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糙汉养崽崽,纵享八零甜宠》 第1章 重生 “沈音音,你就这么容不下子琪吗,你的心未免太歹毒了!” 沈音音还没睁眼,就听到耳边传来劈头盖脸的指责。 顾子琪是他前夫大哥的遗腹子,可是,这孩子……不是在他们结婚第三年的时候,就溺水死了么? 她猛地睁开眼,就见面大堤前,穿着粉色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抱着脸色青紫的顾子琪,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给剥皮拆骨。 她不是已经被弟弟沈越拔了氧气管,已经死了么? 临死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母亲和沈越一脸不耐烦说: “姐,公司正在上市的紧要关口呢。你这病没得治了,就不要浪费家里的钱。” “是啊,墓地我都看好了。你不是一直说想回老家吗?我联系了那边的墓地,挑了块风水最好的,你就踏踏实实的去陪囡囡吧。” 他们干脆利索地拔了她得氧气管。 沈音音不甘心地挣扎着!她只是感冒引起来的肺炎而已啊! 公司是她拼了命打拼下来的,如今沈家的财富都是她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她没日没夜的挣钱,就是想要家人都过得好一点。 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公司要上市了,她因为劳累过度进了医院。 可到头来,她费尽心思护在身后的家人,享受着她创造的优渥生活,想的却不是救她,而是想让她去死! 窒息感还盘踞在胸口没散,沈音音捂着温热的胸口,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 这是……村里的水库大堤。 她这是…… 重生了?还重生在顾子琪死的那天。 前世,顾远洲娶她,那是因为他大哥顾远江战死,妻子改嫁,扔下年幼的顾子琪没人照顾,那会儿,她正好经人介绍,在顾家做佣人。 顾远洲就是看中她能细心照顾小孩的份上才娶的她。 她一跃成为军嫂后,沈越和母亲,就煽动她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回到乡下住。 顾远洲给她寄的钱,包括家里吃的,她都无脑地拿去给沈越,以至于自己没吃没喝,顾子琪又在蒋蓉的挑拨下和她离心。 顾远洲从未说过什么,直到顾子琪出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干的,顾远洲对她失望至极,亲手把她送进了医院。 唯一一次来找她,是来给她送离婚协议,抱走了他们的女儿。她出来时,就收到了女儿被车撞死的消息…… 顾远洲从未爱过她,要不是顾子琪,他们早就散了。 “沈音音,你这么恶毒,等到远洲过来,我一定要远洲把你送到监狱,让你给子琪偿命!” 蒋蓉恶狠狠地声音将沈音音的思绪给拽回。 顾子琪不能死! 沈音音回过神,一把推开蒋蓉,从她怀里抱走顾子琪。 她将顾子琪平放在地上,双手按压他的胸膛,俯身给他做人工呼吸。 蒋蓉指着她,声音尖锐:“沈音音,你在干嘛?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的事情!” 沈音音不搭理。 她死的时候,她都快四十岁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人工呼吸和溺水急救,她给员工展示过无数次,早就驾轻就熟! 知道这个方法的时候,她甚至感慨过,如果早点普及这个方法,她救了顾子琪,她和顾远洲或许不会离婚。 那她也不会坐牢五年!女儿也不会死!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悲剧重演。 眼看着她低头给顾子琪吹起,蒋蓉再也忍不住了,上手疯了一样撕扯沈音音,“我不准你这么对子琪!” 正是紧要关头,沈音音哪里敢懈怠,想要挥开蒋蓉,却被蒋蓉的指甲挠到了脖子,一阵刺痛传来。 她忍无可忍,转头狠狠一巴掌抽过去,“要是耽误了急救时间,顾子琪真有事儿,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河里!” 她语气狠戾,蒋蓉直接懵了,旋即反应过来。 她居然被一个乡下女人给吓唬了? 正想发怒,余光瞥见河堤上匆匆赶来的一群人,表情瞬间转为委屈,“远洲哥哥。”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音音动作一顿,但是也只是一顿,就很快投入到急救中去。 算着时间,沈音音已经两世没有见过顾远洲,可是想到他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的时候,身体却依旧下意识绷紧,余光里,是男人高大的身影,宽肩窄腰,阳光从他背后落下,将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 即便看不清,沈音音也知道是冷峻的。 他向来不苟言笑,为数不多的笑脸,都给了顾子琪和蒋蓉。 她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但心口的酸楚却不断地往上蔓延。 “沈音音,你又发什么疯。”顾远洲果然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开始维护蒋蓉,指责她, “放开子琪,我带了医生。” 沈音音一把挥开他,眼底都是冷漠,“不想他死就滚开!” 蒋蓉哭的泣不成声,“远洲哥哥,你快拦着她啊。子琪溺水死了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这女人玷污尸体!这让大哥就九泉之下怎么安心。” 顾大哥就是顾远洲的软肋,本就急躁的顾远洲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睛,大手攥着沈音音的肩膀就要掀开,却完全没看见身后蒋蓉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咳咳!”好在在紧要关头,原本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死活的顾子琪突然剧烈地咳嗽几声,并且开始吐水。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沈音音反应比较快,赶紧把顾子琪拉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子琪,你没事吧?” 顾子琪在怀里挣扎,“你这个坏女人,你快放开我!” “放开子琪。” 顾远洲冷漠的开口,他抓住顾子琪的小手只是轻微地一用力,沈音音便松了手。 顾子琪没哭,蒋蓉反倒是先哭了,“远洲哥,沈音音不在家带孩子,把孩子带到湖边,她是想害死子琪啊!” 蒋蓉这么一说,沈音音心里反倒是清晰了。 前世她不会急救,眼睁睁地看着子琪死在面前,在蒋蓉指着她鼻子,说她害人时,她百口莫辩。 现在她救了人,蒋蓉还说她想害人,好像是笃定顾子琪必死无疑。 那这中间,就有问题了。 如果是她…… 那她的五年牢狱之灾…… 沈音音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蒋蓉,冷漠开口:“如果我真的要害人,我为什么还会救人?况且,蒋小姐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教室里给孩子教课,怎么这么巧合到这来了?” 第2章 救人最重要 蒋蓉是下放下来的知青,在边上的小学当老师,这个点正是上课的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音音的思路越理越清晰,蒋蓉眼神开始闪躲。 可似乎是看出来蒋蓉的窘迫,顾远洲适时站出来,开口道,“这些事一会再说。医生,你先给孩子检查下身体。” 顾远洲不看沈音音,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中年男人,“陈医生,劳烦您帮忙看一下。” 这次回到老家修建大坝,部队有随从医生,要不然,这次他也不可能在接到侄子落水的消息,就能及时带着医生赶来。 医生掀开顾子琪的衣服,听诊器放在他的胸口位置。 沈音音正愁找不到个医生来看看顾子琪的真实情况,知道顾远洲有意帮蒋蓉,话都懒得接,专心看着医生给顾子琪听诊。 “沈音音。你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包容你,原谅你。” 顾远洲见沈音音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眉头皱了皱,眼神犀利冷漠,补了一句,“但是子琪,是我的底线。他要是有什么事,我绝不饶你!” 前世顾子琪死后,顾远洲说到做到,沈音音是知道的,她理亏在先,现在百口莫辩。 正要说些什么时,军医的话缓慢地响起:“远洲同志,孩子救得早,现在没事了,不过溺水受到惊吓,一定要安抚好孩子的情绪。我正巧过来了,就先去王大婶家,看看她。” 说完,军医就把医药箱往肩膀上提了提,转身离开。 “怎么可能!她一心想要害死孩子,怎么可能会救孩子呢?” 蒋蓉反应大,手指着沈音音。 顾远洲也因为蒋蓉的这句话,眼神凌厉又逼仄的看着她。 沈音音松了口气,想到他处处维护蒋蓉,想到上辈子他抱走女儿的背影,难免生怨恨,冷漠道:“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那就离婚好了。 蒋蓉为了拆散她跟顾远洲,可是用过不少的离间计。 反正顾远洲也和她产生了隔阂,那还不如现在就离婚。 她可以趁着重活一世的机会,好好地弥补女儿,更是重新做自己,过好这一世,再不要重蹈覆辙! “你这种女人还好意思提离婚,当初就是你骗了远洲哥!要不然,远洲哥根本不可能跟你结婚!” 顾远洲还没说什么,蒋蓉倒是先数落起她来。 沈音音可不惯她,“我骗不骗的,也是我跟顾远洲之间的事,有你什么事?你是她老婆吗?还有,你还没说清楚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蒋蓉脸色一变,旋即看着顾远洲,低着头委屈,“我来是因为想出来挖点野菜,就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沈音……”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沈音音冷冷地扫了顾远洲一眼,“你口口声声说我要害死顾子琪,那请问,落水后的顾子琪是被谁救上来的?” 是她,在发现顾子琪落水后,拼尽全部力气把落水后的顾子琪给救上岸。 前世因为蒋蓉的指认,顾子琪的死,她喊破喉咙顾远洲也没相信她。 只是现在不是前世,顾子琪已经被她救活了,她也不用再背负故意杀人的罪名被顾远洲给送进监狱。 “沈音音,这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你因为听我说远洲哥会过来,你才救的子琪!” 蒋蓉这是揪住她不放了。 顾远洲那坚毅的脸庞覆上一层阴霾。 “那你们就把警察叫过来调查,如果真的是我有心要害顾子琪,那就把我给抓去蹲大牢。可我要是清白的,你们就给我下跪道歉。” 人心目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她之前在顾远洲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糟糕透顶,现在再加上蒋蓉往她身上泼脏水,她解释百遍都没用。 “子琪都没事了,现在就是把警察叫过来又能怎么样?沈音音,像你这样的,根本就不配做远洲大哥的妻子!” 这会儿没有监控,没有人证,就算把警察叫来,他们也会因为孩子没事,不会再深入调查。 可她也绝不会让蒋蓉占了上风。 沈音音冷笑,“你是耳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我刚刚说了,我要跟顾远洲离婚,你那么稀罕当他老婆,你当去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捡破烂。” 顾远洲:“……” “还有,既然觉得我会害人,以后孩子还是不要交给我了。免得被害了都找不到凶手。” 说完,沈音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蒋蓉,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给顾远洲哪怕一个眼神。 她现在只想回去看看她的女儿,她已经……两辈子没有看见她了。 蒋蓉看到沈音音离去的背影,她眼眸中划过一抹愤怒。 今天沈音音明明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远洲哥……” “把孩子给我吧。” 顾远洲现在眼里只有孩子,他抱着顾子琪本来是要直接离开的,可转念一想,他还是跟蒋蓉交代了两句。 “你下乡当知青,这是好事。不过,你到底是单身女性,今后还是跟我们保持距离。” 蒋蓉对顾远洲的心思,顾远洲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他早就许了国家。 如果不是因为大哥的遗腹子,要给子琪一个完整的家,他压根就不会结婚。 蒋蓉却满脸的不甘心。 她一路追随顾远洲的脚步,结果换来的还是顾远洲的疏离冷漠。 他要是一直单身就算了,偏偏他娶了沈音音。 一个只会往娘家扒拉东西的乡下女人,凭什么赢了她? “远洲大哥,刚刚沈音音说她要跟你离婚!她之前都是装出来的,而你不过是看在她之前照顾子琪细心的份上,但是这些,我也可以!” 顾远洲还没有说话,顾子琪就抱住顾远洲的脖子,软声道:“大伯,蒋阿姨对我真的很好。在我饿肚子的时候,蒋阿姨会把她的饼干给我吃,蒋阿姨还会给我上药。那个坏女人,她对月月也不好!我上次还听到,月月舅舅要给她介绍对象!” 第3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顾远洲脸色瞬间沉冷如铁铸,“顾子琪,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顾子琪察觉到了顾远洲的语气变化,不敢再说话。 可蒋音音却很不平衡。 顾远洲这是在袒护沈音音,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放沈音音离开? “我先带子琪回去了。” 说完,顾远洲抱着顾子琪转身就走。 蒋蓉本来是想追上顾远洲的,可顾远洲的步伐很快,几步就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追随顾远洲的步伐这么多年,立志要嫁给顾远洲,她怎么可能会让沈音音这个乡下土包子抢走她的顾远洲! …… 沈音音这边。 她回了家。 家里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有一间土平房和厨房,这还是顾远洲探亲假回来,帮着另建的,不然,她现在都带着顾子琪和月月,挤在父母那。 她这会儿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女儿。 可当她推开门,房间里面哪有女儿的身影? 沈音音顿时就急了。 前世顾子琪不见后,她就交代女儿,一定要在家里,乖乖地等着她回来。可女儿这会儿去哪了? 正当她要去找人时,有人迎面而来。 看到眼前来人,沈音音顿时就想起前世她临死的那一幕 她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你来做什么?” 对沈越,沈音音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好语气。 沈越不由地拧眉,“大姐,你说我来能做什么?家里没吃的了,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吃的。” 沈越环顾着四周。 这个家,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前世是她愚蠢,再加上父母一直给她灌输长姐如母的思想,导致她上了小学就出去挣钱养活全家。 养到最后养出全家白眼狼。 “你也看到了,我这能有什么?再说,我都已经嫁人有孩子了,你有手有脚,自己不挣去,你还想着从我这拿,你要不要脸?” 既然重活一次,她绝不会像前世那样,无脑的帮扶沈越。 沈越也没有想到,沈音音突然一改常态,不愿意给他吃喝。 沈越黑着脸,“大姐,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大忙,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你怎么翻脸不认人?” “什么大忙?”沈音音猛地警惕。 沈越哼声,“还能什么啊?你好不容易嫁给军人,你还要帮别人养孩子。我就略施小计把顾子琪……” 一听到这,沈音音的怒火就窜出了天际,她抓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就朝着沈越砸去,“好你个沈越,原来都是你!” 前世她在监狱里,被狱友按着头欺负,女儿憎恶她杀了顾子琪,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她落下一身的病根。 出狱后,她抓住下海经商的机会,倒卖服装,碟片,盒饭,发家致富,所有的钱她都给了沈越。 结果到头来,所有的根源都是沈越!! 沈越被打的哇哇叫,“大姐,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跟他说后山有野兔,他自己要去的,他要是真有什么,这也怪不上我啊!” 后山那是他们村修建的水库,下游十里地,是顾远洲现在驻军修建水库的地方。 “你没有推他下水库?” 沈音音也是听出了沈越话语里的关键。 沈越哭喊着,“那当然不是我啊。现在杀人可是犯法的,我再怎么,我也不可能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搭进去。” 沈音音停下来,“你去把月月给我找回来。” “月月妈带去刘大婶那了,我是最近馋了。姐,你悄悄的告诉我,顾子琪那个死孩子,是不是真……” 沈越没有说完,可是他却往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他就不喜欢顾子琪,总是用一副冷冷的眼神盯着他。 明明顾子琪不是他大姐的亲儿子,也不是顾远洲的孩子,凭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穿的都得给顾子琪一份。 这顾子琪要是没了,顾子琪的那份还不就落到他身上了? 他大姐没有负担,那大姐和顾远洲就能生二胎。 就算不生,那顾远洲长时间不回家,先捞一笔钱,再就按照他上次说的那样,给他大姐重新介绍一个对象。 沈越正沉浸在这美好的幻想中时,沈音音抓着鸡毛掸子对着他的头就是一下——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还有,你有手有脚,我不可能再给你拿吃拿喝拿钱了。” 而且她马上就要跟顾远洲离婚了。 顾远洲要是把月月的抚养权给她,她肯定要问顾远洲要一笔钱。 这要来的钱,肯定也是她的启动资金。 沈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音音,“大姐,你今天是抽哪门子羊角风?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你说有好的,肯定会第一时间想着我。” 沈越不能理解。 “我马上要跟顾远洲离婚了,你回去后看到妈,让她把我之前给她的三百块和那对镯子拿过来给我。” 沈音音也不管沈越怎么想的,她现在想弄死他们的心思都有了,上辈子她给他们的,她这辈子一个字儿都不会给,更不会因为她们,委屈自己跟女儿的! 蒋蓉的账她会算,但是沈越他的账也跑不掉。 她冷声道,“如果她不拿,那我就只好过去了。拿了别人的东西,你们不会以为就是自己的了吧?” “你发什么神经,顾远洲现在在下游建大坝,回家次数也多了。你离婚,你确定能找到一个比顾远洲还要好的吗?”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沈音音显得很冷漠。 顾远洲娶她也只是因为她会照顾孩子,而她前世早就已经在蒋蓉的离间计里,对顾远洲失望死心。 他们两人既然没有爱,那还绑在一起做什么? 第4章 糟心的娘家 “大姐,你以前,可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跟我,你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亲弟弟,你说有你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我饿着肚子,你管二姐,你都不管我!” 沈越控诉着她的行为,此时像是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沈音音只觉得恶心。 一个蛀虫,都已经二十了,不出去务工,天天在家好吃懒做。 前世的她真是脑子进水,还泡到发涨的那种,才会养这群白眼狼。 “沈优优的事我也不会管了,你回去告诉她,爱干嘛干嘛去。” 她是家里的老大,沈越是最小的那个。 说父母重男轻女,可是老二沈优优也没有像她一样早早出门挣钱,说白了,就是她愚蠢至极! 沈越不可思议,“不会吧大姐?你之前不是还阻拦二姐去县城里的戏班子吗?” 前世,沈优优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去县城里的红树林戏班上班。 说什么唱戏有前途,可实际上就是看上了里面的一个戏子。 自古戏子无情,再加上那个男人很不可靠,不仅好赌,还乱搞男女关系。 她千般阻拦,沈优优却把这一切都怪到她头上,从此负气再也不跟她来往,她还落了一个恶人,见不得妹妹好的坏名声 现在? 沈音音冷笑,“你告诉她,她自己凭本事找人,我可没那个能耐。” 沈音音指着门口,是想沈越现在就走出去。 沈越当然明白沈音音的意思,可他什么都没有拿到,他怎么可能走呢? “大姐,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但是,我们没有惹你,你再怎么,你也不能对着我们撒气啊,我们可是你最亲最亲的亲人。” 沈越委屈的打感情牌。 沈音音才不吃这一套。 前世沈优优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沈越亲手拔掉氧气管,父母眼里只爱钱。 她坐牢五年,可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那你看我长得像吃的,像钱吗?” 沈音音指着自己。 “大姐,你,你怎么说话这么奇怪?我看你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现在就回去找妈过来给你驱邪!” 话落,沈越快步地跑出去。 门口,他跟抱着顾子琪回来的顾远洲打了个照面。 “姐,姐夫。” 沈越也没想到顾远洲会突然回来。 顾远洲没有搭理沈越,抱着顾子琪走进屋内,而他的脸色,好似覆上了一层寒霜。 沈越注意到了。 完了! 他得赶紧回去找妈去! 而顾远洲和沈音音,此刻正面对面视线交汇。 不确定顾远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顾远洲此刻的神色凝重。 她现在也只能为自己辩驳。 沈音音开口:“你去到后山,是因为我弟弟沈越跟你说后山有野兔,那你怎么会想到去水库那?但你要是觉得这件事是沈越做的,沈越你要杀要剐,随你便。” 抱着顾子琪从后山回来,这一路,他跟顾子琪沟通过后才知道,原来顾子琪是被沈越骗去后山的! 甚至回来的时候还遇到同村的人,笑问顾子琪有没有抓到野兔。 顾远洲才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刚刚在门口遇到沈越,沈越看他神色又慌张。 他没抓住沈越,那是看在孩子没事,以及沈音音是他妻子,是女儿母亲的份上。但是,他不可能一点责任都不追究! 没想到,沈音音却先把这件事给说出来。 看看这家徒四壁! 当初沈音音要回到乡下住,他也是想着,他常年在部队,父母又远在京省,没人在沈音音身边打招呼。 沈音音一人带俩娃也不方便。 那时他跟部队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在沈音音的老家先建了这套房子,当时房子里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有。 现在什么都没有,那是因为沈音音什么都拿给沈越,这是宁可自己和孩子没得吃,也要养着她娘家! 但是这会儿,沈音音却跟他揭露了沈越的真面目,跟他说,要杀要剐都看他。 这可是沈音音最护着的弟弟啊! “你以为你故意这样说,我就能放过你跟沈越了?”顾远洲嘴角划过一抹冷嗤。 就算这件事不是沈音音做的,那也是沈音音为了沈越,才会不顾一切的救人,如果人没有救回来,那沈音音就会为了沈越顶罪。 可真是姐弟情深! 顾远洲没有看到女儿顾星月,顿时黑脸,“月月去哪里了?沈音音,你不想照顾子琪我可以理解,可是月月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要这样吗?” 在顾远洲的眼里,她已经成了一个不爱孩子,无耻,无脑的坏女人。 回想前世,沈音音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顾远洲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照顾孩子,对顾子琪视若己出。 可她呢? 无脑的帮扶沈家,最后导致蒋蓉各种离间计,顾远洲才会对她彻底的失望,亲手把她送进监狱里。 站在顾远洲的角度,她能理解顾远洲的生气。 但是现在,她必须要为自己解释,“月月被她外婆带走了。他去后山抓野兔,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推他下水,他是不会跑到水库旁边的。顾子琪,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到后山的时候,还有谁在哪里?” 顾子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水库边。 顾远洲勃然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为沈越开罪!沈音音,你没救了!” “我已经跟你说了,沈越你要杀要剐随你,但是有人故意想要顾子琪死,今天落水没死成,那下次就是被推落山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背后的凶手给揪出来!” 沈音音觉得,蒋蓉出现在那,顾子琪的死和蒋蓉脱不了干系。 毕竟,蒋蓉处处追随顾远洲,而且,蒋蓉出现在那就很奇怪。 而且前世,在她被顾远洲送进监狱后,没有多久,蒋蓉给她来过信,蒋蓉在心里面告诉她,已经跟顾远洲结婚,现在全家定居在京省! 第5章 难道是中了脏东西? 顾远洲没说话,此刻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比她刚刚看到的还要难看! 沈音音无视他,看向跟前的顾子琪,“你去后山,和蒋蓉说话了吗?你吃什么东西了吗?” “我……” 顾子琪努力地回想,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害怕地缩到顾远洲的身后。 顾远洲怒斥,“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沈音音抬眸看向顾远洲。 “你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我提到蒋蓉了?” 明明她只是怀疑,只是在分析。 可看看顾远洲这个样子,却好像是她在栽赃陷害。 蒋蓉和顾远洲少年相识,青梅竹马,顾远洲维护蒋蓉那是必然,可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 “你不用回答,你可以找人调查,如果找到真的是我害的,我接受一切的审批。但是前提,我提出的离婚,我们找个时间去打报告,月月的抚养权归我,你给我三百块抚养费就行了。” 在这个年代,三百块也是一笔巨款了,可对顾远洲而言,他在部队有工资,就算没有,借一借也完事了。 再说,她要的三百是一次性给完,今后,是死是活,就跟顾远洲再也没有瓜葛了。 “我大伯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你这个贪心的女人!” 顾子琪对她的讨厌,那不是一丁半点。 可沈音音还没有说什么,不悦的女声就从门外砸过来,“我女儿贪心不贪心,要你这个小娃娃来说什么?” “再说,她问自己的丈夫要钱,这是她的权利!” 沈音音定睛一看,她的母亲周梅抱着女儿月月走来。 周梅的脸色难看,身后跟着沈越。 沈越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迅速地就躲在门后。 沈越也真是,现在还嫌弃事情不够乱,还把周梅给叫来! 在沈家所有人眼里看来,她跟顾远洲结婚,她这是钓到了金龟婿,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她跟顾远洲离婚的。 “我听说你们要离婚了?” 周梅眼神扫视沈音音和顾远洲,话语更是直逼顾远洲,“我女儿一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二没有烂赌,你是因为哪样要跟我女儿离婚?” “不是他,是我要离婚。” 顾远洲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脸色现在格外的难看。 他没有忘记顾子琪说的那些。 “你没点原因你要离婚?我看你就是因为村里来的那个女知青吧?”周梅冷笑,转头重新看向顾远洲。 “你对不起我女儿,你还好意思给我们摆脸色?” 周梅现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责任都往顾远洲身上推,反正她只认一点,这两人不能离婚。 就是真要离婚,也必须要顾远洲给个几千块的赔偿才行。 沈音音听到这些话就觉得头疼,她从周梅的手里把女儿抱给顾远洲,然后推着周梅往门外走,“离不离婚是我跟顾远洲的事,你和沈越现在回去,以后不要来找我拿钱拿东西,把镯子和钱都还给我!” 周梅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音音,“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这是在帮你说话!” 起初她还不信沈越,觉得沈越是瞎说。 可现在看,她信了。 沈音音一改常态,是非不分! 周梅抱住沈音音的手,“沈音音,我之前跟你说的再找人,那是顾远洲长期不回家,是你见不到他人的情况下!你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犯糊涂!” 周梅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沈音音知道,周梅这是害怕她离婚了,不能再从顾远洲手里拿钱。 毕竟和顾远洲结婚的这三年,沈家一家可是从她手里拿走了不少的东西。周梅手里,起码握着上万块! “我聪明也好,糊涂也罢。你们要是看不惯,和我划清楚界限,断绝关系都行!” 说着,沈音音用力地把周梅给推到门外。 周梅也没料到沈音音会有这样的动作,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门后躲着的沈越,及时扶住了她。 甚至!沈音音还直接把门给关上。 周梅看着紧闭的大门那叫一个生气,“什么脏东西,你马上从我女儿身上滚开!我现在就去找大仙收了你,你给我等着!” 就这样,周梅和沈越才离开。 而门内的沈音音,看到他们走出院子,这才把门给打开。 旁边的顾远洲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视线一直落在沈音音身上。 沈音音变了。 如果换做以前,沈音音早就已经对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笑脸相迎,甚至是第一时间拿出家里有的东西招待。 “妈妈,我好饿。” 沈音音也注意到顾远洲的视线,可是顾星月委屈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顾星月低着头,很委屈。 沈音音看到顾星月,内心十分难受。 看她愚蠢到什么样子了? 什么东西都叫沈家拿去,女儿身上穿着的,还是打着布丁的衣服。 她还能叫女儿饿肚子! 也不怪顾远洲嫌弃她,他们之间能被蒋蓉钻空子,她都干的什么事啊! 沈音音弯腰,抚摸着顾星月的小脑袋,“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做点吃的。” 可来到厨房里面的沈音音傻眼了。 就真的是家徒四壁,厨房里面碗筷都寥寥无几,米缸和面缸都是空的,就只剩下地上角落里面摆放的几个红薯! 沈音音大拍脑门,“沈音音,你前世一切都是活该,你好歹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就算要扶弟魔,添补娘家,好歹也得保证自身啊。 就这么几个红薯,怎么吃? 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是缺了哪根筋! 沈音音正想着,要把红薯怎么换着花样做时,门外却传来孩子们的欢呼,“蒋阿姨,你来了。” 是蒋蓉。 沈音音从厨房里面走出来,她看到蒋蓉手里提着半袋面,还有一块肉。 蒋蓉也看到了她,甚至还故意地提了句:“远洲哥,这是村民们送给我的,我那边没有做饭的地方,我想着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就给你和孩子们提过来了。” 第6章 谁的错,谁认 “太好了,我们有肉吃了,谢谢蒋阿姨。” 顾子琪高兴地拍手。 顾星月看着蒋蓉手里的肉,也是很眼馋,“蒋阿姨,你真好。我都好久没有吃肉了。” 顾远洲从怀里掏出十块钱递给蒋蓉,“这钱你收下,我不白拿你的。” 他也听顾子琪说了,饿肚子的时候,都是蒋蓉给他吃的。 蒋蓉没想到,顾远洲和她这么的生分,“远洲哥,我小时候你经常给我东西,现在我在这,我给你点东西是应该的。毕竟我们都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你给我钱,你是……你这是要疏离我吗?” 说到最后,蒋蓉的声音变得哽咽、嘶哑。 甚至蒋蓉的那双黑眸还变得猩红,好似覆上了一层烟雨。 沈音音可没想法在这看他们上演情深深,雨蒙蒙。 她立马走上前,从蒋蓉手里拿过半袋面和肉,“有劳蒋小姐了,我们从不白拿别人东西,这钱你收下,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好了。” 蒋蓉没想到沈音音会把面跟肉拿走,她顿时无比生气,“我告诉你,我拿这些东西过来是给远洲哥和孩子吃的,你休想再拿走给你娘家!” 她添补娘家,苛待孩子,在村子里面那可是远近闻名。 蒋蓉追随顾远洲来这,对她的事那是了如指掌。 这点,她的确是没法反驳。 可是,家里却是没米没面了。那总不可能让孩子们饿肚子吧? 而且顾远洲都给钱了。 这送上门的食材,干嘛不要? “这么不放心,要不这饭你来做?” 沈音音直接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蒋蓉正想答应,下一刻,顾远洲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别胡闹了。我去厨房帮忙,你先回去吧。” 说着,顾远洲也不管蒋蓉是否同意,转身就往厨房走。 沈音音二话不说,快步跟上。 这一幕落在蒋蓉眼里,只却觉得无比碍眼。 如果没有沈音音,那她跟顾远洲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行,她不能让这沈音音成为她的阻碍,绝对不可以! …… 厨房。 沈音音把面和肉放在案板上,她看到顾远洲卷起袖子,看这个样子,顾远洲是要亲自动手了。 沈音音挡在他面前,“那个还是我来吧,你帮我生火。” “你长时间不做,手也生了,还是我来吧。” 顾远洲没听她的,走过来。 沈音音回想一下前世,顾远洲长时间不在家,她天天往娘家跑,两人不着四六,面都见不上几次,结婚那么多年,她还没吃过顾远洲做的饭呢。 沈音音也不再坚持,“行,那你来。” 一转身,就瞧见刀是生锈的,菜板是发霉的。 沈音音:…… 哦,饭是在娘家做的,结果每次都是对付几口,再打包一点剩下来的回来给俩孩子。 她已经许久没再家里开火了。 可沈家那几个哪儿能给她剩好的,每次都说菜汤有营养,糊弄一堆他们不吃的剩菜,难怪娘三个都面黄肌瘦的。 注意到顾远洲的视线,沈音音脸上一阵害臊,立马想着去拿刀。 没想到,顾远洲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她因为太着急,整个人向前扑去—— 顾远洲反应快,手一伸,环住沈音音的腰。 女人被箍住动弹不得,扬起脑袋,纤细的手指抵住在他身前。 胸膛结实,壁垒分明得,手感也不错。 沈音音突然想起有了月月的那个晚上。 她的手也是这样死死地抵在他胸前,男人灼热的呼吸都好像在耳边放大似的…… 脸蹭地一下红了,连带着耳尖都泛粉。 下一秒,顾远洲擒着她的胳膊将她推开。 沈音音低着头后撤几步,脑海里的回忆画面越来越清晰,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沈音音。”顾远洲声音冷冽,“你不要耍这些心思。” 什么意思? 沈音音再没有半分娇羞,拢眉疑惑地看向顾远洲。 “我早就警告过你,别的我都能忍,可你如果对子琪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你。你来这套也没用。”男人快速的说完。 沈音音身上那一瞬的温热,顿时跟被泼了冷水一样,熄灭的一干二净。 好家伙,这是还认定顾子琪的事和她有关,以为她是来讨好他,求原谅呢。 一句脏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沈音音声音冷了八度,“冤有头债有主,沈越随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谁勾他了! 神经病! 顾远洲剑眉轻扬,根本不信她的话:“希望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说罢,他拿起那把生锈的菜刀,端着块磨刀石走到旁边,一下一下地磨了起来。 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听得渗人。 沈音音都怀疑顾远洲是不是故意在磨刀之前撂狠话,好震慑她一番。 她舀了瓢面粉放在盆里,又接了点水,走到顾远洲旁边,一边和面一边道:“顾子琪是你的家人,但不是我的。” 顾远洲动作顿了一下,眉心微锁,侧眼看她。 她衣袖半卷,纤细的手指在面粉里轻轻翻飞。 动作虽然不重,但是却很熟练。 怎么看都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她全神贯注地在和面,没察觉顾远洲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我知道之前我有不对,但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佣人,没义务替你照顾侄子。要么,咱俩就离婚,月月归我,你自己放心谁照顾顾子琪你就去找谁。我只能答应你,离婚前,我尽量帮你看着点儿顾子琪,至于其他,那是你的事。” 发丝微落,沈音音抬手整理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顾远洲:“还有,离婚之前,也麻烦你把自己招惹来的烂桃花都清理清理。” “我没心思和你的莺莺燕燕斗智斗勇。” 顾远洲哂笑一声,目光冷冷地略过她,垂首继续干活。 他笑得突兀,惹得沈音音还以为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 砰—— 她把盆磕在桌上:“你别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蒋蓉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她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我不希望她再出现,影响到我跟月月的生活。” 她没把话说死,只是气鼓鼓地盯着顾远洲,指望着他能察觉些什么。 以前她脑子里除了娘家以外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 但现在,她只想离这些人远远的,也想离眼前的男人远远的。 看见他,她就只会想到,他抱着女儿骨灰盒,清冷的面容。 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痛得不能自已。 又是几声渗人的吱吱声后。 顾远洲撂了把清水将菜刀洗干净,放在一边。 沈音音见他不说话,心里憋闷,也不愿意再跟男人搭话,低头正准备继续和面,盆已经被顾远洲接了过去。 他撸起衣袖,大手在面粉里翻了几下,刚才还水巴巴的面团就成型了。 他十分自然地将盆推给沈音音,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子琪落水的事我会仔细查清楚。谁的错,谁认,我跟蒋蓉也什么事儿没有,你以这个理由离婚,我会以为你想逃脱罪责。” 沈音音:…… 逃脱你大爷的罪责! 第7章 逐客令 沈音音懒得再跟男人搭腔,兀自低头干活。 以前没看出来,顾远洲做饭确实是把好手。 不到半个小时,一顿丰盛的炸酱面就做好了。 他捞起面条放在黄色陶瓷盆里,又用几勺炸酱作为浇头浇在面上。 用筷子拌匀后,香气宜人。 即便是沈音音这种活过两世,开过餐馆,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上一世她因为顾子琪的死太早和顾远洲断了,根本不知道这男人做饭这么好吃呢。 她忍着馋,端着面条出了厨房。 还没坐定,顾子琪和月月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两个小家伙摩拳擦掌,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不停往盆里看,瞧那样子像是恨不得用眼睛吃似得。 “远洲。”蒋蓉突然推门进来,绕过沈音音直奔顾远洲。 她主动上前,伸手要帮顾远洲解围裙。 想起刚才沈音音的话,顾远洲后撤一步,躲开她的手:“我自己来,你怎么还没走?” 骨节分明的手绕到腰后解开围裙,随手放在旁边的长桌上。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但是他做出来就格外赏心悦目,引得蒋蓉跟听不见话似的,直勾勾地盯着看。 砰—— 沈音音故意重重地将面盆磕在桌上。 秀恩爱,能不能换个场子。 其他几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她在发脾气。 顾子琪更是直接拉着月月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巴巴地看她。 早就知道这女人神经兮兮,情绪不稳定,刚才在大伯面前还能装一装,现在装不住了吧? “你吓到孩子了。”顾远洲也已经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沈音音,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蒋蓉却指责地看着沈音音,“沈音音,你这样是情绪暴力孩子,月月和子琪的心理健康也是会受到影响的。尤其是子琪,刚落水受了惊吓!身体虚着呢。” 沈音音低头捞面,递到月月面前,冷淡道:“蒋老师管这么宽,是想留下来吃饭啊?可我刚好只做了我们一家四口的分量呢。” “你!” 蒋蓉确实想留饭,可是一看盆里,确实分量不多,就显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脸上一红,正要走近,顾远洲突然起身:“蒋蓉,时间不早了,你家里人应该都在等着你吃饭吧。” 逐客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蒋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反观沈音音,却是嘴角上扬,笑得明媚,得意地看向蒋蓉。 上一世,她可没少在蒋蓉手里吃亏,她知道顾远洲不喜欢自己,所以处处忍让。 纵容的蒋蓉到处挑拨生事,导致她跟顾远洲关系也不好,后来,顾子琪出事,他对她彻底失望。 算起来这还是她两世头一会儿看到蒋蓉在顾远洲面前吃瘪呢。 事都做到这份上了,蒋蓉就是再怎么厚脸皮也待不下去了。 她嘴角颤了好几下,勉强挤出丝笑容给自己挽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蒋蓉转身小跑而去。 沈音音从窗户里看到她出去的时候好像摩挲了一把脸,估计是哭了。 顾远洲再坐回来的时候,沈音音把他的饭分好递过去,是所有人里最多的一份。 顾远洲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给月月和顾子琪各挑了一点,才闷头开吃。 一家四口,难得凑在一起吃了顿饱饭,只是气氛怪异,谁也没说话。 吃过饭,顾远洲陪着顾子琪和月月,沈音音洗了碗,又从柜子里收拾了点东西,才探头出来和他说话:“明天你在家吗?” 顾远洲单臂抱着月月,正在捏她的鼻尖。 听到这话转头望过来,一眼就看到帘子后头的床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包袱。 平日里沈音音回娘家拿的就是那个包裹! 他心里瞬间一沉:“在家。” 沈音音挑开帘子走出来:“那明天你照看他们两,我回娘家一趟。” 她今天让沈越给周梅带话,把自己的镯子还有送去的钱都如数拿回来。 但是她想周梅铁是不肯的。 要想拿回东西还得自己去一趟才行。 顾远洲听到这话,只闷腾腾地嗯了声。 沈音音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又唤住她:“今天的事还没查清,你明天回去别乱说。” “如果让我发现你和沈越串供,或者给他通风报信,我会连你一起收拾。”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重。 未曾想,她扭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竟笑了:“你放心,要是今天的事真是沈越做的,不用你动手,我亲自送他去警察局。”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却也没出去,只是在院里洗顾子琪落水后换下来的衣服。 月月等沈音音走远了,才敢勾着顾远洲的脖子,和他脸贴脸,突然嘟嘟囔囔地说了句:“爸爸,蒋阿姨、说、带我抓、兔子,什么时候、去啊?” 顾远洲一怔:“蒋阿姨要带你去哪里抓兔子?” 第8章 小野种 月月年纪小,说话还不清楚,很多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顾远洲问了半晌,她吱吱呀呀地说不清,最后只说清了是昨天晚饭后蒋蓉来家里同她说要去抓兔子。 今天他带着顾子琪回来的时候,路上也被人打趣抓到兔子了没。 顾远洲还想再问,月月吃饱喝足,这么一小会,就在他怀里睡着了,此事就被他暂时搁置。 他哄了月月哄顾子琪。 等到把两个孩子都安顿好已经是月上三竿。 被解放出来的沈音音早早回房睡了。 顾远洲还以为她又关着门自己睡。 没想到手一推,门居然是半掩着的。 夜色宁静,门打开时的吱呀声听上去更是清晰可闻。 顾远洲连忙扶住,定睛细看,床上的人根本没听到,翻了个身就咋摸着嘴唇接着睡了。 她睡得又沉又香,倒像是好多天没睡过觉了似得。 顾远洲小心翼翼挪到床边,月光下她身段玲珑,鼻尖小巧,那张樱桃小嘴咂吧的时候十分娇俏。 他想起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他远远地见过她一次。 那时她在阳光下嬉水,少女灿烂的样子他过目不忘。 只是不知为何结了婚后,她像是变了个人,处处斤斤计较,恨不得把这家都搬空了给娘家。 加上周梅是个泼辣的,总是找各式各样的理由盘剥他,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拿顾子琪说事。 时间久了,那点夫妻情谊还真是被磨得不剩多少。 算起来,自从生了月月后,他们的感情的确是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跟沈音音之间的关系,只能沉默,越沉默,越疏远。 可他但凡开口说话,两人就只剩下吵架。 忽然,睡梦中的沈音音嘟嘟囔囔地在说什么。 他以为沈音音又要让他出去,正准备起身,就听她声音柔柔得:“赚钱,赚了钱养月月。然后,踹掉狗男人……” 顾远洲:…… 果然,她满心算计,还是只想着离开他。 顾远洲沉下脸,正准备离开,腰间突然多出丝热度。 低头一看,原来是沈音音睡梦中有些冷了,便不自觉地来寻热度。 她一只手盘在顾远洲腰间,身子蜷缩着,脸颊抵在他的后腰处,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冷,好冷啊。” 顾远洲把被她蹬开的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挣扎了两下想推开,可她却脑袋一歪,靠得更近。 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身后,抚过他皮肤的时候,痒痒得,还有种说不出的酥麻。 无奈,顾远洲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地侧身睡到床上。 他一躺下后边的人便贴得更紧,两个人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一点距离不剩。 这一晚上沈音音睡得很香。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进屋里来了。 沈音音打着哈欠走出来时,桌上放着已经温热的早饭,房间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家里没人,估计顾远洲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正好,她饭也没吃,拿起昨天收拾好的包袱,直奔沈家。 出了村子还没走多远,几个小孩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冲在最前面的孩子还在喊:“他们把小野种堵住了。” 沈音音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再往前走些,就见一群小孩正把顾子琪堵在角落里。 带头的是个小胖子。 小胖子一挥手,身后的人便冲上去,拍着巴掌围着顾子琪转,嘴里还在不停念叨: “小野种,没人要,白吃白喝当狗养。” “小野种,没人要,吃空大伯吃婶娘。” “小野种,没人要……” 顾子琪带着哭腔大喊,“我才不是小野种!” 他挥起拳头,冲着小胖子狠狠砸了下去。 小胖子闪得慢,被他按在身下暴打。 剩下的小孩见状一下全都扑到他身上,有的拽他头发,有的扯他的胳膊。 顾子琪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被几个孩子拽起来。 小胖子从地上翻身而起,弓起身子,像个滚筒似地直接往顾子琪身上撞。 砰—— 一声巨响。 却不是小胖子撞上了顾子琪,而是他被人扯着领子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砸在旁边的桶上。 沈音音几步冲上前,将其他孩子也扯开,一把拉起顾子琪护在自己身后。 她恼火地环视那群熊孩子一眼,侧首压着声音问:“你没事吧?” 顾子琪脸涨得通红,鼻尖下面还有血,抬手随便一擦,昂起脑袋也看向那群孩子,倔强地道:“我没事!” 沈音音指着艰难爬起身的小胖子:“你是谁家小孩?怎么欺负人?” 小胖子这一跤摔得不轻,疼得他直呲牙。 他一边拍土,一边怒腾腾地看向沈音音:“你居然敢打我!” 沈音音可没有不揍小孩的规矩,她上辈子没少给沈越带孩子,不听话的时候照揍,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那就是不行。 她冷冷道,“我是他妈,你欺负我儿子,不打你打谁?” 那群熊孩子顿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放屁!小野种怎么可能有妈?你不就是他婶婶吗?还想淹死他,算是哪门子的妈?” “就是!顾子琪明明是小野种!” 沈音音猛地扭过头,冷色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熊孩子:“谁再说一句小野种,我就撕烂谁的嘴,你们信不信?” 这些熊孩子虽然又皮又坏,可毕竟都是孩子。 面对大人本就胆怯,加上沈音音面容狰狞,气场冷冽,他们对视了几眼,没人敢和她硬碰硬,都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第9章 要钱 沈音音环顾一圈,拿起棍子狠狠抽了一下地面,棍子啪嗒一声就这段了,她声音阴沉沉的,“还不滚蛋?等我抽你们呢!” 那些孩子这才做鸟兽状,扶着小胖子一哄而散。 沈音音回过头打量顾子琪。 他衣服也破了,脸上糊了长长一条血痕,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平时他在家倒是挺厉害,动不动就和沈音音对着干。 没想到到了外面却被人这么欺负。 “月月呢?”沈音音问。 顾子琪说:“跟大伯去镇上买东西了。我出来捡点东西。” 沈音音确定月月没事就没多问,弯腰帮他拍身上的灰,顺口道:“这么多人打你,不会跑啊?非要逞能干什么!” 沈音音抓着顾子琪的肩膀想给他检查检查。 没想到他却倔强地拍落她的手,梗着脖子一仰头:“不关你事!” 话刚说完,他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沈音音无奈摇头,抓住他的胳膊看了眼天色:“我送你回去。” 顾子琪用着反劲,不停摇头:“我不回去。” 大伯如果看到他这样肯定会问。 他不想给大伯惹麻烦,所以还是不回去得好。 可沈音音却不能放纵他这个样子在外面游荡。 她想了想,直接把人拉着,“那你跟我去沈家。” 她今天肯定要回娘家,既然顾子琪不愿意回去,那就带着他一起回娘家吧。 顾子琪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包袱,倒是想看看沈音音这次又送什么回去。 没拒绝,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沈音音身后跟着她走,不想跟她沾一点边。 沈音音也懒得理,两人感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培养起来的。 沈家离这里不远。 两人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隔着老远就见周梅正在晾腊肉。 看到她竟直接将晒在外面的肉拿回去,随后又没事人似地迎了出来。 “音音,你回来了?” 周梅看到沈音音身后跟着的顾子琪,脸瞬间沉了下去,没好气地嘟哝:“怎么把这小拖油瓶也带来了?” 她最烦顾子琪。 明明不是顾远洲的亲儿子,可却要在他们家吃喝拉撒,用得都是顾远洲的钱。 那顾远洲的钱就是沈音音的钱。 沈音音的钱就是他们老沈家的钱。 所以,四舍五入,等于顾子琪用着他们老沈家的钱。 沈音音没理她,侧身让了条路叮嘱顾子琪:“你进去洗把脸,一会儿我给你找件衣服穿。” 顾子琪答应一声,警惕地瞧了周梅几眼,沿着墙边溜进院里。 周梅心里极其不满,可看到沈音音身上的包袱,脸色也恢复了些。 她笑呵呵地上前:“昨天在你那顾远洲在我没好跟你说,最近你妹妹该做新衣服了,家里没有布票,你那里有吗?”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拿沈音音肩膀上的包袱。 沈音音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冷声问:“我让沈越传的话,他告诉你了吗?” 周梅一怔:“什么话?” 沈越昨天一回来,就一字不落地跟她说了。 要她把镯子和钱还回去,怎么可能呢? 最主要的,周梅觉得沈音音只是碍于顾远洲昨天回来,所以才故意那么说,肯定只是演给他看看罢了。 倒是没想到沈音音今天居然特意上门来问。 难不成是真得想把那些东西要回去?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沈音音也不客气,迈开步子,径直往她屋里去。 她知道周梅喜欢把一些贵重东西都藏在枕套里,所以直奔她的卧室。 沈优优正在卧室里用桂花油梳头,见沈音音回来立即笑着迎上前:“大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的绒花簪子坏了,你带我去买个新的吧。” 沈音音却像没看到她似得,冲到床头,拿起周梅的枕头,扯开枕套。 里面是一叠崭新的钱。 她抽出来数了一下,只有一百五十块。 秉持着有总比没有强的念头,沈音音将这些钱全都揣进口袋里。 此时周梅也进来了。 见沈音音拿着她的枕头,她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一把拽过枕套,掉转过来一看。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周梅眉头一紧,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音音:“我钱呢?” 沈音音淡漠地扫视她:“剩下的一百五十块呢?” 周梅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沈音音今天上门是特意来拿钱的? 她蹭地一下把枕套扔在地上,睚眦欲裂地瞪着沈音音:“把我钱还给我!” 沈音音丝毫不为所动:“剩下的一百五十块,还有那只镯子呢?都拿出来。” 周梅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张牙舞爪就往沈音音身上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在喊:“沈音音,你个赔钱货,外生女,不给娘家拿钱就算了,居然还把娘家的钱往外拿。” 咕咚—— 周梅扑上来的瞬间,沈音音侧身闪开,她一个不注意跌倒在地,撞开了旁边的抽屉,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红色荷包。 沈音音眼疾手快,在周梅之前将荷包抢了过去。 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张毛票还有一些粮票、布票、肉票,都是沈音音之前送来的。 她抽出其中的布票在周梅眼前晃了晃:“你不是说优优要做衣服没有布票吗?那这是什么?” 周梅嘴唇动了几下,眼神躲躲闪闪:“这……这是我自己的。” “胡说!”沈音音怒斥,“这布票分明是上个月你说要给优优做裙子我拿来的。” 沈优优原本在旁边都吓呆了,此时也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看向周梅:“妈?你一直说大姐不肯给我布票,合着这票是让你藏起来了啊?” 周梅翻着白眼,冲着沈优优狠狠碎了一口:“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她再看向沈音音,指着她手里的东西呵斥:“你把这些东西给我放下,这都是我压箱底的东西。” 拿着她给的东西压箱底,亏得周梅说得出来。 沈音音冷笑,当着周梅的面,将所有东西都揣进口袋里,还故意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既然你不肯把钱还给我,那就用这些东西先抵一部分吧。” “什么时候你把剩下的一百五十块划给我,我什么时候再把这些东西给你。” 说罢,沈音音转身往外走。 周梅见状急了,几步追上去,把沈音音拦在门口:“你把东西留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1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音音侧身护住手里的东西,眼神淡漠地上下打量周梅:“让开。” 眼看她没松手的迹象,周梅一咬牙,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她挥着双手高喊:“大家快来看啊。” “出嫁的女儿打劫娘家了。”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出来一个女儿,最后居然回过头来打劫娘家。” “我活不下去了,大家快来看啊。” 她又哭又喊,很快就惊动得左邻右舍都往这边瞧。 人越多,周梅哭喊得越是起劲,就看准沈音音脸皮薄,只要围观的人多起来,她绝对会顶不住压力,把东西还回来。 只可惜,她想错了。 那是以前的沈音音。 现在的她根本无所谓。 她抱起双臂,往门上一靠,居高临下地盯着周梅,眼睛里满是玩味。 “周梅,你差不多得了。” 第一个说话的是隔壁陈大妈:“沈音音自从结婚往娘家贴补了多少?来拿一回东西就成打劫了?那你之前大包小包地从他们家往回搬东西算什么?” “就是!”另一个邻居王青青也嘟哝,“成天靠着嫁出去的女儿养活,现在还好意思说女儿打劫?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娘家。” 王青青和周梅一向不对付,所以说话也难听。 有了这两人开口,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说起周梅,话自然也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周梅本想闹一场让沈音音下不来台,可没想到出丑的居然是自己。 她再听不下去那些话,猛地从地上翻身而起,冲着围观的人大喊:“滚滚滚!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边说边撩起帘子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沈音音笑吟吟地对围观的邻居打了招呼,才转头看向周梅:“过两天我还来,剩下的钱记得准备妥当。” 周梅气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回头看去的时候,沈音音已经拿着搜刮来的东西出去了。 她想追出去,可想到围观人群还没散,迈开的脚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居然敢这么对她,她总要让沈音音知道知道厉害! 另一头。 沈音音拿着东西,和左邻右舍道谢后扬长而去。 走出去老远她还能听到王青青和陈大妈在议论:“沈音音总算是开窍了。” “结了婚就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种吸血鬼娘家还是少沾染得好。” 上一世有不少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奈何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以至于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如此! 走出去老远沈音音才想起来,自己来得时候还带着个孩子呢! 她猛地停下脚步。 砰—— 顾子琪没看到她停下了,来不及收步,一下撞在沈音音背上。 沈音音一回头,他如临大敌地后退几步,警惕地上下打量她。 还好他跟出来了。 沈音音看着他说:“今天的事回去别告诉你大伯。” 顾子琪满眼狐疑:“为什么?” 她只要回来了一部分钱,还不想让顾远洲知道。 万一两人要离婚,那这钱就是她重启人生的启动资金。 如果让顾远洲知道了,他万一要回去怎么办? 沈音音伸手想揉揉顾子琪的脑袋。 可这家伙像看到瘟神似地后退几步,眼睛里都是警惕。 她只得收回手道:“只要你不说,我就请你吃糖怎么样?” 顾子琪没回话,还是那副警觉的样子看着她。 眼看两人达不成一致,沈音音没再强迫他,叮嘱他跟好自己后就自顾自地往家走。 有了这一百五十块,她就算是有了启动资金。 先给家里置办些东西,完事再给两个孩子买几件行头,剩下的钱看看能不能做点小生意之类的。 实在不行就存去银行钱生钱。 一大一小前后走着,各有各的心思,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 快要进村的时候,远处走来个挑着扁担的老头。 那老头沈音音认识,是村里的猎户,经常上山打猎,他那扁担里担的都是打猎得来的东西,有时候还有蜂巢哩。 虽然现在还是供销社为主的集体经济,但是村里人偶尔也会从老头这里买点东西解馋。 都是一个村的,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到。 沈音音拦下老头,掀开扁担往里扫了眼:“大伯,今天有什么好东西吗?” 老头咧着嘴角,神神秘秘地嘿嘿一笑:“今天在山上寻到两只蜂窝子。” 他取出其中一个,递给沈音音:“瞧,里面都是蜜,这可是好东西啊。” 确实是好东西。 这年代糖是紧俏的东西,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 有了这蜂窝子,可以好好给两个孩子解解馋。 沈音音用布裹好:“多少钱?我要了。” “都是一个村的,看着给点就行。” 沈音音从荷包兜兜里拿出五毛钱递给老头。 老头收下钱,瞧了沈音音一眼,还是忍不住多嘴道:“你家两个孩子都需要营养,这东西可一定要拿回去给他们好好补补。” 沈音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可别转头又拿去贴补娘家了。 她脸一红。 自己贴补娘家的名声都已经到这地步了? 连个卖山货的老头都知道?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扬起下巴点了点站在不远处的顾子琪:“不会的,那不孩子都跟着呢吗?” 老头看到远处的孩子嘿嘿一笑,挑起扁担走了。 沈音音冲着顾子琪招手。 他不情不愿地挪步凑近,看到她怀里的东西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 这种好东西沈音音怎么可能给他吃呢? 估计过不了两天就又送去沈家了。 “走,回去给你和月月冲蜂蜜水喝。” 沈音音只当看不到他的异样,拉起他便往村里走。 她的手温凉温凉得,刚刚摸过蜂窝子还有股淡淡的甜味,很好闻。 突然,顾子琪猛地抽出手,往后退了几步,和沈音音拉开距离,沉着小脸道:“我自己走。” 沈音音也不勉强。 她以前对顾子琪太不好了,也不可能让他一夜之间就对自己毫无芥蒂。 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 隔着老远,沈音音就看到家门口站满了人。 第11章 多管闲事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众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靠近些,就听院里传来蒋蓉哭哭啼啼的声音: “远洲,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沈音音不安好心,我就该追上去的。” “这要是真让她把子琪卖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呜呜呜……远洲,这可怎么办啊?” 围观人群也议论纷纷: “这个沈音音真不是个东西。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能随便卖吗?” “远洲,你找到她可得狠狠揍她一顿,绝对不能轻饶了她。” “就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是人吗?” 沈音音站在人群后,等到他们口诛笔伐得差不多了,才拨开人群入内:“你们说什么呢?” “顾家媳妇把他侄子给卖了。” 最前面的人还没看到沈音音就忙着解释。 一回头,瞧到竟是她话里的正主站在她身后,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吓得身子一颤,立即让开。 沈音音抱臂上前,挑着眉角,一脸玩味地看向人群正中哭哭啼啼的蒋蓉。 她眼睛哭得通红,一只手还拉着顾远洲的衣袖在晃。 “蒋小姐,”沈音音也不客气,扬起下巴直接指向她的手,“你好歹也是个知青,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被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蒋蓉拽着顾远洲的衣袖,还翘起小拇指,指腹时不时地在他手心里来回地蹭。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她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啊! 立即有人议论:“蒋知青怎么这么不避嫌?” “就是啊,顾远洲都结婚了,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这么卿卿我我,简直没眼看。” 蒋蓉听着那些议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抬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沈音音,要不是你把顾子琪哄出去卖了,远洲怎么会着急?” “如果远洲不着急,我怎么会因为要安慰他,一时乱了分寸?分明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怎么反而倒打一耙呢?” 沈音音笑了:“且不说我有没有把顾子琪卖了,顾远洲着急也好,心慌也罢,你是他什么人啊?怎么就轮得到你来安慰他?” “还因为安慰他,一时乱了分寸。要是你这话大家能信,那以后是不是任何一对男女只要他们嘴上说着是为了安慰对方,就可以随便拉有妇之夫,或者有夫之妇的手了?” 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女人,一多半都成了家,平日里最提防的就是这些城里来的知青。 她们一个个娇滴滴得,总是能把自家男人哄得眼睛发直。 平时她们就看不惯这些知青,现在听到沈音音这么说,更是都对蒋蓉不满: “就是,再怎么说顾远洲都结婚了。你和一个已婚男人拉拉扯扯得,像什么样子。” “要我说人家夫妻两个的事,关起门来自会解决,要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你算什么东西啊?” 蒋蓉没想到沈音音一出现,几句话就挑得风向大变,刚才还向着她说话,不停批判沈音音的人,现在居然全都一边倒地开始抨击她了。 她又气又恼,垂着脑袋跺脚,眼泪更是哗哗地流个不停:“沈音音,你把顾子琪骗到哪去了?” 她这话才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顾远洲也皱起眉头看向沈音音:“子琪呢?” 他态度冰冷,一副质问的神情。 瞧他的样子俨然就是已经相信了蒋蓉的话,准备给沈音音扣一顶‘卖顾子琪’的罪名。 “大伯。” 顾子琪听到顾远洲在喊自己的名字,从人群缝隙中钻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向顾远洲。 “你……你怎么在这?”蒋蓉惊了。 沈音音冷笑:“不然他应该在哪?” 她伸手将顾子琪拉到身边,胳膊随意搭在他肩上。 顾子琪本能地往旁边闪躲一步,沈音音却将他硬勾进臂窝里,箍着他,不许他乱动。 “蒋知青,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把顾子琪卖了吗?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把他卖去哪里了?” 蒋蓉皱起眉头,眼神闪躲,不敢和沈音音对视。 “蒋知青,”围观的人也问,“你不是说亲眼看到沈音音把顾子琪带出村打算去卖了吗?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蒋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都快咬出血了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最后还是顾远洲冲着顾子琪招手,将他唤到身边,低声询问:“沈音音没对你怎么样吧?” 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可沈音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明明顾子琪就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他还要多问一句,是有多不相信自己才能做的出这种事? 顾子琪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没怎么样啊。” 他不想把村里小孩欺负他的事情告诉大伯,只是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她让我陪她回娘家了。” 闻言,顾远洲刚刚放松的神色顿时又紧张起来。 他拉起顾子琪的手,眼神凌厉地看向沈音音:“你,跟我进去。” 说罢,他转身先进屋了。 沈音音客客气气地对院里看热闹的人群道:“各位都散了吧。” 孩子也回来了,人家小两口看样子也有自己的话要说,人群很快便识趣儿地散去,只有蒋蓉还红着双眼站在院里。 沈音音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蒋知青,你还不走,打算留下来听我们的夫妻私房话吗?” 没想到沈音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蒋蓉的脸瞬间通红。 她咬牙跺脚,狠狠剜了沈音音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沈音音还在后边扯着嗓子送她:“蒋知青,多谢你关心我们的家事,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亲自去知青点谢谢你。” 她就差拿着喇叭通报所有人:蒋蓉多管闲事了。 蒋蓉气得要死,脚下步子飞快,恨不得马上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砰—— 沈音音回身进了房间,顺手摔上门,满眼不悦地看向房间里眼神冰冷的顾远洲。 “你怎么能带他回娘家?” “你怎么又和她纠缠不清?” 第12章 这是我们的秘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开口质问对方。 话落,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顾远洲率先开口:“我说了,我和蒋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沈音音冷嗤:“你们是什么关系别来告诉我。我只跟你说一遍,在我们离婚前,你和她保持距离。” “等到我们离婚之后,你们愿意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顾远洲眉心紧锁,眼神瞬间沉了下去:“离婚?谁答应你要离婚了?” 沈音音怔忡:“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离了婚,她可以带着月月开始新生活。 至于顾远洲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未来。 沈音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顾远洲却眼神冷冽,抬手挥动几下打断她的话头:“你为什么要带子琪回娘家?是生怕沈越不害他是吗?” “大伯,”顾子琪拉住顾远洲的衣袖,怯生生地晃了两下,“是我自己跟她去的。” 虽然他不喜欢沈音音,但是从小顾远洲就教育他,不能做不诚实的孩子。 这趟和沈音音回娘家的确是他自己跟着去的,他也不想顾远洲因为他冤枉了沈音音。 “我一个人在村口玩得无聊,看她要回娘家就跟着一起去了。” 说着,顾子琪不安地看向沈音音,生怕她揭穿自己的谎话。 还好,沈音音没说什么,只是扬起下巴傲气地看着顾远洲。 那表情似乎在说:你都听到了,这事和我没关系。 顾远洲满眼狐疑,眉角微微挑了几下,低头对顾子琪道:“你别怕,有什么事情大伯给你做主。” 顾子琪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大伯,真得是我自己无聊要跟她去的。不信你问她。” 他说完就躲在顾远洲身后,一个劲地冲沈音音打眼色。 他真得不想大伯知道自己被同村的孩子欺负。 好在片刻后,沈音音点了点头:“没错,我在村口遇到他一个人玩,所以就带他回去了。” 顾子琪长舒一口气,抬头就见顾远洲狐疑地看着自己。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顾远洲脸上的疑惑之色才少了些,只沉声叮嘱他:“以后再出去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放心吧大伯。”顾子琪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大伯,我饿了。” 他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顾远洲眉头紧锁,不悦地扫了眼沈音音。 带着孩子回娘家,居然连顿饭都不给他吃。 这沈音音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想着她刚才受了委屈,他也没说什么,只让顾子琪稍等一下,自己就往厨房去了。 等到顾远洲走了,顾子琪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对沈音音道:“刚才谢谢你。” 大伯叮嘱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能撒谎。 所以他刚才也怕沈音音拆穿他。 好在沈音音什么都没说,就这一件事来看,他是愿意谢谢沈音音的。 “不必了。”沈音音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嘴角一扯,嘿嘿笑了笑,“你如果真得想感谢我的话,就不要把我买了蜂窝子的事告诉你大伯,怎么样?” 听到这话,顾子琪心里刚才涌起的感谢瞬间荡然无存。 他眉心紧锁,不悦地盯着沈音音:“你不想我大伯知道你买了蜂窝子?” 沈音音点头。 她买蜂窝子是想看看能不能制作成其他东西出去卖点钱。 如果被顾远洲知道了,以他的性格,首先肯定要批评她买山货的行为,其次绝对是不会答应她制作东西出去卖钱的想法。 与其两个人为了这点小事又发生无谓的争吵,倒不如直接不告诉他来得方便。 她心里这么闲,可落在顾子琪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眉心紧皱,稚嫩的眼睛里都是不满,上上下下地打量沈音音,恨不能用眼神将她扎上几百回才好呢。 这个女人买了蜂窝子却不肯告诉大伯,肯定是想着回头把那东西送到娘家去。 亏得他还以为她和娘家人吵了架,至少短期内不会再贴补娘家。 是他想错了! 顾子琪闷腾腾地哼了声:“大伯不问我就不会说。” 说完,他撩开帘子,步子踩得极重,甩着胳膊走了出去。 沈音音瞧他气鼓鼓的背影心里还奇怪。 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 不过想想以前自己对他也确实不好,她也没有再和顾子琪计较。 晚饭后。 顾远洲神神秘秘地将顾子琪带出去,不知去做什么了。 家里只剩下沈音音和月月两人。 沈音音关了院门,把月月安顿在院子里,自己则钻进厨房。 上回蒋蓉为了卖好,给顾远洲送来了些白面。 沈音音掏出蜂窝子,倒了些白面进去,又混杂了点玉米面,搅和成面糊,用汤勺舀出来,在锅上淋了一圈。 面糊受热翻腾起小小的气泡,一瞬间空气里都是蜂窝子的甜香味,闻得人直流口水。 面糊只够烙四张饼。 最后一勺面糊下锅后,沈音音一回头就见月月正站在门口,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锅。 见沈音音看向自己,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得,嘴里还在不停嘟囔:“妈妈,我错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 可厨房里的味道太过香甜,引诱得月月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得。 以前沈音音不是没在家里做过好吃的。 只不过那些东西最后全都被她送回娘家了。 有时候月月想吃点,还会被她严词拒绝,更有甚者还会用锅勺打她。 难怪小家伙对上沈音音的眼神吓成这样,转身就走呢。 一想到孩子遭的罪,沈音音就想抽自己。 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月月。”她轻声唤住月月,对她勾勾手,“过来,给你吃。” 月月站在原地不动,眨巴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月月,能吃吗?” 她越是如此,沈音音瞧得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拿起一张玉米饼递到月月面前,低声道:“吃,这就是做给你吃的。” 第13章 这么好吃的饼,不该收费吗? 月月闪烁双眼,视线从沈音音的脸上慢慢下移。 看到那黄灿灿,散发着蜂窝子香味的玉米饼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咂吧着小嘴,伸手拿过去就吃。 蜂窝子的甜味瞬间在嘴里爆开。 月月吃得高兴,眉眼弯动,望着沈音音嘿嘿地笑了起来。 她高兴,沈音音也高兴,揉着她的头顶笑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月月一边重重点头,小嘴一边还在不停地咂摸,声音也含混不清:“好次,好次得很。” 她白皙的小脸蛋上沾了一点金黄的玉米残渣,两腮一鼓一鼓的,残渣顺着上下晃动,瞧着像只小仓鼠似得,可爱爆了。 沈音音忍不住又给了月月一块,轻声道:“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这可是自己的女儿啊。 上一世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宁愿把所有的钱都贴补了娘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遭罪呢?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月月饿肚子了。 以后,她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月月。 她的月月,她的宝贝,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砰—— 院门突然打开。 月月吓得猛然转过身,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门口的人。 顾子琪先进来的,身后还跟着顾远洲。 两人身上都灰扑扑得,像是刚从山上下来。 看到月月嘴皮子不停在动,顾远洲往厨房扫去,一眼就看到锅台上放的玉米饼。 再闻闻空气里弥漫的蜂窝子香甜味,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沈音音,你怎么这么小气?” 沈音音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顾远洲几步冲进厨房,指着锅台上的玉米饼:“这又不是多好的东西,你至于偷偷摸摸得给月月吃吗?” “就算给子琪几个又能怎么样?” 说着,他身后就拿玉米饼。 沈音音来了脾气,一把按住他的手,昂起脑袋,满眼恼怒地看向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打算给子琪?” 她单手叉腰,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气势汹汹得,反而让顾远洲语塞,不知如何回话。 说罢,她翻了个白眼,拿起锅灶旁边的玉米饼,直接塞给顾子琪:“喏,这个是给你的,尝尝怎么样。” 顾子琪盯着橙黄色的饼子直流口水,却没伸手接,而是眨巴着眼睛冲顾远洲投去询问的眼神。 在这家里他只相信大伯,也只听大伯的。 见顾远洲点头,顾子琪才答应一声,迫不及待地拿起饼子就往嘴里塞。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蜂窝子的甜味和玉米面的味道中和得刚刚好,面饼中间松松软软得,一口咬下去还带着蓬松感。 简直像极了以前小胖子从城里带回来的那种蛋糕。 一口吃完,他便意犹未尽地去咬下一口。 哪知道饼子是刚烙出来的,这一下烫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张着嘴不停地吸溜。 样子虽然看着有些滑稽,却也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惹得沈音音嘴角一扬,笑了。 她递过去一杯水,十分温柔地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要不是亲耳听到,顾远洲都不敢相信沈音音居然会这么和顾子琪说话。 她温柔的神态哪里有半分虐待顾子琪的样子? 说她是顾子琪的亲生母亲,他也相信啊。 沈音音耐心地等到顾子琪吃完,才笑吟吟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顾子琪连连点头:“好,好吃。” 一边的月月也跟着附和:“妈妈,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 瞧两个小家伙吃得开心,沈音音脸上也挂上了笑:“你们都这么喜欢,那其他小朋友也一定喜欢。” 闻言,顾远洲神色变了变:“你打算做给村里其他孩子吃?” 沈音音这是怎么了? 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不仅对家里的两个孩子这么好,甚至还惦记着村里其他孩子。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那他也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 沈音音看向顾远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当然了。一块饼子卖两分钱,一天卖出去十块就能挣两角钱呢。” 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却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沈音音心里美滋滋得,已经在盘算自己每天做多少了。 却见顾远洲眉心紧锁,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做这些是要出去卖钱的?” 他惊讶的模样反而让沈音音摸不着头脑,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点头:“是啊。” 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法子不用,难不成要让她做慈善吗? 顾远洲还真是希望她做慈善。 “不行!绝对不行!”他跳着脚反对,“都是同村的人,吃点饼子怎么能收钱呢?” “再说了,你这属于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这要是被人举报上去是要进去蹲局子的。” 沈音音扶额。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把自己买了蜂窝子的事情告诉顾远洲。 没想到她还没反驳,顾子琪倒是咂吧着嘴,好奇道:“大伯,不可以卖东西吗?” 顾远洲点头,同时还不忘提醒顾子琪和月月:“你们一定要记住,这种行为绝对不可以,要坚决杜绝。” 顾子琪眼睛一闪一闪得:“可是今天村里的猎户还卖给她一块蜂窝子呢。那猎户怎么能卖?” 沈音音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这小子不说话是怕别人把他当哑巴吗? 果然! 听到他这话,顾远洲瞬间看向沈音音:“你去买蜂窝子了?” 沈音音余光瞄了他一眼,见他剑眉紧锁,张着嘴就要训话。 她连忙抄起旁边的玉米饼,掰开一块塞进顾远洲嘴里。 香甜的味道在他嘴里爆开,将他后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你别说,这东西还真得挺好吃。 顾远洲身体比脑子诚实。 等他反应过来,嘴里的饼子已经下肚了。 沈音音偏着脑袋看他,也不提卖不卖的事,只笑着问:“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顾远洲不想接话,却也不想说话,闷腾腾地嗯了声。 沈音音接着道:“这么好吃的饼不该收费吗?” 第14章 赚点辛苦钱 蜂窝子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不停蔓延,很快整个口腔都被填满。 这饼越嚼越好吃,甚至比顾远洲以前吃过的任何一种东西都好吃。 他垂眸,见沈音音微扬脑袋,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自己,眼神里都是期待。 那些扫兴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低声嘟哝:“那你低调点,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他两腮微鼓着,说话的时候厚嘴唇一开一合得,像极了一只胖头松鼠,看上去还真有些可爱。 沈音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把剩下的饼分成三份,月月、顾子琪还有自己一人一份。 三个人围成圈一起吃饼。 两个小家伙吃到好吃得早就眉开眼笑,沈音音见女儿高兴心里也欢喜,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顾远洲看得清楚,心底的冰冷一点点在融化。 如果沈音音可以一直这样对两个孩子,他也愿意帮她。 只要她不再作妖,他们两往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得。 一夜无话。 第二天,沈音音一大早就起来做饼。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做,她只做了二十张,每一张又分成四份,在上面象征性地洒了点白糖。 她起床的时候天都还没亮,等到做完饼外面已经天色大亮,除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在外面玩闹,偶尔还能听到家长喊着孩子们回去吃饭。 有些不听话的一直不肯回去,此时少不了要挨骂。 沈音音从厨房的窗户往外扫了眼,眼下外面围的人真是不少。 她把所有饼都放进簸子里,上面盖了张白布保温,端着簸子出来。 院门口,隔壁王嫂嫂正忙着训斥自己贪玩不肯回去的孩子: “我马上就要上工,你还闹着不回去吃饭?我走了,饿死你个臭小子!” 沈音音笑吟吟地上前:“嫂嫂,你早饭做好了吗?” 平时她和左邻右舍都不来往,和王嫂嫂还因为琐事吵过不少架。 所以王嫂嫂见她突然关心自己,眼神一下冷了下去,警惕地上下打量她一圈,将自家孩子拦到身后:“没做呢。” 说着,她拽起孩子就要回家。 沈音音挡住王嫂嫂的去路:“没做要不要尝一尝我做的饼?” 她掀开白布,露出里面黄灿灿的玉米饼。 王嫂嫂家条件一般,平时家里都是稀得多,干得少。 她家孩子看到沈音音簸子里的玉米饼,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拿。 啪—— 王嫂嫂一巴掌拍落他的手,没好气地怒斥:“你个臭小子,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就拿?” 说罢,她狐疑地看向沈音音:“你要干什么?” 沈音音突然对她示好,她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诈。 迎上她警惕的眼神,沈音音也不恼,笑着道:“给孩子尝尝,要是喜欢的话就去带些人来买。” 王嫂嫂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沈音音,你疯了?” 她扯着嗓子刚要喊,却又想到什么,声音压低了些:“倒买倒卖那可是犯法的。” “瞧您说的。”沈音音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这饼是我自己做的,我只是瞧着村里如果有早晨来不及做饭的人家来我这里买上几张饼好方便大家。怎么就是倒买倒卖呢?” 王嫂嫂还是不相信,满脸狐疑:“那也……” 她的‘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只小手已经伸进沈音音的簸子里。 嗖—— 王嫂嫂的儿子拽出张玉米饼直接就往嘴里塞。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等王嫂嫂反应过来的时候,半张玉米饼已经进了他的嘴。 他一边咂吧着疯狂嚼,一边扬头看向王嫂嫂:“娘,这个好吃。” 吃得太快噎得他喘不上气。 沈音音忙将自己的水杯递给他,拍着他的后背顺气,柔声道:“好吃你可得帮姨姨做做宣传。” 那小子咽下嘴里的东西啊,闪吧着眼睛看沈音音:“啥是宣传?” 沈音音一笑:“就是去找其他人来买姨姨的饼,每块饼我卖他们两分钱。你要是找来五个人,我就免费再让你吃一块。” “真得?” 沈音音点头:“真得。” 那小子盯着她簸子里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压着声音道:“我这就去给你找人,你可不能耍赖啊。” “不耍赖。” 得了沈音音肯定的回答,那小子撸起衣袖就往娃娃堆里扎进去了,甚至都没管他娘王嫂嫂在背后大喊着让他回来。 等那小子跑远了,沈音音才笑着对王嫂嫂道:“嫂嫂,马上就要上工了,你也吃一块吧?” 王嫂嫂还要拒绝,沈音音拿起块饼放在她手里:“以前好多事情是我不懂事,咱们两家是邻居,以后还有不少事情要互相帮衬。” “今天这饼就当是我为以前的不懂事向嫂嫂道歉。嫂嫂若是愿意原谅我,可一定要吃啊。” 客气的话,加上沈音音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王嫂嫂推拒的神情逐渐减弱。 她接过饼,咬了一口,脸上顿时扬起错愕之色:“这是你做的啊?” 沈音音颔首。 “哎呦,这味道可真是不错。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手这么巧啊?” 那是,以前沈音音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自家的灶台永远都冰锅冷灶得,两个孩子还要时不时去邻居家蹭饭,谁能看得出来她还是个做饭的好手啊。 “今天嫂嫂知道了,以后我就经常给你送东西吃。”沈音音冲着王嫂嫂乖巧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尽管王嫂嫂是个女人,可瞧到她这样子却也心软软得,脸上多了些笑意。 “来来来。” 此时王家的小子已经拉着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往这边来。 他像个领头羊,带着几个娃到了沈音音面前,还指挥着他们排队站好,煞有介事地道:“一块两分钱,都把钱拿出来。钱给了沈姨姨才可以买饼。” 这家伙是个孩子王,在他的命令下,那些孩子都排着队把钱给了沈音音,然后从簸子里拿到饼,围到一起吃去了。 饼又香又甜,孩子们都喜欢。 很快就有人吃了一块跑回家带大人来再买第二块。 第15章 沈音音要发财了 不到一个小时,沈音音簸子里的饼居然全都兜售一空。 她做了二十张,每张分四份,总共是八十张,一开始给了王家小子和王嫂嫂两张,后来王家小子又来拿了一张,剩下的七十七张全都卖出去了,总共收入一块五毛四。 抛掉今天用的蜂窝子和玉米面的成本,她今天赚了大概一块两毛钱的样子。 虽然不多,但是按照这个进度,一个月下来也要三十六块,顶得上一个工厂工人多半个月的工资了。 最重要的是,做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功夫,剩下的时间她还能做其他事呢。 刚刚起步能做到这样,沈音音已经很满意了。 早晨十点左右,她卖完饼收拾了家里,安顿好两个孩子去寻了卖山货的老头。 老头听说沈音音是冲着蜂窝子来的,长叹一声:“蜂窝子不好弄,一个月也就七八个。再者那东西一个可以吃好久,所以弄来了也不好卖。我都是碰到了就弄,碰不到就算了。” 沈音音掰着指头一算。 一个蜂窝子产的蜂蜜可以用五天左右,一个月七八个就刚好覆盖需求。 她瞧向老头:“那往后您老人家的蜂窝子就别卖给其他人了,若是有了直接卖给我就行。” 老头眼睛一闪:“你要的了那么多?” 沈音音也没回话,直接从口袋里把今天挣的钱全都拿了出来:“这里是一块五毛钱,算是我给你的定钱。以后有了蜂窝子你就直接卖给我,每个五毛,怎么样?” 老头得蜂窝子本就没有成本,现在每个能卖五毛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想都不想立即答应下来。 沈音音从山货老头家出来的时候,怀里就又多了两个蜂窝子。 接下来半个月的原料都够了。 她抱着蜂窝子回家的路上心里也在盘算。 玉米饼是个小买卖,再者她如果每天只在自己村里卖的话,很快村里的人就会吃腻了。 要想挣更多的钱,要么就得往其他地方也卖一卖,要么就得开发一些新的东西。 可惜现在她手里只有从周梅那里要回来的一百五十块,启动资金实在是少得可怜,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积累些钱出来。 沈音音打定主意,最近一个月还是先在自己村里卖卖玉米饼,等手里有点钱了,再想其他门路。 心里算着账,没多久就到家了。 一进门她就瞧到顾远洲在院子里坐着,对面还坐了个白胖白胖的男人。 见沈音音回来,顾远洲立即起身迎上前:“你去哪了?” 他边说话,边接过她怀里抱着的两个蜂窝子放到一旁,引着她上前介绍:“这位是徐班长,专门负责炊事班的。” 沈音音不知道顾远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着对徐班长打招呼:“你好。” “你好。”徐班长倒是爽快,“远洲说你做了一种玉米饼子,又香又甜很好吃,我想来试一试。” 沈音音怔忡,茫然地看向顾远洲。 不是,这男人有病吧? 她刚找到点挣辛苦钱的路子,他这么快就到部队告状去了? 是非要把倒买倒卖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吗? 就是见不得她好是不是? “如果味道可以的话,我想向你采购。” 徐班长话音一落,惊得沈音音啊了声,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过去:“采……采购?” 徐班长被她惊异的样子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地看向顾远洲。 后者上前拉住沈音音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道:“采购的意思是说,如果徐班长对你的饼子满意,以后炊事班可以每天按照一定的量从你这里买。” 沈音音当然听得明白‘采购’是什么意思了。 她只是没想到徐班长会来和自己谈采购。 她还以为顾远洲是告了她的黑状,徐班长是来兴师问罪得呢。 没想到这男人还算是有点良心。 沈音音回过神来,忙对徐班长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今天做的饼子已经卖完了,我再去给做点给你尝一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兴高采烈地往厨房冲。 她跑得太快险些被门廊摔倒却也顾不上。 瞧着沈音音兴奋冲出去的样子,徐班长笑着打趣顾远洲:“你真是找了个好媳妇儿。” “嗯?”顾远洲不解。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实际上大多数妇女一结婚要么是指望着家里那点死工资,要么就是拿了钱去贴补娘家。像你媳妇儿这样的,守着你这么个香饽饽还肯想法子弄钱的可少见了。” 顾远洲嘴角扯了好几下,勉强挤出丝笑容。 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在暗自吐槽:她贴补娘家贴补得还少了吗? 他这样所谓的‘香饽饽’家里都快被她搬空了! 好在如今她总算是开窍了,以后家里的日子不会太差得。 顾远洲又和徐班长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就闻到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很快,沈音音端着个簸子走了出来,里面都是黄灿灿的玉米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簸子放在桌上:“徐班长,家里的碟子不多,我就先用这东西装了,你别介意。” 实际上家里哪里是碟子不多,而是只有三个,还在做饼子的时候都用了,没来得及洗呢。 别问剩下的碟子去哪了,剩下的现在都在沈家的橱柜里摆着呢。 好在徐班长也不介意,拿起块饼浅尝。 他一开始眉心紧锁,后来一点点舒展开,最后嘴角轻扬,脸上挂了满意的笑:“别说,这饼的味道还真不错。” 现在困难,即便是部队的炊事班也很少能吃白面,总是在吃玉米面,吃得那些战士们一个个怨声载道。 但是有了这东西,玉米面也变得好吃起来,想必战士们会喜欢的。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顶饱,携带起来又方便。 烙好些饼装进粮袋里,以后出工、出训什么得都能吃。 方便又好吃,简直不要太适合部队。 徐班长咽下嘴里最后一块饼,满意地看向沈音音:“远洲媳妇儿,这饼你开个价吧。” 第16章 离婚方便 徐班长这么痛快,反倒惹得沈音音有些不好意思。 她扭头看向顾远洲,想让他拿个主意。 “徐班长,这也是给部队做贡献,钱的话还是你看着开吧。”顾远洲道。 沈音音立即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价钱还是徐班长你来定。” 部队知道她私下卖东西,没有定她一个倒买倒卖的罪名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哪里还能自己开价呢? 价钱自然是部队这边定最合适。 徐班长看了看簸子里的东西,竖起两根手指:“一块饼两毛钱,如何?” 沈音音高兴得险些喊出声。 她在外面卖,一块饼分成四份,每份两分钱,也就是八分钱。 利润很少,要想挣到钱就只能多做。 但是现在徐班长开价就是一块饼两毛钱,比外面卖的翻了一倍,她当然开心了。 “好好好。”沈音音连连点头,“那您需要多少呢?” 徐班长翻着眼皮盘算了几秒:“大概两天做一次,一次做五十张。需要什么原材料你告诉我,我这边来提供。” 就连原材料部队都负责提供? 那自己岂不是连成本价都没有了? 一本万利啊! 沈音音高兴起来,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连连点头:“好的,你放心我肯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其他原材料我都已经有人供应了,不过就是玉米面……” 徐班长大手一挥:“这个方便。我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上几袋子过来。” 炊事班其他东西可能没有,但是玉米面却多得很。 沈音音笑得更加灿烂:“那我明天做好了就送到部队去。”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十分好看。 就连徐班长都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觉地笑了:“行,明天我就等你消息了。” 时间不早了,徐班长要赶着回去,顾远洲去送他。 院子里只剩下沈音音一个。 她再也不用克制,握着拳头,放声大笑,边笑还边向上蹦跶了好几下。 隔天做一次,每次五十张,每张两毛钱,也就是说她一次就能赚十块钱,一个月做十五次那就是一百五十块。 再加上自己做的给村里散卖,每个月三十块,那就是一百八十块。 她挣得都要比顾远洲多了,她能不高兴吗? 她高兴起来,还绕着院子跑了一大圈,双手还兴奋地抓起头发搅弄。 顾远洲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音音顶着鸡窝头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像只高兴的老母鸡。 他却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这样的沈音音看上去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 被他盯着看,沈音音不好意思起来,整理两下头发,在原地站定,不好意思地看他:“人送走了?” 顾远洲颔首。 “徐班长是你主动去找的?”沈音音没话找话。 顾远洲嗯了声:“有了部队的单子,你就不用担心做出来的饼子卖不出去了。” 一提到赚钱,沈音音脸上马上有了笑容:“那是,以后我一个月说不定能挣很多钱。以后就能给月月买新衣服了。” 顾远洲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脸上笑意更浓。 他盯着沈音音缓步上前,有些话想和她说。 下一秒,沈音音却望着他道:“这样等我们离了婚,我带着孩子也方便。” 顾远洲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一下都顶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去。 他眉角略扬,凝视沈音音,沉声道:“你忙着挣钱是为了要离婚?” 沈音音沉浸在喜悦中,半分没发觉他的异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多挣点钱,我一个离异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往后日子多难过啊。” 顾远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还以为她开始盘算着挣钱,是为了以后家里能过好日子,合着她是为了离婚方便呢。 他心里像是什么东西堵住,塞得难受,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她介绍给徐班长? 这往后她挣得越来越多,岂不是要加速他们离婚的进程? 顾远洲心里不舒服,脸色也不好看,阴沉沉的目光像两把刀子似地扎在沈音音身上,瞧得她心慌。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远洲,喉咙微滚,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顾远洲都没理她,转身就往屋里走。 沈音音还在奇怪他怎么了,想追上去问的时候,院门被冲开,蒋蓉满脸是水的从外面冲进来。 她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多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 她委屈巴巴地冲向顾远洲,往那一站眼泪就往下掉:“远洲,你快去知青点看看吧。” 顾远洲挑眉,顺手拿起旁边挂着的毛巾递给蒋蓉:“你这是怎么弄的?” 蒋蓉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可怜巴巴地道:“知青点的水管爆了,喷得到处都是水。我修了半天修不好,没办法只能来找你帮忙了。” 说着,她伸手拉起顾远洲的衣袖,拽着他就往外走。 沈音音抱臂往门口一站,眉角微挑,上下打量蒋蓉:“知青点的水管爆了,自然有你们知青点的人修。为什么非要让顾远洲去?” 蒋蓉急得跺脚:“沈音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 “再不去看知青点就要被水淹了。” 她转头望向顾远洲:“这些知青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村上甚至驻点部队都脱不开关系。远洲,你就跟我去看看吧。” 蒋蓉是聪明的。 她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和部队利益挂上钩,顾远洲肯定不会推辞。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顾远洲立即点头:“我跟你去瞧瞧。” 两人着急忙慌,一齐往外走。 可沈音音却挡在门口纹丝不动,半分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蒋蓉着急起来:“沈音音,你让开啊!” 沈音音还是没动,抱着手臂扫了顾远洲一眼,又看向蒋蓉,冷冷道:“谁都能去,顾远洲不能去!” 蒋蓉急了:“为什么?” “蒋蓉,村里多得是男人,你为什么非要找个有妇之夫来帮忙,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蒋蓉抿着嘴唇,恼火地盯着沈音音:“你们都要离婚了,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第17章 万人嫌弃 蒋蓉喊完,就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沈音音。 后者眉角一扬,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婚?” 蒋蓉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是刚才在外面偷听的吧?”沈音音接着道。 蒋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一下跳了起来:“是你自己说的大声,不是我偷听的。” “蒋蓉。”沈音音靠近,“要真按照你说的,知青点水管爆了紧急需要人修,你为什么还有空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没想到她是抓着时间问题在问,蒋蓉一下说不出话,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沈音音。 半晌她才转头看向顾远洲:“远洲,知青点的事情你到底管不管?” 沈音音也扭头看了过去。 顾远洲眉心微紧,带着几分责备扫了眼沈音音,沉声道:“知青点的事是大事,我去看看,你别闹了。” 听了他的话,蒋蓉又得意起来,伸手推开沈音音,趾高气扬地回答:“沈音音,远洲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们有正事要办,麻烦你让开。” 说罢,她侧身回头对上顾远洲的目光又变成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远洲,我们快走吧。” 这次顾远洲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跟着她往外走。 院里很快安静下来。 沈音音瞧着地上那滩蒋蓉留下的水团就觉得可笑。 上一世,她做得不够好,才给了蒋蓉见缝插针,挑拨离间的机会。 她有错。 蒋蓉也有错。 可说到底,能被挑拨离间,还不是因为顾远洲不够坚定? 不过上一世终归是她不对,她可以不在乎顾远洲的不坚定。 但是重生到现在,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可顾远洲呢? 还不是说跟着蒋蓉走,就跟着蒋蓉走了? 他总说她心里只有娘家,根本没有这个家。 他呢? 他心里有这个家吗? 顾远洲浑然不知沈音音心里是怎么想得。 他跟着蒋蓉来到知青点。 水管爆得满院子都是,原本的土地都被浇成泥地了。 两人还没进去,就见知青点另一个姓刘的姑娘正拎着慢慢一桶污泥水往外走。 看到两人,她皱了皱眉头,对蒋蓉道:“水管是被你弄爆的,现在院子都被淹了,你倒是不见人了?” 蒋蓉垂下脑袋,娇羞地别弄头发,柔声道:“我这不是去找人帮忙了吗?” 说着,她主动拉起顾远洲的衣袖,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远洲,你快帮大家看看吧。水管爆了,大家生活都不方便。” 顾远洲眉心紧蹙,盯着她抓自己衣服的手。 他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一步,推开蒋蓉,看向刘姑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刘姑娘对蒋蓉那是各种不喜欢。 不过顾远洲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她压着怒火嘟哝:“满院子都是水,我们已经找了维修的人来正在院子里瞧呢。” 