细回答:「如果有人想要现金,或干净的流水,去kl珠宝店买珠宝就可以了,五万起底,最高5千万, 当你想要那笔钱的时候,就把珠宝拿回去,委託他们再次出售,换取那笔钱,他们收取那笔钱的10%佣金,那个佣金就是他们的灰色收入,不会记在帐上, 客户必须是熟人介绍,陌生人就像一般珠宝店那样接待,店员也不会随便泄露这块业务。 要现金就提前十分钟预约,任何时间都有人接待,商店地下有一个大仓库,每天都维持定量的现金,如果金额过大就提前三天预约。」 廖欣用笔挠着头:「嗯……不太明白,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现金,现在好多人都不用现金了。」 「那都是不干净的钱,例如贩毒,拐卖,赌博得来的现金是没办法往银行存的。」李长安解释道:「那些钱只能在这种高奢侈品店购买超出它本来价值的商品,店家有公司帐户,这就算合法收入,扣除税款,剩下的钱全都干干净净了,他们把收入的现金放在仓库,轮流存入银行,既可以维持流水稳定,又可以维持现金基数,因为这帮孙子还要把这些现金再流回黑市,他们也收黑市上不干净的珠宝,拿回来改装切割,就又可以卖钱了洗钱了。」 「哇,李队。」吴晓崇拜地看着他:「我对你的敬仰犹如,涛……」 「涛你个头。」李长安拿笔敲了他一下,继续对黄丽华问道:「你们当晚去就能拿钱吗?」 「嗯。」黄丽华点头:「他们可以把售卖日期做更改,因为只要钱和货在单据上就行。」 李长安:「你给了多少钱?」 黄丽华:「六百万。」 李长安皱眉:「黄柄这次逃亡,不会觉得少?」 黄丽华点头:「他当然觉得少,我跟他说我拿这么多钱给你,周家会报警的,警察一旦查到你,我也脱不了干系,而且董海发现了那些药,他一定跟我离婚,我也处于劣势方,万一他要我还回我给你的所有钱,我怎么还啊,我连个工作都没有。」 李长安:「最后怎么解决的?」 眼前一阵黑,黄丽华扶着额头,双手支撑着桌面,悲痛道:「他说我可以死,死了就什么都解决了,还不会暴露他的行迹,他说我反正也想死。」 听到这里,廖欣倒吸一口凉气:「天吶,怎么有这种人,这种人怎么会抚养孩子?他是怎么把你带大的?」 抚着眼泪,黄丽华说:「我是奶奶捡回来的,我养父没结过婚,奶奶养我给他当后人,怕他老了没人照顾,我五岁的时候,奶奶过世了,我就开始跟养父生活,每天都是打和骂。」 「哎……」吴晓嘆息。 「后来呢?」李长安追问。 黄丽华擦了擦眼泪:「后来我说800万行不行,然后他要一千五百万,天吶,那个数字太吓人了,我不想在最后还要欠董海这么多,我欠他多了,我拿他了太多东西,我甚至把他的心切成了两半,我不可以拔了他的皮还要吃他肉,我会内疚死的。 我养父却要坚持,那一刻我不想妥协,我说那咱们一起死,要么你就拿八百万走,要不然就一起死,他举起手想打我,当时我们在店外的小巷子,他怕监控拍到,不敢闹出动静,就咬着牙同意了。」 「八百万现金很引人注目吧?」吴晓问道。 黄丽华轻缓摇头:「不是现金,我付钱后,不取货,珠宝店给我一张滙丰的支票,这个钱可以在任何国家支取。」 「哦。」吴晓惊了惊,牵制金融的东西,他都是一头浑水。 第94页 「知道他是什么方式走的吗?去哪了?」李长安问。 黄丽华嘆了口气:「黄柄非常了解我,他知道如果我没去死,就会被警察带走,他知道我心里的愧疚,一定经不住盘问就会全盘托出,他不会那么傻到告诉我他会去哪,什么方式走,反正他说过,他的门路很多 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房间里坐到天亮,我知道,结局要来了,五年,我终于要撕下伪装了,我可以让董海解脱了,我等他回来怒火滔天地给我一耳光,然后与我签字离婚,我不知道能不能还他原本的生活,他觉得我可以用什么方式弥补,我一定死而无怨。 直到下午,我也没等到董海的身影,只看见吴警官的警车缓缓开到别墅大门前,管家和保姆都惊惶地去开门,周思思和妈以及奶奶站在大厅门口,看着我上了那辆警车,他们惊愕,也嘲笑,还有奶奶的失望…… 我却觉得从所未有的解脱,我想和董海离婚后,也逃走,逃到我养父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嗯。」李长安面无表情地清点自己的笔记,本子上横一笔竖一笔,奇形怪状,估计只有他自己能理解,他清了一口,把本子翻到另一页,抬头对黄丽华说:「方泽这件案子差不多了,我们再来说说顾琴那件,你说你离开后就不知道了,但你还是给了他五百万,又在顾琴的葬礼上又跟我打探案情,我记得你前面说是你养父叫你问的,这证明他给你说了顾琴的作案细节,是吗?」 黄丽华点头:「是的。」 李长安:「那就请你细叙一下。」 吴晓关掉方泽的记录文档,挪动滑鼠再点开顾琴的那个文档,接着记录。 接过吴晓递过来的第三杯咖啡,黄丽华道了声谢谢,神色暗淡地回忆道:「那是顾琴出事后的第五天…… 我养父寻遍了媒体报导,都没有一篇说顾琴的案子结案的消息,娱乐媒体都说是燃炭自杀,但警方给的是正在调查中,这件事让我养父有点担心,但他主要还是催我给钱他还债。 我那几天完全寝食难安,又感到万分的害怕和恐惧,直到他说要把我的指纹放在行车记录仪上,我说咱们再见见吧,见面后,我浑身发抖地问他顾琴是怎么死的, 他告诉我说,那晚他把我赶走后,就发简讯给他的那些可以平事儿的朋友,买一套运动装,戴帽子的那种,一个假发一双鞋还有那个帽子,在酒吧后面转角的口子铺买的,那里有一排口子铺,服装鞋帽,全都有, 买好后装进背包,直接带到酒吧给他,因为我养父身形教瘦,跟顾琴差距不多,他就换了顾琴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给顾琴换上,外面再套运动装,戴上帽子把脸裹住,剩下一双鞋,装进背包带出去, 顾琴没有带包包,一条大背带裤,口袋很深,装着车钥匙和钱包及手机,我养父换好她的衣服,就带上帽子,装着醉酒,还故意避开了监控的方向, 之后他开车出去,从车库出去左转就那条小巷子,没有监控,那是他那两个朋友来的时候就给探好的,然后把车停在巷子,那两个男子就架着顾琴出来,给她送到车上,前后不到十五分钟, 另外,我养父还让他朋友准备了木炭和火盆和一张黑布,因为会引人注目,他们来的时候就将东西放在那条巷子的垃圾桶旁,顾琴被送上车之后,东西也一併拿上车, 我养父将车开出了城,他开去武北市最复杂的那段路,他知道凤凰山完全没有监控,就往那边走了, 他翻看了顾琴的全部信息,再用顾琴的手机分别给顾琴走近得的人发了一条微信,一个是田东一个是她前男友,因为这是最合理的自杀信号, 田东是她的挚友,而前男友是最近的失恋对象,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就把顾琴的衣服换回来,擦干净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将碳火燃起,用黑布把天窗也堵死,再关闭窗户……那么制造了自杀现场。 他了解到,燃碳是最适合车内自杀又不痛苦,又不会反抗的方式……下车后他发现车子行车记录仪还在,警方发现的话,就会发现巷子的存在,他就摘下了行车记录仪,也把顾琴的手机恢复出厂设置, 在停车场的时候,他就发现几个偷手机的小贼,就想到把手机撇给那些贼,反正那些贼销赃也会恢复出厂设置,就可以圆满掩饰手机的问题, 就那样,他完成了自己的又一次魔鬼行动,他等待第二天警察的结案消息,却是一直没等来,但警察也没有什么动向,他还是比较自信自己的杰作,他以为警察不过是在故意拖时间, 于是他又问我要钱,还有那个行车记录仪来威胁我,也说顾琴身上洒着我的香水,我死都脱不了罪, 我很痛苦地跟他说了董海买酒店套房的事,他又对田东起了敌意,这种恶性循环,真的像魔鬼一样,我快要承受不住了,我就动了董海那张黑卡的心思,我想多给他一些,也许他会看在钱的份上,不再起那种恶魔的念头 谁知道我给他的多余的钱……他竟然不是拿去赌,而是去请杀手……后来就发展成今天这副局面……」 黄丽华捂着脸悲痛地哭起来,那种无助那种痛,无人能理解,那是来地狱之花的悲泣,是历经千刀万剐的无望的诉求。 第50章 050 我就说吧 第95页 昨天熬了半个通宵,整个局子都要垮了似的,只有李长安有用不完的精力,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跑回办公室去翻卷宗了,把最近的案子笔录又从头研究一遍。 他很焦急,虽然黄丽华已经把所有罪恶都阐述了,但案子里提到的人和事件,都必须一一核实,只有全部吻合,才可以将案子定性。 根据黄丽华的叙述,她虽然是被黄柄胁迫,没有参与犯罪,也有知情不报,隐瞒犯罪事实的罪名,现在被拘留在局子。 田东洗除嫌疑,上午就放他回去了。 一早,秦风意跑来申请给黄丽华做辩护律师,像是命没了似的。 李长安忙得头都大了,鑑于以前合作过,嫌疑犯又有权请律师,就让人带他去找黄丽华。 一直到下午,窗外春树上的知鸟叫得人心烦,热温不减,好像将人心放在铁架上烤。 泡了杯薄荷,李长安在会议室一边案卷整理,一边等着队员带回消息。 胡非凡在中午回来的,小袁跑了一上午银行累成狗一样,在两点多到的局子,郑涛带着鑑定科的资料是最后一个踏入会议室门口。 「头发对比不是黄柄的!」郑涛汇报导,将鑑定资料交上去:「资料库也没有录取这个样本。」 「嗯,辛苦了。」李长安点头,在本子上的口供目录画一个勾,朝最角落的小袁文道:「小袁,钱的情况怎么样,黄柄和黄丽华的交易数据,说来听听。」 喝了口水,小袁站起道:「李队,黄丽华在结婚后的三年都给黄柄汇过款,数目不等,次数逐年增加,从13年后数目开始增长,50~100万间的有六笔,一笔230万,50以下平均每三个月一次。」 吴晓恨得牙痒痒:「真是吸血鬼啊!」 郑涛也嘆道:「对亲爹也不能这么纵容吧。」 小袁继续道:「跟案子相关的钱,是董海的黑卡,在7月15日给黄柄汇款500万,29日晚上在kl珠宝店消费800万。」 「黄柄的资金流向呢?」 「五百万,分别取了360万和100万。」 「360万还了赌债,100万雇杀手……」确认吻合,李长安又画了一道勾,再问胡非凡:「黄柄的行踪有消息吗?」 「报告李队,还没找到,人间蒸发了一样,出入境管理局都查了,就是没有他的行踪。」 胡非凡恭敬地敬了个礼,经历这件案子,他对李长安的不满已经全部转化成敬重和敬仰,和那个破获重大冤案的英雄形象又重合了,也对他充满感激,如果不是李队的坚持,表妹就真的是冤死了,无论如何,就算掉肉二十斤,他也要抓住那个变态。 「船呢?」李长安问,在本子上画一个半叉。 胡非凡思考了一会儿道:「现在的反偷渡的技术在提高,敢冒风险的船贩子很少了,海关我都调过资料,还没发现偷渡船只。」 「不用船的偷渡呢?」李长安又问:「或者假身份?查查那些专办身份顶替的窝点!境内也查。还有那些没实施实名购票的车站,把黄柄的通缉令做出来,贴在那些地方。」 这真得掉二十斤肉,都没实名了怎么查?