说着,她狠狠剜了蒋蓉一眼:“有些人自己做了错事,害得大家一起倒霉。现在还拉扯着不相关的人过来,是想给谁示威啊?” 蒋蓉脸色一白:“你说谁呢?” 刘姑娘却连看都不看她,拎着水桶往外挪:“说谁谁心里清楚!” 瞧着刘姑娘远去的背影,蒋蓉眼睛泛红,委屈巴巴地看向顾远洲:“远洲,你看她啊!” “蒋蓉姑娘。”顾远洲连名带姓地称呼蒋蓉,“刚才她说水管是你弄爆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蓉语塞,耷拉着脑袋不敢回话。 此时院中又走出几个知青,恰好听到了顾远洲的话,便扯着嗓子回答: “要不是她非要再多接一个水管,我们院子的水压怎么会突然升高?” “出了事就跑出去哭哭啼啼地找有妇之夫,也不管院子里的水,也不找人来维修。” “我呸!”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蒋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瘪着嘴角望向顾远洲:“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可她一个人的解释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顾远洲此时倒是想起刚才在家里沈音音的话:如果蒋蓉真得因为水管爆了着急,为什么还有心思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呢? 再者这些知青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都知道先去找维修水管的人来帮忙。 蒋蓉怎么就第一时间来找他了呢? 他对这方面虽不至于一窍不通,却也不是熟手。 他来也只能先看看情况,再找专业的人来维修。 这么看来,蒋蓉特意去找他一趟的确不合时宜。 顾远洲心里想着,面上却没什么波动,伸长脑袋往院子里扫了眼。 这院子住的多半都是女知青,洗了衣服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挂在院子里。 本就局促的院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式内衣,瞧得顾远洲脸上一红。 他立即缩回脖子,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对蒋蓉道:“既然已经有人来维修了,我就先回去了。” 蒋蓉哪肯让他走?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向他:“远洲,这院子都淹成这样,根本没法住人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说着,她还冲顾远洲眨巴了几下眼睛。 知青中有人想揶揄她几句,却被身边的人拉住:“这个顾远洲可是部队的人,而且还很得器重。”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得罪了顾远洲。 蒋蓉距离他们近,自然听得清楚。 她扬起下巴,志得意满的余光往几人身上扫了眼。 她之所以舍近求远去找顾远洲来,就是想让知青点的人都看看清楚,她蒋蓉可不是没人撑腰。 瞧,她只要撒撒娇,顾远洲马上就来帮忙了。 他们谁要是想追究这次的事,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格。 蒋蓉越想越得意,下巴扬得更高。 未曾想,顾远洲却扣住她的手腕,一把推开。 他后撤一步,在蒋蓉黏上来之前抬手制止:“蒋蓉姑娘,我已经结婚了,请你自重。” 蒋蓉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远洲。 “至于住宿问题,”顾远洲想了想,“等到水管修好如果这里还是不能继续住,我可以和部队申请,让你们院里所有的知青都暂时去部队大院住。” 第18章 等钱还清,咱们离婚 蒋蓉嘴角一扬,满脸欣喜:“远洲,这样做会不会不好?毕竟,这是我们的私人关系……” “不是私人关系。”顾远洲板起脸打断蒋蓉,“我会走正常流程。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罢,他对几个知青点了点头,转身看都不看蒋蓉扬长而去。 蒋蓉还想去追,惹得身后几个知青嘲讽: “还以为她多大本事呢,原来是上赶着人家也不要啊。” “哼,倒贴有妇之夫的人,你以为她能有多少本事?” 蒋蓉气得额角突突狂跳,扭过头,恼火地看向身后一群人。 没了顾远洲撑腰,这些知青才不怕她。 其中一人直接呵斥:“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来帮忙。你惹得事,还指望着谁来给你断后?” 蒋蓉心里有气,但没了顾远洲她却是敢怒不敢言,咬着牙翻了几人一眼,还是上前帮着抬起水桶清理院落。 顾远洲离开知青点,越想越觉得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丢下沈音音跟着蒋蓉去知青点查看情况实在有些不妥当。 他盘算着回去怎么和沈音音好好解释解释。 到了院门口,就听里面传来沈音音欢愉的声音: “可以,当然可以了。” 她把菜板挪到院里的桌上,一边切菜,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月月:“等妈妈赚了钱,别说是扯花布做衣服了,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说罢,她还扭头对顾子琪也补充一句:“你有什么想买的也告诉我,我们一趟买了。” 顾子琪噘起嘴,别过身子嘟哝:“谁稀罕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开始盘算自己需要些什么东西,一抬头就见顾远洲正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 顾子琪蹭地站起身,几步迎上前:“大伯,你回来了?” 沈音音顺势看了过去。 她的视线从头到尾打量了顾远洲一圈。 脚底沾着泥,一看就是从知青点回来的。 “沈音音……” 顾远洲刚要说话,沈音音却冷哼一声,抱起菜板,吩咐月月端着切好的菜直接进了厨房,连个脖子都没给他。 砰—— 厨房门关上。 顾远洲一脸尴尬。 “大伯。”顾子琪心疼他,嘟嘟囔囔地替他解围,“她进去做饭了,你别理她。” 顾远洲揉了揉顾子琪的头顶,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清楚:沈音音这是在和他生气呢。 半小时后,饭好了。 沈音音只拿了三双碗筷摆在桌上,顾子琪打算再去拿一双的时候,她抄起他面前的碗,冷着脸色道:“你要么就坐下吃,要么你也别吃了。” 顾子琪缩起脖子,小心翼翼地扫了眼顾远洲。 后者冲他打了个眼色,顾子琪这才坐回去,抱着碗吃饭,头都不敢抬。 最后还是顾远洲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沈音音已经把菜分别扒拉进顾子琪、月月还有自己的碗里,只剩下碟子里的一点菜汤。 月月和顾子琪同时抬起头,两脸同情地看着顾远洲。 他倒是心态好,坐到桌边,端起菜汤倒进碗里,和米饭搅和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道:“知青点那边没什么事,我已经和蒋蓉说过了,让她以后没事别来家里找我。” 沈音音像是没听到他说话,只一个劲地问两个孩子:“味道怎么样?” 顾子琪怯生生地看顾远洲,见他脸色差劲得很,他也不敢说话。 倒是月月扬起脑袋,喜笑颜开地望着沈音音:“这饭菜真好吃,以后妈妈可以每天给我做吗?” 小家伙脑袋扬起来的时候,本就消瘦的下巴瞧着更尖了,看得沈音音又是一阵心疼。 她轻轻捏了捏月月的脸:“当然可以了,以后妈妈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月月嘿嘿一笑,转头拉住顾远洲的胳膊,又扬起脑袋问沈音音:“那妈妈以后给爸爸也做吗?” 谁也没想到月月人小鬼大,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沈音音神色沉了一瞬,掀起眼皮就见顾远洲也望着她,瞧着倒是面色如常,可眼中分明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样就想让她原谅他? 门都没有! 沈音音用筷子敲了敲月月的碗边:“好吃你就多吃点。” 月月是个机灵鬼,见沈音音不回答自己,知道她还在和爸爸生气。 为了不牵连自己,她松开顾远洲,耸动肩膀冲他做了个鬼脸,那意思是:不好意思,我也爱莫能助了。 饭桌上几人都沉默着,只有碗筷撞击偶尔发出点声音。 吃过饭,沈音音吩咐顾子琪:“你带月月出去转转。” 瞧她是有话要和顾远洲说,顾子琪拉起月月就出门了。 沈音音端着碗筷往厨房走,顾远洲也端起其他东西帮忙。 “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吧?”顾远洲进了厨房,没话找话。 沈音音扫了他一眼:“你去把我床头上放的东西拿到院里来。” “好,”顾远洲答应一声进了屋。 沈音音床头放着本书,里面夹了张字条,底部的白边露了出来。 他把东西拿到院里的时候,沈音音已经在石桌边坐定了。 她接过书,抽出里面的字条。 顾远洲凑上前看了眼,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字条顶端写着几个大字:协议离婚。 ‘协议’这两个字顾远洲不完全明白,但是‘离婚’他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音音将字条放在桌上,纤细的手指一按,推到顾远洲面前:“你去知青点的时候,我打听过了。” “现在要离婚,要么就是得走流程,组织批准,要么就是直接上法院。” “前者叫协议离婚,只要咱们自己弄清楚财产和孩子该怎么分割就行。” “后者叫起诉离婚,如果闹到那个地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今天粗略地算了算,咱们结婚这些年,我总共拿了你一千块,其中有八百多块都补贴给我娘家了。” “那些给娘家的东西我算不清楚账,回头你算个账目来给我。” “这些日子我会尽快把钱挣够还你。” 说罢,她抬起头,凝着顾远洲,一字一顿:“等钱还清,咱们就离婚。” 第19章 爸爸妈妈别吵架 离婚一点财产都带不走不说,还得倒补贴给人家这么多钱。 沈音音心里别提有多苦恼了。 但凡顾远洲有点过日子的样,她都会看在钱的份上凑活过下去。 可是,他当着自己的面,说跟蒋蓉离开就跟蒋蓉离开,硬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继续将就。 别回头为了钱再给自己憋出一身病来,不值得。 再者,沈音音相信,以她的本事赚这点钱不过是手拿把掐。 她说完,便环抱双手,微扬下巴,一瞬不瞬地看向顾远洲,等着他回话。 顾远洲脸色阴鸷难看,眼角接连跳了好几下。 片刻后,他才冷着脸幽幽道:“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沈音音针锋相对:“是。” “为什么?”顾远洲问。 沈音音挑眉:“你不也对我不满很久了吗?” 上一世,不就是他主动提的离婚吗? 怎么现在她提了,他反倒不愿意了。 “我对你不满,那是因为……” 沈音音抬手,打断顾远洲的话:“原因你就不必说了。总之我提出的这个方案你看看是否满意。” “如果满意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过两天拿去组织批准,等我把钱还给你之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现在也可以继续协商。”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笔杆在指缝中不停地转。 顾远洲只觉看得眼晕。 他很奇怪。 他们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偷偷摸摸补贴娘家。 可现在她既然说了以后不会再补贴娘家,他也愿意尝试着相信她。 既然如此,那最大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怎么还非要离婚呢? 他犹豫的功夫,沈音音不耐烦起来,手指在桌上点了好几下,沉声道:“你到底签不签?给句话啊。” 这话像是引线,直接将顾远洲点燃了。 啪—— 他狠拍桌面,眼神瞬间变得冷冽,直勾勾地看着沈音音怒斥:“我不同意!” 那页写着协议离婚的纸被他拍得打着转飞落在地。 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脚印狠狠地落在那张纸上,不偏不倚,恰好盖在‘协议离婚’四个字上。 “你……”沈音音抬头要骂,可眼前哪里还有顾远洲的身影? 只剩下随着惯性晃晃荡荡的院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篱笆墙面。 沈音音生气得很。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用衣袖擦了好几下,那个鞋印又大又脏,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越擦越气。 离婚不是正随了他的愿吗? 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她越气擦得力道越大。 只听刺啦一声,协议离婚四个字从正中间被撕开一条缝。 啪—— 沈音音将那东西拍在桌上,心里气得不行,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回房躺着。 另一边。 顾远洲冲出家门,还没走多远,就见顾子琪拉着月月追了上来。 原来两个小家伙压根就没有走远,一直在院门口徘徊呢。 瞧到顾远洲气呼呼地出来,两人立即追了上来。 月月怯生生拉住顾远洲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奶呼呼的声音里带上哭腔:“爸爸,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她一说话,鼻尖泛酸,眼眶不自觉地红了,眼泪蕴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顾远洲瞧得心疼,长臂一捞抱起她,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哄:“月月不怕,我们没吵架。” 月月嘴角一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以前爸爸妈妈就经常吵架。 妈妈有时候还会迁怒她。 这几天爸爸妈妈好不容易不吵架了,她心情也好了许多。 没想到这才好了没几天就又吵了,而且看爸爸刚才气鼓鼓的样子,估计这次他们两个吵得还不轻呢。 月月越想越怕,一转身勾住顾远洲的脖子放声大哭:“爸爸,你不要和妈妈吵架。我喜欢妈妈,也喜欢爸爸,我不想你们吵架。” 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身子不停在抖。 顾远洲本就有些女儿奴,此刻更是心疼得不行,慌慌张张地哄月月:“乖,爸爸妈妈不吵架。月月回去乖乖睡觉,明天一早爸爸妈妈就和好了,好不好?” 月月眨巴着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顾远洲,声音还有些哆嗦:“真……真得吗?” “当然了。”顾远洲擦掉孩子脸上的泪痕,“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家伙嘴唇抿成一条线,咂摸了两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月月听话。” 说罢,她伸直挂在顾远洲脖子上的手,一点点从他身上溜了下去。 她伸手去拉顾子琪,后者却将手往后一背,躲开她的手,淡淡道:“你回去吧,我陪大伯。” 顾子琪比月月大一点,也更懂事。 他听得出来顾远洲刚才的话是在哄月月呢。 月月去陪那个女人了,那自己大伯也需要人陪啊。 月月的视线在顾远洲和顾子琪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最后耷拉下脑袋闷腾腾地嗯了声,迈着小短腿进了院子。 她关上院门前,还十分担忧地对顾远洲道:“爸爸,明天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顾远洲没说话,只是对月月挥挥手。 看着院门关上,他低头瞥向顾子琪:“你不跟月月一起回去?” “大伯。”顾子琪昂起脑袋,一脸男子汉的表情,“你要是心情不好,我陪你去喝点。” 顾远洲表情一滞,都被他这话震惊了:“你陪我喝?喝什么?” 顾子琪一本正经地道:“喝二两啊。沈越说,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喝点就会万事大吉。” 顾远洲听得头疼,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许沈越再接近顾子琪一步! 他在顾子琪脑门上轻磕了一下,拉起他的手:“歪理论,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另一边。 月月回到家,看到桌上放着的,被踩了一脚的纸。 她不认字,不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可是瞧那纸张皱皱巴巴得,难不成是因为这东西才惹得爸爸妈妈生气了? 她往屋里看了眼,沈音音房间的灯关着,似乎没有注意到外面。 月月迅速将纸折起来揣进口袋里,打算明天找村里认字的人帮忙看看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你撒谎!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音音就醒了。 月月还睡着,顾子琪和顾远洲昨天一夜都没回来。 她倒是不太担心。 有顾远洲在,顾子琪肯定不会有事的。 今天是她和徐班长约好送玉米饼的日子。 她洗漱完就钻进厨房开始忙活着做玉米饼。 一次五十张,等她烙好之后外面已经大亮。 因为顾远洲不在,沈音音只能带着月月一起去送货。 一路上小家伙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小手紧紧地抓着口袋。 沈音音扫了一眼,看到她口袋鼓鼓囊囊得,好奇询问:“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啊?” 月月猛地侧过身,警惕地躲开她的手,晃着脑袋回答:“没什么。” 沈音音眉心微锁了锁,没再追问。 小家伙到了心里藏事的年纪,她不想说,自己也不会非要追问。 到了部队门口,沈音音要往旁边的巷子里去。 她和徐班长约好在巷子里的二门交货。 可是月月却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抬着小手往前指,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哝:“爸……爸爸。” 沈音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门口站的人可不是顾远洲吗! 他旁边的顾子琪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头。 顾远洲正和对面的人说话呢。 那人穿一身白色布拉奇裙子,脚上还踩着双全新的小皮鞋,和这里灰蒙蒙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垂着头,隔老远也不难看出她脸上挂的娇羞神色。 双手拎着只红色保温饭盒,娇滴滴地往顾远洲手里推。 顾远洲才一晚上没回家,蒋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追到部队来了? 虽然自己和顾远洲的关系已经是穷途末路,但她也不能接受蒋蓉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挖墙脚。 最重要的,还是当着月月的面! 沈音音心里升腾起阵怒火,拉着月月怒冲冲地上前。 “远洲。”蒋蓉低着头,丝毫没察觉沈音音地到来,还在娇滴滴地撒娇,“昨天的事情谢谢你,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你尝一尝,希望你千万别……” “谢谢啊。” 蒋蓉‘嫌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沈音音低沉的声。 她猛地抬起头,却对上沈音音带笑的双眼。 她抓住食盒,轻轻一拽,从蒋蓉手里拿了过去。 蒋蓉想夺,沈音音却掀开盖子,瞧了眼里面的东西:“啧,这是你亲手做的?” 她挑起眉角,狐疑地看向蒋蓉,眼神里满是质问。 蒋蓉被看得心慌意乱,不敢和她对视,扭头躲开她的视线:“是。” “呵呵。”沈音音冷笑,“蒋蓉,你撒谎都不知道打草稿吗?” 她拿起其中一块红色糕点:“这是村社前几天刚刚上新的芙蓉饼,只可惜销量不好。” 蒋蓉嘴角下垂,脸色沉了下去。 沈音音又拿起一块白色糕点:“这块叫水晶糕,村社上个月上的,听说配方还是从沿海城市来的呢。” 蒋蓉的脸色更加难看。 沈音音依次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每一个都如数家珍地介绍了一遍。 随后,她拎着食盒往蒋蓉眼前一放:“你跟我说说,这里面哪个糕点是你亲自做的?” 蒋蓉可没想到沈音音居然对村社这些糕点这么清楚。 她平时有点钱和粮票不是都送到娘家去了吗?怎么会有时间去村社呢?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呢? 蒋蓉脸色难看,眼神躲闪不敢和沈音音对视。 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委屈巴巴地望向顾远洲:“远洲,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沈音音根本不给顾远洲说话的机会,“我现在问你哪些是你做的,你扯什么心意不心意?” 转移话题失败。 蒋蓉咬着嘴唇望向沈音音:“就算这些东西是我买的,那也是我送给远洲的。” 她说着上手要抢。 沈音音一个侧身,蒋蓉没收住力道,向前趔趄几步,左脚绊右脚,身子猛地向前栽去。 她反应倒是快,伸手一把抓住顾远洲,身子柔弱无骨地往他怀里倒。 不想后者竟是一个撤步。 咚—— 蒋蓉面朝下,摔倒在地。 白裙子上顿时被灰尘覆盖,皮鞋也被蹭上一层土,嘴里更是弥漫着土腥味。 她更委屈了,红着眼抬头看向顾远洲。 “你没事吧?”顾远洲嘴上在询问,可手上却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没想上手扶她起来。 蒋蓉心里更难受了,双手撑在地上勉强爬起身,满眼泛红地看向沈音音:“我只是想感谢远洲昨天特意去知青点帮我忙,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咄咄逼人?” 好家伙,还真是上下两张嘴,怎么说都随她。 这只言片语之间就想把所有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 沈音音唇角微勾,笑得放肆,冷冷地盯着蒋蓉:“且不说你成天盯着有妇之夫不放,活该被人针对。只说你摔跤是我推的吗?” 蒋蓉语塞。 沈音音接着道:“那是我让你撒谎说这些糕点是亲手做的?” 蒋蓉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音音嗤笑一声:“既不是我推的,也不是我指使的,哪里来我咄咄逼人一说?” “蒋蓉,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环抱双臂,余光扫了顾远洲一眼,意有所指地幽幽道,“不是所有人都是睁眼瞎,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你这副绿茶样的。” 蒋蓉不明白什么叫做‘绿茶样’,但是看沈音音的表情就知道,横竖这不是夸她的话。 她又急又恼,转头看向顾远洲。 后者却紧着眉心,眼神像是黏在沈音音身上一般挪不开。 她没有指名道姓,可是顾远洲觉得,她刚才分明是在骂自己呢。 骂他睁眼瞎。 她还肯骂他,是不是代表她心里还有他? 想着,顾远洲紧绷的面色和缓了些,主动伸手,接过沈音音手里的东西:“你是来找徐班长的吗?” 他对沈音音如此热切,反倒将蒋蓉抛在一边不管不顾。 蒋蓉的心凉了一大截,神情也难以控制,脸上挂上层愠怒。 第21章 阿姨,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别说是蒋蓉,就连沈音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是没听出来自己对他有意见吗? 她扫了顾远洲一眼,淡淡地嗯了声,手一松,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拿过去了。 他看都不看跌坐在地上的蒋蓉,只对沈音音道:“我带你进去。” 说罢,竟转身就往部队大院走,那样子平静得好像地上根本就没人似得。 不得不说,这男人是懂怎么气人的。 沈音音抿着粉唇扫了眼坐在地上,一脸恼火的蒋蓉。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简直要笑出来了。 绿茶绿茶,绿到最后还真是一无所有啊。 顾远洲都不搭理她,那自己更没有搭理她的必要了。 沈音音扫了眼蒋蓉,便火速跟着顾远洲一道儿往部队大院走。 两人并肩二行,从背后看十分登对。 蒋蓉要气死了! 她花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让顾远洲对沈音音有了芥蒂。 可短短几天的功夫,他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居然会当着沈音音的面给她难看。 难不成自己以前做的事情都打水漂了? 就在此时,一只奶呼呼的小手伸到蒋蓉面前。 她抬头就见月月抿着小嘴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蒋蓉微眯眼。 她不喜欢月月。 如果没有孩子,说不定顾远洲早就和沈音音离婚了。 在她眼里,月月和顾子琪都是她成为顾远洲妻子的绊脚石。 不过眼下,她对月月还是保持着虚假的笑容:“谢谢你,月月。” 蒋蓉抓住月月的手站起身。 小家伙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搅弄,左右眉角换着挑,满脸为难。 “怎么了?”蒋蓉奇怪。 月月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蒋蓉阿姨,昨天爸爸妈妈为了张纸条吵架了。但是我看不懂纸条上的内容,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小孩子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龄。 她只知道蒋蓉认识字,肯定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吵架了?”蒋蓉满眼惊喜,余光再看沈音音和顾远洲的背影,多少觉得有点讽刺。 亏得她还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和顾远洲很亲密,原来两人私下里竟然吵架了! 蒋蓉嘴角一扬,笑了。 她揉了揉月月的头顶:“什么纸条?给我看看。” 月月虽然还不大懂事,却很机灵。 爸爸妈妈为了那张纸条吵架,想必那纸条上写得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在这里随便给蒋蓉看呢? 她凑近蒋蓉,压着声音道:“今天午饭后我去找你,给你看那个东西。” 蒋蓉眯起眼,刚要回话,远处传来沈音音的喊话声:“月月,快走啦。” 她立即点点头:“好,午饭后我在知青点等你。” 月月紧绷的脸和缓下来,冲着蒋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便小跑着去追沈音音和顾远洲。 蒋蓉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恼怒的眼神一点点变成深沉的算计。 即便顾远洲愿意和沈音音和好又怎么样呢?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不停地挑唆月月和顾子琪对沈音音生出不满。 顾远洲最看重这两个孩子了。 如果这两个孩子不喜欢沈音音,她被顾远洲赶出家门是早晚的事。 等到自己登堂入室了,再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还不是顺水推舟的事? 想到这,她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身上还挂着土,哼着小调离开了。 月月跑到沈音音身边,伸手拉住她,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妈妈,我们走吧。” 她奶呼呼的的样子让沈音音舍不得询问她和蒋蓉说了些什么。 横竖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能害自己不成? 一路无话。 几人到了食堂,碰上正打算出去接沈音音的徐班长。 看她准时准点,亲自将玉米饼送来了,徐班长眉开眼笑:“正好,马上就要开饭了。” 他吩咐几个炊事班战士将簸子拿了进去。 沈音音伸长脑袋往食堂扫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徐班长,我能不能留下来看看战士们对玉米饼的反应?” “当然可以。”徐班长答应得很痛快,“你也是军属吗,留下来吃顿饭都可以。” 话音刚落,就听食堂前院里已经传来战士们唱饭前歌的声音。 徐班长忙着去安排大家吃饭,只留下顾远洲陪同沈音音。 顾远洲找来几把椅子,安顿着沈音音坐下。 他本想和她解释解释刚才的事,可沈音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堂。 眼看玉米饼被分发到桌上,沈音音搭在腿面上的手紧紧搅在一起。 她紧张起来,指腹微红,还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别紧张。”顾远洲低声安抚,“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沈音音咂吧着嘴唇抬头,拧起眉心看向他:“真得吗?” 她还真有点不敢确定。 外面的人之所以喜欢玉米饼是因为大家都是困难年代过来的,肠胃里没什么油水,吃到些甜东西就心满意足了。 可部队上不一样。 所有物资都会第一时间倾斜于部队。 即便是在困难年代,部队的伙食也不错。 她还真得不能确定部队的战士们会喜欢玉米饼。 “会的。”顾远洲看着沈音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都很喜欢,大家肯定也喜欢。” 闻言,沈音音不安的心还真稍稍安定了些。 她长舒一口气:“借你吉言。” 唱歌的声音停了,战士们陆陆续续进了前堂。 刚才安静的食堂瞬间热闹起来。 原本空荡荡的桌子边很快就坐满了人。 沈音音看到距离她最近的圆桌边,一个圆脸年龄看着稍小些的战士一站到桌边,眼神马上被玉米饼吸引了过去。 因为班长还没下令动手,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喉咙不停滚动,拉着身边的人小声询问:“那是什么啊?” 他旁边的人也不停吞咽口水:“不知道啊,但是看着黄灿灿的味道应该不错。” 这样的情况不仅这张桌子上有,其他桌子上的战士们眼神也都黏在玉米饼上。 “开动!” 随着各班班长一声令下,围绕在圆桌四周的战士们纷纷落座。 所有人不约而同,第一时间将手伸向桌上的玉米饼…… 第22章 你有好办法吗? 开吃还没一分钟,桌上的玉米饼被抢空了。 沈音音紧张地看着众人。 “好吃哎!”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声惊叹。 随后,安静的食堂里传来阵阵议论声: “这玉米饼味道真不错。” “同样是用玉米做的,这饼就比食堂之前做得好吃多了。” “咱们食堂是不是来新厨师了?” 不少年纪轻些的战士更是伸长了脖子往后厨看。 后厨只有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他们很快便收回注意力,继续吃饭。 见战士们都很喜欢玉米饼,沈音音高悬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 她长吁一声,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郁。 一转头却见身后的顾远洲正微垂眼皮,纹丝不动地凝着她。 两人视线撞了一瞬,他立即挪开视线,淡淡道:“看来大家对你的手艺很满意。” 沈音音略扬下巴,眼神中划过丝得意。 她的手艺她心里清楚。 不过第一次进部队食堂就能得到大家的认可,那种感觉的确很不错。 此时,徐班长也带着其他几个厨师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沈小姐,战士们很喜欢你的玉米饼。”徐班长笑得最开心,“以后就按照咱们上次说得,每间隔一天送一次吧。” 沈音音颔首,正要回答时,徐班长旁边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圆脸厨子鼻尖翕动,冷哼出声。 欢快的气氛被打破,所有人的视线第一时间汇聚在圆脸厨子脸上。 徐班长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武岳,你是咱们炊事班的掌勺,你对战士们的伙食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提。” 这话算是不轻不重地点了点这位掌勺,表面意思让他提意见,实则却是在暗中叮嘱他,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再怎么说沈音音也是顾远洲的家属,总得给顾远洲一点面子。 没想到,武岳却像是没听懂徐班长的话,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两声后,跨步上前:“既然班长让俺说,那俺就不客气了。” 武岳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道:“这玉米饼子虽然好,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咱们炊事班自己就能做,哪里用得上到外人那里买去?” 武岳说话毫不遮掩,针锋相对,气氛一时之间沉到了极点。 徐班长的脸也瞬间板了下去:“武岳,沈音音是顾远洲的家属,也是军属,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武岳哼了声,扭过头上下打量沈音音一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误打误撞做出些东西来罢了。” 他这话多少有些人身攻击了。 沈音音正要反驳,头顶传来声清浅的声音:“武岳,你这么能以前怎么没见你做出战士们喜欢的玉米饼?” 说话的竟是顾远洲。 在场几人听了他的话神色皆是一怔。 尤其是徐班长。 他半张着嘴,惊讶的眼神在武岳和顾远洲的脸上来回游走。 顾远洲平时在部队上人缘很好。 他虽然严肃,但是平时的训练却很刻苦,加上几次大型比赛的成绩都不错,整个部队对他评价都很好。 加上他待人接物总是很有分寸,很少见到他和什么人翻脸。 这次能这么跟武岳说话,显然是真得被激怒了。 “武岳!”徐班长呵斥,“你怎么能这么和军属说话?平时一再强调的纪律都到哪里去了?快,给沈小姐道歉!” 武岳也上了脾气,梗着脖子冷嗤:“我又没说错,凭什么道歉?” 他翻起眼皮看向顾远洲:“那玉米饼里加了十足十的蜂蜜,这东西可是紧俏货,每家每户都是限量的。” “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多余的蜂蜜拿来做玉米饼?顾远洲,你说得清楚吗?” 闻言,顾远洲额角微跳,目光渐渐地沉了下去。 蜂窝子是沈音音花钱买的,这种倒买倒卖的活计是严令禁止得,更别提她还是军属。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对她不好。 “说不出来了吧?”武岳盯着顾远洲冷笑,“这种小伎俩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丢人!” “武岳。”沈音音打断武岳。 她微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武岳:“我刚才看了战士们的伙食,你不觉得你的红烧肉做得很腻吗?” 武岳和她这样针锋相对,说到底不过是觉得她的玉米饼抢占了炊事班的风头罢了。 既如此,她就必须要在技艺上更胜一筹,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听到这话,武岳眼睛一翻,脸色顿时阴沉难看:“你瞎说什么呢?红烧肉我们一直是这么做的。” 沈音音毫无畏惧之色,仰头盯着他:“那就证明你们一直做的都是错得。” “你……” 武岳刚要说话,沈音音迎上前一步,接着道:“我猜你们的红烧肉在开炖之前没有下水焯过,而且炖肉的时间也太短,所以才会导致油脂没有被完全炖化。” “这种油腻的红烧肉吃了很容易出现腹泻等症状。”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问问各位战士,他们每次吃过红烧肉之后有没有腹泻过。” 沈音音小小一只,声音也很温柔,可态度却坚定。 加上她的说法十分专业,武岳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怒冲冲地盯着沈音音。 几人陷入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徐班长率先反应过来,对武岳身后的炊事班战士道:“你,去找几个战士来问问。” 那小战士快步跑开,不多时再回来的时候,看向沈音音的眼神里都是错愕。 他站到几人身边,小心地瞥了武岳一眼后才道:“我问了好几个战士,他们都说红烧肉太油腻,而且他们每次吃过之后都会出现腹泻的症状。” 沈音音扬起下巴,神色淡然地看向武岳。 后者眼神躲闪,不敢与沈音音对视。 片刻之后,他才冷冷道:“可我们都是按照配方做的,你口口声声说红烧肉过于油腻,我就不信你做出来的回能比我们做得更好。” 沈音音面无惧色,迎着武岳的眼神,唇角一勾,笑了:“当然可以。” 第23章 铁面君王,柔情似水 沈音音说这话的时候,武岳的嘴还半张着,嘴里隐隐约约发出个音节:“吹牛。” 他声音很低,以致于被沈音音得‘可以’两个字压得根本没有人听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射在沈音音身上。 徐班长目瞪口呆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沈小姐,武岳是从诸多战士里选出来的掌勺,而且他成为掌勺之前经过了非常系统的训练。” 言下之意:武岳可是很专业的人。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沈音音。 沈音音也没反驳,探头往外看了眼。 战士们已经快要吃完了,每张桌上的玉米饼都吃得干干净净,可每桌的红烧肉却多少剩了些。 沈音音收回视线道:“现在大家都吃完了,这会儿做估计大家也都吃不下了。” 武岳环抱双臂:“简单,今天中午剩下的肉还多呢,晚上再做一顿不就行了。” 他扬着下巴,傲气地盯着沈音音。 他才不相信沈音音敢应战。 “好。”沈音音别过头,轻掀眼皮,嘴角还挂着抹淡淡的笑容。 她说话时声音分明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感染着周围的人。 站在她身后的顾远洲垂眼盯着她。 阳光从她侧面倾泻而下,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仿佛那些光芒是从她身上发散出来得一般。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沈音音自信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午饭很快结束了。 可食堂却没有回归宁静。 除了炊事班的人之外,还有其他几个班的班长得知此事赶来凑热闹。 只见沈音音系着白色围裙,站在灶台后边,她半撸衣袖,露出藕白的小臂。 拿着颠勺的手光洁细腻,看上去就是个享福的千金小姐,哪里有半分下厨做饭的样子? 不少围在操作间外面的战士瞧着她细皮嫩肉的样子忍不住互相调侃: “瞧顾远洲媳妇皮肤那么细腻,哪里像是干活的人?” “谁说不是呢?难怪顾远洲平时对他的媳妇儿决口不提的,原来是家有娇妻舍不得告诉我们。” “嘿嘿,我要是能娶到这么个漂亮媳妇儿,我也不告诉你们。” 众人的议论声全都飘进顾远洲耳中。 他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丝不悦,几步上前,站到操作间门口对那几个战士道:“你们在这干什么?下午不用训练吗?” 他素来有铁面军王的称呼,这些战士在他面前也不敢随意造次。 几人依依不舍地扫了沈音音好几眼,才互相推搡着离开。 砰—— 顾远洲狠狠摔上门,双手抱臂往旁边一站,像是门神似地守在门口,不仅惹得路过的人不停向里张望,就连操作间里的人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嘶啦—— 众人打量顾远洲的时候,沈音音那边肉已经下锅了。 飞溅而起的油星落在她小臂上,烫得她眉心微蹙,抓着锅勺的手微微紧了紧。 见状,顾远洲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胳膊上被烫了几个水泡。 虽然不大,但是一排鲜红看上去十分骇人。 顾远洲眉心紧锁:“怎么样?疼吗?” 武岳伸长脖子扫了眼揶揄:“远洲媳妇儿你要是不行的话还是算了吧,省得回头要是把你烫出个好歹来,我们可没法给远洲交代。” 说罢,他转头冲着周围几个战士嘿嘿一笑。 沈音音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轻轻推开顾远洲的手:“我没事,你松开我,肉要糊了。” 红烧肉这东西做起来步骤都大差不差,差得就是火候,尤其是炒糖色的时候多一点就会焦糊,要是糊锅了就不用再管腻不腻了,直接认输便是。 可顾远洲的手像是铁铸地,她根本甩不脱。 眼看她胳膊上的水泡越来越大,顾远洲沉声道:“你来说,我来做。” 说罢,他不由分说,解开沈音音的委屈系在身前,接过锅勺扒拉两下锅里的人,转头询问:“现在要怎么做?” 那可是顾远洲啊! 平时领导们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还有传闻他就是下届的储备干部。 怎么能在炊事班做这种事呢? 徐班长急了,忙将旁边的一个战士推出去:“你去帮忙。” “不必。”顾远洲依旧盯着沈音音,沉声道,“既然是我家媳妇和武岳的比赛,那自然应该我来帮她。” 他对沈音音点点头:“说吧,下一步怎么做。” 他神色坚定,加上沈音音胳膊上的水泡越来越大,疼得有点厉害。 她不再推脱,站在顾远洲旁边指导。 一顿红烧肉做了一个多小时,等到最后一把作为点缀的葱花下锅后,肉香味已经弥漫得整个操作间都是。 就连武岳都喉咙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好了。”沈音音见火候差不多了,吩咐顾远洲,“起锅吧。” 顾远洲将肉块一个个从锅里捞出来,热气腾腾得红烧肉带着诱人的香味,馋得周围众人眼睛都直了,像是要用眼神将这盆红烧肉吃干抹净似得。 徐班长率先反应过来,吩咐人去每个班分别叫了两个战士来尝沈音音的红烧肉。 不多时,十多个战士码在操作间里,将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沈音音都被逼到了角落里。 她手臂有伤,只能侧过身,尽力用身子遮挡。 可操作间里的肉香实在是太迷人了,战士们你挤我,我挤你的往前看,根本顾不上角落里的人。 沈音音眼看着退无可退,前面的人已经快要蹭到她的伤口了,她将心一横,只能咬牙忍着。 不想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到她面前。 顾远洲宽肩窄腰,背对着沈音音,抬起右手将她护在身后,对面前拥挤的战士们沉声道:“都别挤。” 说着,他手指按在沈音音肩膀上,将她往自己背后拉了一把:“一个个来,都有份。” 原本喧闹的操作间瞬间安静下来。 顾远洲转头低声叮咛沈音音:“站到我后边。” 他声音很轻,轻到沈音音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第24章 有钱人,走路带风 排在最前面的战士已经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浸满了汤汁的红烧肉在嘴里一下爆开,携卷着淡淡的甜味,香味诱人,却又没有丝毫油腻感。 那战士吃完立马伸出筷子要夹第二块。 徐班长一直守在旁边,见状狠狠在他手上拍了一把:“一人一块。” 那战士眼巴巴地看着红烧肉,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旁。 后边的人立即补上。 不多时,十几个人就将一盆红烧肉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点汤汁都没剩下。 他们靠墙站成一排,还在不停地咂摸嘴巴,回味刚才的肉香。 徐班长遗憾地扫了眼空荡荡的肉盆,咽着口水看向众人:“味道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其中一个战士擦了把嘴,兴奋地看向徐班长,“这味道简直是神仙吃的东西。” “可不是咋滴。”他旁边的人意犹未尽地盯着肉盆,“我刚来部队的时候,觉得部队的红烧肉就是最好吃的了。可今天一吃才知道,还有比那更好吃的。” “和这比起来,食堂之前做的红烧肉简直不值一提。” 众人七嘴八舌得说个不停,武岳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他承认沈音音的红烧肉做得确实很好。 可是,也不至于把他的红烧肉就贬低成这样吧。 “其实,”沈音音一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以前食堂做的红烧肉是偏北方口味的。” “以重油、重盐为特色。那种红烧肉吃起来固然会有些油腻,可是却很顶饱。” “战士们平时在外面需要训练、劳作,做得都是些极重的体力活,需要用这种比较油重的东西来维持体力。” “我做的这种红烧肉,虽然味道更好些,但是却没有武岳做的那种实用。” 说罢,她转头扬起唇角,对武岳露出个清浅的笑容。 她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甜甜得,很招人喜欢。 武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刚才他那么对她,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愿意帮自己说话。 他真应该好好给人家道个歉。 外面一声哨响,刚才还盯着肉盆依依不舍的战士们一溜烟都跑出去,直奔操场了。 瞧着他们一股脑冲出去的背影,沈音音心里升腾起阵说不出的酸涩:都是些半大小子,若是在外面正是玩闹的时候,可到了这里一切以遵守纪律为主,不管自己正在做什么,一声哨响都得马上归队。 她不由地瞥向顾远洲。 上一世,他曾说过,他已经是国家的人,一切都要以国家为先,不能给她更好的物质生活,所以只要是她想要的,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他会尽力给她。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所有工资上交,只要回家就抢着干活。 比起村里其他女人,她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可惜啊,她上一世不开化,由着蚂蟥娘家在她身上一个劲地吸血。 重生回来一次,她总算是看到了顾远洲的好,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沈小姐。” 沈音音正沉思的时候,武岳一脸局促地凑上前。 他低着头,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摩挲,偶尔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往她那边扫,满眼都是尴尬:“对……对不住啊。” 一米八的汉子道歉的时候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今天可是让我开了眼,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我做个徒弟。只要你愿意把这些做菜的诀窍教给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除了杀人放火、违反纪律……” “停停停。”沈音音连忙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似得。拜托,我再怎么说都是个军属好吧?” 武岳闹着后脑,嘴角一咧,嘿嘿地笑了。 “不过收徒的事情……” 还不等沈音音说完,武岳连忙道:“沈小姐,你就答应我吧。” “你是不知道,咱们刚刚度过困难时期,现在地方上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需要咱们部队帮忙。” “咱们的战士每天不仅要训练,而且还要做好多活。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中间不少都还是半大小子呢。” “他们的父母把他们交到部队,交给国家,那咱们肯定要保障他们的生活。为了能做好他们的后勤,我是成天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做些好的。” “只可惜,我这水平也有限,做来做去就是那些东西,总归是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害得这些战士们也总是吃苦受累。” 武岳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瞧他的样子,沈音音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大手一挥:“行了,你这个徒弟我可以收。不过先说好,我可不是免费老师。我上课可是要收费的。” 武岳转头瞧向徐班长,见后者点头,他才马上对沈音音道:“那是应该的。你说个数字,一节课多少钱?” 想了想,沈音音竖起两根手指:“嗯,一节课两块钱吧。” 她提溜着眼睛打量徐班长和武岳,迅速补上一句:“一节课我保证你学会一道菜,我这里估计能有七八十道菜让你学。” 一道菜两块钱,七八十道菜也就是一百四十到一百六十元。 花这么些钱,能让战士们吃好喝好,实在是值得很! 武岳和徐班长一同看向沈音音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沈小姐。” 瞧两人脸上憨厚的笑,沈音音也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他们做再多事情也是为了能让战士们吃好饭。 像他们这样无私奉献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几人约定好时间,以后每隔一天沈音音来送玉米饼的时候,就教武岳一道菜,这样差不多三个月左右就能教完了。 为了表示诚意,徐班长直接给了沈音音一百块作为教学费,剩下的,等到她教完武岳之后一次结清。 进出部队一趟,沈音音一下从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变成了怀揣一百一十块的有钱人。 荷包鼓了,沈音音走路都带风,下巴也扬得更高。 第25章 蒋蓉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顾远洲下午还有训练,只把沈音音和月月送到部队门口就回去了。 沈音音心里高兴,拉月月的手都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力道。 她低着头,笑吟吟地看向月月:“月月有什么想吃的吗?妈妈今天下午带你去城里一趟好不好?” 月月大眼睛一闪,眼底划过丝期待:“真得?” 妈妈赚了钱不送去外婆家,却要带她去城里,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沈音音揉了揉月月的头顶,笑道:“当然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件花裙子吗?妈妈带你去买,好不好?” 月月高兴起来,张着嘴刚要答应,突然想到什么,眼底的期待之色瞬间落空,低下头嘟哝:“还是算了吧。” 沈音音怔忡,蹲在她面前:“怎么了?为什么算了?” 小家伙的眼神骗不了人,她分明是很期待进城去买花裙子的。 月月嘴唇抿成一条线,思忖片刻才道:“我今天下午还有事,妈妈,我们能不能改天再去?” 她说话时怯生生的,大眼睛盯着沈音音一直在眨。 她心里清楚,妈妈带她进城买裙子就是一时兴起。 自己拒绝了,可能很难有下一次了。 沈音音拨弄几下月月的头发,也不知道这小小的人儿哪里来的事情,还煞有介事地拒绝了她进城买裙子。 不过她活了两世,自然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 听到月月这么说,她也只是有些惋惜地长叹一声:“那算了,等到你没事的时候我们再去吧。不过你可要快点没事哦,过几天我忙起来可就真的没空带你出去了。” 月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听妈妈的意思,以后还是要带她去的。 她真是高兴。 如果妈妈一直是现在这样就好了。 她手微抬,摸到了口袋里装的东西,原本欢喜的小脸瞬间皱皱巴巴得。 哎。 妈妈这几天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妈妈心情不错。 等过几天妈妈心情不好了,估计又要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那张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要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吵架,她就能想办法让他们两和好了。 一路上月月都盘算着一会儿该找什么理由去知青点见蒋蓉阿姨。 不过好在到家后,沈音音忙着安排教学菜谱,叮嘱她出去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后,就钻进了房间。 月月趁着她忙活的时候,拿着纸条来到知青点。 蒋蓉早就在等了。 看到月月,她甚至小跑几步主动迎上前:“你怎么才来啊?” 蒋蓉瞥了眼抬眼:“不是说好中午吗?现在都快下午了。” 月月咂吧着小嘴道歉:“对不起蒋蓉阿姨,妈妈在部队多待了一会儿,我们回来晚了。” 闻言,蒋蓉眉心锁在一起,心里怒火灼灼燃烧。 沈音音这个贱人,在家霸占着顾远洲不够,居然还追到部队去! 她心里不悦,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嘛?什么东西?” 月月回应一声,忙从口袋里摸出字条递给蒋蓉:“蒋蓉阿姨,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纸条被月月捏得皱皱巴巴得,像是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得一样。 蒋蓉紧促眉心,两根手指捏住纸条一端拎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吐槽:“你让我等着你,就为了给我看这个东西?” 果真是沈音音那个贱人生下的贱种,为了这么个垃圾似得东西把自己耽误到现在,简直是废物! 可等到她看到纸条上的东西,眼睛一下直了。 尤其是顶部那四个大字,瞬间将蒋蓉的眼神吸引了过去——协议离婚! 她也顾不上再嫌弃纸张的皱皱巴巴,迅速展开,仔细阅读了一遍,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哈哈。 原来沈音音已经在和顾远洲协议离婚了。 亏得沈音音还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正宫姿态,合着很快就要是被人休了的弃妇了! 只要顾远洲和她离婚,自己嫁给顾远洲的概率就大大提升了。 蒋蓉越想越高兴,嘴都合不拢了。 “蒋蓉阿姨?”月月扬着小脑袋,疑惑地望着她,“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说着,她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够纸条。 没想到蒋蓉竟一把将她推开。 月月被推得向后趔趄几步,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茫然地望向她。 平时蒋蓉阿姨很温柔得,对她和顾子琪都很好,从来不会像刚才那样推她。 她越发觉得,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一定很重要。 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因为那张纸条吵架,蒋蓉阿姨也会因为字条变了个人似得。 想着,月月翻身做起来,伸手对蒋蓉道:“阿姨,你把字条还给我吧。” 不管上面是什么内容,她都一定要把纸条留在手里! “月月。”蒋蓉板起脸,“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涉及了很关键的东西,我要去找你爸爸问清楚。” 月月皱眉摇头:“不行!” “爸爸妈妈昨天就是因为这张纸条吵架的,你要是拿去给爸爸看了,爸爸会生气的。” 蒋蓉神神秘秘地嘿嘿一笑:“你爸爸会因为这张纸条和你妈妈吵架,却不会和我吵架。” 他们之所以会吵架,肯定是因为顾远洲想离婚,但沈音音不肯,所以两人才闹得不高兴。 她现在要马上去见顾远洲,好好安抚安抚他受伤的心灵,让他见识到自己的好。 想着,蒋蓉对月月道:“你如果不想你爸爸妈妈继续吵架的话,就不要那这张纸条拿回去,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把字条送到我这里来了,懂吗?” 月月咬着嘴唇,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 她连那张纸条上写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会懂蒋蓉的话呢? 蒋蓉暗道一身愚蠢,耐着性子推住她的肩膀:“你现在回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不吵架了。” “真得?”月月欣喜。 蒋蓉点头:“当然。” 月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相信蒋蓉阿姨。” 第26章 哪来的回哪去 看到月月迈着小肉腿走远,蒋蓉脸上的阴沉之色一扫而空,嘴角扬着,喜气洋洋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沈音音以为她藏着这东西不让自己看到,她就不知道顾远洲要和她离婚了? 估计沈音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亲生女儿出卖吧? 蒋蓉将协议离婚的字条揣进口袋里放好,又找出镜子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关好知青点的门,一路哼唱小曲去了部队。 正是下午两点半,部队里传出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训练声。 蒋蓉隔着门往里扫了眼,恰好看到顾远洲正在操场上训练呢。 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他衣袖半撸,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一想到这人马上就是自己的了,蒋蓉心里欢喜,脚步都轻快不少。 她视线紧盯顾远洲,迈腿就往大门里走。 “站住!” 守门的小战士拦住蒋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你是什么人?” 蒋蓉扫了他一眼,眼底露出丝不屑,扬起下巴指向操场里训练的顾远洲:“我是来找他的。” 小战士看都不看她说的是谁,板着脸沉声道:“现在是训练的时候,不许访客进入。” 蒋蓉被浇了凉水,满心欢喜瞬间凉了一多半。 她皱起眉心,不悦地盯着小战士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阻拦我?” 小战士是新兵,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 见蒋蓉牛哄哄得,也挺起腰板沉声道:“我管你是谁,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你……” “怎么回事?” 蒋蓉刚要发作,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炊事班的掌勺武岳外出回来了。 两人视线对上,武岳嘴角一咧笑了:“蒋蓉姑娘,你怎么来了?” 之前知青点刚建起来的,这些知青什么都不会,部队特意派武岳去给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紧急培训。 两人是那会儿认识的。 蒋蓉漂亮,嘴又甜,很会来事,武岳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武岳,”蒋蓉对他笑了笑,随后冷着脸看向小战士,“我来找人,他非要拦着不许我进去。” 小战士扬起下巴辩解:“我说了,现在是训练的时候,访客不许进入。” 蒋蓉眉心紧皱,想要和小战士辩驳几句。 武岳拦下她,对小战士道:“这位蒋蓉姑娘是来知青的,地方上很看重她。她来部队肯定有要紧事,你要是耽误了地方上同志们的事情,承担得起责任吗?” 小战士被武岳说怕了,捏着武器的手不由紧了紧,垂眼思忖几秒:“那……那也得做来访登记,写清楚是来找谁的。” 这是情理中的事。 武岳从门房拿出来访登记本交给蒋蓉:“蒋蓉姑娘,他也是按规矩办事。” 蒋蓉心情好,也不和小战士再计较,拿起纸笔迅速写下自己的来访理由。 武岳扫了眼,目光微沉:“你是来找顾远洲的?” 蒋蓉满脸兴奋:“对啊。我找远洲有事要说。” 听到她这么亲切地称呼顾远洲,武岳的脸色更难看了,直接发问:“什么事?” 蒋蓉还在幻想顾远洲和沈音音离婚之后迎娶她过门的情形,根本没注意武岳的不对劲,嘴角扯起个娇羞的笑容:“远洲他终于看清他那个媳妇了,打算和她离婚。我想问问他,我们的事他打算怎么办。” “什么?”武岳骤然拔高声音,“顾远洲要和沈小姐离婚?” 蒋蓉总算听出他语气不对,抬头看过去:“你认识沈音音?” 武岳警惕地凝视着蒋蓉:“他们要离婚和你有关吗?” 蒋蓉面露羞涩:“我也不确定,所以才要去找远洲问问清楚。” 她说着,将填好的访客登记本推到武岳面前。 啪—— 武岳一把按住登记本,冷着脸凝视蒋蓉:“你不能进去。” 他前后变化这么快,蒋蓉一时适应不来,疑惑询问:“为……为什么?” “蒋蓉姑娘,”武岳语调瞬间冷了下去,“你好歹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顾远洲和沈小姐是组织认可的合法夫妻,你怎么能拆散人家的家庭?” “我虽然没文化,也知道宁拆十庄庙,不破一桩婚的道理。” “你做这样的事,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父母要是知道你做的事,难道不觉得蒙羞吗?” 武岳这段时间经常去政委那里学习,说话也一套一套得,惹得蒋蓉回不上嘴。 他倒扣访客登记本,冷声道:“你不能进去见顾远洲。” 说罢,他还转头叮嘱那个小战士:“以后她来了,都不许进。” 小战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上前对蒋蓉道:“这位小姐,请你马上离开。” 蒋蓉急了,冲着武岳大喊:“你一个炊事班的掌勺,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领导!” “你真是不知羞耻。”武岳也上了脾气,“纠缠顾远洲一个有妇之夫,还有脸见我们领导?” “这事真要传到我们领导耳朵里,不仅是你,就连顾远洲也要受处分。” “还不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里惹人厌恶。” 武岳对小战士打了个眼色。 后者连拉带拽,将蒋蓉扯走。 等到她被拉走后,武岳看了眼桌上的访客登记本,又想到她说的话。 顾远洲要和沈音音离婚? 怎么会呢? 今天下午在操作间的时候,顾远洲明明还那么维护沈音音,这前后才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怎么就要离婚呢?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行! 他得把这件事告诉沈音音,好让她有个防备。 武岳怀揣了一肚子心事,下午做完晚饭,也不等战士们结训,他便和领导要了顾远洲的家庭住址,匆匆赶了过去。 到了院外,门关着,他敲了好几下也没人答应。 无奈,武岳只能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沈小姐,你在家吗?”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屋里终于有了动静:“谁啊?” 沈音音迎出来,瞧到武岳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第27章 沈音音偷人了 她开了门,武岳闪身入内,关门的瞬间他瞧到左邻右舍有不少人被他惊动,此时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想想要谈的事毕竟关乎沈音音和顾远洲的婚姻状况,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武岳压着声音对沈音音道:“咱们能进去说吗?” 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音音还以为他是为了学菜的事来得,也不推诿,引着他进了房间。 两人刚进去,便有好事的邻居出来议论:“那个男人是谁啊?” “别是沈音音的姘头吧?” “你瞧那神神秘秘,见不得人的样子,难说哦。” 隔壁王嫂嫂闻言,扫了说话的几人一圈:“你们别瞎说,坏了远洲媳妇儿的清誉。” “清誉?”其中一人冷笑,“我呸,谁不知道她娘家一天到晚在给她张罗着重新嫁人,她有什么清誉?” 王嫂嫂无从辩驳,只能狠狠将盆里的水泼洒出去,以示不满。 可那些瞧热闹的根本不把她的动作放在心上,还故意往顾远洲家的篱笆墙边凑近了些,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就在此时,有眼尖的看到蒋蓉从远处走来,立即小跑上前拉住她:“蒋蓉,出大事了。” 蒋蓉下午在部队门口被武岳怼了一遍,心里窝火,打算趁着顾远洲晚上回来找他问问清楚。 此刻看到他家门外围了不少人,不由皱眉:“怎么了?是不是远洲出什么事了?” “不是顾远洲。” 蒋蓉对顾远洲的心思人尽皆知,众人也不奇怪她的亲密称呼,只拉着她八卦:“是顾远洲的媳妇儿。” “沈音音怎么了?”蒋蓉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 “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把男人都带回家来了。” 蒋蓉啊了声,一脸错愕:“不……不会吧?” 她虽然不喜欢沈音音,可她觉得沈音音还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大白天地就把男人带回家,她不要脸,顾远洲还要脸呢。 “咋不会?我们刚才亲眼看到的。那男人神神秘秘地被她拉进屋里去了。” “你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做那种事还能做什么?” “哎,顾远洲可怜啊,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下贱玩意儿?” 话还没说完,蒋蓉甩开那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篱笆墙边,跟着墙边的人一同竖起耳朵听墙角。 “真得。”武岳浑厚的声音隔着墙传了出来。 “武岳,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 听到沈音音的称呼,蒋蓉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她就说嘛! 武岳以前对她印象挺好得,每次见到她都笑呵呵得,今天一看到她要去找顾远洲反应居然那么大。 合着他是和沈音音勾搭到一起来了? 亏得他今天在部队门口还那么义正言辞地指责自己,他自己又算是个什么好东西呢? 想着,蒋蓉对距离自己最近的程家媳妇儿低声道:“我听声音,好像是部队炊事班的掌勺。” 程家媳妇儿不知道部队还分很多兵种和班级,只知道顾远洲是部队的,沈音音的‘奸夫’也是部队的。 好个沈音音啊,居然搞到同事身上了,她就不嫌丢人吗? 旁边的人没听到蒋蓉说了什么,纷纷好奇地凑到程家媳妇儿身边:“怎么回事?里面的人是谁啊?” 程家媳妇儿是个好事得,竟挨个解释:“沈音音和顾远洲的同事搞到一起去了。” “你们说,这沈音音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顾远洲和他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做人,难道也让顾远洲别做人了吗?” 众人拿到的二手信息,听到这种说辞更是义愤填膺。 “贱人!咱们村上怎么出了个这么不要脸的贱货。” “谁说不是呢?顾远洲对她多好啊,她成天到晚不是贴补娘家,就是勾搭男人,真是不知廉耻。” 众人说到群情激奋的时候,甚至有人想要踹门进去为顾远洲主持公道。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顾远洲回来了。” 众人顺声望去。 顾远洲刚刚结束训练,衣服都没换,身上还带着被浸透得汗渍。 他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徐班长特意带给沈音音的东西。 老远看到自家门前围了这么多人,顾远洲一愣,随即便想到是沈音音出事了。 他快步上前,一边拨开人群往里面挤,一边不安地询问:“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人群中,有人看着他直叹气,还有忍不住地,直接上手拍了拍他,垂着脑袋不停摇头。 他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更是惹得顾远洲满心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 “远洲。” 蒋蓉拨开人群,冲到顾远洲面前。 她同情地上下扫视顾远洲一圈,轻声嘟哝:“你……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经过知青点的事,顾远洲对她现在是心有疑窦,也有些敬而远之。 他特意往后退了几步,和蒋蓉拉开距离:“蒋蓉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蒋蓉怎会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提防和警惕。 她心里划过丝不悦,但想到他都为了自己和沈音音离婚了,她脸上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不是我,是沈音音。”蒋蓉凑到顾远洲耳边低声道,“她背着你偷人了。” 轰—— 顾远洲耳边先是一震,眉心微紧,心脏不自觉地加了速度。 偷人? 沈音音背着自己偷人了? 她会吗? 随即,顾远洲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沈音音如果真想偷人,他不在家的这些年她早就偷了,何必非要等到现在呢? “蒋蓉。”顾远洲沉下面色,“这样的话你别再说了,沈音音是我媳妇儿,她是怎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蒋蓉怔愣一瞬,刚想说话,旁边的程家媳妇儿抢先道:“顾远洲,是真得。我们亲眼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进了你家,你媳妇儿现在正和他孤男寡女,在屋里说话呢。” 眼看周围的邻居也煞有介事,顾远洲心里一沉,拿起钥匙匆匆开门。 第28章 家事请你别多嘴 砰—— 房门被一把推开。 顾远洲还没进去,站在他旁边的程家媳妇儿和蒋蓉率先挤了进去。 她们两个并肩站着,将后边人的视线遮挡得死死的。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两人大喊:“沈音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话时,蒋蓉微微侧过身,故意将后边的人让了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武岳一手扶着沈音音,一手撑在桌上。 沈音音善身子倾斜,软软地靠在武岳怀中。 她瞪着双大眼睛,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 蒋蓉先发制人:“大家都看到了。” “沈音音趁着远洲不在家,和其他男人白日宣淫,毫无顾忌。” “像这样的女人,大家说应该怎么办?” “带着她去村社,让村里开批斗会批斗她!” “带上枷锁游村,或者关在猪圈里,不许她再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也就是现在不允许沉猪笼了,不然瞧他们的样子,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恨不能将沈音音浸猪笼似得。 蒋蓉站在最前面,听着众人对沈音音的斥责,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她双手抱臂,弯着眉眼,得意洋洋地盯着沈音音看。 沈音音啊,沈音音。 我原本还发愁该怎么把你从顾远洲身边弄走,没想到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这一刻,蒋蓉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和顾远洲走在一起,接受祝福的样子了。 她沉浸在幻想中,丝毫没察觉沈音音是什么时候推开武岳,走到她面前。 唰—— 一阵劲风划过。 等蒋蓉反应过来,她脸上已经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回荡。 刚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一干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众人目瞪口呆,错愕地看着眼前场景。 半晌,蒋蓉才回过神来,捂脸看向沈音音,扯着嗓子怒吼:“沈音音!你居然打我!” 她是知青,在村里走到哪都高人一等,什么时候被人打过? 蒋蓉气得发癫,简直恨不得将沈音音撕扯干净。 沈音音低头,左手捂住右手手腕晃动一圈,掀起眼皮,眉眼含冷地看向蒋蓉:“打你怎么了?” “像你这种四处造谣别人,巴不得别人离婚,自己好上位的小三,打你都是轻得。” 蒋蓉脸上火辣辣得疼,心里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压根就没听沈音音说了些什么,只是靠着本能在接话:“谁造谣了?” 沈音音转头看向武岳。 后者拢起眉心上前:“蒋蓉姑娘,可不就是你在部队门口说,沈小姐和顾远洲就要离婚了,你还特意要去部队找顾远洲问问清楚吗?” 闻言,众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在蒋蓉身上,就连顾远洲也紧着眉心看她。 “谁告诉你我们要离婚的?”顾远洲问。 蒋蓉捂着脸委屈地道:“你们协议离婚的单子我都看到了,你们不是要离婚是要做什么?” “呵。”沈音音冷笑,“写个协议离婚单子就是要离婚了?我们没事干写着玩不行吗?” 蒋蓉都被气笑了:“沈音音,谁会没事干写这种东西玩?” “你管我?”沈音音环抱双臂,扬起下巴,眼神里满是不屑,“我们是组织认可过的夫妻,我们愿意写什么玩就写什么玩,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蒋蓉。弄爆知青点的水管,非要找有妇之夫修理。之后有几次三番地去部队纠缠我老公,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沈音音缓步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挽住顾远洲的胳膊,一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她手指在顾远洲的胳膊上轻轻点动,嘴角噙着幸福的笑,得意洋洋地对蒋蓉道:“难道你就这么恨嫁?非要勾搭别人的男人吗?”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顺着空气不停往顾远洲呼吸里钻。 她的发丝垂在他胳膊上。 分明隔着层衣服,可他就是觉得酥酥麻麻,似乎能感受到每一根发丝在他皮肤上游走的感觉。 顾远洲不自觉地直了直后背,下意识抬起手,轻轻环在沈音音腰间。 他动作很轻,沈音音倒是没感觉出什么。 可对面蒋蓉却看得一清二楚。 顾远洲当着她的面,就这么水灵灵地将沈音音搂上了? 瞧他温柔小心的样子,哪里是要和沈音音离婚,分明是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一般。 蒋蓉气得咬牙切齿,猛地扭过头指向武岳:“沈音音,你说再多也没用。你怎么解释你和武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敢说你们两个没有奸情?” 闻言,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再度落在武岳身上。 不管蒋蓉是不是对顾远洲别有用心,可武岳和沈音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假。 而且,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举止亲密,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备。 这要是不解释清楚了,顾远洲这顶绿帽子怕是要戴定了。 沈音音眉心微挑,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她冷冷地盯着蒋蓉,哼笑一声,转头望向顾远洲时,眸光却温柔下来:“武岳来家里,第一是告诉我蒋蓉去部队找你询问离婚的事。” “第二是来拿教学菜谱。” 她扬起下巴,指向桌上放着的一个红皮本子:“他想在我正式上课之前,先拿着菜谱回去研究研究。” “我身为他的师父,总不能拒绝吧?” 沈音音眨巴大眼睛,拉住顾远洲的衣袖轻轻晃动,眉宇之中满是温柔:“远洲,你不会相信蒋蓉的话,以为我们有什么吧?” 她声音娇媚,像是一江春水将顾远洲包围其中。 明知她这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一多半都是因为同蒋蓉赌气,做戏给她看,可顾远洲的心还是没来由地融化了。 他握住沈音音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娇柔的小手包裹其中。 顾远洲抬头看向蒋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武岳要跟着沈音音学做菜,部队炊事班的人都知道。” “他来家里拿个菜谱,很正常。” “可是……” 蒋蓉还要说什么,顾远洲抬手打断她:“蒋蓉,以后我的家事麻烦你不要多嘴。” 第29章 这个婚早离早好 蒋蓉双瞳放大,眼底满是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远洲。 要不是亲耳听到,她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远洲居然让她不要再插手他的家事。 这算什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撇清和她的关系吗? 可是,他不都要为了自己和沈音音离婚了吗? 别的东西能作假,但那张协议离婚的单子绝对不可能作假。 难道他还有什么东西没和沈音音商量好,所以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对自己的感情? 蒋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远洲。 他虽然拉着沈音音,可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尽管他眼底都是怒火,可只要他看着蒋蓉,她就觉得含情脉脉。 所以,她认定顾远洲只是碍于面子,做戏给其他人看而已。 “远洲。”蒋蓉怯生生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我……” 她指尖还没碰到顾远洲,后者立即侧身闪开,眉头紧锁,眼中的不悦都快要溢出来了:“蒋蓉,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真是奇怪。 以前顾远洲觉得蒋蓉是知青,聪明温柔又得体,的确是个很好的女人。 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发觉得蒋蓉不可理喻,以前的那些温柔端庄更像是装出来的。 此时,他心中对蒋蓉已经升腾起些许厌恶,板起脸沉声道:“你走吧,以后没事别再来了。” 这下蒋蓉是真得绷不住了。 任凭她怎么劝说自己,也没法说服自己接受顾远洲这样冷漠的态度。 她瘪着嘴角,眼眶通红,委屈巴巴地扫了顾远洲两眼,高声道:“你别后悔!” 随后,蒋蓉转身拨开众人,一边哭着,一边跑开了。 武岳跟顾远洲夫妇道别后,也冲着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呵斥了声:“你们还聚在这里做什么?家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被他这一嗓子嚎得,众人总算是想起来了,马上就要到饭点了,他们只顾着看热闹,各家各户家里的饭都还没做好呢。 人群很快散去。 刚才喧闹的院子里只剩下沈音音和顾远洲两人。 顾远洲转头,刚想和沈音音说话,却见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瞬间滑落。 那张小脸板了下去,眼皮微翻,不悦地扫了他一眼,闷哼两声,转身往屋里去。 顾远洲跟了进去。 他贴在沈音音身后,她往哪里走,他就跟着去哪:“刚才的事你别误会。” 他听了左邻右舍的话,一开始的确有些怀疑沈音音带其他男人回家。 可是看到屋里的人是沈音音和武岳的时候,那点疑心就荡然无存了。 他想解释,可沈音音根本不听。 她从床底下拽出一盆脏衣服,转身恰好撞上跟在屁股后边的顾远洲。 她向左,他跟着往左。 她往右,他也贴着向右。 两人对峙了几个回合,沈音音顿住脚步,眼皮一翻,冷冷地看向顾远洲,沉声道:“让开。” 顾远洲站着没动。 “我让你让开!”沈音音的语调提高了些。 她面色阴沉,态度冷冽,饶是顾远洲也被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侧身给她让出条路。 沈音音抱着那盆脏衣服走到门口才停下。 她没转身,只是回头用余光扫向顾远洲:“夫妻之间既然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为什么不肯离婚呢?” 她丢下这句话,阔步扬长而去,只留下顾远洲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回味刚才的话。 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呢? 他明明还记得沈音音嫁给自己时那副明媚的样子。 那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对沈音音好。 短短几年光阴,两人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沈音音补贴娘家固然有错,可他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顾远洲心里五味杂陈,咕咚一下坐在床边,仔细回想着这些年的种种。 沈音音不知道她一句话给了顾远洲这么大的冲击。 她抱着那盆衣服来到溪边,在盆里洒了些皂角,拿起大棒狠劲砸向盆里的衣服。 其实她早就不用这么古老的洗衣方式了。 平时她都是在院子里,用皂角粉一点点搓。 可是今天她心里有气。 一想到刚才冲进来捉奸的一干人竟是顾远洲带的头,她心里就窝火。 被旁人三两句话一点,就相信自己的妻子在偷人。 甚至还带人冲进来捉奸。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着实是没什么意思了。 她现在越发觉得,和顾远洲这个婚还是早离早好。 砰砰—— 心里有气,她动作也变得更大。 大棒挥得虎虎生风,落在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然,她抬起的大棒被什么东西从身后禁锢住。 沈音音转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素白的手携卷着淡淡的香味冲着她的后背就推了过来。 她低头,一个翻身,利用手里的大棒为支撑点,向后微仰身子,调整好重心后,右脚踩在石头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探。 哗啦—— 沈音音是站稳了,可身后的人却因为惯性一下栽进溪水中。 那人扑腾了两下,脑袋从溪水里浮出来,甩掉头发上的水珠,手在脸上随意摩挲一把,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岸上的沈音音看得清楚,眼神顿时沉了下去:“蒋蓉,你还有完没完?” 刚才偷袭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蒋蓉! 这溪水虽然不算湍急,但是也有些深度。 如果真在不防备的时候被人推下去,是会要人命的! 所以刚才,蒋蓉完全是冲着要了她的命而来。 还好沈音音反应快,否则现在在下面的人就该是她了! 蒋蓉喝了一口水,顾不上回答沈音音的话,挣巴着往岸边来。 沈音音哪里能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地上来? 她抄起大棒,冲着蒋蓉的胸前戳了过去。 蒋蓉侧身闪躲,一个不注意,又摔进溪水里。 这次再从水下挣扎出来,她头发全都湿了,发丝贴在脸上,头顶上还沾了不少溪水里的杂物。 她怒色看向沈音音:“你让我上去!” 一张嘴,发丝上的水全都灌进嘴里,呛得她直咳嗽。 第30章 反咬一口 沈音音拿着大棒蹲在溪便,一双冷冽的眸子始终凝着蒋蓉:“你刚才想干什么?要我的命?” 蒋蓉四下环视一圈。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胆子也大了起来,扬起下巴,直接承认:“是。” 沈音音眉心微拢,心底划过丝错愕:“就为了顾远洲?”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蒋蓉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拨水,“远洲就是在和你协议离婚。” “肯定是你这个贱人,为了扒在他身上吸血,所以死活不肯离婚。” “沈音音,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耻吗?” “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还非要霸占着他不放手,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听她说得信誓旦旦,沈音音都要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 当小三得如此言之凿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在训斥名正言顺的妻子恶心。 这还有王法吗? 她动了动手里的大棒,棒尖冲着蒋蓉挥动。 蒋蓉下意识闪躲,身子一歪,人再次栽进水中。 这次因为是侧身摔进去的,她挣扎了半晌也没上来。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声捏着嗓子的尖叫:“不好了,有人溺水,快来人啊!” 没等沈音音反应过来,只见几道穿着藏青色棉布服的人从她身边一跃而过。 随后只听扑通扑通几声,溪水中砸出好几个水坑。 几个知青在溪水下煞有介事地划拉几下,游到蒋蓉身边,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带上岸。 站在她右侧的人正是那天在知青点怒怼她只知道找有妇之夫的刘爱华。 此时刘爱华的衣服也湿了,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滴答滴答向下落。 她一手抓着蒋蓉,一手将脸上的水撸下去,情绪平淡地看了蒋蓉一眼,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刚才还义正言辞羞辱沈音音‘恶心’的蒋蓉,此刻耷拉着脑袋,眼睛通红,脸上也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水。 她委屈巴巴地抽动几下肩膀,低声回应:“我……我没事。” 闻言,刘爱华眉心拢了拢,带着几分不悦看向沈音音:“沈小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她能叫得出沈音音的名字,可见对顾远洲和沈音音的关系也有所了解。 沈音音神色平静:“我什么也没错。” 刘爱华眼睛一瞪,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拿着大棒要把蒋蓉逼进溪里去。” “你怎么能不承认呢?” 沈音音冷笑:“你们只看到这一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了解吗?” 几个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就连刘爱华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沉了沉。 她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音音拿着大棒在戳蒋蓉,至于蒋蓉是怎么落水的她们也不知道。 即便如此,刘爱华还是看在同为知青的份上为蒋蓉辩驳:“我知道蒋蓉和你丈夫不清不楚。” “这件事她有错,你丈夫也有错。” “你要惩罚她之前,是不是也该惩罚惩罚你的丈夫?不要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在女人身上,倒是让那个不忠诚的男人完美隐身了。” 闻言,沈音音目光亮了一瞬。 这个刘爱华的说法倒是很正确。 蒋蓉勾引顾远洲有错,可顾远洲明知自己是有妇之夫,还和其他女人走得这么亲近,难道就没错吗? 她心里有些赞同刘爱华的说法。 趁此机会,刘爱华接着道:“所以,今天的事情你应该给蒋蓉道歉。” “道歉?”沈音音回过神,“她落水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要道歉?” “你……” 刘爱华气得跺脚。 她刚才瞧沈音音听了自己的话在沉思,还以为她是个讲道理的,没想到竟也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你要是不给蒋蓉道歉,我就去找你们村长。” 知青下乡来村里,每个村都把他们当做香饽饽。 他们和村里的人起了矛盾,村长也多半是向着他们。 所以刘爱华觉得,自己只要搬出村长,沈音音肯定会乖乖听话,给蒋蓉道歉。 没想到沈音音一甩头,嗤笑道:“好啊,你去吧。最好让村长报警,让警察来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推过蒋蓉,行得正不怕影子歪,自然是心胸坦荡,毫不畏惧。 反倒是蒋蓉听到这话一下慌了神。 她拽住刘爱华的衣袖轻轻晃动几下,压着声音道:“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别闹到警察那里去。” 一旦被查到是她先向推沈音音下水,后果可就严重了。 可刘爱华是个较真得,坚决要去告诉村长:“是你被她欺负了,就算是闹到警察那里也是你有道理,你怕什么?” 周围其他知青也跟着起哄:“就是。其他事暂且不论,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是她把你往溪里按。” “是她想要了你的命,我们都可以给你作证。” 这些知青来下乡之前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最好打抱不平。 在他们看来,眼看为实。 沈音音眼下不过是因为心虚在装腔作势。 他们才不相信沈音音真敢去面对警察呢。 没想到沈音音十分坦然:“好啊,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将大棒往洗衣盆里一扔,就要跟他们一起去找村长。 众人浩浩荡荡一大群进了村,直奔村长家。 村里的人都吃完晚饭在外面纳凉,看到知青又和村里人闹起来了,也成群结队地去村长家看热闹。 不多时,村长家的院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的老头,姓周。 他蹲在门口,一边咂吧烟锅一边听知青叽叽喳喳地说了刚才的全过程。 “这么说你们谁也没瞧到是远洲媳妇儿把蒋蓉推下水的?”村长咂摸了一口烟锅,环视众人问道。 知青们语塞。 半晌后,是刘爱华先站出来:“她都拿着大棒不许蒋蓉上岸了,不是她推得还能是谁?” “就是,我们刚才都看到了,溪边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之前又有恩怨,肯定是沈音音要报复蒋蓉,才把她推下去的。” 第31章 闹事 知青们七嘴八舌,吵得周村长脑袋疼。 他抄起烟锅在地上砸了几下,沉声道:“都静一静!” 待到知青们安静下来,周村长才看向沈音音,却只不咸不淡地问了一个问题:“你做了吗?” 沈音音摇头:“没有。” 周村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们都听到了,她说她没做。” “周村长!”刘爱华都惊了,“她说她没做你就相信了?这事一定要报警弄清楚。” 外面的村民们听到这话都闹起来: “这么点事报警做什么?那条溪只要注意点,又不会真得淹死人。” “就是,你们知青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再说了,是蒋蓉自己先勾引别人的老公,人家远洲媳妇儿就算是想给她点教训也是人之常情。” “这点小事要是报了警,还不得让警察觉得我们村不安宁,指不定会影响村里的评分。” 知青们听到这话也和村民吵了起来。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嗡嗡地喧闹个不停,吵的周村长一个头两个大。 他终于忍不住,高喊一声:“住……” “我相信她。” 村长的‘口’字还没说出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 原来是有人去通知了顾远洲。 此时他带着月月和顾子琪赶到。 三人顺着张开的人群走上前。 顾远洲站到沈音音身边,侧首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他眼睛里只有沈音音,气得蒋蓉直咬牙。 反倒是沈音音却冷静异常,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顾远洲。 顾远洲吃了个闭门羹,只能转头看向村长:“周村长,我相信沈音音,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们都听到了吧?”周村长只想尽快息事宁人,马上看向知青们,“人家老公都说了,沈音音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们还有什么好闹得?” “周村长,顾远洲是沈音音的丈夫,他说话肯定是向着沈音音。”刘爱华挡在顾远洲面前,眉心紧拧,上下打量一圈,“谁都知道蒋蓉和你关系不一般,沈音音作为你的妻子能受得了?” “你怎么保证她不会把蒋蓉推下水,以作报复?” 顾远洲真是有苦说不出。 难道要他告诉在场所有人,他相信沈音音不会那么做。 因为沈音音一心只想和他离婚,根本就就没有那么在乎他。 又怎么可能去推蒋蓉落水呢? “沈音音不是那样的人。”顾远洲沉着声音,尽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自信十足,“她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刘爱华嗤笑:“呵,漂亮话谁不会说。除非你能拿的出证据,否则我们知青还是主张报警解决。” 其他知青也大点其头:“没错,报警解决!” 知青们闹得厉害,村民也不甘示弱: “不能报警,你们不要脸,我们村里还要脸呢。” “对,绝对不能报警。”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甚至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有了要动手的趋向。 周村长终于急眼了,扔出烟锅大喊:“都闹够了没有?” 他冷冽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才看向沈音音。 平心而论,他是真得不想报警。 这是村民和知青之间的矛盾,一旦报了警对整个村子的名声都很不利。 说不定还会被扣上排挤知青的帽子,到时候他这个村长的乌纱帽指不定都要被摘掉。 可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不报警,这群知青估计是不会善罢干休了。 想着,周村长只能无奈地对沈音音道:“远洲媳妇儿,这事闹到这样的地步,不报警怕是解决不了了。” 比起义愤填膺的村民们,沈音音倒是十分淡定。 她点点头:“您尽管报警吧。” 反正她行得正,不怕被查。 她转头扫向瑟缩在刘爱华身后的蒋蓉,意味深长地幽幽道:“做坏事的人才怕报警,我不怕。” 事到如今她都这么淡定,那些知青还真有些拿不准她究竟有没有推过蒋蓉。 有胆小得凑到蒋蓉身边询问:“她真推你了?你确定吗?” 蒋蓉垂着脑袋,紧咬牙关,嘴里只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我……嗯……这……” “慌什么?”刘爱华化身正义使者,没好气地看了眼问话的人,“咱们都是证人,还怕警察不相信吗?” 见双方都主张报警,周村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家媳妇儿沿着墙边往外走准备去报警。 她刚走出院子,就见远处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举着台相机兴冲冲地往这边跑。 那男人边跑还边喊:“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得!” 男人大步流星,穿过人群,站到村长家院子里大喘气,手里的相机还挣扎着往周村长面前伸:“蒋……蒋蓉,不是……不是被这位姑娘推进水里的。” 话音一出,众人哗然。 刘爱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男人大声斥责:“周启明,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这事关乎咱们知青点的名声。” 周启明瞥向刘爱华:“那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他义正言辞,刘爱华语塞,闷了半晌才道:“你说蒋蓉不是被沈音音推进溪里的,有什么证据吗?” 周启明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这里面就是证据。” “她们发生争执的时候,我刚好在附近的山上采风,拍照的时候恰好拍到了他们。” “我已经让人去洗照片了,马上就会送来,到时候到底是谁推了谁,一看照片就有分晓。” 这周启明也是知青,而且是这群知青中学历最高的。 他没道理向着沈音音说话。 连他都说是沈音音推了蒋蓉,而且还提出有证据,十之八九是真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蒋蓉。 沈音音家的邻居王嫂嫂扯住蒋蓉的衣袖,高声询问:“蒋蓉,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不是沈音音推你下水的?” “如果你撒谎,一会儿证据送来了,今天你们在村长家闹事的知青都得跟着你倒大霉!” 第32章 她可是军属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蒋蓉身上。 她紧咬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半垂着脑袋,目光鬼鬼祟祟地在所有人身上挨个扫了一遍。 “说话啊!”王嫂嫂最不喜欢蒋蓉这种偷偷摸摸的样子,拽着她的胳膊大喊。 蒋蓉一下被拽到所有人面前。 她双手紧攒,手指掐得手背都快青了。 半晌后,她才哑着声音低声道:“我……我没说过。” 蒋蓉声音很低,众人都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王嫂嫂推了她一把,扯着嗓子道:“你大声点。” 蒋蓉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扬起下巴面向周村长:“村长,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是沈音音推了我。” 她语出惊人。 不管是村民还是那些知青全都扭头看过来。 一些知青气愤地指着她:“蒋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冤枉沈音音吗?” 蒋蓉眼睛通红,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角:“是刘爱华说看到沈音音推我了,我又没说。” 她一句话立即将刘爱华变成了众矢之的。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刘爱华身上。 她眉心微紧,面露错愕,上下扫视蒋蓉一圈,嘴角微瘪,冷笑出声。 她只顾着要实事求是,却忘记了蒋蓉这个人的本性。 良久后,刘爱华回头看向沈音音。 两人视线相交,顿了半晌,她长叹一声,对沈音音鞠躬道歉:“沈小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刘爱华已经做好沈音音会为难她的准备。 没想到沈音音只是抬手扶起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事情弄清楚就好。” 一旁的周启明也点头:“只要别冤枉了人就行。” 刘爱华看着沈音音,鼻尖发酸。 她刚才那么为难沈音音,可到头来会帮她说话的人居然是沈音音。 再看蒋蓉,早就转身丢给她一个背影,像是恨不得不认识似得。 “村长。”沈音音撇了眼蒋蓉,对周村长道,“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让大家都散了吧。” 周村长本就不想事情闹大,急忙一挥手将自己的媳妇儿叫了回来,顺便对围观众人道:“行了,都散了吧!” 本以为是场大热闹,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散场的。 众人看向蒋蓉的眼神中都多出了些鄙视。 谁都看得出,刘爱华是替她背了黑锅。 这个蒋蓉,自己想栽赃陷害沈音音却不敢认,最后还要刘爱华出来道歉。 村民们对蒋蓉十分不屑。 至于那些知青都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可要离蒋蓉远一点。 众人散去后,走在最后的周启明和刘爱华被沈音音叫住。 “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请你们吃顿饭吧。”沈音音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环视两人。 刘爱华面色微紧,一脸局促:“算了,我就不吃了。” 她理解沈音音请周启明吃饭。 要不是周启明,今天沈音音估计就要被冤死了。 可是自己…… 刘爱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沈音音。 她低下头,一张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 沈音音探手,挽住刘爱华的胳膊:“走吧。” 她主动拉着刘爱华往外走,刘爱华反倒不好推脱,只能任由她拉着,一路去了顾家。 沈音音下厨,不多时就弄出来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她以茶代水先敬了周启明一杯:“今天多亏了你,否则如果真报警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的清白呢。” 周启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 “对了,那照片你是真的找人去洗了吗?”沈音音问。 周启明余光瞥向刘爱华。 担心他有顾忌,沈音音挥挥手:“你就放心吧,我能请刘知青来家里吃饭,就是肯定她和蒋蓉不是一种人。” “她绝对不会颠倒是非,冤枉人的。” 同是知青,周启明对刘爱华也有些了解。 他咂摸两下嘴唇,低声道:“哪里能那么快就洗的出照片来?就算是送去城里,估计也得两三天才洗的出来。” 三人对视一眼。 沈音音率先笑出声:“周知青,瞧着你斯文老实,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心计。” 周启明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被冤枉吧。” 他说话时,余光有意无意地往刘爱华那边扫。 后者羞愧地低下头,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沈小姐,今天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轻信了蒋蓉的话,险些冤了你。” 沈音音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以后不提了。” 她握住刘爱华的手:“我相信你只是为了伸张正义,绝不是想要和蒋蓉同流合污。” “正因如此,我才愿意请你吃饭,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在我们之间留下嫌隙。” 虽然刘爱华和周启明都是城里来的知青,可他们却很少见到像沈音音这样爽朗不计较的人。 知青们平时表面看着亲密,实则却是各怀心思,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就连刘爱华自己都想不到,她来下乡这么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居然会是沈音音。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因为性格相投,聊得也越来越热络。 话匣子开了,周启明也好奇起来:“音音,你的饭做得这么好,怎么不想着开个店呢?” 沈音音还没答话,屋里传来顾远洲低沉的声音:“她是军属。” 他已经在屋里听了好一会儿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个周启明也不知道是从哪句话开始,对沈音音换了称呼,亲昵地叫她‘音音’。 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往沈音音那边凑,恨不得贴到她身上似得。 顾远洲说罢这话,冷着脸走了出来。 他手里拎着只凳子,直接走到沈音音身边坐定,还特意往周启明的方向挪了挪。 周启明被逼得只能往旁边移。 见他和沈音音的距离拉开了,顾远洲心里略微舒服些,脸色也好看了几分:“部队有规定,军属不能随便下海做生意。” 他说话时还特意强调了‘军属’两个字。 第33章 铺面有着落了 刘爱华已经听出顾远洲话里的警告,一个劲地对周启明打眼色。 可这书呆子却像是看不明白似得,皱着眉头啊了一声:“还有这个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顾远洲眼神如刀,狠戳在他身上:“你是知青,又不是部队的人,当然不知道。” 周启明紧了紧眉心:“可我家里也有在部队的人啊,他们的家属不一样在从商吗?” 顾远洲还要说话,沈音音夹起一筷头菜放进自己碗里,推到他面前,用筷尖敲了敲碗边缘,沉声道:“吃你的饭。” 说罢,她抬头看向周启明:“你刚才说开店,我也不是没想过。” 周启明哦了声,放下筷子,身子向前微倾,往沈音音那边凑近些。 顾远洲嘴里塞着东西,抬起胳膊,不着痕迹地挡在周启明面前。 周启明被他挡在原处,没能接近沈音音。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一脸好奇地瞧着沈音音:“你觉得可行吗?” 上一世沈音音就用自己做饭的手艺挣过钱,开饭店这条当然可行。 只是当初她开饭店时要比现在晚上几年。 那个时候政策都好了,城里的铺面什么也相对好找一点。 可是现在正处于风声最紧的时候,包括城里也是风声鹤唳的,那些厂办根本不敢随意把铺面租给外面的人。 沈音音将自己的顾虑一五一十告诉周启明,说罢之后她长叹一声,有些失落地夹起面前的菜:“只能暂时作罢,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周启明眉心紧锁,思忖了几秒,突然看向沈音音:“音音,店面的事情或许我有办法。” 沈音音眸光一亮,诧异地看过去:“真得?” 她想凑近些仔细和周启明商量商量,可顾远洲没眼色地挡在中间,一双眼睛如临大敌地凝着周启明。 他又用那么亲切的称呼唤沈音音。 还是在自己就坐在旁边的时候! 他是半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顾远洲气得不行,偏生脸上还不能有什么变化,只能用眼神在周启明身上狠凿几个洞出来。 “顾远洲。” 沈音音低沉地唤了他一声。 刚才还满眼冷意的顾远洲立即转头,看向沈音音时,眼神已经平和下来。 “你吃饱了吗?”沈音音问。 顾远洲看了眼碗里堆积的东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坐到这边来。”没等他回答,沈音音拿起他的碗,直接挪到自己另外一侧。 与此同时,她搬着椅子从顾远洲身后绕到周启明旁边。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 “你当真有办法?”沈音音盯着周启明轻声询问。 周启明点点头:“我家有个亲戚是城里纺织厂的主任,他年前曾经说过,他们纺织厂年年亏损,现在想要将厂区外面的那几间临街铺面租出去赚点外快。” “只是现在的政策形势还不明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想要租给知根知底的人。”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沈音音内心窃喜,偏偏旁边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顾远洲咂吧两声:“他不敢随便租人肯定有他的顾虑。你怎么就敢让沈音音去租?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谁来承担责任?” 周启明眼神略沉,思忖几秒才不甘不愿地回答:“不会出问题的。他们作为长办的主任,拿到的信息肯定要比一般人更多。” “连他都觉得租给别人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只不过现在是外面的人没拿到准确信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地租铺面罢了。” 沈音音是重生一次的人,知道的信息要比别人多。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政策就要放开了。 所以这个纺织厂的主任估计是从什么地方收到了风声,想要提前做准备呢。 想着,沈音音握住周启明的胳膊,连连拍他的肩膀:“周启明,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她一时兴奋,已然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脑子里只剩下开店赚钱走上人生巅峰的画面了。 “咳咳,”刘爱华轻轻咳嗽两声,隔着桌面看向沈音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呢。” 趁着沈音音看向自己的时候,她挑起眉角,眼神一个劲地往顾远洲那边瞄。 沈音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顾远洲目光阴鸷,捏着筷子的手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们两个距离很近,沈音音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的青筋微微在颤。 奇怪了。 她马上就能自己赚钱,很快就会把欠他的那些钱还给他,然后顺利离婚。 他走他的阳光大道,自己走自己的独木小桥。 怎么看都是两人各自奔向幸福人生的好事。 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癫。 沈音音没理会顾远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周启明:“那你那个亲戚什么时候方便?咱们进城去见见他,看看铺面,如果各方面合适的话,我愿意租。” 周启明颔首:“我先和他那边联系联系,约个时间,等约好了我给你消息。” 沈音音没想到这顿饭竟然吃出这么个意外之喜。 她内心欢愉,席间不停地和周启明探讨开店的相关事宜,将顾远洲和刘爱华都忽略了。 等到饭吃完,已经是天擦黑。 沈音音和顾远洲将客人送出院子,目睹着两人走远后,她才兴奋地转头往院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嘴里嘟嘟囔囔地在筹划着开店需要多少钱。 顾远洲瞧她一脸欢喜,浑然将自己抛诸脑后,眼底升腾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 他锁好院门,走进房间对坐在沙发上算账的沈音音道:“开店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是周启明那个亲戚真有铺面,也还有其他手续要走。” “我知道。”沈音音上一世开过店,也算轻车熟路,“等确定了铺面我就去走其他手续。” 看她主意已定,顾远洲试探着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沈音音眼皮一翻,瞥向他:“不必了。我会尽快重新拟定离婚协议,你记得签字就行。” 第34章 人小鬼大 不等顾远洲回答,沈音音已经起身直接进了卧室。 砰—— 房门重重地关上,顾远洲被挡在门外。 她冰冷的眼神像是梦魇似得不停在他眼前浮现。 周启明是帮她的忙,自己也是帮她的忙。 怎么她对周启明就那么热情,对自己就这么冷淡。 他们还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夫妻呢! 顾远洲越想心里越闷得慌,索性带上门出去了。 沈音音沉浸在自己马上就要有钱的梦中根本没有理会他。 可是,另外一间卧室内,顾子琪和月月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瞧着顾远洲走远。 月月嘴角一瘪,眼眶瞬间红了。 她拽住顾子琪的衣袖轻轻晃动几下,委屈巴巴道:“哥哥,怎么办?爸爸妈妈好像又吵架了。” 顾子琪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安抚:“月月别怕,不会有事的。” 月月纤弱的身子抽动几下,抿着嘴把眼泪硬咽下去:“爸爸妈妈到底为什么一直吵架啊?是不是月月又做错了什么?” 顾子琪比月月心智稍大些,他抓起月月的胳膊晃动:“你别胡思乱想,今天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他眼睛一瞪,沉声嘟哝:“都是那个周启明!” 刚才四个大人在院里吃饭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趴在窗户上看。 他瞧得一清二楚,大伯好几次都眼神不悦地看周启明。 周启明走后不久,大伯和沈音音就又吵架了。 可见这次大伯和沈音音吵架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周启明! 月月没有顾子琪那么多心思,只是听到他这么说,翕动两下鼻尖,迷茫地看向他:“那……那我们怎么办?” 顾子琪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月月一张悲切的小脸逐渐恢复镇定,最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握紧拳头看向顾子琪,煞有介事地道:“好,我现在就去。” 她翻下床,噔噔几步跑到沈音音卧室外扣响门。 沈音音一开门,月月便扑进她怀里,扬起脑袋,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她:“妈妈,你不是说要带我进城买东西吗?还算数吗?” 小家伙说话的时候怯生生得,还带着几分试探。 以前沈音音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娘家,很少关注她,所以她总是用这样胆怯的语气和沈音音说话。 听得沈音音满心愧疚,摸了摸她的脑袋:“过两天好不好?过两天妈妈刚好要进城办事,到时候带上月月一起。” 月月咂吧两下小嘴:“妈妈,我能把哥哥也带上吗?” 生怕沈音音不答应,她小手向下一滑,紧紧地抓住沈音音的衣袖,前后晃动:“哥哥也还没进过城呢,妈妈就把哥哥也带上吧。” 从前就连月月这个亲生女儿都得不到沈音音的关注,更别提顾子琪了。 沈音音对他更是一百个看不惯。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轻抚月月的脑袋:“当然了,要带月月肯定也要带哥哥。” 月月目的达成,满脸灿烂笑容地离开。 几天后。 沈音音收到周启明找人送来的消息,他那个亲戚今天下午有时间,想约沈音音见面。 虽然通知得仓促了些,可为了得到梦寐以求的铺面,沈音音还是答应了。 她早晨给部队送了玉米饼,又给武岳上了课,中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给两个孩子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二人来到村口。 周启明雇了辆拖拉机已经在村口候着了。 他坐在上边,俯身伸出手想拉月月上车。 月月却背起双手,两腮略鼓,看向顾子琪:“哥哥,抱我上去。” 顾子琪一手扒住拖拉机的边缘,一手扶住月月的腰,吃力地将她送上拖拉机。 周启明见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倔强,有心夸赞她几句。 他一伸手,月月却猛地锁起脖子,往旁边挪,同时还冷冰冰地瞥了眼他,不情不愿地打招呼:“周叔叔好。” 饶是周启明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小家伙对自己的敌意。 他不知道月月为什么对他敌意这么大,可毕竟是个孩子,他也没往心里去。 顾子琪送上月月后,也一跃跳上拖拉机。 他同样板起脸扫了周启明一眼,就坐到月月旁边,还有意无意地和周启明拉开距离。 被这两个小家伙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启明无奈地看向沈音音。 后者也不知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只能笑着对周启明道歉:“这两孩子平时不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事。”周启明摆手,主动对沈音音伸出手,“我拉你上来吧。” 沈音音道谢,刚要伸手过去,顾子琪和月月却是一边一个冲到周启明面前,将他和沈音音隔绝起来。 顾子琪还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这下沈音音和周启明都看明白了。 合着这两孩子是故意不想让他们有任何接触。 沈音音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 那天吃饭的时候顾远洲就对周启明很有敌意。 她自然而然地将两个孩子这样的态度归咎在顾远洲身上。 他帮不上忙,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帮上忙的人,他还要在背地里做这种手脚。 这男人有时候真得是不够光明磊落。 沈音音扶着拖拉机边缘跨上去,将月月和顾子琪拉到旁边,沉声道:“你们两个别闹了。” 她越是如此,顾子琪越是肯定——大伯和她吵架肯定是因为周启明! 要不然她这么护着周启明做什么? 以前就因为她护着她那个弟弟,所以大伯才经常因为她弟弟和她吵架。 现在她又护着周启明。 那大伯肯定要因为周启明和她吵架啊! 顾子琪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拉着月月坐到旁边,压着声音嘟哝:“你要是不怕我大伯继续和你吵架,尽管护着这个男人。” “你……” 沈音音想训斥几句,却被周启明拦下:“音音,他还是孩子,算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沈音音按下心中不满,和周启明肩并肩坐在一起,开始聊店面的相关事宜。 拖拉机呼啸着离开村子。 谁也没看到,一双冷冽的眼睛在村口的大榕树之后,死死地盯着离开的拖拉机…… 第35章 铺面不外租 拖拉机突突地响了一路,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城。 坐在拖拉机后簸里的几个人早就被飞扬起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得,一个个脸上都盖着黄土。 周启明呸掉嘴里的土腥味,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看向沈音音:“实在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他只想着拖拉机进城便宜些,却没想到一路上尘土会飞成这样。 这下好了,沈音音灰头土脸得,还怎么去见他那亲戚谈正事啊? 沈音音见他垂头丧气,一脸窘迫,连忙拿住手帕随意擦了把脸,冲着周启明挥挥手:“没事,咱们这不是好好地到了吗?” 她将另外一只干净手帕递给周启明:“擦擦吧。” 周启明伸手还没接过去,顾子琪一把抢了过去,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和月月擦脸。 沈音音想发作,被周启明眼神拦下。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天是来谈正事的,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否则会影响谈判时候的心情。 没了干净手帕,周启明从街边一户人家里借了点水擦干净灰突突的脸,这才引着沈音音和两个孩子一道去了纺织厂。 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点。 纺织厂的工人们乌央乌央地往外走。 周启明踮着脚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终于看到正被两三个工人围绕着的周家二伯。 他挥挥手,隔着人群高声喊:“二伯,二伯!” 他们几个灰蒙蒙得,本就引得出来的工人们侧目而视。 周启明又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很快便引得不少人驻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周家二伯一下成了众人的视觉中心,脸色瞬间阴沉。 他背起双手,快步走到周启明身边,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强行带到旁边的树荫下,沉声道:“你喊什么?” 周启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咧着嘴角傻呵呵地笑:“二伯,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周启明对沈音音招手,将她唤过去。 路上周启明给沈音音说了不少关于他家二伯的事情。 沈音音已经知道周家二伯在进纺织厂做主任之前也是个读书人,很看重规矩。 她走上前,眼神恭敬地望着周家二伯,伸出手,客客气气地道:“周主任,您好。” 周家二伯警惕地上下打量沈音音,一双酷似周启明的眉心紧紧地锁在一起。 他并没有和沈音音握手,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你好。” 说罢,他忽略点沈音音,直接将周启明拉扯到一边,压着声音说:“我不是说了让你等我消息吗?谁让你把人给我带到这里来的?” 周启明疑惑:“反正都是谈,在哪谈不是谈啊?” “再者说,人家沈小姐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租纺织厂的铺面,肯定要来实地考察一下才行啊。” 周启明话音才落,突然听到旁边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周主任,你又要租咱们厂的铺面啊?” 这一声立即引起周围不少人的关注。 一时之间,周启明和周家二伯再度成为视线的焦点。 有人在高声询问:“长办开会不是说了吗?不许出租咱们厂的店面。” “就是。周主任,可是您带头不许咱们厂的工人承租店面,怎么现在又要租给别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说得不亦乐乎。 沈音音听了半晌才明白。 原来是纺织厂有职工也提前拿到政策可能会有转变的消息,所以向厂办提出想要租赁纺织厂的铺面。 却都被周主任以不合规为由给拒绝了,有人因为此事闹到厂长面前。 所以,纺织厂厂办才开会统一口径,决定纺织厂的铺面一律不出租。 这事也是今天上午才开会定下的。 所以周主任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给周启明呢。 谁知道他竟就急匆匆地将人带来了? 当着这么多职工的面被质问,周主任脸色阴沉得很。 他唰地转过身,面对众人,沉声呵斥:“谁告诉你们要出租的?厂办的决定就是绝不出租铺面。” “是吗?”还有人不相信,“我刚才可都听清楚了,这人叫你二伯,又特意带了人来看铺面。” “周主任,这厂办的决定不会是只针对我们这些职工,不针对你的连带关系吧?” 被这声音一挑唆,众人的怒火对象从周主任转而落到了沈音音身上。 她依稀听到周边有人在议论: “纺织厂的铺面要租也该是租给我们自己的职工,凭什么租给一个外人?” “你懂什么?没听到刚才那男的叫周主任二伯吗?这女的多半是他媳妇儿。在周主任眼里,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咱们都是外人。” 众人七嘴八舌得,听得沈音音心里忐忑。 她租赁纺织厂的铺面是为了做生意的。 现在可好,铺面都没租下来呢,先把客户群体全都得罪了。 即便是往后自己把铺面租下来了,这生意怕是也寸步难行。 她上前扯住周启明的胳膊,低声道:“算了,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哪知道周启明平时瞧着斯斯文文得,却是个较真的性子。 闻言,他板起脸甩开沈音音的手,不悦地看向周家二伯:“二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好有铺面租给我朋友吗?这怎么说变就变?你这样我在我朋友面前还怎么做人啊?” 周家二伯也被激怒了,眼睛一瞪,怒色冲冲地看向周启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租给你朋友了?” “我有和你朋友签合同吗?还是有达成过任何协议?” “要是有,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周启明哑火了。 还真没有。 二伯原本是说想私下先见一见沈音音,确定两人都有意向再签协议。 哪知道今天第一次见面就闹成这样了? 见他不说话,周家二伯白了他一眼,回头看向沈音音:“这位小姐,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厂办已经决定厂里的铺面不出租。” “你要是想看铺面,去其他地方吧,我们这里不适合你。” 第36章 峰回路转 周家二伯说完,还转头扫了眼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他说得信誓旦旦,态度又十分坚定,众人也挑不出毛病,倒是不议论了,只是一双双眼睛依旧不死心地盯着沈音音。 这种时候,沈音音要是继续要求租铺面,不仅是让周家二伯难为,也是让自己彻底站在纺织厂职工的对立面。 她清楚此时此地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便对周家二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周主任告知。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扯住周启明的胳膊,拉着他要走。 可周启明却不依不饶地,还在怒冲冲地对周家二伯喊话:“你这是不诚信,是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周家二伯也恼怒起来,点着他的鼻尖开骂:“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 “要不是我你能长这么大,能读书?现在肚子里有点文墨了,倒学会在我面前吆五喝六了?” 叔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旁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再度躁动起来,甚至还有人挑唆着两人打一架。 沈音音眼看情况不对,索性面对周启明,挡在两人中间。 “快走吧。”她压着声音道,“别为了这点事闹得家人之间不痛快。店面的事,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四周围绕的人太多了。 沈音音担心周启明继续和周家二伯起冲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顾不上男女之别,伸手死死地握住周启明的手。 白皙的掌心里女人特有的温度通过周启明的皮肤一点点蔓延全身。 她秀眉半蹙,粉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紧绷,带着几分紧张四处环视。 阳光笼在沈音音担忧的眉眼上,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周启明看得入了神,一时之间竟连和二伯对峙都忘了。 他安静下来,沈音音才得到空隙,扭头看向周家二伯:“周主任,打扰您嘞。” 周家二伯原本也无心和周启明争论太多,见他不说话,他带来的人又规规矩矩地跟自己道歉,紧绷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沈音音抓住周启明的胳膊,拉着依旧一言不发的男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厂门边的暗巷里。 在巷子中走了没多远,沈音音就听到周家二伯扯着嗓子疏散了人群。 她想着刚才人多眼杂,周家二伯自然不好说话,打算等到人少些了,再寻机会看看能不能和他搭上话,所以没走远,在巷子中端停了下来。 她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两个孩子也跟她站在一起。 唯有周启明站在三人对面,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黏在沈音音身上,视线怎么也挪不开。 “喂!”顾子琪第一个发现周启明的不对劲,冲着他喊了声,“你看什么呢?”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沈音音身前凑了几步。 他是不喜欢沈音音。 这个女人成天拿着大伯的钱补贴她的娘家,对他和月月简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伯的妻子,是自己名义上的婶婶,也算是他们顾家人。 他可不能接受另外一个男人当着他的面,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们顾家人。 周期明被他一嗓子呵得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的脸唰地红了。 他微微低下头,躲开顾子琪质问的视线,低声道:“音音,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二伯为什么会突然出尔反尔。”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弄到铺面。” 嘴上在道歉,可周启明的脑海里依旧是刚才沈音音拉着自己的模样。 那张带着几分慌乱的小脸反而更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他执拗地想要把铺面的事情办好,以此来彰显自己对沈音音的保护。 沈音音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以为他是办砸了事情心里不好受,笑着安慰他:“没关系。要是纺织厂的铺面真不外租,我就去其他地方看看。” “这事不怪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音音娇俏地冲他笑了笑,便转头往巷子外看。 从巷口的人群流量判断,纺织厂的职工应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收敛心神,往巷子口挪了几步,打算再去找周家二伯问问具体情况。 就在此时,却见周家二伯竟气喘吁吁地从巷子口跑了进来。 老远看到沈音音等人站在巷子里,他有些吃惊,脚步顿了一瞬,随后加快速度跑到几人身边。 这次周家二伯没看周启明,反倒是第一时间看向沈音音:“你叫沈音音?” 沈音音一愣,微微颔首。 “你跟我来。”周家二伯说罢转身往巷外走。 周启明拦在他面前,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带音音去哪?” 听到他对沈音音的亲切称呼,周家二伯的脸色沉了一瞬,冷声道:“沈小姐已经结婚了,你怎么能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唤人家?” 之前周启明并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妥,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再听到二伯说这话,他的脸红得更厉害。 好在巷子里光线不好,周家二伯没发觉什么,只是冷着脸拨开他:“你要是还想让沈小姐租我们纺织厂的铺面,就悄悄地跟上。” 周启明还在反应,沈音音已经明白了。 看来和自己想得一样。 周家二伯刚才之所以拒绝得那么坚定,只是因为人多眼杂,他不好深谈。 此时见事情有了转机,沈音音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小跑几步跟上周家二伯。 下班的职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人往厂里走的时候并没有再引起注意。 来到周家二伯的办公室,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承租合同,递给沈音音:“这是合同,你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沈音音没想到他连合同都准备好了,欣喜不已,拿过一看,眉角更是直接飞扬而起:“一年三百块?” 这租金可比她想象中的便宜多了! 周家二伯眉心紧锁:“怎么?三百块你还觉得多?” 第37章 背后贵人 “不不不。” 沈音音连忙摇头:“我来之前打听过了,纺织厂地段好,客流量也足,我还以为一年的租金怎么着也得五百块呢。” 当然了,她之所以这么了解纺织厂的地段不是因为打听过,而是靠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还记得当年她出狱之后,四处寻找铺面,也曾经到过纺织厂。 当时接待她的人说,纺织厂的铺面一年得五百块。 没想到周家二伯居然三百块就租给她了。 看来还真是周启明的面子起了大作用。 周家二伯却眉心深锁,满眼错愕地上下打量沈音音。 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开始打算五百块租给她的? 要不是现在在胳膊办公室坐着的那人出现,他才不会这么便宜地租给沈音音一个外人呢。 “既然你对价格也满意,就签字吧。” 沈音音拿着笔没动,眼神不自觉地往窗外看。 从周家二伯的办公室看出去,恰好能瞧到纺织厂的那几间铺面。 合同里没写租给她哪一间铺面,但是三百块一年,她估计地理位置应该很偏僻。 她想问问又担心惹得周家二伯不痛快。 没想到周家二伯倒是主动指向窗外道:“最中间那间是租给你的。” “什么?”沈音音更加错愕。 中间那间商铺贴着纺织厂大门。 职工们下班之后必须要路过那一间,客流量会比旁边几间更大。 真是没想到三百块租给她的居然会是那一间! 沈音音欣喜若狂,没再多问什么,迅速签了字。 周家二伯收好合同,脸色也和缓了些:“合同下个月初开始生效,你最近就可以筹备着收拾收拾了。” 沈音音想到刚才纺织厂职工们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厂里的职工若是问起来怎么办?” 周家二伯冷嗤一声:“那些闹事的我自有办法,你只管开你的店就是了。” 沈音音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横竖拿到他这话她就安心了。 她对周家二伯表示了感谢,随后带着孩子和周启明要走。 “周启明。”周家二伯冷着脸拦下周启明,“你先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音音和周启明对视一眼:“我去两条街外的面馆等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今天可一定要请你好好吃顿饭。” 在她心里,还是认定自己能三百块租下一间地段位置这么好的铺面,都是因为周启明的缘故。 她又对周家二伯点头示意后,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刚走出办公室,就见一个穿着纺织厂职工服的人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房门被推开条缝隙,从沈音音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房间里坐着个人。 那人一身绿色军装,坐得板正。 虽然背对着沈音音,可她还是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门很快被关上,那身影一闪而过,快到沈音音根本来不及细想那背影究竟是谁。 “沈小姐。” 从那间房里出来的工作人员,竟直接叫出了沈音音的身份。 沈音音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尖,疑惑地看向他:“你……认识我?” 工作人员脸上划过丝尴尬,很快便恢复如常:“刚才主任已经跟我说了要把铺面租给你的事情。” 周家二伯将铺面租给她,是顶着被整个纺织厂员工说闲话的风险。 没想到这么重要的决定他居然会告诉眼前的人,估计这人是他的心腹。 沈音音没多想:“我和周主任已经签好合同了。” 那人笑着道:“那我带你去看看铺面吗?” 瞧着眼前人热情的样子,沈音音心里有点奇怪。 周主任刚才和自己签合同的时候,瞧着冷脸冷面的,连个笑容都很少有。 怎么他的心腹倒是对自己挺热情的。 也许这就是周主任为人处世的方式吧。 毕竟能坐到一厂主任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沈音音对那人道谢后,跟着他一同下了楼。 吱呀—— 周主任旁边的那间办公室门缓缓打开。 顾远洲一身板正的军装站在门口,目送沈音音和工作人员有说有笑地下了楼。 他长舒一口气,转身瞧向周主任的办公室。 隔着门,周主任训斥周启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带着一个有妇之夫到处跑,还当众对她那么亲密,你可有想过周家的名声?” “什么名声不名声。”周启明回呛,“周家现在就是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名声好在乎的?” “你……” 周主任抬手要打,周启明向后闪退几步:“再说了,我和音音只是寻常朋友。” 不知为何,说到‘寻常朋友’四个字的时候,周启明眼前再度闪过方才沈音音拉着自己的模样。 他的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呢。 “人家叫沈音音!”周主任再次强调。 他压住怒火,逼近些,打算和周启明好好说话时,敲门声将他的话堵在嘴里。 周主任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顾远洲脸色瞬间苍白。 在周启明转身看过来的瞬间,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周启明只看到一抹军绿色,至于是谁一眼都没瞧到。 “远洲老弟,”周主任不动声色,将顾远洲带到距离办公室远些的地方。 从这里看下去,恰好能看到沈音音的那间铺面。 “这件事办得你还满意吗?”周主任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远洲摆摆手:“主任不必这么客气。我这次来是代表部队,不是代表我个人。” 周主任连忙挥手:“哎,不管是部队还是你个人都是我和纺织厂的大恩人。” “要不是组织上愿意收购这个纺织厂,我们厂最多也就再支撑三个月。” “组织愿意将我们厂变成军工之一,那是拯救了厂里这么多人的生计,我作为主任理应感谢组织。” “对于我个人而言,当年要不是你一饭之恩,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周主任往办公室扫了眼,意味深长地道:“我周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了。如果不是你,我活不下来。” “我要是死了,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第38章 以貌取人 “周主任。” 顾远洲摆手打断周主任的话:“过去的事都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再提了。” 说罢,他从整齐的军装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递给周主任:“这是那间店面的租金。” “不不不。”周主任按着他的手,慌慌张张地往回退,“这钱我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顾远洲执意将钱交给周主任,“一间铺面一年租五百元,这是组织上统一要求的,谁也不能特殊化。” 周主任见他神色坚定,这才确定他没有想要用往昔恩情交换他退步的意思。 他收下钱,对顾远洲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还有件事……” 周主任吞吞吐吐地说不畅快,眼神却不停往办公室的方向瞄。 顾远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在政策稳定之前,周启明的身份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谢,谢谢。”周主任开心不已,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他和你家媳妇儿走得太近,这事我一定好好说他,绝对让他和你媳妇儿保持距离。” 提起这事顾远洲的眼底划过丝不悦。 刚才厂门口闹事的时候他刚好经过,也看到了沈音音拉着周启明的那一幕。 不知为何,当时厂门口那么多人,可他的视线却被死死地黏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等他抬头再看到周启明近乎呆滞的面孔时,同为男人,他立即明白周启明那是对沈音音动心了。 虽然刚才情况紧急,但一想到那画面,顾远洲心里还是像打翻了几瓶醋一样,又憋又闷,难受得不行。 他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丝笑容:“无妨,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周主任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你没有误会他们的关系就好。” 此时,工作人员已经引着沈音音到了厂门口,从楼上恰好可以看到沈音音的身影。 她拉着两个孩子,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许是在和工作人员说话呢,脸上带着笑。 距离明明很远,可顾远洲就是觉得自己能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扬起的唇角,微弯的眉眼,甚至还能看到她脸上的梨涡。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周主任,部队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周主任亲自将顾远洲送下了楼。 另一边。 沈音音被工作人员引进自己的新铺面。 这铺面她实在是满意得不得了。 铺面分了前后两间,中间用扇门隔开。 前间大概可以摆十五章方桌,还能再加个冰柜。 后间恰好能当做操作间。 沈音音只是扫了一圈,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如何装修的想法。 她凑到工作人员身边询问:“咱们厂里有多少职工?有职工餐厅吗?职工下班之后都在餐厅吃,还是回家吃?” 既然将铺面选在纺织厂门口,那么第一批重点客流肯定都是纺织厂职工。 她就得问问清楚具体情况。 沈音音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对于这种弄清状况的方式有个新潮的称呼——市场调查。 “咱们厂大概有一千多名职工,再加上他们的家属,这周围吃饭的总共得两千人了。” “以前厂里还有职工餐厅,上半个月的时候被拆除了。” 提起这事,工作人员少不了长吁短叹:“这纺织厂也就是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厂里的效益早就不成了。” 这个沈音音倒是有心理准备。 如果厂里的效益好,怎么可能把铺面租出去挣钱呢? 可工作人员下一句话却让她眼前一黑:“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这厂子就要倒闭了。” “什么?” 沈音音猛地别过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倒闭?” 这纺织厂一旦倒闭了,厂里的职工定然是要四处求生,这里的繁华程度一定会大幅度下降。 那她的客流量岂不是就保不住了吗? 好在工作人员立即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吧,据我所知,主任正在和周边部队接洽。可能我们厂子会被部队收走,以充实军工。” 沈音音略略安心。 如果能充实军工,厂子就能保住,她的客流量自然也就保住了。 突然,她想起什么:“方便问问主任是在和哪个部队接洽吗?” 工作人员想了半晌,终于报出了顾远洲的部队番号。 沈音音一颗心即刻沉了下去。 是顾远洲的部队在和纺织厂接洽。 也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纺织厂的情况,肯定也知道纺织厂急需租赁铺面以周转资金。 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和她提起过,甚至在周启明将这么大的消息告知她的时候还在一旁横加阻拦。 她就奇怪了。 她多赚点钱,早点把欠他的钱还了不好吗? 他非但不支持自己,反倒处处和她作对,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音音没再纠结顾远洲的事,看过铺面之后,约定了两天之后带装修队进店装修。 之后,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面馆。 这个年代各家各户的经济情况都不好,加上政策的缘故,就算是城里也就只有一两家面馆能作为请客的地方。 他们来的就是其中一家。 沈音音穿着朴素,加上还带着两个孩子。 他们进店后,趴在门口收银处的服务员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扫了三人一眼,便垂下脑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点。” 沈音音也不介意,反倒觉得面店这种服务态度会流失大量顾客,对自己倒是件好事。 为了方便周启明寻找他们,她带着两个孩子坐到靠窗的位置。 另一个更加懒散的服务员上前,啪嗒一声,将菜单扔在桌上。 飞溅而起的尘土呛得月月咳嗽起来。 这惹得沈音音不满了。 她不悦地扫向服务员:“你这是什么态度?桌上脏成这样,灰尘会呛到人,你不知道吗?” 服务员眼皮一翻,露出不满:“你吃不吃?不吃就出去。” 花钱还要买罪受? 沈音音彻底不高兴了。 “你们开店是为了挣钱还是为了给客人摆脸?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要和你们领导聊聊。” 第39章 恶人就得多磋磨 这下不仅是服务员,就连趴在收银处的收银员也抬起头,好奇地往这边看。 两人对视一眼,服务员冷笑瞥向沈音音:“我们开店当然是挣钱,不过也得看来吃饭的人是什么样的。” 她带着鄙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沈音音一圈:“像你这样三个人只够吃一碗面的,还有脸挑三拣四?我能给你个菜单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要是放在其他地方,你这样的人家可是连招待都不招待地。” 服务员说罢,隔着不远的收银员也捂着嘴,窃笑出声。 两人毫不掩饰对沈音音和两个孩子的嘲讽,甚至还有种羞辱到他们之后的得意洋洋。 顾子琪唰地站起身,捏起拳头,怒冲冲地看向两人。 服务员被他狠厉的眼神惊到,皱起眉头瞪向沈音音:“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可把你自家孩子管好了。这里不是你们乡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说罢,服务员扬起下巴,往窗外指了指。 沈音音看到不远处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紫金路派出所。 她瞬间明白这里的服务员为何这么牛气哄哄得。 能把店开在这种地方,估计和那里面的人也有一定的关系。 上面有人罩着,行事自然会跋扈不少。 捕捉到她眼中的惊讶,服务员更是牛气得不得了,手指不耐烦地在菜单上点了几下:“吃什么,快点菜。” 沈音音捉住顾子琪的胳膊,将他强行按回椅子上。 她顺势接过菜单,也没详细看菜单上有什么东西,只是顺便指了四碗面,两个小菜,还有一个汤。 “先下三碗面,剩下的一碗等人到齐了再下。” 服务员记下沈音音点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价菜,她又嘟嘟哝哝地嘲讽了几句:“果然是穷鬼,点的这些东西。” “你……” 顾子琪要发作,沈音音死死按住他的手背,冲着他摇头,示意他别乱来。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便拿着菜单去了后厨。 远处看热闹的收银员更是毫不掩饰嘲讽,盯着三人不停地窃笑。 顾子琪气极了,可被沈音音按着不能说话,只能一转头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沈音音身上:“你拦着我干什么?” 他气鼓鼓地盯着沈音音:“她们这是在讥讽我们,你瞧不出来吗?” “像她们这样的,就该好好给她们一点教训!” 沈音音不想和他争辩:“你只管吃你的面就是了。” “什么啊!”顾子琪被她‘软弱’的态度激怒,“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胆小怕事,那这社会还不翻天了?” “岂不是要被她们这种以貌取人的小人占据了?” 沈音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捏了捏顾子琪的脸:“你还知道以貌取人呢?什么时候学会的?” 顾子琪拍开沈音音的手,鼓起腮帮子,扭过头恼火地看向远处,只丢给沈音音一个侧脸。 顾家到了顾远洲这一代都去从军了,一家子血气十足。 顾子琪年龄又还小,平时在村里就喜欢打抱不平,现在自己被欺负了,自然是生气得不得了。 沈音音瞧着他的样子,反倒觉得他比平时躲在一边不说话生闷气的样子可爱多了。 她也没再劝顾子琪,只是给两个孩子分发了筷子。 不多时,服务员便端着三碗面上来。 和丢菜单的时候一样,她咚的一声将托盘放在桌上。 面碗里的汤汁都飞溅出来。 服务员满脸挑衅地看向沈音音:“你的面,慢用。” 她转身要走,沈音音却沉声道:“站住。” 服务员不耐烦地转头扫过去:“还要干什么?” “你这面不对。” 沈音音捞起一筷头面,清汤挂在面条上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她侧目看向服务员:“我点的是鸡汤面,可你这面一看就不是鸡汤熬的。只是在里面放了些调料增鲜而已。” 服务员眼底划过丝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我们家的面都是后厨师傅盯着做得,绝对用料扎实,客人们吃了都赞不绝口。” “那也不影响你们用的不是真鸡汤。” 啪嗒—— 沈音音将筷子拍在面碗边缘上,掀起眼皮扫向服务员:“你们可是在派出所门口开面店,用料还敢偷工减料,是故意灯下黑,还是根本就不怕派出所放在眼里啊?” 她帽子扣得这么大,服务员瞬间慌了神:“你别胡说八道!你说不是鸡汤就不是鸡汤?瞧你这副寒酸的样子,你见过鸡汤长什么样吗?” 沈音音勾起唇角浅笑:“我见没见过鸡汤长什么样不重要。” 她抬手,素白的手指隔着玻璃指向马路对面的派出所:“关键是要看那里面的人见没见过。” “如果他们知道你们鱼目混珠,用白水加调料冒充鸡汤,你觉得他们还会允许你们在这里开店吗?” 靠着有人脉开店好处就是有人护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退路。 可是,坏处就是一旦出了什么事,会被自己所谓的人脉第一时间抛弃。 这家面店的服务员敢这么张狂,无非是仗着上面有人。 沈音音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把客人当一回事,一旦他们偷工减料的事情爆出来,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被上面的人舍弃! 她说罢顿了几秒,锐利的眼神之中凝着那服务员,直到后者眼神闪躲,额角冒出冷汗。 沈音音才敲着碗边,不紧不慢地道:“是你自己给我换真材实料的东西,还是我带着这碗面去对面寻个说法?” 服务员瘪着嘴角,还想说话,不远处的收银员已经抢先一步喊道:“去给客人换一碗面。” 服务员转头看过去。 沈音音瞧到她们两人挤眉弄眼了一番。 最后,服务员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冲着沈音音道歉:“不好意思,我再去给您换一碗。” 她特意加重了‘您’字,以示嘲讽。 沈音音装作听不到,由着她将面碗端走。 不多时,她又端着三碗面重新回来。 这次,她放托盘的动作很小心。 放好之后,还对沈音音做了个请的手势:“新换的,您尝尝吧。” 第40章 挖人 沈音音捞起一筷头面,放进嘴里轻嚼。 这一碗比起前一碗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劲道的面条上包裹着鸡汤的鲜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这才是这间面馆后厨该有的水平。 待到她品尝完这一口面,回头瞧到月月和顾子琪两个小家伙眼睛瞪得溜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喉咙不停滚动着吞咽口水。 虽然他们也很想吃,但是两个小家伙人小鬼大的,知道沈音音正在和店里的人对峙,必须要等到她下令才能吃面。 沈音音将另外两碗面推到两人面前,扬起下巴点了点:“吃吧。” 两个小家伙端过面碗,两张小脸恨不得栽进碗里,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服务员看得直皱眉头,眼里都是厌恶和嫌弃。 她翻了个白眼,余光瞧到沈音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瞬间泄气,嘴角扯了好几下,勉强挤出丝笑容。 沈音音也懒得再搭理这个以貌取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服务员了。 她今天来这家面店可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厨子在吗?”沈音音问。 服务员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以为她又找出问题,瞬间变得警惕:“是面又有什么不对吗?” 沈音音摇头:“面味道很好,只是我想见一见厨子。” 服务员长舒一口气,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不好意思,厨子不见客人。” 闻言,沈音音将椅子向后一挪,站起身就要往后堂走。 服务员见状,几步上前拦住她:“你没听到吗?我说了,我们店里的厨子不见客人!” 沈音音侧眸扫过去,嘴角微扬,冷笑一声:“是店里的厨子不见客人,还是你们后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服务员慌了,眼神明显有一秒钟的闪躲。 沈音音看得一清二楚,冷嗤一声。 “要么你去请厨子出来,我和他说几句话。要么我现在去后厨见他。不过,我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会给你们店里带来多大的麻烦,不用我说吧?” 服务员气得咬牙切齿,偏偏沈音音面色淡然,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看她的表情,像是真得知道店里那些隐秘的东西。 那些东西可见不得光! 半晌后,服务员才咬着牙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你叫厨子出来。” 看她慌慌张张往后厨去了,沈音音才如获大胜地坐回去。 却见顾子琪面已经吃了一大半,一手抓着筷子,正纹丝不动地看她。 他总觉得沈音音看上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仅仅是指她现在给他和月月花钱打发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清澈的愚蠢。 反倒有种睿智的感觉。 对,就是睿智。 那种眼神他曾经只在大伯的眼睛里看到过。 见沈音音看向自己,顾子琪立即装作没事人似地低头吸溜着开始吃面。 该说不说,这鸡汤面确实好吃。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头上还顶着只四角帽的男人跟着服务员从后厨走了出来。 “您好。”男人站到桌边,好奇地看向沈音音,“是您找我?” 沈音音瞥了眼服务员:“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经过前两次的事,服务员算是怕了她了,也不多话,哼了一声,甩着头发走开。 沈音音拉开旁边的椅子,对男人道:“坐吧。” 男人疑惑地环视桌上的三人。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看都属于弱势群体扎堆。 可是,这女人气定神闲,一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让人看了没来由地产生信任。 男人坐到沈音音旁边,后背绷得笔直:“这位小姐,是食物有什么不满意吗?” “孙旭志,”沈音音直接叫出男人的名字,“你出身厨艺世家,父亲曾经还在国宴上露过一手。现在你却屈居于这么一家小面店,不觉得屈才吗?” 孙旭志蹭地站起身,一张脸瞬间苍白。 他嘴唇微颤,不可思议地盯着沈音音。 后者半仰起头,好看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孙旭志面色紧张,紧绷的下颌线都在微微颤抖。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 站在收银处的服务员和收银员都看着这边。 孙旭志压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沈音音扶着椅背,素白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点了几下,不紧不慢地道:“你隐瞒身份,屈居于此,不就是担心受到你父亲的牵连吗?若是不想别人知道你父亲的背景,还是坐下来我们慢慢聊吧。” 孙旭志后背紧绷,出了一身冷汗,看向沈音音的目光里满是恐惧。 这女人不仅可以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甚至能说出父亲的事,可见她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身份绝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定,眼神始终警惕地黏在沈音音身上。 “别担心。”沈音音依旧气定神闲,“我不会把你隐瞒的事情说出去。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过段时间,我在纺织厂的店就要开业了,我想请你过去给我帮忙。” “薪资待遇比你在这里翻一倍,等到店面做大之后,每年还有分红。” “往后若是生意做得更好,我还能送你出去进修。如何?” 沈音音这些话要是说给其他人听,他们或许根本听不明白。 这个年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分红’、‘进修’。 但是,沈音音知道孙旭志听得懂。 毕竟,他父亲从前可是在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手下做厨师长的。 而且,孙旭志本人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燕雀。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时候,政策一放开,孙旭志就去港城参加了厨神大赛,镀金回来之后,立即变成城里炙手可热的厨子。 能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定然是有大眼界的人,怎么会听不懂她说的话呢? 果然,孙旭志只是愣了一秒,便好奇地询问:“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第41章 顾家的男人要保护顾家的女人 沈音音唇角微勾,看向面前的鸡汤面:“就凭这碗鸡汤面的水准还不够吗?” 谁都喜欢被人夸赞,孙旭志也不例外。 他顺着沈音音的目光看了眼,也扬起唇角笑了。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 他垂下脑袋,眼底闪过丝不易被察觉的失落:“我在这里干得挺好的。” 言外之意:他不打算去沈音音店里。 这也在沈音音的意料之中。 她瘪了瘪唇角,面上没什么变化:“这是关乎你未来规划的大事,你一时想不明白我也能理解。” 沈音音拿起桌上点单用的纸笔,迅速写下自己店面的地址还有家庭住址递给孙旭志。 “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可以来找我。” 她环视整间面店,意有所指地幽幽道:“像这种想要留客,却不在菜品质量上下心思,反倒用些歪门邪道的店面,你也不会长留得。” 听到这话,孙旭志眼底闪过丝错愕。 沈音音虽然没有明说,可孙旭志却觉得她什么都知道。 包括后厨用的那些腌臜手段,她也都知道。 沈音音素白的手指在纸条上点了几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我等着你联系我。” 孙旭志犹豫几秒,还是抓起纸条塞进口袋里,对她点了点头:“那你们慢用。” 待到孙旭志离开后,顾子琪疑惑地看向沈音音:“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还这么确定他一定会去你店里帮忙?” 现在顾子琪很确定,沈音音的确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对。 不仅仅是不一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沈音音方才忙着和孙旭志说话,倒是没注意顾子琪这个小鬼头。 此时再看,他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眼巴巴地瞧着她,眼神里满是狐疑。 她倒是忘了,这小鬼因为从小就寄人篱下的缘故,所以心思活络,也很会看人脸色。 如果让他把今天的事告诉顾远洲,还不一定会引起什么麻烦呢。 想着,沈音音从碟子里夹了片牛肉放在顾子琪碗中,手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你大伯。” 顾子琪蹙眉。 他答应过大伯,绝对不会对他撒谎,更不能有任何事瞒着他。 只可惜,这点承诺在看到沈音音想要把碗里的牛肉夹走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他抄起筷子,重新把牛肉按进碗里:“好。” 话都还没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将牛肉塞进嘴里,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地把牛肉吃了下去。 瞧着他吃完牛肉,还一脸警惕地看向自己,沈音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上一世她怎么没发现,这顾子琪露出童真一面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可爱的吗。 三人面条都快吃完了,面店的门再度打开。 周启明从外面探进脑袋。 他长得很斯文,气质也不错,立即引起服务员的注意。 “这位先生。”服务员操着甜甜的声音上前,“你要吃点什么?” 说话时,她还不停地冲着周启明暗送秋波。 只可惜,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周启明看都不看服务员,环视店里一圈后,径直冲着沈音音这桌走了过来:“音音,我来了。” 服务员看到他眉眼弯弯,又对沈音音如此亲昵的样子,后背一松,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退回收银台后。 周启明像个傻憨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小动作惹得服务员有多伤心。 他往沈音音旁边一坐,嘴角带笑,整个人都快贴到沈音音身上,将刚才二伯的嘱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急了吧?”周启明一脸傻笑地望着沈音音,不避嫌的样子真有点像在看自己的女朋友。 砰砰—— 顾子琪抄起筷子,在碗边敲了两下:“周启明,我婶婶和你很熟吗?” 说着,他拽住周启明的胳膊向后拉:“光天化日得,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和有夫之妇走这么近,他不要脸,自己大伯还要脸呢。 周启明被小鬼头说得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你婶婶刚刚谈下纺织厂的铺面,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有点失态。” 他望向沈音音浅笑:“音音,你别介意。” “周启明!”顾子琪声音也提高了些,“我婶婶叫沈音音,就连我大伯也不会直接那么叫她。” 音音,音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沈音音的丈夫呢。 接连被一个孩子训斥,周启明眉心紧了紧,带着几分不满扫向顾子琪:“你这小鬼好好吃你的面,大人的事情你别插嘴。” 顾子琪瘪嘴:“你看清楚了,这是我婶婶,我们顾家人。我家的事情,你别插嘴才对。” “你……” 周启明还要反驳,却见月月也放下筷子,椅子挪到顾子琪身后,扬起下巴,虎视眈眈地看向他。 他可以不在乎顾子琪的说法,毕竟顾子琪是顾远洲弟弟的儿子,不是沈音音亲生得。 他要真的和顾子琪起了龃龉,也没什么。 可是,月月可是沈音音的亲生女儿,他不想惹月月不高兴。 要是月月不高兴了,说不定沈音音也会不高兴的。 周启明扯了扯嘴角,挤出丝勉强的笑容,抬手拨拉几下顾子琪的头顶,笑道:“你这小鬼头怎么这么伶牙俐齿?” 顾子琪烦躁地拍开他的手,瞪着双眼气鼓鼓地凝视他。 “顾子琪。”沈音音见状轻声呵斥,“你大伯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顾子琪冷哼:“大伯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要学会保护家里的女人。” 他视线一挪,看向沈音音:“你也是家里的女人,我自然要保护你不被其他人骚扰。” 闻言,沈音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也不知顾子琪明不明白‘骚扰’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他这么说是给周启明扣了多大的一顶帽子。 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是可以用流氓罪将周启明抓起来的。 “顾子琪!”沈音音沉声呵斥,“给周先生道歉。” 第42章 娘家人捉奸 顾子琪睁大双眼,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错愕地看着沈音音。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音音居然让他给周启明道歉? 他做错什么了? 凭什么要给周启明道歉? 周启明先是在家里,当着大伯的面和她走得那么近。 之后又是一口一个‘音音’地叫她。 现在趁着大伯不在,人都恨不得贴到沈音音身上去了。 难道他作为顾家的小男子汉不该说两句吗? 他凭什么道歉! 顾子琪越想越气,唰地一下站起身。 原本小小的个子,却因为怒腾腾的面颊看上去仿佛一下高了不少。 顾子琪恼火地盯着沈音音:“我就知道,你和大伯吵架都是因为他!” 这下换成沈音音愣住了:“你瞎说什么呢?” 她什么时候因为周启明和顾远洲吵架了? “我都知道。”顾子琪还在自说自话,“你家早就不满大伯常年在部队待着,想要给你重新找个丈夫。” “你是不是也瞧上他了?” 他的话说得越来越没谱了。 沈音音真生气了,拍下筷子,仰头不悦地看向顾子琪:“我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只要你道歉,这些话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顾子琪偏过脑袋不看她,面颊因为恼火涨得通红。 “顾子琪!”沈音音屏息凝神,沉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道歉!” 话音才落,却听哇得一声。 旁边的月月扯着嗓子哭了出来。 她起身扑进沈音音怀中:“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要月月了?你是不是打算跟着这个男人走?” 月月哭得撕心裂肺,沈音音的心都要碎了,压下怒火,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月月,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你为什么要重新找个丈夫?爸爸不好吗?” 沈音音语塞。 因为顾远洲长年待在部队,加上之前他们夫妻的关系不好,所以沈家确实提出过想要给她再找个下家。 可那都是她重生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根本不想这些事,只想尽快和顾远洲离婚搞事业。 殊不知,这些话却早就在月月心里扎了根,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重新找个丈夫?” 月月的话落在周启明耳朵里只剩下这么几个字。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沈音音。 那张散发着母爱光辉的脸看上去那么耀眼迷人。 难怪她在纺织厂门前会拉着自己不放手。 难怪她会那么保护自己。 原来她竟有这个心思。 要是换成旁人,周启明肯定觉得这女人心思深沉,以后一定要敬而远之。 可是,换成沈音音,他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甜蜜感。 难道说沈音音早就看上自己了? 周启明想着想着,嘴角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的手比大脑速度更快。 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沈音音的手腕上了。 “好啊,果然是你。” 几乎就在周启明手搭上来的瞬间,一道刺耳又熟悉的声音从面店门口传来。 沈音音转头看去。 沈越一手指着沈音音怒斥,一手已经推开门,侧身将跟在他身后的周梅让了进来。 “妈,你看到了吧?” 沈越扯着皱眉走到沈音音这一桌,指向沈音音,指头都快戳到沈音音鼻头上了。 “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在纺织厂门外的两个人就是沈音音。” 他说着,转头扫向旁边的周启明。 他眉角一挑,啧了声:“周启明?” 闻言,沈音音也扬起眉角,对沈越投去抹疑惑的视线。 沈音音嫁人后,和沈家不在一个村。 每个村的知青都是不一样的。 按道理来说沈越应该和周启明等人不认识。 除非沈越经常和知青点的人来往,否则绝对不可能这么顺理成章叫出周启明的名字。 “好啊。”沈越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盯着周启明怒斥,“原来最近知青点的传闻都是真得。” “你果真和我姐有不一样的关系。” 说着,他还扣住周梅的手腕扯着嗓子喊:“妈,我早就听说了,前些日子周启明英雄救美,在全村人的面前维护我姐。” “听说当时就惹得姐夫不痛快了。今天他们又背着姐夫在城里私会,他们两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周梅眉心略紧,视线在周启明身上上上下下地扫。 平心而论,周启明长得不错。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加上身上还有些斯斯文文的文人气质,瞧着倒是让人喜欢。 周梅凑近周启明:“你是做什么的?” 她没有上下文,问得十分突然,周启明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在回答周梅的问题了:“在知青点。” 周梅原本赞许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她眼皮一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周梅扭头扫向沈音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不愿意顾远洲我理解,我也告诉你了,给你找个更好的,你偏不。” “我当你自己能找到更好的,找来找去竟只是个知青。” “你就这点出息!” 说着,周梅伸手就往沈音音脑门上戳。 她指腹还没碰到沈音音,便迎上后者冷冽的眼神:“把手拿开。” 沈音音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居然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周梅的手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控住,竟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上次沈音音回娘家要走她那些钱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现在对这死丫头倒是真有点畏惧。 沈音音拍落她的手,冷冽的视线在周梅和沈越的脸上各自停留几秒后,压着声音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家是个什么条件沈音音心里有数。 周梅从她身上吸血得来的那些钱全都当做宝贝似地供起来了。 除了遇到重要的事情,否则根本不可能进城。 现下她瞧周梅和沈越都穿戴干净整齐,周梅甚至还穿了双新鞋,一看就是进城来办事的。 可她实在想不到沈家在城里有什么亲戚,值得他们两人如此大费周章。 “我们为什么在这你少管。”沈越接过话头,“你现在应该告诉我们,你和这个野男人在这里做什么!” 第43章 数你最无耻 沈越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周启明。 可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眼底没有丝毫愤怒,倒是有着几分得意洋洋的讥讽。 “沈越。”周启明急着维护沈音音,“你别胡说,我和音音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沈越更是眼皮都要翻到天上去。 他掐着嗓子,模仿周启明对沈音音地称呼:“哎呦,还音音,你怎么好意思叫得这么亲切?周启明,就连我姐夫也不这么叫沈音音啊。” 沈越平时冲着顾远洲可是一句‘姐夫’都没叫过,现下当着周启明的面,姐夫姐夫叫得倒欢。 面店的收银员和服务员听到这话,两人也凑上来嘲讽: “原来他们两个不是夫妻啊。” “刚才看他们那么亲密,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像这样的奸夫淫妇也好意思吃鸡汤面?” 服务员刚才被沈音音一通揶揄丢了面子,现在恨不得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不成想,沈音音眉角一挑,冷笑着看向服务员,幽幽道:“奸夫淫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这位先生在偷情了?” 她将话说得赤裸,那服务员脸一红,冲着她狠狠碎了一口:“还好意思说出来,真是不要脸。” 沈音音嗤笑:“我可提醒你,捉奸还要在床。红口白牙得,如果你敢再诬陷我一句,我现在就可以报警。到时候,你最好是能拿的出我们偷情的证据。” “否则就等着进去拘留吧。” 她面无畏惧,昂首挺胸,逼近服务员。 冷静淡然的模样看得服务员心里发慌,强装镇定地冷哼一声,甩过头不再说话了。 堵住外人的嘴,沈音音这才偏头看向沈越:“还有你。” “野男人这种词也涉及羞辱诬陷,也要拿出证据。如果拿不出来,我一点也不介意送你进去待几天。” 沈越皱眉要反驳。 沈音音环抱双臂,往桌边一靠,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你说我要是把你送进去,然后再把消息散播出去。” “之前被你欺负的那些人会不会落井下石啊?他们会不会趁机去派出所举报你,到时候万一你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被翻出来了,你们沈家在村里可怎么做人啊?” 她黛眉微紧,素白纤细的手指搭在面颊下轻轻滑动,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眼里却带着毫不遮掩的冷笑。 “沈音音!”沈越急眼了,“我才不信你敢把我送进去。把我送进去了,丢了沈家的脸,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已经嫁人了。”沈音音耸动肩膀哂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和你们沈家没有瓜葛了。这话可是当初爹娘亲口说的。” 她挑眉看向周梅:“对吧?” 沈越还以为揪住了沈音音的把柄,她会心慌意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没想到一向软柿子的沈音音,今天却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瞧她的模样丝毫不把沈越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种要翻转局面的架势。 沈越慌张起来,心里没底,习惯性地看向周梅求助。 没想到周梅捏起拳头,在他背上狠狠砸了一下:“你这臭小子,怎么和你姐说话呢?” 她一边假模假样地训斥沈越,一边同他挤眉弄眼,示意沈越站到自己身后。 片刻后,周梅再次看向沈音音,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音音,越儿也是替你着急。” “你说你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大白天得和其他男人在外面卿卿我我,毫不避讳。” “这要是被顾远洲知道了,你们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周梅将话说得十分暧昧,不像是在面店遇到了沈音音和周启明,听着倒像是在旅馆或者招待所碰都两人的。 也不等沈音音回话,她眉角一挑,直接将目光对准周启明: “这小伙子虽然只是个知青,但是我瞧他样子还算斯文,家里应该也不差吧?” 周启明没说话,客客气气地对周梅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是个文化人,应当知道名节对女子有多重要。” “你和我们家音音光天化日之下,瞒着她丈夫私会,这件事一旦被她丈夫知道,追究下来我们沈家也无法承担。” 沈音音刚要说话,周启明却率先一步道:“伯母的意思是?” 他这人本就有些木讷,对人情世故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他好像根本就没听出周梅话里的陷阱。 只要他顺着周梅的话往下说,不久等于承认了他和沈音音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沈音音听得直蹙眉,想驳斥几句,周梅抢着回答:“我也不难为你了。” “今天这件事,只要你拿出足够的诚意,我和她弟弟可以想办法在她老公面前替你们隐瞒。” “以后你们如果还要见面,提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能帮你们打掩护。” “不过这都要看你的诚意足不足。” 担心周启明没听懂,周梅居然直接伸出五根手指贴到周启明面前:“你明白吧?” 周启明一个读书人哪里能懂这些? 他睁着双眼,一脸茫然地上下打量周梅:“什么意思?” 周梅以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我帮着你隐瞒顾远洲,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在一起,你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吧?五百块,多吗?” 沈越在旁边帮腔:“一点也不多。这事如果被顾远洲知道了,可就不知五百块这么简单了。” 这次沈音音是彻底听不下去了。 她捉住周启明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到身后,自己挡在沈家母子和他中间,扬起下巴,冷冷地看向周梅:“在无耻方面,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周梅恍惚了一秒才明白沈音音在骂自己,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满脸诧异地看向她:“你……你说什么?” 她自认再怎么说也是沈音音的母亲,她绝对不会对自己太过不敬。 却没想到沈音音会毫无遮掩,直接这么说她,说得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第44章 以恶制恶 “靠着我吸顾远洲的血还不够,还要栽赃出卖我来挣钱?” 沈音音环抱双臂,冷冷地盯着周梅:“可不是再找不到比你更加无耻的人了吗?” “沈音音!”周梅彻底怒了,扬手冲着沈音音的脸便来。 啪—— 她的手腕被沈音音捉住。 分明是双纤细的手,可力道却大得出奇。 沈音音抓着周梅的手腕,一点点往旁边挪。 她那双冷冽的眸子也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周梅眼前。 沈音音唇角微勾,哂笑一声:“想动手?” 她顺势一推,周梅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咕咚一声跌坐在地。 沈音音居高临下,神色冷漠地看着周梅,缓缓道:“你也配?” 她昂首阔步,逼近周梅,冷冽的视线从上往下,倾泻在周梅身上。 两世为人,沈音音已经彻底看透了周梅的算计,也明白她心里只有沈越这个儿子。 至于自己,不过就是她拿来挣钱的工具罢了。 可是,她终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自己是骨肉至亲。 可她却不惜栽赃沈音音和男人偷情,甚至想要出卖她的‘奸情’挣钱。 如此冷漠无情,毫无底线的做法,还是让沈音音心有动容。 知道自己没有被爱是一回事,可亲眼目睹自己没有被爱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沈音音再怎么不想承认,可心底丝丝扣扣的疼痛却做不得假。 她看透了,自己的母亲根本不爱她。 那冰冷的目光让周梅心慌意乱。 可想到今天进城的目的,周梅强行冷静下来。 她思忖片刻,双手在身后撑起上半身,双腿在地上不停蹬动,嘴里还在哭嚷: “好啊,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女儿!” “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居然就和我动起手来。” “你这是仗着自己嫁了人,就不想再听我的话了?” “即便如此,你总该惦记着我对你的养育之恩,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 周梅越喊越大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又慢慢落下,扯着嗓子哀嚎自己的委屈: “大家快来看啊。我命苦,一把屎一把尿居然养大了这么个白眼狼,现在开始对自己的母亲动手了。” “大家快来看啊。” 此时已经到了饭点,来面店吃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就算原本只是路过面店,可隔着玻璃看到里面有热闹,也引得不少人都进来一探究竟。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周启明心慌意乱,伸手想要将周梅扶起来。 没想到他手还没碰到周梅,就听身后咚的一声。 这一声巨响惊得所有人都顺声看过去。 就连周梅都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往那边瞧。 却见沈音音跌倒在地上。 她动作太大,还带倒了旁边的椅子。 椅子砸中她的手,手背一片通红,手指疼得不停在抖。 加上她双眸通红,委屈巴巴的神色,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妈,我已经把我老公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还不罢休吗?” “难道在你眼睛里,我就是个给你,给沈家摇钱的工具?只要能通过我要到钱,你什么也不顾了是吗?” 沈音音学着周梅的样子,高举双手不停拍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呦。” “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只把我当做摇钱树。” “嫁出去的女儿,还要不停地给娘家拿钱。这事到哪里说得上理啊?” 她这一嗓子嚎得周梅直接没了声音,一脸错愕地看向沈音音。 这和周梅计划中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准确地说,周梅是真没想到沈音音居然会来这一出。 撒泼打滚这种事看似简单,实则需要人很能豁得出脸面。 所以寻常年轻人都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手段。 也就是周梅这种没皮没脸惯了的,才能将这种手段用得得心应手。 可瞧沈音音的样子,竟也是信手拈来,毫无违和。 她甚至越喊越兴奋,还主动看向围观的群众询问:“你们说说,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母亲啊?” 进来的人一多半都是城里各个厂子的职工。 这些职工得到的教育和村里的人不同。 他们普遍认为,小年轻结了婚就该把精力全都放在自己的小家上。 拿着老公的薪水贴补娘家,简直是骇人听闻。 有人低声嘟哝:“哪有这样当妈的?” 沈音音听得清楚,立即接过这话:“说的是呢。只要不肯给钱,她就带着我弟弟四处闹事败坏我的名声。” “这不?我今天和朋友出来吃个饭,被他们遇到了居然要栽赃陷害我和人偷情。” “您各位评评理,我这还带着两个孩子呢,怎么和人偷情?” “再说了,有人偷情来面店的吗?” 沈音音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众人的矛头立即对准周梅和沈越: “怎么这样啊?” “这位大姐,虽然养儿防老,可是女儿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好这么对待她?” “就是啊。你这么做不是彻底寒了女儿的心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矛头全都对准了周梅。 气得周梅撒泼也忘了,栽赃也顾不上了,双手撑在地上,十分灵活地爬起身,指着沈音音的鼻尖就骂:“好你个小贱货,居然敢用这样的招数!” 沈音音知道,自己现在已然完全站在道德制高点了。 她根本不回答周梅的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啜泣。 她本就长得漂亮,眼下手受了伤,又眼泪汪汪得,简直是我见犹怜。 “还是亲娘呢,居然用这样的话说自己的女儿,简直是闻所未闻。” “快把这个疯妇赶出去,别让她伤了这位姑娘。” 说着话,人群中已经有人上手拉扯周梅。 周梅气得晃动身体,扯着声音大喊:“都别动我!” 她扭头冷色环视众人,目光一顿,瞄到人群中一张慌乱的脸,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沈音音因为坐在地上,反而视线更加清晰,能看清楚周梅的视线所及。 是个梳着双麻花鞭,穿着碎花白裙,脚下还登着一双小皮鞋的年轻姑娘。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睫毛一闪一闪,慌张地注视着眼前场景。 第45章 沈越的婚事,黄了 沈音音留了个心眼,特意回头又看了眼周梅。 她眉心紧锁,满眼紧张地看着那个年轻姑娘。 甚至还往前挪了几步,瞧那样子似乎是着急想要和那姑娘搭上话。 沈音音抢在周梅之前,几步冲到那姑娘身边。 她抓住姑娘的胳膊,整副身体都挂在姑娘身上,用后背隔开周梅的手,坚决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这位姑娘,你一看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姑娘,你给我评评理,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沈音音说着话,还拽起姑娘的胳膊不停晃动。 “沈音音,你松开她。” 沈越竟也火急火燎地冲上来,伸手想拉扯沈音音。 沈音音一个侧身躲开他,顺带着将那姑娘也带远了几步。 她锁起眉心,一脸无辜地看向沈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你和这姑娘认识?” 沈越咬牙切齿,眼神死死地盯在沈音音的手上。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生吞活剥了。 大庭广众得,她居然这样扯着吴倩倩,嘴里还在不停地造沈家的谣。 亏得当初周梅想要趁着顾远洲不在家,做主把她嫁给村里那个傻子的时候,他还竭力阻止过,觉得还是把她嫁给村头,大她二十岁地老王头更合适呢。 他对她这么好,还处处为她着想,可她是怎么回馈自己的? 他和吴倩倩正在议婚。 吴家原本就因为沈家有三个孩子,而且家里条件一般般不愿意他。 要不是他一个劲地对吴倩倩好,打动了她,这婚事根本就不可能。 现在好容易有了些眉头,被沈音音这么一闹腾,这婚事不会彻底黄了吧? 沈越思索着这些细节,根本无暇回答沈音音的问题。 倒是旁边的周梅一听这话,眉毛倒竖,眼睛瞪得溜圆,怒冲冲地看向沈音音:“你把吴家小妹松开。” 沈音音扬眉,余光瞥了过去。 她还真得和这年轻姑娘认识啊。 沈音音不问周梅,反倒是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吴家小妹?你叫什么?” 吴倩倩涉世未深,加上此时旁边这么多人,她紧张得不行,自然是沈音音问什么便答什么:“吴倩倩。” “你和沈越是什么关系?”沈音音接着问。 吴倩倩粉嫩的小脸微红,垂下眼皮,娇羞的视线往沈越那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抿着薄唇柔声道:“他……他正和我家议婚呢。” 沈音音眉心一锁,心里咯噔一下。 议婚? 原来眼前这个姑娘居然正在和沈越议婚。 难怪刚才周梅一脸紧张。 要是沈家做的那些事被这姑娘知道了,无论这姑娘对沈越是什么想法,姑娘家是坚决不可能答应这么婚事了。 毕竟,谁家也不会眼看着自家姑娘往火坑里跳。 想着,沈音音又往吴倩倩身边凑得更多:“你可千万不能嫁给沈越啊。” 她扯着嗓子道:“沈家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出卖,更别提你一个儿媳了。” “别管他们现在说得多好听,等你嫁过去了,这一家子非得趴在你身上吸血,将你吃个一干二净不可。” “说不定到时候,不仅仅是你,连你娘家都要被这一家子蚂蟥黏上,甩都甩不掉。” 吴倩倩年龄还小,被这话吓得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颤,一对瘦弱的小肩膀都攒在一起,满脸紧张地看沈音音:“真得?” “你别听她乱说!” 周梅急了,伸手抓住沈音音的胳膊往旁边拉。 沈音音抬臂一甩,周梅失去重心,向后趔趄几步,好在被沈越扶住才没有摔倒。 “我胡说?”沈音音指着鼻尖,瞧向周梅冷笑,“你敢说你没有从我夫家占便宜?” “你敢说我嫁人之后,你没从我家拿钱?” “我作证!”顾子琪也在一旁,指着周梅喊,“我好几次都看到你去我大伯家,逼着沈音音拿钱给你。” 周梅挥手跺脚,气得太阳穴突突狂跳个不停:“你胡说八道!那些钱都是你自愿给我的。” 她这话倒也没说错。 之前她各种给沈音音洗脑,让沈音音觉得世上只有娘家好,所以经常主动给她钱,还把顾远洲置办的那些家当一股脑全都给沈家搬去了。 可现在她绝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钱是自己自愿给的。 “周梅,你敢不敢当着你未来儿媳的发誓?前几天我刚去过沈家一趟,让你把从我这里拿走的三百元还来,有没有这事?” 当着吴倩倩的面,周梅担心她若是否认沈音音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若是像你所说,那些钱都是我自愿给你的,那我为什么还要你还我钱?” “退一万步说,如果那些钱真是我自愿给你的,那我现在希望你还我钱,你是不是应该主动还?” 说着,沈音音还挽着吴倩倩的胳膊晃了好几下:“好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倩倩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得,看看周梅,又看看沈音音,好半晌才点着头道:“不管钱到底是不是这位姐姐自愿拿给沈家伯母的,既然她要了,沈家伯母自然应该主动还回来。” “听到了吧!”沈音音挑起眉角,得意洋洋地看向周梅,“这位妹妹都要比你明事理得多!” “可是那天你非但不还我钱,还把我从沈家赶出来了。你说,你这不是趴在我身上吸血是什么?” “妹妹,”沈音音再度看向吴倩倩,“听我一句劝,这样的家里真得嫁不得。” 沈音音出自沈家,沈越和周梅都是她的骨肉血亲,她的话吴倩倩自然是要相信几分。 她眉心紧蹙,视线在周梅和沈越身上挨个看了一遍,最后压着声音道:“沈家伯母,我看我和沈越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你们家实在太复杂了,我可应付不来。” 说罢,吴倩倩推开沈音音的手,对周梅鞠躬道了句对不起,随后拨开人群一路冲了出去。 沈越要去追,沈音音瞅准时机拦住他的去路:“你别追了,就算是追到了那姑娘你也别想娶进家门。” 第46章 沈音音,你是不是喜欢我 眼看着吴倩倩冲出面店,一路跑远了。 沈越却被沈音音拦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别提有多恼火。 他恶狠狠地瞪着沈音音,恨不得在她身上掏出几个洞来,声音都像是淬了毒:“沈音音,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沈音音冷笑:“你还知道你是我亲弟弟呢?那我招你惹你了,青天白日的,你居然带着你亲妈当众栽赃我和人偷情。” “我……” 沈越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告诉沈音音,他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收到了那人的消息吧。 要是让沈音音知道他和那人有往来,恐怕沈音音更会扒了他一层皮。 沈越越想越生气,奈何又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剜了眼沈音音后,退回到周梅身边。 经过这么一闹腾,众人彻底相信了沈音音的话。 毕竟,她刚才可是当众毁了她亲弟弟的婚事。 如果不是因为在娘家受尽委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见她这个弟弟和妈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真做得出栽赃诬陷的事来。 众人看向周梅和沈越的眼神越发阴沉起来。 两人被盯得心里发沉。 沈越拉着周梅的胳膊低声询问:“妈,现在怎么办?” 周梅环视四周一圈,在众人阴沉的视线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恶狠狠地剜了沈音音一眼,甩开沈越的手,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经过沈音音时,她恼火地丢下一句:“沈音音,你给我走着瞧!” 随后,在众人地唏嘘声中,周梅带着沈越仓皇而逃。 瞧他们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来寻自己麻烦了。 待到母子二人离开后,沈音音同周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道了谢:“多谢各位刚才仗义执言,要不是你们,只怕这对母子还要在我这里胡搅蛮缠,栽赃陷害我与人偷情呢。” 她双手交叠身前,冲着众人躬身行礼道谢。 沈音音态度如此诚恳,引得众人对她好感又多了几分。 人群中有年纪稍长点的叔叔阿姨已经在安慰沈音音: “小姑娘,这日子还是要往前看啊。” “没错啊。遇到那样的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往后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日子红红火火得,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听着四周充满善意的祝福,沈音音鼻尖发酸,眼眶不自觉泛了红。 她没想到,自己重生归来,第一次得到这么多的善意居然是来自这些陌生人。 她好不容易安定好情绪,拉起两个孩子笑着同众人道了别。 去收银柜结账的是偶,那个一直刁难她的服务员竟也露出几分敬佩之色:“难怪你这么剽悍,摊上那样的家里人不剽悍也难。” 沈音音扯了扯唇角,冲她挤出丝笑。 回村的时候,沈音音没有再坐拖拉机,而是特意坐了刚刚通车的大巴车。 一来,今天进城要办的事都顺顺利利地办完了,她心情好,不想再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二来,刚才那些充满善意的目光让她对这个世界再度充满了信任,她想坐在相对舒服的环境里,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好好体会体会这世界上多得是美好的风景要享受。 大巴车比拖拉机快得多,还不到半小时,车已经在村口停下。 两个孩子率先从车里跳了下去。 村口坐着纳凉的几个村民瞧到从车上下来的人都觉得稀奇; “哎呦,这不是远洲家的媳妇儿吗?你怎么舍得花钱坐车回来啊?” “怎么?你娘家最近不需要钱啊。” 以前听到这些话,沈音音只觉得她们是故意嘲讽,听起来就烦。 有时候碰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得跟他们回怼几句才算完。 可今天她听了他们的话,却觉得他们不是有意嘲讽她,不过是在暗中提醒她不要再继续贴补娘家了。 沈音音热情地对几人挥挥手:“以后娘家的事情我就不管啊了,还是要管好自己家的事。” 说罢,她还笑吟吟地对几人说了声谢谢。 惹得那些纳凉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张脸上都是不解,不知这沈音音今天到底是抽什么疯呢。 顾子琪拉着月月在前面快跑,沈音音跟在两人身后。 直到快到家门口,身后传来周启明的声音,沈音音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呢! “音音。”周启明红着脸站在梧桐树下,一瞬不瞬地看着沈音音,轻声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沈音音看了眼已经不远的院子:“有什么话去家里说呗。” 虽然大巴车比拖拉机要快些,可车里也更热。 她闷了一路,现在早就是口干舌燥难受得不行,急着想回去喝口水。 周启明在原地站着没动,搭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满脸为难。 瞧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不大好去家里说。 沈音音无奈,只能折返回到树下:“有什么话,你说吧。” 周启明轻舔嘴唇,往远处扫了眼。 顾子琪和月月也停下来,站在远处警惕地看着两人。 “音音,”周启明想了许久,才壮起胆子道,“今天沈越的话是真得吗?” 他问得突然,惹得沈音音满脑子迷茫,也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真得假得?” “你……”周启明攒着的双手捏得更紧,直到手背上被自己掐出一道道血红的影子,“你是不是真得喜欢我?” 他闭着眼,不敢看沈音音的反应,几乎是靠着本能在说话:“如果你真得喜欢我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愿意为你去想想法子,就算是去求,也会让顾远洲成全我们的。” 直到话说完,周启明都没敢睁眼。 他本就瘦高的身子因为紧张不停地在抖,一张脸憋得通红,像只虾米似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周安静得周启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可却始终没能等来沈音音的回答。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睁开眼。 迎面却撞上沈音音微勾的嘴唇,和满眼的笑意。 第47章 我不喜欢你 沈音音眉眼弯弯,眼底蕴着清浅的笑,看上去像只小猫咪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周启明脚底松了松,下意识往沈音音身边凑近些。 “停。” 沈音音抬手制止他,目光也瞬间沉了下去。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周启明,一字一顿:“周启明,我不喜欢你。”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坦坦荡荡,甚至连声音都没降低些许。 不远处的顾子琪和月月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耳朵竖得更高,仔细听着沈音音的话。 “沈越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栽赃我和你偷情。” “沈家那一家子一天到晚想着给我再找个夫家,好继续趴在下一家身上吸血。” “估计周梅是看到你斯斯文文得,以为你身上有油水可揩,所以才授意沈越那么说。” “可我对你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希望你不要误会。” “可你和顾远洲不是要离婚吗?” 沈音音挑了挑眉角,带着几分狐疑上下打量周启明。 怎么她和顾远洲要离婚的消息连他都知道了? 周启明自觉失言,低下头轻声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沈音音狐疑地上下打量周启明。 顿了几秒,她才幽幽道:“我确实是要和顾远洲离婚。” 周启明的眼神瞬间亮了。 “但是……”沈音音抬手,毫不留情地打断周启明,“和你,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周启明刚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沈音音微紧眉心,回忆起之前种种:“只是我和顾远洲的夫妻缘分走到尽头了。” “那我们……” 不等周启明说完,沈音音已经摇头:“我们也没可能。” 一来她现在满脑子只想怎么搞钱,好好弥补曾经对月月的愧疚,根本不想再谈论嫁人的事情。 二来就算她真有心再嫁,人选也绝对不是周启明,她对这一款得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以后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沈音音知道,像周启明这种脑袋有些木讷的文化人,话要说就一定要是一次说到位。 “不然的话,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果然! 周启明听到这话,眉心微紧,目光瞬间暗淡下去。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了些,面色紧绷地对沈音音点点头,紧张回答:“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提了。” 比起连朋友都没得做,他宁可先不提这些事,先用朋友的身份相处着。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虽然两人暂时性达成了一致,可说了这些话,两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沈音音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丝笑容,对周启明道:“那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周启明回答,她逃似地跑开了。 沈音音拉起不远处的顾子琪和月月,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周启明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挂起抹淡淡的弧度。 还说不喜欢他。 如果真得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跑这么快? 他懂了。 刚才沈音音之所以说了那些狠话,肯定是因为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不想表露真实想法。 等以后有机会了,找个没人的时候再问问她,才能问出她内心的想法。 周启明志得意满,一转身,却见不远处闪过道身影。 他眉心微紧,跟了上去。 另一边。 沈音音带着两个孩子刚进院子,就见顾远洲穿着一件二指背心,背对院子正门,正洗衣服呢。 他身材很好,宽肩细腰,大臂隆起,手臂线条十分诱人,搭配上专业的洗衣服手法,一股子人夫感迎面而来。 沈音音竟看得脸红耳热,手心的温度都不自觉地攀升起来。 “妈妈?”月月疑惑地抬头看向沈音音,“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啊?” 她的话成功引起顾远洲的注意。 他转头看过来,剑眉星目,脸上还沾了点肥皂水,让原本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平和了不少。 看脸和身材,他该是那种禁欲系,气质高冷,不苟言笑的人设。 可偏偏他正在洗衣服,脸上又沾了肥皂水,整个人瞧上去居家的不一般。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却融合得刚刚好。 沈音音被他盯着一看,脸瞬间红了。 她低头躲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月月:“我……我热。” 月月疑惑地啊了声:“热?可是妈妈,你的手刚才还很凉呢,怎么一见到爸爸就热了?” 沈音音无语,满脑门子黑线条。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月月,一时之间尴尬得不行。 “大伯。”好在顾子琪及时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快步上前,伸长脖子往洗衣盆里一瞧,咦了声:“大伯,你怎么还洗女孩的衣服啊?” 原本正瞧着沈音音的男人猛地转身,顺手从洗衣盆底部抄起一件自己的衣服盖在盆上。 水星飞溅,顾子琪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一边抹脸一边问:“那衣服我在隔壁家见过,是女孩子的内衣。” 这话一落,沈音音眉心紧锁,也看了过去。 女孩子的内衣? 月月还小,还没有到穿内衣的年纪。 这个家里穿内衣的女人可不就只有自己一个吗? 她快步上前,抓住盖在盆上的衣服往旁边弄。 顾远洲宽大的手掌按在衣服上,一脸警惕地望向沈音音:“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洗衣服的时候没注意,没看到你的衣服也掉在盆里了。” 他解释他的,沈音音已经自顾自将盖在上边的衣服抽掉,果然看到他衣服下面那件白色胸衣。 是她的。 沈音音瞥了顾远洲一眼,脸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虽然两人是有个共同孩子的夫妻,可是他们正在闹离婚,而且很久都没有那种生活了。 突然看到他给自己洗内衣,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见她低头不语,顾远洲忙道:“你要是介意的话,我捞出来,你自己洗。” 说着,他双手在身上胡乱地抹了几下,慌慌张张四处扫视着寻其他洗衣盆。 第48章 不守男德 这家里的东西早就被沈音音挪去沈家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洗衣盆? 顾远洲扫了一圈,没找到洗衣盆不说,手上的水还全都黏在了二指背心上。 湿漉漉的二指背心贴在他壁垒分明的腹肌上,让他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沈音音本就低着头,简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身材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清晰起来的。 她脸更红了。 这次不用月月说,她也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向上攀升。 要死了! 顾远洲这个男人真是一点男德都不守。 他们可是要离婚的人了,还玩这种湿身诱惑给谁看啊! “不必了。”沈音音急着想要脱离这令人面红耳热的画面,沉着声音道,“你一趟洗了吧。” 说完,她扭头快步冲进屋里。 院子里剩下的一大两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沈音音这是怎么了。 月月担心沈音音不高兴,瞥了两个男人一眼后,便快步追着沈音音进了房间。 “大伯。”顾子琪一脸茫然,“沈音音这是怎么了?” 顾远洲也摇头。 他的视线微挪,落在那件白色胸衣上。 她同意他帮忙洗了。 回来之前顾远洲听到部队上结了婚的男人们聊天。 他们说起在家帮老婆洗胸衣的事。 一个说,他老婆只要一生气,他就主动帮她洗胸衣,只要洗了老婆就不生气了。 另一个也说,天大的事情只要老婆还能让你帮她洗胸衣就是还把你当成一家人,只要当成一家人,那所有事情就都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说,沈音音同意他帮忙洗胸衣,是不是代表着,在她眼里他们还是一家人。 那离婚的事是不是也就能商量了? 没等到顾远洲的回答,顾子琪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偏着脑袋看他,轻声询问:“大伯,你这是怎么了?” 顾远洲回过神,低头瞧到孩子脸上那双童真的眼睛,不自觉地有些害羞。 他在顾子琪额头上弹了一下:“刚才谁让你多话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内心实际上有点感谢顾子琪。 还好他多话了,不然他还得不到沈音音的正面答案呢。 顾子琪捂着脑袋哼哼几声,瞧向顾远洲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委屈:“不是大伯说不能撒谎吗?” “我看到了当然就要问问啊。” 顾远洲无语,翻了他一眼不再多说,拿起衣服仔细洗。 可顾子琪这个人小鬼大的小机灵鬼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顾远洲。 他伸长脖子凑上前:“大伯,你知道沈音音今天带我们去哪里了吗?” 顾远洲当然知道,可在顾子琪面前他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哪里了?” “进城了。”顾子琪脸上的得意都要盖不住了,“而且是和周启明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顾远洲又想起纺织厂门口的那一幕,脸色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顾子琪一点也藏不住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今天的事情一股脑全都告诉顾远洲了。 听到他们在面店遭遇的事,顾远洲眉心紧锁,有点后悔当时直接从纺织厂回部队了,早知道他应该跟着去的。 有他在,或许沈越和周梅就不会那么胆大妄为了。 说到他们坐大巴车回来,顾子琪刻意停留了几秒,老神在在地望向顾远洲:“在大槐树下,周启明还特意把沈音音留住说话了呢。” 说到这里,他故意不说了,眨巴着眼睛看顾远洲。 果然,只等了几秒,顾远洲就疑惑地发问:“说什么了?” 顾子琪故作深沉,眯起眼凝视顾远洲,直到他着急起来,顾子琪才缓缓道:“周启明说他喜欢沈音音。” 啪嗒—— 顾远洲手一滑,掌心里的衣服一下甩进洗衣盆。 溅出的水再度洒了顾子琪一脸。 他满脸嫌弃地啧了声,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凝视顾远洲。 后者却根本不关心他是什么神态,皱着眉心道:“那沈音音怎么说?” “沈音音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了,她说她不喜欢他。” 顾远洲高悬的心微微安定些,嘴角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重新拿起衣服打上皂角粉,一点点清洗。 顾子琪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继续将沈音音在大槐树下和周启明的话一句一句学给顾远洲听: “她还说,她要和你离婚只是因为你们夫妻的缘分到尽头了。” 啪—— 衣服再度掉进盆里。 顾子琪看着比前两次都大的水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靠近。 他仰头,就见顾远洲眉心紧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真得是这么说的?” 顾子琪还小,根本不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 只是见顾远洲神情严肃,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 他舔了舔嘴唇,微微颔首:“对。” 顾远洲的心一路沉了下去。 离婚? 她还是想离婚。 甚至还把离婚的事情告诉在周启明了。 虽然她说她不喜欢周启明,可她却把离婚的消息告诉他了。 这难道不是在暗示他,自己马上就要恢复单身,在给周启明机会吗? 不对!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为什么沈音音还想和自己离婚。 顾远洲收敛心神,垂着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知道了。” 顾子琪疑惑:“大伯,什么是离婚啊?” 他不问顾远洲尚且可以保持冷静。 他一问顾远洲的脸色瞬间阴沉难看。 “小孩子家家不要问那么多。” “可是……” 顾子琪还想说话,顾远洲一记眼刀递过来,吓得他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说话了。 恰好此时院外有小孩叫顾子琪出去玩,他寻了个理由立即跑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顾远洲一个。 他看着洗衣盆里的白色胸衣,脸色沉得厉害。 沈音音还是要离婚的消息像一颗手雷似得在他心口炸开。 他只觉呼吸凝固,胸口憋闷得厉害,打定主意要好好问问她究竟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离婚不可? 想着,顾远洲迅速洗完衣服,晾好后就要往屋里去。 “远洲。”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第49章 你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一米多高的篱笆墙外,蒋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外面。 她双手搅在身前,脑袋垂着,却时不时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 她侧着身,每次微微抬头的时候,右边脸上的淤青瞧着十分显眼。 顾远洲紧了紧眉心:“你怎么来了?” 话音才落,蒋蓉鼻尖一红,眼泪吧嗒落下。 “远洲,”她掐着嗓子,声音轻柔如春风,“我有话想跟你说,你方便吗?” 不等顾远洲回答,顾子琪已经看到她脸上的伤,抢先询问:“蒋阿姨,你脸上的伤?” 蒋蓉被他这话说得像是惊弓之鸟,忙拨拉了两下头发挡住脸颊的淤青,还不停地摇头,低声嘟哝:“没事,我没事的。我的伤只是小事,和知青点的人没关系的。” 说罢,她又眼泪汪汪地看向顾远洲。 顾子琪觉得奇怪,疑惑地哎了声:“我没说你的伤和知青点的人有关系啊?” 他还是个孩子,不明白蒋蓉为什么要自己提到知青点,他分明一个字也没说啊。 可顾远洲却很清楚。 他锁起眉心,别过头不看蒋蓉:“蒋蓉姑娘,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不方便去其他地方。”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蒋蓉瞬间满眼诧异,脸憋红了,眼泪反而没有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远洲,嘴唇动了好几下,硬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没话说的话,请回吧。” 顾远洲一语落下,转身要往屋里走。 “远洲。”蒋蓉急了,扯着嗓子喊,“是部队和知青点联谊的事。” 听到‘部队’两个字,顾远洲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他偏头扫过去。 蒋蓉这次倒是不遮遮掩掩了,踮起脚尖,人比篱笆墙高出去的更多,那张脸也越发清晰。 原来她不仅右边脸颊旁有淤青,下巴上也有一层红色的伤口,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是蹭破了皮还是其他伤。 她睫毛一闪一闪,楚楚可怜地看向顾远洲:“这里说话不方便,可以换个地方吗?” 部队和知青点联谊的事的确不好让村里的人知道太多,就连沈音音最好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顾远洲思忖几秒才点点头,扬起下巴指向家门口不远处的大槐树:“你去那等我。” 蒋蓉薄唇抿成一条线,兴奋地回应一声,转身率先走了过去。 顾远洲本想进去告诉沈音音一声,但是想到蒋蓉的话,事关联谊还是不要让沈音音知道的太多。 省得她因为周启明也在联谊名单里生出其他心思来。 想着,顾远洲跟着走出院子。 等他到的时候,蒋蓉已经在树下站着。 距离近了,再看蒋蓉。 她身上的伤可真不少。 