那工程得多大呀…… 胡非凡抹了额头的汗:「好的。」 「另外,郑涛。」李长安吩咐道:「酒吧里帮助黄柄架走顾琴的两个男子抓到没有?」 郑涛回答:「陈远已经将他们带回来了,我刚给你的资料里有供词,这两个人是酒吧附近的小流氓,他们说跟黄柄不是朋友,就是小赌场见过一面…… 在7月5日案发当晚,他们收到黄柄发来的一个跑腿儿的活儿,价格开得很高,就去买了要的东西给送去时光酒吧,并帮忙把人带出来,他们说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意图,要是知道死也不会干。反正就是死咬跟他们没关系。」 李长安露出邪恶的笑:「行,喜欢接活儿是吧,给他们按个罪名,关三个月。」 郑涛:「是。」 经过漫长而紧张的侦查,李长安终于扬起了笑容,他整理全部资料,叠得整整齐齐,有仪式感一样地装进卷袋。 ………………………… 田东出来时,董海就站在公安局对面的人行道上,一颗满枝绿叶的银杏树下,含着欲泣的微笑…… 不知道哪里在痛,又或者哪里在甜,只是有些什么东西,琉璃般的脆裂,捧月般的守候,隐约间似乎听见碎落的悲泣,转瞬间又飘来等待千年的暖阳。 穿过漫长的噩梦,终是见到一丝曙光,只不过,光影之下布满了伤痛的罪孽。 田东想起当初那个骑士般的男生,也是这样等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推着一辆单车,含着若有若无的笑,阳光堆他脸上,泛着微微的金色光芒,像道坚毅的图腾印在了他的胸膛…… 这一印,就是五年…… 他缓缓走过马路,走董海面前,目光沉冷无声,注视那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红了眼眶,有一句话很想说。 「别恨……遗忘伤痛、善待余生!」 董海顿了顿,那滴苦涩之泪终于流了出来,落在田东眼前,他笑了笑,答应道:「好。」 一起转身,并肩而行,走在葱绿的树荫下,缓缓略过的绿化带,夹着几朵半开的栀子花,一阵夏风拂过,浅含丝丝花香,围绕在那二人身旁,吹散了这酷热的郁燥。 「给你。」董海从口袋拿出一张泛黄的纸递过去。 第96页 打开看后,田东的眼里有一丝意外:「你还留着米田共?」 「什么米田共……那是我的影子。」董海转而一嘆:「我不想做影子了,能不能画个正面的?」 「那这一张怎么办?」 「丢了吧。」 「嗯。」 泛黄的碎纸片,带着陈旧而哀伤的画痕,随着这一场夏风飘零而去,飞上天空,飞下泥土,飞入尘埃…… —————————————————————————————— 只有灯光的房间里,黄丽华一脸哀默,当秦风意进入房间时,她扬起了笑,温顺再次如阳花。 「你说让我等三个月……」秦风意有点不能接受:「怎么会变成这样?」 黄丽华看着他感动得无以复加,她的声音颤抖道:「我……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秦风意摇头,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不会,我不会看错你的,认定了就是认定了,我会帮你争取最佳的刑期,你要相信我,我会等你。」 有一丝的光亮,在黄丽华眼里闪烁:「谢谢……」 两人相拥而泣,确定了彼此,黄丽华微露着从未有过的笑,终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终摆脱了桎梏,终得到了爱自己的人,而不是她去爱别人……这辈子终不再陷进泥土里求生存! 之后的几天,秦风意把所有案卷看了一遍,把黄丽华的供词录音全听了一遍,他感到心疼,他未想过一个人可以心软到这个地步,会被利用得这么惨绝人寰,无法想像她受了多少罪 他感到自己必须要让这个可怜又善良的女人重新回到阳光下,拥有自己的人生,他太想保护她,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换。 于是他翻遍了律法,其中任何可能减轻刑期的条例通通不会放过,这是他的使命,他会倾尽所有的辩护…… ——————————————————————————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风意的这份努力和忠诚,取得顺利的成效,根据口供和实时举证,完全没有参与作案这一条,对黄丽华是很有利的,他只要在法律条例中寻找情有可原的契机就能得到理想的审判结果。 8月10日,法院公开审理。 审判结果:武北市成阳区连环杀人案,黄柄,男49岁,从2010年5月至2015年七月连续五年作案,杀害陈明、顾琴、方泽三人,蓄意抢劫并伤害老人赵慧芸,手段毒辣且残忍,犯罪证据充分,与7月29日失踪并潜逃,列入武北市a级通缉犯,发布全国通缉。 黄丽华,女,25岁,与罪犯黄柄为养父女关系,知情不报,隐瞒犯罪事实,使得罪犯逍遥法外,致使严重的杀人案件,念其人身受到胁迫,且主动配合调查,揭发犯罪事实,酌情判处有期徒刑2年,立即执行。 ………… 审理结束后,秦风意站在法院门口,看向远处的街道,关注着那长长的铺展下去的台阶,脸上带着一丝欣慰和等待。 李长安是稍后出来的,走到秦风意身边,道:「你可真是够拼的了。」 秦风意浅浅一笑:「应该的,本职工作。」 李长安细细眯起眼睛,可不止本职工作那么简单,这个律师看上了黄丽华,判两年对于这种罪来说,真是太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对黄丽华并没有那么同情,是不是警察干久了,真的良心变硬了,不得而知。 