脸上几道伤口,手腕上也有淤青,甚至连小臂上都有一长抹伤痕。 这么近,顾远洲看得清楚,再不客套地关心关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你怎么伤成这样?” 蒋蓉忙握住衣袖往下拉,极力想要将小臂上的伤痕挡住。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裙子做工有问题,她越是使劲向下拉,衣袖越是皱皱巴巴地向上弹。 几个来回下来,她非但没能将伤挡住,反而又把另一只手臂的伤也暴露在顾远洲面前。 看到她伤成这样,顾远洲也皱起眉心:“蒋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领导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和知青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欺负知青就是欺负部队! 顾远洲补上一句:“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说,部队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闻言,蒋蓉嘴角一瘪,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没有人欺负我。” “是刘爱华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记恨我,觉得是我不肯在沈音音面前替她作证,害得她丢了面子,还要给沈音音道歉,所以就磋磨了我几次。” “不过你放心,我可以挺过去的。”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掉,抬手擦了几下,反而碰到了脸侧的伤口,疼得她直咧嘴。 “她们也太过分了。”顾远洲沉下面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天沈音音还特意留她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让她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私下里为什么还要折磨你出气?” 蒋蓉心里一喜,面上的表情更加可怜:“可能就是因为沈音音留她吃饭,所以她才更要折磨我吧。” 顾远洲扬眉:“你的意思是说,她折磨你是沈音音授意的?” 蒋蓉垂着脑袋,睫毛一闪一闪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刘爱华当着知青点所有人的面说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和沈音音脾气相投,那次就彻底将她得罪了。她还说她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言下之意:自己之所以会被这么折磨,就是因为沈音音! “蒋蓉。” 顾远洲的语气瞬间阴沉,目光中的不悦越来越浓:“那天沈音音留刘爱华在家吃饭时我也在,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任何针对你的话。” 蒋蓉一怔。 沈音音请客吃饭,他居然会在一张桌上陪同。 他们都在闹离婚了,他为什么还要和她一桌吃饭啊? 一想到他们在桌上假模假样地互相夹菜,互相关心的样子,蒋蓉就恶心。 更别提还因为他们在一张桌上吃了饭,顾远洲现在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话。 这不是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饭桌上没有提,不代表私下不提啊。”蒋蓉辩驳。 顾远洲眉心锁得更紧:“不可能,沈音音不是那样的人。” 最近沈音音要么就是忙着做玉米饼送去部队,要么就是给武岳上课,还要腾出时间进城看铺面,哪里有功夫特意去找刘爱华,让她折磨蒋蓉? 她没时间,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越想他神色越难看,狐疑地盯着蒋蓉:“你特意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眼看顾远洲是打定了心思相信沈音音,蒋蓉连忙换了第二套说辞:“不是,我来是想问问你,和部队的联谊晚会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第50章 落汤鸡 顾远洲轻啧一声,满眼的不耐烦:“联谊会是方便知青和部队的单身汉们交流,好好沟通感情。” “我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去那种地方不合适。” “即便我去,也是带着沈音音一起。我怎么能做你的舞伴呢?” 他拒绝得这么干脆,蒋蓉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紧咬牙关,直勾勾地看向顾远洲,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半点的犹豫。 可惜,顾远洲眼神坚定,目光里没有半分犹移。 若说他现在是在念入党申请书她都相信。 难道顾远洲真得要带沈音音出席联谊会吗? 难道他们的感情已经修复好了,不离婚了吗? 蒋蓉自诩很了解男人,直到现在不是逼迫顾远洲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十分聪明地换了个角度: “可是现在知青点的人因为刘爱华的原因都在排挤我,他们连联谊会的名单都没给我看过。” “我根本不知道来参加联谊会的人都是谁,万一他们故意刁难我,让我出丑怎么办?” “远洲,整个部队我只认识你,就当是我求你,帮我这次忙好不好?” 顾远洲眼皮都没动一下,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蒋蓉的话一般。 蒋蓉将心一横:“就算你不愿意做我的舞伴,也请你亲自帮我安排个舞伴好不好?” “这样至少我对对方知根知底,也不会给刘爱华她们折磨我的机会。可以吗?” 她说得已经几近谦卑,小心翼翼,几乎是在哀求了。 若是说到这种地步自己还不答应,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顾远洲想了想:“好,我会帮你安排。” 蒋蓉扬起脑袋,笑吟吟地望向他:“谢谢你远洲。”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阳光从侧面洒在蒋蓉身上。 她眼中闪烁着泪花,却笑得灿烂。 微风轻抚而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还弥漫着独特的花朵芬芳。 画面太过美好,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正在这里互诉衷肠呢。 “王嫂嫂。” 沈音音高扬的声音打断了这和谐的画面。 顾远洲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转头。 却见沈音音端着簸子,里面全都是黄灿灿的玉米饼子。 她站在自家院子的篱笆墙里,没看这边,正伸长了脖子往旁边邻居的院里瞧呢。 隔壁王嫂嫂自从那次吃了沈音音给的玉米饼,又看到她对孩子的用心,已经对她有了大的改观。 之前蒋蓉栽赃陷害沈音音推她落水的时候,王嫂嫂还替沈音音说过话呢。 此时听到沈音音在唤她,快步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取。 她指尖上沾着面粉,随意在围裙上拍了两下:“远洲媳妇儿,不是说你今天进城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沈音音笑着回答:“刚回来,烙了些玉米饼,想着给你家送些。” 她一边说,一边将簸子递上篱笆墙。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啊?我方才不是听你家顾远洲也在吗?你们晚上要在家吃饭,这玉米饼子你们自己留着吃多好。” 王嫂嫂一边说话,视线一边在院里逡巡,寻找顾远洲的影子。 这一找正好看到梧桐树下正在‘热恋’的两人。 她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尴尬地看向沈音音。 她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修罗场,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音音了。 比起她来,沈音音倒是冷静得多。 她唇角微扬,笑道:“您都看到了?说不定顾远洲一会儿就出去吃了,这么多玉米饼我和两个孩子也吃不完,倒不如分些给你们家呢。” 沈音音惦记着自己,王嫂嫂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她欺负到家门口来。 她眼睛一绷,看向梧桐树那边,扯着嗓子喊:“蒋知青,你怎么又来了啊?” 她这一嗓子,立即喊得左邻右舍全都出来了。 之前知青点的人在村长家闹事,信誓旦旦地说沈音音推了蒋蓉,后来却证明都是他们知青自导自演。 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村民和知青点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现在整个村里只要一听到‘知青’两个字就瞬间拉响警报,谁都要出来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原本还安静的村子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王嫂嫂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盯着蒋蓉便喊:“你们知青点是没事可做了吗?你怎么三天两头就往我们村里跑啊?” “蒋知青,你该不是看上顾远洲,想要上赶着给人家做小老婆吧?” 王嫂嫂这话惹得周围哄堂大笑,蒋蓉的脸更是瞬间通红。 她咬牙跺脚,环视四周一遭,怒视王嫂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来找远洲是有要紧事要做,你……” “远洲?”不等蒋蓉说完,王嫂嫂冷笑道,“你叫得还挺亲密。” “你是人家顾远洲的老婆还是家里人啊?你凭什么叫人家远洲?” “就是!”有一向和王嫂嫂关系好的人开始帮腔,“这人家媳妇还在那站着呢,你就一口一个远洲地叫。” “要是人家媳妇不在,你还不得上赶着趴到顾远洲身上去?” “呸!还文化人呢,尽做丢人现眼的下流事!” 哗啦—— 也不知是谁,竟直接泼了盆水出来。 一整盆水不偏不倚地落向蒋蓉,顿时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彻。 虽然是夏天,可现在已经是黄昏。 被这一盆水浇下来,蒋蓉打了个冷战,浑身发颤。 她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水滴顺着发梢湿漉漉地往下滴,倒是让她脸上的伤显得更加清晰。 也不知是不是顾远洲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蒋蓉脸上的淤青好像有点扩散。 那感觉就像是被水冲开了似得。 还不等顾远洲仔细看,又有人学着刚才那人的样子,端起水盆就要往这边洒。 “住手!” 顾远洲沉下脸,冷冽的视线投射过去。 端着水盆的女人吓坏了,手一松,铝盆咣当摔在地上,里面的水顿时四溅而出,落得满地都是,甚至连顾远洲的鞋子也打湿了。 “闹够了吗?”顾远洲冷着脸问。 第51章 要么道歉,要么滚 他在村里从来是个好脾气得,甚少和人发火。 可是,毕竟是部队的王牌,自有一股子凛冽震慑旁人的气场在。 尤其是他此时双目阴鸷,带着几分怒意的眼神冷冰冰地环视众人时,一干人都被吓得不轻。 就连一直喊话的王嫂嫂都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看向一墙之隔的沈音音。 她毕竟是为沈音音出头。 现在惹恼了她老公,沈音音不会不管吧? 两人视线相交,沈音音很快明白了王嫂嫂的眼神示意。 她掀起眼皮,视线越过众人直接看向顾远洲:“蒋知青不在知青点待着,成天往咱们家跑,难怪左邻右舍要误会。” “顾远洲,若是真要说谁在闹,那也该是蒋知青自己不知道分寸,不顾及名声。你有脾气该冲着她发才是。” 沈音音语调平和,听不出半分感情波动。 可那话却是一阵见血,着实挑不出任何问题。 王嫂嫂也反应过来,补充道:“顾远洲,你这么护着她,可别忘了谁才是你媳妇儿。” 顾远洲眉心紧锁,始终看着沈音音。 他不相信沈音音看不出来,村里人如今的举动已经是在羞辱人了。 就算蒋蓉几次三番,不顾身份来家里找他有错。 可村里人这么羞辱一个知青,若是知青点那边追究下来,村里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自家的私事,害得这么多左邻右舍都跟着吃瓜落。 顾远洲不相信沈音音会做这样的事! 阴沉带着怒意的眼神,越过众人看向沈音音。 顾远洲觉得,她再怎么样也该懂大体,识分寸,知道这种情况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应该站出来主动说几句,好让村里的人放过蒋蓉。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顾远洲的变化,蒋蓉垂着脑袋,哭得更加哀恸。 那双原本就纤细的肩膀一颤一颤得,像是要把心肝都给哭断。 她伸手拉住顾远洲的衣袖轻晃,压着声音道:“远洲,你别生气。” “沈音音误会我和你的关系,挑唆村里人排挤我,我能理解。” “大不了我去跟她道歉,让她消气好了。” 说着,她眉角一掀,泪眼婆娑的双眸中划过丝得意,冷冷地看向沈音音。 一个没读过书,只知道做饭洗衣贴补娘家的乡下女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呢? 就算之前她赢过自己几次,那也只是偶然。 顾远洲毕竟和她有个孩子,少不了要给她几分面子。 可若是自己真得用了心思,不出几个回合,沈音音就会被秒得连渣都不剩。 这点自信,蒋蓉还是有的。 未曾想,顾远洲一抬手,将衣袖从她指缝里扯走。 他阴沉的目光没半分松缓,侧首看向蒋蓉,冷声道:“她没说什么。” 言下之意:王嫂嫂和左邻右舍之所以这么激动,不全是因为沈音音的缘故。 蒋蓉怔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扯了又扯,挤出个不成气的笑:“是,是村里人不喜欢我们这些知青,和沈音音无关。”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算是将这场对峙从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战争,直接上升到了村里和知青之间的矛盾上。 这要是真闹起来,很可能会演变成意见无法收拾的大事。 顾远洲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一时没了声音。 “蒋蓉。” 沈音音环抱双臂,站在顾家的矮篱笆墙后边,眉眼微弯,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冷冷地看向蒋蓉:“你不是说要道歉吗?” 她扬起下巴往篱笆墙外点了点:“过来啊。” 众人顺着沈音音的视线看去。 篱笆墙外放着只竹子做的小几,有些年头了,四条腿上都因为潮湿起了菌斑。 小几上堆放着不少旧东西。 其中一个圆形的旧垫子十分引人注目。 沈音音指向那垫子:“要道歉,就得有诚意。我可没听说有谁道歉是站着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算是想起那垫子是做什么的了。 村里从前很讲究‘规矩’二字,各家各户但凡是生了儿子的都会在家里准备个圆垫子,叫做悔过垫。 凡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父母都会罚他们跪在悔过垫上道歉。 只是后来经过那场风波,这种习俗被视为不进步,于是村里的人就把这规矩给废除了。 今天沈音音再提起,这是摆明了把蒋蓉当小辈训斥,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过,谁让她隔三差五就往人家家里跑,还恬不知耻地勾搭有妇之夫。 在村里众人看来,沈音音这样羞辱她都是文明的了。 要他们说,就给把这种女人脱光了衣服,在村里游行才对! 他们若是知道,沈音音压根不清楚悔过垫的典故,只是料定蒋蓉要道歉不过是绿茶说辞,但凡自己真让她跪下道歉了,她又得大闹一场,露出本来面目罢了。 果然! 蒋蓉的视线落在那垫子上,原本哀哀切切的脸上瞬间盖上层冰霜。 眼泪顿时消失不见,又羞又恼得,脸憋得通红。 她委屈巴巴地看向沈音音,喉咙上下飞滚,颤了好几下:“沈……沈音音,你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她也不知道悔过垫是什么东西,但是也绝不会向沈音音下跪! “羞辱?”沈音音早就料到了蒋蓉的反应,嘴角噙的弧度更深了,“这算哪门子羞辱?” “要道歉人也是你,说我羞辱你的还是你。” “蒋蓉,你这是仗着自己是城里来的,读过几天书,就把我当成傻子糊弄吗?” “你可别忘了,你来这里是打着知青点的旗号。如今你这样糊弄我,究竟是你瞧不上我,还是你们知青点都觉得我们村里人好欺负啊!” 沈音音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是刀子似地驳斥蒋蓉。 后者的脸从红转白,身子颤个不停。 她是真没想到,这沈音音如今居然这么牙尖嘴利,自己还真是对付不了她了! 蒋蓉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扭头对旁边的顾远洲求救。 “看他做什么!” 沈音音冷着声音打断蒋蓉的动作:“要么跪下道歉,要么滚!” 第52章 舞伴,你答应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算上沈音音还有梧桐树下的两个人,这几十米的距离里分明站了十多号人。 可是,众人却都被沈音音这话震惊得三缄其口,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平时瞧着文文弱弱的沈音音,一旦爆发起来居然这么骇人。 刚才那句‘要么滚下道歉,要么滚’可谓是振聋发聩,听得众人都不由拍手叫好呢。 顿了片刻,还是隔壁王嫂嫂率先开口:“蒋知青,你到底想怎么样?是道歉,还是走人啊?” 这话之后,众人都回过神来,瞧向蒋蓉纷纷道: “人家远洲媳妇儿已经够讲道理了,蒋知青,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趁早走人吧。” “以后别再来勾搭远洲了,这世上男人那么多,你就不能找别人吗?”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那些话真是臊得蒋蓉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双眼噙泪,怨毒地瞥了沈音音一眼,跺脚转身,一边往前跑,一边不停抬手抹泪。 即便如此,众人也没打算放过她。 还有不少人冲着她的背影喊话:“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还知道羞呢?” “还是文化人,丢死人了!” 村里的人一旦肆无忌惮地调侃起来,其中也不乏些难听的荤话。 蒋蓉自从来这里下乡,都颇受周围人喜欢,哪里听过这些话? 他们越说,她越是羞臊。 越是羞臊,跑得越快。 咕咚—— 她一个不注意,竟被石头绊倒,顺着路前的长坡,咕噜噜地滚下去了。 顾远洲想去搀扶,篱笆墙内传来沈音音低沉的声音:“去了就别再回来。” 他的脚步顿住了。 回头看,却见沈音音已经转身进了屋内。 距离梧桐树较近的邻居低声劝了顾远洲一句:“远洲,自家媳妇儿和外面的女人你还是要分清楚啊。” “你如果现在去管她了,让你媳妇的脸面往哪里搁?” 顾远洲真是有苦说不出。 天地良心,他要去扶蒋蓉只是因为顾及着她毕竟是知青。 今天又是被村里的人这样逼走的,若是受了伤闹起来,最后还不是要村里人来承担责任? 可是,瞧沈音音气鼓鼓的背影,他也是真不敢再去管蒋蓉了,索性快步回了家。 蒋蓉还在坡下坐着哭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嘴角一扬,眼底露出丝得意,也不回头,忙着道:“远洲,你不用管我,你还是好好回去哄哄沈音音吧。” 噗嗤—— 一道沧桑的女人笑声,惊得蒋蓉猛地转头。 哗啦啦—— 刚才那盆没能泼到她脚下的水,眼下终究是从头顶一泄而下。 泼完,女人还冲着她狠狠地碎了一口:“不要脸的狐狸精!” 说罢,女人就被自家丈夫拉走了。 只剩下蒋蓉一个人落汤鸡似地坐在土坡上。 水顺着她的头顶滑落,混合着地上的土变成泥,全都黏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的裙子可是借来的! 现在变成这样,她回去之后怎么和那女知青交代啊! 蒋蓉是怎么离开的,沈音音半分不知情。 她回到屋里,没多久顾远洲就回来了。 顾子琪带着月月缩在沙发角落中,两双大眼睛瞪得溜圆,视线在两个人身上不停地来回游走。 月月是女孩。 刚才的事情她更能体会妈妈的想法,此时对顾远洲也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还以为爸爸跟着蒋蓉阿姨走了呢。” 顾子琪捂住她的嘴,瘪下嘴角看向沈音音:“大伯和她出去是为了……” “你们两进房间去。”沈音音心里又气又恼,但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还是强行压了下去,沉着声音吩咐。 顾子琪还想说什么,顾远洲也叮嘱他带妹妹先进去。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亦步亦趋地进了房间。 狭窄的客厅内只剩下沈音音和顾远洲两人。 沈音音站在褐色五斗柜前,柜子上铺盖的白色镂空桌布是当初沈家给她为数不多的陪嫁之一。 洗了不知道多少水,边角已经有些泛黄蜷缩。 她站在那,手指搅着边角,白皙的皮肤和泛黄的桌布形成鲜明对比。 沉默了几秒,沈音音才开口:“你既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她背对着顾远洲,后面的人看不到她双眸微微泛起的红色。 在顾远洲看来,他与蒋蓉只有这一世的亲近。 可是,在沈音音那里,两世为人,她的丈夫都对那个哭唧唧的绿茶念念不忘。 上一世她有错在先。 可是这一世,她都已经主动提出要离婚,成全他们两人。 反倒是这顾远洲磨磨唧唧了这么久,就是不肯签字。 却又当着众人的面爱护心疼蒋蓉。 这算什么? 把她留在家里,然后极尽羞辱? 顾远洲是真觉得她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她这话也激起了顾远洲心里的不满。 他锁起眉心,不悦地凝着沈音音的背影:“你不觉得今天是你太过分了吗?” 唰—— 沈音音猛地转身。 速度太快,以至于完全没发现桌布一角挂在了衣服纽扣上,被她这么一带,整张桌布都从五斗柜上滑落。 上面的暖瓶犀利话来地摔了下来。 内胆碎裂,冒着热气的水顺着地面蜿蜒向前,飞溅而起的水滴全都落在沈音音脚踝上,疼得她眉心一锁。 “烫到了吗?” 顾远洲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的时候,沈音音快速退后,侧身用另一条腿挡住受伤的脚踝,一手顺势将他推开。 她疏远冷漠的动作惹得顾远洲烦躁更甚。 他压着火解释:“我和蒋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知青点的人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排挤她,她担心他们会在这次知青点和部队联谊的舞会上刁难她,所以想请我做她的舞伴,也算是缓解她的窘况。” 沈音音也不知是怎么了,顾远洲说了那么多,她却只捕捉到两个关键字——舞伴。 蒋蓉让他去做她的舞伴。 沈音音挑眉,冷眼看过去:“你答应了?” 顾远洲没瞧出她的异样,闷着声音回答:“嗯,不然闹起来有又是事。” 第53章 不许百姓点灯 沈音音听他的说辞都笑了。 心里多少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搞得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讥讽还是嘲笑顾远洲的说辞。 “闹起来都是事?”沈音音冷着声音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顾远洲,你连找借口,都不愿意找个好点的,是吗?” 顾远洲挑眉,不解地看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找什么借口了? 在沈音音这里,他从来是只要不违反保密纪律,便有什么说什么。 不知怎么落在她这里就变成了他找借口。 “你若是真得只是担心闹起来都是事,没有夹杂丝毫私人感情,那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婚的?” 顾远洲一怔。 他们要离婚的消息难道不是沈音音自己迫不及待散播出去的吗? 就连冲着周启明,她不是也直截了当地表明,她和自己的夫妻缘分走到尽头了吗? 怎么回过头又来问他? 眼瞧他木头一个,表情呆滞,沈音音是真气不打一处来。 她做了个深呼吸,定下心神:“那份离婚协议,难道不是你拿去给她看的吗?” 顾远洲立即摇头:“我没有。” “你没有?”沈音音快要被他故作嘴硬的样子气死了。 离婚协议不是他拿去的,还能是谁? 总不能是屋里那两个孩子吧? 他不肯承认,她一时半会又拿他没什么法子,只能换了个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离婚?” “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地见到蒋蓉,看着就烦。” 离婚离婚,她的脑子里除了离婚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东西? 她和其他男人在纺织厂门外拉拉扯扯,还那么主动地护着周启明,他都没说什么,她凭什么一天到晚把离婚挂在嘴上啊? 顾远洲气急了,冷着声音道:“部队离婚要先打报告,必须要说清楚离婚事由。你那种协议部队是不会认的。” 沈音音眸子一亮。 原来如此。 她就说顾远洲一门心思地想要和她离婚,怎么可能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反而不答应呢? 原来是那个协议不合程序啊。 “那你说个事由,我去找领导打报告。” 顾远洲气得脸都白了,后槽牙都快磨碎了,眼神带愤,狠狠地盯着沈音音:“是你说要离婚,事由你自己想。” 刚才还满脸愤懑的沈音音,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似得,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她煞有介事地思忖几秒,突然笑吟吟地看向顾远洲:“夫妻生活不合,行吗?” 瞧着她狐狸似得样子,顾远洲心里升腾起一阵不好的感觉。 眉心肌肉跳了好几下,他沉着声音问:“什么夫妻生活?” “当然是生小孩的夫妻生活啊!” 虽然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话,可沈音音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气得顾远洲往后跳了一步。 男人的尊严迫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询问:“哪里不合?怎么不合?你给我说清楚!” 沈音音昂起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得,眼底都是不解。 横竖就是个给外面看的理由,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她咕哝着回答:“自从有了月月之后,你一直在部队忙着,一个月回家几次?” “但凡是个正常女人跟你都不可能合吧?” 她面不改色,说得理所应当。 那些话落在顾远洲耳朵里却是对男人尊严的挑衅。 他这次是真动气了,脸都气白了,呼吸也不自觉地变得浓重:“沈音音,你还要不要脸了?” 即便她在这种事对自己再怎么不满意,这是能随口说的吗? 别说他没打算离婚,就算是真打算离婚,以这个事由打报告上去,估计他这辈子也别想再部队里抬起头来了! 他有时候是真得想扒开沈音音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都是什么? 浆糊吗! 还是专门用来丢人的那种! “我怎么不要脸了?”沈音音扬起脑袋反驳。 顾远洲猛地抬手,指腹处微微的薄茧都在轻颤。 他怒火冲冲地指着沈音音的鼻尖点了几下,随后转身摔门而去。 咚—— 那扇本就有些陈旧的门被重重关上,连带着门框颤动几下,飞溅而起的木屑还有灰尘呛得人直想咳嗽。 沈音音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也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又没说错。 再说了,这只是个理由而已,部队领导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只要能迅速离婚对他们两人都好,不知道顾远洲有什么好在意的? 上一世的时候,两人离婚时,他不是还主动提起,如果她觉得不好对外面的人说离婚理由,可以用这方面的事情挡一挡吗? 那样的话,至少外面的人不会继续八卦了。 现在她提起来,他倒恼了。 这不是典型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这个顾远洲简直是不可理喻! 沈音音越想越气,胸口像是憋闷了什么东西似得喘不上气。 她扑通一下跌坐进沙发里,顺手捏起沙发背后的扇子飞速扇动,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哝:“神经病!顾远洲就是个神经病!”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婚一定要离,而且是越早离越好。 再拖延下去,就算蒋蓉不等得急死,自己也要被顾远洲这个拧巴到极致的性格憋出毛病来了! 吱呀——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顾子琪牵着月月的手走出来。 两颗小脑袋上满脸惊慌地看向沈音音。 她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大人的事怎么也不该牵扯到孩子们身上。 沈音音强定心神,唇角扯了扯,挤出丝笑容,对两个孩子招招手,将他们唤了过来。 月月撒开腿,小跑上前,直接扑进沈音音怀中。 顾子琪则站到沙发边,那双和顾远洲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紧锁,抿起嘴巴,警惕地看着沈音音,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一向是向着他大伯的,沈音音心里有数,恼火起来,沉声道:“有话就说。” 她没带名字,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她在说谁。 顾子琪没说话,反倒是怀里的月月抬起头:“妈妈,我错了。” 第54章 都是误会 沈音音愣了几秒,低头看向怀里可怜巴巴的小人。 她大眼睛一闪一闪得,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小脸煞白,鼻尖一片通红,也不知道是揉得还是憋得。 她翕动几下鼻头,瘪着嘴角,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那样子简直是天可怜见,令人心疼。 重生之后,沈音音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照顾好月月,绝对不让她再哭了。 可是,这段时间,月月的眼泪反而是越来越多,甚至比上一世的时候还要多! 沈音音心疼得厉害,忙捧起她的小脸,指腹在她脸上来回摩挲一圈,柔声道:“月月不哭了,月月告诉妈妈,你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她越是安慰,小家伙却越是哭得委屈。 从最初的啜泣到后来直接变成了放声大哭。 女儿一哭当妈的自然也忍不住,眼泪不自觉地就涌了出来,带着几分哽咽道:“月月不哭了,妈妈抱抱,不哭了。” 小家伙勾住沈音音的脖子,小脸埋进她颈窝里,身子一上一下地颤抖着,好半晌才说出几个字:“妈妈,离婚协议是……是我给蒋蓉阿姨看的。” 她和顾子琪刚才一直趴在门上听。 她听得清清楚楚,妈妈之所以和爸爸生气,是因为误会爸爸给蒋蓉阿姨看了离婚协议。 虽然月月也不知道离婚协议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知道那东西是自己给蒋蓉阿姨看得。 现在妈妈却因为这件事对爸爸产生了误会。 所以,小家伙的脑海里立即生成了一条逻辑链条:是她导致爸爸妈妈吵架。 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想法在月月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人也越来越委屈,趴在沈音音的怀里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沈音音却被她这答案震到了。 离婚协议是她给蒋蓉看的? 那自己刚才岂不是误会了顾远洲? 她的确觉得顾远洲这人像个神经病,心里也对他憋着火。 但她也是个讲理的人,不愿意在任何事上委屈冤枉别人。 沈音音思忖片刻,抓住月月的肩膀,让她直起身看向自己,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月月,那东西果真是你给蒋蓉看的?” “你是不是因为害怕看到爸爸妈妈吵架,所以才承认东西是你给她看的,想替爸爸遮掩?” 月月咬着嘴唇,脑袋拨浪鼓似地摇晃:“不是,东西就是我给蒋蓉阿姨看的。” 说着,她还将那天是怎么把离婚协议藏起来带去部队,又是如何和蒋蓉约定在知青点见,最后把东西给蒋蓉看过的场景一五一十地告诉沈音音。 小家伙说得十分详尽,连带着细节都全部说出来了。 如果是说谎绝对说不了这么仔细。 听完她的话,沈音音想了几秒,不自觉地长叹一声。 完蛋。 她是真的冤枉了顾远洲。 看来一通道歉是少不了了。 月月被这一声叹气吓得直缩脖子:“妈妈,月月知道错了,妈妈能不能不生月月的气?” 大眼睛水汪汪得,可怜得厉害。 沈音音揉了揉月月的脸,轻声笑道:“妈妈不生你的气,但是你要答应妈妈,以后家里的东西不可以随便给外面的人看。” 片刻后,她补充伤一句:“尤其是不能给蒋蓉看。” 月月也知道这次是自己闯了祸,妈妈不生气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妈妈放心,月月记住了。” 沈音音拨弄两下月月的头发,掐着她的脸前后晃动几下:“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年龄又还这么小,做错了事,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帮她担待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是她误会了顾远洲,大不了她去给顾远洲道歉就是了。 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给月月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回头如果再导致孩子不敢说真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 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顾子琪此时也开了口:“刚才大伯原本不想跟蒋蓉阿姨去外面说话的。” 之前沈音音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说了,却被沈音音用眼神制止。 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他根本没工夫替顾远洲解释些什么。 如今看沈音音心情还不错,这才得空将刚才的事情告诉沈音音:“是蒋蓉阿姨主动提起她被知青点的人欺负,又说担心对联谊不利,所以才哄着大伯出去的。” 沈音音侧眼睨向他。 顾子琪虽然一直不喜欢她,在他们夫妻的事情上也从来都只向着他大伯说话。 可是,这孩子就一个好处:不撒谎。 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要按照两个孩子说得,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其实都出自蒋蓉的手。 顾远洲从没有主动过。 只是蒋蓉太会拿捏他了,知道他在乎部队的名声,知道他担心因为个人问题给部队给村里惹来麻烦。 所以她每次就用这样的理由来捆绑顾远洲。 这么看来,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反而没有蒋蓉了解顾远洲。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时候,顾远洲会那么坚定地和她离婚了。 一个趴在自己身上吸血,想要利用自己养活全家,还对自己毫不了解的女人。 如果她碰上这样的人,估计也想尽快离婚。 顾远洲能忍那么长时间,已经算是世所罕见了。 沈音音定了定心神:“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 她站起身,双手叉腰,扫了眼屋里狼狈的地面,长舒一口气:“我冤枉了顾远洲,会找时间和他道歉。” “以后你们再有这样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省得家里再闹成这样,好吗?” 月月和顾子琪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沈音音,异口同声:“好!” 沈音音瞧着两张小脸上煞有介事的样子,嘴角扬了扬也笑了。 “妈妈。”月月小心翼翼拉住沈音音的衣角,扬起脑袋试探着问她,“那你还和爸爸离婚吗?” 她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可她知道,那不是好兆头! 第55章 那女人精得很 月月是个普普通通,希望家庭和睦的小孩子。 她不希望家里出现任何不好的兆头。 此时她咬着嘴唇,看向沈音音的眼睛里满是探寻。 若是放在从前,沈音音肯定会找个借口骗骗月月。 毕竟,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可是从这次的事情上,沈音音发现,月月的心智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否则她也不会将离婚协议藏起来,还知道拿出去找个大人帮她看看。 这怎么看都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心智。 就连顾子琪估计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沈音音深吸一口气,蹲低身体,和月月面对面。 她握着月月的肩膀,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月月,轻声道:“月月,不管爸爸妈妈是不是要离婚,我们对你的爱都不会变。” 月月听得一知半解。 “即便我和爸爸真得离婚了,以后你也只会收获更多的爱,不会有人因此而不爱你。” 这话才说完,月月原本就憋着的眼泪再度决堤。 她扑进沈音音怀中,小脑袋来回晃动,扯着声音大喊:“我不要!我不要爸爸妈妈离婚。” 既然爸爸妈妈离婚了对她也会像现在一样,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婚呢? 既然离婚什么都不会改变,为什么要离婚呢? 还有,离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音音紧紧地搂住孩子,既不安抚她,也不说话,只是任凭她哭。 也不知道月月憋了多少眼泪,这一哭竟足足哭了十分钟。 哭到隔壁王嫂嫂都听到动静过来询问。 沈音音扯着嗓子回答王嫂嫂:“没事,孩子在闹脾气呢。” 王嫂嫂安抚了几句,也没进来就走了。 经过这一遭,月月倒是不哭了,抿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看向沈音音。 “月月,爸爸妈妈要离婚,是因为我们两个自己的问题。” “我们是月月的爸爸妈妈,我们都爱月月,但是我们也是我们自己,我们也要爱我们自己。” “我们爱月月,所以希望月月快乐。那月月爱爸爸妈妈吗?” 月月憋着红彤彤的眼睛点点头,从嘴里挤出一个她一知半解的词汇:“爱。” “既然月月爱爸爸妈妈,也应该让我们快乐,对不对?” 月月点头。 “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不快乐了,所以我们才要分开。” “既然月月希望我们快乐,那是不是也该赞成我们分开呢?”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天生就有共情的能力,也或许是因为月月的心智远超同龄的孩子。 她只是思索了几秒,便重重点头:“如果爸爸妈妈放开会快乐,那月月赞成。” “月月乖。” 沈音音揉了揉她的头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母女二人对视几眼,月月也笑了。 妈妈说得对,大家都要快乐。 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会快乐,那她也支持他们离婚! 顾子琪瞧着这一幕,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他觉得月月好像被沈音音说服了。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知道,月月一旦被沈音音说服,大伯那边就又少了一个帮他说话的人。 看来大伯以后的前途渺茫啊! 这一夜,月月和沈音音睡得。 小家伙靠在妈妈的怀里睡得香甜。 可沈音音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冤枉了顾远洲,是该去和他道歉。 可她和顾远洲之间的根本矛盾不是谁把离婚协议泄露出去的问题,而是她要离婚,顾远洲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是不肯。 除非他们两个中有一个扭转心意,否则只要见面还是会无休无止地争吵。 想来想去,沈音音决定明天趁着去给武岳上课的机会,再去找找顾远洲。 两个人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问题出现了,就得解决啊。 第二天沈音音起了个大早,先给两个孩子做了早饭,又做好了送去部队的玉米饼。 她特意多做了几块送给左邻右舍,当做是谢谢他们昨天帮她说话,顺便把两个孩子托付给王嫂嫂,这才端着簸子去了部队。 刚到营区门口,沈音音就瞧到刘爱华正在门卫上做登记呢。 她小跑几步上前,从门卫的窗户里探进脑袋:“爱华,你怎么在这儿?” 落水事件后,两人一顿饭倒是吃成了朋友。 刘爱华一看到沈音音,放下笔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欣喜地握住沈音音的胳膊:“我来和部队领导接洽联谊的事情。” 这事昨天沈音音已经听顾子琪说过了。 她打量了两眼站岗的小兵,将刘爱华拉到旁边,压着声音问:“我问你个事,最近你们知青有人欺负蒋蓉吗?” 提起这人刘爱华就翻白眼。 虽然大家都是知青,按道理来说应该统一战线,对外怎么着也该互相维护。 可是这个蒋蓉实在让人讨厌。 她哼了声:“上回的事情,我吃了那么大的亏,大家都看着呢。” “现在在知青点,大家都避瘟神似地避着她,谁会那么无聊跑去欺负她?” 沈音音蹙眉,下意识询问:“真得?” 哪知道这话竟还惹得蒋蓉不高兴了:“你要是不信去知青点问问其他人,反正我是没欺负过她。” 见她生气了,沈音音压着声音将昨天的事情一一同她说了一遍,末了还补上一句: “她专门去找顾远洲说你们知青点排挤她,担心这次联谊上会给她使绊子。所以我才来问问你有没有这样的事。” “我呸!” 刘爱华是个仗义执言的暴脾气,一听到这话气得脸通红:“排挤她?她算是老几啊?” “如今政策一天一变,知青点上人人都忙着张罗自己的事呢。” “就连这次和部队的联谊也是曲曲折折了好多次才安排上的。” “大家都忙得很,谁有空去排挤她?” “我看分明是她担心回城的名额上没有她,所以就把矛头对准了顾远洲,想加班加点地勾引顾远洲,混个军属的身份。” “如此一来,即便是来日她回不了城,若是能跟上顾远洲,以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了保障。” “音音,你可得小心点,那女人精得很!” 第56章 有钱不挣是傻瓜 蒋蓉精得很。 这一点沈音音和刘爱华的想法如出一辙。 她那点手段放在任何一个女人眼里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只可惜,那些男人对她的手段像是睁眼瞎,一点也看不出。 沈音音定了定心神:“若是回头顾远洲不信我的话,你能不能……” 她话都没说完,刘爱华便郑重其事地点头,短发发梢跟着上下晃动:“你放心,如果顾远洲不相信你,你只管让他去知青点问。” “我和你是朋友,可能会说谎骗他。总不能整个知青点的人都会说谎吧?” 瞧刘爱华的样子,蒋蓉是真把知青点的人都得罪狠了。 估计整个知青点上下没一个人乐意站在她那边。 知青们是没想着排挤她,但却也不想搭理她。 “刘知青。”门卫的哨兵在喊刘爱华,“人来了。” 部队门口,一个穿着绿色训练服的男人站得笔直,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刘爱华答应一声,又对沈音音点了点头,转身快走了过去。 另一边的武岳也出来接沈音音了。 这段时间多亏了沈音音给他上课,教了他几道新菜样,上到领导,下至战士都对他赞不绝口,满意得很。 他现在每天都盼着沈音音来,好让他再学点新东西。 他主动接过沈音音手里的簸子,掀开看了眼,黄灿灿的玉米饼瞧着诱人。 “对了,”武岳一边引着沈音音往部队走一边问,“远洲媳妇儿,你后天有时间吗?” “后天?”沈音音一怔,盘算了一下,“有。” 纺织厂的店面需要装修,这几天她正在托人找装修师傅还有材料,目前没寻到合适的,所以最近倒是还有时间。 “部队要和知青点联谊了。”武岳说起这事,眉眼弯弯得,带着笑意,“领导那边的意思,是要我们这边负责餐食。” “你知道的,部队都是些大男人,吃东西但求吃饱,没有太高的要求。” “可是知青点就不一样了,那都是些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吃东西可挑剔。” “所以我想着,你若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请你和我一同去联谊上负责餐食。” 沈音音有些犹豫。 如果要去负责联谊的餐食,只怕当天少不了要和蒋蓉见面。 她现在没空搭理她,躲都来不及,怎么能主动往上凑呢? 这要是再被她黏上,随时大小演可怎么办? “领导说了,所有负责餐食的人,单独加二十块奖金。” 武岳这话一出,沈音音马上没了顾忌。 她瞪大双眼,一本正经地看向武岳:“去,肯定去!” 有钱不挣是傻瓜! 她就是再怎么不想见到蒋蓉,也不会和二十块钱过不去。 至于随时大小演的问题,她陪她一道儿演就是了。 得了她肯定的回答,武岳脸上也闪过丝笑。 他就知道,旁的事情不见得能打动沈音音,但只要是提到钱,她定是突破万难也要答应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训练场。 如今天气更热了,即便还是早晨,训练场上的日头已经烈了起来。 地面被晒得滚烫,穿着胶鞋训练服的战士们站在日头上,一个个额角、鼻尖都冒着汗。 便是如此,却依旧军姿挺拔,目光坚毅。 八百米见长的训练场上黑压压得站满了人,却偏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场上安静得,沈音音觉得自己脚步声都显得雷声般大。 她不自觉地放轻动作,一边和武岳一同沿着训练场边往炊事班走,眼睛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训练场的方向瞄。 “立~正!” 高亢的命令声后,训练场内传来整齐的咚声。 本就笔直的战士们一个个绷得更紧。 “顾远洲,出列!” 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到顾远洲的名字,沈音音没来由地顿住脚步,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找人。 咚咚——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后,顾远洲盯着烈日从训练场最西边跑到正中,在发号施令的人面前站定,行了个军礼:“报告,顾远洲到位。” “方才早饭期间,我说了这次的考核标准。你们一个个不是喊着难,觉得做不到吗?” 沈音音不认识袖标,不知道发号施令的人是个什么职位。 只是瞧训练场众人的样子估计职位不低。 他环视众人一圈,凌厉的眼神让炙热的温度都降低不少。 “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到!” 说罢,他扬手指向训练场南侧:“顾远洲,去吧。” “是!” 顾远洲坚定地回应一声,架起双臂往南边跑。 沈音音早就看到训练场南侧墙下的那些阻碍了。 三米多的高墙。 两米多深的深坑。 还有半米高,但上面却铺满了铁丝网的泥路。 以前她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些都是要战士们徒手越过的障碍。 只是今天障碍尽头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这些她看不清的零件,桌子对面大约两三米的位置还有个标靶似的东西。 沈音音好奇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顾远洲已经冲到了高墙后。 训练场正中发号施令的人举起一只秒表,冲着顾远洲大喊:“准备!” 顾远洲一脚后撤,身体向前探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他浑身线条紧绷,像一只随时准备发动的猎豹。 “开始!” 一声令下,顾远洲几步跨了出去。 只见他冲到高墙下,向上一纵,手精准无误地抓住高墙顶端。 随后,右脚向上轻蹬,整个人凌空而起。 下一秒,左脚已经踩在高墙顶端。 他借力向前一跃,身体在空中微微蜷缩,翻腾一圈后,抱头落在地上。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明明三米多的高墙在他面前就像是跨了水坑那么简单。 方才安静的训练场骚动起来。 到了深坑处,他先是纵身一跃,众人伸长脖子要看的时候,那张俊逸的脸已经从坑里探了出来。 双手抓着坑顶,手臂线条太过清晰,以至于能看到他肌肉向上轻缩,一把将自己从深坑里拉了出来。 一米八几的身高,轻巧得像只燕子似得。 这次训练场内已然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第57章 他还挺帅的 剩下的障碍泥坑是顾远洲的拿手好戏。 他一个直挺挺地俯身倒地后,明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可速度却快得在场没一个人反应过来。 等沈音音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张长桌前,拿起上面的零件组装。 咔哒咔哒几声后,沈音音才看到,原来那些零件组装起来是一只狙击步枪。 砰砰—— 接连不断的两声枪响,顾远洲放下枪,一个立正定到桌边。 随后就听枪靶下传来报靶声:“十环。” “耶!” 沈音音双手紧捏,忍不住发出声感叹。 随后,训练场正中的指挥员也掐了秒表,高声道:“比规定的时间还要快三秒。” 他扬起下巴环视众人:“你们看清楚了,谁说规定时间做不到?”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沈音音却像只兔子似得跳了起来:“厉害!真厉害!” 旁边的武岳都被她吓了一跳,伸手想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两人。 指挥员眉心轻拧,指着沈音音问武岳:“这是谁?” 部队有严明的纪律,没有特殊情况不许群众随意进入。 沈音音给武岳上课的事,除了炊事班和几个审批领导知道以外,其他人是半分都不知情。 武岳好像有替人尴尬的毛病,明明指挥员是在疑惑沈音音的身份,可他的脸却先红了,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她……她是……” “报告!”站在长桌边的顾远洲高声喊道。 指挥员的视线没从沈音音身上挪开,只是沉声回应:“讲。” 顾远洲睥睨了眼沈音音,轻舔嘴唇,低声道:“她是我媳妇儿。” 他这句解释和前面那句铿锵有力的报告比起来声音小了许多,甚至连指挥员都没听清,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顾远洲额角冒着汗,脸通红,喉咙滚了好几下,终于将声音提高了些:“她是我媳妇儿!” 场内众人顿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就是顾远洲的媳妇?” “不是都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吗?瞧她刚才给顾远洲喝彩的样子可不像感情不好啊。” “可不是,顾远洲的媳妇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 训练场上一多半的人都还是单身。 听说沈音音是顾远洲的媳妇,众人都不自觉地打量起她来,同时在心里暗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个会当众给自己喝彩的漂亮媳妇就好了。 顾远洲瞧着众人的眼神,不自觉挺了挺后背,嘴角微微扯起个弧度,眼中也弥漫起些许笑意。 虽然他们昨晚又在家里争吵了,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因为自己有沈音音这么个媳妇感到自豪。 武岳可算是醒过伸来,忙着对指挥员解释:“沈小姐是拿到特批,专门来给炊事班上课的。” “我们刚才路过训练场,就多看了一会儿。” 指挥员听到沈音音是顾远洲的媳妇,气已经消了一多半。 现在又听到沈音音是来给炊事班上课的,更是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他虽然不知道给炊事班上课的人是谁,但是早就听说这几天战士们之所以能吃到翻新的菜品,都是因为炊事班从外面请了个超级厉害的厨子。 没想到竟还是个女厨子呢。 他冲着武岳挥挥手:“那你们快去吧。” 武岳答应一声,侧身让出条路对沈音音道:“快走吧。” 沈音音意犹未尽地瞥向顾远洲。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她眼睛里满是自豪。 没想到顾远洲还有这么迷人的一幕呢。 以前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她跟着武岳走出了训练场。 走在前面的武岳还有些后怕,在不停地嘟哝:“这要是被领导知道,有群众看到训练的场景可怎么办啊?” 部队有十分严明的纪律,除非是对外公开的训练,否则训练内容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如果真追查下来,他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武岳想叮嘱沈音音几句,可一转头却见她低着头,嘴角噙笑,白皙的皮肤粉扑扑得,连带着耳朵尖尖都有些泛红。 她不知在想什么呢,眉开眼笑的。 “沈小姐?”武岳轻唤了声。 沈音音抬头看过去,还没等武岳开口,她率先询问:“顾远洲平时训练也这么厉害吗?” 武岳被问得一愣,点点头:“他可是部队的标兵。” “不仅训练厉害,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一样百发百中。现在部队领导都很看好他,说不定很快就会升。” 升不升的沈音音倒不是很在乎。 毕竟,她马上就要和顾远洲离婚了。 离婚以后,他就算是升了,那也是他以后老婆的福气。 她在乎的是刚才顾远洲训练时候真得很帅。 这帅可是一辈子的事。 往后就算自己和他离婚了,只要别人问起月月的爸爸,她至少能说他是个又帅又厉害的战士啊。 想着,沈音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武岳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平时在家不聊他在部队的生活吗?” 闻言,沈音音的笑容瞬间凝固,即便再怎么掩饰,眼底还是划过丝失落。 她摇摇头:“不聊。” 准确地说,不是不聊他在部队的生活,而是连聊天都很少。 上一世,因为她总是贴补娘家,顾远洲看见她就烦,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架。 这一世,她不贴补娘家了,只想尽快离婚,两人还是说不上几句就要吵架。 现在再想想,她对顾远洲的了解真得很少。 除了知道他每个月挣多少工资之外,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音音都没关心过他那些钱究竟是怎么来的,也没关心过他在部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么想来,自己好像更不是个合格的妻子了。 也难怪昨晚顾远洲听到她的离婚理由会那么生气。 她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妻子,转头却要将离婚的理由全都怪罪给他。 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她也不高兴啊。 武岳见她面有异样,也没再多问,引着她一路来到炊事班。 第58章 糖醋里脊 今天沈音音带来的教学‘课件’是糖醋里脊。 她上次就和武岳说了今天的教学内容,所以炊事班这边将所有配料都准备好了。 因为知道今天要学的是荤菜,炊事班几个小战士都没去休息,挤在操作间门口,探着脑袋往里。 沈音音纤细素白的手指按住里脊肉,另一只手握着刀柄,顺着里脊肉的纹路一点点向里切。 唰唰几下,只见那块厚厚的里脊肉在她手里变成了薄片。 她将里脊肉放进碗里,打了颗鸡蛋,倒上白酒、食盐还有一点点胡椒粉,素白的手抓起肉轻轻搅动几下。 水葱般的手指纤细漂亮,和裹了鸡蛋的红色里脊肉形成鲜明的对比。 武岳看得入了神,甚至生出种感觉:那双手应该好好被养着,用来读书写字,唱歌弹琴,像那些知青似得做些漂亮好看的文化事,而不是做这种厨房里的事。 可是偏偏,沈音音做饭却那么好吃,干起活来利索干净,根本不像城里来的知青那样娇娇弱弱。 生得漂亮,做事却从不矫揉做作。 这样的女人谁看了不喜欢呢? 起锅烧油,将调好味道,裹了淀粉的猪肉炸好,又倒上调制好的酱料,一道香甜可口的糖醋里脊就出锅了。 沈音音将碟子往武岳面前轻推,一手解开围裙,一手指着碟子轻声道:“尝尝吧。” 武岳喉咙滚动,将口水咽了回去,夹起一筷子糖醋里脊塞进嘴里。 外焦里嫩,还伴随着酸甜的味道,一片下肚武岳被烫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点头表示好吃。 操作间外面挤着的小战士们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睛黏在那碟糖醋里脊上,口水都要下来了。 最后还是沈音音询问武岳:“要不给他们也尝尝?” 武岳转头看过去,还没说话呢,众人已经挤进操作间,冲着沈音音道谢后,各自拿起筷子就夹。 满满一碟糖醋里脊,瞬间龙卷风似地被扫了个精光。 等武岳再想夹的时候,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气得武岳直跺脚:“是我学还是你们学啊?” 小战士们哄笑着一散而去,武岳抄起墙角的笤帚去追,他们顺势关好操作间的门,很快就没了踪迹。 武岳扑了个空,折返回来后站在沈音音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嘴里还在不停嘟哝:“这群猴崽子,回头我饶不了他们!” 沈音音瞧武岳气鼓鼓的样子,掩着唇角笑。 其实想想这些战士们若是放在外面,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都还是孩子呢,爱打爱闹的,再正常不过。 但到了这里,他们就是战士,肩膀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 偶尔这样闹一闹倒是挺有鲜活气。 不像顾远洲那样死气沉沉得。 想到顾远洲,刚才那个在训练场上叱咤的身影又钻进她的思绪。 “武岳。”沈音音低声唤道,“今天的原料还有剩下的吗?” 武岳愣了一瞬:“有。” 每次沈音音来教学,学会之后他还要再练习几次才能给战士们做,所以他每次都会吩咐采购岸边多买点菜,以便练手。 沈音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我……我能借用一些猪里脊吗?” 担心武岳误会,沈音音说完这话就立即补上一句:“我可以按照市场价折算给你。” 现在市面上买肉都需要肉票。 不仅如此,还得看村上的公社有没有货。 这几天公社那边一直没有肉,沈音音就算是有肉票也买不到。 可她想着,炊事班的战士们喜欢吃糖醋里脊,估计家里的两个孩子也应该喜欢吃。 还有顾远洲,也会喜欢的吧。 若是能回去做一顿,他们大概都会高兴。 “还算什么?”武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冰柜里把肉拿了出来,“你不辞辛苦地来给我教学,这两块肉就当是我额外教给你的学费了。” 沈音音看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肉,十分新鲜,估计是这两天刚刚采买的。 “不行不行。”沈音音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边缘泛黄的纸币,“多少钱,我算给你。” 武岳只是炊事班班长,每天炊事班花费了多少钱他都需要往上面层级汇报。 这么大一块肉说没就没了,如果上边追问下来他也得承担责任。 不想武岳却抓着她的手腕,硬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我说不用就不用。” “大不了往后你再多教我两道菜。你要是非要跟我算钱,以后咱们可别再做朋友了。” 这话都说出来了,沈音音也不好意思再推脱,面色微红,颔首答应:“那我就收下了,我回去再研究几道菜教你。” 武岳嘿嘿一笑:“好啊。” 他看了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去吧。” 沈音音将那块肉用黑色塑料袋裹好,放进空空的簸子里,这才跟着武岳往外走。 刚走出操作间,一个小战士急匆匆地跑来:“武班长,我们班战士病了,班长说麻烦你给做碗病号饭。” 武岳面露难为地看向沈音音:“沈小姐,你看这……” “没事。”沈音音摆摆手,“我来来回回都很多次了,认识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战士已经急得跳脚:“快点吧,武班长,病号还等着呢。” 被他这么一催,武岳只得对沈音音道:“那我这次就不送你了,沈小姐出去的路上当心些。” 沈音音和他道了别,按照回来的路往外走。 训练已经结束了,训练场空荡荡得瞧不到人。 越是如此,她却越是觉得顾远洲那个飒爽的身影清晰。 恍恍惚惚之间,都觉得能看到那身影还在障碍上翻腾跳跃呢。 沈音音连忙低下头,一边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一边快步往门口走。 她行色匆匆得,快要走到部队门口的时候,咚得一下撞上一个战士。 扑腾—— 手里的簸子跌落在地,里面裹着肉的黑色塑料袋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 沈音音伸手要捡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别动!” 第59章 来这偷东西,谁也保不了 边缘略微泛黄的绿色胶鞋在沈音音面前站定。 一双修长的手从她脸侧落下,抢在她之前,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 沈音音站起身,眼看着对面的人将黑色塑料袋慢慢展开,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嘴角轻扬,冷笑着看向她:“这是什么?” 沈音音盯着眼前的人。 一米八五以上的大高个,常年训练,也是宽肩窄腰的身材。 脸庞消瘦,左右两边下颌线紧绷,瞧着也是个坚毅模样。 可偏偏他双眼狭长,两条眉毛挨得很紧,眉心都快粘在一起了,给坚毅的脸上平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古怪感。 长相是爹妈给的,谁也左右不了。 沈音音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长相就无端揣测这人的好坏。 她规规矩矩地冲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大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挑眉,玩味地打量两眼沈音音:“王宁。” “王宁兄弟,你好。”沈音音礼貌地回应,“这是炊事班武岳给我的里脊肉。” 王宁鼻尖翕动,狭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炊事班的人给你的?” 沈音音虽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点头回答:“是。” 王宁将肉放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 塑料袋被摩擦,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配合上此时的场景更是怪异得厉害。 沈音音终于意识到不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伸手对王宁道:“麻烦你把肉还给我。” 唰—— 王宁拿着手,双手背到身后,冷笑着凝视沈音音:“既然是炊事班的人给你的,那这肉就是我们部队的东西?” “部队所有的东西都是有记录的。你想把这东西拿出去,就得有相关的记录记载,部队这边允许你带走东西了。” “如果没有记载,那你这行为可就说不清了。” 沈音音彻底明白了。 眼前的人是来找茬的。 自从她来炊事班教学之后,遇到的每个战士都十分和气,她便下意识地觉得这里所有人都很和善,王宁是她遇到第一个故意找茬的人。 她压着脾气,脸上还是带着笑:“一块猪肉有什么好说不清的?你如果觉得我拿这块肉走不合适,我不拿就是了。” “不拿?”王宁嘴角勾着,面上的冷笑更浓,“现在已经不是你说拿不拿的问题了。” 他背起双手,迈着四方步逼近沈音音:“我怀疑这不是你第一次从部队往外拿东西。” “甚至,这东西是不是武岳主动给你的都难说。指不定,是你偷的呢?” 唰—— 沈音音猛地抬头,清丽的眼神冷色投向王宁:“我没有。” 两人距离近了,王宁脸上的冷笑无限度地在沈音音面前放大。 他唇角勾着,眼底闪烁着冷冽的光:“你有没有我说了不算。” 他俯身,凑到沈音音耳边:“得领导说了算。” “来人!” 一言落下,不远处几个小战士快步跑了过来。 王宁挥手:“把她带去营长办公室。” 那几个小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王宁恼了:“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明白吗?” “班长。”其中一个小战士小心翼翼凑到王宁身边,“这……这人我认识,刚才训练的时候她从训练场路过,她是顾远洲的媳妇。” “是啊,班长。”另一个小战士接过话头道,“刚才她就和武岳在一起,这东西说不定真得是武岳给她的。要不然还是先把武岳找来问问清楚再说吧。” 王宁生起气来,两条本就近距离的眉毛拧成八字,瞧着简直要变成一条了。 他不悦地打量两个战士一圈:“你们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 两个小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了。 “她是顾远洲的媳妇又怎么了?敢来部队偷东西,就算是顾远洲也保不了她!” “把她给我带走!” 到了此时此刻,沈音音如果还不明白王宁的真实意图,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 她扫了身边几个战士一眼,也不等他们来扣押自己,昂起下巴主动上前,迎上王宁冰冷的视线:“你不就是想带我去营长面前分说分说吗?” “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得,我没做过的事情,谁来我也不怕。” “我跟你走就是了。” 说完,她一甩头,推开王宁,阔步走到最前面。 沈音音后背笔直,纤细的脖子扬着,如同高贵的天鹅。 身后众人,甚至包括王宁在内都看呆了。 她不愧是顾远洲的媳妇,这宁折不弯的气场倒是和顾远洲有几分相似。 不过…… 王宁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你知道营长办公室在哪吗?” 刚走出去一两米的沈音音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她薄唇微抿,脸上的神色依旧坚定,斜睨了王宁一眼:“不知道。” 王宁又生气又无语,狠狠剜了她一眼后,转身往反方向走:“这边!” 几个小战士也回过神来,纷纷让路,等到沈音音和王宁走过去后,他们才合并队形跟在两人身后。 “班长到底要干什么啊?” 身后的战士们交头接耳。 “这你还看不出来?咱们班长和顾远洲那是死对头了。” “今天顾远洲在训练场上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班长怎么可能忍?” “但这无凭无据得,班长怎么就能确定那猪肉是人家偷的呢?” “少说话,班长要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沈音音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看来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她刚才已经从王宁的态度中推测出,他大概率和顾远洲有过节。 所以即便听到她的军属身份,王宁也不松口,还是要把她送去营长办公室。 可见他是好不容易抓到了顾远洲的把柄,急着想要一次将顾远洲踩死呢。 想通了这些,沈音音心里也不由打鼓。 东西不是她偷的,她自然不害怕任何人的询问。 可是,武岳不经批准就把东西给她,若是深究起来,这的确有些不合规。 若是因为这一块肉连累了武岳那可是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轻重不分了啊。 第60章 志不在此 沈音音思索的功夫,众人已经到了一栋连排小平房外。 小平房是砖垒得,一共四五间,把头第一间旁边用水泥砌了一个一米多见长的水池,上面并排着四个水龙头,瞧着大概是用来洗漱的地方。 水池往前两间,房间外面挂着个木牌,上面用白色颜料写着‘营长办公室’五个大字。 此时办公室略显破旧的木门开着条缝,微风拂过的时候,木门顺着前后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依稀还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声音很小,听不清内容。 王宁挥手让其他小战士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则抓住沈音音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将她往营长办公室拉。 走近些,办公室内的说话声音逐渐清晰了。 “营长放心,这件事在处理清楚之前,我绝对不会对外泄露一个字。” 听到那声音,沈音音的脚步瞬间顿住,怎么都不肯再往前走。 那是顾远洲! “你干什么?”王宁拉了她几把没拉动,目光瞬间沉了下来,不悦地盯着她,“别耍花招。” 他虽然语气生硬,可声音却很低。 沈音音很快明白。 她微紧眉心,上下打量了王宁一圈,冷冷道:“到底是我耍花招,还是你耍花招?” 她凑近王宁:“你知道顾远洲此时会在这里,所以才故意押着我来找营长对峙的,对不对?” 沈音音说话时,锐利的眼神始终盯着王宁,片刻都没有松动。 果然! 她从王宁眼底捕捉到丝慌乱。 很快,王宁便镇定下来。 “你偷东西你还有理了?” 声音依旧没有半分提高。 他越是如此,沈音音越是确定自己猜的没错。 恐怕从她离开炊事班,王宁就已经盯上她了! 即便武岳今天没有给她这块肉,王宁肯定也会另外寻个理由,把她送到营长办公室来。 说白了。 她做了什么王宁不关心。 王宁关心的是,此时此刻办公室内,顾远洲要被安排去做什么! 她现在被王宁以小偷的名义带到营长面前。 不管最后的调查结果如何,都会影响营长对顾远洲的信任度。 那么顾远洲即将拿到的这个任务很可能会就此泡汤。 虽然她不知道顾远洲要拿到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可是,她了解顾远洲啊。 只要是事关部队的事,他总是放在第一位。 如果任务拿不到完不成,他一定十分愧疚,说不定还会因此而丧失对生活的斗志。 她贴补娘家,已经拖累了顾远洲这么多年。 现在两人要离婚了,顾远洲也得到重用,事业即将有起色,怎么能再因为她而被拖累呢? 想到这里,沈音音黛眉微紧,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步。 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捏紧些,她站在原地不动。 这个小小的动作落在王宁眼中,俨然就是沈音音心虚的表现。 “怕了?”王宁冷笑,“我果然没猜错,那东西就是你偷的。” “看你这样子,估计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部队偷东西了。” “今天我一定要让营长知道知道你这个贼!” 说着,他上手猛拉沈音音的胳膊。 两人一个不想进去,一个极力想要将人带进去。 彼此较上劲开始角力。 可沈音音哪里是王宁的对手? 即便是她用尽所有力气,还是被王宁一把扯了个过去。 他抬手在她背上一推。 沈音音直接被推得向前趔趄几步,咕咚一下撞开办公室的门,瘦弱的身子啪嗒倒在地上。 她反应快,双手立即撑在身前,才勉强没有脸朝下摔倒。 沈音音仰起头,睫毛微颤,带着几分慌乱看向办公室内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办公室内两人先是一愣。 顾远洲看清沈音音的脸后立即上前,蹲身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他紧握沈音音双肩,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轻声询问:“怎么样?摔倒哪里了?” 沈音音抿着唇摇头,大脑飞动,还在思索要怎么提醒顾远洲小心王宁。 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顾远洲,你在这里啊。” 王宁在外面分明早就听到了顾远洲的声音,此时却佯装根本不知道他在这。 “那刚好,他们说这是你媳妇?” 顾远洲抬手,将沈音音护在身后,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冽地看向王宁,眼皮跳了好几下,沉着声音幽幽道:“是。” 他目光阴鸷,颀长凌厉:“刚才是你推得她?” 王宁本就做了亏心事,此事被顾远洲鹰隼般的眼神盯着看,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他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两声,转头躲开顾远洲的视线,直接看向办公桌后的人:“营长,这女人偷偷潜入部队,偷走了炊事班的一块肉。” “我怀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说着,王宁将黑色塑料袋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摊开。 里面已经快要化冻的猪里脊湿漉漉得,肉块顶层的水顺着向下滴。 营长一把将被塑料袋压住的文件抽出去,放进办公桌左边的抽屉,又给抽屉上加了把锁,才不满地看向王宁:“谁让你冒冒失失闯进来的?” 王宁本以为自己抓了个贼,还把物证也带来了,营长第一时间应该关注贼的问题。 没成想反倒是自己挨了训斥。 他脸微红,低头道歉:“对不起,营长。” 营长翻了他一眼没多说,转头看向旁边两人。 顾远洲始终将沈音音护在身后,如刀的眼神直勾勾地扎在王宁身上。 比起王宁对沈音音的指控,他更在乎沈音音是被他推进来的。 推,进来的! “顾远洲。”营长瞧出他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清了清嗓子,低声询问,“这是你媳妇儿?” 顾远洲慢慢挪开视线,看向营长,低头回应:“是。” 营长拨开王宁上前,走到顾远洲两人面前,看向沈音音:“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音音把肉的来历和营长说了一遍。 “徐班长跟我说过,炊事班来了个厨艺高超的女老师,原来是你啊。” 沈音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王宁冷声补充:“谁知道是女老师,还是女贼头。” 第61章 查账 “王宁!” 顾远洲语气森冷,眼刀瞬间落在王宁身上:“你说谁是贼头?” 这两人都是训练场上的尖子,气场上不分高下。 只是今天王宁做了亏心事,有些心虚,此时被顾远洲这么冷冰冰地一看,倒是有些不敢面对。 他扭过头,丢给顾远洲一个侧脸,冷声道:“证据就在这里,我还能说谁?” 顾远洲恼火起来,迈步就要上前。 身后的沈音音拉住他的胳膊,压着声音道:“你别冲动。” 营长也就势挡在他和王宁中间,沉声呵斥王宁:“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宁缩了缩脖子,悻悻然地哼了声,终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营长翻了他一眼,重新看向沈音音:“既然你说这东西是武岳给你的,那我让人把武岳叫来,你不会有意见吧?” 沈音音其实不太想这么做。 毕竟武岳给东西的流程不合规,追究起来也不太好。 但是,王宁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武岳。 眼下先把这件事说清楚,把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其他的,等事情完结之后再说也不迟。 思及此,沈音音点点头:“好。” 营长对她识大体的样子很满意,打了营区的内线电话,吩咐人去找武岳来问话。 电话很快又响了。 “营长,武岳去采买了,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呢。” 那头的人声音很大,办公室内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宁扯着嘴角冷笑:“哼,武岳可是炊事班的掌勺,什么时候做起采买的事了?怕不是想要趁机从中捞点好处吧?” 掌勺在炊事班的地位很高,等到现任班长复原后,下一任班长大概率就是现在的掌勺。 而采买一般都是班里服役了一两年的小兵在做。 更何况武岳的性格大家伙都清楚,那是个眼高过顶,从不把比他本事小的人放在眼里的人。 他去亲自采买,这事的确有些古怪。 营长撇了眼沈音音,思忖几秒,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去炊事班把近期的采买记录带上来找我。” 营长要查近期采买记录,明显是已经对此事起了疑心。 王宁目的达成,嘴角轻扬,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冷冷地看向顾远洲。 后者却根本没看他,所有注意力都在沈音音身上。 瞧到她秀眉紧锁,眼底闪过丝慌乱,顾远洲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沈音音转头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想把这东西是武岳违规给她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这里是营长办公室。 何况还有个王宁正眼巴巴地看着呢。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炊事班的人没多久就把采买记录拿来了。 营长没让人进来,让王宁把东西拿进来后,嘱咐他关好门,不许其他人靠近办公室。 顾远洲可是部队这边有意栽培的人,沈音音有事他媳妇儿。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营长自然是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摊开采买记录仔细看,王宁就站在后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 “快看。” 他指着其中一条采买记录:“这猪里脊肉昨天才买过,今天就已经没有了。” 王宁手指又滑到最后一条记录处:“这里写着武岳的外出事由,又去买猪里脊了。” 之后王宁又翻看了好几页记录,上面都有些消耗格外快的东西。 比如说鸡蛋,以前都是三天左右买一次,可现在却是两天就要买。 有的时候甚至是一天就要出去买一次。 这样的消耗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王宁皱起眉心看向沈音音:“你还说你们没有拿部队的物资,这你怎么解释?” 沈音音知道,武岳现在在学习新的菜式,平时肯定需要多多练习,那原材料自然会用的快些。 但是这只是她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得看当事人怎么说。 她拿不定主意,不好多说,垂眸站在顾远洲身后不语。 她越是不说话,王宁越是来劲,撸起衣袖几步上前:“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 说着,他扬手就要去拽沈音音。 “王宁。” 顾远洲动都没动,薄唇轻启,冷冽的眼神瞬间投在王宁身上。 他分明没多余的动作,可王宁却不自觉地身子一僵,甚至吞咽了几下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顾远洲侧身,轻轻握住沈音音的胳膊,指腹在她的小臂上拍了两下,示意她不必担心。 罢了,他才重新看向营长:“采买是炊事班的事,原材料怎么使用也是炊事班的事。” “如果只靠着这东西就要给我媳妇扣一顶大帽子,太不公平了。” 他说话时语调缓慢,气势凌人。 搞得对面的人不像领导,他才像领导似得。 沈音音担心他说话太直,引起领导的不悦,拉住他的胳膊向后扯。 可这人倔劲一旦上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昂起下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那样子活脱脱就是尊雕像。 营长也犹豫起来,皱着眉头仔细翻看采买记录。 王宁今日是势必要把偷盗的帽子扣在沈音音头上,以此来拉顾远洲下水。 他急三火四地跑到营长身边:“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采买记录出现问题就是最近的事。” “顾远洲的媳妇儿可不就是最近才经常出入炊事班的吗?” “加上今天这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猪肉,这就是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好辩驳的?” “要我说,指不定她和武岳之间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关系。否则武岳怎么会……” “王宁!”顾远洲冷声厉斥。 这次他是真生气了! 他几步上前,长臂一伸,直接将王宁拽到自己身前。 王宁只比他略微低些,身材上两人明明差不多。 可他这一扯,却直接将王宁扯得双腿悬空,活脱脱一只小鸡崽子。 他略微垂眼,凝视王宁,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王宁平时也是个混不吝的主,可被顾远洲这么一呵,居然没了声音。 第62章 都是问题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眉角轻扬,转头求救帮地看向营长。 “远洲。”营长抬手隔空按了几下,“你先把人松开。” 顾远洲没动。 还是沈音音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向下轻按,压着声音低语:“我没做过的事,领导自然会查明白,你别冲动。” 顾远洲锐利的眼刀依旧钉在王宁身上,手倒是慢慢地松了。 趁着他泄力的功夫,王宁侧身摆脱他的手,噔噔几步跑到营长身边,怒冲冲地往这边看。 “还有你!”营长斜乜他一眼,“刚才说得那是什么混账话?” “沈小姐是军属,远洲和武岳也是你的战友。你那话一旦传出去,会坏了沈小姐的名声!” “给沈小姐道歉。” 王宁咂摸两下嘴唇想反驳,可瞧到顾远洲吃人的眼神,他硬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冲着沈音音道歉:“对不住。” 沈音音没回应他,对营长颔首:“其实要查明我有没有倒卖过部队的东西也容易,只要领导派人去我们家问问就成了。” “依着那采买单上的异常,部队这边丢失的东西还挺多的。那么多的东西,我拿回去总不能是都吃了,肯定会做其他用途。” “既然如此,我左邻右舍得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呢?” 营长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向沈音音。 瞧她说话的样子十分平静,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遮掩,不像是说谎。 “那行。”营长开门把远处守着的警卫员叫了过来,嘱咐他去顾远洲家附近问问,最近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异样。 还特意说了,要悄悄得,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 等到警卫员走后,营长将门推开,让办公室里的三人坐。 沈音音和顾远洲坐在办公室右边的木头沙发上,王宁则隔着办公室,坐在两人对面。 营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他看似在翻查采买记录,实则心里却在盘算今天的事。 他心里清楚,如果沈音音和武岳真在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的是机会将账目做得漂漂亮亮得,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再看沈音音的样子。 她端坐在顾远洲身边,紧紧地抓着丈夫的衣袖,满眼紧张地注视着顾远洲的一举一动。 她身上没有半分做了坏事的紧张,反倒是一直在担心顾远洲。 要真得做了倒买倒卖的事,现在早就吓得半死了,不会是这么淡定的模样。 想到这里,营长心里已经大致有数。 今天的事要么就是个误会,要么就是有人眼红顾远洲最近得部队看重,所以想要找些由头来败坏他的名声。 想着,营长看向王宁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狐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约莫一个多小时之后,警卫员回来了。 他目不斜视地进了门,站到营长身边,单手拢着嘴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营长的脸色逐渐阴沉,扭头错愕地看向沈音音。 顿了几秒,他才抬起手,轻摆几下:“知道了,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一关,没了阳光,里面温度瞬间低了下去,阴沉沉得有些冷。 沈音音下意识拢了拢衣服,转头看向营长。 对面的人也正盯着她,狭长的眼眸里蕴着几分怒意。 沈音音心里闪过丝不安,正要问,营长猛拍桌面。 桌面拍的咚咚响,桌上的陶瓷茶缸盖子都跟着跳了几下。 顾远洲和王宁同时起身,军姿笔直。 沈音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心中不安,大眼睛微闪,小心翼翼地从顾远洲身后往营长身上瞄。 营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视线,看向前面的人:“顾远洲,你平时就是这么约束家人的吗?” 这话一出,办公室内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王宁嘴角一扬,眼底划过丝得意洋洋的笑,转头志得意满扫向对面的人。 顾远洲感觉身后的影子动了动,及时抬手拦住她。 他抬头迎上营长满是怒火的眼神,低声询问:“营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陈已经调查清楚了!” 小陈是营长的警卫员。 “你们家邻居作证,说你们家最近像是发财了似得。你媳妇儿不仅做玉米饼给村里的人,而且还要去城里开店呢。” “就连开店的人都是村里知青给你们找好的!” “而且他们还说了,你家从前日子不好,紧紧巴巴得,家里大的家具都没置办几件。” “如今倒是变得这么风光。除了倒买倒卖物资,你说还有什么法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你家的处境?” 营长说罢,手一扬,陶瓷茶缸扔了出来,隔着老远砸在顾远洲的脚面上。 咚—— 脆生生得,听着都疼。 “不是的!” 沈音音急了,也顾不上顾远洲的阻拦,一把推开他的手,几步冲上前。 “领导,我们家情况突然好起来和顾远洲没关系,是我……” 话到一半她突然说不出来了。 怎么说呢? 最近这段时间的收入,大致分为三部分。 第一是做玉米饼卖。 第二是给部队提供玉米饼。 第三就是给武岳教厨艺收些学费。 后两样部队这边都清楚自不必说。 这第一点却有些难界定。 如今还没有具体的政策下来,她这样的行为该怎么定义还不好说。 若是按照以前的法子定义,这就是倒买倒卖,投机取巧。 这要是说出来了,更会给顾远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开店的事更不好说了。 纺织厂给她的租金要比外面便宜一大截,回头若是领导深究下来,她根本说不清楚原因。 何况营长刚才也提到了周启明,回头要是以为是周主任看在周启明的面子上给她开后门,那岂不是连带着周主任和周启明都要连累了? 这桩桩件件得,哪一个说出来都是可大可小的事。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直接说。 沈音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最后那些话全都堵在喉咙里,终于没了声音。 “说不出来了?”王宁冷笑,“说不出来就乖乖认罪吧!” 第63章 哭着扑进他怀里 王宁话音才落,营长的眼刀转而落在他身上,冷声呵斥:“问你了吗?” 王宁缩起脖子,小心地瞥了眼营长,瞬间没了声音。 “营长。”顾远洲将沈音音拉到身后,跨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不可逾越,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抓着沈音音,训练服下的大臂肌肉线条隆起,瞧着安全感爆棚。 “我敢向部队保证,我的家属绝对不会做倒买倒卖部队物资中饱私囊的事。” “如果领导不信,我愿意接受任何调查。” 说罢,他一把摘下训练服胸前的徽章,放在桌上,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地沉声道:“按照规定,接受调查期间我要暂停一切任务,停止训练,随时等待领导传唤。” 营长挑眉扫了眼桌上的徽章,长叹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双手交叠搭在桌面,手指交替着在手背上来回点动。 “不行!”沈音音急得都快哭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她决定豁出去了! 索性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去。 就算是玉米饼不让她卖了,店不让她开了都无所谓。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远洲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影响他的前途。 那样的话,她真是要背负着对他的愧疚过一辈子了! 她想冲上前,可顾远洲的手像是铁铸得,扯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良久后,营长才缓缓道:“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再次期间,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顾远洲答应一声,转身握住沈音音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都走出去了,王宁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恍恍惚惚地转过头,一脸茫然看向营长:“这……这就完了?” 营长满脸不悦,手指在桌上点了好几下:“那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把顾远洲送去军事法庭吗!” 王宁怔住,连连摇头。 他虽然不喜欢顾远洲出风头,还总是能拿到领导布置的重要任务。 但他也没打算把顾远洲送到军事法庭上去。 毕竟,那样的话部队蒙羞,他也蒙羞。 “顾远洲这段时间要暂停任务接受调查。” 营长将桌上的徽章退到一边,揉了揉生疼的眉心,长舒一口气,看向王宁接着道:“这里有个任务你来接手……” 另一边。 沈音音被顾远洲拖出办公室,她不依不饶地往回挣扎: “顾远洲,你拦着我做什么?” “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要接受调查也该是我来接受调查,不关你的事。” “你松开我,我回去和领导说清楚。” 她挣扎得厉害,用了全身的力气向后缩。 她越是如此,顾远洲越是得用力才能控制住她。 几个回合下来,她手腕都被磨得通红。 顾远洲扫到,眉心轻拧,俯身环住沈音音的腿,直接将她抗在肩膀上。 沈音音头朝下,双腿被顾远洲固定在肩膀上,失重的感觉终于让她放弃挣扎,像只待宰的羔羊,安静地趴在顾远洲肩膀上。 她就这样被扛着走出部队。 一路上她听到不少人和顾远洲打招呼: “哎呦,远洲,这是做什么呢?” “远洲这是名利美色双收了?” 还有人在低声议论: “顾远洲命真是好啊,领导器重,又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儿。” “听说上面又要给他派任务了,这次任务结束后估计要高升,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军校读书呢。” 沈音音听着那些话,鼻尖不自觉地酸了。 顾远洲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他刻苦训练得来的。 他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不上心,却唯独很看重部队的名声、利益。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好不容易从一个没关系没门路的大头兵走到今时今日,眼看着就要得到重用了。 如今却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顾远洲力气足,耐力又很好。 他竟直接扛着沈音音,一路从部队回了家。 眼下正是刚吃完午饭的点。 若是放在平时,家门口里里外外该站了不少人。 可是此刻,院门口的路上空荡荡得,一个人也没有。 顾远洲只管走路没注意,可沈音音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平时在外面纳凉的邻居,此时都躲在屋里,帘子却拉开着,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显然,他们之所以没有在外面纳凉说话,是因为躲着他们夫妇二人呢。 估计是营长的警卫员过来问话,惹得大家都在猜测顾远洲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营长吩咐了警卫员要低调行事,但农村就是这样。 一家出点事,还不到一个小时,就会传得整个村里都知道,更别提左邻右舍了。 眼下沈音音也没工夫管那些。 她被顾远洲扛回家,放在那只略显陈旧的沙发上。 走了一路,顾远洲有些喘,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又倒了一杯,递到沈音音面前:“喝水?” 沈音音耷拉着脑袋,一张樱桃小嘴紧抿,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她十指交扣,搭在膝盖上,纤弱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早知道该听你的。” 沈音音哭丧着脸抬起头,眼底泪意闪烁,直勾勾地看向顾远洲。 她当初想要卖玉米饼的时候顾远洲就提醒过,她是军属,在没有明确政策之前最好是别做这种事。 可是她没听,只当做顾远洲大惊小怪。 现在好了,真出了事,还连累了顾远洲。 沈音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憋着嘴,眼泪啪嗒落下。 “别……别哭啊。” 顾远洲放下水杯,快步上前,蹲在沈音音面前,扬起脑袋望向她。 她来的路上就哭了一次,眼下一双眼睛红红得,核桃一样,看得他心里憋闷不是滋味。 “这事和你没关系。”顾远洲没怎么哄过女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摩挲着双手道,“再说了,只是停职调查,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沈音音哭得更厉害。 小嘴瘪着,泪眼婆娑,哇地哭出声,竟直接扑进他的怀中! 第64章 吻住她 自打沈音音提出离婚到现在,他们两人每天都乌眼鸡似得。 偶尔有和睦的时候,也多半是互不相关的状态。 沈音音像现在这样扑在顾远洲怀中哭,那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顾远洲胳膊微微有些颤,缓缓抬起,犹豫许久才落在她身上轻拍。 他像哄孩子似地低咛:“真得没事,你就别哭了。” “这段日子就当是在家休息了。这家里什么东西都缺,刚好趁着这段时间置办点东西。” “好不好?” 哇—— 沈音音哭得更大声。 他这不就是在变着法地提醒她,从前他们家日子过不好,是因为她没底线地贴补娘家。 好不容易她不贴补娘家,有心要好好挣钱,闯出一番天地来了,如今又摊上这样的事。 说来说去都是她不好,都是她拖累了他!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顾远洲手足无措。 一道灵光从顾远洲脑海中闪过。 他手掌一翻,突然扣住沈音音的后脑,没等她回过神,仰头吻了上去。 薄凉的唇贴在沈音音的樱桃小口上。 她没落完的泪夹杂在两人的唇中间,又湿又润,咸中带苦。 这一下沈音音终于不哭了,双眸圆睁,一脸惊骇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高挺的鼻梁在她眼中不断放大,俊逸的脸隔着层水帘一点点氤氲散开。 半晌,顾远洲终于松开她。 他往后撤了撤脚步,站起来后转身丢给沈音音一个侧脸,哑着声音解释:“他们说……要想女人不哭,这……这是最管用的。” 嗯…… 确实管用。 至少现在沈音音真得不想哭了。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茫茫然地凝视顾远洲。 他的脸红了,从耳朵根一路红到脖子。 那样子不像是已经娶妻生子的男人,反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得。 “你……” 砰砰—— 沈音音刚要说话,外面传来阵敲门声。 顾远洲红着脸打开门,是隔壁王嫂嫂。 瞧到来人通红的脸,王嫂嫂显然愣了一秒。 都是成年人,她自然能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王嫂嫂尴尬扭过头,视线越过顾远洲往里看:“我方便进来吗?” 这话问得沈音音脸也红了。 她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嫂嫂,您快进来。” 两个女人进屋里说话,顾远洲很有眼色地没跟进去。 他关上门,一个人坐到院里的石桌边。 外面闷热闷热得,他的身子却凉飕飕得,背上都是汗。 刚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滚动,他出了神,指腹落在嘴上摩挲两下。 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女人独特的馨香。 明明都已经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夫妻了,可是这样碰到她,还是让他心跳加速,浑身血液往脑袋里冲。 太冲动了! 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因为他这番举动,更想离婚了? 顾远洲想不清楚,歪起脑袋,试探着往屋里看。 隔着玻璃,模模糊糊地能看到王嫂嫂和沈音音坐在沙发上说话。 “那警卫员来问了一大圈,”王嫂嫂声音压得很低,人都快贴到沈音音身上了,“咱们邻居们都说你家没什么反常的。” 这话不假。 左邻右舍得,虽然平时少不了嘴上有些磕绊。 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家即便是帮不上忙,却也不会落井下石。 “原本那警卫员都要走了,蒋知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她当着大家伙的面告诉那警卫员,你家最近奇怪得很,你还去城里盘店面了呢。” 又是她! 沈音音的面色瞬间沉下去,搭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咔哒作响。 有时候她是真得看不明白蒋蓉。 要说她不喜欢顾远洲吧,她成天处处和自己较劲,恨不得一有空就黏在顾远洲身上。 要说她喜欢顾远洲吧,她做出来的又都是祸害顾远洲的事。 难道蒋蓉不知道部队来人问这种事,八成是有要紧事发生了吗? 连邻居们都知道帮着遮掩,什么也不说。 她这个成天号称文化人的人反倒是倒豆子似得什么都说了? “哎,”王嫂嫂见她脸色不好,轻拍她的腿面安抚,“你也别太担心。” “这部队是个好地方,可若是真出了问题也不怕。咱们乡下人,只肯吃苦,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沈音音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王嫂嫂,多谢你。” “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呢。” 王嫂嫂点头:“啥事?你说就是。” “最近家里事多,我估摸着要忙些日子。两个孩子怕是……” 还不等她说完,王嫂嫂一拍胸口便道:“你只管忙你的。晚上让月月和子琪回来睡觉。白天你若是有事,就让两个孩子都在我家待着。” “我家那小子平时总喊着家里每个陪他的人,这下好了,让他们三个做个伴。” 沈音音感激得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握着王嫂嫂的手一个劲点头道谢。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左邻右舍都是这样热络的人。 想想上一世,她听了周梅的话,总是担心邻居们占她的便宜,一向对邻居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没想到如今出了事,还是邻居们帮着她。 “爸爸。”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院里传来月月怯生生的声音:“我听到妈妈回来了,你怎么不进去?” 沈音音连忙擦了把脸,确定没了泪意,这才冲着外面唤:“月月,妈妈在这。” 吱呀—— 月月推开门,一手扶着门框,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睫毛轻闪,眼睛一眨一眨地往屋里看:“妈妈,我能进来吗?” 瞧到小家伙乖巧的样子,沈音音鼻尖微酸,心里不是滋味。 她招手把小家伙叫进来,一俯身把她捞到怀中坐定,掐了掐她的脸问:“你在隔壁乖不乖?” 月月点头:“乖。就是我听到有人敲咱家的门,姨姨不让我出来,所以我也不知道谁来咱家了。” 王嫂嫂趁月月不注意冲沈音音打了个眼神。 沈音音了然,接着问:“那你咋知道妈妈回来了?” 第65章 榆木爸爸没了月月可怎么办啊 月月大眼睛一扑闪,测过身子,扑进沈音音怀中:“因为妈妈是月月的妈妈啊。” 小丫头说的话虽然孩子气,却逗得沈音音呵呵直笑,心里刚才的那点郁结也总算散开了些。 此时,顾远洲也进来了,抱臂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屋里的人。 王嫂嫂忙道:“那你们忙,我就先回去了。” 待到王嫂嫂走后,顾远洲也走进屋内,站到母女二人身旁。 月月埋着脑袋,小脸在沈音音的身上不停地蹭。 一双大眼睛偶尔从她怀里往顾远洲这边看,对上他视线的时候还眨巴两下眼睛。 忽闪忽闪的睫毛像是两把扇子,直接扇进顾远洲心中。 有了月月的加持,沈音音的心情很快由阴转晴。 她抱着月月说了会话,小家伙就闹着说肚子饿了。 沈音音放下她,往厨房去。 月月见顾远洲还站着,气鼓鼓地踩了他的脚面一下,压着声音道:“爸爸,你怎么不跟上去?” 刚才警卫员来调查的时候,月月被王嫂嫂按在家里不许出来,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她机灵,瞧出沈音音像是不高兴。 妈妈不高兴多半都是爸爸的问题。 不对,妈妈不高兴,都是爸爸的问题! 既然是爸爸的问题,他当然应该跑快点去跟妈妈道歉喽。 平时哥哥惹了她生气,还知道给她点东西说声对不起呢。 爸爸惹了妈妈不高兴,怎么就知道站在这里不动? 哎,这榆木脑袋的爸爸要是没了月月的帮助可怎么办啊! 顾远洲到厨房时,沈音音已经洗好了几根辣椒,砧板上放着一块刚取下来的腊肉。 她打了盆水,正站在一边洗白菜呢。 叶尖带着嫩绿的菜叶被她一片一片扒下来,放进水盆里仔仔细细清理好,再放到砧板上。 她皮肤白,指尖粉粉嫩嫩得,加上动作十分轻盈,这一套放在寻常人身上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她做出来却异常好看。 等她把所有菜叶都洗好,才转身走到砧板前,拿起横在旁边的菜刀。 “我来吧。” 顾远洲上前,十分自然地接过刀,一手按住菜叶,横着切了下去。 沈音音也没跟他客气,退到一边开始扒蒜。 狭长的厨房里,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响起。 “对不起。” “刚才……” 突然,两人像是商量好似地一起开口。 沈音音蹲在顾远洲身后,听到他的对不起,眼睛一亮,仰头看过去。 他背对着她,低着头在干活。 下颌线绷得紧紧得,脸上没一丝多余。 天杀得!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沈音音这样的死亡角度看过去,若是换成寻常人定然是什么缺陷都看出来了。 可是面前的顾远洲非但没有暴露出任何缺陷,反而越发精干,线条清晰,荷尔蒙爆棚。 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好半晌沈音音才回过神来,偏着脑袋问:“你为什么道歉?” 哒—— 顾远洲手里的动作停顿一下。 只一秒便恢复如常,继续切菜。 “我也是听部队那些毛头小子说的,我没想占你便宜。” 原来他说的是刚才吻她的事。 一提起这事,沈音音觉得那温凉的触感好像还在唇瓣上沾着呢。 她脸红得能掐出血,心里又慌又乱,低头扒蒜的动作都走了样。 手一滑,一颗蒜瓣滚到顾远洲脚下。 她伸手去拿,却抓到了他的裤腿。 顾远洲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恰好撞上沈音音抬头,慌乱的双眼直冲冲地望向她。 白皙的皮肤上蒙着层羞答答的红色,睫毛一闪一闪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委屈小猫,看得顾远洲心里发痒,喉咙不自觉地滚了好几下。 他下意识伸手,想将蹲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可手探出去才发现,心慌意乱之下,手里的刀都没放下。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一个满眼慌乱,一个手里还拎着刀。 这要是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顾远洲一怒之下要杀妻呢! 他慌忙之下,咣当一声把刀扔在砧板上,摆动双手忙着同沈音音道歉:“我不是……我没有……”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音音记忆中的顾远洲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好似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似得。 这还是她第一次瞧到顾远洲慌成这样,她觉得好笑,嘴角噙起些许弧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清浅的笑容可算是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打破了。 顾远洲挠挠后脑,也扯扯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下两人之间总算不那么紧绷了。 沈音音转身扒蒜时也不再心神不定。 她听着身后想起切板的声音,这才低声道:“你知道方才王嫂嫂同我说什么吗?” “嗯?” “她说,今日营长的警卫员来问话的时候,左邻右舍什么都没说。” 顾远洲似乎早已经想到了:“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人会真得落井下石。” 沈音音把所有的蒜扒完,起身站到顾远洲旁边:“可警卫员要走的时候,蒋蓉来了。” 这人就像是夫妻之间的一根刺,只要是提起来就会扎到两个人。 她说完这话便停下来扭头看顾远洲。 他神色淡淡得,看不出在想什么,甚至连多余字都没问。 沈音音只得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是她告诉警卫员我在村里卖东西的事,也是她把我要盘店面的事告诉警卫员的。” 本以为顾远洲听到这消息多少会有点反应,可他依旧神色平淡,连眉毛都没掀一下。 他手里活没停,这会儿的功夫所有东西已经切好,分门别类地放进几只碟子里。 见他如此冷静的样子,沈音音心里不是滋味,着急起来,只能自己问:“这事你怎么想?” 顾远洲洗了刀,放在架子上,又擦了擦手,总算是忙活完,转首看向沈音音。 两人视线相交,他黝黑的眸子平静如初,看不出任何波动。 他盯着沈音音看了几秒,嘴唇微动,只冒出三个字来:“知道了。” 