李长安:「你等人吗?」 秦风意绅士点头:「对,李队有事就先走吧,改天跟你喝茶。」 「哦,下雨了。」李长安望向天空。 外面下起了小雨,降下了热温,却更显潮湿,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台阶前。 下来的正是田东和董海,董海抱着一盆红黄色的郁金香,正要迈步上台阶,却发现角落处背靠着花坛的周思思,这个刁蛮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田东想起孙芳说的那个事实,不愿对她多置一眼,也懒得责怨,经历这么多,他不再惧怕什么,他跟董海在一起谁也干涩不了,这是他们约好的,无论什么,不会再放手。 「你又想干什么?」 董海不悦地瞪着周思思,因为他和田东在一起后,就一直没回去过,周家那些人也什么都知道了,这个周思思一定是作为代表来搬弄是非。 「放心吧,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周思思回应:「我就是来看看那个贱女人是什么下场,才判两年,真不知那些法官是干什么吃的,杀了三个人,害得奶奶终身残疾,奶奶是真的对她好啊……她怎么可以……555……」 她哭了起来,伤心至极,这让董海愣了愣,他很少见这个野蛮公主哭成这样过,哭得董海有点心软,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下。但周思思却扑过去抱住了田东,弄得田东完全反应不过来。 「对不起……」周思思抱着田东一边哭一边道歉,那是诚恳的忏悔的道歉:「都是因为我,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我错了,说到底,害了他们的人都是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偿还,我对不起你,田东……」 董海的心又找回了当初那个哥哥的感觉,他看着周思思的忏悔,有些酸涩地揉了揉鼻子。 田东挣扎着,撇着气道:「你先放开我,周思思。」 「对不起,我勒太重了。」周思思小心地看着田东问:「你能原谅我吗?」 第97页 董海给田东拍着背,对周思思责备:「你干什么抱他那么紧,脸都箍红了。」 「对不起嘛!!」周思思低着头像犯了错的猫。 「算了……」田东调整过来道。 周思思渴望道:「你原谅我了吗?」 一瞬间就和好,他又不是圣人,田东冷道:「看心情。」 「我也是。」董海符合道,不给周思思好眼色。 「好嘛……」周思思有些失落,掰着自己的手指:「其实爸爸在昨天跟我说,哥哥可以带田东一起回家,妈妈也贊同,奶奶也理解,你们跟我回去吧。」 「不。」董海坚决道。 看着董海的倔强,周思思解释道:「哥哥,你一直都误会妈妈了,她虽然有点势利眼,但是她很爱你,还有就是,她也是受害者。」 「她是受害者?」董海讥笑。 周思思:「妈妈和我爸在读书的时候就相爱,当时你的爸爸,就是董叔叔,也喜欢妈妈,他们大学联谊的一天,董叔叔把妈妈灌醉带去了酒店,就那样,我爸一气之下出国去了,后来妈又怀了你,只好奉子成婚,没多久,董叔叔生意上有困难,找我爸帮忙,并用妈妈做交换条件,所以他们才又在一起,并有了我,我生下来被董叔叔安置在英国,因为我不是他亲生的,他不想看见我……这些事虽然妈妈有不对,但是我爸为了妈妈一直未婚,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对于董叔叔的死,爸爸也很内疚,他真的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他希望你能接受他……」 「别说了。」董海道:「长住不可能,逢年过节有空会去看看。」 他回头看着田东,田东不做声,也不反对。 「好吧。」周思思小声道,虽然没有劝说成功,好歹不是断绝往来。 「你们在这聊什么呢?」秦风意走过来道:「思思也在呢。」 李长安也跟着过来了:「都审理完了,你们来这干什么?」 董海举了举手里的那盆花:「这是她的,让我转交给秦风意。」 周思思不太友好地看着秦风意,因为这个男人刚刚在法庭为了辩护黄丽华,简直舌灿莲花,为黄丽华争取了极轻的刑罚,这明显是被黄丽华勾搭上了,居然给她养花。 「这盆花有什么意义吗?」李长安问。 「没什么。」董海并不想回忆那些:「她就要这个,反正保姆会扔,就给她吧。」 「连坐牢都不忘的花,一定相当重要。」李长安笑道:「到底是梦一场啊。」 董海不太想知道黄丽华的任何消息,但又觉得她身在那种环境下,也是无可奈何,办理离婚手续,黄丽华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一盆花,这是她失去孩子那一年,董海给她买的,也是唯一亲自给她买过的东西。 田东叫他不要恨,他也放下了,无论是什么结果,从此都不在又关联,也再不会有人可以分开他和田东。 把这盆花还给她,将所有画上句号。 看向李长安,秦风意撑着干净的一把伞,道:「这就是她的纯粹。」 不做一声,田东垂下头去,看着地上的石阶,眼里冷冷清清。他叫董海不要恨,而自己心里却有那么点不甘,陈明和顾琴平白无故地死了,才只有2年的代价……那五年对董海的折磨算什么…… 「给。」董海把花递过去,伸手轻抚了田东的背,他知道他的不安。 「谢谢你董海。」秦风意是真的感感激,感激董海的不追究,感激他的大度和宽容。 看着那盆快要败掉的花,周思思想起黄丽华那张唯唯诺诺却从不真实的脸,想起她故意遮遮掩掩的讨厌样子,想起她利用奶奶的关心,心安理得地在那个家里待了两年,却是伤害奶奶的罪魁祸首。 周思思朝秦风意走去:「能给我看看吗?」 「怎……怎么了?」秦风意退了一步,因为周思思的样子不太友好,也知道她一直对黄丽华有成见。 「给我。」周思思再次索要,她现在对一切与黄丽华有关的东西都很厌恶。 「在我手里不是一样看吗?你要干什么,周思思!」秦风意不悦道。 「你又闹什么?」董海制止道。 毫不理会董海的话,周思思的眼睛像尖刀一样闪过,一个箭步,扯着秦风意的伞柄一拉,右脚抬腿一踢,将那白瓷盆的花踢落,跌在地面,啪了一声巨响,瓷盆破碎,里面的泥土露出来,散在地面被雨水淋湿,残败的花瓣彻底碎落,在那泥土间泛着可怜的卑微感。 「你疯啦!」秦风意气急了,马上蹲在地上将花和泥捧起来。 周思思的情绪很不好,她就是有股无名火,他看了眼那团泥,一个转身离开。 董海追过去:「你这脾气就不能改吗?你砸那盆花做什么?」 停下脚步,周思思闭着眼睛仰脸对着天空,任凭雨水的淋打,嗓子发出嘶哑的声音,无力道:「哥,那个女人不值得你原谅,永远……」 「哎!」董海对她无可奈何。 「那是什么?」田东看见花根处夹着的一颗闪亮的东西,他蹲下来,用手指把那东西刨出来,接着雨水沖刷干净,看清它的原貌时,那张清秀的脸一下白了起来。 秦风意也发现了东西,一颗两颗……十颗,他瞪大了眼睛! 「李队……!!」田东喊道。 第98页 听到声音,李长安和董海马上围过来,看到泥土里裹着的东西,都惊呆了。 钻石!!…… 一共十颗钻石。 「让开。」李长安推开秦风意,他知道秦风意这么为黄丽华卖命,是因为私人感情,所以他必须让他保持距离。 秦风意的心脏似乎被一个秤砣压住,他无法呼吸,更无法理解,黄丽华的花盆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钻石,每一颗都在五克拉左右。 将花全部扒开,泥土摊开,又发现了一个桌球大小的陶瓷罐子,密封的。 李长安将罐子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大吃一惊,灵魂也为之一振。 800万的滙丰银行本票! 秦风意双腿一软,跪在了雨淋淋的地面。 他看过全部卷宗,他知道这个案子的全部细节,包括这张本该被黄柄带着潜逃了的滙丰本票。 田东也惊愣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怪异的眼光,他自认为看透了人性,却发觉自己完全没有看懂过黄丽华,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全然无知。 她是个可怕的操控者,带着温柔的令人同情的面容,操控着一整个悲剧世界,每个人都在她的安排下流尽了眼泪。 董海扶着田东,他紧紧抓着田东的手,手里渗透了汗,他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竟发现自己是这样的胆小,黄丽华像一朵云下的透明的战魔,举着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钱副局……连环杀人案有重大变动……」 李长安用衣服包着那些东西,一边打电话,一边急忙赶回局子。 「我就说吧,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周思思恶狠狠道:「真该下地狱。」 「回去吧……董海……」田东倒在董海肩上有些哽咽,他怕自己承受不住,也为董海心痛不已,这些年这个男人都在面对什么…… 「好……」董海的声音,有一丝颤动,他忍住恨和怒,将田东揽在怀里,跟着周思思上了车。 第51章 051 漩涡结局 因为事态严重,经过各级批审,黄丽华再次被提到审讯室! 那个单薄的女人,还是那般温柔,低着头,眼泪悬在眼眶,让人看了就会心疼。 案子不是宣判了吗?不是终于挺过去了吗? 两年后她就可以恢复自由,获得重生,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她再不会受到桎梏和威胁,她可以重新来过。 两年……她可以将那些罪孽赎清,再不要低眉顺眼。 可为什么要重审? 为什么秦风意不能再做她的辩护律师……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里,黄丽华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抓住那棉麻的布料,牙齿紧咬,再慢慢松开,保持温顺如水,她告诉自己,一定会挺过去。 审讯室变大了,有一面墙是镜子,镜子后面站着一头白发的钱建国,稳重而严肃地看着里面的黄丽华和审讯她的李长安。 「解释一下吧?」李长安把证物袋拿出来,摆在黄丽华面前。 十颗钻石,一张滙丰本票! 钻石在灯火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那张本票还崭新地显示着开票日期。 黄丽华的眼睛闪着惊慌,她手紧握拳头,怎么都松不开了,好像……这一关挺不过了…… 「知道藐视国法是什么罪吗?」李长安道,有种怒气在眼里。 