第66章 助攻月月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沈音音圆睁双眼,满脸错愕,眼睛里都是惊讶,诧异地看向顾远洲。 她本以为顾远洲知道今天的事和蒋蓉脱不了关系,总该说点什么才对。 没想到,他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知道了! 所以,就算是他知道蒋蓉和这件事息息相关,也不愿意责怪她。 难到说,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蒋蓉有了感情吗? 不知为何,沈音音有些不大愿意相信这种猜测。 她抿住薄唇,低下头只顾做手里的活,不说话了。 顾远洲好像根本没看出她的异样,又找了几个话题来说,沈音音的回应都淡淡得。 终于他也不说话了。 厨房陷入沉默。 两人在一片寂静中做好饭。 吃饭的时候,月月和顾子琪倒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可顾远洲和沈音音只是平静地听他们说,偶尔问上几句,实则说的话却不多。 两个人之间更是一句交流都没有。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每天来找顾子琪玩的孩子们都没来,估计都被家长押着不许来呢。 于是吃过饭,四个人在院里纳了会儿凉,看着时间差不多,沈音音便安顿两个孩子休息。 “妈妈。” 月月垂着脑袋走到沈音音身边,拉住她的衣角轻晃:“今晚我想和你睡。” 小家伙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得,瞧向沈音音的目光里都是试探。 沈音音舍不得拒绝她,单手抱起她:“好,今晚你跟妈妈睡。” 她抱着月月往屋里走,不成想路过顾远洲时,小家伙居然伸手也抓住了顾远洲的胳膊:“爸爸,你跟我们一起睡吧。” 轰—— 沈音音耳边轰鸣,猛地别过头,眼神像安装了雷达似地,直接看向顾远洲。 他也正望着她。 衣角被月月抓住,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月月眨巴着大眼睛,在沈音音脸上看了几秒,又挪到顾远洲身上。 眼看两人谁也不说话,她睫羽一颤,低下头,纤弱的肩膀轻轻抽动了几下:“不可以吗?” “可是今天,隔壁哥哥说了,他从小就是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得。” “他还说他的爸爸妈妈都喜欢抱着他睡觉,我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抱着我睡觉,肯定是因为我不听话,你们不喜欢我。” 说着说着,月月嘴角一瘪,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身体抽搭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向沈音音的手背。 “乖月月,不哭了。” 沈音音的心都快被哭化了。 她捧起月月的脸,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安抚:“好,爸爸妈妈跟你一起睡。” 月月的眼泪像是有阀门似得,瞬间收了回去,眨巴着眼,惊喜地问:“真得?” “额……” 沈音音不好回答,掀起眼皮看向顾远洲。 他脸也红得厉害,和沈音音视线对了一秒立即挪开。 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当……当然是真得。” 他没想到沈音音会答应月月的请求。 毕竟自从她闹着要和自己离婚开始,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加上做晚饭时那个敏感话题,他还以为沈音音肯定不会答应月月呢。 小家伙高兴得厉害,虽然被沈音音抱着,小手却已经握住顾远洲的胳膊,笑呵呵地嘟哝:“爸爸,那妈妈先进去等你,你快点来哦。”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啊? 沈音音往后撤了一步,将她的手强行收回,挑眉望向顾远洲。 后者的感觉显然和她差不了多少,也紧皱眉头,仔细咂摸着月月的话。 妈妈先进去等你了? 怎么决口不提她自己呢? 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的,说起话来总像是另有深意,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沈音音不敢再让月月留在这里了。 万一一会儿她又对着顾远洲语出惊人怎么办? 她抱起月月快步往屋里走,经过卧室门时,月月冲着顾子琪眨巴几下眼睛。 看来王嫂嫂教他们的这一招果然管用啊。 爸爸妈妈是夫妻,夫妻就要在一张床上睡。 王嫂嫂说了,这叫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合。 只是月月没想到,爸爸妈妈这个床尾合来得那么久。 她被沈音音抱进屋里哄,都快睡着了,才听到顾远洲推门进来。 月月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听到顾远洲压着声音问:“月月睡着了?” 沈音音拍打的动作没停,淡淡地嗯了声,撑着身体往床里挪,顺手将月月也捞进来些。 顾远洲背对沈音音坐到床边,一手抓着衣服纽扣,一手撑在床沿。 他手指紧蜷,手背青筋暴起,随着蜷缩的手指一跳一跳得,性张力拉满。 “你不睡吗?” 不知过了多久,沈音音才轻声询问。 她亲眼目睹顾远洲身子一僵,后背绷得笔直,好半晌闷腾腾地嗯了声。 他解开衣纽,脱下外衣。 里面是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二指背心,穿得时间久了,洗得有些发白,和他雄壮的身体比起来形成鲜明对比, 隆起的大臂肌肉,好看的手臂线条,还有那清晰的背阔线,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有人特意雕刻得一般。 这样的身材,加上颜色泛白的二指背心,简直就是欲望和朴素地最高纠缠。 沈音音实在想不明白,这两种东西怎么能如此和谐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看得入了迷,连顾远洲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都丝毫不觉。 那赤裸裸的眼神盯得顾远洲心中燥热,脸又红了。 他拿起外衣,胡乱挡在身前:“要不我还是去外面睡吧?” 明明已经是夫妻了,他却‘娇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似得。 说着话竟真得转身要走。 已经快睡着的月月哎呦一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看向顾远洲:“爸爸,你来了。” 她小手拍打床板:“快上来睡觉吧。” 这下顾远洲走不了了,答应一声,沿着床边缘躺下,双手搭在腹部一动不动。 “爸爸。”月月爬进他怀中,脑袋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去,向上一顶,“抱抱。” 啪—— 他的手被掀开,顺着惯性落向一旁,指腹碰到了一处柔软…… 第67章 睡在一起 虽然隔着衣服,可女人的体温还是伴随着那股柔软,瞬间冲到他的指尖。 顾远洲脸发烫,转头却见沈音音也一脸涨红地看着他。 他的手正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胸口呢! “对……对不……” 顾远洲话还没说出口,沈音音已经拨开他的手,转身搂住月月,轻拍着哄她睡觉。 “囡囡,囡囡好好睡,睡成漂亮大姑娘。” 沈音音嗓音本就又柔又媚,加上唱歌时还特意压低了语调,听上去更加温柔。 听得人酥酥麻麻,全身骨头都好像被拆了一半。 月月在这样的歌声中很快睡着。 倒是顾远洲,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囡囡睡成漂亮大姑娘。 他耳边回响着越来越低的歌声,心里却不由畅享起月月长大后的样子。 她从小就长得像沈音音,等到长大后估计会更像。 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得,嘴角还有一对小梨涡。 那张薄唇又红又艳,说话时微微嘟起,总是很吸引人的眼神。 想着想着,顾远洲面前的脸逐渐清晰。 原来,他满脑子想的竟不是月月长大后的样子,而是沈音音! 她一颦一笑都像是刀凿斧咳,落在他脑海中,甚至不用费力回忆,那张脸就会主动钻进他的思绪中。 “爸爸……爸爸……” 顾远洲的思绪被月月奶呼呼的声音唤醒。 他转头,小家伙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小嘴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睡在中间太热了,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啊?”顾远洲心里一惊,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 月月连忙对他打手势,冲身后怒了怒嘴,轻声道:“妈妈睡着了,别吵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沈音音的手挪开,横亘到顾远洲身上,小腿一蹬,从他身上蹿了过去。 床本就不大,她躺在旁边,顾远洲只能往里挪。 这一挪,便挪进了沈音音的被子。 女人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旁边已经换了人。 她觉得有东西在靠近,下意识地以为是月月,敞开被子,一把将旁边的人拉进怀中。 柔软的小臂搭在他身上,嘴里嘟嘟哝哝:“别闹了,快睡。” 说着,竟像哄孩子似得,又在顾远洲身上轻拍了好几下。 月光透过窗柩洒在沈音音白皙的面庞上。 她秀眉微蹙,咂摸着嘴唇,睡得正香。 以他们两此时的动作,顾远洲要走,必然会吵醒沈音音。 他扫了眼换到旁边的月月,小家伙一个人盖一张被子,额角总算不出汗,很快就睡着了。 这下好了,位置也换不回去了。 只能这么睡了! 这一夜,顾远洲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快要到早晨的时候,他才终于睡着。 刚睡了没一会儿,隔壁王嫂嫂家的鸡开始打鸣。 沈音音捂着脑袋哼唧了一会儿,强行睁眼。 一眼就看到睡在旁边,那张俊逸坚毅的脸! 他侧躺着,额头和直挺挺的鼻梁上都渗出点汗,剑眉轻蹙,下颌线紧绷,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一脸严肃。 他一只手放在面前,另外一只手,懒懒散散地搭在沈音音腰间。 “啊!” 沈音音一声尖叫,猛地坐起身,缩到床头一角。 顾远洲也被吓得翻坐起身,却是警惕地滚到床尾角落,神情严肃地环视四周,冷着声音问:“怎么了?” 沈音音指着他:“你……你怎么在我被子里!” 昨夜睡下的时候,中间的人明明是月月啊! 想不到顾远洲看着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居然趁她睡着,偷偷摸进自己的被子里。 这……这简直是不要脸啊! 顾远洲醒过神,忙解释:“昨晚月月喊热,所以和我换了位置。” “你胡说!”沈音音根本不信,“你们换位置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昨晚睡那么熟,你能知道什么?贼偷了家,你都不知道。” 无论顾远洲怎么解释,沈音音都不相信: “顾远洲,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和我睡在一个被子里,我就不和你离婚了?” “你该不会还觉得,咱们两个睡一觉,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解决了吧?” 一大早又听到离婚的话题,顾远洲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比起面前这个张牙舞爪,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在嘴上的人,他觉得还是昨晚那个温温柔柔,哄月月睡觉的沈音音更可爱些。 “你爱信不信。”顾远洲也来了脾气,“我顾远洲还不至于这么下作,用这种手段留人。” 说罢,他翻身下床,随便拉了件衣服套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明明是他趁着自己睡着偷偷摸摸摸进自己被子里,他怎么还想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 沈音音心里有气,满脸涨红地坐在床头,一时竟都忘了与他争辩。 “妈妈?”月月怯生生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望向沈音音吗,“昨晚真是我太热了,所以才和爸爸换的位置。” 她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爸爸妈妈吵架时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月月眼睛和鼻尖都憋得通红,睫毛一闪一闪得,眼泪噙在眼眶中轻转。 她真是笨得很! 明明是想让爸爸妈妈和好,别再吵架了,怎么他们还因为自己越吵越厉害了? 月月胆怯地看着沈音音,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沈音音勾手将她唤过去,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小小的人扑进沈音音怀中,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沈音音安慰,“不哭了。昨晚真是你要换的?” 月月抽搭着肩膀:“是……是我。我睡在你们中间太热了,就想着换个位置。” “妈妈,我没想过害你和爸爸吵架。” 小家伙委屈巴巴,楚楚可怜,说话时脸上都还挂着金豆豆,看得沈音音心里针扎似地心疼。 她不仅误会了顾远洲,还伤害了月月的感情。 她这个妈妈做得怎么这么不称职,总是害得自己女儿掉眼泪。 简直太过分了! “不哭了乖乖,”沈音音笑着安慰月月,“妈妈没有和爸爸吵架,妈妈这就去给爸爸道歉,好不好?” 月月扬起小脸,抹掉眼泪,一本正经地点头:“好。” 沈音音:…… 第68章 任务照旧 瞧着小家伙信誓旦旦,一脸坚定的样子,沈音音有点怀疑,小家伙刚才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泪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她思索的功夫,月月已经下床,把她的鞋子一字摆好,嘴角噙笑地看向沈音音:“妈妈,我们去给爸爸道歉吧。” 她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凝干,眼睛里却充满了亮晶晶的期待。 那样子如果放在大人身上,定然是种精于算计的不适感。 但放在这么大的孩子身上,只让人觉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沈音音无奈摇头起身,穿好鞋,在月月鼻尖上掐了一把:“你呀,就是个鬼机灵!” 她嘟哝着来到院内。 顾远洲没在院里,而是在厨房忙活。 他被沈音音气得不轻,俊逸的脸线条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 左手托着盆,右手抓起一把面粉,扔进盆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爸爸。”月月从沈音音身后强行挤进厨房,“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顾远洲的衣角往厨房门口走。 两人别别扭扭地面对面站着。 沈音音耷拉着脑袋,双手紧攒在身前,嘴角动了动,好半晌才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月月刚才都跟我说了,昨晚的确是她和你换了位置,是我误会你了。” 她说话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得,像只小仓鼠似得,,垂着脑袋,大眼睛闪动着偷偷地往他这边瞧。 倒是没来由地让顾远洲想起了昨天她被自己抗在身上大哭的样子。 这女人虽然总是做一些让他生气的事,可她还是关心自己的。 否则昨天也不至于哭成那样。 想到这里,顾远洲心里的不悦少了些。 他暂时拉不下脸和沈音音多说话,只闷腾腾地嗯了声:“你去外面等着吧,今天的早饭我来做。” 反正他最近被停职,暂时不用去参加训练,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也照顾照顾沈音音母女。 月月拉着沈音音回到院里。 小家伙心情好得很,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欢喜起来,甚至还不自觉地哼唱小调。 “请问,顾远洲在家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惹得月月瞬间不说话了,大眼睛一闪,警惕地看过去。 是昨天来打听他们家的那个人! 虽然昨天那人来的时候,王嫂嫂嘱咐她和哥哥好好待在家里,她并没有见到这人。 但是,他去王嫂嫂家说话的时候,月月记住了他的声音。 此时看到他,小家伙心里警铃大作。 她几步冲上前,抬手拦住来人的去路:“我爸爸不在,你出去!” 警卫员钱一柯今天穿着便服,瞧到面前的小‘拦路虎’他嘿嘿一笑:“小家伙,你知道我来找你爸爸干什么吗?就说你爸爸不在?” 月月左右晃动脑袋,摔落他的手:“不管你来找我爸爸干什么,我爸爸都不在!” 她气鼓鼓的样子惹笑了钱一柯。 “月月。”沈音音拉开月月,不好意思地对钱一柯道歉,“小孩不懂事,你别忘心里去。” 嘴上这么说着,可沈音音却也挡在门口,没有要起开的意思:“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我会转达给顾远洲的。” 她知道钱一柯是营长的警卫员,也知道昨天就是他来家里打听情况的。 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沈音音不自觉地对钱一柯保持着警惕,脸色比起月月也没号多少。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将门堵得死死得,钱一柯不知如何是好,踮着脚尖往院里瞧。 好在此时顾远洲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小半盆面粉:“让他进来。” 闻言,沈音音才拉着月月,不情不愿地让开条路。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都气鼓鼓得,眼神凌厉地追随着钱一柯。 瞧她们的样子,钱一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羡慕。 难怪顾远洲平时在部队上提起妻子就眉开眼笑的。 要是他有这么保护他的妻子和女儿,做梦都会笑醒。 他径直走到顾远洲面前:“远洲,营长让我给你带任务消息来了。” 任务? 沈音音一震,几步冲上前:“任务?顾远洲还能执行任务?” 昨天营长亲口说的,要暂停顾远洲所有训练,在家等着接受调查。 她还以为顾远洲被一块猪肉牵连,彻底被抛弃了呢。 没想到居然还要他去执行任务! 钱一柯看了眼沈音音,轻笑一声:“昨天王宁和你去办公室之前,营长正在和顾远洲商量这次的任务要怎么悄无声息地完成。” “正好王宁检举你,营长刚好趁此机会停了顾远洲的职,好给他找个不必去参加训练的理由啊。” 沈音音扭头错愕地看向顾远洲。 后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营长的安排。 难怪他这么冷静,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呢! “顾远洲!”沈音音气恼起来,“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害得她一直担心,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成那样。 现在想想真是丢人得厉害。 “远洲媳妇,别生气。”钱一柯帮着顾远洲解释,“这些事都关乎部队机密,就连我也是因为营长松了口才能把事情告诉你。” “他不告诉你,那是为了遵守部队纪律,你可千万别怪他。” 沈音音牙关磨了两下,眼睛瞪得溜圆,怒冲冲地盯着顾远洲,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执行秘密任务,在没有接到部队领导示意的情况下,确实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自己再问,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沈音音心里想得明白,但架不住心里还在气。 她一把拽过顾远洲手里的面盆:“你们要谈事去里面谈,我去做饭。” 经过顾远洲时,她报复地在他脚面上狠狠撵了一脚,疼得顾远洲险些跳起来,脸上却是宠溺的笑。 她肯发火,就是心里还有自己。 再没有什么比她心里还有自己更重要的了。 他望着沈音音气鼓鼓的背影进了厨房,才对钱一柯笑道:“走吧,咱们去里面谈。” 第69章 是因为周启明吗 沈音音和了面,炸了油条,又做了盘猪油煎蛋,把锅灶旁边剩下的玉米饼也拿出来了。 她安顿两个孩子在院里吃饭,自己端了两份碗碟进屋。 钱一柯和顾远洲正说着话,瞧她进来,迅速将桌上的东西卷起来放到一边。 沈音音对他们的秘密任务也不感兴趣,将碗碟放在桌上:“钱警卫员来了就一起吃点吧。” 她说着,还故意把那碟玉米饼往钱一柯面向推:“这就是我卖给村里的人的玉米饼。” 虽然已经知道昨天营长和顾远洲是一起唱双簧,可她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自己靠劳动力挣钱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调查,她心里自然有气。 好在钱一柯不往心里去,笑呵呵地拿起玉米饼尝了些,弯着眉眼笑出声:“嫂子做的玉米饼果然好吃。” “难怪你的东西在村里销量那么好呢。” 闻言,沈音音心里的怒意散了些许,表情也和缓下来。 钱一柯一边吃饼,一边问:“对了,昨天我听蒋知青说,嫂子你是打算在纺织厂租铺面的?” 提到蒋蓉沈音音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淡淡地嗯了声。 “这纺织厂的铺面都已经交在咱们部队手里了,你要租铺面怎么不问远洲,反倒去问那个什么周启明啊?” 沈音音猛地看向钱一柯:“你说什么?纺织厂的铺面交给部队了?” 对上她惊讶的眼神,钱一柯啊了声,微微点头,手里的饼也顾不上吃了,转头看向顾远洲:“这事不还是远洲你去办的吗?” 他这一说,将沈音音的视线也引向顾远洲。 却见顾远洲正挤眉弄眼地冲着钱一柯打眼色呢! 见沈音音看向自己,顾远洲嘴角抽动两下,垂首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笑了。 纺织厂的铺面交给部队了? 难怪周副主任原本咬定不肯将铺面租给她,之后又松了口,原来不是因为周启明,而是因为他。 顾远洲! 钱一柯见情形不对,忙将玉米饼塞进嘴里,囫囵地嚼了几口咽下去。 “远洲,那知青点那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钱一柯同沈音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顾远洲和沈音音两人。 一个垂首站在屋内。 另一个秀眉紧蹙,一瞬不瞬地凝着面前的人。 时间仿佛定格般被拉得悠长。 半晌,顾远洲才开口:“我不是瞒着你。” “纺织厂铺面交给部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 “所以,周副主任突然松口,还低价将铺面租给我,是因为你垫付了剩余的部分。” 沈音音接过顾远洲的话,沉声道。 顾远洲薄唇微抿,锁着眉心没说话。 “顾远洲,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沈音音的声音赫然提高。 顾远洲猛地看向她,连忙摇头:“没了。” “没了?”沈音音指向门外,“那钱一柯说的知青点又是怎么回事?” 顾远洲急着解释:“你别误会,知青点的事和蒋蓉无关。” “事关任务,我不能说太多。” 任务任务,又是任务! 沈音音突然觉得,也许让部队停了顾远洲的职也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他就不用成天执行任务,不用什么事都要保密,都不能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声音问:“所以,昨天我问你怎么看蒋蓉的事,你才只答了我一句知道了。” 顾远洲望向她的目光略松了松,思忖片刻,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说。” 沈音音却明白了。 现在想来,顾远洲是因为知道接下来的任务与知青点有关。 所以,但凡涉及知青点的人和事,他都处理地小心翼翼,以免影响任务。 沈音音想生气。 但又实在想不到任何生气的理由。 难道要怪顾远洲执行任务一丝不苟吗? 那她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算了。” 沈音音垂着脑袋摆摆手:“你总有你的理由。” 反正他们都要离婚了,她很快就要从这种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的生活里解脱出去了。 她转身径直往外走:“早饭记得吃。” “沈音音!” 眼看沈音音要走,顾远洲心中一沉,不自觉地询问:“你信我吗?” 沈音音在门边站定,素白的手抓着门把:“我信不信你,其实不重要。” 她回首望向顾远洲,勾起唇角笑了:“钱我会尽快还你。” 她又提还钱。 她说过,只要把钱还给他,他们就离婚。 所以,她还是要离婚! 一股无明业火冲进顾远洲心中。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在沈音音拉开门之前,伸手砰的一声推住。 高大的身躯笼下来,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顾远洲携卷着怒意的脸紧紧贴在她面前。 他漆黑的瞳孔中蕴着几分赤红,抬手捏住沈音音的下巴,整个人都在克制地颤抖。 “你就是要和我算账,对吗?”顾远洲问。 沈音音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吓得愣住,眉心微拧,抬手推住他的肩膀:“顾远洲,你松开我。” “算账想离婚是吗?”顾远洲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问。 “你松开我!”沈音音也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弄疼我了。” 顾远洲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沙发前,轻轻一推。 沈音音重心不稳,趔趄着倒在沙发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远洲颀长的身子已经笼了下来。 他温热的唇覆在沈音音的樱桃小口上。 撬开她的齿关,疯狂地长驱直入。 沈音音慌了,一张嘴,狠狠咬在顾远洲嘴唇上。 嘶—— 顾远洲疼得弓背,抵在沈音音后脑的手也松动几分。 趁此机会,沈音音一把将他掀翻在地,自己翻起身,蜷缩在沙发角落,警惕地看向顾远洲:“你别过来!” 两个本该最亲近的人,此时却隔着张沙发,互相警惕地望向对方。 顾远洲唇上染了层鲜红,嘴角带着丝阴鸷的笑,沉着双目,凝望沈音音。 许久,他才带着几分哀怨,幽幽地问:“你非要离婚,是因为周启明吗?” 第70章 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沈音音瞳孔圆睁,眼底闪过丝错愕,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远洲。 周启明?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的人。 她被顾远洲气笑了,倔劲上来,反而不想解释那么多。 她环抱双膝,冷冷地看着顾远洲:“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引得顾远洲眉心紧锁,眼神沉得更厉害。 虽然顾子琪告诉他,周启明向沈音音示好了,沈音音根本没答应他。 但是亲耳听到沈音音承认,他的心依旧好像被扯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为什么?”顾远洲接着问,“为什么是他?” 明明沈音音只和他见了两面。 “周启明是知青,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 沈音音在气头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后政策发给,他肯定是要回城的。” “像他这种读书人,往后在城里一定大有作为。” “至少不必每天为了所谓的任务,对自己的妻子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能说!” 她是赌气,却也说了些真心话。 她真受够了和顾远洲这什么都不能说的婚姻生活。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即便是自己没有贴补娘家,即便是没有蒋蓉,她和顾远洲的婚姻也注定不能长久。 一段婚姻里秘密太多,如何能健康长久地走下去呢? 这话像是把锐利的刀子,一点点将顾远洲心口的裂缝拉得更大。 他闭起眼,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音音,我……” 顾远洲想解释几句,哪怕只是让沈音音理解理解之类的话都可以。 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院外传来蒋蓉的声音:“远洲,远洲你在家吗?” 正在院里吃饭的月月和顾子琪猛地起身。 两个小家伙几步上前,一字排开堵在门口不让蒋蓉进来。 经过前几次的事,这两个小家伙也看出来了: 蒋蓉可不是什么好人! “月月,”蒋蓉笑着伸手摸了摸月月的脑袋,“你爸爸呢?” 月月瘪着嘴,一把将她的手拍落,沉声道:“蒋蓉阿姨,我们家不欢迎你。” 小家伙说得这么直白,蒋蓉都愣住了,眼底划过一丝冷冽的阴霾。 随即,她扭头看向顾子琪:“子琪,你大伯呢?我有事找他。” 她知道顾子琪一向不喜欢沈音音,因此更不会阻碍她接近顾远洲。 没想到这次顾子琪竟也板着小脸沉声道:“蒋蓉阿姨,不是我说你。” “你们知青点离我们家这么远,你怎么每天这么清闲,总是有空来我们家呢?” “我听说知青不是每天都要上山下乡地干活吗?你成天往我们家跑,哪有功夫干活?每个月的公分都够吗?” 顾子琪比月月大点,说话也更加戳心。 蒋蓉被他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心里恨到了极点,面上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 “子琪,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来找你大伯说些工作上的事。” “是不是沈音音和你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 她眼睛通红,眼底蕴着泪意,瞧着楚楚可怜。 要不是对面只有两个孩子,瞧她这样子还会让人觉得她挨了天大的欺负呢。 “蒋蓉阿姨,”顾子琪怼起人来根本不管她可怜不可怜,“你一天到晚得总是哭,你累不累啊?” “这里没有人想看你的眼泪,你要哭还是去找愿意看你哭的人吧!” 顾子琪抬手推着蒋蓉就往外走。 “住手!” 顾远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沉着脸站在屋门外,拧眉不悦地往这边看。 顾子琪骨子里是害怕顾远洲的。 一对上他阴沉的眼神,顾子琪的手缓缓缩了回去。 蒋蓉趁此机会绕过他,快步跑向顾远洲:“远洲,子琪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怎么对我有这么大恶意,是不是沈音音和他说什么了,他对我有误会啊?” 蒋蓉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挑拨沈音音和顾远洲的关系,每三句话就要出现一次‘沈音音’。 月月听得清楚,跑上前站到顾远洲另一边,拉住他的衣角,仰头看向他:“爸爸,妈妈什么都没说过。” “是我和哥哥不想让她进来!” “月月。”蒋蓉双眼含泪,“你为什么也这么对我?” “你妈妈究竟跟你说什么了?你忘记以前你最喜欢阿姨的。” “那是因为阿姨以前从不破坏我爸爸妈妈的感情。” 月月噘嘴,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蒋蓉,毫不客气地反驳: “蒋蓉阿姨,你如果只是想做我的阿姨,我当然最喜欢你。” “但你如果想做我的妈妈……以后你就是我最讨厌的人!” 蒋蓉脸色瞬间铁青,嘴角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扬起来。 人在毫无准备却被说穿心思的时候,是最慌乱和愤怒的时候。 此时此刻,蒋蓉便是如此。 她恨不能将月月那张嘴撕裂。 这小丫头平时装得乖乖巧巧,现在却张牙舞爪,竟敢这么说她。 简直和她那个讨人厌的妈一模一样! “远洲。”蒋蓉扭过头,泫然欲泣地望向顾远洲,“我看你家里人对我有不少误会,我还是改天再来的好。” 说罢,她哭哭啼啼地转过身,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月月死死拽住顾远洲的胳膊,不许他上前。 另一边的顾子琪却主动上前抓起蒋蓉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一时之间,院里四个人,一大一小分成两组站在一起。 一组极力拉扯着不想让爸爸离开。 一组全力拖拽着想让蒋蓉出去。 画面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顾子琪,松开她。” 直到沈音音出现,顾子琪才扭头看过来,手指一松,丢开蒋蓉。 沈音音抱起月月,将顾远洲的衣袖从她手中拽了出去,低声道:“让爸爸走。” 闻言,月月和顾子琪同时看向沈音音。 “妈妈?” “沈音音,你有毛病啊!” 顾子琪几步冲上前,仰头扯着嗓子喊:“你明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还要让大伯跟她走。” “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第71章 比男人重要的事多得是 顾子琪站在沈音音面前,紧捏拳头,脸都气得通红。 以前他看到大伯和蒋蓉走得近,心里挺高兴。 因为他不喜欢沈音音。 这女人总是拿着大伯的钱贴补娘家,对他和月月也差得不行。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沈音音变了。 他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实际上心里对沈音音的看法也已经改变了。 他都愿意帮沈音音把蒋蓉赶走,偏偏她自己不争气,居然还让大伯跟蒋蓉走。 难不成她是真想离开大伯,再去嫁一户吗? 沈音音一手抱着月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顾子琪就往屋里走。 顾子琪没得到答案,倔劲上来,扒在门口不肯动,扯着嗓子问:“沈音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这一嗓子嚎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你明明知道蒋蓉接近大伯没安好心,怎么还让大伯跟她走呢?” “沈音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大伯过了?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顾子琪!” 沈音音和顾远洲两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同时响起。 二人对视一眼。 顾远洲几步上前,抓住顾远洲的手一把扯到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他沉着脸,满脸怒容。 沈音音有别人这样的话若是从顾家院子里传出去,别管她有没有都是有了。 “给沈音音道歉!”顾远洲冷声道。 顾子琪噘嘴看向沈音音:“她要是真想继续留在咱们顾家,就不该同意你和蒋蓉走。” 沈音音听出来了。 这孩子其实是关心她,站在她这边的。 但是这么多年的别扭,他早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沈音音的关心。 所以,明明是向着沈音音的话,说出来反倒像是在指责沈音音似得。 顾远洲还要训斥,沈音音上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她翻了眼顾远洲,没好气地冷声道:“他没说错。” 她的意思是:顾子琪说得没错,若是他们的日子还想继续过,他就不该和蒋蓉走。 可是,这话落在顾远洲的耳朵里变了味—— 顾子琪说得没错,她沈音音就是有别人了。 他抓着顾子琪的手慢慢松开,气得狠了,额角直跳,冷眼凝向沈音音,咬牙道:“好,好得很!” 说罢,他转身快步走到蒋蓉身边,沉声道:“走吧。” 说完也不等蒋蓉回应,他快步出去了。 蒋蓉站在院里,扫了两眼沈音音,拎起裙角小跑着去追顾远洲。 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音音和顾远洲闹成这样,反倒让她占尽便宜。 她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顾远洲沟通沟通感情。 院里,顾子琪眼看蒋蓉追着大伯出去了,气得要跟上去,奈何却被沈音音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沈音音才拽着顾子琪往屋里走。 屋门一关,外面瞧热闹的左邻右舍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顾远洲不会真和蒋知青有一腿吧?” “远洲是个正派的人,不会得。我看大概率是沈音音和别人搞在一起被远洲知道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屋里三人听得那叫一个清楚。 顾子琪攒着拳站在窗根下,要不是沈音音挡着,他就要冲出去发火了。 月月站在沈音音身后,紧握双手,眼睛里噙着泪水不敢落下来。 好半天沈音音才拍拍手,长舒一口:“行了,你们两个去收拾收拾,我带你们进城买些东西。” 顾子琪气得咬牙:“大伯都跟着蒋蓉走了,你还有心思买东西?” 沈音音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拨弄两下他的头顶:“他跟着谁走都好,咱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啊。” “听话,去好好收拾收拾进城了。” 顾子琪左右晃动脑袋,甩开沈音音的手:“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门框被震得晃了几下,天花板上的尘土都跟着往下掉。 月月生怕沈音音和顾子琪吵起来,连忙抱住沈音音的腿:“妈妈,你别生哥哥气,我和你进城。” 她扬起脑袋,稚嫩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硬憋着不敢流。 沈音音看得心疼,躬身抱起她:“月月不怕,妈妈不和哥哥吵架。他不去,妈妈带你进城。” 月月小嘴一瘪,眼泪夺眶而出,却还是硬装坚强地没出声,还笑呵呵地对沈音音点头呢。 这孩子摊上她和顾远洲这么对父母也真是可怜。 沈音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低声安抚:“月月,不管爸爸和妈妈分不分开,你都是我们的宝贝。” “你不用这么懂事,想哭就哭吧。” 月月勾住沈音音的脖子,小脸抵在她的肩膀上。 纤弱的身子明明在抖,却硬生生地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落泪。 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让妈妈再担心了。 顾子琪的门开了条缝,他在门里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都是蒋蓉! 要不是她,大伯也不会和沈音音吵架。 要不是她,月月也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都怪她! 沈音音根本不知道顾子琪心里的想法。 他不肯进城,她便给他准备了一天的饭,又摆脱王嫂嫂看顾他。 安顿好一切后,她就带着月月进城了。 顾远洲什么事都瞒着她固然让她生气。 可是,生活又不是只有男人。 没了男人,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还有可爱的女儿。 哪一件都比男人更值得努力追寻。 至于这些糟心事就放到一边吧。 等到了时候自然会解决的。 这次沈音音和月月是坐大巴进城的。 大巴最后一站就在城中心的百货商店外。 虽然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但是城里的百货商店倒是早就建起来了。 一共三层。 一层是卖糖果点心的,都得用票。 二三楼都是卖服装的,二楼是女装和童装,三楼男装。 能用布票,若是票不够,私下也可以和老板商量用钱补。 沈音音在一楼给月月买了些吃食,便带着她上了二楼。 刚才所有注意力都在零食上的月月,一上二楼便呆住了。 这里的衣服好漂亮啊! 第72章 懂事得让人心疼 白色的布裙上绣着粉色的花朵。 橱窗里,除了布鞋之外,居然还有皮鞋呢。 大红色的皮鞋尖头上顶着两只翅膀会动的小蝴蝶。 这鞋月月见村里一个小姑娘穿过一次。 那小姑娘穿得时可神奇了,昂首阔步地在村里转了一天。 月月想摸一摸她的鞋,立即被她推开,还警告她离自己的鞋远一点。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看到这双小皮鞋。 “喜欢吗?”沈音音蹲在月月身后问。 月月紧抿小嘴,收回视线摇摇头:“不喜欢。” 沈音音咦了声:“喜欢不喜欢咱们都进去看看。” 她拉起月月往里走,月月却躬着身怎么都不肯进去。 “算了妈妈,我真得不喜欢。”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如果再遇上一个不称职的妈妈,这当家的时间只会更早。 以前沈音音一门心思都扑在沈家上,有点钱全都给沈越了。 当初月月被那小孩推倒,哭着回家,哀求沈音音也给她买一双小皮鞋。 沈音音非但没答应,还狠狠拍了她几巴掌,说是要让她记住和人攀比是什么下场。 想到自己以前的行径,沈音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压下心中是酸楚,捧起月月的脸揉了两下:“月月不喜欢妈妈喜欢啊。月月就当做是帮妈妈试一试,好不好?” 月月小嘴抿成一条线,耷拉着脑袋,余光却不停地往那鞋上扫。 好一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好。” 也不再抵抗,跟着沈音音进了店里。 小皮鞋套在月月的脚丫上,漆红的鞋面,上面的蝴蝶翅膀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 月月盯着那蝴蝶,咧起嘴角不停笑。 “月月现在喜欢了吗?”沈音音问。 毕竟还是孩子,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前的话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月月想都不想,立即点头:“喜欢。” 沈音音看向身边的导购员:“这双鞋多少钱?” “给票的话三张。” “没票的话十二块。” 听到这价格,月月连忙脱鞋,小脑袋拨浪鼓似地摇:“妈妈,我觉得这鞋不舒服,我不要了。” 沈音音按住她的手:“就这双,我要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加上四块零钱。 月月看导购接过沈音音手里的票和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不不,妈妈,我真得不喜欢这双鞋,我不想要。” 两张票加上四块钱,这够一家人吃好久了。 妈妈却拿来给她买一双鞋。 这太昂贵了。 不行不行! 肯定不行! “不许脱!”沈音音指着月月的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你要是脱了,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闻言,月月不敢动了,手指还勾在鞋后跟上,扬起脑袋,眼巴巴地望向沈音音。 她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 直到导购员开了票,拿鞋盒将月月的旧鞋装好后,沈音音才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 她拍了拍鞋盒:“这下你不喜欢也没用了,已经买了。” 沈音音拉起目瞪口呆的月月往外走,导购员在后边热情喊着欢迎下次光临。 月月只觉她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脚下都是飘得,每走一步都虚浮得不敢用力。 这不是做梦吧? 妈妈真得给自己买了一双这么贵的小皮鞋。 这要是放在以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现在,这双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套在她脚上。 “月月,”沈音音轻声同月月说话,“以后你喜欢什么东西就告诉妈妈,不用担心妈妈不买给你。” 月月摇头还想说自己不喜欢。 沈音音沉声:“你要是再撒谎说不喜欢,妈妈要生气了。” 闻言,月月鼻尖翕动,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妈妈,这双鞋月月很喜欢。” 沈音音眉眼弯动,笑得开心:“喜欢就好。以后只要是月月喜欢的,妈妈都会买给你。” 月月眨巴两下酸涩的眼睛,把眼泪倒了回去,哑着声音问:“那妈妈可以再买件东西给月月吗?” 小家伙终于知道主动提要求了。 沈音音高兴都来不及,立即答应:“好啊,你还想要什么?” 月月抬手指了指楼上。 她刚才上楼的时候瞄到三楼有卖男装的地方。 爸爸一直穿那几件衣服,磨破了也一直没换。 她曾经亲眼见到他大晚上还在给衣服打补丁呢。 “我想给爸爸买件衣服。” 闻言,沈音音的脸色顿时凝固。 她可不想给顾远洲买东西。 早晨两人才大闹一场,转头她就给他买了东西回去。 这不是变着花样地给他台阶下吗? 最重要的是,沈音音觉得今天的事她一点错都没有。 她凭什么要去给他台阶? 月月拉住沈音音的衣袖来前后晃。 她大眼睛一闪一闪得,满眼哀求:“妈妈不是说,只要是月月想要的,妈妈都会买给月月吗?” 这小丫头真是鬼精灵。 这么快就知道拿自己的话来塞她了。 沈音音心里憋闷,但又不能对孩子食言,只能沉着脸道:“那好吧。这衣服可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买给他的。” 月月不知道‘看在她的面子上买’和妈妈主动买给爸爸有什么区别。 她只知道,只要是妈妈买给爸爸的,爸爸一定喜欢。 她笑吟吟地拉着沈音音往楼上走。 月月脚步轻盈,一双小脚丫倒腾得飞快,小红皮鞋尖上的蝴蝶翅膀不停在闪,可见她有多急切。 这小家伙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 上了楼,她站在店里,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里面的衣服,时不时地还要问问沈音音哪一件适合顾远洲。 沈音音一想到那男人就满肚子的气,根本不想挑,随手指了一件:“就那件吧。” “这件拿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和另外一道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沈音音顺声看去,只见周启明穿着件全新的花衬衫,正站在试衣间外抬着胳膊,他手指的方向恰好就是沈音音值得方向! “音音?”看到沈音音,周启明面露喜色,“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73章 衣服不是给你的 看到周启明,月月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几步跑到沈音音面前,抓起她的手,警惕地盯着周启明。 顾子琪早就告诉过她,爸爸妈妈之所以会吵架还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周启明。 所以现在,她防周启明就和防贼一样。 沈音音看着小家伙的样子就想笑。 她也没说什么,由着月月去,客客气气地和周启明打了招呼:“我来买些东西。” 周启明:“是来给顾远洲买衣服吗?” 他的语气里蒙上些许酸味。 还没等沈音音回答,月月扬起脑袋道:“妈妈,我也觉得爸爸穿那件衣服肯定好看。” 说着,她乖巧地请导购员帮忙将沈音音刚才随手指的那件衣服拿下来看看。 是一件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套头海军衫。 底色是白色,上面是蓝白相间的横条纹,袖口还做了个十分别致的上翻。 瞧着的确好看。 不过沈音音刚才就是随手指的,她觉得这件一点也不适合顾远洲。 他身板宽,成天板着张脸,属于气质沉稳那一挂的,他应该更适合海军衫旁边那件白色套头毛衣。 这件海军衫倒是更适合周启明些。 月月不知道沈音音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想告诉周启明,妈妈给爸爸买衣服了,他们的关系好着呢! “妈妈,就这件吧。”月月踮起脚尖,将衣服递到沈音音手中。 “咦?”沈音音还没开口,门口又传来道熟悉的声音,“月月,沈音音,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沈音音掀起眼皮,一眼就看到蒋蓉穿着件全新的敞口蓝色一字裙。 裙子整体是海蓝色,外翻的款领口是白色,瞧着和沈音音手里这一件倒像是情侣衫似得。 视线再一挪,就看到阴沉着脸站在蒋蓉身边的顾远洲! 他们两居然一起来逛百货商店了。 好啊! 好得很啊! 这也是部队给他的秘密任务吗? 沈音音心里翻腾,拿着海军衫的手狠捏,外翻的袖口被她掐出一层褶皱。 旁边的导购员不悦道:“这位小姐,你不买就不要乱摸,摸坏了别人还怎么买?” 她说着便要去夺沈音音手里的东西。 “这件海军衫很好看。”蒋蓉上前一步,双手从底部托起海军衫,仔细打量一番。 她转头笑吟吟地对顾远洲道:“远洲,就这件,你觉得如何?” 当着沈音音这个正牌妻子的面,蒋蓉旁若无人,一边亲昵地唤顾远洲,一边暗中用力想要将衣服拿过去。 她用力,沈音音也用力。 海军衫被扯住两头,拉得笔直,连带着上面的条纹都走了形,急得导购员大喊:“你们两到底谁买?” “我!” 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蒋蓉拢眉看向沈音音:“沈音音,我们谁买最后反正都是给远洲穿,你就别跟我抢了。” 呵。 跟她抢? 蒋蓉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顾远洲的合法妻子,沈音音是那个插足者似得。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说这样的话。 “买给谁穿不重要。”沈音音向前逼近一步,趁势又将衣服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我就是不想把这件衣服让给你。” 她刻意压重了‘让’字,冷冽的目光如有实质般钉在蒋蓉身上,惊得蒋蓉后背僵直,手也不自觉地松动几分。 唰—— 沈音音顺势将衣服夺了过去。 蒋蓉一下泄了力道,踉跄着后退一步,左脚绊右脚,眼看就要摔倒。 顾远洲及时上前,手在她腰间托了下,她稳住身形,下一秒便转身攀住顾远洲的胳膊,耷拉着脑袋柔声道:“远洲,谢谢你。” 她的手挽在顾远洲的胳膊上,整个人顺势往前靠。 敞口领子下的一双春光使劲挤向顾远洲的胳膊。 “远洲,你就跟沈音音说一说吧。是我要你陪我参加联谊,那你的衣服自然就该我来买。” “反正最后衣服都是穿在你身上,谁买不一样呢?” 说罢,她转头冲着沈音音得意一笑,只一秒的功夫就又变成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她变脸速度之快,沈音音都想给她颁奖了。 “沈音音,”顾远洲道,“那衣服是给我的吗?” 今天早晨从家里离开后,他就有些后悔。 虽说部队给他的任务要求保密,但是接近蒋蓉是为了靠近知青点的人这一点他还是能和沈音音说得。 如果说了,或许她就不会那么生气,他们之间也不会闹成这样。 知道她来给自己买衣服,他还挺高兴得。 这样他就能顺势和她修补关系,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接近蒋蓉的真实目的告诉她。 没想到沈音音却扭头指向站在旁边的周启明:“给他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周启明。 他梳着个时下最流行的大背头,身上穿着件花衬衫,吊儿郎当得。 偏鼻梁上却架着一副古板的圆框眼镜,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交叉之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平添一丝滑稽感。 沈音音快步上前,撑开海军衫在周启明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件比你身上的好看。” 她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拍:“去试一下吧。” 周启明受宠若惊,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试。” 说完,他转身进了试衣间。 沈音音回头就对上顾远洲阴冷的目光。 他薄唇微抿,下颌线紧绷,双眼如刀般落在沈音音身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骨节泛白,咔哒作响。 “妈妈?”月月拉住沈音音的衣角,一脸疑惑地扬起脑袋,“那衣服是我……” 沈音音捂住她的嘴,毫无波澜迎上顾远洲吃人的眼神:“不好意思,你们只能看看其他的了。” “啊……这……”蒋蓉怔忡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那远洲我们再看看其他的吧。” 她用身体抵住顾远洲的胳膊,推着他往旁边走。 哪知道男人高大的身躯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无论她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 顾远洲双眼紧盯沈音音,脸上蒙上层寒霜,声音低沉得吓人:“衣服真是给他的?” 第74章 缺男人?我让给你 沈音音昂首,清冷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一个塞一个的冷若冰霜,靠近他们的人都被震得大气也不敢出,店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她说衣服不是给周启明的,他是不是就打算要求她让步,把衣服让给蒋蓉? 也对。 反正最后受益的人都是他。 他为什么要在乎沈音音和蒋蓉谁输谁赢呢? 沈音音扬起下巴,冷声回应:“是。” 对面的人牙关微咬,鼓起右塞,嘴角上扬,勾起抹冷笑。 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垂首望向蒋蓉:“那就另外选一件吧。” 说罢,他竟真得带着蒋蓉往店铺另一边走。 “爸爸……” 月月要去追,沈音音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回身前,顺势转身。 月月抬头看她,刚要说话,却瞧到沈音音的眼眶红了。 小丫头一下没了声音,张开双臂扑进她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蒋蓉坏!挑拨爸爸妈妈吵架。 爸爸也坏!和蒋蓉一起欺负妈妈。 她以后不喜欢爸爸了! 月月在心中暗自嘟哝。 很快,周启明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 这件衣服的确比他刚才那件花衬衫合适得多。 加上这是沈音音亲自给他挑得,周启明乐得嘴都合不拢,张开双臂在沈音音面前转了一圈,笑呵呵地询问:“怎么样?好看吗?” 沈音音敷衍地笑了笑:“好看。” “那回头我就穿这件去联谊。”周启明凑近沈音音,“联谊会上我还缺一个女伴,可以邀请你吗?” 之前武岳和沈音音提过,想要请她去联谊会帮忙,她答应了。 不过眼下因为王宁的举报,她明面上也不能去炊事班,估计联谊会的帮忙也不必去了。 她不去帮忙,也不想作为谁的女伴出席。 沈音音刚要拒绝,不知蒋蓉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周启明,你要邀请沈音音做你的女伴啊?” 她声音很大,不远处的顾远洲也听得一清二楚。 周启明不待见她,也不回答,一脸期待地看着沈音音。 “这不合适吧?”蒋蓉皱着眉头,“这次联谊可是为了解决知青和部队的单身问题,你怎么能邀请一个有夫之妇呢?” 她话说得十分暧昧,好像周启明邀请沈音音参加联谊就是为了搞不三不四的男女关系一般。 沈音音鼻尖翕动,轻嗤一声,扭头冷着眼扫过去:“你不是也一样邀请了一个有妇之夫吗?” 蒋蓉表情凝固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那不一样,我和远洲是纯洁的革命友情,他这次纯粹是想来帮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周启明不是纯洁的革命友情了?”沈音音用她的话反呛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你之所以求顾远洲去做你的舞伴是因为整个知青点没人愿意搭理你。” “蒋蓉,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知青点那么多人硬是没人愿意理你啊。” 知青点的人之所以不愿意理她,还不是因为上次的落水事件? 在蒋蓉看来,沈音音就是那次落水事件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因为她和刘爱华,自己也不会被知青点排挤至此。 沈音音戳到她的痛处,气得她脸色发白,怒目瞪着沈音音。 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下来:“沈音音,你早说你也要去联谊,我可以把远洲让给你啊,省得你还要去找别的男人。回头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 真是好一张利嘴。 明明是周启明主动邀请沈音音,被她三言两语地一说,倒变成了沈音音主动请求周启明带她去参加联谊会。 “不必了。” 沈音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平和地看着蒋蓉:“你缺男人,顾远洲我送给你了。” 蒋蓉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沈音音是在骂她呢。 她眉心紧拧想要回嘴。 “你如果不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收回来。”沈音音接着道,“你想想看,是要还是不要呢?” 这会儿蒋蓉说什么都不对。 若是要了,那就是她缺男人。 若是不要,如果沈音音真不许顾远洲陪她去参加联谊怎么办? 毕竟他们才是夫妻。 何况蒋蓉十分肯定,只要是沈音音说的话顾远洲一定会听。 两相为难之下,她说不出话,无能狂怒地冲沈音音瞪眼。 “沈音音。” 顾远洲终于开口:“差不多得了。” “呵。”沈音音轻蔑冷嗤,余光斜乜向顾远洲,“怎么?心疼了?” 顾远洲挑眉,眼底划过丝不悦:“你别无理取闹。” 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心疼蒋蓉了? 他是气她张口闭口就是要把自己推给另一个女人,当自己是什么?摆件吗? “是吗?”沈音音语调更轻,面上的冷色化都化不开,“既然你觉得我无理取闹,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顾远洲,你们慢慢玩,老娘不伺候了。” 说罢,沈音音拉起月月往外走。 经过顾远洲的时候,月月抬腿踩了他一脚,大眼睛狠翻他。 爸爸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这么护着蒋蓉? 他看不出来是蒋蓉先惹妈妈生气的吗? 爸爸笨成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妈妈哄好啊? 沈音音一走,蒋蓉又咬着嘴唇,娇滴滴地道:“远洲,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要不然还是我去帮你解释解释吧?” 顾远洲薄唇紧抿,摇摇头。 蒋蓉眼底蕴起些许喜色:“沈音音就是一时赌气,等她气消了我再帮你给她……哎,你去哪?” 她话都还没说完,顾远洲竟大步追了上去。 他走得极快,蒋蓉想跟上去时被导购员拦下:“这位小姐,你刚才看好的那件衣服还要吗?” 蒋蓉眼睁睁地看着顾远洲走了,气得脸色通红,恼火地扫向柜台上的衣服:“要,算账吧。” 她一回头就见周启明穿着海军衫也被晾在店里。 不过他在这些事上一向很迟钝,此刻脸上也淡淡得,看不出什么变化。 蒋蓉心里火大,索性把他当做发泄目标:“人都跑了,你还有心思在这站着呢?” 周启明一愣:“我是来买衣服的,又不是来追人的。” 蒋蓉:…… 第75章 夫妻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沈音音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似得,走得极快。 奈何顾远洲手长腿长,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啪—— 他一把扣住沈音音的手,强行将她掰转过身。 他个子高,和沈音音近距离站着,女人的头顶才刚刚到他的下巴。 她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一波一波往他呼吸里钻,扰得原本冲天的怒火也平和了一半。 尽管如此,他的脸色还是阴沉难看:“为什么要给周启明买衣服?” 顾远洲冷着声音问。 沈音音一想到他刚才维护蒋蓉的样子就恼火:“我想买就买,关你什么事?” “沈音音!”顾远洲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我们现在还是夫妻。” 他还是她的丈夫,她居然就迫不及待至此,当着他的面就要给另一个男人买衣服,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怒冲冲地盯着沈音音,等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没想到女人非但不回答,反而扯起唇角,噗嗤冷笑出声。 她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讥讽地回望顾远洲:“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呢。” “那你怎么和其他女人来逛百货商店了呢?” 顾远洲后背一僵,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沈音音伸出素白的手指抵在他心口轻点:“你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她态度冰冷,满眼讥诮,说话时嘴角还噙着嘲讽的笑。 “我接近蒋蓉是因为……” 话都到了嘴边,顾远洲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些事在得到许可之前,他绝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沈音音昂头盯着他,半晌没等到后话,终于也失去耐心。 她垂眸,眼底划过丝失落,手缓缓滑落:“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总之,我们扯平了。” 说着,她抱起月月要走,一回头却见周启明的二伯,纺织厂周副主任正站在不远处,拧着眉心疑惑地往这边瞧。 看清楚沈音音的脸,他笑着迎上前:“沈小姐,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他刚才看到顾远洲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看着背影像沈音音,却又不敢确认。 这下看清楚了沈音音的脸,周副主任才敢上前。 他的视线在沈音音和顾远洲的身上来回扫,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之前顾远洲又是替沈音音出钱,又是要他保密得,原来他们两人认识啊。 大白天得,两个人在百货商店怒冲冲地拉扯,这种戏码周副主任见得多了。 他一副了然的神色,笑眯眯地冲顾远洲点点头,随后看向沈音音:“沈小姐租的店面已经装修好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 “装好了?”沈音音错愕,“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难不成纺织厂还负责帮忙装修店面? 周副主任嘿嘿一笑:“给您出钱又出力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说罢,他还得意洋洋地看向顾远洲,一副‘不用谢我’的模样。 殊不知顾远洲已经气得额角不停跳了。 沈音音转头看过去,拢起眉心,沉声便问:“是你做主的?” 顾远洲躲开她的视线没回话。 周副主任的笑也凝固了。 怎么回事? 他都已经给顾远洲把路铺好了,怎么他自己倒是不承认了? “顾远洲!”沈音音提高声音,“说话。是不是你!” 顾远洲别扭地侧着头不看她,闷腾腾地嗯了声。 他又是出钱帮自己交租金,又是找人帮她装修,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在她面前硬是一个字都不肯提。 沈音音心里又感动又气恼。 这人难不成是个木头疙瘩吗? 他们如今还是夫妻,做了什么事难道就不能跟她说一声吗? 他以为他是谁? 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吗? 难道他不知道,若是真想要经营好一段婚姻,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吗! “额……”到了这会儿,周副主任总算看出些异样,“那个我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聊。” 他火速开溜,只丢下沈音音一家三口。 沈音音翻着眼皮,怒冲冲地盯着顾远洲看。 看得他心里发毛,终于瞥向她解释:“你放心,装修的钱算我的,不用你还。” 他还惦记着沈音音早晨说的话呢:钱会还给他的。 还给他就离婚。 木头似的模样看得沈音音心里直恼火。 “你还挺大方。”她嘲讽,“难怪会带着其他女人来逛百货商店。” “不是,”顾远洲急了,“是她要来买联谊的衣服,我没让她给我买东西,是她非要……”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沈音音微抿薄唇,睫毛轻闪,眼底没了怒意笑吟吟地看着他。 脸上的两个梨涡盛着甜蜜,瞧得顾远洲心里痒痒得。 他挠挠后脑,咧着嘴角露出憨厚的笑。 沈音音翕动鼻尖,将笑容憋回去,又板起脸沉声道:“装修店面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顾远洲心道:他倒是想商量,可这段时间他和沈音音见面就吵架,哪有商量的时候? 这话他也就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哑着声音回答:“顺手的事。” 还给他装起来了。 沈音音冲他翻了个白眼,拉起月月转身下楼:“走吧。” 顾远洲不解:“走哪去?” “既然都装好了,自然是去看看。” 两人默契地谁也不再提买衣服的事,出了百货商店顺着主街一路往前走了大约三公里,就瞧到纺织厂的大门。 沈音音的铺面就在大门旁边。 原本灰蒙蒙的窗户擦得明亮,窗户上还贴着个大红花。 红色木门被重新刷过,油亮油亮得。 前厅刚进门的地方特意打了张固定长桌。 “我看城里的饭馆都有这个。”顾远洲站在长桌边,对沈音音道,“他们管这个叫收银台。” 沈音音站在屋里环顾四方。 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厅和后堂中间还挂了个红白相间的门帘,门帘旁边的墙上贴着年历。 年历上头的娃娃扎着两只冲天山羊辫,偏着胖乎乎的脑袋,模样惟妙惟肖,瞧着就喜人。 顾远洲盯着她的背影,小声问:“这装修,你还满意吗?” 第76章 再见孙旭志 沈音音满意。 很满意。 尤其是这个收银台。 虽然顾远洲说城里的饭馆都有这个,但她知道,这东西现在还很少见,他肯定是跑了很多家饭馆才想出了这个设计。 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张嘴。 要是他知道人张嘴是用来说话的,他们之间的矛盾至少少一半。 沈音音没说话,撩开帘子进了后厨。 现在城里已经开始普及液化罐了,所以后厨留了一排液化灶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在靠后墙的位置打了个柴火灶。 顾远洲跟在她后边解释:“液化灶这东西虽然好,但价格也贵。” “你生意刚起步,可以先用柴火灶,等生意好些了再用液化灶。” 沈音音垂眸看过去,柴火灶的烟箱口外面用一只二十厘米见方的铁盖盖着。 她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在家用柴火灶做饭,灶台里飞溅而起的炉灰落在腿上,烫得她直哆嗦。 当时她嘟囔,早晚要用东西把烟箱口盖住,省得总是烫人。 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后来没多久她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想到,顾远洲还记着。 她心里骤然升腾起一阵感动,鼻尖发酸,转头红着眼看过去。 顾远洲见她眼眶发红,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不是不舍得钱,你要觉得液化灶好,那就都换成液化灶。”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成功把沈音音逗笑。 她摇摇头:“不用,这样就挺好。” 顾远洲不着痕迹,长舒一口气。 他之所以瞒着沈音音找人装修。 一来是不想给她添加心里负担,想着等装好了就让周副主任告诉他是纺织厂出钱装的。 二来也是担心他做主装的她不喜欢,回头闹起来,两人又要无休无止地吵。 还好这次沈音音没再说什么。 “算了。”沈音音盯着他看了几秒,挥挥手,“看在店面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顾远洲愣了片刻回过神。 是她给别的男人买衣服,怎么倒好像成了他的错? 但瞧着沈音音满眼喜悦地在店里走来走去,他心里的那点憋闷竟神奇地消失了。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眉眼弯弯笑呵呵得。 那时候顾远洲就想,若是他能娶到这姑娘,日后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对她好。 后来真娶到了。 也真快砸锅卖铁了。 可却再也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 每次回家都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好,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总算又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了。 这些年的锅没白砸。 月月站在两人中间,瞧他们两人脸上的怒意都少了些,这才大着胆子嘟哝:“妈妈。” 沈音音转首瞧向她。 小家伙抿着嘴,眼睛一闪一闪地眨巴:“我饿了。” “月月想吃什么?”沈音音问。 小家伙想了想,舔着唇瓣道:“想吃面条,上回那家的就行。” 她边说还边往顾远洲那边挪了几步:“爸爸跟我们一起去吧。上回那家面条可好吃了。” 上次进城吃面条,月月就一直惦记着顾远洲。 自己吃了不算,还一直嘟哝着什么时候能让爸爸也来吃一碗就好了。 今天可算是给她抓到机会。 沈音音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小白眼狼,你就知道惦记他。” “他到底哪好?平时照顾你的人可是我。” 月月被她点的向后缩了几下脖子,咧着嘴角嘿嘿地笑:“妈妈好,爸爸也好。” 她一手拉着顾远洲,另一只手拉起沈音音:“月月也好,咱们家都好。” 沈音音和顾远洲一边一个,低头瞧着月月笑。 一家三口从未像现在这么和谐过。 小家伙既然说了,沈音音肯定要满足她。 加上店面已经装修好了,她也需要招募人手。 是时候去面馆见见孙旭志了。 三人离了纺织厂,一道儿往面馆去。 这三人男的又高又帅,女的虽然穿着简单但是难掩姿色。 小孩就更不必说了,元气满满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谁见了都觉得可爱。 他们三人一进面馆立即引起满店人的注意。 原本在点菜的服务员看到三人也是一愣,很快便认出沈音音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服务员主动上前,热情询问:“三位,吃点什么?” 不等沈音音说话,月月先点起菜:“要两碗鸡腿面,一碗牛肉面。” 服务员统统记下,还不忘客客气气地询问沈音音:“还要其他的吗?” 她态度变化这么大倒是让沈音音好奇。 她摆摆手:“先这些。” 服务员笑吟吟地说了声稍等,扬起脖子冲着后厨喊:“两碗鸡腿面,一碗牛肉面。” 趁着沈音音落座的功夫,她凑到沈音音耳边道:“这位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沈音音被她说得一愣,满眼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头的疑惑还没解开,就听后厨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店里食客被这声音震得同时转头看过去。 “滚!” 后厨里传来尖锐的女声:“你不想在这干,有的是人想要在我这干!” 话落,后厨的帘子被一把掀开。 一个穿着时髦,脚上还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从里面怒冲冲地走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脱去厨师帽,眉心紧拧的孙旭志。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退回去,抬手指向孙旭志,手指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你如今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当初要不是我,你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饭呢。” 孙旭志向后闪了一步,锁着眉头对女人道:“程老板,你当初对我的一饭之恩我没有忘记。但你现在是要让我作假。” 店里的两个服务员上前想要把两人拉开,但程老板在气头上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扯着嗓子喊: “你装什么清高?就你的资历配上这种比赛吗?” “如今是我抬举你,让你的手艺在台上露露面,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质疑起我来了。” “我问你,你的出身敢摆上这种台面来说吗?” 第77章 得了个好厨子 方才和程老板争得面红耳赤的孙旭志一下没了声音。 他紧捏着手里的厨师帽,骨节泛白,咔哒作响,一张满是沟壑的脸憋得通红,可眼神却黯淡下去。 服务员忙着打圆场:“老板别生气,老孙就是这个狗脾气,有什么事你和他慢慢说。” 她边说还边冲孙旭志打眼色。 孙旭志脑袋耷拉着,好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道:“不管怎么说,作假的事我不干。” “你……”程老板气得跳脚,高跟鞋在地上踩得咚咚作响。 她几步走到柜台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沓蜷缩着的泛黄钞票。 都是些面额极小的毛票,一毛两毛,中间甚至还包裹着几个一分钱硬币。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也不用在我这里做了。” 程老板手一扬,钞票狠狠地甩向孙旭志,侧边戳在他脸上迅速划过,留下一道红印。 砰—— 硬币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孙旭志脚下。 那硬币正中还沾染着一团油点,挡住了面额,似乎也挡住了孙旭志为数不多的自尊。 “拿上你的工资,滚!” 程老板依旧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她这通脾气发得店里食客都慌了神,扒拉完面前的吃食付了账便匆匆离开,却也没走远,而是站在店外瞧热闹。 一时之间,面店外面人头攒动,店里倒是冷冷清清,只能听到程老板呼哧呼哧地喘息声。 沈音音将碗里的牛肉夹给月月,抬手将她的脑袋转回来,筷子在她碗边轻点两下:“吃饭。” 月月压着声音嘟哝:“妈妈,那个人好像是之前那个厨师叔叔。” 沈音音当然知道,她嗯了声,抽出手帕擦干净嘴,起身往过走。 “沈音音。” 顾远洲要拦,沈音音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上前,停在孙旭志身边。 她瞥了眼环抱双臂,高扬下巴,趾高气扬的程老板,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程老板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她蹲身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钞票,按照面额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好,将那几个硬币也重新卷进钞票里,叠好后放在柜台上。 “孙厨师好歹是个手艺人,你这店要不是因为有他的手艺能开到现在吗?” 程老板眉角轻扬,薄怒的眼中蒙上层不悦。 她顾忌着沈音音是店里的食客,没有直接发作:“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店里的事。” 一个外人不要插嘴。 沈音音撇撇嘴,转身面朝垂首不语的孙旭志:“我之前就说过,孙厨师一身的本事,不该在这种店里虚耗光阴。” “如今我的店面马上就要开张了,孙厨师可愿意去帮我?” 闻言,程老板身子骤僵,抱在身前的双臂也一下松开。 她瞪大眼,视线越过沈音音直接看向孙旭志:“好啊,我说你怎么有胆子拒绝我,合着是早就找好下家了啊。” “老板!”孙旭志红着脸抬头看向程老板,“我没有。” “没有?”程老板指向沈音音,手指都快戳到她身上,“那这是怎么回事?” 孙旭志拢眉看着沈音音,知道她是给自己解围,也不想再把她拉进是非里来。 他只能选择性想地避开程老板的问题,沉下声音道:“比赛的事我不能答应您。” “程橙一点手艺都没有,别说是参加比赛了,他连炒个家常菜都难。” “即便是我这次答应,帮着您和他作弊,那往后呢?” “难不成日后我都要帮他作弊?滥竽充数的事早晚是要被人发现的。” “这种事我坚决不能做。” 程老板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再度凝重,眉心紧锁,满脸怒容:“好啊,早知道你孙旭志现在这么有志气,如此硬气,当初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下你的命。” “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可是地主家里出来的,挨批的时候你本就该戴枷站在第一个,开飞机、游街的。” “要不是我可怜你孤身一人,把你收留在我家,给你一个吃饭的地方,你现在还能有命站在这儿和我装清高?” “既然你要清高,我成全你。收拾东西滚蛋,以后我只当做从来没有救过你罢了!” 她趾高气扬,看孙旭志的样子就像在看一条街边的哈巴狗。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是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他。 即便他用一身的手艺给程老板换来了万元户的身家,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在她眼里,他就是她救下的一条哈巴狗。 他就该一辈子被她踩在脚下。 可当年他父母散尽家财,终于将他托付给程家。 程家父母却觉得孙旭志的爹娘没有将家财都交出来,所以才暗中举报。 以至于他父母挨不住批斗自杀,他也成了孤儿,无奈之下只能在程家门里混口饭吃。 程老板说她对他有一饭之恩,其实也不过是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将她程家已经发馊的馒头给了他而已。 这样的恩情他报到现在,还要被人如此羞辱。 孙旭志终于忍不了了。 “好!” 他猛地抬起头,嘴皮被自己咬破,沾染了鲜血,脸色煞白煞白,漆黑的双眼冷沉着看向程老板: “既然老板想让我走,我走就是了。” 程萱眉心一紧,面色瞬间阴沉下去,嘴唇颤了几下,结巴道:“你……你想清楚了?” 她只是想用些手段让孙旭志答应替程橙作假参赛,却从未想过真得把孙旭志赶走。 她也知道,这面店若是离了孙旭志恐怕一天都撑不下去。 孙旭志没答话,转身看向沈音音:“沈小姐,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沈音音眼底划过抹惊喜,立即点头:“当然。我之前就说过,孙厨师一身的本事,不该淹没在这种地方。” “好。”孙旭志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愿意跟着你干。” 沈音音还没来得及点头呢,身后程萱尖锐地喊了起来:“孙旭志,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背叛你的救命恩人?” “早知如此,当初那碗饭我就是给狗,也不给你!” 她着急起来,跨步上前,一把将沈音音推了个趔趄…… 第78章 高价赎身 沈音音向后交替几步,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小心。” 顾远洲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大手在她腰后虚扶了一下,侧步站到她身后,将她和后边的尖锐的桌角隔开,瞧向程萱的眼神中也蕴上层薄怒。 他这一出手,将程萱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拧起眉心,打量几眼沈音音和顾远洲,又转头看向孙旭志:“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硬气呢。” “原来你是找到撑腰的人了。” 她指向顾远洲冷声道:“我见过你。” “之前在纺织厂,就是你在和周副主任商谈纺织厂变军工的相关事宜,你是部队的人!” 沈音音眉心微紧,心道不好。 孙旭志突然要离开面店去她店里,下了程萱的面子。 眼下她又看到顾远洲和自己在一起,心里少不了觉得自己是仗着有人撑腰,故意来她店里挖墙角。 旁的也就算了,但程萱不仅知道顾远洲是部队的人,还知道他出面和周副主任商谈纺织厂变军工的事。 若是她攀咬起来,这可就不是一桩私人恩怨那么简单。 指不定又要牵连顾远洲的前程。 想到这里,沈音音提高声音,猛呵一声:“程老板,你开个价吧。” 程老板拢眉看向她。 “这些年孙旭志替你赚钱,也在你店里吃住,本该是两不相欠。” “但今天他提出离开提得仓促,算他理亏,你开个价格,要多少钱才肯放他走。” 程萱气得牙都快咬碎,冷着声音道:“那就五百块,少一分你们也别想让我放人。” 五百块! 孙旭志的工资每个月只有二十八块。 程萱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百块。 “程老板!”孙旭志虎着脸,诧异地看向程萱,“你这是敲诈。” 程萱往柜台上一靠,双腿交叠,环抱双臂,挑着眉角环视几人一圈,最后冷冷地看向孙旭志: “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挣大钱的,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地从我店里挖人。” “既然如此,想必她定然很看重你,这些钱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再说了,你在我这里这么多年,吃我的喝我的,还有你家那个小妮子也一直都是我养着。” “要你五百元不算多。” 说着,她还伸出五根手指,抬着巴掌晃动两圈,眼里都是得意。 孙旭志刚要反驳,沈音音红唇开合,淡淡道:“好,我答应你。” 闻言,程萱的笑容瞬间凝固,身子也不自觉地站直些,紧锁眉心看向沈音音。 她上下打量沈音音一圈。 穿得简简单单,身上连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看着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再看她身后的人,虽然宽肩窄腰,长相俊逸,但也打扮朴素,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 那可是足足五百块。 眼前这两个人能拿得出来? 沈音音转首望向旁边目瞪口呆的服务员:“辛苦你给我个纸笔。” 服务员呆了一秒,慌忙从柜台下拿出纸笔递过去。 沈音音迅速写了张欠条,交给程萱:“我的店面就在纺织厂,七天以后开业。到时候,你拿着欠条去找我。” 程萱垂首盯着递过来的欠条,欠款事项、欠款人、对付时间,每一样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最下面除了沈音音的签名外,还有一个红色指印。 她愣了好半晌才伸手接过来,仔细打量几秒突然摇头:“不成!” 沈音音秀眉轻锁,趁她还没说完就一把将欠条夺了过去:“程老板,你什么意思?” 程萱视线始终紧盯被她抢走的欠条,喉咙滚动几下:“你得给我现钱。你给我这么张欠条,若是你赖账我找谁去?” 沈音音眉角微扬,心里多出些怒意,对眼前的人也没了好脸色: “程老板和孙旭志可有签合同?” 程萱微张着嘴,一脸疑惑:“合……合同?” 那是什么? “你和孙旭志既没有签合同,从本质上来说,他不过是在你店里做工。” “他出技术,你出钱。若是合作愉快,双方能和谐相处,那自然是长长久久,大家一起赚钱。” “可若是合作得不痛快,他也是个自由身,来去本该由他自己决定,你没有任何权利扣人,更别提要钱。” “我如今肯给你钱,是看在你对孙厨师有所谓一饭之恩的份上,不愿他平白无故担个不知报恩的名声。” “你若是想要,就拿了欠条,七天后去我店里兑付。” “若是你不想要,那就只管报警。” 沈音音抬手指向面店对面的派出所:“只管让警察来评评理,你一个老板而已,有没有权利扣人。” “你……”程萱气得脸色发白,牙齿咬得吱吱呀呀不停地响,“你威胁我!” 沈音音拉过把椅子,平静落座,掀起眼皮淡淡地瞥向程萱:“程老板言重了。” “我本意是想让你和孙厨师好聚好散,可你非要闹这么难看,我也没法子。” 她坐下去明明比程萱挨了半截,可她气势凛然,竟迫得程萱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好好好!” 程萱连道了三个好,便要吩咐人去对面报警。 店里的收银员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耳语几句,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往沈音音这边瞥。 渐渐得,程萱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白。 最后,她咬牙跺脚,狠狠剜了沈音音一眼,竟撩开后厨的帘子,噔噔几步走进去了。 那收银员赔笑上前:“沈小姐,我家老板也是一时气急所以才说了冲撞你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刚才和老板商量了,孙厨师本就是自由人,他想去哪里自然应该他自己决定,我们绝不从中阻挠。” “只是这些年,孙厨师的女儿也一直由我家老板帮衬,老板在她身上也花了不少钱。” “那五百元不是为孙厨师付的,只是将老板花费在他女儿身上的钱收回来。” “若是沈小姐今日没带那么多钱,七日后我们去您店里取就是了。” 沈音音抬眉扫向面前的人,冷冽的面色缓和几分:“你倒是个聪明的。” 她将欠条递给收银员,沉声道:“七天后,我等着你家老板。” 第79章 如此处境 结了账,沈音音夫妇带着月月离开的时候,孙旭志也跟在身后。 四人刚走出面店,就听到里面传来程老板怒不可遏地叫骂声: “什么玩意儿!挖人挖到我头上来了,我呸!” “跟着那种一看就短命的贱人,他孙旭志也别想得了好。” 她叫骂得十分难听,顾远洲面露怒色,转身往店里去。 沈音音扯住他的胳膊硬拦下他:“让她骂吧。” 她扫了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孙旭志,压着声音对顾远洲道:“五百元得了孙厨师的自由身,这笔买卖我赚大了。” 别人不知道孙旭志未来的造金能力,她却很清楚。 现在的五百元和他以后能赚到的钱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她骂得也太难听了。”顾远洲面有愠色,垂落的双手紧捏成拳头。 沈音音瞧到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可见是真得气狠了。 她勾住顾远洲的胳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顾远洲满脸的恼火逐渐平静,眉心微紧,疑惑地看向孙旭志。 他耷拉脑袋站在两人身边,脸涨得通红,满面愧疚。 “好了。”沈音音补上一句,“我有话要和孙厨师说,你带着月月在前面走。” 顾远洲闷腾腾地应了声。 沈音音退回孙旭志身边,素白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孙厨师,刚才程萱说你还有个女儿?” 孙旭志面露愧疚,咬着牙点点头。 “在上学吗? “没有。”他扬起唇角,勉强挤出丝笑,“年纪还小,没到上学的时候呢。” 沈音音挑眉:“那你妻子是做什么的?” 孙旭志双手抵在身前摩挲,局促不安地嘿笑几声:“我老婆不……不在了。” 沈音音心中微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孙旭志连连摆手,“今天的事都是我给沈小姐添了麻烦,您放心,那五百元我会想法子给您凑齐的。” 沈音音摆手:“不必,既然是我答应程萱的,这便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不过,你刚才可是说了以后要跟着我干。” 还不等她说完,孙旭志便伸出两根手指指天发誓:“沈小姐放心,以后我孙旭志一定死心塌地好好跟着你干。” “如果我对你生出异心,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眼看他还要发毒誓,沈音音连忙打断他的话:“别再说了,听着怪吓人的。” 她掩着唇,眉眼弯弯,露出丝清浅的笑,看到孙旭志也是神色一滞,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咱们就说好了,七天以后纺织厂门外的店面见?” 孙旭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垂眸点头。 他不说沈音音却看出他似有为难:“你是想了解一下薪资待遇吗?” 孙旭志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是,沈小姐,您花了五百元才让我离开程家,就算是不给我开工资,我也愿意跟着你干。” “只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是程家提供的。我既然离开程家面店,那……” 沈音音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程萱断然不可能让他继续住在程家的地方。 如今城里的房子也不好找,何况孙旭志还带着一个女儿。 突然,她灵光一现:“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和你女儿住在我店里。” “住处回头我慢慢给你找,你看可以吗?” 知道这个方案不算太好,沈音音又补充:“我店也是刚开起来,手里的现金没有那么多。”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给你提供员工宿舍。” 孙旭志连连摆手:“不不不,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我今天可以把女儿接过去吗?” 沈音音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搬过去,眉心蹙了蹙,思忖几秒颔首:“行,那我陪你去接女儿吧。” 她追上站在远处的顾远洲和月月,将孙旭志的情况和两人一说。 月月闪动着大眼睛立即答应:“妈妈,我们快去接小妹妹吧。她也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还没有自己的住处。” 说着,她一手一个牵起沈音音和顾远洲:“不像我,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咱们自己的家。” 被她牵着的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划过丝错愕。 他们怎么觉得,这小丫头是话里有话,另有深意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先接孩子最重要。 几人在孙旭志的带领下,在城里绕了好几条街,终于钻进一条又窄又潮湿的暗巷里。 巷子两边都是老式平房,中间挖了一条一米见宽的水沟。 两边人家的各种污水都倒在水沟里,加上前几天刚下过雨,一靠近巷子就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沈音音皱眉。 程家的面店全都靠着孙旭志的手艺才能撑到今天,可他们提供给孙旭志的住处就这? 孙旭志面露局促,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安地解释:“这水沟平时味道没有这么大,这不是最近下雨了吗,所以味道反了上来。” “没事。”沈音音对他笑了笑,缓解他的尴尬,“你家是哪一间?” “快到了。” 孙旭志引着三人走到巷子最里面一处又矮又窄的小屋前。 屋门是用木头组得,木板和木板之间缝隙很大,若是有心人,从外面几乎就能看到里面。 门上挂着一只生锈的锁头。 孙旭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锁头打开。 里面传出一个小女孩警惕的声音:“谁?” 孙旭志冲着屋里喊:“丫丫,是我。” 长廊尽头,一张稚嫩的小脸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她右眼上蒙着一块白色纱布,昂起脑袋,吃力地用左眼往外看。 “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屋里很暗,小丫头单手扶墙往前走。 砰—— 她踢到放在墙角的木凳,疼得她哎呀一声。 “小心。”孙旭志快步入内,挪开凳子,扶住小丫头,低声道歉,“是我不好,今天忘记把凳子收起来了。” 小丫头摇摇头,伸手往孙旭志的脸上摸,嘴里还在重复刚才的问题:“爸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第80章 顾子琪的亲生父亲 见状,月月下意识往沈音音身后躲了躲,昂起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小妹妹看不到吗?” 她一出声吓得丫丫一个劲往孙旭志身后藏,压着颤抖的声音问:“爸爸,你还带别人回来了?” 孙旭志抓住她的胳膊拍了几下:“这是爸爸的老板,以后爸爸要去他们店里工作了。” 他边说边开了灯。 昏暗的灯光下,沈音音终于看清房子的布局。 那扇破旧的木门后是一条一米见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个大约六平方米的方正小厅。 小厅里摆了两张床,中间拉着条泛黄的帘子。 一张床上只有洗得发白的床单和单薄的被子。 另外一张床上铺着粉色床单,除了被子还有条毛毯,床头甚至还有一只粉色布娃娃。 孙旭志和丫丫父女二人就挤在这么一间小屋子里。 难怪上一世,孙旭志从港城参加大赛获奖后,放弃了在港城那边进修的大好机会,只拿了奖金的一半便匆匆回来了。 原来他在成名之前的日子居然过得这么艰难。 “老板?”丫丫的声音将沈音音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爸爸,你以后不去程阿姨的面店了吗?” 孙旭志低低地嗯了声。 丫丫一下紧张起来。 她紧紧抓住孙旭志的胳膊,说话时声音微微发颤:“那……那我们以后住哪?” “放心,沈阿姨答应让咱们先住在她店里。” 稚嫩的小脸舒展了些,丫丫扬起脑袋,左眼眯成一条缝,冲着前方虚空地点点头:“谢谢沈阿姨。” 她乖巧懂事的样子看得沈音音鼻尖微酸,心中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冲着丫丫招手。 小家伙却像没看到,定定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孙旭志解释:“沈小姐,丫丫左眼只能感觉到一点光线,几乎看不到人。” 他抱起丫丫走到沈音音面前,拉起小家伙的手放在沈音音掌心中。 或许是因为爸爸就在身边,小家伙倒也不怕生,蜷起手指在沈音音手心里轻点,嘴角还挂着抹灿然的笑。 小丫头懂事的样子看得人心头泛酸。 沈音音轻声问:“丫丫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姨,我这病是天生的。”丫丫抢在孙旭志之前回答,“不过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不会拖爸爸的后腿,阿姨别担心。” 这话听得孙旭志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 他轻推丫丫一下,柔声责备:“我不是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吗?” “爸爸从没有觉得你拖过我的后腿。” 说得虽然是责备的话,他声音却很温柔。 丫丫也扬起嘴角浅笑:“我这不是担心阿姨看到我这样会怀疑你的能力吗?” 她靠着记忆转首望向沈音音:“阿姨,你放心,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他去给你做厨子,一定会让你生意大火的。” 小丫头说得一本正经,逗得沈音音噗嗤笑了出来。 她捏了捏丫丫的脸:“好,阿姨相信你。” 丫丫浅浅地笑了两声,就退回孙旭志身后。 孙旭志干活很利索,也可能是他和丫丫的东西没多少,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他已经打包好两个包袱,胸前抱着一个,身后背了一个。 他单臂环抱丫丫,对沈音音道:“沈小姐,我们走吧。” 一路上顾远洲好几次想帮他拿行李都被他拒绝了。 他抱着丫丫走在三人身后,偶尔能听到他雀跃地和丫丫介绍着路上的花花草草。 他每说完一种花,丫丫都会跟着将自己闻到的味道一五一十叙述出来。 沈音音三人走在前面听得清楚。 月月哑着声音感叹:“妈妈,丫丫看不到这些花草,只能靠鼻子闻,好可怜啊。” “月月。”顾远洲打断她,“丫丫不可怜。她虽然看不到,但是她其他的感官要比旁人好许多。” “像她这样的人,以后如果经过特殊训练,说不定会比寻常人更加厉害。” 月月一怔:“真的吗?” 顾远洲颔首:“子琪的爸爸就是这样。” 闻言,沈音音和月月都是一愣。 沈音音猛然扭头看向顾远洲。 她以前只知道顾子琪的父亲是战死的,其他的都不大清楚。 可如今听顾远洲的意思,子琪的父亲也有身体缺陷? 顾远洲迎上她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他自小就听不到,可是视力却很好。” “后来无意间被人发现打枪很准,几乎是个天生的神枪手,才被特招进了部队。” “他肯吃苦,进部队没多久就成了整个集团军数一数二的狙击手。” “所以后来才被挑去执行任务。” 话至此,顾远洲没再往下说,轻轻捏了捏月月的脸,勉强笑道:“所以,月月以后不必可怜丫丫,只要把她当做一个正常的小朋友来看就好了。” “说不定她以后会很厉害的。” 月月勾住顾远洲的脖子,闪动着大眼睛往后看。 丫丫和孙旭志没听到前边三人的对话,还沉浸在两人的游戏中。 一路无话。 到了面店,沈音音帮着孙旭志收拾东西,顾远洲则去找周副主任借了一张高低床,暂时挪进店铺后厨。 孙旭志父女总算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等忙完这一切,沈音音三人离开面店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月月也累得趴在顾远洲身上呼呼大睡。 坐在回村的大巴上,沈音音还在想顾远洲白天的话。 她一直以为顾子琪只是一个烈士遗孤,却从来不知道他父亲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 想到她上一世对顾子琪的态度,沈音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如果她早知道顾子琪的身世,一定不会那么对他。 想着,她又不免怨起顾远洲,都怪他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 她转头扫过去,却见顾远洲竟也正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她的倒影。 两人视线对上,沈音音眉心紧了紧,下意识要扭头。 顾远洲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还怪我吗?” 沈音音微怔:“怪你什么?” “怪我当初自作主张,把子琪接过来。” 第81章 顾子琪不见了 顾远洲和沈音音新婚不久,就把顾子琪接来了。 那时,沈音音本就因为听了娘家的话,盘算着如何将顾远洲的东西全都挪回娘家去。 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个顾子琪。 她为了这事没少和顾远洲闹。 今天听到顾子琪的身世,沈音音只觉当初的行为简直令人唾弃! 她垂眼,推开顾远洲的手,低声嘟哝:“谁让你不肯跟我说实话?” 如果当初他肯把顾子琪的身世和自己说清楚了,也许她就不会和他闹,也不会有之后那么多事。 可见人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顾远洲瞧着她被窗外灯光映射的侧脸,心下感受却截然不同。 从沈音音今天对待孙旭志母女的态度,顾远洲看得出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 他这一生做了不少决定,可再没有什么比娶沈音音这个决定更正确的了。 大巴车在村口停下。 两人下车后,顾远洲抱着还在酣睡的月月,沈音音走在旁边,一只手托住月月的后腰。 月光将三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得悠长。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音音都已经很久没过过这么温馨的一家三口的日子了。 她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些,伸长腿,趁顾远洲不注意踩住他的影子。 突然,那影子抖动两下,往旁边挪出去一大步。 沈音音抬眼,就见顾远洲薄唇轻抿,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再去踩他的影子,他继续往后退。 两人一个踩,一个躲,边闹边往家走。 走到家门口的大坡顶上,却见家周围竟灯火通明,邻居们都聚在王嫂嫂家门口不知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他们回来了。” 王嫂嫂拨开众人,一路小跑上了坡。 站到沈音音面前,她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远洲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 沈音音方才和顾远洲闹得有点气喘,小脸红扑扑得,嘴角还噙着抹清浅的笑:“王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子琪不见了。” 话落,沈音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你说什么?” 王嫂嫂身上还围着围裙,双手搅在身前,眉毛倒竖,一脸愧悔: “我晚上做饭的时候,他和邻居孩子们在一起玩。” “后来我家儿子回来吃饭,却没见到子琪。我一问才知道,子琪被知青点的人叫走了。” “那会儿已经有些晚了,我就去知青点找,哪知道知青点的人却说根本没有见过子琪。” 说着,王嫂嫂急得掉了眼泪:“我和邻居们都在村里找了一大圈,没人见到子琪。” “远洲媳妇儿,这……这可怎么办啊?” 沈音音只觉耳边嗡嗡,五雷轰顶。 她进城前问过顾子琪,结果那小子和她赌气,说什么也不肯同她进城,所以她才将他托付给王嫂嫂。 顾子琪在村里长大,平时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上山下河得,什么都做。 可比起村里孩子玩疯就不知道回家,他却有个按时回家的好习惯。 不管玩什么,玩得多高兴,只要到了饭点肯定要回家。 可现在饭点已经过去那么久,天都黑了,他却还没回来! 沈音音思忖片刻,转身便走:“我再去知青点找找。” 顾远洲抬手拦下她。 他剑眉紧锁,眼底蕴着层寒霜:“你和月月先回家,我去找。” 月月此时也醒了,听说哥哥到现在还没回家,她同样紧张。 听到顾远洲这话,她主动从他怀中挣脱出去,拉起沈音音的手。 顾远洲转身要走,沈音音却挡着不肯:“我和你一起去。” 她边说边想把月月交给王嫂嫂。 “不行。”顾远洲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如果子琪回来了,家里没人孩子不是更慌吗?” “你带月月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说罢,也不等沈音音再说话,顾远洲转身一个人走了。 他走得毫不犹豫,沈音音看得心急,只想跟上去。 “妈妈。”月月拉住她的衣角,“哥哥不会走丢了吧?” 沈音音理智回归,俯身抱起月月:“不会,哥哥从小就是在村里长大的,怎么会走丢呢?” 除非是有人故意将孩子藏起来了。 这话沈音音没有说。 一来是怕吓着月月。 二来也是担心如果真有人这么做了,自己说出来就是打草惊蛇。 “远洲媳妇儿,”王嫂嫂因为丢了孩子,愧疚自责又担心,一张脸憋得通红,“这事都是我不好,如果子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嫂嫂。”沈音音打断她,“子琪不会有事的。” 她杏眸微动,神色严峻地凝着王嫂嫂。 后者被她看得心里微沉,好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子琪不会有事的。” “咱们先回去。”沈音音单手抱起月月,挽着王嫂嫂的胳膊往家走,“你家小子呢?我有话想问他。” 王嫂嫂扯着嗓子喊自家儿子:“二蛋,二蛋你出来。” 等沈音音走下长坡,王家儿子王二蛋已经满脸局促地站在门口。 他也知道顾子琪不见了,而且还是在托付给自家时候丢的。 这要是追究起来,恐怕是个大问题。 此时王二蛋早就没了平时当孩子王,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满脸涨红,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搅想,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音音,哑着声音道:“沈……沈阿姨。” 沈音音放下月月,强压急躁,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丝笑来:“二蛋,你别怕,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王二蛋点头如捣蒜。 “子琪被知青点人叫走的时候你在旁边吗?” “在呢。” “那叫他走的知青你认识是谁吗?” 王二蛋咬着嘴唇,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沈姨问什么你就说什么,看我做什么?” 王二蛋这才重新看向沈音音,壮起胆子道:“叫他走的人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蒋蓉,之前她去你家闹事,我娘说过,她就是个不要脸的骚狐狸。” 王嫂嫂脸一红,忙打断他:“远洲媳妇儿,这子琪不会是被蒋蓉给藏起来了吧?” 第82章 大闹知青点 蒋蓉? 沈音音柳眉紧蹙,心里也奇怪。 她为了接近顾远洲,平日里对顾子琪和月月都很少。 虽说如今两个小家伙看透了她的为人,现在也不和她亲近了。 可是,她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要把顾子琪藏起来吧? 即便她再怎么生气,也得考虑顾远洲的想法。 她要是真敢对顾子琪做什么,顾远洲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的。 突然,沈音音灵光一闪,暗道不好。 她把月月推给王嫂嫂:“嫂嫂,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月月。” 顾家一个孩子已经在王嫂嫂手里丢了,她哪里还敢再接另一个,局促地背起双手,结结巴巴不知如何答话。 “月月。”沈音音明白王嫂嫂的顾虑,转头对月月道,“你在王嫂嫂家待着哪都不许去,听到了吗?” 月月懂事地点点头。 见状王嫂嫂也不好再推脱,将月月拉到身边,对沈音音道:“你放心,我肯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月月。” 沈音音道了谢,转身顺坡跑上去,身后还能听到王嫂嫂急切的声音:“你去哪啊?” 她却顾不上回答王嫂嫂,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已经到了顶峰。 知青点在村子后边的小路上。 那里之前有个关爷庙,特殊时期被砸了。 后来就把关爷庙腾出来给知青做落脚点。 沈音音从小路穿过去,走得快,还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关爷庙巍峨的大门。 院里东西两边的房子都亮着灯,屋里却空空荡荡,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 隔着老远,沈音音便听到院里传来男人的怒斥声:“你们村上还讲不讲道理了?” “白天就来过一拨人非要搜院子,我们都说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们根本没见到。” “这大晚上得又来人砸门,还有完没完?” 