黄丽华不语,她的脑子在构造思路,另外的可以打开缺口的思路。 李长安吐了口气,回想道:「我来成阳分局前,在唐县破获一宗分尸案,这是在报纸上看得到的,但看不到的是,那是件买凶杀人案,我抓到的是买凶的主使人,但未捕捉到那个被僱佣的杀手,据罪犯交代,那是在地下黑市找的人,做事干净又没有痕迹。 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也是找的这个杀手???然后你把身份换了,你把买凶的人换成你养父黄柄,你敢这样做,是不是因为,黄柄其实也死了?因为这八百万在你手里,而我们搜遍全城也找不到黄柄。他人间蒸发了。」 听到这里,黄丽华的额间浮现一层微汗,她一阵心痛,造化弄人,老天从来都没有眷顾过她,一次都没有,从她出生开始,一直给她各种磨难,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还不说吗?」 大吼一声,李长安的眸子像剑一样刺过去,他再不要被这个女人外表迷惑了,当时在分析案件时,他完全被牵着走。 李长安:「证据就在你面前,你还有什么可沉默的?就算钻指正不了你什么,那八百万的本票呢?你不能把警察当猴耍吧? 我就是想不通,那么完美的作案方式你怎么做到的,现在倒推回去,我都怀疑自己是个脑残, 视频里顾琴的裤子怎么解释?你和顾琴一样是161cm,怎么就能把她的裤子穿出166的效果? 我还认定那件案子就是你养父黄柄干的,因为我们近一个月未结案,他有所害怕就跑了。 而这几天我又再三调查,派人把关在看守所的两个混混提出来重审,搜了他们的住所,各发现了五十万现金,这就证明,那两个人做了假证,审出来的口供是,钱是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给他们的,安排他们做伪证。 我问了外貌特徵,是超过一米七八的壮男人,这和黄柄完全不符合……反而跟17年前的分尸案的杀手是一个特徵。 你和这个杀手合作了……你们一起布局杀人,你居然能那个凶残的杀手合作,完全想像不到,你温温柔柔的样子,敢和那个人打交道!」 第99页 这样威严的对质,并未让黄丽华害怕,一贯的脆弱一下变成了幽冷的平静,那双柔弱的眼睛,也不再动不动就流眼泪,她缓慢地将双手拿到桌面上。 她看向眼前的高大的李长安,是一种凌驾的视角,眸子里静而坚韧,又冷冻地画出半分阴鸷…… 那一眼,看得李长安泛出一丝冷汗,好像一朵阳花在他面前翻转过来,白色花瓣的背面竟是一片漆黑,还散着幽绿的毒气。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黄丽华冷问。 李长安有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就像我养父一样……」黄丽华嘆息道,有一丝恨意:「你跟他一样死死咬住我不放。」 李长安:「我跟他不一样……我是警察,我咬的永远是罪犯。」 「凭什么我要承受这种命运?」黄丽华有一腔的怨念:「我上一次讲的那些事,直到顾琴以前,都是真的,我都被他压迫到不能呼吸,我难道一辈子都不能摆脱他吗?」 李长安:「你可以报警!就算董海不管,你不是遇到了秦风意吗?这个男人对你是一心一意。」 「我知道……」黄丽华笑了笑:「就是因为觉得秦风意可以依靠,我才想彻底摆脱黄柄,因为我不管跟谁在一起,黄柄都会咬住我不放,像水蛭一样,贴在我身上吸血。」 「秦风意是律师,他知道怎么用正确的方法保护你。」李长安失望摇头:「你怎么能糊涂到去杀人呢?你讨厌你养父,你却变成了和你养父一样的人,这不可怕吗?」 「我也不想啊!」黄丽华大喊:「一次次要钱,一次比一次多,不给就用陈明的事来威胁我,所以我才不敢交朋友,我不敢跟人和睦相处,我怕有牵绊,我的牵绊就是黄柄威胁我的手段,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在他的恐惧下活了多少年……还有我的孩子,我再不能生育,都是他害的,我有多恨他,你们根本不懂,我恨他却又不得不被他操控,我生不如死。」 「所以你杀了他是吗?」李长安质问。 「呵呵……」黄丽华用手扶了扶脸,无所谓道:「是的……我杀了他。」 李长安瞪大了眼睛,努力压下情绪,拿出强大的审问气势:「黄丽华,请你交代犯罪过程。」 侧过脸,黄丽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得涣散,她想要的生活终究是个梦,连样子也没看到,就幻灭了。 「我是很爱董海的,所以黄柄说可以让我嫁给他,我什么罪都受,甚至打掉孩子……但我还是得不到他,我爱他爱掉了一切,尊严如草芥…… 他连娶了我之后,都还想那个田东,每年的除夕夜去偷偷地看那个男人,然后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带着一只破破烂烂的孔明灯回来…… 我真的是受够了,我的爱被他践踏干净了,周家的人也把我当庸人使唤,连保姆都瞧不起我,我恨这命运, 在我生日那天,我突然想通了,我不想再跟着董海受这种日子了,我累了,一切都磨光了…… 那天秦风意在奶茶店给我过生日,我知道他一直喜欢我,我也觉得他是个可以託付的人,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才是对的选择,而且他条件不比董海差, 但我不想重新结婚后,还要受黄柄那个恶魔的支配,我想跟秦风意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简简单单的,没有那没完没了的威胁和债务。 