沈音音加快几步上前,就见刘爱华和其他几个相熟的知青挡在顾远洲身前,一边推搡对面指着顾远洲骂的知青,一边大声喊:“也许只是场误会,大家说清楚就好了。” “现在最要紧得是要找到孩子。” 对面为首的男知青狠呸了声:“这帮刁民一向看不惯我们知青点,一天到晚想尽办法要给知青点泼脏水。” “我看今天的事就是他们寻衅滋事,想要栽赃陷害!” “对!” 他身后的人都义愤填膺,振臂高呼,还有冲动得直接抄起一旁的笤帚簸箕就往顾远洲身上砸。 刘爱华几个都是小姑娘,哪里能见过这样的局面,慌忙尖叫着躲开。 砰—— 笤帚砸在顾远洲头上,侧边伸出的长梗在他额头上划出几道血痕。 他伸手接住扔过来的簸箕,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 顾远洲双眼赤红,额头的伤痕触目惊心,他却浑然不觉,冷冷地盯着面前一干知青:“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闹事的。” 那些知青被他狠厉的样子吓得对视几眼,纷纷后退。 带头的男知青陆志杰强定心神:“我再说一遍,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顾远洲冷嗤,视线越过他径直看向知青点后院:“有没有让我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你……” 陆志杰正要反驳,只见沈音音拨开人群快步入内。 她拽住要硬闯的顾远洲,侧身挡在他身前,扬眉看向陆志杰:“蒋蓉呢?蒋蓉在哪?” 知青点的人都是一愣。 刘爱华和沈音音有交情,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小跑航上前拉住沈音音,低声道:“音音,你老公不是说孩子丢了来找孩子吗?你找蒋蓉做什么?” 沈音音扬起下巴,冷色望向对面的人:“今天我们村里有人看到蒋蓉和另一个人一起带走了孩子。” “村里人不能完全分清和她一起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们知青点的人,只是知道蒋蓉把孩子带走了,就认定孩子是在知青点。” “孩子究竟在不在知青点,我们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让蒋蓉出来说话。” 她一番话让这些知青们面面相觑,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索起蒋蓉来。 还有人直接去女寝找。 搜了一大圈,压根没见到蒋蓉人。 这下陆志杰等人也心虚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阴沉难看。 沈音音凝着他们冷声道:“蒋蓉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家孩子也下落不明。” “要么就是她串通旁人带走了孩子,要么就是她也被另一个人骗了,现在也有可能遇到危险。” “如果明天上报村里,不管是上面知道你们知青和外人联合拐带村民的孩子,还是知道知青点少了人,你们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以陆志杰为首的一干人没了声音,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陆志杰站出来:“那你想怎么样?” “要么你们配合我们找到孩子和蒋蓉。” “要么我现在就去通报,让上面的领导来调查这件事。” 回城的政策马上就要下来了。 现在对每个知青点都有相应的考核。 必须是考核通过的知青点,才有权利率先拿到回城的通行票。 如果此事知青点闹出丑闻,不管是拐带孩子,还是丢了个活生生的人,这个知青点都可能因为评分过于靠后而失去回城的机会。 他们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沉默几秒,陆志杰点头:“好,我们配合你们。” 说罢,他扭头对所有知青道:“都仔细想想今天谁见过蒋蓉,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她和谁在一起?” 问题落了许久,终于有人怯生生地从人群后挤了出来。 是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大大的姑娘。 陆志杰问:“马莹,你什么时候见到蒋蓉的?” “大概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马莹说话声音很小,眼睛一直不安地往沈音音身上飘,“她当时刚从城里回来,好像不大高兴。” 顾远洲今天丢下蒋蓉一个人在百货商店,她能高兴才见了鬼。 “她一个人吗?”沈音音追问。 马莹皱起眉头思忖几秒:“一开始的确只有她一个,后来好像有人来找她,她就出去了。” 第1章 重生 “沈音音,你就这么容不下子琪吗,你的心未免太歹毒了!” 沈音音还没睁眼,就听到耳边传来劈头盖脸的指责。 顾子琪是他前夫大哥的遗腹子,可是,这孩子……不是在他们结婚第三年的时候,就溺水死了么? 她猛地睁开眼,就见面大堤前,穿着粉色的确良衬衫的女人抱着脸色青紫的顾子琪,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给剥皮拆骨。 她不是已经被弟弟沈越拔了氧气管,已经死了么? 临死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母亲和沈越一脸不耐烦说: “姐,公司正在上市的紧要关口呢。你这病没得治了,就不要浪费家里的钱。” “是啊,墓地我都看好了。你不是一直说想回老家吗?我联系了那边的墓地,挑了块风水最好的,你就踏踏实实的去陪囡囡吧。” 他们干脆利索地拔了她得氧气管。 沈音音不甘心地挣扎着!她只是感冒引起来的肺炎而已啊! 公司是她拼了命打拼下来的,如今沈家的财富都是她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她没日没夜的挣钱,就是想要家人都过得好一点。 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公司要上市了,她因为劳累过度进了医院。 可到头来,她费尽心思护在身后的家人,享受着她创造的优渥生活,想的却不是救她,而是想让她去死! 窒息感还盘踞在胸口没散,沈音音捂着温热的胸口,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 这是……村里的水库大堤。 她这是…… 重生了?还重生在顾子琪死的那天。 前世,顾远洲娶她,那是因为他大哥顾远江战死,妻子改嫁,扔下年幼的顾子琪没人照顾,那会儿,她正好经人介绍,在顾家做佣人。 顾远洲就是看中她能细心照顾小孩的份上才娶的她。 她一跃成为军嫂后,沈越和母亲,就煽动她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回到乡下住。 顾远洲给她寄的钱,包括家里吃的,她都无脑地拿去给沈越,以至于自己没吃没喝,顾子琪又在蒋蓉的挑拨下和她离心。 顾远洲从未说过什么,直到顾子琪出事,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干的,顾远洲对她失望至极,亲手把她送进了医院。 唯一一次来找她,是来给她送离婚协议,抱走了他们的女儿。她出来时,就收到了女儿被车撞死的消息…… 顾远洲从未爱过她,要不是顾子琪,他们早就散了。 “沈音音,你这么恶毒,等到远洲过来,我一定要远洲把你送到监狱,让你给子琪偿命!” 蒋蓉恶狠狠地声音将沈音音的思绪给拽回。 顾子琪不能死! 沈音音回过神,一把推开蒋蓉,从她怀里抱走顾子琪。 她将顾子琪平放在地上,双手按压他的胸膛,俯身给他做人工呼吸。 蒋蓉指着她,声音尖锐:“沈音音,你在干嘛?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做这样的事情!” 沈音音不搭理。 她死的时候,她都快四十岁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人工呼吸和溺水急救,她给员工展示过无数次,早就驾轻就熟! 知道这个方法的时候,她甚至感慨过,如果早点普及这个方法,她救了顾子琪,她和顾远洲或许不会离婚。 那她也不会坐牢五年!女儿也不会死!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悲剧重演。 眼看着她低头给顾子琪吹起,蒋蓉再也忍不住了,上手疯了一样撕扯沈音音,“我不准你这么对子琪!” 正是紧要关头,沈音音哪里敢懈怠,想要挥开蒋蓉,却被蒋蓉的指甲挠到了脖子,一阵刺痛传来。 她忍无可忍,转头狠狠一巴掌抽过去,“要是耽误了急救时间,顾子琪真有事儿,信不信我把你丢进河里!” 她语气狠戾,蒋蓉直接懵了,旋即反应过来。 她居然被一个乡下女人给吓唬了? 正想发怒,余光瞥见河堤上匆匆赶来的一群人,表情瞬间转为委屈,“远洲哥哥。” 听见熟悉的名字,沈音音动作一顿,但是也只是一顿,就很快投入到急救中去。 算着时间,沈音音已经两世没有见过顾远洲,可是想到他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的时候,身体却依旧下意识绷紧,余光里,是男人高大的身影,宽肩窄腰,阳光从他背后落下,将他的面容隐没在阴影里。 即便看不清,沈音音也知道是冷峻的。 他向来不苟言笑,为数不多的笑脸,都给了顾子琪和蒋蓉。 她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但心口的酸楚却不断地往上蔓延。 “沈音音,你又发什么疯。”顾远洲果然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开始维护蒋蓉,指责她, “放开子琪,我带了医生。” 沈音音一把挥开他,眼底都是冷漠,“不想他死就滚开!” 蒋蓉哭的泣不成声,“远洲哥哥,你快拦着她啊。子琪溺水死了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这女人玷污尸体!这让大哥就九泉之下怎么安心。” 顾大哥就是顾远洲的软肋,本就急躁的顾远洲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睛,大手攥着沈音音的肩膀就要掀开,却完全没看见身后蒋蓉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咳咳!”好在在紧要关头,原本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死活的顾子琪突然剧烈地咳嗽几声,并且开始吐水。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沈音音反应比较快,赶紧把顾子琪拉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子琪,你没事吧?” 顾子琪在怀里挣扎,“你这个坏女人,你快放开我!” “放开子琪。” 顾远洲冷漠的开口,他抓住顾子琪的小手只是轻微地一用力,沈音音便松了手。 顾子琪没哭,蒋蓉反倒是先哭了,“远洲哥,沈音音不在家带孩子,把孩子带到湖边,她是想害死子琪啊!” 蒋蓉这么一说,沈音音心里反倒是清晰了。 前世她不会急救,眼睁睁地看着子琪死在面前,在蒋蓉指着她鼻子,说她害人时,她百口莫辩。 现在她救了人,蒋蓉还说她想害人,好像是笃定顾子琪必死无疑。 那这中间,就有问题了。 如果是她…… 那她的五年牢狱之灾…… 沈音音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蒋蓉,冷漠开口:“如果我真的要害人,我为什么还会救人?况且,蒋小姐这会儿不是应该在教室里给孩子教课,怎么这么巧合到这来了?” 第2章 救人最重要 蒋蓉是下放下来的知青,在边上的小学当老师,这个点正是上课的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音音的思路越理越清晰,蒋蓉眼神开始闪躲。 可似乎是看出来蒋蓉的窘迫,顾远洲适时站出来,开口道,“这些事一会再说。医生,你先给孩子检查下身体。” 顾远洲不看沈音音,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中年男人,“陈医生,劳烦您帮忙看一下。” 这次回到老家修建大坝,部队有随从医生,要不然,这次他也不可能在接到侄子落水的消息,就能及时带着医生赶来。 医生掀开顾子琪的衣服,听诊器放在他的胸口位置。 沈音音正愁找不到个医生来看看顾子琪的真实情况,知道顾远洲有意帮蒋蓉,话都懒得接,专心看着医生给顾子琪听诊。 “沈音音。你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包容你,原谅你。” 顾远洲见沈音音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眉头皱了皱,眼神犀利冷漠,补了一句,“但是子琪,是我的底线。他要是有什么事,我绝不饶你!” 前世顾子琪死后,顾远洲说到做到,沈音音是知道的,她理亏在先,现在百口莫辩。 正要说些什么时,军医的话缓慢地响起:“远洲同志,孩子救得早,现在没事了,不过溺水受到惊吓,一定要安抚好孩子的情绪。我正巧过来了,就先去王大婶家,看看她。” 说完,军医就把医药箱往肩膀上提了提,转身离开。 “怎么可能!她一心想要害死孩子,怎么可能会救孩子呢?” 蒋蓉反应大,手指着沈音音。 顾远洲也因为蒋蓉的这句话,眼神凌厉又逼仄的看着她。 沈音音松了口气,想到他处处维护蒋蓉,想到上辈子他抱走女儿的背影,难免生怨恨,冷漠道:“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那就离婚好了。 蒋蓉为了拆散她跟顾远洲,可是用过不少的离间计。 反正顾远洲也和她产生了隔阂,那还不如现在就离婚。 她可以趁着重活一世的机会,好好地弥补女儿,更是重新做自己,过好这一世,再不要重蹈覆辙! “你这种女人还好意思提离婚,当初就是你骗了远洲哥!要不然,远洲哥根本不可能跟你结婚!” 顾远洲还没说什么,蒋蓉倒是先数落起她来。 沈音音可不惯她,“我骗不骗的,也是我跟顾远洲之间的事,有你什么事?你是她老婆吗?还有,你还没说清楚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蒋蓉脸色一变,旋即看着顾远洲,低着头委屈,“我来是因为想出来挖点野菜,就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沈音……”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沈音音冷冷地扫了顾远洲一眼,“你口口声声说我要害死顾子琪,那请问,落水后的顾子琪是被谁救上来的?” 是她,在发现顾子琪落水后,拼尽全部力气把落水后的顾子琪给救上岸。 前世因为蒋蓉的指认,顾子琪的死,她喊破喉咙顾远洲也没相信她。 只是现在不是前世,顾子琪已经被她救活了,她也不用再背负故意杀人的罪名被顾远洲给送进监狱。 “沈音音,这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你因为听我说远洲哥会过来,你才救的子琪!” 蒋蓉这是揪住她不放了。 顾远洲那坚毅的脸庞覆上一层阴霾。 “那你们就把警察叫过来调查,如果真的是我有心要害顾子琪,那就把我给抓去蹲大牢。可我要是清白的,你们就给我下跪道歉。” 人心目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她之前在顾远洲心目中的形象已经糟糕透顶,现在再加上蒋蓉往她身上泼脏水,她解释百遍都没用。 “子琪都没事了,现在就是把警察叫过来又能怎么样?沈音音,像你这样的,根本就不配做远洲大哥的妻子!” 这会儿没有监控,没有人证,就算把警察叫来,他们也会因为孩子没事,不会再深入调查。 可她也绝不会让蒋蓉占了上风。 沈音音冷笑,“你是耳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我刚刚说了,我要跟顾远洲离婚,你那么稀罕当他老婆,你当去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喜欢捡破烂。” 顾远洲:“……” “还有,既然觉得我会害人,以后孩子还是不要交给我了。免得被害了都找不到凶手。” 说完,沈音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蒋蓉,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从头到尾,没给顾远洲哪怕一个眼神。 她现在只想回去看看她的女儿,她已经……两辈子没有看见她了。 蒋蓉看到沈音音离去的背影,她眼眸中划过一抹愤怒。 今天沈音音明明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远洲哥……” “把孩子给我吧。” 顾远洲现在眼里只有孩子,他抱着顾子琪本来是要直接离开的,可转念一想,他还是跟蒋蓉交代了两句。 “你下乡当知青,这是好事。不过,你到底是单身女性,今后还是跟我们保持距离。” 蒋蓉对顾远洲的心思,顾远洲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他早就许了国家。 如果不是因为大哥的遗腹子,要给子琪一个完整的家,他压根就不会结婚。 蒋蓉却满脸的不甘心。 她一路追随顾远洲的脚步,结果换来的还是顾远洲的疏离冷漠。 他要是一直单身就算了,偏偏他娶了沈音音。 一个只会往娘家扒拉东西的乡下女人,凭什么赢了她? “远洲大哥,刚刚沈音音说她要跟你离婚!她之前都是装出来的,而你不过是看在她之前照顾子琪细心的份上,但是这些,我也可以!” 顾远洲还没有说话,顾子琪就抱住顾远洲的脖子,软声道:“大伯,蒋阿姨对我真的很好。在我饿肚子的时候,蒋阿姨会把她的饼干给我吃,蒋阿姨还会给我上药。那个坏女人,她对月月也不好!我上次还听到,月月舅舅要给她介绍对象!” 第3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顾远洲脸色瞬间沉冷如铁铸,“顾子琪,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顾子琪察觉到了顾远洲的语气变化,不敢再说话。 可蒋音音却很不平衡。 顾远洲这是在袒护沈音音,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放沈音音离开? “我先带子琪回去了。” 说完,顾远洲抱着顾子琪转身就走。 蒋蓉本来是想追上顾远洲的,可顾远洲的步伐很快,几步就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追随顾远洲的步伐这么多年,立志要嫁给顾远洲,她怎么可能会让沈音音这个乡下土包子抢走她的顾远洲! …… 沈音音这边。 她回了家。 家里占地面积并不大,只有一间土平房和厨房,这还是顾远洲探亲假回来,帮着另建的,不然,她现在都带着顾子琪和月月,挤在父母那。 她这会儿是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女儿。 可当她推开门,房间里面哪有女儿的身影? 沈音音顿时就急了。 前世顾子琪不见后,她就交代女儿,一定要在家里,乖乖地等着她回来。可女儿这会儿去哪了? 正当她要去找人时,有人迎面而来。 看到眼前来人,沈音音顿时就想起前世她临死的那一幕 她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你来做什么?” 对沈越,沈音音没有好脸色,也没有好语气。 沈越不由地拧眉,“大姐,你说我来能做什么?家里没吃的了,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吃的。” 沈越环顾着四周。 这个家,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前世是她愚蠢,再加上父母一直给她灌输长姐如母的思想,导致她上了小学就出去挣钱养活全家。 养到最后养出全家白眼狼。 “你也看到了,我这能有什么?再说,我都已经嫁人有孩子了,你有手有脚,自己不挣去,你还想着从我这拿,你要不要脸?” 既然重活一次,她绝不会像前世那样,无脑的帮扶沈越。 沈越也没有想到,沈音音突然一改常态,不愿意给他吃喝。 沈越黑着脸,“大姐,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大忙,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你怎么翻脸不认人?” “什么大忙?”沈音音猛地警惕。 沈越哼声,“还能什么啊?你好不容易嫁给军人,你还要帮别人养孩子。我就略施小计把顾子琪……” 一听到这,沈音音的怒火就窜出了天际,她抓起炕上的鸡毛掸子就朝着沈越砸去,“好你个沈越,原来都是你!” 前世她在监狱里,被狱友按着头欺负,女儿憎恶她杀了顾子琪,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她落下一身的病根。 出狱后,她抓住下海经商的机会,倒卖服装,碟片,盒饭,发家致富,所有的钱她都给了沈越。 结果到头来,所有的根源都是沈越!! 沈越被打的哇哇叫,“大姐,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再说,我也没有做什么啊,我只是跟他说后山有野兔,他自己要去的,他要是真有什么,这也怪不上我啊!” 后山那是他们村修建的水库,下游十里地,是顾远洲现在驻军修建水库的地方。 “你没有推他下水库?” 沈音音也是听出了沈越话语里的关键。 沈越哭喊着,“那当然不是我啊。现在杀人可是犯法的,我再怎么,我也不可能把自己这条小命给搭进去。” 沈音音停下来,“你去把月月给我找回来。” “月月妈带去刘大婶那了,我是最近馋了。姐,你悄悄的告诉我,顾子琪那个死孩子,是不是真……” 沈越没有说完,可是他却往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他就不喜欢顾子琪,总是用一副冷冷的眼神盯着他。 明明顾子琪不是他大姐的亲儿子,也不是顾远洲的孩子,凭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穿的都得给顾子琪一份。 这顾子琪要是没了,顾子琪的那份还不就落到他身上了? 他大姐没有负担,那大姐和顾远洲就能生二胎。 就算不生,那顾远洲长时间不回家,先捞一笔钱,再就按照他上次说的那样,给他大姐重新介绍一个对象。 沈越正沉浸在这美好的幻想中时,沈音音抓着鸡毛掸子对着他的头就是一下—— “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还有,你有手有脚,我不可能再给你拿吃拿喝拿钱了。” 而且她马上就要跟顾远洲离婚了。 顾远洲要是把月月的抚养权给她,她肯定要问顾远洲要一笔钱。 这要来的钱,肯定也是她的启动资金。 沈越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音音,“大姐,你今天是抽哪门子羊角风?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我是你唯一的弟弟,你说有好的,肯定会第一时间想着我。” 沈越不能理解。 “我马上要跟顾远洲离婚了,你回去后看到妈,让她把我之前给她的三百块和那对镯子拿过来给我。” 沈音音也不管沈越怎么想的,她现在想弄死他们的心思都有了,上辈子她给他们的,她这辈子一个字儿都不会给,更不会因为她们,委屈自己跟女儿的! 蒋蓉的账她会算,但是沈越他的账也跑不掉。 她冷声道,“如果她不拿,那我就只好过去了。拿了别人的东西,你们不会以为就是自己的了吧?” “你发什么神经,顾远洲现在在下游建大坝,回家次数也多了。你离婚,你确定能找到一个比顾远洲还要好的吗?” “那是我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沈音音显得很冷漠。 顾远洲娶她也只是因为她会照顾孩子,而她前世早就已经在蒋蓉的离间计里,对顾远洲失望死心。 他们两人既然没有爱,那还绑在一起做什么? 第4章 糟心的娘家 “大姐,你以前,可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跟我,你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的亲弟弟,你说有你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我饿着肚子,你管二姐,你都不管我!” 沈越控诉着她的行为,此时像是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孩子。 沈音音只觉得恶心。 一个蛀虫,都已经二十了,不出去务工,天天在家好吃懒做。 前世的她真是脑子进水,还泡到发涨的那种,才会养这群白眼狼。 “沈优优的事我也不会管了,你回去告诉她,爱干嘛干嘛去。” 她是家里的老大,沈越是最小的那个。 说父母重男轻女,可是老二沈优优也没有像她一样早早出门挣钱,说白了,就是她愚蠢至极! 沈越不可思议,“不会吧大姐?你之前不是还阻拦二姐去县城里的戏班子吗?” 前世,沈优优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去县城里的红树林戏班上班。 说什么唱戏有前途,可实际上就是看上了里面的一个戏子。 自古戏子无情,再加上那个男人很不可靠,不仅好赌,还乱搞男女关系。 她千般阻拦,沈优优却把这一切都怪到她头上,从此负气再也不跟她来往,她还落了一个恶人,见不得妹妹好的坏名声 现在? 沈音音冷笑,“你告诉她,她自己凭本事找人,我可没那个能耐。” 沈音音指着门口,是想沈越现在就走出去。 沈越当然明白沈音音的意思,可他什么都没有拿到,他怎么可能走呢? “大姐,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但是,我们没有惹你,你再怎么,你也不能对着我们撒气啊,我们可是你最亲最亲的亲人。” 沈越委屈的打感情牌。 沈音音才不吃这一套。 前世沈优优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沈越亲手拔掉氧气管,父母眼里只爱钱。 她坐牢五年,可没有一个人来看过她。 “那你看我长得像吃的,像钱吗?” 沈音音指着自己。 “大姐,你,你怎么说话这么奇怪?我看你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现在就回去找妈过来给你驱邪!” 话落,沈越快步地跑出去。 门口,他跟抱着顾子琪回来的顾远洲打了个照面。 “姐,姐夫。” 沈越也没想到顾远洲会突然回来。 顾远洲没有搭理沈越,抱着顾子琪走进屋内,而他的脸色,好似覆上了一层寒霜。 沈越注意到了。 完了! 他得赶紧回去找妈去! 而顾远洲和沈音音,此刻正面对面视线交汇。 不确定顾远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顾远洲此刻的神色凝重。 她现在也只能为自己辩驳。 沈音音开口:“你去到后山,是因为我弟弟沈越跟你说后山有野兔,那你怎么会想到去水库那?但你要是觉得这件事是沈越做的,沈越你要杀要剐,随你便。” 抱着顾子琪从后山回来,这一路,他跟顾子琪沟通过后才知道,原来顾子琪是被沈越骗去后山的! 甚至回来的时候还遇到同村的人,笑问顾子琪有没有抓到野兔。 顾远洲才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刚刚在门口遇到沈越,沈越看他神色又慌张。 他没抓住沈越,那是看在孩子没事,以及沈音音是他妻子,是女儿母亲的份上。但是,他不可能一点责任都不追究! 没想到,沈音音却先把这件事给说出来。 看看这家徒四壁! 当初沈音音要回到乡下住,他也是想着,他常年在部队,父母又远在京省,没人在沈音音身边打招呼。 沈音音一人带俩娃也不方便。 那时他跟部队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在沈音音的老家先建了这套房子,当时房子里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有。 现在什么都没有,那是因为沈音音什么都拿给沈越,这是宁可自己和孩子没得吃,也要养着她娘家! 但是这会儿,沈音音却跟他揭露了沈越的真面目,跟他说,要杀要剐都看他。 这可是沈音音最护着的弟弟啊! “你以为你故意这样说,我就能放过你跟沈越了?”顾远洲嘴角划过一抹冷嗤。 就算这件事不是沈音音做的,那也是沈音音为了沈越,才会不顾一切的救人,如果人没有救回来,那沈音音就会为了沈越顶罪。 可真是姐弟情深! 顾远洲没有看到女儿顾星月,顿时黑脸,“月月去哪里了?沈音音,你不想照顾子琪我可以理解,可是月月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要这样吗?” 在顾远洲的眼里,她已经成了一个不爱孩子,无耻,无脑的坏女人。 回想前世,沈音音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顾远洲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照顾孩子,对顾子琪视若己出。 可她呢? 无脑的帮扶沈家,最后导致蒋蓉各种离间计,顾远洲才会对她彻底的失望,亲手把她送进监狱里。 站在顾远洲的角度,她能理解顾远洲的生气。 但是现在,她必须要为自己解释,“月月被她外婆带走了。他去后山抓野兔,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推他下水,他是不会跑到水库旁边的。顾子琪,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到后山的时候,还有谁在哪里?” 顾子琪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水库边。 顾远洲勃然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为沈越开罪!沈音音,你没救了!” “我已经跟你说了,沈越你要杀要剐随你,但是有人故意想要顾子琪死,今天落水没死成,那下次就是被推落山崖。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背后的凶手给揪出来!” 沈音音觉得,蒋蓉出现在那,顾子琪的死和蒋蓉脱不了干系。 毕竟,蒋蓉处处追随顾远洲,而且,蒋蓉出现在那就很奇怪。 而且前世,在她被顾远洲送进监狱后,没有多久,蒋蓉给她来过信,蒋蓉在心里面告诉她,已经跟顾远洲结婚,现在全家定居在京省! 第5章 难道是中了脏东西? 顾远洲没说话,此刻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比她刚刚看到的还要难看! 沈音音无视他,看向跟前的顾子琪,“你去后山,和蒋蓉说话了吗?你吃什么东西了吗?” “我……” 顾子琪努力地回想,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害怕地缩到顾远洲的身后。 顾远洲怒斥,“他一个孩子知道什么?!” 沈音音抬眸看向顾远洲。 “你这么生气,只是因为我提到蒋蓉了?” 明明她只是怀疑,只是在分析。 可看看顾远洲这个样子,却好像是她在栽赃陷害。 蒋蓉和顾远洲少年相识,青梅竹马,顾远洲维护蒋蓉那是必然,可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 “你不用回答,你可以找人调查,如果找到真的是我害的,我接受一切的审批。但是前提,我提出的离婚,我们找个时间去打报告,月月的抚养权归我,你给我三百块抚养费就行了。” 在这个年代,三百块也是一笔巨款了,可对顾远洲而言,他在部队有工资,就算没有,借一借也完事了。 再说,她要的三百是一次性给完,今后,是死是活,就跟顾远洲再也没有瓜葛了。 “我大伯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你这个贪心的女人!” 顾子琪对她的讨厌,那不是一丁半点。 可沈音音还没有说什么,不悦的女声就从门外砸过来,“我女儿贪心不贪心,要你这个小娃娃来说什么?” “再说,她问自己的丈夫要钱,这是她的权利!” 沈音音定睛一看,她的母亲周梅抱着女儿月月走来。 周梅的脸色难看,身后跟着沈越。 沈越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迅速地就躲在门后。 沈越也真是,现在还嫌弃事情不够乱,还把周梅给叫来! 在沈家所有人眼里看来,她跟顾远洲结婚,她这是钓到了金龟婿,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她跟顾远洲离婚的。 “我听说你们要离婚了?” 周梅眼神扫视沈音音和顾远洲,话语更是直逼顾远洲,“我女儿一没有乱搞男女关系,二没有烂赌,你是因为哪样要跟我女儿离婚?” “不是他,是我要离婚。” 顾远洲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脸色现在格外的难看。 他没有忘记顾子琪说的那些。 “你没点原因你要离婚?我看你就是因为村里来的那个女知青吧?”周梅冷笑,转头重新看向顾远洲。 “你对不起我女儿,你还好意思给我们摆脸色?” 周梅现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所有的责任都往顾远洲身上推,反正她只认一点,这两人不能离婚。 就是真要离婚,也必须要顾远洲给个几千块的赔偿才行。 沈音音听到这些话就觉得头疼,她从周梅的手里把女儿抱给顾远洲,然后推着周梅往门外走,“离不离婚是我跟顾远洲的事,你和沈越现在回去,以后不要来找我拿钱拿东西,把镯子和钱都还给我!” 周梅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音音,“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这是在帮你说话!” 起初她还不信沈越,觉得沈越是瞎说。 可现在看,她信了。 沈音音一改常态,是非不分! 周梅抱住沈音音的手,“沈音音,我之前跟你说的再找人,那是顾远洲长期不回家,是你见不到他人的情况下!你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犯糊涂!” 周梅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沈音音知道,周梅这是害怕她离婚了,不能再从顾远洲手里拿钱。 毕竟和顾远洲结婚的这三年,沈家一家可是从她手里拿走了不少的东西。周梅手里,起码握着上万块! “我聪明也好,糊涂也罢。你们要是看不惯,和我划清楚界限,断绝关系都行!” 说着,沈音音用力地把周梅给推到门外。 周梅也没料到沈音音会有这样的动作,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好在……门后躲着的沈越,及时扶住了她。 甚至!沈音音还直接把门给关上。 周梅看着紧闭的大门那叫一个生气,“什么脏东西,你马上从我女儿身上滚开!我现在就去找大仙收了你,你给我等着!” 就这样,周梅和沈越才离开。 而门内的沈音音,看到他们走出院子,这才把门给打开。 旁边的顾远洲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视线一直落在沈音音身上。 沈音音变了。 如果换做以前,沈音音早就已经对自己的母亲和弟弟笑脸相迎,甚至是第一时间拿出家里有的东西招待。 “妈妈,我好饿。” 沈音音也注意到顾远洲的视线,可是顾星月委屈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顾星月低着头,很委屈。 沈音音看到顾星月,内心十分难受。 看她愚蠢到什么样子了? 什么东西都叫沈家拿去,女儿身上穿着的,还是打着布丁的衣服。 她还能叫女儿饿肚子! 也不怪顾远洲嫌弃她,他们之间能被蒋蓉钻空子,她都干的什么事啊! 沈音音弯腰,抚摸着顾星月的小脑袋,“你稍微等我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做点吃的。” 可来到厨房里面的沈音音傻眼了。 就真的是家徒四壁,厨房里面碗筷都寥寥无几,米缸和面缸都是空的,就只剩下地上角落里面摆放的几个红薯! 沈音音大拍脑门,“沈音音,你前世一切都是活该,你好歹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就算要扶弟魔,添补娘家,好歹也得保证自身啊。 就这么几个红薯,怎么吃? 真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到底是缺了哪根筋! 沈音音正想着,要把红薯怎么换着花样做时,门外却传来孩子们的欢呼,“蒋阿姨,你来了。” 是蒋蓉。 沈音音从厨房里面走出来,她看到蒋蓉手里提着半袋面,还有一块肉。 蒋蓉也看到了她,甚至还故意地提了句:“远洲哥,这是村民们送给我的,我那边没有做饭的地方,我想着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就给你和孩子们提过来了。” 第6章 谁的错,谁认 “太好了,我们有肉吃了,谢谢蒋阿姨。” 顾子琪高兴地拍手。 顾星月看着蒋蓉手里的肉,也是很眼馋,“蒋阿姨,你真好。我都好久没有吃肉了。” 顾远洲从怀里掏出十块钱递给蒋蓉,“这钱你收下,我不白拿你的。” 他也听顾子琪说了,饿肚子的时候,都是蒋蓉给他吃的。 蒋蓉没想到,顾远洲和她这么的生分,“远洲哥,我小时候你经常给我东西,现在我在这,我给你点东西是应该的。毕竟我们都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你给我钱,你是……你这是要疏离我吗?” 说到最后,蒋蓉的声音变得哽咽、嘶哑。 甚至蒋蓉的那双黑眸还变得猩红,好似覆上了一层烟雨。 沈音音可没想法在这看他们上演情深深,雨蒙蒙。 她立马走上前,从蒋蓉手里拿过半袋面和肉,“有劳蒋小姐了,我们从不白拿别人东西,这钱你收下,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好了。” 蒋蓉没想到沈音音会把面跟肉拿走,她顿时无比生气,“我告诉你,我拿这些东西过来是给远洲哥和孩子吃的,你休想再拿走给你娘家!” 她添补娘家,苛待孩子,在村子里面那可是远近闻名。 蒋蓉追随顾远洲来这,对她的事那是了如指掌。 这点,她的确是没法反驳。 可是,家里却是没米没面了。那总不可能让孩子们饿肚子吧? 而且顾远洲都给钱了。 这送上门的食材,干嘛不要? “这么不放心,要不这饭你来做?” 沈音音直接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蒋蓉正想答应,下一刻,顾远洲直接把钱塞到她手里,“别胡闹了。我去厨房帮忙,你先回去吧。” 说着,顾远洲也不管蒋蓉是否同意,转身就往厨房走。 沈音音二话不说,快步跟上。 这一幕落在蒋蓉眼里,只却觉得无比碍眼。 如果没有沈音音,那她跟顾远洲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行,她不能让这沈音音成为她的阻碍,绝对不可以! …… 厨房。 沈音音把面和肉放在案板上,她看到顾远洲卷起袖子,看这个样子,顾远洲是要亲自动手了。 沈音音挡在他面前,“那个还是我来吧,你帮我生火。” “你长时间不做,手也生了,还是我来吧。” 顾远洲没听她的,走过来。 沈音音回想一下前世,顾远洲长时间不在家,她天天往娘家跑,两人不着四六,面都见不上几次,结婚那么多年,她还没吃过顾远洲做的饭呢。 沈音音也不再坚持,“行,那你来。” 一转身,就瞧见刀是生锈的,菜板是发霉的。 沈音音:…… 哦,饭是在娘家做的,结果每次都是对付几口,再打包一点剩下来的回来给俩孩子。 她已经许久没再家里开火了。 可沈家那几个哪儿能给她剩好的,每次都说菜汤有营养,糊弄一堆他们不吃的剩菜,难怪娘三个都面黄肌瘦的。 注意到顾远洲的视线,沈音音脸上一阵害臊,立马想着去拿刀。 没想到,顾远洲的动作比她还要快。她因为太着急,整个人向前扑去—— 顾远洲反应快,手一伸,环住沈音音的腰。 女人被箍住动弹不得,扬起脑袋,纤细的手指抵住在他身前。 胸膛结实,壁垒分明得,手感也不错。 沈音音突然想起有了月月的那个晚上。 她的手也是这样死死地抵在他胸前,男人灼热的呼吸都好像在耳边放大似的…… 脸蹭地一下红了,连带着耳尖都泛粉。 下一秒,顾远洲擒着她的胳膊将她推开。 沈音音低着头后撤几步,脑海里的回忆画面越来越清晰,脸上的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 “沈音音。”顾远洲声音冷冽,“你不要耍这些心思。” 什么意思? 沈音音再没有半分娇羞,拢眉疑惑地看向顾远洲。 “我早就警告过你,别的我都能忍,可你如果对子琪不好,我绝不会放过你。你来这套也没用。”男人快速的说完。 沈音音身上那一瞬的温热,顿时跟被泼了冷水一样,熄灭的一干二净。 好家伙,这是还认定顾子琪的事和她有关,以为她是来讨好他,求原谅呢。 一句脏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沈音音声音冷了八度,“冤有头债有主,沈越随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谁勾他了! 神经病! 顾远洲剑眉轻扬,根本不信她的话:“希望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说罢,他拿起那把生锈的菜刀,端着块磨刀石走到旁边,一下一下地磨了起来。 吱呀吱呀的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听得渗人。 沈音音都怀疑顾远洲是不是故意在磨刀之前撂狠话,好震慑她一番。 她舀了瓢面粉放在盆里,又接了点水,走到顾远洲旁边,一边和面一边道:“顾子琪是你的家人,但不是我的。” 顾远洲动作顿了一下,眉心微锁,侧眼看她。 她衣袖半卷,纤细的手指在面粉里轻轻翻飞。 动作虽然不重,但是却很熟练。 怎么看都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她全神贯注地在和面,没察觉顾远洲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我知道之前我有不对,但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的佣人,没义务替你照顾侄子。要么,咱俩就离婚,月月归我,你自己放心谁照顾顾子琪你就去找谁。我只能答应你,离婚前,我尽量帮你看着点儿顾子琪,至于其他,那是你的事。” 发丝微落,沈音音抬手整理了一下,转过头看向顾远洲:“还有,离婚之前,也麻烦你把自己招惹来的烂桃花都清理清理。” “我没心思和你的莺莺燕燕斗智斗勇。” 顾远洲哂笑一声,目光冷冷地略过她,垂首继续干活。 他笑得突兀,惹得沈音音还以为他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 砰—— 她把盆磕在桌上:“你别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蒋蓉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她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我不希望她再出现,影响到我跟月月的生活。” 她没把话说死,只是气鼓鼓地盯着顾远洲,指望着他能察觉些什么。 以前她脑子里除了娘家以外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 但现在,她只想离这些人远远的,也想离眼前的男人远远的。 看见他,她就只会想到,他抱着女儿骨灰盒,清冷的面容。 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痛得不能自已。 又是几声渗人的吱吱声后。 顾远洲撂了把清水将菜刀洗干净,放在一边。 沈音音见他不说话,心里憋闷,也不愿意再跟男人搭话,低头正准备继续和面,盆已经被顾远洲接了过去。 他撸起衣袖,大手在面粉里翻了几下,刚才还水巴巴的面团就成型了。 他十分自然地将盆推给沈音音,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子琪落水的事我会仔细查清楚。谁的错,谁认,我跟蒋蓉也什么事儿没有,你以这个理由离婚,我会以为你想逃脱罪责。” 沈音音:…… 逃脱你大爷的罪责! 第7章 逐客令 沈音音懒得再跟男人搭腔,兀自低头干活。 以前没看出来,顾远洲做饭确实是把好手。 不到半个小时,一顿丰盛的炸酱面就做好了。 他捞起面条放在黄色陶瓷盆里,又用几勺炸酱作为浇头浇在面上。 用筷子拌匀后,香气宜人。 即便是沈音音这种活过两世,开过餐馆,吃过不少好东西的人都忍不住吞口水。 上一世她因为顾子琪的死太早和顾远洲断了,根本不知道这男人做饭这么好吃呢。 她忍着馋,端着面条出了厨房。 还没坐定,顾子琪和月月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两个小家伙摩拳擦掌,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不停往盆里看,瞧那样子像是恨不得用眼睛吃似得。 “远洲。”蒋蓉突然推门进来,绕过沈音音直奔顾远洲。 她主动上前,伸手要帮顾远洲解围裙。 想起刚才沈音音的话,顾远洲后撤一步,躲开她的手:“我自己来,你怎么还没走?” 骨节分明的手绕到腰后解开围裙,随手放在旁边的长桌上。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但是他做出来就格外赏心悦目,引得蒋蓉跟听不见话似的,直勾勾地盯着看。 砰—— 沈音音故意重重地将面盆磕在桌上。 秀恩爱,能不能换个场子。 其他几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她在发脾气。 顾子琪更是直接拉着月月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巴巴地看她。 早就知道这女人神经兮兮,情绪不稳定,刚才在大伯面前还能装一装,现在装不住了吧? “你吓到孩子了。”顾远洲也已经走到桌边,看了一眼沈音音,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蒋蓉却指责地看着沈音音,“沈音音,你这样是情绪暴力孩子,月月和子琪的心理健康也是会受到影响的。尤其是子琪,刚落水受了惊吓!身体虚着呢。” 沈音音低头捞面,递到月月面前,冷淡道:“蒋老师管这么宽,是想留下来吃饭啊?可我刚好只做了我们一家四口的分量呢。” “你!” 蒋蓉确实想留饭,可是一看盆里,确实分量不多,就显得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脸上一红,正要走近,顾远洲突然起身:“蒋蓉,时间不早了,你家里人应该都在等着你吃饭吧。” 逐客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蒋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反观沈音音,却是嘴角上扬,笑得明媚,得意地看向蒋蓉。 上一世,她可没少在蒋蓉手里吃亏,她知道顾远洲不喜欢自己,所以处处忍让。 纵容的蒋蓉到处挑拨生事,导致她跟顾远洲关系也不好,后来,顾子琪出事,他对她彻底失望。 算起来这还是她两世头一会儿看到蒋蓉在顾远洲面前吃瘪呢。 事都做到这份上了,蒋蓉就是再怎么厚脸皮也待不下去了。 她嘴角颤了好几下,勉强挤出丝笑容给自己挽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蒋蓉转身小跑而去。 沈音音从窗户里看到她出去的时候好像摩挲了一把脸,估计是哭了。 顾远洲再坐回来的时候,沈音音把他的饭分好递过去,是所有人里最多的一份。 顾远洲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过来,给月月和顾子琪各挑了一点,才闷头开吃。 一家四口,难得凑在一起吃了顿饱饭,只是气氛怪异,谁也没说话。 吃过饭,顾远洲陪着顾子琪和月月,沈音音洗了碗,又从柜子里收拾了点东西,才探头出来和他说话:“明天你在家吗?” 顾远洲单臂抱着月月,正在捏她的鼻尖。 听到这话转头望过来,一眼就看到帘子后头的床上放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包袱。 平日里沈音音回娘家拿的就是那个包裹! 他心里瞬间一沉:“在家。” 沈音音挑开帘子走出来:“那明天你照看他们两,我回娘家一趟。” 她今天让沈越给周梅带话,把自己的镯子还有送去的钱都如数拿回来。 但是她想周梅铁是不肯的。 要想拿回东西还得自己去一趟才行。 顾远洲听到这话,只闷腾腾地嗯了声。 沈音音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又唤住她:“今天的事还没查清,你明天回去别乱说。” “如果让我发现你和沈越串供,或者给他通风报信,我会连你一起收拾。”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重。 未曾想,她扭过头盯着他看了几秒,竟笑了:“你放心,要是今天的事真是沈越做的,不用你动手,我亲自送他去警察局。”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却也没出去,只是在院里洗顾子琪落水后换下来的衣服。 月月等沈音音走远了,才敢勾着顾远洲的脖子,和他脸贴脸,突然嘟嘟囔囔地说了句:“爸爸,蒋阿姨、说、带我抓、兔子,什么时候、去啊?” 顾远洲一怔:“蒋阿姨要带你去哪里抓兔子?” 第8章 小野种 月月年纪小,说话还不清楚,很多词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顾远洲问了半晌,她吱吱呀呀地说不清,最后只说清了是昨天晚饭后蒋蓉来家里同她说要去抓兔子。 今天他带着顾子琪回来的时候,路上也被人打趣抓到兔子了没。 顾远洲还想再问,月月吃饱喝足,这么一小会,就在他怀里睡着了,此事就被他暂时搁置。 他哄了月月哄顾子琪。 等到把两个孩子都安顿好已经是月上三竿。 被解放出来的沈音音早早回房睡了。 顾远洲还以为她又关着门自己睡。 没想到手一推,门居然是半掩着的。 夜色宁静,门打开时的吱呀声听上去更是清晰可闻。 顾远洲连忙扶住,定睛细看,床上的人根本没听到,翻了个身就咋摸着嘴唇接着睡了。 她睡得又沉又香,倒像是好多天没睡过觉了似得。 顾远洲小心翼翼挪到床边,月光下她身段玲珑,鼻尖小巧,那张樱桃小嘴咂吧的时候十分娇俏。 他想起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他远远地见过她一次。 那时她在阳光下嬉水,少女灿烂的样子他过目不忘。 只是不知为何结了婚后,她像是变了个人,处处斤斤计较,恨不得把这家都搬空了给娘家。 加上周梅是个泼辣的,总是找各式各样的理由盘剥他,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拿顾子琪说事。 时间久了,那点夫妻情谊还真是被磨得不剩多少。 算起来,自从生了月月后,他们的感情的确是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跟沈音音之间的关系,只能沉默,越沉默,越疏远。 可他但凡开口说话,两人就只剩下吵架。 忽然,睡梦中的沈音音嘟嘟囔囔地在说什么。 他以为沈音音又要让他出去,正准备起身,就听她声音柔柔得:“赚钱,赚了钱养月月。然后,踹掉狗男人……” 顾远洲:…… 果然,她满心算计,还是只想着离开他。 顾远洲沉下脸,正准备离开,腰间突然多出丝热度。 低头一看,原来是沈音音睡梦中有些冷了,便不自觉地来寻热度。 她一只手盘在顾远洲腰间,身子蜷缩着,脸颊抵在他的后腰处,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冷,好冷啊。” 顾远洲把被她蹬开的被子重新盖在她身上,挣扎了两下想推开,可她却脑袋一歪,靠得更近。 乌黑的发丝散落在他身后,抚过他皮肤的时候,痒痒得,还有种说不出的酥麻。 无奈,顾远洲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慢慢地侧身睡到床上。 他一躺下后边的人便贴得更紧,两个人严丝合缝地黏在一起,一点距离不剩。 这一晚上沈音音睡得很香。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太阳都晒进屋里来了。 沈音音打着哈欠走出来时,桌上放着已经温热的早饭,房间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家里没人,估计顾远洲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 正好,她饭也没吃,拿起昨天收拾好的包袱,直奔沈家。 出了村子还没走多远,几个小孩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冲在最前面的孩子还在喊:“他们把小野种堵住了。” 沈音音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再往前走些,就见一群小孩正把顾子琪堵在角落里。 带头的是个小胖子。 小胖子一挥手,身后的人便冲上去,拍着巴掌围着顾子琪转,嘴里还在不停念叨: “小野种,没人要,白吃白喝当狗养。” “小野种,没人要,吃空大伯吃婶娘。” “小野种,没人要……” 顾子琪带着哭腔大喊,“我才不是小野种!” 他挥起拳头,冲着小胖子狠狠砸了下去。 小胖子闪得慢,被他按在身下暴打。 剩下的小孩见状一下全都扑到他身上,有的拽他头发,有的扯他的胳膊。 顾子琪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被几个孩子拽起来。 小胖子从地上翻身而起,弓起身子,像个滚筒似地直接往顾子琪身上撞。 砰—— 一声巨响。 却不是小胖子撞上了顾子琪,而是他被人扯着领子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砸在旁边的桶上。 沈音音几步冲上前,将其他孩子也扯开,一把拉起顾子琪护在自己身后。 她恼火地环视那群熊孩子一眼,侧首压着声音问:“你没事吧?” 顾子琪脸涨得通红,鼻尖下面还有血,抬手随便一擦,昂起脑袋也看向那群孩子,倔强地道:“我没事!” 沈音音指着艰难爬起身的小胖子:“你是谁家小孩?怎么欺负人?” 小胖子这一跤摔得不轻,疼得他直呲牙。 他一边拍土,一边怒腾腾地看向沈音音:“你居然敢打我!” 沈音音可没有不揍小孩的规矩,她上辈子没少给沈越带孩子,不听话的时候照揍,别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那就是不行。 她冷冷道,“我是他妈,你欺负我儿子,不打你打谁?” 那群熊孩子顿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放屁!小野种怎么可能有妈?你不就是他婶婶吗?还想淹死他,算是哪门子的妈?” “就是!顾子琪明明是小野种!” 沈音音猛地扭过头,冷色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熊孩子:“谁再说一句小野种,我就撕烂谁的嘴,你们信不信?” 这些熊孩子虽然又皮又坏,可毕竟都是孩子。 面对大人本就胆怯,加上沈音音面容狰狞,气场冷冽,他们对视了几眼,没人敢和她硬碰硬,都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第9章 要钱 沈音音环顾一圈,拿起棍子狠狠抽了一下地面,棍子啪嗒一声就这段了,她声音阴沉沉的,“还不滚蛋?等我抽你们呢!” 那些孩子这才做鸟兽状,扶着小胖子一哄而散。 沈音音回过头打量顾子琪。 他衣服也破了,脸上糊了长长一条血痕,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平时他在家倒是挺厉害,动不动就和沈音音对着干。 没想到到了外面却被人这么欺负。 “月月呢?”沈音音问。 顾子琪说:“跟大伯去镇上买东西了。我出来捡点东西。” 沈音音确定月月没事就没多问,弯腰帮他拍身上的灰,顺口道:“这么多人打你,不会跑啊?非要逞能干什么!” 沈音音抓着顾子琪的肩膀想给他检查检查。 没想到他却倔强地拍落她的手,梗着脖子一仰头:“不关你事!” 话刚说完,他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沈音音无奈摇头,抓住他的胳膊看了眼天色:“我送你回去。” 顾子琪用着反劲,不停摇头:“我不回去。” 大伯如果看到他这样肯定会问。 他不想给大伯惹麻烦,所以还是不回去得好。 可沈音音却不能放纵他这个样子在外面游荡。 她想了想,直接把人拉着,“那你跟我去沈家。” 她今天肯定要回娘家,既然顾子琪不愿意回去,那就带着他一起回娘家吧。 顾子琪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包袱,倒是想看看沈音音这次又送什么回去。 没拒绝,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沈音音身后跟着她走,不想跟她沾一点边。 沈音音也懒得理,两人感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培养起来的。 沈家离这里不远。 两人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便到了。 隔着老远就见周梅正在晾腊肉。 看到她竟直接将晒在外面的肉拿回去,随后又没事人似地迎了出来。 “音音,你回来了?” 周梅看到沈音音身后跟着的顾子琪,脸瞬间沉了下去,没好气地嘟哝:“怎么把这小拖油瓶也带来了?” 她最烦顾子琪。 明明不是顾远洲的亲儿子,可却要在他们家吃喝拉撒,用得都是顾远洲的钱。 那顾远洲的钱就是沈音音的钱。 沈音音的钱就是他们老沈家的钱。 所以,四舍五入,等于顾子琪用着他们老沈家的钱。 沈音音没理她,侧身让了条路叮嘱顾子琪:“你进去洗把脸,一会儿我给你找件衣服穿。” 顾子琪答应一声,警惕地瞧了周梅几眼,沿着墙边溜进院里。 周梅心里极其不满,可看到沈音音身上的包袱,脸色也恢复了些。 她笑呵呵地上前:“昨天在你那顾远洲在我没好跟你说,最近你妹妹该做新衣服了,家里没有布票,你那里有吗?”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拿沈音音肩膀上的包袱。 沈音音侧身,不着痕迹地躲开,冷声问:“我让沈越传的话,他告诉你了吗?” 周梅一怔:“什么话?” 沈越昨天一回来,就一字不落地跟她说了。 要她把镯子和钱还回去,怎么可能呢? 最主要的,周梅觉得沈音音只是碍于顾远洲昨天回来,所以才故意那么说,肯定只是演给他看看罢了。 倒是没想到沈音音今天居然特意上门来问。 难不成是真得想把那些东西要回去?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沈音音也不客气,迈开步子,径直往她屋里去。 她知道周梅喜欢把一些贵重东西都藏在枕套里,所以直奔她的卧室。 沈优优正在卧室里用桂花油梳头,见沈音音回来立即笑着迎上前:“大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的绒花簪子坏了,你带我去买个新的吧。” 沈音音却像没看到她似得,冲到床头,拿起周梅的枕头,扯开枕套。 里面是一叠崭新的钱。 她抽出来数了一下,只有一百五十块。 秉持着有总比没有强的念头,沈音音将这些钱全都揣进口袋里。 此时周梅也进来了。 见沈音音拿着她的枕头,她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一把拽过枕套,掉转过来一看。 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周梅眉头一紧,眼睛瞪得溜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音音:“我钱呢?” 沈音音淡漠地扫视她:“剩下的一百五十块呢?” 周梅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沈音音今天上门是特意来拿钱的? 她蹭地一下把枕套扔在地上,睚眦欲裂地瞪着沈音音:“把我钱还给我!” 沈音音丝毫不为所动:“剩下的一百五十块,还有那只镯子呢?都拿出来。” 周梅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张牙舞爪就往沈音音身上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在喊:“沈音音,你个赔钱货,外生女,不给娘家拿钱就算了,居然还把娘家的钱往外拿。” 咕咚—— 周梅扑上来的瞬间,沈音音侧身闪开,她一个不注意跌倒在地,撞开了旁边的抽屉,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红色荷包。 沈音音眼疾手快,在周梅之前将荷包抢了过去。 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张毛票还有一些粮票、布票、肉票,都是沈音音之前送来的。 她抽出其中的布票在周梅眼前晃了晃:“你不是说优优要做衣服没有布票吗?那这是什么?” 周梅嘴唇动了几下,眼神躲躲闪闪:“这……这是我自己的。” “胡说!”沈音音怒斥,“这布票分明是上个月你说要给优优做裙子我拿来的。” 沈优优原本在旁边都吓呆了,此时也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看向周梅:“妈?你一直说大姐不肯给我布票,合着这票是让你藏起来了啊?” 周梅翻着白眼,冲着沈优优狠狠碎了一口:“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她再看向沈音音,指着她手里的东西呵斥:“你把这些东西给我放下,这都是我压箱底的东西。” 拿着她给的东西压箱底,亏得周梅说得出来。 沈音音冷笑,当着周梅的面,将所有东西都揣进口袋里,还故意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既然你不肯把钱还给我,那就用这些东西先抵一部分吧。” “什么时候你把剩下的一百五十块划给我,我什么时候再把这些东西给你。” 说罢,沈音音转身往外走。 周梅见状急了,几步追上去,把沈音音拦在门口:“你把东西留下,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10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音音侧身护住手里的东西,眼神淡漠地上下打量周梅:“让开。” 眼看她没松手的迹象,周梅一咬牙,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她挥着双手高喊:“大家快来看啊。” “出嫁的女儿打劫娘家了。” “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辛辛苦苦养出来一个女儿,最后居然回过头来打劫娘家。” “我活不下去了,大家快来看啊。” 她又哭又喊,很快就惊动得左邻右舍都往这边瞧。 人越多,周梅哭喊得越是起劲,就看准沈音音脸皮薄,只要围观的人多起来,她绝对会顶不住压力,把东西还回来。 只可惜,她想错了。 那是以前的沈音音。 现在的她根本无所谓。 她抱起双臂,往门上一靠,居高临下地盯着周梅,眼睛里满是玩味。 “周梅,你差不多得了。” 第一个说话的是隔壁陈大妈:“沈音音自从结婚往娘家贴补了多少?来拿一回东西就成打劫了?那你之前大包小包地从他们家往回搬东西算什么?” “就是!”另一个邻居王青青也嘟哝,“成天靠着嫁出去的女儿养活,现在还好意思说女儿打劫?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娘家。” 王青青和周梅一向不对付,所以说话也难听。 有了这两人开口,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地说起周梅,话自然也是一个比一个难听。 周梅本想闹一场让沈音音下不来台,可没想到出丑的居然是自己。 她再听不下去那些话,猛地从地上翻身而起,冲着围观的人大喊:“滚滚滚!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她边说边撩起帘子进了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沈音音笑吟吟地对围观的邻居打了招呼,才转头看向周梅:“过两天我还来,剩下的钱记得准备妥当。” 周梅气得太阳穴突突狂跳,回头看去的时候,沈音音已经拿着搜刮来的东西出去了。 她想追出去,可想到围观人群还没散,迈开的脚步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居然敢这么对她,她总要让沈音音知道知道厉害! 另一头。 沈音音拿着东西,和左邻右舍道谢后扬长而去。 走出去老远她还能听到王青青和陈大妈在议论:“沈音音总算是开窍了。” “结了婚就得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种吸血鬼娘家还是少沾染得好。” 上一世有不少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奈何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以至于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如此! 走出去老远沈音音才想起来,自己来得时候还带着个孩子呢! 她猛地停下脚步。 砰—— 顾子琪没看到她停下了,来不及收步,一下撞在沈音音背上。 沈音音一回头,他如临大敌地后退几步,警惕地上下打量她。 还好他跟出来了。 沈音音看着他说:“今天的事回去别告诉你大伯。” 顾子琪满眼狐疑:“为什么?” 她只要回来了一部分钱,还不想让顾远洲知道。 万一两人要离婚,那这钱就是她重启人生的启动资金。 如果让顾远洲知道了,他万一要回去怎么办? 沈音音伸手想揉揉顾子琪的脑袋。 可这家伙像看到瘟神似地后退几步,眼睛里都是警惕。 她只得收回手道:“只要你不说,我就请你吃糖怎么样?” 顾子琪没回话,还是那副警觉的样子看着她。 眼看两人达不成一致,沈音音没再强迫他,叮嘱他跟好自己后就自顾自地往家走。 有了这一百五十块,她就算是有了启动资金。 先给家里置办些东西,完事再给两个孩子买几件行头,剩下的钱看看能不能做点小生意之类的。 实在不行就存去银行钱生钱。 一大一小前后走着,各有各的心思,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 快要进村的时候,远处走来个挑着扁担的老头。 那老头沈音音认识,是村里的猎户,经常上山打猎,他那扁担里担的都是打猎得来的东西,有时候还有蜂巢哩。 虽然现在还是供销社为主的集体经济,但是村里人偶尔也会从老头这里买点东西解馋。 都是一个村的,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看不到。 沈音音拦下老头,掀开扁担往里扫了眼:“大伯,今天有什么好东西吗?” 老头咧着嘴角,神神秘秘地嘿嘿一笑:“今天在山上寻到两只蜂窝子。” 他取出其中一个,递给沈音音:“瞧,里面都是蜜,这可是好东西啊。” 确实是好东西。 这年代糖是紧俏的东西,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 有了这蜂窝子,可以好好给两个孩子解解馋。 沈音音用布裹好:“多少钱?我要了。” “都是一个村的,看着给点就行。” 沈音音从荷包兜兜里拿出五毛钱递给老头。 老头收下钱,瞧了沈音音一眼,还是忍不住多嘴道:“你家两个孩子都需要营养,这东西可一定要拿回去给他们好好补补。” 沈音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了:可别转头又拿去贴补娘家了。 她脸一红。 自己贴补娘家的名声都已经到这地步了? 连个卖山货的老头都知道?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扬起下巴点了点站在不远处的顾子琪:“不会的,那不孩子都跟着呢吗?” 老头看到远处的孩子嘿嘿一笑,挑起扁担走了。 沈音音冲着顾子琪招手。 他不情不愿地挪步凑近,看到她怀里的东西眼睛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下去。 这种好东西沈音音怎么可能给他吃呢? 估计过不了两天就又送去沈家了。 “走,回去给你和月月冲蜂蜜水喝。” 沈音音只当看不到他的异样,拉起他便往村里走。 她的手温凉温凉得,刚刚摸过蜂窝子还有股淡淡的甜味,很好闻。 突然,顾子琪猛地抽出手,往后退了几步,和沈音音拉开距离,沉着小脸道:“我自己走。” 沈音音也不勉强。 她以前对顾子琪太不好了,也不可能让他一夜之间就对自己毫无芥蒂。 两人一前一后往家走。 隔着老远,沈音音就看到家门口站满了人。 第11章 多管闲事 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众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靠近些,就听院里传来蒋蓉哭哭啼啼的声音: “远洲,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沈音音不安好心,我就该追上去的。” “这要是真让她把子琪卖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呜呜呜……远洲,这可怎么办啊?” 围观人群也议论纷纷: “这个沈音音真不是个东西。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能随便卖吗?” “远洲,你找到她可得狠狠揍她一顿,绝对不能轻饶了她。” “就是!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是人吗?” 沈音音站在人群后,等到他们口诛笔伐得差不多了,才拨开人群入内:“你们说什么呢?” “顾家媳妇把他侄子给卖了。” 最前面的人还没看到沈音音就忙着解释。 一回头,瞧到竟是她话里的正主站在她身后,言笑晏晏地看着她,吓得身子一颤,立即让开。 沈音音抱臂上前,挑着眉角,一脸玩味地看向人群正中哭哭啼啼的蒋蓉。 她眼睛哭得通红,一只手还拉着顾远洲的衣袖在晃。 “蒋小姐,”沈音音也不客气,扬起下巴直接指向她的手,“你好歹也是个知青,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被她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去。 蒋蓉拽着顾远洲的衣袖,还翘起小拇指,指腹时不时地在他手心里来回地蹭。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她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勾引啊! 立即有人议论:“蒋知青怎么这么不避嫌?” “就是啊,顾远洲都结婚了,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这么卿卿我我,简直没眼看。” 蒋蓉听着那些议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抬手捂住脸,放声大哭:“沈音音,要不是你把顾子琪哄出去卖了,远洲怎么会着急?” “如果远洲不着急,我怎么会因为要安慰他,一时乱了分寸?分明你才是罪魁祸首,你怎么反而倒打一耙呢?” 沈音音笑了:“且不说我有没有把顾子琪卖了,顾远洲着急也好,心慌也罢,你是他什么人啊?怎么就轮得到你来安慰他?” “还因为安慰他,一时乱了分寸。要是你这话大家能信,那以后是不是任何一对男女只要他们嘴上说着是为了安慰对方,就可以随便拉有妇之夫,或者有夫之妇的手了?” 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女人,一多半都成了家,平日里最提防的就是这些城里来的知青。 她们一个个娇滴滴得,总是能把自家男人哄得眼睛发直。 平时她们就看不惯这些知青,现在听到沈音音这么说,更是都对蒋蓉不满: “就是,再怎么说顾远洲都结婚了。你和一个已婚男人拉拉扯扯得,像什么样子。” “要我说人家夫妻两个的事,关起门来自会解决,要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你算什么东西啊?” 蒋蓉没想到沈音音一出现,几句话就挑得风向大变,刚才还向着她说话,不停批判沈音音的人,现在居然全都一边倒地开始抨击她了。 她又气又恼,垂着脑袋跺脚,眼泪更是哗哗地流个不停:“沈音音,你把顾子琪骗到哪去了?” 她这话才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 顾远洲也皱起眉头看向沈音音:“子琪呢?” 他态度冰冷,一副质问的神情。 瞧他的样子俨然就是已经相信了蒋蓉的话,准备给沈音音扣一顶‘卖顾子琪’的罪名。 “大伯。” 顾子琪听到顾远洲在喊自己的名字,从人群缝隙中钻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向顾远洲。 “你……你怎么在这?”蒋蓉惊了。 沈音音冷笑:“不然他应该在哪?” 她伸手将顾子琪拉到身边,胳膊随意搭在他肩上。 顾子琪本能地往旁边闪躲一步,沈音音却将他硬勾进臂窝里,箍着他,不许他乱动。 “蒋知青,你刚才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把顾子琪卖了吗?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把他卖去哪里了?” 蒋蓉皱起眉头,眼神闪躲,不敢和沈音音对视。 “蒋知青,”围观的人也问,“你不是说亲眼看到沈音音把顾子琪带出村打算去卖了吗?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蒋蓉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都快咬出血了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最后还是顾远洲冲着顾子琪招手,将他唤到身边,低声询问:“沈音音没对你怎么样吧?” 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可沈音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明明顾子琪就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他还要多问一句,是有多不相信自己才能做的出这种事? 顾子琪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没怎么样啊。” 他不想把村里小孩欺负他的事情告诉大伯,只是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她让我陪她回娘家了。” 闻言,顾远洲刚刚放松的神色顿时又紧张起来。 他拉起顾子琪的手,眼神凌厉地看向沈音音:“你,跟我进去。” 说罢,他转身先进屋了。 沈音音客客气气地对院里看热闹的人群道:“各位都散了吧。” 孩子也回来了,人家小两口看样子也有自己的话要说,人群很快便识趣儿地散去,只有蒋蓉还红着双眼站在院里。 沈音音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蒋知青,你还不走,打算留下来听我们的夫妻私房话吗?” 没想到沈音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蒋蓉的脸瞬间通红。 她咬牙跺脚,狠狠剜了沈音音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沈音音还在后边扯着嗓子送她:“蒋知青,多谢你关心我们的家事,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亲自去知青点谢谢你。” 她就差拿着喇叭通报所有人:蒋蓉多管闲事了。 蒋蓉气得要死,脚下步子飞快,恨不得马上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砰—— 沈音音回身进了房间,顺手摔上门,满眼不悦地看向房间里眼神冰冷的顾远洲。 “你怎么能带他回娘家?” “你怎么又和她纠缠不清?” 第12章 这是我们的秘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同时开口质问对方。 话落,两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顾远洲率先开口:“我说了,我和蒋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沈音音冷嗤:“你们是什么关系别来告诉我。我只跟你说一遍,在我们离婚前,你和她保持距离。” “等到我们离婚之后,你们愿意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 顾远洲眉心紧锁,眼神瞬间沉了下去:“离婚?谁答应你要离婚了?” 沈音音怔忡:“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离了婚,她可以带着月月开始新生活。 至于顾远洲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未来。 沈音音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顾远洲却眼神冷冽,抬手挥动几下打断她的话头:“你为什么要带子琪回娘家?是生怕沈越不害他是吗?” “大伯,”顾子琪拉住顾远洲的衣袖,怯生生地晃了两下,“是我自己跟她去的。” 虽然他不喜欢沈音音,但是从小顾远洲就教育他,不能做不诚实的孩子。 这趟和沈音音回娘家的确是他自己跟着去的,他也不想顾远洲因为他冤枉了沈音音。 “我一个人在村口玩得无聊,看她要回娘家就跟着一起去了。” 说着,顾子琪不安地看向沈音音,生怕她揭穿自己的谎话。 还好,沈音音没说什么,只是扬起下巴傲气地看着顾远洲。 那表情似乎在说:你都听到了,这事和我没关系。 顾远洲满眼狐疑,眉角微微挑了几下,低头对顾子琪道:“你别怕,有什么事情大伯给你做主。” 顾子琪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大伯,真得是我自己无聊要跟她去的。不信你问她。” 他说完就躲在顾远洲身后,一个劲地冲沈音音打眼色。 他真得不想大伯知道自己被同村的孩子欺负。 好在片刻后,沈音音点了点头:“没错,我在村口遇到他一个人玩,所以就带他回去了。” 顾子琪长舒一口气,抬头就见顾远洲狐疑地看着自己。 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顾远洲脸上的疑惑之色才少了些,只沉声叮嘱他:“以后再出去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放心吧大伯。”顾子琪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大伯,我饿了。” 他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顾远洲眉头紧锁,不悦地扫了眼沈音音。 带着孩子回娘家,居然连顿饭都不给他吃。 这沈音音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想着她刚才受了委屈,他也没说什么,只让顾子琪稍等一下,自己就往厨房去了。 等到顾远洲走了,顾子琪才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对沈音音道:“刚才谢谢你。” 大伯叮嘱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能撒谎。 所以他刚才也怕沈音音拆穿他。 好在沈音音什么都没说,就这一件事来看,他是愿意谢谢沈音音的。 “不必了。”沈音音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嘴角一扯,嘿嘿笑了笑,“你如果真得想感谢我的话,就不要把我买了蜂窝子的事告诉你大伯,怎么样?” 听到这话,顾子琪心里刚才涌起的感谢瞬间荡然无存。 他眉心紧锁,不悦地盯着沈音音:“你不想我大伯知道你买了蜂窝子?” 沈音音点头。 她买蜂窝子是想看看能不能制作成其他东西出去卖点钱。 如果被顾远洲知道了,以他的性格,首先肯定要批评她买山货的行为,其次绝对是不会答应她制作东西出去卖钱的想法。 与其两个人为了这点小事又发生无谓的争吵,倒不如直接不告诉他来得方便。 她心里这么闲,可落在顾子琪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他眉心紧皱,稚嫩的眼睛里都是不满,上上下下地打量沈音音,恨不能用眼神将她扎上几百回才好呢。 这个女人买了蜂窝子却不肯告诉大伯,肯定是想着回头把那东西送到娘家去。 亏得他还以为她和娘家人吵了架,至少短期内不会再贴补娘家。 是他想错了! 顾子琪闷腾腾地哼了声:“大伯不问我就不会说。” 说完,他撩开帘子,步子踩得极重,甩着胳膊走了出去。 沈音音瞧他气鼓鼓的背影心里还奇怪。 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动不动就给人甩脸子。 不过想想以前自己对他也确实不好,她也没有再和顾子琪计较。 晚饭后。 顾远洲神神秘秘地将顾子琪带出去,不知去做什么了。 家里只剩下沈音音和月月两人。 沈音音关了院门,把月月安顿在院子里,自己则钻进厨房。 上回蒋蓉为了卖好,给顾远洲送来了些白面。 沈音音掏出蜂窝子,倒了些白面进去,又混杂了点玉米面,搅和成面糊,用汤勺舀出来,在锅上淋了一圈。 面糊受热翻腾起小小的气泡,一瞬间空气里都是蜂窝子的甜香味,闻得人直流口水。 面糊只够烙四张饼。 最后一勺面糊下锅后,沈音音一回头就见月月正站在门口,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锅。 见沈音音看向自己,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得,嘴里还在不停嘟囔:“妈妈,我错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 可厨房里的味道太过香甜,引诱得月月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得。 以前沈音音不是没在家里做过好吃的。 只不过那些东西最后全都被她送回娘家了。 有时候月月想吃点,还会被她严词拒绝,更有甚者还会用锅勺打她。 难怪小家伙对上沈音音的眼神吓成这样,转身就走呢。 一想到孩子遭的罪,沈音音就想抽自己。 她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月月。”她轻声唤住月月,对她勾勾手,“过来,给你吃。” 月月站在原地不动,眨巴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月月,能吃吗?” 她越是如此,沈音音瞧得心里越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拿起一张玉米饼递到月月面前,低声道:“吃,这就是做给你吃的。” 第13章 这么好吃的饼,不该收费吗? 月月闪烁双眼,视线从沈音音的脸上慢慢下移。 看到那黄灿灿,散发着蜂窝子香味的玉米饼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咂吧着小嘴,伸手拿过去就吃。 蜂窝子的甜味瞬间在嘴里爆开。 月月吃得高兴,眉眼弯动,望着沈音音嘿嘿地笑了起来。 她高兴,沈音音也高兴,揉着她的头顶笑问:“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月月一边重重点头,小嘴一边还在不停地咂摸,声音也含混不清:“好次,好次得很。” 她白皙的小脸蛋上沾了一点金黄的玉米残渣,两腮一鼓一鼓的,残渣顺着上下晃动,瞧着像只小仓鼠似得,可爱爆了。 沈音音忍不住又给了月月一块,轻声道:“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这可是自己的女儿啊。 上一世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就宁愿把所有的钱都贴补了娘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遭罪呢?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让月月饿肚子了。 以后,她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月月。 她的月月,她的宝贝,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砰—— 院门突然打开。 月月吓得猛然转过身,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门口的人。 顾子琪先进来的,身后还跟着顾远洲。 两人身上都灰扑扑得,像是刚从山上下来。 看到月月嘴皮子不停在动,顾远洲往厨房扫去,一眼就看到锅台上放的玉米饼。 再闻闻空气里弥漫的蜂窝子香甜味,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沈音音,你怎么这么小气?” 沈音音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顾远洲几步冲进厨房,指着锅台上的玉米饼:“这又不是多好的东西,你至于偷偷摸摸得给月月吃吗?” “就算给子琪几个又能怎么样?” 说着,他身后就拿玉米饼。 沈音音来了脾气,一把按住他的手,昂起脑袋,满眼恼怒地看向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打算给子琪?” 她单手叉腰,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气势汹汹得,反而让顾远洲语塞,不知如何回话。 说罢,她翻了个白眼,拿起锅灶旁边的玉米饼,直接塞给顾子琪:“喏,这个是给你的,尝尝怎么样。” 顾子琪盯着橙黄色的饼子直流口水,却没伸手接,而是眨巴着眼睛冲顾远洲投去询问的眼神。 在这家里他只相信大伯,也只听大伯的。 见顾远洲点头,顾子琪才答应一声,迫不及待地拿起饼子就往嘴里塞。 这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蜂窝子的甜味和玉米面的味道中和得刚刚好,面饼中间松松软软得,一口咬下去还带着蓬松感。 简直像极了以前小胖子从城里带回来的那种蛋糕。 一口吃完,他便意犹未尽地去咬下一口。 哪知道饼子是刚烙出来的,这一下烫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张着嘴不停地吸溜。 样子虽然看着有些滑稽,却也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惹得沈音音嘴角一扬,笑了。 她递过去一杯水,十分温柔地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要不是亲耳听到,顾远洲都不敢相信沈音音居然会这么和顾子琪说话。 她温柔的神态哪里有半分虐待顾子琪的样子? 说她是顾子琪的亲生母亲,他也相信啊。 沈音音耐心地等到顾子琪吃完,才笑吟吟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顾子琪连连点头:“好,好吃。” 一边的月月也跟着附和:“妈妈,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 瞧两个小家伙吃得开心,沈音音脸上也挂上了笑:“你们都这么喜欢,那其他小朋友也一定喜欢。” 闻言,顾远洲神色变了变:“你打算做给村里其他孩子吃?” 沈音音这是怎么了? 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不仅对家里的两个孩子这么好,甚至还惦记着村里其他孩子。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那他也愿意和她好好过日子。 沈音音看向顾远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当然了。一块饼子卖两分钱,一天卖出去十块就能挣两角钱呢。” 虽然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却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沈音音心里美滋滋得,已经在盘算自己每天做多少了。 却见顾远洲眉心紧锁,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你做这些是要出去卖钱的?” 他惊讶的模样反而让沈音音摸不着头脑,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点头:“是啊。” 放着这么好的赚钱法子不用,难不成要让她做慈善吗? 顾远洲还真是希望她做慈善。 “不行!绝对不行!”他跳着脚反对,“都是同村的人,吃点饼子怎么能收钱呢?” “再说了,你这属于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这要是被人举报上去是要进去蹲局子的。” 沈音音扶额。 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把自己买了蜂窝子的事情告诉顾远洲。 没想到她还没反驳,顾子琪倒是咂吧着嘴,好奇道:“大伯,不可以卖东西吗?” 顾远洲点头,同时还不忘提醒顾子琪和月月:“你们一定要记住,这种行为绝对不可以,要坚决杜绝。” 顾子琪眼睛一闪一闪得:“可是今天村里的猎户还卖给她一块蜂窝子呢。那猎户怎么能卖?” 沈音音简直快要晕过去了。 这小子不说话是怕别人把他当哑巴吗? 果然! 听到他这话,顾远洲瞬间看向沈音音:“你去买蜂窝子了?” 沈音音余光瞄了他一眼,见他剑眉紧锁,张着嘴就要训话。 她连忙抄起旁边的玉米饼,掰开一块塞进顾远洲嘴里。 香甜的味道在他嘴里爆开,将他后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你别说,这东西还真得挺好吃。 顾远洲身体比脑子诚实。 等他反应过来,嘴里的饼子已经下肚了。 沈音音偏着脑袋看他,也不提卖不卖的事,只笑着问:“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顾远洲不想接话,却也不想说话,闷腾腾地嗯了声。 沈音音接着道:“这么好吃的饼不该收费吗?” 第14章 赚点辛苦钱 蜂窝子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不停蔓延,很快整个口腔都被填满。 这饼越嚼越好吃,甚至比顾远洲以前吃过的任何一种东西都好吃。 他垂眸,见沈音音微扬脑袋,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自己,眼神里都是期待。 那些扫兴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低声嘟哝:“那你低调点,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他两腮微鼓着,说话的时候厚嘴唇一开一合得,像极了一只胖头松鼠,看上去还真有些可爱。 沈音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把剩下的饼分成三份,月月、顾子琪还有自己一人一份。 三个人围成圈一起吃饼。 两个小家伙吃到好吃得早就眉开眼笑,沈音音见女儿高兴心里也欢喜,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顾远洲看得清楚,心底的冰冷一点点在融化。 如果沈音音可以一直这样对两个孩子,他也愿意帮她。 只要她不再作妖,他们两往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得。 一夜无话。 第二天,沈音音一大早就起来做饼。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做,她只做了二十张,每一张又分成四份,在上面象征性地洒了点白糖。 她起床的时候天都还没亮,等到做完饼外面已经天色大亮,除了孩子们叽叽喳喳在外面玩闹,偶尔还能听到家长喊着孩子们回去吃饭。 有些不听话的一直不肯回去,此时少不了要挨骂。 沈音音从厨房的窗户往外扫了眼,眼下外面围的人真是不少。 她把所有饼都放进簸子里,上面盖了张白布保温,端着簸子出来。 院门口,隔壁王嫂嫂正忙着训斥自己贪玩不肯回去的孩子: “我马上就要上工,你还闹着不回去吃饭?我走了,饿死你个臭小子!” 沈音音笑吟吟地上前:“嫂嫂,你早饭做好了吗?” 平时她和左邻右舍都不来往,和王嫂嫂还因为琐事吵过不少架。 所以王嫂嫂见她突然关心自己,眼神一下冷了下去,警惕地上下打量她一圈,将自家孩子拦到身后:“没做呢。” 说着,她拽起孩子就要回家。 沈音音挡住王嫂嫂的去路:“没做要不要尝一尝我做的饼?” 她掀开白布,露出里面黄灿灿的玉米饼。 王嫂嫂家条件一般,平时家里都是稀得多,干得少。 她家孩子看到沈音音簸子里的玉米饼,眼睛都直了,伸手就要去拿。 啪—— 王嫂嫂一巴掌拍落他的手,没好气地怒斥:“你个臭小子,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就拿?” 说罢,她狐疑地看向沈音音:“你要干什么?” 沈音音突然对她示好,她怎么想都觉得其中有诈。 迎上她警惕的眼神,沈音音也不恼,笑着道:“给孩子尝尝,要是喜欢的话就去带些人来买。” 王嫂嫂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沈音音,你疯了?” 她扯着嗓子刚要喊,却又想到什么,声音压低了些:“倒买倒卖那可是犯法的。” “瞧您说的。”沈音音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这饼是我自己做的,我只是瞧着村里如果有早晨来不及做饭的人家来我这里买上几张饼好方便大家。怎么就是倒买倒卖呢?” 王嫂嫂还是不相信,满脸狐疑:“那也……” 她的‘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一只小手已经伸进沈音音的簸子里。 嗖—— 王嫂嫂的儿子拽出张玉米饼直接就往嘴里塞。 他动作太快,以至于等王嫂嫂反应过来的时候,半张玉米饼已经进了他的嘴。 他一边咂吧着疯狂嚼,一边扬头看向王嫂嫂:“娘,这个好吃。” 吃得太快噎得他喘不上气。 沈音音忙将自己的水杯递给他,拍着他的后背顺气,柔声道:“好吃你可得帮姨姨做做宣传。” 那小子咽下嘴里的东西啊,闪吧着眼睛看沈音音:“啥是宣传?” 沈音音一笑:“就是去找其他人来买姨姨的饼,每块饼我卖他们两分钱。你要是找来五个人,我就免费再让你吃一块。” “真得?” 沈音音点头:“真得。” 那小子盯着她簸子里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压着声音道:“我这就去给你找人,你可不能耍赖啊。” “不耍赖。” 得了沈音音肯定的回答,那小子撸起衣袖就往娃娃堆里扎进去了,甚至都没管他娘王嫂嫂在背后大喊着让他回来。 等那小子跑远了,沈音音才笑着对王嫂嫂道:“嫂嫂,马上就要上工了,你也吃一块吧?” 王嫂嫂还要拒绝,沈音音拿起块饼放在她手里:“以前好多事情是我不懂事,咱们两家是邻居,以后还有不少事情要互相帮衬。” “今天这饼就当是我为以前的不懂事向嫂嫂道歉。嫂嫂若是愿意原谅我,可一定要吃啊。” 客气的话,加上沈音音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王嫂嫂推拒的神情逐渐减弱。 她接过饼,咬了一口,脸上顿时扬起错愕之色:“这是你做的啊?” 沈音音颔首。 “哎呦,这味道可真是不错。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手这么巧啊?” 那是,以前沈音音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自家的灶台永远都冰锅冷灶得,两个孩子还要时不时去邻居家蹭饭,谁能看得出来她还是个做饭的好手啊。 “今天嫂嫂知道了,以后我就经常给你送东西吃。”沈音音冲着王嫂嫂乖巧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尽管王嫂嫂是个女人,可瞧到她这样子却也心软软得,脸上多了些笑意。 “来来来。” 此时王家的小子已经拉着五六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往这边来。 他像个领头羊,带着几个娃到了沈音音面前,还指挥着他们排队站好,煞有介事地道:“一块两分钱,都把钱拿出来。钱给了沈姨姨才可以买饼。” 这家伙是个孩子王,在他的命令下,那些孩子都排着队把钱给了沈音音,然后从簸子里拿到饼,围到一起吃去了。 饼又香又甜,孩子们都喜欢。 很快就有人吃了一块跑回家带大人来再买第二块。 第15章 沈音音要发财了 不到一个小时,沈音音簸子里的饼居然全都兜售一空。 她做了二十张,每张分四份,总共是八十张,一开始给了王家小子和王嫂嫂两张,后来王家小子又来拿了一张,剩下的七十七张全都卖出去了,总共收入一块五毛四。 抛掉今天用的蜂窝子和玉米面的成本,她今天赚了大概一块两毛钱的样子。 虽然不多,但是按照这个进度,一个月下来也要三十六块,顶得上一个工厂工人多半个月的工资了。 最重要的是,做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功夫,剩下的时间她还能做其他事呢。 刚刚起步能做到这样,沈音音已经很满意了。 早晨十点左右,她卖完饼收拾了家里,安顿好两个孩子去寻了卖山货的老头。 老头听说沈音音是冲着蜂窝子来的,长叹一声:“蜂窝子不好弄,一个月也就七八个。再者那东西一个可以吃好久,所以弄来了也不好卖。我都是碰到了就弄,碰不到就算了。” 沈音音掰着指头一算。 一个蜂窝子产的蜂蜜可以用五天左右,一个月七八个就刚好覆盖需求。 她瞧向老头:“那往后您老人家的蜂窝子就别卖给其他人了,若是有了直接卖给我就行。” 老头眼睛一闪:“你要的了那么多?” 沈音音也没回话,直接从口袋里把今天挣的钱全都拿了出来:“这里是一块五毛钱,算是我给你的定钱。以后有了蜂窝子你就直接卖给我,每个五毛,怎么样?” 老头得蜂窝子本就没有成本,现在每个能卖五毛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想都不想立即答应下来。 沈音音从山货老头家出来的时候,怀里就又多了两个蜂窝子。 接下来半个月的原料都够了。 她抱着蜂窝子回家的路上心里也在盘算。 玉米饼是个小买卖,再者她如果每天只在自己村里卖的话,很快村里的人就会吃腻了。 要想挣更多的钱,要么就得往其他地方也卖一卖,要么就得开发一些新的东西。 可惜现在她手里只有从周梅那里要回来的一百五十块,启动资金实在是少得可怜,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积累些钱出来。 沈音音打定主意,最近一个月还是先在自己村里卖卖玉米饼,等手里有点钱了,再想其他门路。 心里算着账,没多久就到家了。 一进门她就瞧到顾远洲在院子里坐着,对面还坐了个白胖白胖的男人。 见沈音音回来,顾远洲立即起身迎上前:“你去哪了?” 他边说话,边接过她怀里抱着的两个蜂窝子放到一旁,引着她上前介绍:“这位是徐班长,专门负责炊事班的。” 沈音音不知道顾远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笑着对徐班长打招呼:“你好。” “你好。”徐班长倒是爽快,“远洲说你做了一种玉米饼子,又香又甜很好吃,我想来试一试。” 沈音音怔忡,茫然地看向顾远洲。 不是,这男人有病吧? 她刚找到点挣辛苦钱的路子,他这么快就到部队告状去了? 是非要把倒买倒卖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吗? 就是见不得她好是不是? “如果味道可以的话,我想向你采购。” 徐班长话音一落,惊得沈音音啊了声,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过去:“采……采购?” 徐班长被她惊异的样子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地看向顾远洲。 后者上前拉住沈音音的胳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道:“采购的意思是说,如果徐班长对你的饼子满意,以后炊事班可以每天按照一定的量从你这里买。” 沈音音当然听得明白‘采购’是什么意思了。 她只是没想到徐班长会来和自己谈采购。 她还以为顾远洲是告了她的黑状,徐班长是来兴师问罪得呢。 没想到这男人还算是有点良心。 沈音音回过神来,忙对徐班长道:“当然可以。不过我今天做的饼子已经卖完了,我再去给做点给你尝一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兴高采烈地往厨房冲。 她跑得太快险些被门廊摔倒却也顾不上。 瞧着沈音音兴奋冲出去的样子,徐班长笑着打趣顾远洲:“你真是找了个好媳妇儿。” “嗯?”顾远洲不解。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实际上大多数妇女一结婚要么是指望着家里那点死工资,要么就是拿了钱去贴补娘家。像你媳妇儿这样的,守着你这么个香饽饽还肯想法子弄钱的可少见了。” 顾远洲嘴角扯了好几下,勉强挤出丝笑容。 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里却在暗自吐槽:她贴补娘家贴补得还少了吗? 他这样所谓的‘香饽饽’家里都快被她搬空了! 好在如今她总算是开窍了,以后家里的日子不会太差得。 顾远洲又和徐班长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就闻到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 很快,沈音音端着个簸子走了出来,里面都是黄灿灿的玉米饼。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簸子放在桌上:“徐班长,家里的碟子不多,我就先用这东西装了,你别介意。” 实际上家里哪里是碟子不多,而是只有三个,还在做饼子的时候都用了,没来得及洗呢。 别问剩下的碟子去哪了,剩下的现在都在沈家的橱柜里摆着呢。 好在徐班长也不介意,拿起块饼浅尝。 他一开始眉心紧锁,后来一点点舒展开,最后嘴角轻扬,脸上挂了满意的笑:“别说,这饼的味道还真不错。” 现在困难,即便是部队的炊事班也很少能吃白面,总是在吃玉米面,吃得那些战士们一个个怨声载道。 但是有了这东西,玉米面也变得好吃起来,想必战士们会喜欢的。 最主要的是,这东西顶饱,携带起来又方便。 烙好些饼装进粮袋里,以后出工、出训什么得都能吃。 方便又好吃,简直不要太适合部队。 徐班长咽下嘴里最后一块饼,满意地看向沈音音:“远洲媳妇儿,这饼你开个价吧。” 第16章 离婚方便 徐班长这么痛快,反倒惹得沈音音有些不好意思。 她扭头看向顾远洲,想让他拿个主意。 “徐班长,这也是给部队做贡献,钱的话还是你看着开吧。”顾远洲道。 沈音音立即点头附和:“就是就是。价钱还是徐班长你来定。” 部队知道她私下卖东西,没有定她一个倒买倒卖的罪名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哪里还能自己开价呢? 价钱自然是部队这边定最合适。 徐班长看了看簸子里的东西,竖起两根手指:“一块饼两毛钱,如何?” 沈音音高兴得险些喊出声。 她在外面卖,一块饼分成四份,每份两分钱,也就是八分钱。 利润很少,要想挣到钱就只能多做。 但是现在徐班长开价就是一块饼两毛钱,比外面卖的翻了一倍,她当然开心了。 “好好好。”沈音音连连点头,“那您需要多少呢?” 徐班长翻着眼皮盘算了几秒:“大概两天做一次,一次做五十张。需要什么原材料你告诉我,我这边来提供。” 就连原材料部队都负责提供? 那自己岂不是连成本价都没有了? 一本万利啊! 沈音音高兴起来,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连连点头:“好的,你放心我肯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其他原材料我都已经有人供应了,不过就是玉米面……” 徐班长大手一挥:“这个方便。我一会儿就让人给你送上几袋子过来。” 炊事班其他东西可能没有,但是玉米面却多得很。 沈音音笑得更加灿烂:“那我明天做好了就送到部队去。”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十分好看。 就连徐班长都被她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觉地笑了:“行,明天我就等你消息了。” 时间不早了,徐班长要赶着回去,顾远洲去送他。 院子里只剩下沈音音一个。 她再也不用克制,握着拳头,放声大笑,边笑还边向上蹦跶了好几下。 隔天做一次,每次五十张,每张两毛钱,也就是说她一次就能赚十块钱,一个月做十五次那就是一百五十块。 再加上自己做的给村里散卖,每个月三十块,那就是一百八十块。 她挣得都要比顾远洲多了,她能不高兴吗? 她高兴起来,还绕着院子跑了一大圈,双手还兴奋地抓起头发搅弄。 顾远洲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音音顶着鸡窝头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像只高兴的老母鸡。 他却不觉得难看,反而觉得这样的沈音音看上去才像是个过日子的人。 被他盯着看,沈音音不好意思起来,整理两下头发,在原地站定,不好意思地看他:“人送走了?” 顾远洲颔首。 “徐班长是你主动去找的?”沈音音没话找话。 顾远洲嗯了声:“有了部队的单子,你就不用担心做出来的饼子卖不出去了。” 一提到赚钱,沈音音脸上马上有了笑容:“那是,以后我一个月说不定能挣很多钱。以后就能给月月买新衣服了。” 顾远洲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脸上笑意更浓。 他盯着沈音音缓步上前,有些话想和她说。 下一秒,沈音音却望着他道:“这样等我们离了婚,我带着孩子也方便。” 顾远洲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一下都顶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去。 他眉角略扬,凝视沈音音,沉声道:“你忙着挣钱是为了要离婚?” 沈音音沉浸在喜悦中,半分没发觉他的异样,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多挣点钱,我一个离异女人还带着个孩子,往后日子多难过啊。” 顾远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还以为她开始盘算着挣钱,是为了以后家里能过好日子,合着她是为了离婚方便呢。 他心里像是什么东西堵住,塞得难受,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把她介绍给徐班长? 这往后她挣得越来越多,岂不是要加速他们离婚的进程? 顾远洲心里不舒服,脸色也不好看,阴沉沉的目光像两把刀子似地扎在沈音音身上,瞧得她心慌。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远洲,喉咙微滚,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顾远洲都没理她,转身就往屋里走。 沈音音还在奇怪他怎么了,想追上去问的时候,院门被冲开,蒋蓉满脸是水的从外面冲进来。 她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多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 她委屈巴巴地冲向顾远洲,往那一站眼泪就往下掉:“远洲,你快去知青点看看吧。” 顾远洲挑眉,顺手拿起旁边挂着的毛巾递给蒋蓉:“你这是怎么弄的?” 蒋蓉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可怜巴巴地道:“知青点的水管爆了,喷得到处都是水。我修了半天修不好,没办法只能来找你帮忙了。” 说着,她伸手拉起顾远洲的衣袖,拽着他就往外走。 沈音音抱臂往门口一站,眉角微挑,上下打量蒋蓉:“知青点的水管爆了,自然有你们知青点的人修。为什么非要让顾远洲去?” 蒋蓉急得跺脚:“沈音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 “再不去看知青点就要被水淹了。” 她转头望向顾远洲:“这些知青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村上甚至驻点部队都脱不开关系。远洲,你就跟我去看看吧。” 蒋蓉是聪明的。 她知道任何事情只要和部队利益挂上钩,顾远洲肯定不会推辞。 果然,听到她这么说,顾远洲立即点头:“我跟你去瞧瞧。” 两人着急忙慌,一齐往外走。 可沈音音却挡在门口纹丝不动,半分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蒋蓉着急起来:“沈音音,你让开啊!” 沈音音还是没动,抱着手臂扫了顾远洲一眼,又看向蒋蓉,冷冷道:“谁都能去,顾远洲不能去!” 蒋蓉急了:“为什么?” “蒋蓉,村里多得是男人,你为什么非要找个有妇之夫来帮忙,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蒋蓉抿着嘴唇,恼火地盯着沈音音:“你们都要离婚了,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第17章 万人嫌弃 蒋蓉喊完,就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沈音音。 后者眉角一扬,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婚?” 蒋蓉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是刚才在外面偷听的吧?”沈音音接着道。 蒋蓉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一下跳了起来:“是你自己说的大声,不是我偷听的。” “蒋蓉。”沈音音靠近,“要真按照你说的,知青点水管爆了紧急需要人修,你为什么还有空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没想到她是抓着时间问题在问,蒋蓉一下说不出话,眼神闪躲,不敢直视沈音音。 半晌她才转头看向顾远洲:“远洲,知青点的事情你到底管不管?” 沈音音也扭头看了过去。 顾远洲眉心微紧,带着几分责备扫了眼沈音音,沉声道:“知青点的事是大事,我去看看,你别闹了。” 听了他的话,蒋蓉又得意起来,伸手推开沈音音,趾高气扬地回答:“沈音音,远洲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们有正事要办,麻烦你让开。” 说罢,她侧身回头对上顾远洲的目光又变成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远洲,我们快走吧。” 这次顾远洲没再多说,点了点头就跟着她往外走。 院里很快安静下来。 沈音音瞧着地上那滩蒋蓉留下的水团就觉得可笑。 上一世,她做得不够好,才给了蒋蓉见缝插针,挑拨离间的机会。 她有错。 蒋蓉也有错。 可说到底,能被挑拨离间,还不是因为顾远洲不够坚定? 不过上一世终归是她不对,她可以不在乎顾远洲的不坚定。 但是重生到现在,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可顾远洲呢? 还不是说跟着蒋蓉走,就跟着蒋蓉走了? 他总说她心里只有娘家,根本没有这个家。 他呢? 他心里有这个家吗? 顾远洲浑然不知沈音音心里是怎么想得。 他跟着蒋蓉来到知青点。 水管爆得满院子都是,原本的土地都被浇成泥地了。 两人还没进去,就见知青点另一个姓刘的姑娘正拎着慢慢一桶污泥水往外走。 看到两人,她皱了皱眉头,对蒋蓉道:“水管是被你弄爆的,现在院子都被淹了,你倒是不见人了?” 蒋蓉垂下脑袋,娇羞地别弄头发,柔声道:“我这不是去找人帮忙了吗?” 说着,她主动拉起顾远洲的衣袖,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些:“远洲,你快帮大家看看吧。水管爆了,大家生活都不方便。” 顾远洲眉心紧蹙,盯着她抓自己衣服的手。 他不着痕迹地向后撤了一步,推开蒋蓉,看向刘姑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刘姑娘对蒋蓉那是各种不喜欢。 