然而陈明的死始终是个污点,我就算报警,抓了黄柄,他也判不了死刑,他能言善辩,一定说是我杀的人,过去了五年的案子,谁能查得清,没有监控,没物证,就我们两个人互相说对方是杀人犯……你们定谁的罪? 所谓的阳光大道,那根本就是条死路,就算我有天大的运气,我赢了他,那么背负一个杀人犯父亲的名声,我怎么面对新的人生?秦风意可以理解我,但他的家人呢? 我已经背负够了,从上小学起,就被人戳着嵴梁骨说『你爸不是好人,是个赌棍』,谁都带着颜色来看我,我背着他的名声,被人指指点点二十几年,天吶,什么时候是尽头?」 听到此处,李长安忍不住质问:「所以你就想杀了他?」 黄丽华:「是啊……我只能那么做,我必须摆脱那条毒蛇,已经过了五年,我习惯了陈明是自杀的现状,我可以一辈子去给他上坟,但我不愿在把那段伤痛拉扯出来,重新鞭策,那会很痛苦。」 李长安:「你是怎么找到那个杀手的?」 想了想,黄丽华苦涩道:「也是因为黄柄认识的,他有一次输了190万,当时董海事业起步没多久,拿那么多钱,很难,一直没还钱,他就被那些黑帮摁在桌子上要砍手。 我接到了那帮人的恐吓电话,黄柄也说再不给钱,就去公安局报案,我没有办法,就跟周伯父说董海需要一笔钱,希望他能支持,周伯父很想跟董海拉近关系,就给了我。」 「难道周天望不会跟董海说吗?」李长安问。 黄丽华:「会问,但董海帮我圆了话,我也跟董海说是我养父赌博要钱,董海说他知道。」 李长安有些不理解道:「这样的男人,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黄丽华冷哼道:「呵,董海只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他自己,他想弥补我孩子的事,他觉得他是在还债,绝不是真的关心我,他冷漠地看着我,毫无感情, 第100页 周家人欺负我,他绝不会出头,他什么都不会管,只知道睡在公司里,像个机器一样工作,他把钱给我保管,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了赚多少钱,是为了躲我。」 「真不知道你们女人到底要什么?」李长安道:「然后呢?你就拿着那190万去救了黄柄?」 黄丽华镇定道:「对,我带着钱去那种龌龊的地方救他,就在那乱糟糟的地方认识一个戴口罩的男人,那双眼睛非常凌厉,他看得出我很厌恶黄柄。我离开那里的时候,他在我耳边说,可以帮忙解决任何人,绝对干净,300万一个人。」 指着面前亮闪闪的钻石,李长安质问:「这十颗钻石是怎么来的?我们估算了一下,一共价值三千万元!!」 黄丽华:「董海不会管我怎么花钱,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不在乎,但周家人偶尔会盯着我,所以我每一隔一段时间去珠宝店购物,有的多有的少,都不是大数目,但我可以积少成多,最后全部换成钻石,一年能存下3-4颗钻石,一是为了防范黄柄的搜刮,二是为了将来离婚,我不至于一无所有。」 「你怎么会一无所有呢?」李长安不可思议道:「你如果跟董海正常离婚,他这样一个不在乎钱财的人,会不分给你吗?」 「有什么用?」黄丽华无奈道:「离婚财产的数字,黄柄会不知道吗?我得到多少钱,都会被他净数拿走,如果他活着,那些钱我一毛也得不到,同样的,如果我再嫁给秦风意,秦风意也会被搜颳得干干净净,你根本就不明白,黄柄在我的生活里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真是要命,李长安抚了抚额,换到另一个问题:「那这个杀手帮你做了几件案子?」 黄丽华仰头靠在椅背上,哀嘆地绝无一笑:「我原本只有黄柄这一个目标。」 「请你详细交代!」 「黄柄问我要那360万的赌资时,我就再也受不了了,凭什么我受尽磨难得到的唯一的一点金钱的安慰,都要供给他去赌博,我就像她的输血工具,所以我就找了那个杀手,他给我说了一个计划……在7月5日那天,我跟黄柄约好见面,在629包间,而杀手很早就到了,在628包间!」 李长安一阵惊骇:「杀手在隔壁?……你们真的很狡猾!」 黄丽华:「我也觉得这个计划是万无一失的,除了顾琴意外出现在我的包间! 老天非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当时我在包间里跟黄柄说钱暂时不能给,因为董海花了很多钱买酒店套房,帐户里的活动资金不多,那是我激怒或挑动他的一个方式, 我猜他会恨田东挡了他的钱路,左右了董海这个钱袋子,他会厌恶,他也确实很生气,我说你可以去杀了田东,我当时还有个计划,煽动他再去做一案,我再制作一个铁证,例如他的指纹什么的,留在现场,这样就既能让他伏案,又能除掉田东……」 李长安:「为什么要针对田东?」 黄丽华苍然苦笑:「这五年来,田东在我心里留下一个烙印,一块伤疤,董海即使吃了药,压在我身上,都在叫他的名字…… 我又不是块木头,我也会有忍耐到极限的一天,这五年董海每一年除夕夜都去偷偷找他,我明明知道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要装作大度不计较,我本以为我可以这样忍下去…… 直到今年5月份,他们居然明目张胆地去开房,董海还为了那张他们一起睡过的床花费2700万,谁能说这不是一把刀插在我的心口? 