不过顾远洲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她压着怒火嘟哝:“满院子都是水,我们已经找了维修的人来正在院子里瞧呢。” 说着,她狠狠剜了蒋蓉一眼:“有些人自己做了错事,害得大家一起倒霉。现在还拉扯着不相关的人过来,是想给谁示威啊?” 蒋蓉脸色一白:“你说谁呢?” 刘姑娘却连看都不看她,拎着水桶往外挪:“说谁谁心里清楚!” 瞧着刘姑娘远去的背影,蒋蓉眼睛泛红,委屈巴巴地看向顾远洲:“远洲,你看她啊!” “蒋蓉姑娘。”顾远洲连名带姓地称呼蒋蓉,“刚才她说水管是你弄爆得,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蓉语塞,耷拉着脑袋不敢回话。 此时院中又走出几个知青,恰好听到了顾远洲的话,便扯着嗓子回答: “要不是她非要再多接一个水管,我们院子的水压怎么会突然升高?” “出了事就跑出去哭哭啼啼地找有妇之夫,也不管院子里的水,也不找人来维修。” “我呸!”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蒋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瘪着嘴角望向顾远洲:“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可她一个人的解释在这么多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顾远洲此时倒是想起刚才在家里沈音音的话:如果蒋蓉真得因为水管爆了着急,为什么还有心思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呢? 再者这些知青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都知道先去找维修水管的人来帮忙。 蒋蓉怎么就第一时间来找他了呢? 他对这方面虽不至于一窍不通,却也不是熟手。 他来也只能先看看情况,再找专业的人来维修。 这么看来,蒋蓉特意去找他一趟的确不合时宜。 顾远洲心里想着,面上却没什么波动,伸长脑袋往院子里扫了眼。 这院子住的多半都是女知青,洗了衣服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挂在院子里。 本就局促的院子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式内衣,瞧得顾远洲脸上一红。 他立即缩回脖子,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对蒋蓉道:“既然已经有人来维修了,我就先回去了。” 蒋蓉哪肯让他走?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望向他:“远洲,这院子都淹成这样,根本没法住人了。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吧?” 说着,她还冲顾远洲眨巴了几下眼睛。 知青中有人想揶揄她几句,却被身边的人拉住:“这个顾远洲可是部队的人,而且还很得器重。”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不要因为这点事情得罪了顾远洲。 蒋蓉距离他们近,自然听得清楚。 她扬起下巴,志得意满的余光往几人身上扫了眼。 她之所以舍近求远去找顾远洲来,就是想让知青点的人都看看清楚,她蒋蓉可不是没人撑腰。 瞧,她只要撒撒娇,顾远洲马上就来帮忙了。 他们谁要是想追究这次的事,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格。 蒋蓉越想越得意,下巴扬得更高。 未曾想,顾远洲却扣住她的手腕,一把推开。 他后撤一步,在蒋蓉黏上来之前抬手制止:“蒋蓉姑娘,我已经结婚了,请你自重。” 蒋蓉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远洲。 “至于住宿问题,”顾远洲想了想,“等到水管修好如果这里还是不能继续住,我可以和部队申请,让你们院里所有的知青都暂时去部队大院住。” 第18章 等钱还清,咱们离婚 蒋蓉嘴角一扬,满脸欣喜:“远洲,这样做会不会不好?毕竟,这是我们的私人关系……” “不是私人关系。”顾远洲板起脸打断蒋蓉,“我会走正常流程。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罢,他对几个知青点了点头,转身看都不看蒋蓉扬长而去。 蒋蓉还想去追,惹得身后几个知青嘲讽: “还以为她多大本事呢,原来是上赶着人家也不要啊。” “哼,倒贴有妇之夫的人,你以为她能有多少本事?” 蒋蓉气得额角突突狂跳,扭过头,恼火地看向身后一群人。 没了顾远洲撑腰,这些知青才不怕她。 其中一人直接呵斥:“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来帮忙。你惹得事,还指望着谁来给你断后?” 蒋蓉心里有气,但没了顾远洲她却是敢怒不敢言,咬着牙翻了几人一眼,还是上前帮着抬起水桶清理院落。 顾远洲离开知青点,越想越觉得刚才自己一时冲动,丢下沈音音跟着蒋蓉去知青点查看情况实在有些不妥当。 他盘算着回去怎么和沈音音好好解释解释。 到了院门口,就听里面传来沈音音欢愉的声音: “可以,当然可以了。” 她把菜板挪到院里的桌上,一边切菜,一边笑吟吟地看着月月:“等妈妈赚了钱,别说是扯花布做衣服了,你想买什么都可以。” 说罢,她还扭头对顾子琪也补充一句:“你有什么想买的也告诉我,我们一趟买了。” 顾子琪噘起嘴,别过身子嘟哝:“谁稀罕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开始盘算自己需要些什么东西,一抬头就见顾远洲正站在门口往院子里看。 顾子琪蹭地站起身,几步迎上前:“大伯,你回来了?” 沈音音顺势看了过去。 她的视线从头到尾打量了顾远洲一圈。 脚底沾着泥,一看就是从知青点回来的。 “沈音音……” 顾远洲刚要说话,沈音音却冷哼一声,抱起菜板,吩咐月月端着切好的菜直接进了厨房,连个脖子都没给他。 砰—— 厨房门关上。 顾远洲一脸尴尬。 “大伯。”顾子琪心疼他,嘟嘟囔囔地替他解围,“她进去做饭了,你别理她。” 顾远洲揉了揉顾子琪的头顶,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清楚:沈音音这是在和他生气呢。 半小时后,饭好了。 沈音音只拿了三双碗筷摆在桌上,顾子琪打算再去拿一双的时候,她抄起他面前的碗,冷着脸色道:“你要么就坐下吃,要么你也别吃了。” 顾子琪缩起脖子,小心翼翼地扫了眼顾远洲。 后者冲他打了个眼色,顾子琪这才坐回去,抱着碗吃饭,头都不敢抬。 最后还是顾远洲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沈音音已经把菜分别扒拉进顾子琪、月月还有自己的碗里,只剩下碟子里的一点菜汤。 月月和顾子琪同时抬起头,两脸同情地看着顾远洲。 他倒是心态好,坐到桌边,端起菜汤倒进碗里,和米饭搅和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道:“知青点那边没什么事,我已经和蒋蓉说过了,让她以后没事别来家里找我。” 沈音音像是没听到他说话,只一个劲地问两个孩子:“味道怎么样?” 顾子琪怯生生地看顾远洲,见他脸色差劲得很,他也不敢说话。 倒是月月扬起脑袋,喜笑颜开地望着沈音音:“这饭菜真好吃,以后妈妈可以每天给我做吗?” 小家伙脑袋扬起来的时候,本就消瘦的下巴瞧着更尖了,看得沈音音又是一阵心疼。 她轻轻捏了捏月月的脸:“当然可以了,以后妈妈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月月嘿嘿一笑,转头拉住顾远洲的胳膊,又扬起脑袋问沈音音:“那妈妈以后给爸爸也做吗?” 谁也没想到月月人小鬼大,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 沈音音神色沉了一瞬,掀起眼皮就见顾远洲也望着她,瞧着倒是面色如常,可眼中分明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样就想让她原谅他? 门都没有! 沈音音用筷子敲了敲月月的碗边:“好吃你就多吃点。” 月月是个机灵鬼,见沈音音不回答自己,知道她还在和爸爸生气。 为了不牵连自己,她松开顾远洲,耸动肩膀冲他做了个鬼脸,那意思是:不好意思,我也爱莫能助了。 饭桌上几人都沉默着,只有碗筷撞击偶尔发出点声音。 吃过饭,沈音音吩咐顾子琪:“你带月月出去转转。” 瞧她是有话要和顾远洲说,顾子琪拉起月月就出门了。 沈音音端着碗筷往厨房走,顾远洲也端起其他东西帮忙。 “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吧?”顾远洲进了厨房,没话找话。 沈音音扫了他一眼:“你去把我床头上放的东西拿到院里来。” “好,”顾远洲答应一声进了屋。 沈音音床头放着本书,里面夹了张字条,底部的白边露了出来。 他把东西拿到院里的时候,沈音音已经在石桌边坐定了。 她接过书,抽出里面的字条。 顾远洲凑上前看了眼,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字条顶端写着几个大字:协议离婚。 ‘协议’这两个字顾远洲不完全明白,但是‘离婚’他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沈音音将字条放在桌上,纤细的手指一按,推到顾远洲面前:“你去知青点的时候,我打听过了。” “现在要离婚,要么就是得走流程,组织批准,要么就是直接上法院。” “前者叫协议离婚,只要咱们自己弄清楚财产和孩子该怎么分割就行。” “后者叫起诉离婚,如果闹到那个地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今天粗略地算了算,咱们结婚这些年,我总共拿了你一千块,其中有八百多块都补贴给我娘家了。” “那些给娘家的东西我算不清楚账,回头你算个账目来给我。” “这些日子我会尽快把钱挣够还你。” 说罢,她抬起头,凝着顾远洲,一字一顿:“等钱还清,咱们就离婚。” 第19章 爸爸妈妈别吵架 离婚一点财产都带不走不说,还得倒补贴给人家这么多钱。 沈音音心里别提有多苦恼了。 但凡顾远洲有点过日子的样,她都会看在钱的份上凑活过下去。 可是,他当着自己的面,说跟蒋蓉离开就跟蒋蓉离开,硬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继续将就。 别回头为了钱再给自己憋出一身病来,不值得。 再者,沈音音相信,以她的本事赚这点钱不过是手拿把掐。 她说完,便环抱双手,微扬下巴,一瞬不瞬地看向顾远洲,等着他回话。 顾远洲脸色阴鸷难看,眼角接连跳了好几下。 片刻后,他才冷着脸幽幽道:“你就这么想和我离婚?” 沈音音针锋相对:“是。” “为什么?”顾远洲问。 沈音音挑眉:“你不也对我不满很久了吗?” 上一世,不就是他主动提的离婚吗? 怎么现在她提了,他反倒不愿意了。 “我对你不满,那是因为……” 沈音音抬手,打断顾远洲的话:“原因你就不必说了。总之我提出的这个方案你看看是否满意。” “如果满意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过两天拿去组织批准,等我把钱还给你之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现在也可以继续协商。” 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笔杆在指缝中不停地转。 顾远洲只觉看得眼晕。 他很奇怪。 他们之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她偷偷摸摸补贴娘家。 可现在她既然说了以后不会再补贴娘家,他也愿意尝试着相信她。 既然如此,那最大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怎么还非要离婚呢? 他犹豫的功夫,沈音音不耐烦起来,手指在桌上点了好几下,沉声道:“你到底签不签?给句话啊。” 这话像是引线,直接将顾远洲点燃了。 啪—— 他狠拍桌面,眼神瞬间变得冷冽,直勾勾地看着沈音音怒斥:“我不同意!” 那页写着协议离婚的纸被他拍得打着转飞落在地。 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脚印狠狠地落在那张纸上,不偏不倚,恰好盖在‘协议离婚’四个字上。 “你……”沈音音抬头要骂,可眼前哪里还有顾远洲的身影? 只剩下随着惯性晃晃荡荡的院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篱笆墙面。 沈音音生气得很。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纸,用衣袖擦了好几下,那个鞋印又大又脏,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越擦越气。 离婚不是正随了他的愿吗? 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她越气擦得力道越大。 只听刺啦一声,协议离婚四个字从正中间被撕开一条缝。 啪—— 沈音音将那东西拍在桌上,心里气得不行,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回房躺着。 另一边。 顾远洲冲出家门,还没走多远,就见顾子琪拉着月月追了上来。 原来两个小家伙压根就没有走远,一直在院门口徘徊呢。 瞧到顾远洲气呼呼地出来,两人立即追了上来。 月月怯生生拉住顾远洲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奶呼呼的声音里带上哭腔:“爸爸,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她一说话,鼻尖泛酸,眼眶不自觉地红了,眼泪蕴着,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顾远洲瞧得心疼,长臂一捞抱起她,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哄:“月月不怕,我们没吵架。” 月月嘴角一瘪,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以前爸爸妈妈就经常吵架。 妈妈有时候还会迁怒她。 这几天爸爸妈妈好不容易不吵架了,她心情也好了许多。 没想到这才好了没几天就又吵了,而且看爸爸刚才气鼓鼓的样子,估计这次他们两个吵得还不轻呢。 月月越想越怕,一转身勾住顾远洲的脖子放声大哭:“爸爸,你不要和妈妈吵架。我喜欢妈妈,也喜欢爸爸,我不想你们吵架。” 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身子不停在抖。 顾远洲本就有些女儿奴,此刻更是心疼得不行,慌慌张张地哄月月:“乖,爸爸妈妈不吵架。月月回去乖乖睡觉,明天一早爸爸妈妈就和好了,好不好?” 月月眨巴着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顾远洲,声音还有些哆嗦:“真……真得吗?” “当然了。”顾远洲擦掉孩子脸上的泪痕,“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家伙嘴唇抿成一条线,咂摸了两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月月听话。” 说罢,她伸直挂在顾远洲脖子上的手,一点点从他身上溜了下去。 她伸手去拉顾子琪,后者却将手往后一背,躲开她的手,淡淡道:“你回去吧,我陪大伯。” 顾子琪比月月大一点,也更懂事。 他听得出来顾远洲刚才的话是在哄月月呢。 月月去陪那个女人了,那自己大伯也需要人陪啊。 月月的视线在顾远洲和顾子琪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最后耷拉下脑袋闷腾腾地嗯了声,迈着小短腿进了院子。 她关上院门前,还十分担忧地对顾远洲道:“爸爸,明天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顾远洲没说话,只是对月月挥挥手。 看着院门关上,他低头瞥向顾子琪:“你不跟月月一起回去?” “大伯。”顾子琪昂起脑袋,一脸男子汉的表情,“你要是心情不好,我陪你去喝点。” 顾远洲表情一滞,都被他这话震惊了:“你陪我喝?喝什么?” 顾子琪一本正经地道:“喝二两啊。沈越说,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喝点就会万事大吉。” 顾远洲听得头疼,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对不许沈越再接近顾子琪一步! 他在顾子琪脑门上轻磕了一下,拉起他的手:“歪理论,走吧,我带你出去走走。” 另一边。 月月回到家,看到桌上放着的,被踩了一脚的纸。 她不认字,不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可是瞧那纸张皱皱巴巴得,难不成是因为这东西才惹得爸爸妈妈生气了? 她往屋里看了眼,沈音音房间的灯关着,似乎没有注意到外面。 月月迅速将纸折起来揣进口袋里,打算明天找村里认字的人帮忙看看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你撒谎!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音音就醒了。 月月还睡着,顾子琪和顾远洲昨天一夜都没回来。 她倒是不太担心。 有顾远洲在,顾子琪肯定不会有事的。 今天是她和徐班长约好送玉米饼的日子。 她洗漱完就钻进厨房开始忙活着做玉米饼。 一次五十张,等她烙好之后外面已经大亮。 因为顾远洲不在,沈音音只能带着月月一起去送货。 一路上小家伙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小手紧紧地抓着口袋。 沈音音扫了一眼,看到她口袋鼓鼓囊囊得,好奇询问:“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啊?” 月月猛地侧过身,警惕地躲开她的手,晃着脑袋回答:“没什么。” 沈音音眉心微锁了锁,没再追问。 小家伙到了心里藏事的年纪,她不想说,自己也不会非要追问。 到了部队门口,沈音音要往旁边的巷子里去。 她和徐班长约好在巷子里的二门交货。 可是月月却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抬着小手往前指,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哝:“爸……爸爸。” 沈音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门口站的人可不是顾远洲吗! 他旁边的顾子琪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头。 顾远洲正和对面的人说话呢。 那人穿一身白色布拉奇裙子,脚上还踩着双全新的小皮鞋,和这里灰蒙蒙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垂着头,隔老远也不难看出她脸上挂的娇羞神色。 双手拎着只红色保温饭盒,娇滴滴地往顾远洲手里推。 顾远洲才一晚上没回家,蒋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追到部队来了? 虽然自己和顾远洲的关系已经是穷途末路,但她也不能接受蒋蓉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挖墙脚。 最重要的,还是当着月月的面! 沈音音心里升腾起阵怒火,拉着月月怒冲冲地上前。 “远洲。”蒋蓉低着头,丝毫没察觉沈音音地到来,还在娇滴滴地撒娇,“昨天的事情谢谢你,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送给你尝一尝,希望你千万别……” “谢谢啊。” 蒋蓉‘嫌弃’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沈音音低沉的声。 她猛地抬起头,却对上沈音音带笑的双眼。 她抓住食盒,轻轻一拽,从蒋蓉手里拿了过去。 蒋蓉想夺,沈音音却掀开盖子,瞧了眼里面的东西:“啧,这是你亲手做的?” 她挑起眉角,狐疑地看向蒋蓉,眼神里满是质问。 蒋蓉被看得心慌意乱,不敢和她对视,扭头躲开她的视线:“是。” “呵呵。”沈音音冷笑,“蒋蓉,你撒谎都不知道打草稿吗?” 她拿起其中一块红色糕点:“这是村社前几天刚刚上新的芙蓉饼,只可惜销量不好。” 蒋蓉嘴角下垂,脸色沉了下去。 沈音音又拿起一块白色糕点:“这块叫水晶糕,村社上个月上的,听说配方还是从沿海城市来的呢。” 蒋蓉的脸色更加难看。 沈音音依次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每一个都如数家珍地介绍了一遍。 随后,她拎着食盒往蒋蓉眼前一放:“你跟我说说,这里面哪个糕点是你亲自做的?” 蒋蓉可没想到沈音音居然对村社这些糕点这么清楚。 她平时有点钱和粮票不是都送到娘家去了吗?怎么会有时间去村社呢?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呢? 蒋蓉脸色难看,眼神躲闪不敢和沈音音对视。 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委屈巴巴地望向顾远洲:“远洲,这些东西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你不是说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沈音音根本不给顾远洲说话的机会,“我现在问你哪些是你做的,你扯什么心意不心意?” 转移话题失败。 蒋蓉咬着嘴唇望向沈音音:“就算这些东西是我买的,那也是我送给远洲的。” 她说着上手要抢。 沈音音一个侧身,蒋蓉没收住力道,向前趔趄几步,左脚绊右脚,身子猛地向前栽去。 她反应倒是快,伸手一把抓住顾远洲,身子柔弱无骨地往他怀里倒。 不想后者竟是一个撤步。 咚—— 蒋蓉面朝下,摔倒在地。 白裙子上顿时被灰尘覆盖,皮鞋也被蹭上一层土,嘴里更是弥漫着土腥味。 她更委屈了,红着眼抬头看向顾远洲。 “你没事吧?”顾远洲嘴上在询问,可手上却一点动作都没有,甚至没想上手扶她起来。 蒋蓉心里更难受了,双手撑在地上勉强爬起身,满眼泛红地看向沈音音:“我只是想感谢远洲昨天特意去知青点帮我忙,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咄咄逼人?” 好家伙,还真是上下两张嘴,怎么说都随她。 这只言片语之间就想把所有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 沈音音唇角微勾,笑得放肆,冷冷地盯着蒋蓉:“且不说你成天盯着有妇之夫不放,活该被人针对。只说你摔跤是我推的吗?” 蒋蓉语塞。 沈音音接着道:“那是我让你撒谎说这些糕点是亲手做的?” 蒋蓉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音音嗤笑一声:“既不是我推的,也不是我指使的,哪里来我咄咄逼人一说?” “蒋蓉,你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她环抱双臂,余光扫了顾远洲一眼,意有所指地幽幽道,“不是所有人都是睁眼瞎,也不是所有人都吃你这副绿茶样的。” 蒋蓉不明白什么叫做‘绿茶样’,但是看沈音音的表情就知道,横竖这不是夸她的话。 她又急又恼,转头看向顾远洲。 后者却紧着眉心,眼神像是黏在沈音音身上一般挪不开。 她没有指名道姓,可是顾远洲觉得,她刚才分明是在骂自己呢。 骂他睁眼瞎。 她还肯骂他,是不是代表她心里还有他? 想着,顾远洲紧绷的面色和缓了些,主动伸手,接过沈音音手里的东西:“你是来找徐班长的吗?” 他对沈音音如此热切,反倒将蒋蓉抛在一边不管不顾。 蒋蓉的心凉了一大截,神情也难以控制,脸上挂上层愠怒。 第21章 阿姨,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别说是蒋蓉,就连沈音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是没听出来自己对他有意见吗? 她扫了顾远洲一眼,淡淡地嗯了声,手一松,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拿过去了。 他看都不看跌坐在地上的蒋蓉,只对沈音音道:“我带你进去。” 说罢,竟转身就往部队大院走,那样子平静得好像地上根本就没人似得。 不得不说,这男人是懂怎么气人的。 沈音音抿着粉唇扫了眼坐在地上,一脸恼火的蒋蓉。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简直要笑出来了。 绿茶绿茶,绿到最后还真是一无所有啊。 顾远洲都不搭理她,那自己更没有搭理她的必要了。 沈音音扫了眼蒋蓉,便火速跟着顾远洲一道儿往部队大院走。 两人并肩二行,从背后看十分登对。 蒋蓉要气死了! 她花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让顾远洲对沈音音有了芥蒂。 可短短几天的功夫,他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居然会当着沈音音的面给她难看。 难不成自己以前做的事情都打水漂了? 就在此时,一只奶呼呼的小手伸到蒋蓉面前。 她抬头就见月月抿着小嘴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蒋蓉微眯眼。 她不喜欢月月。 如果没有孩子,说不定顾远洲早就和沈音音离婚了。 在她眼里,月月和顾子琪都是她成为顾远洲妻子的绊脚石。 不过眼下,她对月月还是保持着虚假的笑容:“谢谢你,月月。” 蒋蓉抓住月月的手站起身。 小家伙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搅弄,左右眉角换着挑,满脸为难。 “怎么了?”蒋蓉奇怪。 月月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蒋蓉阿姨,昨天爸爸妈妈为了张纸条吵架了。但是我看不懂纸条上的内容,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小孩子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龄。 她只知道蒋蓉认识字,肯定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吵架了?”蒋蓉满眼惊喜,余光再看沈音音和顾远洲的背影,多少觉得有点讽刺。 亏得她还故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和顾远洲很亲密,原来两人私下里竟然吵架了! 蒋蓉嘴角一扬,笑了。 她揉了揉月月的头顶:“什么纸条?给我看看。” 月月虽然还不大懂事,却很机灵。 爸爸妈妈为了那张纸条吵架,想必那纸条上写得肯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在这里随便给蒋蓉看呢? 她凑近蒋蓉,压着声音道:“今天午饭后我去找你,给你看那个东西。” 蒋蓉眯起眼,刚要回话,远处传来沈音音的喊话声:“月月,快走啦。” 她立即点点头:“好,午饭后我在知青点等你。” 月月紧绷的脸和缓下来,冲着蒋蓉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随后便小跑着去追沈音音和顾远洲。 蒋蓉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恼怒的眼神一点点变成深沉的算计。 即便顾远洲愿意和沈音音和好又怎么样呢?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在不停地挑唆月月和顾子琪对沈音音生出不满。 顾远洲最看重这两个孩子了。 如果这两个孩子不喜欢沈音音,她被顾远洲赶出家门是早晚的事。 等到自己登堂入室了,再收拾这两个小兔崽子还不是顺水推舟的事? 想到这,她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身上还挂着土,哼着小调离开了。 月月跑到沈音音身边,伸手拉住她,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妈妈,我们走吧。” 她奶呼呼的的样子让沈音音舍不得询问她和蒋蓉说了些什么。 横竖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能害自己不成? 一路无话。 几人到了食堂,碰上正打算出去接沈音音的徐班长。 看她准时准点,亲自将玉米饼送来了,徐班长眉开眼笑:“正好,马上就要开饭了。” 他吩咐几个炊事班战士将簸子拿了进去。 沈音音伸长脑袋往食堂扫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询问:“徐班长,我能不能留下来看看战士们对玉米饼的反应?” “当然可以。”徐班长答应得很痛快,“你也是军属吗,留下来吃顿饭都可以。” 话音刚落,就听食堂前院里已经传来战士们唱饭前歌的声音。 徐班长忙着去安排大家吃饭,只留下顾远洲陪同沈音音。 顾远洲找来几把椅子,安顿着沈音音坐下。 他本想和她解释解释刚才的事,可沈音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堂。 眼看玉米饼被分发到桌上,沈音音搭在腿面上的手紧紧搅在一起。 她紧张起来,指腹微红,还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别紧张。”顾远洲低声安抚,“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沈音音咂吧着嘴唇抬头,拧起眉心看向他:“真得吗?” 她还真有点不敢确定。 外面的人之所以喜欢玉米饼是因为大家都是困难年代过来的,肠胃里没什么油水,吃到些甜东西就心满意足了。 可部队上不一样。 所有物资都会第一时间倾斜于部队。 即便是在困难年代,部队的伙食也不错。 她还真得不能确定部队的战士们会喜欢玉米饼。 “会的。”顾远洲看着沈音音,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都很喜欢,大家肯定也喜欢。” 闻言,沈音音不安的心还真稍稍安定了些。 她长舒一口气:“借你吉言。” 唱歌的声音停了,战士们陆陆续续进了前堂。 刚才安静的食堂瞬间热闹起来。 原本空荡荡的桌子边很快就坐满了人。 沈音音看到距离她最近的圆桌边,一个圆脸年龄看着稍小些的战士一站到桌边,眼神马上被玉米饼吸引了过去。 因为班长还没下令动手,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喉咙不停滚动,拉着身边的人小声询问:“那是什么啊?” 他旁边的人也不停吞咽口水:“不知道啊,但是看着黄灿灿的味道应该不错。” 这样的情况不仅这张桌子上有,其他桌子上的战士们眼神也都黏在玉米饼上。 “开动!” 随着各班班长一声令下,围绕在圆桌四周的战士们纷纷落座。 所有人不约而同,第一时间将手伸向桌上的玉米饼…… 第22章 你有好办法吗? 开吃还没一分钟,桌上的玉米饼被抢空了。 沈音音紧张地看着众人。 “好吃哎!”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声惊叹。 随后,安静的食堂里传来阵阵议论声: “这玉米饼味道真不错。” “同样是用玉米做的,这饼就比食堂之前做得好吃多了。” “咱们食堂是不是来新厨师了?” 不少年纪轻些的战士更是伸长了脖子往后厨看。 后厨只有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他们很快便收回注意力,继续吃饭。 见战士们都很喜欢玉米饼,沈音音高悬的心也总算安定下来。 她长吁一声,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郁。 一转头却见身后的顾远洲正微垂眼皮,纹丝不动地凝着她。 两人视线撞了一瞬,他立即挪开视线,淡淡道:“看来大家对你的手艺很满意。” 沈音音略扬下巴,眼神中划过丝得意。 她的手艺她心里清楚。 不过第一次进部队食堂就能得到大家的认可,那种感觉的确很不错。 此时,徐班长也带着其他几个厨师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沈小姐,战士们很喜欢你的玉米饼。”徐班长笑得最开心,“以后就按照咱们上次说得,每间隔一天送一次吧。” 沈音音颔首,正要回答时,徐班长旁边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圆脸厨子鼻尖翕动,冷哼出声。 欢快的气氛被打破,所有人的视线第一时间汇聚在圆脸厨子脸上。 徐班长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武岳,你是咱们炊事班的掌勺,你对战士们的伙食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提。” 这话算是不轻不重地点了点这位掌勺,表面意思让他提意见,实则却是在暗中叮嘱他,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再怎么说沈音音也是顾远洲的家属,总得给顾远洲一点面子。 没想到,武岳却像是没听懂徐班长的话,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两声后,跨步上前:“既然班长让俺说,那俺就不客气了。” 武岳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道:“这玉米饼子虽然好,但也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咱们炊事班自己就能做,哪里用得上到外人那里买去?” 武岳说话毫不遮掩,针锋相对,气氛一时之间沉到了极点。 徐班长的脸也瞬间板了下去:“武岳,沈音音是顾远洲的家属,也是军属,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武岳哼了声,扭过头上下打量沈音音一圈:“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误打误撞做出些东西来罢了。” 他这话多少有些人身攻击了。 沈音音正要反驳,头顶传来声清浅的声音:“武岳,你这么能以前怎么没见你做出战士们喜欢的玉米饼?” 说话的竟是顾远洲。 在场几人听了他的话神色皆是一怔。 尤其是徐班长。 他半张着嘴,惊讶的眼神在武岳和顾远洲的脸上来回游走。 顾远洲平时在部队上人缘很好。 他虽然严肃,但是平时的训练却很刻苦,加上几次大型比赛的成绩都不错,整个部队对他评价都很好。 加上他待人接物总是很有分寸,很少见到他和什么人翻脸。 这次能这么跟武岳说话,显然是真得被激怒了。 “武岳!”徐班长呵斥,“你怎么能这么和军属说话?平时一再强调的纪律都到哪里去了?快,给沈小姐道歉!” 武岳也上了脾气,梗着脖子冷嗤:“我又没说错,凭什么道歉?” 他翻起眼皮看向顾远洲:“那玉米饼里加了十足十的蜂蜜,这东西可是紧俏货,每家每户都是限量的。” “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多余的蜂蜜拿来做玉米饼?顾远洲,你说得清楚吗?” 闻言,顾远洲额角微跳,目光渐渐地沉了下去。 蜂窝子是沈音音花钱买的,这种倒买倒卖的活计是严令禁止得,更别提她还是军属。 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对她不好。 “说不出来了吧?”武岳盯着顾远洲冷笑,“这种小伎俩就不要拿出来显摆了,丢人!” “武岳。”沈音音打断武岳。 她微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武岳:“我刚才看了战士们的伙食,你不觉得你的红烧肉做得很腻吗?” 武岳和她这样针锋相对,说到底不过是觉得她的玉米饼抢占了炊事班的风头罢了。 既如此,她就必须要在技艺上更胜一筹,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听到这话,武岳眼睛一翻,脸色顿时阴沉难看:“你瞎说什么呢?红烧肉我们一直是这么做的。” 沈音音毫无畏惧之色,仰头盯着他:“那就证明你们一直做的都是错得。” “你……” 武岳刚要说话,沈音音迎上前一步,接着道:“我猜你们的红烧肉在开炖之前没有下水焯过,而且炖肉的时间也太短,所以才会导致油脂没有被完全炖化。” “这种油腻的红烧肉吃了很容易出现腹泻等症状。”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去问问各位战士,他们每次吃过红烧肉之后有没有腹泻过。” 沈音音小小一只,声音也很温柔,可态度却坚定。 加上她的说法十分专业,武岳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眼怒冲冲地盯着沈音音。 几人陷入沉默中僵持了一会儿,徐班长率先反应过来,对武岳身后的炊事班战士道:“你,去找几个战士来问问。” 那小战士快步跑开,不多时再回来的时候,看向沈音音的眼神里都是错愕。 他站到几人身边,小心地瞥了武岳一眼后才道:“我问了好几个战士,他们都说红烧肉太油腻,而且他们每次吃过之后都会出现腹泻的症状。” 沈音音扬起下巴,神色淡然地看向武岳。 后者眼神躲闪,不敢与沈音音对视。 片刻之后,他才冷冷道:“可我们都是按照配方做的,你口口声声说红烧肉过于油腻,我就不信你做出来的回能比我们做得更好。” 沈音音面无惧色,迎着武岳的眼神,唇角一勾,笑了:“当然可以。” 第23章 铁面君王,柔情似水 沈音音说这话的时候,武岳的嘴还半张着,嘴里隐隐约约发出个音节:“吹牛。” 他声音很低,以致于被沈音音得‘可以’两个字压得根本没有人听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射在沈音音身上。 徐班长目瞪口呆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沈小姐,武岳是从诸多战士里选出来的掌勺,而且他成为掌勺之前经过了非常系统的训练。” 言下之意:武岳可是很专业的人。 说白了,就是不相信沈音音。 沈音音也没反驳,探头往外看了眼。 战士们已经快要吃完了,每张桌上的玉米饼都吃得干干净净,可每桌的红烧肉却多少剩了些。 沈音音收回视线道:“现在大家都吃完了,这会儿做估计大家也都吃不下了。” 武岳环抱双臂:“简单,今天中午剩下的肉还多呢,晚上再做一顿不就行了。” 他扬着下巴,傲气地盯着沈音音。 他才不相信沈音音敢应战。 “好。”沈音音别过头,轻掀眼皮,嘴角还挂着抹淡淡的笑容。 她说话时声音分明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感染着周围的人。 站在她身后的顾远洲垂眼盯着她。 阳光从她侧面倾泻而下,将她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仿佛那些光芒是从她身上发散出来得一般。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沈音音自信起来原来这么好看。 午饭很快结束了。 可食堂却没有回归宁静。 除了炊事班的人之外,还有其他几个班的班长得知此事赶来凑热闹。 只见沈音音系着白色围裙,站在灶台后边,她半撸衣袖,露出藕白的小臂。 拿着颠勺的手光洁细腻,看上去就是个享福的千金小姐,哪里有半分下厨做饭的样子? 不少围在操作间外面的战士瞧着她细皮嫩肉的样子忍不住互相调侃: “瞧顾远洲媳妇皮肤那么细腻,哪里像是干活的人?” “谁说不是呢?难怪顾远洲平时对他的媳妇儿决口不提的,原来是家有娇妻舍不得告诉我们。” “嘿嘿,我要是能娶到这么个漂亮媳妇儿,我也不告诉你们。” 众人的议论声全都飘进顾远洲耳中。 他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丝不悦,几步上前,站到操作间门口对那几个战士道:“你们在这干什么?下午不用训练吗?” 他素来有铁面军王的称呼,这些战士在他面前也不敢随意造次。 几人依依不舍地扫了沈音音好几眼,才互相推搡着离开。 砰—— 顾远洲狠狠摔上门,双手抱臂往旁边一站,像是门神似地守在门口,不仅惹得路过的人不停向里张望,就连操作间里的人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嘶啦—— 众人打量顾远洲的时候,沈音音那边肉已经下锅了。 飞溅而起的油星落在她小臂上,烫得她眉心微蹙,抓着锅勺的手微微紧了紧。 见状,顾远洲跨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胳膊上被烫了几个水泡。 虽然不大,但是一排鲜红看上去十分骇人。 顾远洲眉心紧锁:“怎么样?疼吗?” 武岳伸长脖子扫了眼揶揄:“远洲媳妇儿你要是不行的话还是算了吧,省得回头要是把你烫出个好歹来,我们可没法给远洲交代。” 说罢,他转头冲着周围几个战士嘿嘿一笑。 沈音音扫了他一眼没说话,轻轻推开顾远洲的手:“我没事,你松开我,肉要糊了。” 红烧肉这东西做起来步骤都大差不差,差得就是火候,尤其是炒糖色的时候多一点就会焦糊,要是糊锅了就不用再管腻不腻了,直接认输便是。 可顾远洲的手像是铁铸地,她根本甩不脱。 眼看她胳膊上的水泡越来越大,顾远洲沉声道:“你来说,我来做。” 说罢,他不由分说,解开沈音音的委屈系在身前,接过锅勺扒拉两下锅里的人,转头询问:“现在要怎么做?” 那可是顾远洲啊! 平时领导们把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还有传闻他就是下届的储备干部。 怎么能在炊事班做这种事呢? 徐班长急了,忙将旁边的一个战士推出去:“你去帮忙。” “不必。”顾远洲依旧盯着沈音音,沉声道,“既然是我家媳妇和武岳的比赛,那自然应该我来帮她。” 他对沈音音点点头:“说吧,下一步怎么做。” 他神色坚定,加上沈音音胳膊上的水泡越来越大,疼得有点厉害。 她不再推脱,站在顾远洲旁边指导。 一顿红烧肉做了一个多小时,等到最后一把作为点缀的葱花下锅后,肉香味已经弥漫得整个操作间都是。 就连武岳都喉咙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好了。”沈音音见火候差不多了,吩咐顾远洲,“起锅吧。” 顾远洲将肉块一个个从锅里捞出来,热气腾腾得红烧肉带着诱人的香味,馋得周围众人眼睛都直了,像是要用眼神将这盆红烧肉吃干抹净似得。 徐班长率先反应过来,吩咐人去每个班分别叫了两个战士来尝沈音音的红烧肉。 不多时,十多个战士码在操作间里,将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沈音音都被逼到了角落里。 她手臂有伤,只能侧过身,尽力用身子遮挡。 可操作间里的肉香实在是太迷人了,战士们你挤我,我挤你的往前看,根本顾不上角落里的人。 沈音音眼看着退无可退,前面的人已经快要蹭到她的伤口了,她将心一横,只能咬牙忍着。 不想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到她面前。 顾远洲宽肩窄腰,背对着沈音音,抬起右手将她护在身后,对面前拥挤的战士们沉声道:“都别挤。” 说着,他手指按在沈音音肩膀上,将她往自己背后拉了一把:“一个个来,都有份。” 原本喧闹的操作间瞬间安静下来。 顾远洲转头低声叮咛沈音音:“站到我后边。” 他声音很轻,轻到沈音音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第24章 有钱人,走路带风 排在最前面的战士已经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浸满了汤汁的红烧肉在嘴里一下爆开,携卷着淡淡的甜味,香味诱人,却又没有丝毫油腻感。 那战士吃完立马伸出筷子要夹第二块。 徐班长一直守在旁边,见状狠狠在他手上拍了一把:“一人一块。” 那战士眼巴巴地看着红烧肉,心不甘情不愿退到一旁。 后边的人立即补上。 不多时,十几个人就将一盆红烧肉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点汤汁都没剩下。 他们靠墙站成一排,还在不停地咂摸嘴巴,回味刚才的肉香。 徐班长遗憾地扫了眼空荡荡的肉盆,咽着口水看向众人:“味道怎么样?” “那还用说吗?”其中一个战士擦了把嘴,兴奋地看向徐班长,“这味道简直是神仙吃的东西。” “可不是咋滴。”他旁边的人意犹未尽地盯着肉盆,“我刚来部队的时候,觉得部队的红烧肉就是最好吃的了。可今天一吃才知道,还有比那更好吃的。” “和这比起来,食堂之前做的红烧肉简直不值一提。” 众人七嘴八舌得说个不停,武岳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他承认沈音音的红烧肉做得确实很好。 可是,也不至于把他的红烧肉就贬低成这样吧。 “其实,”沈音音一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以前食堂做的红烧肉是偏北方口味的。” “以重油、重盐为特色。那种红烧肉吃起来固然会有些油腻,可是却很顶饱。” “战士们平时在外面需要训练、劳作,做得都是些极重的体力活,需要用这种比较油重的东西来维持体力。” “我做的这种红烧肉,虽然味道更好些,但是却没有武岳做的那种实用。” 说罢,她转头扬起唇角,对武岳露出个清浅的笑容。 她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甜甜得,很招人喜欢。 武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刚才他那么对她,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愿意帮自己说话。 他真应该好好给人家道个歉。 外面一声哨响,刚才还盯着肉盆依依不舍的战士们一溜烟都跑出去,直奔操场了。 瞧着他们一股脑冲出去的背影,沈音音心里升腾起阵说不出的酸涩:都是些半大小子,若是在外面正是玩闹的时候,可到了这里一切以遵守纪律为主,不管自己正在做什么,一声哨响都得马上归队。 她不由地瞥向顾远洲。 上一世,他曾说过,他已经是国家的人,一切都要以国家为先,不能给她更好的物质生活,所以只要是她想要的,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他会尽力给她。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所有工资上交,只要回家就抢着干活。 比起村里其他女人,她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可惜啊,她上一世不开化,由着蚂蟥娘家在她身上一个劲地吸血。 重生回来一次,她总算是看到了顾远洲的好,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沈小姐。” 沈音音正沉思的时候,武岳一脸局促地凑上前。 他低着头,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摩挲,偶尔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往她那边扫,满眼都是尴尬:“对……对不住啊。” 一米八的汉子道歉的时候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刚才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今天可是让我开了眼,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了。”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我做个徒弟。只要你愿意把这些做菜的诀窍教给我,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除了杀人放火、违反纪律……” “停停停。”沈音音连忙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说的我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似得。拜托,我再怎么说都是个军属好吧?” 武岳闹着后脑,嘴角一咧,嘿嘿地笑了。 “不过收徒的事情……” 还不等沈音音说完,武岳连忙道:“沈小姐,你就答应我吧。” “你是不知道,咱们刚刚度过困难时期,现在地方上百废待兴,很多事情都需要咱们部队帮忙。” “咱们的战士每天不仅要训练,而且还要做好多活。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中间不少都还是半大小子呢。” “他们的父母把他们交到部队,交给国家,那咱们肯定要保障他们的生活。为了能做好他们的后勤,我是成天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做些好的。” “只可惜,我这水平也有限,做来做去就是那些东西,总归是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害得这些战士们也总是吃苦受累。” 武岳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瞧他的样子,沈音音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想了想大手一挥:“行了,你这个徒弟我可以收。不过先说好,我可不是免费老师。我上课可是要收费的。” 武岳转头瞧向徐班长,见后者点头,他才马上对沈音音道:“那是应该的。你说个数字,一节课多少钱?” 想了想,沈音音竖起两根手指:“嗯,一节课两块钱吧。” 她提溜着眼睛打量徐班长和武岳,迅速补上一句:“一节课我保证你学会一道菜,我这里估计能有七八十道菜让你学。” 一道菜两块钱,七八十道菜也就是一百四十到一百六十元。 花这么些钱,能让战士们吃好喝好,实在是值得很! 武岳和徐班长一同看向沈音音点头:“那就这么定了,沈小姐。” 瞧两人脸上憨厚的笑,沈音音也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他们做再多事情也是为了能让战士们吃好饭。 像他们这样无私奉献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 几人约定好时间,以后每隔一天沈音音来送玉米饼的时候,就教武岳一道菜,这样差不多三个月左右就能教完了。 为了表示诚意,徐班长直接给了沈音音一百块作为教学费,剩下的,等到她教完武岳之后一次结清。 进出部队一趟,沈音音一下从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变成了怀揣一百一十块的有钱人。 荷包鼓了,沈音音走路都带风,下巴也扬得更高。 第25章 蒋蓉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顾远洲下午还有训练,只把沈音音和月月送到部队门口就回去了。 沈音音心里高兴,拉月月的手都不自觉地加重了些力道。 她低着头,笑吟吟地看向月月:“月月有什么想吃的吗?妈妈今天下午带你去城里一趟好不好?” 月月大眼睛一闪,眼底划过丝期待:“真得?” 妈妈赚了钱不送去外婆家,却要带她去城里,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 沈音音揉了揉月月的头顶,笑道:“当然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件花裙子吗?妈妈带你去买,好不好?” 月月高兴起来,张着嘴刚要答应,突然想到什么,眼底的期待之色瞬间落空,低下头嘟哝:“还是算了吧。” 沈音音怔忡,蹲在她面前:“怎么了?为什么算了?” 小家伙的眼神骗不了人,她分明是很期待进城去买花裙子的。 月月嘴唇抿成一条线,思忖片刻才道:“我今天下午还有事,妈妈,我们能不能改天再去?” 她说话时怯生生的,大眼睛盯着沈音音一直在眨。 她心里清楚,妈妈带她进城买裙子就是一时兴起。 自己拒绝了,可能很难有下一次了。 沈音音拨弄几下月月的头发,也不知道这小小的人儿哪里来的事情,还煞有介事地拒绝了她进城买裙子。 不过她活了两世,自然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 听到月月这么说,她也只是有些惋惜地长叹一声:“那算了,等到你没事的时候我们再去吧。不过你可要快点没事哦,过几天我忙起来可就真的没空带你出去了。” 月月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听妈妈的意思,以后还是要带她去的。 她真是高兴。 如果妈妈一直是现在这样就好了。 她手微抬,摸到了口袋里装的东西,原本欢喜的小脸瞬间皱皱巴巴得。 哎。 妈妈这几天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妈妈心情不错。 等过几天妈妈心情不好了,估计又要过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那张纸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要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吵架,她就能想办法让他们两和好了。 一路上月月都盘算着一会儿该找什么理由去知青点见蒋蓉阿姨。 不过好在到家后,沈音音忙着安排教学菜谱,叮嘱她出去玩一定要注意安全后,就钻进了房间。 月月趁着她忙活的时候,拿着纸条来到知青点。 蒋蓉早就在等了。 看到月月,她甚至小跑几步主动迎上前:“你怎么才来啊?” 蒋蓉瞥了眼抬眼:“不是说好中午吗?现在都快下午了。” 月月咂吧着小嘴道歉:“对不起蒋蓉阿姨,妈妈在部队多待了一会儿,我们回来晚了。” 闻言,蒋蓉眉心锁在一起,心里怒火灼灼燃烧。 沈音音这个贱人,在家霸占着顾远洲不够,居然还追到部队去! 她心里不悦,脸色也冷了下来:“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嘛?什么东西?” 月月回应一声,忙从口袋里摸出字条递给蒋蓉:“蒋蓉阿姨,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纸条被月月捏得皱皱巴巴得,像是从垃圾桶里捡起来得一样。 蒋蓉紧促眉心,两根手指捏住纸条一端拎起来,嘴里还在不停吐槽:“你让我等着你,就为了给我看这个东西?” 果真是沈音音那个贱人生下的贱种,为了这么个垃圾似得东西把自己耽误到现在,简直是废物! 可等到她看到纸条上的东西,眼睛一下直了。 尤其是顶部那四个大字,瞬间将蒋蓉的眼神吸引了过去——协议离婚! 她也顾不上再嫌弃纸张的皱皱巴巴,迅速展开,仔细阅读了一遍,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哈哈。 原来沈音音已经在和顾远洲协议离婚了。 亏得沈音音还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正宫姿态,合着很快就要是被人休了的弃妇了! 只要顾远洲和她离婚,自己嫁给顾远洲的概率就大大提升了。 蒋蓉越想越高兴,嘴都合不拢了。 “蒋蓉阿姨?”月月扬着小脑袋,疑惑地望着她,“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啊?你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说着,她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够纸条。 没想到蒋蓉竟一把将她推开。 月月被推得向后趔趄几步,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茫然地望向她。 平时蒋蓉阿姨很温柔得,对她和顾子琪都很好,从来不会像刚才那样推她。 她越发觉得,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一定很重要。 所以爸爸妈妈才会因为那张纸条吵架,蒋蓉阿姨也会因为字条变了个人似得。 想着,月月翻身做起来,伸手对蒋蓉道:“阿姨,你把字条还给我吧。” 不管上面是什么内容,她都一定要把纸条留在手里! “月月。”蒋蓉板起脸,“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涉及了很关键的东西,我要去找你爸爸问清楚。” 月月皱眉摇头:“不行!” “爸爸妈妈昨天就是因为这张纸条吵架的,你要是拿去给爸爸看了,爸爸会生气的。” 蒋蓉神神秘秘地嘿嘿一笑:“你爸爸会因为这张纸条和你妈妈吵架,却不会和我吵架。” 他们之所以会吵架,肯定是因为顾远洲想离婚,但沈音音不肯,所以两人才闹得不高兴。 她现在要马上去见顾远洲,好好安抚安抚他受伤的心灵,让他见识到自己的好。 想着,蒋蓉对月月道:“你如果不想你爸爸妈妈继续吵架的话,就不要那这张纸条拿回去,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把字条送到我这里来了,懂吗?” 月月咬着嘴唇,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 她连那张纸条上写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怎么会懂蒋蓉的话呢? 蒋蓉暗道一身愚蠢,耐着性子推住她的肩膀:“你现在回家,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不吵架了。” “真得?”月月欣喜。 蒋蓉点头:“当然。” 月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相信蒋蓉阿姨。” 第26章 哪来的回哪去 看到月月迈着小肉腿走远,蒋蓉脸上的阴沉之色一扫而空,嘴角扬着,喜气洋洋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沈音音以为她藏着这东西不让自己看到,她就不知道顾远洲要和她离婚了? 估计沈音音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亲生女儿出卖吧? 蒋蓉将协议离婚的字条揣进口袋里放好,又找出镜子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关好知青点的门,一路哼唱小曲去了部队。 正是下午两点半,部队里传出战士们整齐划一的训练声。 蒋蓉隔着门往里扫了眼,恰好看到顾远洲正在操场上训练呢。 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他衣袖半撸,露出小臂结实的肌肉,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一想到这人马上就是自己的了,蒋蓉心里欢喜,脚步都轻快不少。 她视线紧盯顾远洲,迈腿就往大门里走。 “站住!” 守门的小战士拦住蒋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你是什么人?” 蒋蓉扫了他一眼,眼底露出丝不屑,扬起下巴指向操场里训练的顾远洲:“我是来找他的。” 小战士看都不看她说的是谁,板着脸沉声道:“现在是训练的时候,不许访客进入。” 蒋蓉被浇了凉水,满心欢喜瞬间凉了一多半。 她皱起眉心,不悦地盯着小战士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阻拦我?” 小战士是新兵,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劲。 见蒋蓉牛哄哄得,也挺起腰板沉声道:“我管你是谁,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你……” “怎么回事?” 蒋蓉刚要发作,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炊事班的掌勺武岳外出回来了。 两人视线对上,武岳嘴角一咧笑了:“蒋蓉姑娘,你怎么来了?” 之前知青点刚建起来的,这些知青什么都不会,部队特意派武岳去给他们做过一段时间的紧急培训。 两人是那会儿认识的。 蒋蓉漂亮,嘴又甜,很会来事,武岳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武岳,”蒋蓉对他笑了笑,随后冷着脸看向小战士,“我来找人,他非要拦着不许我进去。” 小战士扬起下巴辩解:“我说了,现在是训练的时候,访客不许进入。” 蒋蓉眉心紧皱,想要和小战士辩驳几句。 武岳拦下她,对小战士道:“这位蒋蓉姑娘是来知青的,地方上很看重她。她来部队肯定有要紧事,你要是耽误了地方上同志们的事情,承担得起责任吗?” 小战士被武岳说怕了,捏着武器的手不由紧了紧,垂眼思忖几秒:“那……那也得做来访登记,写清楚是来找谁的。” 这是情理中的事。 武岳从门房拿出来访登记本交给蒋蓉:“蒋蓉姑娘,他也是按规矩办事。” 蒋蓉心情好,也不和小战士再计较,拿起纸笔迅速写下自己的来访理由。 武岳扫了眼,目光微沉:“你是来找顾远洲的?” 蒋蓉满脸兴奋:“对啊。我找远洲有事要说。” 听到她这么亲切地称呼顾远洲,武岳的脸色更难看了,直接发问:“什么事?” 蒋蓉还在幻想顾远洲和沈音音离婚之后迎娶她过门的情形,根本没注意武岳的不对劲,嘴角扯起个娇羞的笑容:“远洲他终于看清他那个媳妇了,打算和她离婚。我想问问他,我们的事他打算怎么办。” “什么?”武岳骤然拔高声音,“顾远洲要和沈小姐离婚?” 蒋蓉总算听出他语气不对,抬头看过去:“你认识沈音音?” 武岳警惕地凝视着蒋蓉:“他们要离婚和你有关吗?” 蒋蓉面露羞涩:“我也不确定,所以才要去找远洲问问清楚。” 她说着,将填好的访客登记本推到武岳面前。 啪—— 武岳一把按住登记本,冷着脸凝视蒋蓉:“你不能进去。” 他前后变化这么快,蒋蓉一时适应不来,疑惑询问:“为……为什么?” “蒋蓉姑娘,”武岳语调瞬间冷了下去,“你好歹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顾远洲和沈小姐是组织认可的合法夫妻,你怎么能拆散人家的家庭?” “我虽然没文化,也知道宁拆十庄庙,不破一桩婚的道理。” “你做这样的事,难道不觉得羞耻吗?你父母要是知道你做的事,难道不觉得蒙羞吗?” 武岳这段时间经常去政委那里学习,说话也一套一套得,惹得蒋蓉回不上嘴。 他倒扣访客登记本,冷声道:“你不能进去见顾远洲。” 说罢,他还转头叮嘱那个小战士:“以后她来了,都不许进。” 小战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上前对蒋蓉道:“这位小姐,请你马上离开。” 蒋蓉急了,冲着武岳大喊:“你一个炊事班的掌勺,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见你们领导!” “你真是不知羞耻。”武岳也上了脾气,“纠缠顾远洲一个有妇之夫,还有脸见我们领导?” “这事真要传到我们领导耳朵里,不仅是你,就连顾远洲也要受处分。” “还不哪来的回哪去,别在这里惹人厌恶。” 武岳对小战士打了个眼色。 后者连拉带拽,将蒋蓉扯走。 等到她被拉走后,武岳看了眼桌上的访客登记本,又想到她说的话。 顾远洲要和沈音音离婚? 怎么会呢? 今天下午在操作间的时候,顾远洲明明还那么维护沈音音,这前后才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怎么就要离婚呢?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不行! 他得把这件事告诉沈音音,好让她有个防备。 武岳怀揣了一肚子心事,下午做完晚饭,也不等战士们结训,他便和领导要了顾远洲的家庭住址,匆匆赶了过去。 到了院外,门关着,他敲了好几下也没人答应。 无奈,武岳只能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沈小姐,你在家吗?”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屋里终于有了动静:“谁啊?” 沈音音迎出来,瞧到武岳也是一愣:“你怎么来了?” 第27章 沈音音偷人了 她开了门,武岳闪身入内,关门的瞬间他瞧到左邻右舍有不少人被他惊动,此时正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想想要谈的事毕竟关乎沈音音和顾远洲的婚姻状况,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武岳压着声音对沈音音道:“咱们能进去说吗?” 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沈音音还以为他是为了学菜的事来得,也不推诿,引着他进了房间。 两人刚进去,便有好事的邻居出来议论:“那个男人是谁啊?” “别是沈音音的姘头吧?” “你瞧那神神秘秘,见不得人的样子,难说哦。” 隔壁王嫂嫂闻言,扫了说话的几人一圈:“你们别瞎说,坏了远洲媳妇儿的清誉。” “清誉?”其中一人冷笑,“我呸,谁不知道她娘家一天到晚在给她张罗着重新嫁人,她有什么清誉?” 王嫂嫂无从辩驳,只能狠狠将盆里的水泼洒出去,以示不满。 可那些瞧热闹的根本不把她的动作放在心上,还故意往顾远洲家的篱笆墙边凑近了些,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就在此时,有眼尖的看到蒋蓉从远处走来,立即小跑上前拉住她:“蒋蓉,出大事了。” 蒋蓉下午在部队门口被武岳怼了一遍,心里窝火,打算趁着顾远洲晚上回来找他问问清楚。 此刻看到他家门外围了不少人,不由皱眉:“怎么了?是不是远洲出什么事了?” “不是顾远洲。” 蒋蓉对顾远洲的心思人尽皆知,众人也不奇怪她的亲密称呼,只拉着她八卦:“是顾远洲的媳妇儿。” “沈音音怎么了?”蒋蓉伸长脖子往院子里瞧。 “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把男人都带回家来了。” 蒋蓉啊了声,一脸错愕:“不……不会吧?” 她虽然不喜欢沈音音,可她觉得沈音音还不至于这么光明正大,大白天地就把男人带回家,她不要脸,顾远洲还要脸呢。 “咋不会?我们刚才亲眼看到的。那男人神神秘秘地被她拉进屋里去了。” “你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是做那种事还能做什么?” “哎,顾远洲可怜啊,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不要脸的下贱玩意儿?” 话还没说完,蒋蓉甩开那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篱笆墙边,跟着墙边的人一同竖起耳朵听墙角。 “真得。”武岳浑厚的声音隔着墙传了出来。 “武岳,多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 听到沈音音的称呼,蒋蓉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她就说嘛! 武岳以前对她印象挺好得,每次见到她都笑呵呵得,今天一看到她要去找顾远洲反应居然那么大。 合着他是和沈音音勾搭到一起来了? 亏得他今天在部队门口还那么义正言辞地指责自己,他自己又算是个什么好东西呢? 想着,蒋蓉对距离自己最近的程家媳妇儿低声道:“我听声音,好像是部队炊事班的掌勺。” 程家媳妇儿不知道部队还分很多兵种和班级,只知道顾远洲是部队的,沈音音的‘奸夫’也是部队的。 好个沈音音啊,居然搞到同事身上了,她就不嫌丢人吗? 旁边的人没听到蒋蓉说了什么,纷纷好奇地凑到程家媳妇儿身边:“怎么回事?里面的人是谁啊?” 程家媳妇儿是个好事得,竟挨个解释:“沈音音和顾远洲的同事搞到一起去了。” “你们说,这沈音音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顾远洲和他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做人,难道也让顾远洲别做人了吗?” 众人拿到的二手信息,听到这种说辞更是义愤填膺。 “贱人!咱们村上怎么出了个这么不要脸的贱货。” “谁说不是呢?顾远洲对她多好啊,她成天到晚不是贴补娘家,就是勾搭男人,真是不知廉耻。” 众人说到群情激奋的时候,甚至有人想要踹门进去为顾远洲主持公道。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顾远洲回来了。” 众人顺声望去。 顾远洲刚刚结束训练,衣服都没换,身上还带着被浸透得汗渍。 他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徐班长特意带给沈音音的东西。 老远看到自家门前围了这么多人,顾远洲一愣,随即便想到是沈音音出事了。 他快步上前,一边拨开人群往里面挤,一边不安地询问:“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人群中,有人看着他直叹气,还有忍不住地,直接上手拍了拍他,垂着脑袋不停摇头。 他们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更是惹得顾远洲满心迷茫,不知发生了什么。 “远洲。” 蒋蓉拨开人群,冲到顾远洲面前。 她同情地上下扫视顾远洲一圈,轻声嘟哝:“你……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啊。” 经过知青点的事,顾远洲对她现在是心有疑窦,也有些敬而远之。 他特意往后退了几步,和蒋蓉拉开距离:“蒋蓉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蒋蓉怎会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提防和警惕。 她心里划过丝不悦,但想到他都为了自己和沈音音离婚了,她脸上的神色又恢复如常。 “不是我,是沈音音。”蒋蓉凑到顾远洲耳边低声道,“她背着你偷人了。” 轰—— 顾远洲耳边先是一震,眉心微紧,心脏不自觉地加了速度。 偷人? 沈音音背着自己偷人了? 她会吗? 随即,顾远洲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沈音音如果真想偷人,他不在家的这些年她早就偷了,何必非要等到现在呢? “蒋蓉。”顾远洲沉下面色,“这样的话你别再说了,沈音音是我媳妇儿,她是怎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 蒋蓉怔愣一瞬,刚想说话,旁边的程家媳妇儿抢先道:“顾远洲,是真得。我们亲眼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进了你家,你媳妇儿现在正和他孤男寡女,在屋里说话呢。” 眼看周围的邻居也煞有介事,顾远洲心里一沉,拿起钥匙匆匆开门。 第28章 家事请你别多嘴 砰—— 房门被一把推开。 顾远洲还没进去,站在他旁边的程家媳妇儿和蒋蓉率先挤了进去。 她们两个并肩站着,将后边人的视线遮挡得死死的。 就在此时,众人听到两人大喊:“沈音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说话时,蒋蓉微微侧过身,故意将后边的人让了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武岳一手扶着沈音音,一手撑在桌上。 沈音音善身子倾斜,软软地靠在武岳怀中。 她瞪着双大眼睛,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人。 蒋蓉先发制人:“大家都看到了。” “沈音音趁着远洲不在家,和其他男人白日宣淫,毫无顾忌。” “像这样的女人,大家说应该怎么办?” “带着她去村社,让村里开批斗会批斗她!” “带上枷锁游村,或者关在猪圈里,不许她再出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也就是现在不允许沉猪笼了,不然瞧他们的样子,一个个义愤填膺地,恨不能将沈音音浸猪笼似得。 蒋蓉站在最前面,听着众人对沈音音的斥责,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她双手抱臂,弯着眉眼,得意洋洋地盯着沈音音看。 沈音音啊,沈音音。 我原本还发愁该怎么把你从顾远洲身边弄走,没想到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这一刻,蒋蓉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和顾远洲走在一起,接受祝福的样子了。 她沉浸在幻想中,丝毫没察觉沈音音是什么时候推开武岳,走到她面前。 唰—— 一阵劲风划过。 等蒋蓉反应过来,她脸上已经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回荡。 刚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一干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众人目瞪口呆,错愕地看着眼前场景。 半晌,蒋蓉才回过神来,捂脸看向沈音音,扯着嗓子怒吼:“沈音音!你居然打我!” 她是知青,在村里走到哪都高人一等,什么时候被人打过? 蒋蓉气得发癫,简直恨不得将沈音音撕扯干净。 沈音音低头,左手捂住右手手腕晃动一圈,掀起眼皮,眉眼含冷地看向蒋蓉:“打你怎么了?” “像你这种四处造谣别人,巴不得别人离婚,自己好上位的小三,打你都是轻得。” 蒋蓉脸上火辣辣得疼,心里更是愤怒到了极点,压根就没听沈音音说了些什么,只是靠着本能在接话:“谁造谣了?” 沈音音转头看向武岳。 后者拢起眉心上前:“蒋蓉姑娘,可不就是你在部队门口说,沈小姐和顾远洲就要离婚了,你还特意要去部队找顾远洲问问清楚吗?” 闻言,众人的视线全都汇聚在蒋蓉身上,就连顾远洲也紧着眉心看她。 “谁告诉你我们要离婚的?”顾远洲问。 蒋蓉捂着脸委屈地道:“你们协议离婚的单子我都看到了,你们不是要离婚是要做什么?” “呵。”沈音音冷笑,“写个协议离婚单子就是要离婚了?我们没事干写着玩不行吗?” 蒋蓉都被气笑了:“沈音音,谁会没事干写这种东西玩?” “你管我?”沈音音环抱双臂,扬起下巴,眼神里满是不屑,“我们是组织认可过的夫妻,我们愿意写什么玩就写什么玩,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蒋蓉。弄爆知青点的水管,非要找有妇之夫修理。之后有几次三番地去部队纠缠我老公,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着,沈音音缓步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挽住顾远洲的胳膊,一歪头靠在他肩膀上。 她手指在顾远洲的胳膊上轻轻点动,嘴角噙着幸福的笑,得意洋洋地对蒋蓉道:“难道你就这么恨嫁?非要勾搭别人的男人吗?” 女人身上淡淡的香味顺着空气不停往顾远洲呼吸里钻。 她的发丝垂在他胳膊上。 分明隔着层衣服,可他就是觉得酥酥麻麻,似乎能感受到每一根发丝在他皮肤上游走的感觉。 顾远洲不自觉地直了直后背,下意识抬起手,轻轻环在沈音音腰间。 他动作很轻,沈音音倒是没感觉出什么。 可对面蒋蓉却看得一清二楚。 顾远洲当着她的面,就这么水灵灵地将沈音音搂上了? 瞧他温柔小心的样子,哪里是要和沈音音离婚,分明是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一般。 蒋蓉气得咬牙切齿,猛地扭过头指向武岳:“沈音音,你说再多也没用。你怎么解释你和武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敢说你们两个没有奸情?” 闻言,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再度落在武岳身上。 不管蒋蓉是不是对顾远洲别有用心,可武岳和沈音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假。 而且,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举止亲密,丝毫不顾及男女大防备。 这要是不解释清楚了,顾远洲这顶绿帽子怕是要戴定了。 沈音音眉心微挑,眼神逐渐变得阴鸷。 她冷冷地盯着蒋蓉,哼笑一声,转头望向顾远洲时,眸光却温柔下来:“武岳来家里,第一是告诉我蒋蓉去部队找你询问离婚的事。” “第二是来拿教学菜谱。” 她扬起下巴,指向桌上放着的一个红皮本子:“他想在我正式上课之前,先拿着菜谱回去研究研究。” “我身为他的师父,总不能拒绝吧?” 沈音音眨巴大眼睛,拉住顾远洲的衣袖轻轻晃动,眉宇之中满是温柔:“远洲,你不会相信蒋蓉的话,以为我们有什么吧?” 她声音娇媚,像是一江春水将顾远洲包围其中。 明知她这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一多半都是因为同蒋蓉赌气,做戏给她看,可顾远洲的心还是没来由地融化了。 他握住沈音音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娇柔的小手包裹其中。 顾远洲抬头看向蒋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武岳要跟着沈音音学做菜,部队炊事班的人都知道。” “他来家里拿个菜谱,很正常。” “可是……” 蒋蓉还要说什么,顾远洲抬手打断她:“蒋蓉,以后我的家事麻烦你不要多嘴。” 第29章 这个婚早离早好 蒋蓉双瞳放大,眼底满是震惊,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远洲。 要不是亲耳听到,她是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远洲居然让她不要再插手他的家事。 这算什么? 当着所有人的面,撇清和她的关系吗? 可是,他不都要为了自己和沈音音离婚了吗? 别的东西能作假,但那张协议离婚的单子绝对不可能作假。 难道他还有什么东西没和沈音音商量好,所以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对自己的感情? 蒋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远洲。 他虽然拉着沈音音,可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尽管他眼底都是怒火,可只要他看着蒋蓉,她就觉得含情脉脉。 所以,她认定顾远洲只是碍于面子,做戏给其他人看而已。 “远洲。”蒋蓉怯生生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我……” 她指尖还没碰到顾远洲,后者立即侧身闪开,眉头紧锁,眼中的不悦都快要溢出来了:“蒋蓉,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真是奇怪。 以前顾远洲觉得蒋蓉是知青,聪明温柔又得体,的确是个很好的女人。 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发觉得蒋蓉不可理喻,以前的那些温柔端庄更像是装出来的。 此时,他心中对蒋蓉已经升腾起些许厌恶,板起脸沉声道:“你走吧,以后没事别再来了。” 这下蒋蓉是真得绷不住了。 任凭她怎么劝说自己,也没法说服自己接受顾远洲这样冷漠的态度。 她瘪着嘴角,眼眶通红,委屈巴巴地扫了顾远洲两眼,高声道:“你别后悔!” 随后,蒋蓉转身拨开众人,一边哭着,一边跑开了。 武岳跟顾远洲夫妇道别后,也冲着门外看热闹的人群呵斥了声:“你们还聚在这里做什么?家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被他这一嗓子嚎得,众人总算是想起来了,马上就要到饭点了,他们只顾着看热闹,各家各户家里的饭都还没做好呢。 人群很快散去。 刚才喧闹的院子里只剩下沈音音和顾远洲两人。 顾远洲转头,刚想和沈音音说话,却见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瞬间滑落。 那张小脸板了下去,眼皮微翻,不悦地扫了他一眼,闷哼两声,转身往屋里去。 顾远洲跟了进去。 他贴在沈音音身后,她往哪里走,他就跟着去哪:“刚才的事你别误会。” 他听了左邻右舍的话,一开始的确有些怀疑沈音音带其他男人回家。 可是看到屋里的人是沈音音和武岳的时候,那点疑心就荡然无存了。 他想解释,可沈音音根本不听。 她从床底下拽出一盆脏衣服,转身恰好撞上跟在屁股后边的顾远洲。 她向左,他跟着往左。 她往右,他也贴着向右。 两人对峙了几个回合,沈音音顿住脚步,眼皮一翻,冷冷地看向顾远洲,沉声道:“让开。” 顾远洲站着没动。 “我让你让开!”沈音音的语调提高了些。 她面色阴沉,态度冷冽,饶是顾远洲也被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侧身给她让出条路。 沈音音抱着那盆脏衣服走到门口才停下。 她没转身,只是回头用余光扫向顾远洲:“夫妻之间既然一点信任都没有了,为什么不肯离婚呢?” 她丢下这句话,阔步扬长而去,只留下顾远洲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回味刚才的话。 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走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呢? 他明明还记得沈音音嫁给自己时那副明媚的样子。 那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对沈音音好。 短短几年光阴,两人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沈音音补贴娘家固然有错,可他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顾远洲心里五味杂陈,咕咚一下坐在床边,仔细回想着这些年的种种。 沈音音不知道她一句话给了顾远洲这么大的冲击。 她抱着那盆衣服来到溪边,在盆里洒了些皂角,拿起大棒狠劲砸向盆里的衣服。 其实她早就不用这么古老的洗衣方式了。 平时她都是在院子里,用皂角粉一点点搓。 可是今天她心里有气。 一想到刚才冲进来捉奸的一干人竟是顾远洲带的头,她心里就窝火。 被旁人三两句话一点,就相信自己的妻子在偷人。 甚至还带人冲进来捉奸。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着实是没什么意思了。 她现在越发觉得,和顾远洲这个婚还是早离早好。 砰砰—— 心里有气,她动作也变得更大。 大棒挥得虎虎生风,落在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突然,她抬起的大棒被什么东西从身后禁锢住。 沈音音转头,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只素白的手携卷着淡淡的香味冲着她的后背就推了过来。 她低头,一个翻身,利用手里的大棒为支撑点,向后微仰身子,调整好重心后,右脚踩在石头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一探。 哗啦—— 沈音音是站稳了,可身后的人却因为惯性一下栽进溪水中。 那人扑腾了两下,脑袋从溪水里浮出来,甩掉头发上的水珠,手在脸上随意摩挲一把,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 岸上的沈音音看得清楚,眼神顿时沉了下去:“蒋蓉,你还有完没完?” 刚才偷袭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蒋蓉! 这溪水虽然不算湍急,但是也有些深度。 如果真在不防备的时候被人推下去,是会要人命的! 所以刚才,蒋蓉完全是冲着要了她的命而来。 还好沈音音反应快,否则现在在下面的人就该是她了! 蒋蓉喝了一口水,顾不上回答沈音音的话,挣巴着往岸边来。 沈音音哪里能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地上来? 她抄起大棒,冲着蒋蓉的胸前戳了过去。 蒋蓉侧身闪躲,一个不注意,又摔进溪水里。 这次再从水下挣扎出来,她头发全都湿了,发丝贴在脸上,头顶上还沾了不少溪水里的杂物。 她怒色看向沈音音:“你让我上去!” 一张嘴,发丝上的水全都灌进嘴里,呛得她直咳嗽。 第30章 反咬一口 沈音音拿着大棒蹲在溪便,一双冷冽的眸子始终凝着蒋蓉:“你刚才想干什么?要我的命?” 蒋蓉四下环视一圈。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胆子也大了起来,扬起下巴,直接承认:“是。” 沈音音眉心微拢,心底划过丝错愕:“就为了顾远洲?”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蒋蓉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拨水,“远洲就是在和你协议离婚。” “肯定是你这个贱人,为了扒在他身上吸血,所以死活不肯离婚。” “沈音音,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这样很可耻吗?” “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还非要霸占着他不放手,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听她说得信誓旦旦,沈音音都要被气笑了。 这是什么世道啊? 当小三得如此言之凿凿,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在训斥名正言顺的妻子恶心。 这还有王法吗? 她动了动手里的大棒,棒尖冲着蒋蓉挥动。 蒋蓉下意识闪躲,身子一歪,人再次栽进水中。 这次因为是侧身摔进去的,她挣扎了半晌也没上来。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声捏着嗓子的尖叫:“不好了,有人溺水,快来人啊!” 没等沈音音反应过来,只见几道穿着藏青色棉布服的人从她身边一跃而过。 随后只听扑通扑通几声,溪水中砸出好几个水坑。 几个知青在溪水下煞有介事地划拉几下,游到蒋蓉身边,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带上岸。 站在她右侧的人正是那天在知青点怒怼她只知道找有妇之夫的刘爱华。 此时刘爱华的衣服也湿了,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滴答滴答向下落。 她一手抓着蒋蓉,一手将脸上的水撸下去,情绪平淡地看了蒋蓉一眼,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刚才还义正言辞羞辱沈音音‘恶心’的蒋蓉,此刻耷拉着脑袋,眼睛通红,脸上也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水。 她委屈巴巴地抽动几下肩膀,低声回应:“我……我没事。” 闻言,刘爱华眉心拢了拢,带着几分不悦看向沈音音:“沈小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她能叫得出沈音音的名字,可见对顾远洲和沈音音的关系也有所了解。 沈音音神色平静:“我什么也没错。” 刘爱华眼睛一瞪,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你拿着大棒要把蒋蓉逼进溪里去。” “你怎么能不承认呢?” 沈音音冷笑:“你们只看到这一幕,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了解吗?” 几个知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就连刘爱华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沉了沉。 她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沈音音拿着大棒在戳蒋蓉,至于蒋蓉是怎么落水的她们也不知道。 即便如此,刘爱华还是看在同为知青的份上为蒋蓉辩驳:“我知道蒋蓉和你丈夫不清不楚。” “这件事她有错,你丈夫也有错。” “你要惩罚她之前,是不是也该惩罚惩罚你的丈夫?不要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在女人身上,倒是让那个不忠诚的男人完美隐身了。” 闻言,沈音音目光亮了一瞬。 这个刘爱华的说法倒是很正确。 蒋蓉勾引顾远洲有错,可顾远洲明知自己是有妇之夫,还和其他女人走得这么亲近,难道就没错吗? 她心里有些赞同刘爱华的说法。 趁此机会,刘爱华接着道:“所以,今天的事情你应该给蒋蓉道歉。” “道歉?”沈音音回过神,“她落水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要道歉?” “你……” 刘爱华气得跺脚。 她刚才瞧沈音音听了自己的话在沉思,还以为她是个讲道理的,没想到竟也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 “你要是不给蒋蓉道歉,我就去找你们村长。” 知青下乡来村里,每个村都把他们当做香饽饽。 他们和村里的人起了矛盾,村长也多半是向着他们。 所以刘爱华觉得,自己只要搬出村长,沈音音肯定会乖乖听话,给蒋蓉道歉。 没想到沈音音一甩头,嗤笑道:“好啊,你去吧。最好让村长报警,让警察来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推过蒋蓉,行得正不怕影子歪,自然是心胸坦荡,毫不畏惧。 反倒是蒋蓉听到这话一下慌了神。 她拽住刘爱华的衣袖轻轻晃动几下,压着声音道:“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别闹到警察那里去。” 一旦被查到是她先向推沈音音下水,后果可就严重了。 可刘爱华是个较真得,坚决要去告诉村长:“是你被她欺负了,就算是闹到警察那里也是你有道理,你怕什么?” 周围其他知青也跟着起哄:“就是。其他事暂且不论,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是她把你往溪里按。” “是她想要了你的命,我们都可以给你作证。” 这些知青来下乡之前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最好打抱不平。 在他们看来,眼看为实。 沈音音眼下不过是因为心虚在装腔作势。 他们才不相信沈音音真敢去面对警察呢。 没想到沈音音十分坦然:“好啊,我跟你们一起去。” 她将大棒往洗衣盆里一扔,就要跟他们一起去找村长。 众人浩浩荡荡一大群进了村,直奔村长家。 村里的人都吃完晚饭在外面纳凉,看到知青又和村里人闹起来了,也成群结队地去村长家看热闹。 不多时,村长家的院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满脸皱纹的老头,姓周。 他蹲在门口,一边咂吧烟锅一边听知青叽叽喳喳地说了刚才的全过程。 “这么说你们谁也没瞧到是远洲媳妇儿把蒋蓉推下水的?”村长咂摸了一口烟锅,环视众人问道。 知青们语塞。 半晌后,是刘爱华先站出来:“她都拿着大棒不许蒋蓉上岸了,不是她推得还能是谁?” “就是,我们刚才都看到了,溪边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之前又有恩怨,肯定是沈音音要报复蒋蓉,才把她推下去的。” 第31章 闹事 知青们七嘴八舌,吵得周村长脑袋疼。 他抄起烟锅在地上砸了几下,沉声道:“都静一静!” 待到知青们安静下来,周村长才看向沈音音,却只不咸不淡地问了一个问题:“你做了吗?” 沈音音摇头:“没有。” 周村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们都听到了,她说她没做。” “周村长!”刘爱华都惊了,“她说她没做你就相信了?这事一定要报警弄清楚。” 外面的村民们听到这话都闹起来: “这么点事报警做什么?那条溪只要注意点,又不会真得淹死人。” “就是,你们知青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再说了,是蒋蓉自己先勾引别人的老公,人家远洲媳妇儿就算是想给她点教训也是人之常情。” “这点小事要是报了警,还不得让警察觉得我们村不安宁,指不定会影响村里的评分。” 知青们听到这话也和村民吵了起来。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嗡嗡地喧闹个不停,吵的周村长一个头两个大。 他终于忍不住,高喊一声:“住……” “我相信她。” 村长的‘口’字还没说出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回头看去。 原来是有人去通知了顾远洲。 此时他带着月月和顾子琪赶到。 三人顺着张开的人群走上前。 顾远洲站到沈音音身边,侧首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他眼睛里只有沈音音,气得蒋蓉直咬牙。 反倒是沈音音却冷静异常,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顾远洲。 顾远洲吃了个闭门羹,只能转头看向村长:“周村长,我相信沈音音,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们都听到了吧?”周村长只想尽快息事宁人,马上看向知青们,“人家老公都说了,沈音音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你们还有什么好闹得?” “周村长,顾远洲是沈音音的丈夫,他说话肯定是向着沈音音。”刘爱华挡在顾远洲面前,眉心紧拧,上下打量一圈,“谁都知道蒋蓉和你关系不一般,沈音音作为你的妻子能受得了?” “你怎么保证她不会把蒋蓉推下水,以作报复?” 顾远洲真是有苦说不出。 难道要他告诉在场所有人,他相信沈音音不会那么做。 因为沈音音一心只想和他离婚,根本就就没有那么在乎他。 又怎么可能去推蒋蓉落水呢? “沈音音不是那样的人。”顾远洲沉着声音,尽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自信十足,“她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刘爱华嗤笑:“呵,漂亮话谁不会说。除非你能拿的出证据,否则我们知青还是主张报警解决。” 其他知青也大点其头:“没错,报警解决!” 知青们闹得厉害,村民也不甘示弱: “不能报警,你们不要脸,我们村里还要脸呢。” “对,绝对不能报警。”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甚至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有了要动手的趋向。 周村长终于急眼了,扔出烟锅大喊:“都闹够了没有?” 他冷冽的视线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才看向沈音音。 平心而论,他是真得不想报警。 这是村民和知青之间的矛盾,一旦报了警对整个村子的名声都很不利。 说不定还会被扣上排挤知青的帽子,到时候他这个村长的乌纱帽指不定都要被摘掉。 可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不报警,这群知青估计是不会善罢干休了。 想着,周村长只能无奈地对沈音音道:“远洲媳妇儿,这事闹到这样的地步,不报警怕是解决不了了。” 比起义愤填膺的村民们,沈音音倒是十分淡定。 她点点头:“您尽管报警吧。” 反正她行得正,不怕被查。 她转头扫向瑟缩在刘爱华身后的蒋蓉,意味深长地幽幽道:“做坏事的人才怕报警,我不怕。” 事到如今她都这么淡定,那些知青还真有些拿不准她究竟有没有推过蒋蓉。 有胆小得凑到蒋蓉身边询问:“她真推你了?你确定吗?” 蒋蓉垂着脑袋,紧咬牙关,嘴里只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我……嗯……这……” “慌什么?”刘爱华化身正义使者,没好气地看了眼问话的人,“咱们都是证人,还怕警察不相信吗?” 见双方都主张报警,周村长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媳妇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家媳妇儿沿着墙边往外走准备去报警。 她刚走出院子,就见远处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举着台相机兴冲冲地往这边跑。 那男人边跑还边喊:“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得!” 男人大步流星,穿过人群,站到村长家院子里大喘气,手里的相机还挣扎着往周村长面前伸:“蒋……蒋蓉,不是……不是被这位姑娘推进水里的。” 话音一出,众人哗然。 刘爱华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男人大声斥责:“周启明,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这事关乎咱们知青点的名声。” 周启明瞥向刘爱华:“那也不能冤枉好人啊。” 他义正言辞,刘爱华语塞,闷了半晌才道:“你说蒋蓉不是被沈音音推进溪里的,有什么证据吗?” 周启明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这里面就是证据。” “她们发生争执的时候,我刚好在附近的山上采风,拍照的时候恰好拍到了他们。” “我已经让人去洗照片了,马上就会送来,到时候到底是谁推了谁,一看照片就有分晓。” 这周启明也是知青,而且是这群知青中学历最高的。 他没道理向着沈音音说话。 连他都说是沈音音推了蒋蓉,而且还提出有证据,十之八九是真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蒋蓉。 沈音音家的邻居王嫂嫂扯住蒋蓉的衣袖,高声询问:“蒋蓉,你可想清楚了,到底是不是沈音音推你下水的?” “如果你撒谎,一会儿证据送来了,今天你们在村长家闹事的知青都得跟着你倒大霉!” 第32章 她可是军属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蒋蓉身上。 她紧咬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线,半垂着脑袋,目光鬼鬼祟祟地在所有人身上挨个扫了一遍。 “说话啊!”王嫂嫂最不喜欢蒋蓉这种偷偷摸摸的样子,拽着她的胳膊大喊。 蒋蓉一下被拽到所有人面前。 她双手紧攒,手指掐得手背都快青了。 半晌后,她才哑着声音低声道:“我……我没说过。” 蒋蓉声音很低,众人都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王嫂嫂推了她一把,扯着嗓子道:“你大声点。” 蒋蓉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扬起下巴面向周村长:“村长,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是沈音音推了我。” 她语出惊人。 不管是村民还是那些知青全都扭头看过来。 一些知青气愤地指着她:“蒋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冤枉沈音音吗?” 蒋蓉眼睛通红,委屈巴巴地瘪了瘪嘴角:“是刘爱华说看到沈音音推我了,我又没说。” 她一句话立即将刘爱华变成了众矢之的。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刘爱华身上。 她眉心微紧,面露错愕,上下扫视蒋蓉一圈,嘴角微瘪,冷笑出声。 她只顾着要实事求是,却忘记了蒋蓉这个人的本性。 良久后,刘爱华回头看向沈音音。 两人视线相交,顿了半晌,她长叹一声,对沈音音鞠躬道歉:“沈小姐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刘爱华已经做好沈音音会为难她的准备。 没想到沈音音只是抬手扶起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事情弄清楚就好。” 一旁的周启明也点头:“只要别冤枉了人就行。” 刘爱华看着沈音音,鼻尖发酸。 她刚才那么为难沈音音,可到头来会帮她说话的人居然是沈音音。 再看蒋蓉,早就转身丢给她一个背影,像是恨不得不认识似得。 “村长。”沈音音撇了眼蒋蓉,对周村长道,“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就让大家都散了吧。” 周村长本就不想事情闹大,急忙一挥手将自己的媳妇儿叫了回来,顺便对围观众人道:“行了,都散了吧!” 本以为是场大热闹,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么散场的。 众人看向蒋蓉的眼神中都多出了些鄙视。 谁都看得出,刘爱华是替她背了黑锅。 这个蒋蓉,自己想栽赃陷害沈音音却不敢认,最后还要刘爱华出来道歉。 村民们对蒋蓉十分不屑。 至于那些知青都在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可要离蒋蓉远一点。 众人散去后,走在最后的周启明和刘爱华被沈音音叫住。 “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请你们吃顿饭吧。”沈音音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环视两人。 刘爱华面色微紧,一脸局促:“算了,我就不吃了。” 她理解沈音音请周启明吃饭。 要不是周启明,今天沈音音估计就要被冤死了。 可是自己…… 刘爱华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沈音音。 她低下头,一张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 沈音音探手,挽住刘爱华的胳膊:“走吧。” 她主动拉着刘爱华往外走,刘爱华反倒不好推脱,只能任由她拉着,一路去了顾家。 沈音音下厨,不多时就弄出来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她以茶代水先敬了周启明一杯:“今天多亏了你,否则如果真报警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我的清白呢。” 周启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而已。” “对了,那照片你是真的找人去洗了吗?”沈音音问。 周启明余光瞥向刘爱华。 担心他有顾忌,沈音音挥挥手:“你就放心吧,我能请刘知青来家里吃饭,就是肯定她和蒋蓉不是一种人。” “她绝对不会颠倒是非,冤枉人的。” 同是知青,周启明对刘爱华也有些了解。 他咂摸两下嘴唇,低声道:“哪里能那么快就洗的出照片来?就算是送去城里,估计也得两三天才洗的出来。” 三人对视一眼。 沈音音率先笑出声:“周知青,瞧着你斯文老实,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心计。” 周启明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被冤枉吧。” 他说话时,余光有意无意地往刘爱华那边扫。 后者羞愧地低下头,满脸都是不好意思:“沈小姐,今天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轻信了蒋蓉的话,险些冤了你。” 沈音音摆摆手:“都是过去的事,以后不提了。” 她握住刘爱华的手:“我相信你只是为了伸张正义,绝不是想要和蒋蓉同流合污。” “正因如此,我才愿意请你吃饭,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在我们之间留下嫌隙。” 虽然刘爱华和周启明都是城里来的知青,可他们却很少见到像沈音音这样爽朗不计较的人。 知青们平时表面看着亲密,实则却是各怀心思,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就连刘爱华自己都想不到,她来下乡这么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居然会是沈音音。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大概是因为性格相投,聊得也越来越热络。 话匣子开了,周启明也好奇起来:“音音,你的饭做得这么好,怎么不想着开个店呢?” 沈音音还没答话,屋里传来顾远洲低沉的声音:“她是军属。” 他已经在屋里听了好一会儿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个周启明也不知道是从哪句话开始,对沈音音换了称呼,亲昵地叫她‘音音’。 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往沈音音那边凑,恨不得贴到她身上似得。 顾远洲说罢这话,冷着脸走了出来。 他手里拎着只凳子,直接走到沈音音身边坐定,还特意往周启明的方向挪了挪。 周启明被逼得只能往旁边移。 见他和沈音音的距离拉开了,顾远洲心里略微舒服些,脸色也好看了几分:“部队有规定,军属不能随便下海做生意。” 他说话时还特意强调了‘军属’两个字。 第33章 铺面有着落了 刘爱华已经听出顾远洲话里的警告,一个劲地对周启明打眼色。 可这书呆子却像是看不明白似得,皱着眉头啊了一声:“还有这个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顾远洲眼神如刀,狠戳在他身上:“你是知青,又不是部队的人,当然不知道。” 周启明紧了紧眉心:“可我家里也有在部队的人啊,他们的家属不一样在从商吗?” 顾远洲还要说话,沈音音夹起一筷头菜放进自己碗里,推到他面前,用筷尖敲了敲碗边缘,沉声道:“吃你的饭。” 说罢,她抬头看向周启明:“你刚才说开店,我也不是没想过。” 周启明哦了声,放下筷子,身子向前微倾,往沈音音那边凑近些。 顾远洲嘴里塞着东西,抬起胳膊,不着痕迹地挡在周启明面前。 周启明被他挡在原处,没能接近沈音音。 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一脸好奇地瞧着沈音音:“你觉得可行吗?” 上一世沈音音就用自己做饭的手艺挣过钱,开饭店这条当然可行。 只是当初她开饭店时要比现在晚上几年。 那个时候政策都好了,城里的铺面什么也相对好找一点。 可是现在正处于风声最紧的时候,包括城里也是风声鹤唳的,那些厂办根本不敢随意把铺面租给外面的人。 沈音音将自己的顾虑一五一十告诉周启明,说罢之后她长叹一声,有些失落地夹起面前的菜:“只能暂时作罢,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周启明眉心紧锁,思忖了几秒,突然看向沈音音:“音音,店面的事情或许我有办法。” 沈音音眸光一亮,诧异地看过去:“真得?” 她想凑近些仔细和周启明商量商量,可顾远洲没眼色地挡在中间,一双眼睛如临大敌地凝着周启明。 他又用那么亲切的称呼唤沈音音。 还是在自己就坐在旁边的时候! 他是半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吗? 顾远洲气得不行,偏生脸上还不能有什么变化,只能用眼神在周启明身上狠凿几个洞出来。 “顾远洲。” 沈音音低沉地唤了他一声。 刚才还满眼冷意的顾远洲立即转头,看向沈音音时,眼神已经平和下来。 “你吃饱了吗?”沈音音问。 顾远洲看了眼碗里堆积的东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坐到这边来。”没等他回答,沈音音拿起他的碗,直接挪到自己另外一侧。 与此同时,她搬着椅子从顾远洲身后绕到周启明旁边。 两人肩膀挨着肩膀。 “你当真有办法?”沈音音盯着周启明轻声询问。 周启明点点头:“我家有个亲戚是城里纺织厂的主任,他年前曾经说过,他们纺织厂年年亏损,现在想要将厂区外面的那几间临街铺面租出去赚点外快。” “只是现在的政策形势还不明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想要租给知根知底的人。” 这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沈音音内心窃喜,偏偏旁边有人不想让她如愿。 顾远洲咂吧两声:“他不敢随便租人肯定有他的顾虑。你怎么就敢让沈音音去租?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谁来承担责任?” 周启明眼神略沉,思忖几秒才不甘不愿地回答:“不会出问题的。他们作为长办的主任,拿到的信息肯定要比一般人更多。” “连他都觉得租给别人没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只不过现在是外面的人没拿到准确信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地租铺面罢了。” 沈音音是重生一次的人,知道的信息要比别人多。 她知道过不了多久,政策就要放开了。 所以这个纺织厂的主任估计是从什么地方收到了风声,想要提前做准备呢。 想着,沈音音握住周启明的胳膊,连连拍他的肩膀:“周启明,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她一时兴奋,已然忘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脑子里只剩下开店赚钱走上人生巅峰的画面了。 “咳咳,”刘爱华轻轻咳嗽两声,隔着桌面看向沈音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呢。” 趁着沈音音看向自己的时候,她挑起眉角,眼神一个劲地往顾远洲那边瞄。 沈音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顾远洲目光阴鸷,捏着筷子的手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们两个距离很近,沈音音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的青筋微微在颤。 奇怪了。 她马上就能自己赚钱,很快就会把欠他的那些钱还给他,然后顺利离婚。 他走他的阳光大道,自己走自己的独木小桥。 怎么看都是两人各自奔向幸福人生的好事。 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癫。 沈音音没理会顾远洲,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周启明:“那你那个亲戚什么时候方便?咱们进城去见见他,看看铺面,如果各方面合适的话,我愿意租。” 周启明颔首:“我先和他那边联系联系,约个时间,等约好了我给你消息。” 沈音音没想到这顿饭竟然吃出这么个意外之喜。 她内心欢愉,席间不停地和周启明探讨开店的相关事宜,将顾远洲和刘爱华都忽略了。 等到饭吃完,已经是天擦黑。 沈音音和顾远洲将客人送出院子,目睹着两人走远后,她才兴奋地转头往院里走。 她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嘴里嘟嘟囔囔地在筹划着开店需要多少钱。 顾远洲瞧她一脸欢喜,浑然将自己抛诸脑后,眼底升腾起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 他锁好院门,走进房间对坐在沙发上算账的沈音音道:“开店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是周启明那个亲戚真有铺面,也还有其他手续要走。” “我知道。”沈音音上一世开过店,也算轻车熟路,“等确定了铺面我就去走其他手续。” 看她主意已定,顾远洲试探着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沈音音眼皮一翻,瞥向他:“不必了。我会尽快重新拟定离婚协议,你记得签字就行。” 第34章 人小鬼大 不等顾远洲回答,沈音音已经起身直接进了卧室。 砰—— 房门重重地关上,顾远洲被挡在门外。 她冰冷的眼神像是梦魇似得不停在他眼前浮现。 周启明是帮她的忙,自己也是帮她的忙。 怎么她对周启明就那么热情,对自己就这么冷淡。 