田东他凭什么?他为董海做了什么?他受过周家这家人的折磨吗?为董海怀过孩子吗?他什么也没做,他只会高高在上地一脸清高地说什么『你以为我喜欢他,我根本看不上他』 就这么个男人,把董海的心挖了去,五年啊,这五年他还是能把董海的魂魄勾去,谁能想想我是什么心情? 我也被董海伤害够了,我想是个铁树都会开花吧,但董海不是,他是座冰凉的雪山,怎么捂都捂不热,他不断给我制造寒冷,我彻底失去了那颗热血的心。 他说他会等到我抛弃他的哪一天,他等到了,在我生日那天,我想抛弃他了。 我看到了秦风意的真诚,我想换片天空,但在我离开前,我不甘心让他们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在一起,我付出了五年的赤诚之心,我应该得到更多,不是吗?」 李长安的眼睛闪着精光:「我总算明白,那封情书为什么要那么写了…… 你写出田东和董海在酒店开房的事实,是想在案发后被媒体曝光出来,制造道德舆论, 第一:如果田东自杀了,那封情书会暴露他的同性恋丑闻,也会曝光董海,这样你就处于受害者的角色,这跟你本身温柔怯懦的形象很吻合,毫无破绽。 第二:你会得到舆论的支持和同情,周家也会觉得有愧于你,而董海则会陷入崩溃和绝望,就更不会在意离婚财产的分割。 你的目的,就是得到更多的财产分割权,同时可以除去田东,又可以彻底压垮董海。你对他的爱在最后全部变成了恨! 你这一步,如果走得顺利,真的是一箭双鵰……」 分析这一切,李长安感觉背有芒刺,这个女人把善化成了恶,把春风化作巨浪,这不无是黄柄的影响,那条邪恶的毒蛇,完全把黄丽华浸透了毒液,毒死了所有的良知,毒灭她心里的阳光。 第101页 黄丽华:「对啊,可那天,黄柄偏偏说需要再观察,需要再看看董海的动向,他只要当时那360万,我们吵了起来,偏偏吵醒了睡在沙发后的顾琴,她的出现扰乱了一切,她认出了我,还拿起电话拍下照片和视频…… 我告诉黄柄她是我的同学,跟田东非常好,也认识董海,黄柄就明白了一切, 和我之前讲的一样,他去拿了一瓶威士忌,将顾琴灌得人事不省,在他用沙发垫捂着顾琴的时候,我就按照杀手的安排,拿出包包里准备好的装满麻醉药的针剂,打他肩颈处,他开始暴怒地追我,我围着沙发在房间窜逃,坚持几分钟,他就倒下了。 我弄晕了黄柄,杀手就从隔壁房间过来,把黄柄装扮上一套新衣服,二楼没有监控,那是杀手一早就侦查好的,还探清了所有的视野盲区,他背着黄柄从厕所旁的楼梯下去。按照计划好的路线离开。 我当时问他能不能帮忙一起处理顾琴,他说他只能弄走一个人,但是他教了我方法可以自己做,也帮我找了人送伪装的东西过来。 顾琴听到了太多,手机也留下线索,我不能看着我的希望就那么破灭,我只能让她永远开不了口,我看了她的手机,知道她在失恋期,便想起陈明那一样的事件…… 黄柄能做成功,跳脱了五年,我怎么不能,而且他本来就要对顾琴动手,我可以顺手推在他头上。 于是我先出了酒吧,伪造我的不在场证明,我打了一辆计程车,在酒吧附近转圈,找到那条视野盲区的巷子,我在口子铺,买了一盒针线!」 「针线?」李长安惊诧道,极力寻找其中的关联性。 黄丽华点头:「对,针线,因为我知道我和顾琴一样高,而我养父比我高5厘米,所以我换上顾琴的衣服后,就把她的裤脚缝制成九分裤,高出脚踝四五厘米。」 李长安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视频画面的比例和现实不同,在裤子上做了手脚,就完全的欺骗了人的视觉。 「所以,你买了针线,就坐着计程车进人酒吧的车库,在那个杀手指引的视野盲区里,重新回到了629?」李长安问道。 「对。」黄丽华平静道:「只不过重新换了两计程车到车库,在角落的视野盲区下车,我回到包间,跟顾琴换衣服,缝裤脚,再给顾琴装扮好,由那两个被杀手安排来的男子带出来,在监控上留下痕迹,以防将来警方追查,可以推到黄柄身上。 之后顾琴的案子暴出来,却没有结案,我才在她的葬礼上跟你打听,了解后,我把行车记录仪放到黄柄家里,弄上他的指纹,如果警方查不到关键证据,这件案子自然会结案,即使查到了什么,也是黄柄干的 最后我再找了那个杀手,布置田东的事,没想到那个男人把那个帽子留在了现场,还认错了人,杀错了人。 而在29号那天,周思思把狗放进我房间,暴露了药的事,我知道,结局将会陷入一个漩涡,于是我想尽办法补救,至少让自己不沾染杀人的罪名,秦风意也会全力帮我,只要刑期不长,我可以重新来过。 所以我在当晚去那个珠宝店制造黄柄的逃亡线索…… 我失去了那么多,什么都没得到,还要坐两年牢,这都不够吗?偏又让那个煞星周思思打碎了花盆……我真的绝望了! 老天一次都没眷顾过我,它就是要我受尽折磨……就是不让我解脱!」 「黄柄呢?」李长安问得紧张。 黄丽华无奈笑了笑:「他自然是死了!」 那一抹笑渗得李长安一个哆嗦,手里的笔滑落在地面…… ………… 9月7日,人民法院二审! 黄丽华蓄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 年轻的感情犹如幻灭的昙花,为了片刻的美,走了心酸的一段路…… 初念的情愫眷成酒的陈酿,埋入泥地窖藏,多年后,揭开瓶口的瞬间,冲刺罪孽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