他们还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夫妻呢! 顾远洲越想心里越闷得慌,索性带上门出去了。 沈音音沉浸在自己马上就要有钱的梦中根本没有理会他。 可是,另外一间卧室内,顾子琪和月月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瞧着顾远洲走远。 月月嘴角一瘪,眼眶瞬间红了。 她拽住顾子琪的衣袖轻轻晃动几下,委屈巴巴道:“哥哥,怎么办?爸爸妈妈好像又吵架了。” 顾子琪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安抚:“月月别怕,不会有事的。” 月月纤弱的身子抽动几下,抿着嘴把眼泪硬咽下去:“爸爸妈妈到底为什么一直吵架啊?是不是月月又做错了什么?” 顾子琪比月月心智稍大些,他抓起月月的胳膊晃动:“你别胡思乱想,今天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他眼睛一瞪,沉声嘟哝:“都是那个周启明!” 刚才四个大人在院里吃饭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趴在窗户上看。 他瞧得一清二楚,大伯好几次都眼神不悦地看周启明。 周启明走后不久,大伯和沈音音就又吵架了。 可见这次大伯和沈音音吵架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周启明! 月月没有顾子琪那么多心思,只是听到他这么说,翕动两下鼻尖,迷茫地看向他:“那……那我们怎么办?” 顾子琪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月月一张悲切的小脸逐渐恢复镇定,最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握紧拳头看向顾子琪,煞有介事地道:“好,我现在就去。” 她翻下床,噔噔几步跑到沈音音卧室外扣响门。 沈音音一开门,月月便扑进她怀里,扬起脑袋,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她:“妈妈,你不是说要带我进城买东西吗?还算数吗?” 小家伙说话的时候怯生生得,还带着几分试探。 以前沈音音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娘家,很少关注她,所以她总是用这样胆怯的语气和沈音音说话。 听得沈音音满心愧疚,摸了摸她的脑袋:“过两天好不好?过两天妈妈刚好要进城办事,到时候带上月月一起。” 月月咂吧两下小嘴:“妈妈,我能把哥哥也带上吗?” 生怕沈音音不答应,她小手向下一滑,紧紧地抓住沈音音的衣袖,前后晃动:“哥哥也还没进过城呢,妈妈就把哥哥也带上吧。” 从前就连月月这个亲生女儿都得不到沈音音的关注,更别提顾子琪了。 沈音音对他更是一百个看不惯。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轻抚月月的脑袋:“当然了,要带月月肯定也要带哥哥。” 月月目的达成,满脸灿烂笑容地离开。 几天后。 沈音音收到周启明找人送来的消息,他那个亲戚今天下午有时间,想约沈音音见面。 虽然通知得仓促了些,可为了得到梦寐以求的铺面,沈音音还是答应了。 她早晨给部队送了玉米饼,又给武岳上了课,中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给两个孩子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二人来到村口。 周启明雇了辆拖拉机已经在村口候着了。 他坐在上边,俯身伸出手想拉月月上车。 月月却背起双手,两腮略鼓,看向顾子琪:“哥哥,抱我上去。” 顾子琪一手扒住拖拉机的边缘,一手扶住月月的腰,吃力地将她送上拖拉机。 周启明见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居然这么倔强,有心夸赞她几句。 他一伸手,月月却猛地锁起脖子,往旁边挪,同时还冷冰冰地瞥了眼他,不情不愿地打招呼:“周叔叔好。” 饶是周启明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到小家伙对自己的敌意。 他不知道月月为什么对他敌意这么大,可毕竟是个孩子,他也没往心里去。 顾子琪送上月月后,也一跃跳上拖拉机。 他同样板起脸扫了周启明一眼,就坐到月月旁边,还有意无意地和周启明拉开距离。 被这两个小家伙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启明无奈地看向沈音音。 后者也不知这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只能笑着对周启明道歉:“这两孩子平时不这样,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事。”周启明摆手,主动对沈音音伸出手,“我拉你上来吧。” 沈音音道谢,刚要伸手过去,顾子琪和月月却是一边一个冲到周启明面前,将他和沈音音隔绝起来。 顾子琪还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这下沈音音和周启明都看明白了。 合着这两孩子是故意不想让他们有任何接触。 沈音音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 那天吃饭的时候顾远洲就对周启明很有敌意。 她自然而然地将两个孩子这样的态度归咎在顾远洲身上。 他帮不上忙,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能帮上忙的人,他还要在背地里做这种手脚。 这男人有时候真得是不够光明磊落。 沈音音扶着拖拉机边缘跨上去,将月月和顾子琪拉到旁边,沉声道:“你们两个别闹了。” 她越是如此,顾子琪越是肯定——大伯和她吵架肯定是因为周启明! 要不然她这么护着周启明做什么? 以前就因为她护着她那个弟弟,所以大伯才经常因为她弟弟和她吵架。 现在她又护着周启明。 那大伯肯定要因为周启明和她吵架啊! 顾子琪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拉着月月坐到旁边,压着声音嘟哝:“你要是不怕我大伯继续和你吵架,尽管护着这个男人。” “你……” 沈音音想训斥几句,却被周启明拦下:“音音,他还是孩子,算了。我们还是聊聊正事吧。” 沈音音按下心中不满,和周启明肩并肩坐在一起,开始聊店面的相关事宜。 拖拉机呼啸着离开村子。 谁也没看到,一双冷冽的眼睛在村口的大榕树之后,死死地盯着离开的拖拉机…… 第35章 铺面不外租 拖拉机突突地响了一路,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城。 坐在拖拉机后簸里的几个人早就被飞扬起的灰尘弄得灰头土脸得,一个个脸上都盖着黄土。 周启明呸掉嘴里的土腥味,搓着双手,不好意思地看向沈音音:“实在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 他只想着拖拉机进城便宜些,却没想到一路上尘土会飞成这样。 这下好了,沈音音灰头土脸得,还怎么去见他那亲戚谈正事啊? 沈音音见他垂头丧气,一脸窘迫,连忙拿住手帕随意擦了把脸,冲着周启明挥挥手:“没事,咱们这不是好好地到了吗?” 她将另外一只干净手帕递给周启明:“擦擦吧。” 周启明伸手还没接过去,顾子琪一把抢了过去,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和月月擦脸。 沈音音想发作,被周启明眼神拦下。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不停在心里提醒自己:今天是来谈正事的,一定要保持好心情,否则会影响谈判时候的心情。 没了干净手帕,周启明从街边一户人家里借了点水擦干净灰突突的脸,这才引着沈音音和两个孩子一道去了纺织厂。 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是下班点。 纺织厂的工人们乌央乌央地往外走。 周启明踮着脚尖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终于看到正被两三个工人围绕着的周家二伯。 他挥挥手,隔着人群高声喊:“二伯,二伯!” 他们几个灰蒙蒙得,本就引得出来的工人们侧目而视。 周启明又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很快便引得不少人驻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周家二伯一下成了众人的视觉中心,脸色瞬间阴沉。 他背起双手,快步走到周启明身边,抓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强行带到旁边的树荫下,沉声道:“你喊什么?” 周启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咧着嘴角傻呵呵地笑:“二伯,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着,周启明对沈音音招手,将她唤过去。 路上周启明给沈音音说了不少关于他家二伯的事情。 沈音音已经知道周家二伯在进纺织厂做主任之前也是个读书人,很看重规矩。 她走上前,眼神恭敬地望着周家二伯,伸出手,客客气气地道:“周主任,您好。” 周家二伯警惕地上下打量沈音音,一双酷似周启明的眉心紧紧地锁在一起。 他并没有和沈音音握手,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你好。” 说罢,他忽略点沈音音,直接将周启明拉扯到一边,压着声音说:“我不是说了让你等我消息吗?谁让你把人给我带到这里来的?” 周启明疑惑:“反正都是谈,在哪谈不是谈啊?” “再者说,人家沈小姐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租纺织厂的铺面,肯定要来实地考察一下才行啊。” 周启明话音才落,突然听到旁边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周主任,你又要租咱们厂的铺面啊?” 这一声立即引起周围不少人的关注。 一时之间,周启明和周家二伯再度成为视线的焦点。 有人在高声询问:“长办开会不是说了吗?不许出租咱们厂的店面。” “就是。周主任,可是您带头不许咱们厂的工人承租店面,怎么现在又要租给别人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说得不亦乐乎。 沈音音听了半晌才明白。 原来是纺织厂有职工也提前拿到政策可能会有转变的消息,所以向厂办提出想要租赁纺织厂的铺面。 却都被周主任以不合规为由给拒绝了,有人因为此事闹到厂长面前。 所以,纺织厂厂办才开会统一口径,决定纺织厂的铺面一律不出租。 这事也是今天上午才开会定下的。 所以周主任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给周启明呢。 谁知道他竟就急匆匆地将人带来了? 当着这么多职工的面被质问,周主任脸色阴沉得很。 他唰地转过身,面对众人,沉声呵斥:“谁告诉你们要出租的?厂办的决定就是绝不出租铺面。” “是吗?”还有人不相信,“我刚才可都听清楚了,这人叫你二伯,又特意带了人来看铺面。” “周主任,这厂办的决定不会是只针对我们这些职工,不针对你的连带关系吧?” 被这声音一挑唆,众人的怒火对象从周主任转而落到了沈音音身上。 她依稀听到周边有人在议论: “纺织厂的铺面要租也该是租给我们自己的职工,凭什么租给一个外人?” “你懂什么?没听到刚才那男的叫周主任二伯吗?这女的多半是他媳妇儿。在周主任眼里,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咱们都是外人。” 众人七嘴八舌得,听得沈音音心里忐忑。 她租赁纺织厂的铺面是为了做生意的。 现在可好,铺面都没租下来呢,先把客户群体全都得罪了。 即便是往后自己把铺面租下来了,这生意怕是也寸步难行。 她上前扯住周启明的胳膊,低声道:“算了,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哪知道周启明平时瞧着斯斯文文得,却是个较真的性子。 闻言,他板起脸甩开沈音音的手,不悦地看向周家二伯:“二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好有铺面租给我朋友吗?这怎么说变就变?你这样我在我朋友面前还怎么做人啊?” 周家二伯也被激怒了,眼睛一瞪,怒色冲冲地看向周启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租给你朋友了?” “我有和你朋友签合同吗?还是有达成过任何协议?” “要是有,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周启明哑火了。 还真没有。 二伯原本是说想私下先见一见沈音音,确定两人都有意向再签协议。 哪知道今天第一次见面就闹成这样了? 见他不说话,周家二伯白了他一眼,回头看向沈音音:“这位小姐,你刚才也听到了,我们厂办已经决定厂里的铺面不出租。” “你要是想看铺面,去其他地方吧,我们这里不适合你。” 第36章 峰回路转 周家二伯说完,还转头扫了眼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他说得信誓旦旦,态度又十分坚定,众人也挑不出毛病,倒是不议论了,只是一双双眼睛依旧不死心地盯着沈音音。 这种时候,沈音音要是继续要求租铺面,不仅是让周家二伯难为,也是让自己彻底站在纺织厂职工的对立面。 她清楚此时此地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便对周家二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周主任告知。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扯住周启明的胳膊,拉着他要走。 可周启明却不依不饶地,还在怒冲冲地对周家二伯喊话:“你这是不诚信,是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周家二伯也恼怒起来,点着他的鼻尖开骂:“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 “要不是我你能长这么大,能读书?现在肚子里有点文墨了,倒学会在我面前吆五喝六了?” 叔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 旁边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再度躁动起来,甚至还有人挑唆着两人打一架。 沈音音眼看情况不对,索性面对周启明,挡在两人中间。 “快走吧。”她压着声音道,“别为了这点事闹得家人之间不痛快。店面的事,我再想办法就是了。” 四周围绕的人太多了。 沈音音担心周启明继续和周家二伯起冲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顾不上男女之别,伸手死死地握住周启明的手。 白皙的掌心里女人特有的温度通过周启明的皮肤一点点蔓延全身。 她秀眉半蹙,粉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紧绷,带着几分紧张四处环视。 阳光笼在沈音音担忧的眉眼上,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周启明看得入了神,一时之间竟连和二伯对峙都忘了。 他安静下来,沈音音才得到空隙,扭头看向周家二伯:“周主任,打扰您嘞。” 周家二伯原本也无心和周启明争论太多,见他不说话,他带来的人又规规矩矩地跟自己道歉,紧绷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沈音音抓住周启明的胳膊,拉着依旧一言不发的男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厂门边的暗巷里。 在巷子中走了没多远,沈音音就听到周家二伯扯着嗓子疏散了人群。 她想着刚才人多眼杂,周家二伯自然不好说话,打算等到人少些了,再寻机会看看能不能和他搭上话,所以没走远,在巷子中端停了下来。 她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两个孩子也跟她站在一起。 唯有周启明站在三人对面,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黏在沈音音身上,视线怎么也挪不开。 “喂!”顾子琪第一个发现周启明的不对劲,冲着他喊了声,“你看什么呢?”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沈音音身前凑了几步。 他是不喜欢沈音音。 这个女人成天拿着大伯的钱补贴她的娘家,对他和月月简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伯的妻子,是自己名义上的婶婶,也算是他们顾家人。 他可不能接受另外一个男人当着他的面,不怀好意地打量他们顾家人。 周期明被他一嗓子呵得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的脸唰地红了。 他微微低下头,躲开顾子琪质问的视线,低声道:“音音,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二伯为什么会突然出尔反尔。” “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给你弄到铺面。” 嘴上在道歉,可周启明的脑海里依旧是刚才沈音音拉着自己的模样。 那张带着几分慌乱的小脸反而更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他执拗地想要把铺面的事情办好,以此来彰显自己对沈音音的保护。 沈音音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以为他是办砸了事情心里不好受,笑着安慰他:“没关系。要是纺织厂的铺面真不外租,我就去其他地方看看。” “这事不怪你,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沈音音娇俏地冲他笑了笑,便转头往巷子外看。 从巷口的人群流量判断,纺织厂的职工应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她收敛心神,往巷子口挪了几步,打算再去找周家二伯问问具体情况。 就在此时,却见周家二伯竟气喘吁吁地从巷子口跑了进来。 老远看到沈音音等人站在巷子里,他有些吃惊,脚步顿了一瞬,随后加快速度跑到几人身边。 这次周家二伯没看周启明,反倒是第一时间看向沈音音:“你叫沈音音?” 沈音音一愣,微微颔首。 “你跟我来。”周家二伯说罢转身往巷外走。 周启明拦在他面前,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带音音去哪?” 听到他对沈音音的亲切称呼,周家二伯的脸色沉了一瞬,冷声道:“沈小姐已经结婚了,你怎么能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唤人家?” 之前周启明并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妥,可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再听到二伯说这话,他的脸红得更厉害。 好在巷子里光线不好,周家二伯没发觉什么,只是冷着脸拨开他:“你要是还想让沈小姐租我们纺织厂的铺面,就悄悄地跟上。” 周启明还在反应,沈音音已经明白了。 看来和自己想得一样。 周家二伯刚才之所以拒绝得那么坚定,只是因为人多眼杂,他不好深谈。 此时见事情有了转机,沈音音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小跑几步跟上周家二伯。 下班的职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人往厂里走的时候并没有再引起注意。 来到周家二伯的办公室,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承租合同,递给沈音音:“这是合同,你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字吧。” 沈音音没想到他连合同都准备好了,欣喜不已,拿过一看,眉角更是直接飞扬而起:“一年三百块?” 这租金可比她想象中的便宜多了! 周家二伯眉心紧锁:“怎么?三百块你还觉得多?” 第37章 背后贵人 “不不不。” 沈音音连忙摇头:“我来之前打听过了,纺织厂地段好,客流量也足,我还以为一年的租金怎么着也得五百块呢。” 当然了,她之所以这么了解纺织厂的地段不是因为打听过,而是靠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还记得当年她出狱之后,四处寻找铺面,也曾经到过纺织厂。 当时接待她的人说,纺织厂的铺面一年得五百块。 没想到周家二伯居然三百块就租给她了。 看来还真是周启明的面子起了大作用。 周家二伯却眉心深锁,满眼错愕地上下打量沈音音。 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开始打算五百块租给她的? 要不是现在在胳膊办公室坐着的那人出现,他才不会这么便宜地租给沈音音一个外人呢。 “既然你对价格也满意,就签字吧。” 沈音音拿着笔没动,眼神不自觉地往窗外看。 从周家二伯的办公室看出去,恰好能瞧到纺织厂的那几间铺面。 合同里没写租给她哪一间铺面,但是三百块一年,她估计地理位置应该很偏僻。 她想问问又担心惹得周家二伯不痛快。 没想到周家二伯倒是主动指向窗外道:“最中间那间是租给你的。” “什么?”沈音音更加错愕。 中间那间商铺贴着纺织厂大门。 职工们下班之后必须要路过那一间,客流量会比旁边几间更大。 真是没想到三百块租给她的居然会是那一间! 沈音音欣喜若狂,没再多问什么,迅速签了字。 周家二伯收好合同,脸色也和缓了些:“合同下个月初开始生效,你最近就可以筹备着收拾收拾了。” 沈音音想到刚才纺织厂职工们的样子,还有些心有余悸:“那厂里的职工若是问起来怎么办?” 周家二伯冷嗤一声:“那些闹事的我自有办法,你只管开你的店就是了。” 沈音音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横竖拿到他这话她就安心了。 她对周家二伯表示了感谢,随后带着孩子和周启明要走。 “周启明。”周家二伯冷着脸拦下周启明,“你先等等,我有话要和你说。” 沈音音和周启明对视一眼:“我去两条街外的面馆等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今天可一定要请你好好吃顿饭。” 在她心里,还是认定自己能三百块租下一间地段位置这么好的铺面,都是因为周启明的缘故。 她又对周家二伯点头示意后,才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刚走出办公室,就见一个穿着纺织厂职工服的人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房门被推开条缝隙,从沈音音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房间里坐着个人。 那人一身绿色军装,坐得板正。 虽然背对着沈音音,可她还是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门很快被关上,那身影一闪而过,快到沈音音根本来不及细想那背影究竟是谁。 “沈小姐。” 从那间房里出来的工作人员,竟直接叫出了沈音音的身份。 沈音音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尖,疑惑地看向他:“你……认识我?” 工作人员脸上划过丝尴尬,很快便恢复如常:“刚才主任已经跟我说了要把铺面租给你的事情。” 周家二伯将铺面租给她,是顶着被整个纺织厂员工说闲话的风险。 没想到这么重要的决定他居然会告诉眼前的人,估计这人是他的心腹。 沈音音没多想:“我和周主任已经签好合同了。” 那人笑着道:“那我带你去看看铺面吗?” 瞧着眼前人热情的样子,沈音音心里有点奇怪。 周主任刚才和自己签合同的时候,瞧着冷脸冷面的,连个笑容都很少有。 怎么他的心腹倒是对自己挺热情的。 也许这就是周主任为人处世的方式吧。 毕竟能坐到一厂主任的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沈音音对那人道谢后,跟着他一同下了楼。 吱呀—— 周主任旁边的那间办公室门缓缓打开。 顾远洲一身板正的军装站在门口,目送沈音音和工作人员有说有笑地下了楼。 他长舒一口气,转身瞧向周主任的办公室。 隔着门,周主任训斥周启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带着一个有妇之夫到处跑,还当众对她那么亲密,你可有想过周家的名声?” “什么名声不名声。”周启明回呛,“周家现在就是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名声好在乎的?” “你……” 周主任抬手要打,周启明向后闪退几步:“再说了,我和音音只是寻常朋友。” 不知为何,说到‘寻常朋友’四个字的时候,周启明眼前再度闪过方才沈音音拉着自己的模样。 他的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呢。 “人家叫沈音音!”周主任再次强调。 他压住怒火,逼近些,打算和周启明好好说话时,敲门声将他的话堵在嘴里。 周主任打开门,看到站在外面的顾远洲脸色瞬间苍白。 在周启明转身看过来的瞬间,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周启明只看到一抹军绿色,至于是谁一眼都没瞧到。 “远洲老弟,”周主任不动声色,将顾远洲带到距离办公室远些的地方。 从这里看下去,恰好能看到沈音音的那间铺面。 “这件事办得你还满意吗?”周主任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远洲摆摆手:“主任不必这么客气。我这次来是代表部队,不是代表我个人。” 周主任连忙挥手:“哎,不管是部队还是你个人都是我和纺织厂的大恩人。” “要不是组织上愿意收购这个纺织厂,我们厂最多也就再支撑三个月。” “组织愿意将我们厂变成军工之一,那是拯救了厂里这么多人的生计,我作为主任理应感谢组织。” “对于我个人而言,当年要不是你一饭之恩,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呢?” 周主任往办公室扫了眼,意味深长地道:“我周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苗了。如果不是你,我活不下来。” “我要是死了,他也不会活到现在。” 第38章 以貌取人 “周主任。” 顾远洲摆手打断周主任的话:“过去的事都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再提了。” 说罢,他从整齐的军装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递给周主任:“这是那间店面的租金。” “不不不。”周主任按着他的手,慌慌张张地往回退,“这钱我不能要。” “你就拿着吧。”顾远洲执意将钱交给周主任,“一间铺面一年租五百元,这是组织上统一要求的,谁也不能特殊化。” 周主任见他神色坚定,这才确定他没有想要用往昔恩情交换他退步的意思。 他收下钱,对顾远洲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还有件事……” 周主任吞吞吐吐地说不畅快,眼神却不停往办公室的方向瞄。 顾远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在政策稳定之前,周启明的身份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谢,谢谢。”周主任开心不已,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他和你家媳妇儿走得太近,这事我一定好好说他,绝对让他和你媳妇儿保持距离。” 提起这事顾远洲的眼底划过丝不悦。 刚才厂门口闹事的时候他刚好经过,也看到了沈音音拉着周启明的那一幕。 不知为何,当时厂门口那么多人,可他的视线却被死死地黏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等他抬头再看到周启明近乎呆滞的面孔时,同为男人,他立即明白周启明那是对沈音音动心了。 虽然刚才情况紧急,但一想到那画面,顾远洲心里还是像打翻了几瓶醋一样,又憋又闷,难受得不行。 他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丝笑容:“无妨,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周主任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你没有误会他们的关系就好。” 此时,工作人员已经引着沈音音到了厂门口,从楼上恰好可以看到沈音音的身影。 她拉着两个孩子,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许是在和工作人员说话呢,脸上带着笑。 距离明明很远,可顾远洲就是觉得自己能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扬起的唇角,微弯的眉眼,甚至还能看到她脸上的梨涡。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周主任,部队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周主任亲自将顾远洲送下了楼。 另一边。 沈音音被工作人员引进自己的新铺面。 这铺面她实在是满意得不得了。 铺面分了前后两间,中间用扇门隔开。 前间大概可以摆十五章方桌,还能再加个冰柜。 后间恰好能当做操作间。 沈音音只是扫了一圈,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如何装修的想法。 她凑到工作人员身边询问:“咱们厂里有多少职工?有职工餐厅吗?职工下班之后都在餐厅吃,还是回家吃?” 既然将铺面选在纺织厂门口,那么第一批重点客流肯定都是纺织厂职工。 她就得问问清楚具体情况。 沈音音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对于这种弄清状况的方式有个新潮的称呼——市场调查。 “咱们厂大概有一千多名职工,再加上他们的家属,这周围吃饭的总共得两千人了。” “以前厂里还有职工餐厅,上半个月的时候被拆除了。” 提起这事,工作人员少不了长吁短叹:“这纺织厂也就是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厂里的效益早就不成了。” 这个沈音音倒是有心理准备。 如果厂里的效益好,怎么可能把铺面租出去挣钱呢? 可工作人员下一句话却让她眼前一黑:“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这厂子就要倒闭了。” “什么?” 沈音音猛地别过头,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倒闭?” 这纺织厂一旦倒闭了,厂里的职工定然是要四处求生,这里的繁华程度一定会大幅度下降。 那她的客流量岂不是就保不住了吗? 好在工作人员立即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吧,据我所知,主任正在和周边部队接洽。可能我们厂子会被部队收走,以充实军工。” 沈音音略略安心。 如果能充实军工,厂子就能保住,她的客流量自然也就保住了。 突然,她想起什么:“方便问问主任是在和哪个部队接洽吗?” 工作人员想了半晌,终于报出了顾远洲的部队番号。 沈音音一颗心即刻沉了下去。 是顾远洲的部队在和纺织厂接洽。 也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纺织厂的情况,肯定也知道纺织厂急需租赁铺面以周转资金。 可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和她提起过,甚至在周启明将这么大的消息告知她的时候还在一旁横加阻拦。 她就奇怪了。 她多赚点钱,早点把欠他的钱还了不好吗? 他非但不支持自己,反倒处处和她作对,也不知道这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音音没再纠结顾远洲的事,看过铺面之后,约定了两天之后带装修队进店装修。 之后,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面馆。 这个年代各家各户的经济情况都不好,加上政策的缘故,就算是城里也就只有一两家面馆能作为请客的地方。 他们来的就是其中一家。 沈音音穿着朴素,加上还带着两个孩子。 他们进店后,趴在门口收银处的服务员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扫了三人一眼,便垂下脑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句:“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点。” 沈音音也不介意,反倒觉得面店这种服务态度会流失大量顾客,对自己倒是件好事。 为了方便周启明寻找他们,她带着两个孩子坐到靠窗的位置。 另一个更加懒散的服务员上前,啪嗒一声,将菜单扔在桌上。 飞溅而起的尘土呛得月月咳嗽起来。 这惹得沈音音不满了。 她不悦地扫向服务员:“你这是什么态度?桌上脏成这样,灰尘会呛到人,你不知道吗?” 服务员眼皮一翻,露出不满:“你吃不吃?不吃就出去。” 花钱还要买罪受? 沈音音彻底不高兴了。 “你们开店是为了挣钱还是为了给客人摆脸?把你们领导叫出来,我要和你们领导聊聊。” 第39章 恶人就得多磋磨 这下不仅是服务员,就连趴在收银处的收银员也抬起头,好奇地往这边看。 两人对视一眼,服务员冷笑瞥向沈音音:“我们开店当然是挣钱,不过也得看来吃饭的人是什么样的。” 她带着鄙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沈音音一圈:“像你这样三个人只够吃一碗面的,还有脸挑三拣四?我能给你个菜单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要是放在其他地方,你这样的人家可是连招待都不招待地。” 服务员说罢,隔着不远的收银员也捂着嘴,窃笑出声。 两人毫不掩饰对沈音音和两个孩子的嘲讽,甚至还有种羞辱到他们之后的得意洋洋。 顾子琪唰地站起身,捏起拳头,怒冲冲地看向两人。 服务员被他狠厉的眼神惊到,皱起眉头瞪向沈音音:“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可把你自家孩子管好了。这里不是你们乡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说罢,服务员扬起下巴,往窗外指了指。 沈音音看到不远处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紫金路派出所。 她瞬间明白这里的服务员为何这么牛气哄哄得。 能把店开在这种地方,估计和那里面的人也有一定的关系。 上面有人罩着,行事自然会跋扈不少。 捕捉到她眼中的惊讶,服务员更是牛气得不得了,手指不耐烦地在菜单上点了几下:“吃什么,快点菜。” 沈音音捉住顾子琪的胳膊,将他强行按回椅子上。 她顺势接过菜单,也没详细看菜单上有什么东西,只是顺便指了四碗面,两个小菜,还有一个汤。 “先下三碗面,剩下的一碗等人到齐了再下。” 服务员记下沈音音点的东西,都不是什么贵价菜,她又嘟嘟哝哝地嘲讽了几句:“果然是穷鬼,点的这些东西。” “你……” 顾子琪要发作,沈音音死死按住他的手背,冲着他摇头,示意他别乱来。 服务员翻了个白眼,便拿着菜单去了后厨。 远处看热闹的收银员更是毫不掩饰嘲讽,盯着三人不停地窃笑。 顾子琪气极了,可被沈音音按着不能说话,只能一转头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沈音音身上:“你拦着我干什么?” 他气鼓鼓地盯着沈音音:“她们这是在讥讽我们,你瞧不出来吗?” “像她们这样的,就该好好给她们一点教训!” 沈音音不想和他争辩:“你只管吃你的面就是了。” “什么啊!”顾子琪被她‘软弱’的态度激怒,“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胆小怕事,那这社会还不翻天了?” “岂不是要被她们这种以貌取人的小人占据了?” 沈音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捏了捏顾子琪的脸:“你还知道以貌取人呢?什么时候学会的?” 顾子琪拍开沈音音的手,鼓起腮帮子,扭过头恼火地看向远处,只丢给沈音音一个侧脸。 顾家到了顾远洲这一代都去从军了,一家子血气十足。 顾子琪年龄又还小,平时在村里就喜欢打抱不平,现在自己被欺负了,自然是生气得不得了。 沈音音瞧着他的样子,反倒觉得他比平时躲在一边不说话生闷气的样子可爱多了。 她也没再劝顾子琪,只是给两个孩子分发了筷子。 不多时,服务员便端着三碗面上来。 和丢菜单的时候一样,她咚的一声将托盘放在桌上。 面碗里的汤汁都飞溅出来。 服务员满脸挑衅地看向沈音音:“你的面,慢用。” 她转身要走,沈音音却沉声道:“站住。” 服务员不耐烦地转头扫过去:“还要干什么?” “你这面不对。” 沈音音捞起一筷头面,清汤挂在面条上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她侧目看向服务员:“我点的是鸡汤面,可你这面一看就不是鸡汤熬的。只是在里面放了些调料增鲜而已。” 服务员眼底划过丝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我们家的面都是后厨师傅盯着做得,绝对用料扎实,客人们吃了都赞不绝口。” “那也不影响你们用的不是真鸡汤。” 啪嗒—— 沈音音将筷子拍在面碗边缘上,掀起眼皮扫向服务员:“你们可是在派出所门口开面店,用料还敢偷工减料,是故意灯下黑,还是根本就不怕派出所放在眼里啊?” 她帽子扣得这么大,服务员瞬间慌了神:“你别胡说八道!你说不是鸡汤就不是鸡汤?瞧你这副寒酸的样子,你见过鸡汤长什么样吗?” 沈音音勾起唇角浅笑:“我见没见过鸡汤长什么样不重要。” 她抬手,素白的手指隔着玻璃指向马路对面的派出所:“关键是要看那里面的人见没见过。” “如果他们知道你们鱼目混珠,用白水加调料冒充鸡汤,你觉得他们还会允许你们在这里开店吗?” 靠着有人脉开店好处就是有人护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退路。 可是,坏处就是一旦出了什么事,会被自己所谓的人脉第一时间抛弃。 这家面店的服务员敢这么张狂,无非是仗着上面有人。 沈音音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把客人当一回事,一旦他们偷工减料的事情爆出来,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被上面的人舍弃! 她说罢顿了几秒,锐利的眼神之中凝着那服务员,直到后者眼神闪躲,额角冒出冷汗。 沈音音才敲着碗边,不紧不慢地道:“是你自己给我换真材实料的东西,还是我带着这碗面去对面寻个说法?” 服务员瘪着嘴角,还想说话,不远处的收银员已经抢先一步喊道:“去给客人换一碗面。” 服务员转头看过去。 沈音音瞧到她们两人挤眉弄眼了一番。 最后,服务员败下阵来,不情不愿地冲着沈音音道歉:“不好意思,我再去给您换一碗。” 她特意加重了‘您’字,以示嘲讽。 沈音音装作听不到,由着她将面碗端走。 不多时,她又端着三碗面重新回来。 这次,她放托盘的动作很小心。 放好之后,还对沈音音做了个请的手势:“新换的,您尝尝吧。” 第40章 挖人 沈音音捞起一筷头面,放进嘴里轻嚼。 这一碗比起前一碗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劲道的面条上包裹着鸡汤的鲜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这才是这间面馆后厨该有的水平。 待到她品尝完这一口面,回头瞧到月月和顾子琪两个小家伙眼睛瞪得溜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喉咙不停滚动着吞咽口水。 虽然他们也很想吃,但是两个小家伙人小鬼大的,知道沈音音正在和店里的人对峙,必须要等到她下令才能吃面。 沈音音将另外两碗面推到两人面前,扬起下巴点了点:“吃吧。” 两个小家伙端过面碗,两张小脸恨不得栽进碗里,吸溜吸溜的声音此起彼伏。 那服务员看得直皱眉头,眼里都是厌恶和嫌弃。 她翻了个白眼,余光瞧到沈音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瞬间泄气,嘴角扯了好几下,勉强挤出丝笑容。 沈音音也懒得再搭理这个以貌取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服务员了。 她今天来这家面店可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厨子在吗?”沈音音问。 服务员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以为她又找出问题,瞬间变得警惕:“是面又有什么不对吗?” 沈音音摇头:“面味道很好,只是我想见一见厨子。” 服务员长舒一口气,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不好意思,厨子不见客人。” 闻言,沈音音将椅子向后一挪,站起身就要往后堂走。 服务员见状,几步上前拦住她:“你没听到吗?我说了,我们店里的厨子不见客人!” 沈音音侧眸扫过去,嘴角微扬,冷笑一声:“是店里的厨子不见客人,还是你们后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服务员慌了,眼神明显有一秒钟的闪躲。 沈音音看得一清二楚,冷嗤一声。 “要么你去请厨子出来,我和他说几句话。要么我现在去后厨见他。不过,我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会给你们店里带来多大的麻烦,不用我说吧?” 服务员气得咬牙切齿,偏偏沈音音面色淡然,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看她的表情,像是真得知道店里那些隐秘的东西。 那些东西可见不得光! 半晌后,服务员才咬着牙道:“你在这里稍等,我去给你叫厨子出来。” 看她慌慌张张往后厨去了,沈音音才如获大胜地坐回去。 却见顾子琪面已经吃了一大半,一手抓着筷子,正纹丝不动地看她。 他总觉得沈音音看上去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仅仅是指她现在给他和月月花钱打发了,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从前那种清澈的愚蠢。 反倒有种睿智的感觉。 对,就是睿智。 那种眼神他曾经只在大伯的眼睛里看到过。 见沈音音看向自己,顾子琪立即装作没事人似地低头吸溜着开始吃面。 该说不说,这鸡汤面确实好吃。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头上还顶着只四角帽的男人跟着服务员从后厨走了出来。 “您好。”男人站到桌边,好奇地看向沈音音,“是您找我?” 沈音音瞥了眼服务员:“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经过前两次的事,服务员算是怕了她了,也不多话,哼了一声,甩着头发走开。 沈音音拉开旁边的椅子,对男人道:“坐吧。” 男人疑惑地环视桌上的三人。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看都属于弱势群体扎堆。 可是,这女人气定神闲,一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让人看了没来由地产生信任。 男人坐到沈音音旁边,后背绷得笔直:“这位小姐,是食物有什么不满意吗?” “孙旭志,”沈音音直接叫出男人的名字,“你出身厨艺世家,父亲曾经还在国宴上露过一手。现在你却屈居于这么一家小面店,不觉得屈才吗?” 孙旭志蹭地站起身,一张脸瞬间苍白。 他嘴唇微颤,不可思议地盯着沈音音。 后者半仰起头,好看的眸子里闪烁着晶亮的光,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孙旭志面色紧张,紧绷的下颌线都在微微颤抖。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 站在收银处的服务员和收银员都看着这边。 孙旭志压着声音:“你到底是谁?” 沈音音扶着椅背,素白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点了几下,不紧不慢地道:“你隐瞒身份,屈居于此,不就是担心受到你父亲的牵连吗?若是不想别人知道你父亲的背景,还是坐下来我们慢慢聊吧。” 孙旭志后背紧绷,出了一身冷汗,看向沈音音的目光里满是恐惧。 这女人不仅可以准确地说出他的名字,甚至能说出父亲的事,可见她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身份绝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重新坐定,眼神始终警惕地黏在沈音音身上。 “别担心。”沈音音依旧气定神闲,“我不会把你隐瞒的事情说出去。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过段时间,我在纺织厂的店就要开业了,我想请你过去给我帮忙。” “薪资待遇比你在这里翻一倍,等到店面做大之后,每年还有分红。” “往后若是生意做得更好,我还能送你出去进修。如何?” 沈音音这些话要是说给其他人听,他们或许根本听不明白。 这个年代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是‘分红’、‘进修’。 但是,沈音音知道孙旭志听得懂。 毕竟,他父亲从前可是在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手下做厨师长的。 而且,孙旭志本人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燕雀。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世的时候,政策一放开,孙旭志就去港城参加了厨神大赛,镀金回来之后,立即变成城里炙手可热的厨子。 能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定然是有大眼界的人,怎么会听不懂她说的话呢? 果然,孙旭志只是愣了一秒,便好奇地询问:“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第41章 顾家的男人要保护顾家的女人 沈音音唇角微勾,看向面前的鸡汤面:“就凭这碗鸡汤面的水准还不够吗?” 谁都喜欢被人夸赞,孙旭志也不例外。 他顺着沈音音的目光看了眼,也扬起唇角笑了。 “多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 他垂下脑袋,眼底闪过丝不易被察觉的失落:“我在这里干得挺好的。” 言外之意:他不打算去沈音音店里。 这也在沈音音的意料之中。 她瘪了瘪唇角,面上没什么变化:“这是关乎你未来规划的大事,你一时想不明白我也能理解。” 沈音音拿起桌上点单用的纸笔,迅速写下自己店面的地址还有家庭住址递给孙旭志。 “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明白了可以来找我。” 她环视整间面店,意有所指地幽幽道:“像这种想要留客,却不在菜品质量上下心思,反倒用些歪门邪道的店面,你也不会长留得。” 听到这话,孙旭志眼底闪过丝错愕。 沈音音虽然没有明说,可孙旭志却觉得她什么都知道。 包括后厨用的那些腌臜手段,她也都知道。 沈音音素白的手指在纸条上点了几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我等着你联系我。” 孙旭志犹豫几秒,还是抓起纸条塞进口袋里,对她点了点头:“那你们慢用。” 待到孙旭志离开后,顾子琪疑惑地看向沈音音:“你怎么知道他的身份,还这么确定他一定会去你店里帮忙?” 现在顾子琪很确定,沈音音的确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对。 不仅仅是不一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沈音音方才忙着和孙旭志说话,倒是没注意顾子琪这个小鬼头。 此时再看,他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眼巴巴地瞧着她,眼神里满是狐疑。 她倒是忘了,这小鬼因为从小就寄人篱下的缘故,所以心思活络,也很会看人脸色。 如果让他把今天的事告诉顾远洲,还不一定会引起什么麻烦呢。 想着,沈音音从碟子里夹了片牛肉放在顾子琪碗中,手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今天的事不许告诉你大伯。” 顾子琪蹙眉。 他答应过大伯,绝对不会对他撒谎,更不能有任何事瞒着他。 只可惜,这点承诺在看到沈音音想要把碗里的牛肉夹走的时候瞬间烟消云散。 他抄起筷子,重新把牛肉按进碗里:“好。” 话都还没说完,他便迫不及待地将牛肉塞进嘴里,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地把牛肉吃了下去。 瞧着他吃完牛肉,还一脸警惕地看向自己,沈音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上一世她怎么没发现,这顾子琪露出童真一面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可爱的吗。 三人面条都快吃完了,面店的门再度打开。 周启明从外面探进脑袋。 他长得很斯文,气质也不错,立即引起服务员的注意。 “这位先生。”服务员操着甜甜的声音上前,“你要吃点什么?” 说话时,她还不停地冲着周启明暗送秋波。 只可惜,媚眼算是抛给瞎子看了。 周启明看都不看服务员,环视店里一圈后,径直冲着沈音音这桌走了过来:“音音,我来了。” 服务员看到他眉眼弯弯,又对沈音音如此亲昵的样子,后背一松,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退回收银台后。 周启明像个傻憨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一个小动作惹得服务员有多伤心。 他往沈音音旁边一坐,嘴角带笑,整个人都快贴到沈音音身上,将刚才二伯的嘱咐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急了吧?”周启明一脸傻笑地望着沈音音,不避嫌的样子真有点像在看自己的女朋友。 砰砰—— 顾子琪抄起筷子,在碗边敲了两下:“周启明,我婶婶和你很熟吗?” 说着,他拽住周启明的胳膊向后拉:“光天化日得,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和有夫之妇走这么近,他不要脸,自己大伯还要脸呢。 周启明被小鬼头说得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你婶婶刚刚谈下纺织厂的铺面,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有点失态。” 他望向沈音音浅笑:“音音,你别介意。” “周启明!”顾子琪声音也提高了些,“我婶婶叫沈音音,就连我大伯也不会直接那么叫她。” 音音,音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沈音音的丈夫呢。 接连被一个孩子训斥,周启明眉心紧了紧,带着几分不满扫向顾子琪:“你这小鬼好好吃你的面,大人的事情你别插嘴。” 顾子琪瘪嘴:“你看清楚了,这是我婶婶,我们顾家人。我家的事情,你别插嘴才对。” “你……” 周启明还要反驳,却见月月也放下筷子,椅子挪到顾子琪身后,扬起下巴,虎视眈眈地看向他。 他可以不在乎顾子琪的说法,毕竟顾子琪是顾远洲弟弟的儿子,不是沈音音亲生得。 他要真的和顾子琪起了龃龉,也没什么。 可是,月月可是沈音音的亲生女儿,他不想惹月月不高兴。 要是月月不高兴了,说不定沈音音也会不高兴的。 周启明扯了扯嘴角,挤出丝勉强的笑容,抬手拨拉几下顾子琪的头顶,笑道:“你这小鬼头怎么这么伶牙俐齿?” 顾子琪烦躁地拍开他的手,瞪着双眼气鼓鼓地凝视他。 “顾子琪。”沈音音见状轻声呵斥,“你大伯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顾子琪冷哼:“大伯说了,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要学会保护家里的女人。” 他视线一挪,看向沈音音:“你也是家里的女人,我自然要保护你不被其他人骚扰。” 闻言,沈音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也不知顾子琪明不明白‘骚扰’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他这么说是给周启明扣了多大的一顶帽子。 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是可以用流氓罪将周启明抓起来的。 “顾子琪!”沈音音沉声呵斥,“给周先生道歉。” 第42章 娘家人捉奸 顾子琪睁大双眼,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错愕地看着沈音音。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音音居然让他给周启明道歉? 他做错什么了? 凭什么要给周启明道歉? 周启明先是在家里,当着大伯的面和她走得那么近。 之后又是一口一个‘音音’地叫她。 现在趁着大伯不在,人都恨不得贴到沈音音身上去了。 难道他作为顾家的小男子汉不该说两句吗? 他凭什么道歉! 顾子琪越想越气,唰地一下站起身。 原本小小的个子,却因为怒腾腾的面颊看上去仿佛一下高了不少。 顾子琪恼火地盯着沈音音:“我就知道,你和大伯吵架都是因为他!” 这下换成沈音音愣住了:“你瞎说什么呢?” 她什么时候因为周启明和顾远洲吵架了? “我都知道。”顾子琪还在自说自话,“你家早就不满大伯常年在部队待着,想要给你重新找个丈夫。” “你是不是也瞧上他了?” 他的话说得越来越没谱了。 沈音音真生气了,拍下筷子,仰头不悦地看向顾子琪:“我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只要你道歉,这些话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顾子琪偏过脑袋不看她,面颊因为恼火涨得通红。 “顾子琪!”沈音音屏息凝神,沉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道歉!” 话音才落,却听哇得一声。 旁边的月月扯着嗓子哭了出来。 她起身扑进沈音音怀中:“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要月月了?你是不是打算跟着这个男人走?” 月月哭得撕心裂肺,沈音音的心都要碎了,压下怒火,拍着她的后背安抚:“月月,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你为什么要重新找个丈夫?爸爸不好吗?” 沈音音语塞。 因为顾远洲长年待在部队,加上之前他们夫妻的关系不好,所以沈家确实提出过想要给她再找个下家。 可那都是她重生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她根本不想这些事,只想尽快和顾远洲离婚搞事业。 殊不知,这些话却早就在月月心里扎了根,留下不可磨灭的伤害。 “重新找个丈夫?” 月月的话落在周启明耳朵里只剩下这么几个字。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沈音音。 那张散发着母爱光辉的脸看上去那么耀眼迷人。 难怪她在纺织厂门前会拉着自己不放手。 难怪她会那么保护自己。 原来她竟有这个心思。 要是换成旁人,周启明肯定觉得这女人心思深沉,以后一定要敬而远之。 可是,换成沈音音,他心里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甜蜜感。 难道说沈音音早就看上自己了? 周启明想着想着,嘴角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他的手比大脑速度更快。 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搭在沈音音的手腕上了。 “好啊,果然是你。” 几乎就在周启明手搭上来的瞬间,一道刺耳又熟悉的声音从面店门口传来。 沈音音转头看去。 沈越一手指着沈音音怒斥,一手已经推开门,侧身将跟在他身后的周梅让了进来。 “妈,你看到了吧?” 沈越扯着皱眉走到沈音音这一桌,指向沈音音,指头都快戳到沈音音鼻头上了。 “我就说我不会看错的,在纺织厂门外的两个人就是沈音音。” 他说着,转头扫向旁边的周启明。 他眉角一挑,啧了声:“周启明?” 闻言,沈音音也扬起眉角,对沈越投去抹疑惑的视线。 沈音音嫁人后,和沈家不在一个村。 每个村的知青都是不一样的。 按道理来说沈越应该和周启明等人不认识。 除非沈越经常和知青点的人来往,否则绝对不可能这么顺理成章叫出周启明的名字。 “好啊。”沈越还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盯着周启明怒斥,“原来最近知青点的传闻都是真得。” “你果真和我姐有不一样的关系。” 说着,他还扣住周梅的手腕扯着嗓子喊:“妈,我早就听说了,前些日子周启明英雄救美,在全村人的面前维护我姐。” “听说当时就惹得姐夫不痛快了。今天他们又背着姐夫在城里私会,他们两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周梅眉心略紧,视线在周启明身上上上下下地扫。 平心而论,周启明长得不错。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加上身上还有些斯斯文文的文人气质,瞧着倒是让人喜欢。 周梅凑近周启明:“你是做什么的?” 她没有上下文,问得十分突然,周启明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在回答周梅的问题了:“在知青点。” 周梅原本赞许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她眼皮一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周梅扭头扫向沈音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不愿意顾远洲我理解,我也告诉你了,给你找个更好的,你偏不。” “我当你自己能找到更好的,找来找去竟只是个知青。” “你就这点出息!” 说着,周梅伸手就往沈音音脑门上戳。 她指腹还没碰到沈音音,便迎上后者冷冽的眼神:“把手拿开。” 沈音音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居然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周梅的手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硬控住,竟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上次沈音音回娘家要走她那些钱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现在对这死丫头倒是真有点畏惧。 沈音音拍落她的手,冷冽的视线在周梅和沈越的脸上各自停留几秒后,压着声音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家是个什么条件沈音音心里有数。 周梅从她身上吸血得来的那些钱全都当做宝贝似地供起来了。 除了遇到重要的事情,否则根本不可能进城。 现下她瞧周梅和沈越都穿戴干净整齐,周梅甚至还穿了双新鞋,一看就是进城来办事的。 可她实在想不到沈家在城里有什么亲戚,值得他们两人如此大费周章。 “我们为什么在这你少管。”沈越接过话头,“你现在应该告诉我们,你和这个野男人在这里做什么!” 第43章 数你最无耻 沈越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周启明。 可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他眼底没有丝毫愤怒,倒是有着几分得意洋洋的讥讽。 “沈越。”周启明急着维护沈音音,“你别胡说,我和音音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沈越更是眼皮都要翻到天上去。 他掐着嗓子,模仿周启明对沈音音地称呼:“哎呦,还音音,你怎么好意思叫得这么亲切?周启明,就连我姐夫也不这么叫沈音音啊。” 沈越平时冲着顾远洲可是一句‘姐夫’都没叫过,现下当着周启明的面,姐夫姐夫叫得倒欢。 面店的收银员和服务员听到这话,两人也凑上来嘲讽: “原来他们两个不是夫妻啊。” “刚才看他们那么亲密,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像这样的奸夫淫妇也好意思吃鸡汤面?” 服务员刚才被沈音音一通揶揄丢了面子,现在恨不得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不成想,沈音音眉角一挑,冷笑着看向服务员,幽幽道:“奸夫淫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这位先生在偷情了?” 她将话说得赤裸,那服务员脸一红,冲着她狠狠碎了一口:“还好意思说出来,真是不要脸。” 沈音音嗤笑:“我可提醒你,捉奸还要在床。红口白牙得,如果你敢再诬陷我一句,我现在就可以报警。到时候,你最好是能拿的出我们偷情的证据。” “否则就等着进去拘留吧。” 她面无畏惧,昂首挺胸,逼近服务员。 冷静淡然的模样看得服务员心里发慌,强装镇定地冷哼一声,甩过头不再说话了。 堵住外人的嘴,沈音音这才偏头看向沈越:“还有你。” “野男人这种词也涉及羞辱诬陷,也要拿出证据。如果拿不出来,我一点也不介意送你进去待几天。” 沈越皱眉要反驳。 沈音音环抱双臂,往桌边一靠,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你说我要是把你送进去,然后再把消息散播出去。” “之前被你欺负的那些人会不会落井下石啊?他们会不会趁机去派出所举报你,到时候万一你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被翻出来了,你们沈家在村里可怎么做人啊?” 她黛眉微紧,素白纤细的手指搭在面颊下轻轻滑动,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可眼里却带着毫不遮掩的冷笑。 “沈音音!”沈越急眼了,“我才不信你敢把我送进去。把我送进去了,丢了沈家的脸,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已经嫁人了。”沈音音耸动肩膀哂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和你们沈家没有瓜葛了。这话可是当初爹娘亲口说的。” 她挑眉看向周梅:“对吧?” 沈越还以为揪住了沈音音的把柄,她会心慌意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没想到一向软柿子的沈音音,今天却像是变了个人似得。 瞧她的模样丝毫不把沈越的威胁放在眼里,甚至还隐隐约约有种要翻转局面的架势。 沈越慌张起来,心里没底,习惯性地看向周梅求助。 没想到周梅捏起拳头,在他背上狠狠砸了一下:“你这臭小子,怎么和你姐说话呢?” 她一边假模假样地训斥沈越,一边同他挤眉弄眼,示意沈越站到自己身后。 片刻后,周梅再次看向沈音音,嘴角挂着和善的笑容:“音音,越儿也是替你着急。” “你说你一个已经嫁了人的女人,大白天得和其他男人在外面卿卿我我,毫不避讳。” “这要是被顾远洲知道了,你们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周梅将话说得十分暧昧,不像是在面店遇到了沈音音和周启明,听着倒像是在旅馆或者招待所碰都两人的。 也不等沈音音回话,她眉角一挑,直接将目光对准周启明: “这小伙子虽然只是个知青,但是我瞧他样子还算斯文,家里应该也不差吧?” 周启明没说话,客客气气地对周梅点点头算是回应。 “你是个文化人,应当知道名节对女子有多重要。” “你和我们家音音光天化日之下,瞒着她丈夫私会,这件事一旦被她丈夫知道,追究下来我们沈家也无法承担。” 沈音音刚要说话,周启明却率先一步道:“伯母的意思是?” 他这人本就有些木讷,对人情世故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他好像根本就没听出周梅话里的陷阱。 只要他顺着周梅的话往下说,不久等于承认了他和沈音音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沈音音听得直蹙眉,想驳斥几句,周梅抢着回答:“我也不难为你了。” “今天这件事,只要你拿出足够的诚意,我和她弟弟可以想办法在她老公面前替你们隐瞒。” “以后你们如果还要见面,提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能帮你们打掩护。” “不过这都要看你的诚意足不足。” 担心周启明没听懂,周梅居然直接伸出五根手指贴到周启明面前:“你明白吧?” 周启明一个读书人哪里能懂这些? 他睁着双眼,一脸茫然地上下打量周梅:“什么意思?” 周梅以为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我帮着你隐瞒顾远洲,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地在一起,你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吧?五百块,多吗?” 沈越在旁边帮腔:“一点也不多。这事如果被顾远洲知道了,可就不知五百块这么简单了。” 这次沈音音是彻底听不下去了。 她捉住周启明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到身后,自己挡在沈家母子和他中间,扬起下巴,冷冷地看向周梅:“在无耻方面,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周梅恍惚了一秒才明白沈音音在骂自己,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满脸诧异地看向她:“你……你说什么?” 她自认再怎么说也是沈音音的母亲,她绝对不会对自己太过不敬。 却没想到沈音音会毫无遮掩,直接这么说她,说得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驳。 第44章 以恶制恶 “靠着我吸顾远洲的血还不够,还要栽赃出卖我来挣钱?” 沈音音环抱双臂,冷冷地盯着周梅:“可不是再找不到比你更加无耻的人了吗?” “沈音音!”周梅彻底怒了,扬手冲着沈音音的脸便来。 啪—— 她的手腕被沈音音捉住。 分明是双纤细的手,可力道却大得出奇。 沈音音抓着周梅的手腕,一点点往旁边挪。 她那双冷冽的眸子也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周梅眼前。 沈音音唇角微勾,哂笑一声:“想动手?” 她顺势一推,周梅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咕咚一声跌坐在地。 沈音音居高临下,神色冷漠地看着周梅,缓缓道:“你也配?” 她昂首阔步,逼近周梅,冷冽的视线从上往下,倾泻在周梅身上。 两世为人,沈音音已经彻底看透了周梅的算计,也明白她心里只有沈越这个儿子。 至于自己,不过就是她拿来挣钱的工具罢了。 可是,她终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自己是骨肉至亲。 可她却不惜栽赃沈音音和男人偷情,甚至想要出卖她的‘奸情’挣钱。 如此冷漠无情,毫无底线的做法,还是让沈音音心有动容。 知道自己没有被爱是一回事,可亲眼目睹自己没有被爱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沈音音再怎么不想承认,可心底丝丝扣扣的疼痛却做不得假。 她看透了,自己的母亲根本不爱她。 那冰冷的目光让周梅心慌意乱。 可想到今天进城的目的,周梅强行冷静下来。 她思忖片刻,双手在身后撑起上半身,双腿在地上不停蹬动,嘴里还在哭嚷: “好啊,你可真是个孝顺的女儿!” “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你居然就和我动起手来。” “你这是仗着自己嫁了人,就不想再听我的话了?” “即便如此,你总该惦记着我对你的养育之恩,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 周梅越喊越大声,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又慢慢落下,扯着嗓子哀嚎自己的委屈: “大家快来看啊。我命苦,一把屎一把尿居然养大了这么个白眼狼,现在开始对自己的母亲动手了。” “大家快来看啊。” 此时已经到了饭点,来面店吃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就算原本只是路过面店,可隔着玻璃看到里面有热闹,也引得不少人都进来一探究竟。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周启明心慌意乱,伸手想要将周梅扶起来。 没想到他手还没碰到周梅,就听身后咚的一声。 这一声巨响惊得所有人都顺声看过去。 就连周梅都不自觉地伸长脖子往那边瞧。 却见沈音音跌倒在地上。 她动作太大,还带倒了旁边的椅子。 椅子砸中她的手,手背一片通红,手指疼得不停在抖。 加上她双眸通红,委屈巴巴的神色,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 “妈,我已经把我老公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还不罢休吗?” “难道在你眼睛里,我就是个给你,给沈家摇钱的工具?只要能通过我要到钱,你什么也不顾了是吗?” 沈音音学着周梅的样子,高举双手不停拍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呦。” “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只把我当做摇钱树。” “嫁出去的女儿,还要不停地给娘家拿钱。这事到哪里说得上理啊?” 她这一嗓子嚎得周梅直接没了声音,一脸错愕地看向沈音音。 这和周梅计划中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准确地说,周梅是真没想到沈音音居然会来这一出。 撒泼打滚这种事看似简单,实则需要人很能豁得出脸面。 所以寻常年轻人都不屑于使用这样的手段。 也就是周梅这种没皮没脸惯了的,才能将这种手段用得得心应手。 可瞧沈音音的样子,竟也是信手拈来,毫无违和。 她甚至越喊越兴奋,还主动看向围观的群众询问:“你们说说,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母亲啊?” 进来的人一多半都是城里各个厂子的职工。 这些职工得到的教育和村里的人不同。 他们普遍认为,小年轻结了婚就该把精力全都放在自己的小家上。 拿着老公的薪水贴补娘家,简直是骇人听闻。 有人低声嘟哝:“哪有这样当妈的?” 沈音音听得清楚,立即接过这话:“说的是呢。只要不肯给钱,她就带着我弟弟四处闹事败坏我的名声。” “这不?我今天和朋友出来吃个饭,被他们遇到了居然要栽赃陷害我和人偷情。” “您各位评评理,我这还带着两个孩子呢,怎么和人偷情?” “再说了,有人偷情来面店的吗?” 沈音音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众人的矛头立即对准周梅和沈越: “怎么这样啊?” “这位大姐,虽然养儿防老,可是女儿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好这么对待她?” “就是啊。你这么做不是彻底寒了女儿的心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矛头全都对准了周梅。 气得周梅撒泼也忘了,栽赃也顾不上了,双手撑在地上,十分灵活地爬起身,指着沈音音的鼻尖就骂:“好你个小贱货,居然敢用这样的招数!” 沈音音知道,自己现在已然完全站在道德制高点了。 她根本不回答周梅的话,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啜泣。 她本就长得漂亮,眼下手受了伤,又眼泪汪汪得,简直是我见犹怜。 “还是亲娘呢,居然用这样的话说自己的女儿,简直是闻所未闻。” “快把这个疯妇赶出去,别让她伤了这位姑娘。” 说着话,人群中已经有人上手拉扯周梅。 周梅气得晃动身体,扯着声音大喊:“都别动我!” 她扭头冷色环视众人,目光一顿,瞄到人群中一张慌乱的脸,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沈音音因为坐在地上,反而视线更加清晰,能看清楚周梅的视线所及。 是个梳着双麻花鞭,穿着碎花白裙,脚下还登着一双小皮鞋的年轻姑娘。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睫毛一闪一闪,慌张地注视着眼前场景。 第45章 沈越的婚事,黄了 沈音音留了个心眼,特意回头又看了眼周梅。 她眉心紧锁,满眼紧张地看着那个年轻姑娘。 甚至还往前挪了几步,瞧那样子似乎是着急想要和那姑娘搭上话。 沈音音抢在周梅之前,几步冲到那姑娘身边。 她抓住姑娘的胳膊,整副身体都挂在姑娘身上,用后背隔开周梅的手,坚决不给她钻空子的机会。 “这位姑娘,你一看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姑娘,你给我评评理,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沈音音说着话,还拽起姑娘的胳膊不停晃动。 “沈音音,你松开她。” 沈越竟也火急火燎地冲上来,伸手想拉扯沈音音。 沈音音一个侧身躲开他,顺带着将那姑娘也带远了几步。 她锁起眉心,一脸无辜地看向沈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难不成你和这姑娘认识?” 沈越咬牙切齿,眼神死死地盯在沈音音的手上。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生吞活剥了。 大庭广众得,她居然这样扯着吴倩倩,嘴里还在不停地造沈家的谣。 亏得当初周梅想要趁着顾远洲不在家,做主把她嫁给村里那个傻子的时候,他还竭力阻止过,觉得还是把她嫁给村头,大她二十岁地老王头更合适呢。 他对她这么好,还处处为她着想,可她是怎么回馈自己的? 他和吴倩倩正在议婚。 吴家原本就因为沈家有三个孩子,而且家里条件一般般不愿意他。 要不是他一个劲地对吴倩倩好,打动了她,这婚事根本就不可能。 现在好容易有了些眉头,被沈音音这么一闹腾,这婚事不会彻底黄了吧? 沈越思索着这些细节,根本无暇回答沈音音的问题。 倒是旁边的周梅一听这话,眉毛倒竖,眼睛瞪得溜圆,怒冲冲地看向沈音音:“你把吴家小妹松开。” 沈音音扬眉,余光瞥了过去。 她还真得和这年轻姑娘认识啊。 沈音音不问周梅,反倒是看向身边的小姑娘:“吴家小妹?你叫什么?” 吴倩倩涉世未深,加上此时旁边这么多人,她紧张得不行,自然是沈音音问什么便答什么:“吴倩倩。” “你和沈越是什么关系?”沈音音接着问。 吴倩倩粉嫩的小脸微红,垂下眼皮,娇羞的视线往沈越那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抿着薄唇柔声道:“他……他正和我家议婚呢。” 沈音音眉心一锁,心里咯噔一下。 议婚? 原来眼前这个姑娘居然正在和沈越议婚。 难怪刚才周梅一脸紧张。 要是沈家做的那些事被这姑娘知道了,无论这姑娘对沈越是什么想法,姑娘家是坚决不可能答应这么婚事了。 毕竟,谁家也不会眼看着自家姑娘往火坑里跳。 想着,沈音音又往吴倩倩身边凑得更多:“你可千万不能嫁给沈越啊。” 她扯着嗓子道:“沈家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出卖,更别提你一个儿媳了。” “别管他们现在说得多好听,等你嫁过去了,这一家子非得趴在你身上吸血,将你吃个一干二净不可。” “说不定到时候,不仅仅是你,连你娘家都要被这一家子蚂蟥黏上,甩都甩不掉。” 吴倩倩年龄还小,被这话吓得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颤,一对瘦弱的小肩膀都攒在一起,满脸紧张地看沈音音:“真得?” “你别听她乱说!” 周梅急了,伸手抓住沈音音的胳膊往旁边拉。 沈音音抬臂一甩,周梅失去重心,向后趔趄几步,好在被沈越扶住才没有摔倒。 “我胡说?”沈音音指着鼻尖,瞧向周梅冷笑,“你敢说你没有从我夫家占便宜?” “你敢说我嫁人之后,你没从我家拿钱?” “我作证!”顾子琪也在一旁,指着周梅喊,“我好几次都看到你去我大伯家,逼着沈音音拿钱给你。” 周梅挥手跺脚,气得太阳穴突突狂跳个不停:“你胡说八道!那些钱都是你自愿给我的。” 她这话倒也没说错。 之前她各种给沈音音洗脑,让沈音音觉得世上只有娘家好,所以经常主动给她钱,还把顾远洲置办的那些家当一股脑全都给沈家搬去了。 可现在她绝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钱是自己自愿给的。 “周梅,你敢不敢当着你未来儿媳的发誓?前几天我刚去过沈家一趟,让你把从我这里拿走的三百元还来,有没有这事?” 当着吴倩倩的面,周梅担心她若是否认沈音音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若是像你所说,那些钱都是我自愿给你的,那我为什么还要你还我钱?” “退一万步说,如果那些钱真是我自愿给你的,那我现在希望你还我钱,你是不是应该主动还?” 说着,沈音音还挽着吴倩倩的胳膊晃了好几下:“好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倩倩一双大眼睛一闪一闪得,看看周梅,又看看沈音音,好半晌才点着头道:“不管钱到底是不是这位姐姐自愿拿给沈家伯母的,既然她要了,沈家伯母自然应该主动还回来。” “听到了吧!”沈音音挑起眉角,得意洋洋地看向周梅,“这位妹妹都要比你明事理得多!” “可是那天你非但不还我钱,还把我从沈家赶出来了。你说,你这不是趴在我身上吸血是什么?” “妹妹,”沈音音再度看向吴倩倩,“听我一句劝,这样的家里真得嫁不得。” 沈音音出自沈家,沈越和周梅都是她的骨肉血亲,她的话吴倩倩自然是要相信几分。 她眉心紧蹙,视线在周梅和沈越身上挨个看了一遍,最后压着声音道:“沈家伯母,我看我和沈越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你们家实在太复杂了,我可应付不来。” 说罢,吴倩倩推开沈音音的手,对周梅鞠躬道了句对不起,随后拨开人群一路冲了出去。 沈越要去追,沈音音瞅准时机拦住他的去路:“你别追了,就算是追到了那姑娘你也别想娶进家门。” 第46章 沈音音,你是不是喜欢我 眼看着吴倩倩冲出面店,一路跑远了。 沈越却被沈音音拦在原地动弹不得,心里别提有多恼火。 他恶狠狠地瞪着沈音音,恨不得在她身上掏出几个洞来,声音都像是淬了毒:“沈音音,我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沈音音冷笑:“你还知道你是我亲弟弟呢?那我招你惹你了,青天白日的,你居然带着你亲妈当众栽赃我和人偷情。” “我……” 沈越一时语塞。 他总不能告诉沈音音,他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因为收到了那人的消息吧。 要是让沈音音知道他和那人有往来,恐怕沈音音更会扒了他一层皮。 沈越越想越生气,奈何又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剜了眼沈音音后,退回到周梅身边。 经过这么一闹腾,众人彻底相信了沈音音的话。 毕竟,她刚才可是当众毁了她亲弟弟的婚事。 如果不是因为在娘家受尽委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见她这个弟弟和妈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真做得出栽赃诬陷的事来。 众人看向周梅和沈越的眼神越发阴沉起来。 两人被盯得心里发沉。 沈越拉着周梅的胳膊低声询问:“妈,现在怎么办?” 周梅环视四周一圈,在众人阴沉的视线中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恶狠狠地剜了沈音音一眼,甩开沈越的手,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经过沈音音时,她恼火地丢下一句:“沈音音,你给我走着瞧!” 随后,在众人地唏嘘声中,周梅带着沈越仓皇而逃。 瞧他们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来寻自己麻烦了。 待到母子二人离开后,沈音音同周围看热闹的围观群众道了谢:“多谢各位刚才仗义执言,要不是你们,只怕这对母子还要在我这里胡搅蛮缠,栽赃陷害我与人偷情呢。” 她双手交叠身前,冲着众人躬身行礼道谢。 沈音音态度如此诚恳,引得众人对她好感又多了几分。 人群中有年纪稍长点的叔叔阿姨已经在安慰沈音音: “小姑娘,这日子还是要往前看啊。” “没错啊。遇到那样的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往后你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日子红红火火得,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听着四周充满善意的祝福,沈音音鼻尖发酸,眼眶不自觉泛了红。 她没想到,自己重生归来,第一次得到这么多的善意居然是来自这些陌生人。 她好不容易安定好情绪,拉起两个孩子笑着同众人道了别。 去收银柜结账的是偶,那个一直刁难她的服务员竟也露出几分敬佩之色:“难怪你这么剽悍,摊上那样的家里人不剽悍也难。” 沈音音扯了扯唇角,冲她挤出丝笑。 回村的时候,沈音音没有再坐拖拉机,而是特意坐了刚刚通车的大巴车。 一来,今天进城要办的事都顺顺利利地办完了,她心情好,不想再灰头土脸地回去了。 二来,刚才那些充满善意的目光让她对这个世界再度充满了信任,她想坐在相对舒服的环境里,好好看看外面的风景,好好体会体会这世界上多得是美好的风景要享受。 大巴车比拖拉机快得多,还不到半小时,车已经在村口停下。 两个孩子率先从车里跳了下去。 村口坐着纳凉的几个村民瞧到从车上下来的人都觉得稀奇; “哎呦,这不是远洲家的媳妇儿吗?你怎么舍得花钱坐车回来啊?” “怎么?你娘家最近不需要钱啊。” 以前听到这些话,沈音音只觉得她们是故意嘲讽,听起来就烦。 有时候碰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得跟他们回怼几句才算完。 可今天她听了他们的话,却觉得他们不是有意嘲讽她,不过是在暗中提醒她不要再继续贴补娘家了。 沈音音热情地对几人挥挥手:“以后娘家的事情我就不管啊了,还是要管好自己家的事。” 说罢,她还笑吟吟地对几人说了声谢谢。 惹得那些纳凉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张脸上都是不解,不知这沈音音今天到底是抽什么疯呢。 顾子琪拉着月月在前面快跑,沈音音跟在两人身后。 直到快到家门口,身后传来周启明的声音,沈音音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呢! “音音。”周启明红着脸站在梧桐树下,一瞬不瞬地看着沈音音,轻声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沈音音看了眼已经不远的院子:“有什么话去家里说呗。” 虽然大巴车比拖拉机要快些,可车里也更热。 她闷了一路,现在早就是口干舌燥难受得不行,急着想回去喝口水。 周启明在原地站着没动,搭在身前的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满脸为难。 瞧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话不大好去家里说。 沈音音无奈,只能折返回到树下:“有什么话,你说吧。” 周启明轻舔嘴唇,往远处扫了眼。 顾子琪和月月也停下来,站在远处警惕地看着两人。 “音音,”周启明想了许久,才壮起胆子道,“今天沈越的话是真得吗?” 他问得突然,惹得沈音音满脑子迷茫,也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真得假得?” “你……”周启明攒着的双手捏得更紧,直到手背上被自己掐出一道道血红的影子,“你是不是真得喜欢我?” 他闭着眼,不敢看沈音音的反应,几乎是靠着本能在说话:“如果你真得喜欢我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愿意为你去想想法子,就算是去求,也会让顾远洲成全我们的。” 直到话说完,周启明都没敢睁眼。 他本就瘦高的身子因为紧张不停地在抖,一张脸憋得通红,像只虾米似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周安静得周启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可却始终没能等来沈音音的回答。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睁开眼。 迎面却撞上沈音音微勾的嘴唇,和满眼的笑意。 第47章 我不喜欢你 沈音音眉眼弯弯,眼底蕴着清浅的笑,看上去像只小猫咪似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周启明脚底松了松,下意识往沈音音身边凑近些。 “停。” 沈音音抬手制止他,目光也瞬间沉了下去。 她目不转睛地看向周启明,一字一顿:“周启明,我不喜欢你。”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坦坦荡荡,甚至连声音都没降低些许。 不远处的顾子琪和月月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耳朵竖得更高,仔细听着沈音音的话。 “沈越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栽赃我和你偷情。” “沈家那一家子一天到晚想着给我再找个夫家,好继续趴在下一家身上吸血。” “估计周梅是看到你斯斯文文得,以为你身上有油水可揩,所以才授意沈越那么说。” “可我对你却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希望你不要误会。” “可你和顾远洲不是要离婚吗?” 沈音音挑了挑眉角,带着几分狐疑上下打量周启明。 怎么她和顾远洲要离婚的消息连他都知道了? 周启明自觉失言,低下头轻声道:“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沈音音狐疑地上下打量周启明。 顿了几秒,她才幽幽道:“我确实是要和顾远洲离婚。” 周启明的眼神瞬间亮了。 “但是……”沈音音抬手,毫不留情地打断周启明,“和你,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周启明刚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沈音音微紧眉心,回忆起之前种种:“只是我和顾远洲的夫妻缘分走到尽头了。” “那我们……” 不等周启明说完,沈音音已经摇头:“我们也没可能。” 一来她现在满脑子只想怎么搞钱,好好弥补曾经对月月的愧疚,根本不想再谈论嫁人的事情。 二来就算她真有心再嫁,人选也绝对不是周启明,她对这一款得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以后就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沈音音知道,像周启明这种脑袋有些木讷的文化人,话要说就一定要是一次说到位。 “不然的话,以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果然! 周启明听到这话,眉心微紧,目光瞬间暗淡下去。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了些,面色紧绷地对沈音音点点头,紧张回答:“我知道了。我以后不提了。” 比起连朋友都没得做,他宁可先不提这些事,先用朋友的身份相处着。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虽然两人暂时性达成了一致,可说了这些话,两人之间多少有些尴尬。 沈音音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丝笑容,对周启明道:“那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周启明回答,她逃似地跑开了。 沈音音拉起不远处的顾子琪和月月,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周启明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挂起抹淡淡的弧度。 还说不喜欢他。 如果真得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跑这么快? 他懂了。 刚才沈音音之所以说了那些狠话,肯定是因为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不想表露真实想法。 等以后有机会了,找个没人的时候再问问她,才能问出她内心的想法。 周启明志得意满,一转身,却见不远处闪过道身影。 他眉心微紧,跟了上去。 另一边。 沈音音带着两个孩子刚进院子,就见顾远洲穿着一件二指背心,背对院子正门,正洗衣服呢。 他身材很好,宽肩细腰,大臂隆起,手臂线条十分诱人,搭配上专业的洗衣服手法,一股子人夫感迎面而来。 沈音音竟看得脸红耳热,手心的温度都不自觉地攀升起来。 “妈妈?”月月疑惑地抬头看向沈音音,“你的手怎么这么烫啊?” 她的话成功引起顾远洲的注意。 他转头看过来,剑眉星目,脸上还沾了点肥皂水,让原本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平和了不少。 看脸和身材,他该是那种禁欲系,气质高冷,不苟言笑的人设。 可偏偏他正在洗衣服,脸上又沾了肥皂水,整个人瞧上去居家的不一般。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却融合得刚刚好。 沈音音被他盯着一看,脸瞬间红了。 她低头躲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月月:“我……我热。” 月月疑惑地啊了声:“热?可是妈妈,你的手刚才还很凉呢,怎么一见到爸爸就热了?” 沈音音无语,满脑门子黑线条。 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月月,一时之间尴尬得不行。 “大伯。”好在顾子琪及时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快步上前,伸长脖子往洗衣盆里一瞧,咦了声:“大伯,你怎么还洗女孩的衣服啊?” 原本正瞧着沈音音的男人猛地转身,顺手从洗衣盆底部抄起一件自己的衣服盖在盆上。 水星飞溅,顾子琪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一边抹脸一边问:“那衣服我在隔壁家见过,是女孩子的内衣。” 这话一落,沈音音眉心紧锁,也看了过去。 女孩子的内衣? 月月还小,还没有到穿内衣的年纪。 这个家里穿内衣的女人可不就只有自己一个吗? 她快步上前,抓住盖在盆上的衣服往旁边弄。 顾远洲宽大的手掌按在衣服上,一脸警惕地望向沈音音:“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洗衣服的时候没注意,没看到你的衣服也掉在盆里了。” 他解释他的,沈音音已经自顾自将盖在上边的衣服抽掉,果然看到他衣服下面那件白色胸衣。 是她的。 沈音音瞥了顾远洲一眼,脸也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虽然两人是有个共同孩子的夫妻,可是他们正在闹离婚,而且很久都没有那种生活了。 突然看到他给自己洗内衣,她还怪不好意思的。 见她低头不语,顾远洲忙道:“你要是介意的话,我捞出来,你自己洗。” 说着,他双手在身上胡乱地抹了几下,慌慌张张四处扫视着寻其他洗衣盆。 第48章 不守男德 这家里的东西早就被沈音音挪去沈家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洗衣盆? 顾远洲扫了一圈,没找到洗衣盆不说,手上的水还全都黏在了二指背心上。 湿漉漉的二指背心贴在他壁垒分明的腹肌上,让他的好身材一览无遗。 沈音音本就低着头,简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身材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清晰起来的。 她脸更红了。 这次不用月月说,她也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向上攀升。 要死了! 顾远洲这个男人真是一点男德都不守。 他们可是要离婚的人了,还玩这种湿身诱惑给谁看啊! “不必了。”沈音音急着想要脱离这令人面红耳热的画面,沉着声音道,“你一趟洗了吧。” 说完,她扭头快步冲进屋里。 院子里剩下的一大两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沈音音这是怎么了。 月月担心沈音音不高兴,瞥了两个男人一眼后,便快步追着沈音音进了房间。 “大伯。”顾子琪一脸茫然,“沈音音这是怎么了?” 顾远洲也摇头。 他的视线微挪,落在那件白色胸衣上。 她同意他帮忙洗了。 回来之前顾远洲听到部队上结了婚的男人们聊天。 他们说起在家帮老婆洗胸衣的事。 一个说,他老婆只要一生气,他就主动帮她洗胸衣,只要洗了老婆就不生气了。 另一个也说,天大的事情只要老婆还能让你帮她洗胸衣就是还把你当成一家人,只要当成一家人,那所有事情就都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说,沈音音同意他帮忙洗胸衣,是不是代表着,在她眼里他们还是一家人。 那离婚的事是不是也就能商量了? 没等到顾远洲的回答,顾子琪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偏着脑袋看他,轻声询问:“大伯,你这是怎么了?” 顾远洲回过神,低头瞧到孩子脸上那双童真的眼睛,不自觉地有些害羞。 他在顾子琪额头上弹了一下:“刚才谁让你多话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内心实际上有点感谢顾子琪。 还好他多话了,不然他还得不到沈音音的正面答案呢。 顾子琪捂着脑袋哼哼几声,瞧向顾远洲的眼神里也多了些委屈:“不是大伯说不能撒谎吗?” “我看到了当然就要问问啊。” 顾远洲无语,翻了他一眼不再多说,拿起衣服仔细洗。 可顾子琪这个人小鬼大的小机灵鬼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顾远洲。 他伸长脖子凑上前:“大伯,你知道沈音音今天带我们去哪里了吗?” 顾远洲当然知道,可在顾子琪面前他却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哪里了?” “进城了。”顾子琪脸上的得意都要盖不住了,“而且是和周启明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顾远洲又想起纺织厂门口的那一幕,脸色不自觉地沉了几分。 顾子琪一点也藏不住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今天的事情一股脑全都告诉顾远洲了。 听到他们在面店遭遇的事,顾远洲眉心紧锁,有点后悔当时直接从纺织厂回部队了,早知道他应该跟着去的。 有他在,或许沈越和周梅就不会那么胆大妄为了。 说到他们坐大巴车回来,顾子琪刻意停留了几秒,老神在在地望向顾远洲:“在大槐树下,周启明还特意把沈音音留住说话了呢。” 说到这里,他故意不说了,眨巴着眼睛看顾远洲。 果然,只等了几秒,顾远洲就疑惑地发问:“说什么了?” 顾子琪故作深沉,眯起眼凝视顾远洲,直到他着急起来,顾子琪才缓缓道:“周启明说他喜欢沈音音。” 啪嗒—— 顾远洲手一滑,掌心里的衣服一下甩进洗衣盆。 溅出的水再度洒了顾子琪一脸。 他满脸嫌弃地啧了声,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凝视顾远洲。 后者却根本不关心他是什么神态,皱着眉心道:“那沈音音怎么说?” “沈音音直截了当地拒绝他了,她说她不喜欢他。” 顾远洲高悬的心微微安定些,嘴角闪过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重新拿起衣服打上皂角粉,一点点清洗。 顾子琪警惕地和他保持距离,继续将沈音音在大槐树下和周启明的话一句一句学给顾远洲听: “她还说,她要和你离婚只是因为你们夫妻的缘分到尽头了。” 啪—— 衣服再度掉进盆里。 顾子琪看着比前两次都大的水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刚才没有靠近。 他仰头,就见顾远洲眉心紧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真得是这么说的?” 顾子琪还小,根本不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 只是见顾远洲神情严肃,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 他舔了舔嘴唇,微微颔首:“对。” 顾远洲的心一路沉了下去。 离婚? 她还是想离婚。 甚至还把离婚的事情告诉在周启明了。 虽然她说她不喜欢周启明,可她却把离婚的消息告诉他了。 这难道不是在暗示他,自己马上就要恢复单身,在给周启明机会吗? 不对!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为什么沈音音还想和自己离婚。 顾远洲收敛心神,垂着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知道了。” 顾子琪疑惑:“大伯,什么是离婚啊?” 他不问顾远洲尚且可以保持冷静。 他一问顾远洲的脸色瞬间阴沉难看。 “小孩子家家不要问那么多。” “可是……” 顾子琪还想说话,顾远洲一记眼刀递过来,吓得他缩了缩脖子,闭嘴不说话了。 恰好此时院外有小孩叫顾子琪出去玩,他寻了个理由立即跑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顾远洲一个。 他看着洗衣盆里的白色胸衣,脸色沉得厉害。 沈音音还是要离婚的消息像一颗手雷似得在他心口炸开。 他只觉呼吸凝固,胸口憋闷得厉害,打定主意要好好问问她究竟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离婚不可? 想着,顾远洲迅速洗完衣服,晾好后就要往屋里去。 “远洲。”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第49章 你可以做我的舞伴吗 一米多高的篱笆墙外,蒋蓉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站在外面。 她双手搅在身前,脑袋垂着,却时不时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 她侧着身,每次微微抬头的时候,右边脸上的淤青瞧着十分显眼。 顾远洲紧了紧眉心:“你怎么来了?” 话音才落,蒋蓉鼻尖一红,眼泪吧嗒落下。 “远洲,”她掐着嗓子,声音轻柔如春风,“我有话想跟你说,你方便吗?” 不等顾远洲回答,顾子琪已经看到她脸上的伤,抢先询问:“蒋阿姨,你脸上的伤?” 蒋蓉被他这话说得像是惊弓之鸟,忙拨拉了两下头发挡住脸颊的淤青,还不停地摇头,低声嘟哝:“没事,我没事的。我的伤只是小事,和知青点的人没关系的。” 说罢,她又眼泪汪汪地看向顾远洲。 顾子琪觉得奇怪,疑惑地哎了声:“我没说你的伤和知青点的人有关系啊?” 他还是个孩子,不明白蒋蓉为什么要自己提到知青点,他分明一个字也没说啊。 可顾远洲却很清楚。 他锁起眉心,别过头不看蒋蓉:“蒋蓉姑娘,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不方便去其他地方。” 他拒绝得如此干脆,蒋蓉瞬间满眼诧异,脸憋红了,眼泪反而没有了。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远洲,嘴唇动了好几下,硬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没话说的话,请回吧。” 顾远洲一语落下,转身要往屋里走。 “远洲。”蒋蓉急了,扯着嗓子喊,“是部队和知青点联谊的事。” 听到‘部队’两个字,顾远洲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去。 他偏头扫过去。 蒋蓉这次倒是不遮遮掩掩了,踮起脚尖,人比篱笆墙高出去的更多,那张脸也越发清晰。 原来她不仅右边脸颊旁有淤青,下巴上也有一层红色的伤口,不过距离太远看不清是蹭破了皮还是其他伤。 她睫毛一闪一闪,楚楚可怜地看向顾远洲:“这里说话不方便,可以换个地方吗?” 部队和知青点联谊的事的确不好让村里的人知道太多,就连沈音音最好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顾远洲思忖几秒才点点头,扬起下巴指向家门口不远处的大槐树:“你去那等我。” 蒋蓉薄唇抿成一条线,兴奋地回应一声,转身率先走了过去。 顾远洲本想进去告诉沈音音一声,但是想到蒋蓉的话,事关联谊还是不要让沈音音知道的太多。 省得她因为周启明也在联谊名单里生出其他心思来。 想着,顾远洲跟着走出院子。 等他到的时候,蒋蓉已经在树下站着。 距离近了,再看蒋蓉。 她身上的伤可真不少。 脸上几道伤口,手腕上也有淤青,甚至连小臂上都有一长抹伤痕。 这么近,顾远洲看得清楚,再不客套地关心关心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你怎么伤成这样?” 蒋蓉忙握住衣袖往下拉,极力想要将小臂上的伤痕挡住。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裙子做工有问题,她越是使劲向下拉,衣袖越是皱皱巴巴地向上弹。 几个来回下来,她非但没能将伤挡住,反而又把另一只手臂的伤也暴露在顾远洲面前。 看到她伤成这样,顾远洲也皱起眉心:“蒋蓉,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领导那边早就说了,他们和知青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 欺负知青就是欺负部队! 顾远洲补上一句:“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说,部队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闻言,蒋蓉嘴角一瘪,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落个不停:“没有人欺负我。” “是刘爱华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记恨我,觉得是我不肯在沈音音面前替她作证,害得她丢了面子,还要给沈音音道歉,所以就磋磨了我几次。” “不过你放心,我可以挺过去的。”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掉,抬手擦了几下,反而碰到了脸侧的伤口,疼得她直咧嘴。 “她们也太过分了。”顾远洲沉下面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天沈音音还特意留她一起吃饭,就是为了让她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私下里为什么还要折磨你出气?” 蒋蓉心里一喜,面上的表情更加可怜:“可能就是因为沈音音留她吃饭,所以她才更要折磨我吧。” 顾远洲扬眉:“你的意思是说,她折磨你是沈音音授意的?” 蒋蓉垂着脑袋,睫毛一闪一闪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刘爱华当着知青点所有人的面说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和沈音音脾气相投,那次就彻底将她得罪了。她还说她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言下之意:自己之所以会被这么折磨,就是因为沈音音! “蒋蓉。” 顾远洲的语气瞬间阴沉,目光中的不悦越来越浓:“那天沈音音留刘爱华在家吃饭时我也在,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任何针对你的话。” 蒋蓉一怔。 沈音音请客吃饭,他居然会在一张桌上陪同。 他们都在闹离婚了,他为什么还要和她一桌吃饭啊? 一想到他们在桌上假模假样地互相夹菜,互相关心的样子,蒋蓉就恶心。 更别提还因为他们在一张桌上吃了饭,顾远洲现在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话。 这不是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饭桌上没有提,不代表私下不提啊。”蒋蓉辩驳。 顾远洲眉心锁得更紧:“不可能,沈音音不是那样的人。” 最近沈音音要么就是忙着做玉米饼送去部队,要么就是给武岳上课,还要腾出时间进城看铺面,哪里有功夫特意去找刘爱华,让她折磨蒋蓉? 她没时间,也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越想他神色越难看,狐疑地盯着蒋蓉:“你特意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 眼看顾远洲是打定了心思相信沈音音,蒋蓉连忙换了第二套说辞:“不是,我来是想问问你,和部队的联谊晚会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第50章 落汤鸡 顾远洲轻啧一声,满眼的不耐烦:“联谊会是方便知青和部队的单身汉们交流,好好沟通感情。” “我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去那种地方不合适。” “即便我去,也是带着沈音音一起。我怎么能做你的舞伴呢?” 他拒绝得这么干脆,蒋蓉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紧咬牙关,直勾勾地看向顾远洲,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半点的犹豫。 可惜,顾远洲眼神坚定,目光里没有半分犹移。 若说他现在是在念入党申请书她都相信。 难道顾远洲真得要带沈音音出席联谊会吗? 难道他们的感情已经修复好了,不离婚了吗? 蒋蓉自诩很了解男人,直到现在不是逼迫顾远洲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十分聪明地换了个角度: “可是现在知青点的人因为刘爱华的原因都在排挤我,他们连联谊会的名单都没给我看过。” “我根本不知道来参加联谊会的人都是谁,万一他们故意刁难我,让我出丑怎么办?” “远洲,整个部队我只认识你,就当是我求你,帮我这次忙好不好?” 顾远洲眼皮都没动一下,似乎根本就没听到蒋蓉的话一般。 蒋蓉将心一横:“就算你不愿意做我的舞伴,也请你亲自帮我安排个舞伴好不好?” “这样至少我对对方知根知底,也不会给刘爱华她们折磨我的机会。可以吗?” 她说得已经几近谦卑,小心翼翼,几乎是在哀求了。 若是说到这种地步自己还不答应,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顾远洲想了想:“好,我会帮你安排。” 蒋蓉扬起脑袋,笑吟吟地望向他:“谢谢你远洲。”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阳光从侧面洒在蒋蓉身上。 她眼中闪烁着泪花,却笑得灿烂。 微风轻抚而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里还弥漫着独特的花朵芬芳。 画面太过美好,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正在这里互诉衷肠呢。 “王嫂嫂。” 沈音音高扬的声音打断了这和谐的画面。 顾远洲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猛地转头。 却见沈音音端着簸子,里面全都是黄灿灿的玉米饼子。 她站在自家院子的篱笆墙里,没看这边,正伸长了脖子往旁边邻居的院里瞧呢。 隔壁王嫂嫂自从那次吃了沈音音给的玉米饼,又看到她对孩子的用心,已经对她有了大的改观。 之前蒋蓉栽赃陷害沈音音推她落水的时候,王嫂嫂还替沈音音说过话呢。 此时听到沈音音在唤她,快步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身上的围裙都没来得及取。 她指尖上沾着面粉,随意在围裙上拍了两下:“远洲媳妇儿,不是说你今天进城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沈音音笑着回答:“刚回来,烙了些玉米饼,想着给你家送些。” 她一边说,一边将簸子递上篱笆墙。 “哎呦,那怎么好意思啊?我方才不是听你家顾远洲也在吗?你们晚上要在家吃饭,这玉米饼子你们自己留着吃多好。” 王嫂嫂一边说话,视线一边在院里逡巡,寻找顾远洲的影子。 这一找正好看到梧桐树下正在‘热恋’的两人。 她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尴尬地看向沈音音。 她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修罗场,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音音了。 比起她来,沈音音倒是冷静得多。 她唇角微扬,笑道:“您都看到了?说不定顾远洲一会儿就出去吃了,这么多玉米饼我和两个孩子也吃不完,倒不如分些给你们家呢。” 沈音音惦记着自己,王嫂嫂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她欺负到家门口来。 她眼睛一绷,看向梧桐树那边,扯着嗓子喊:“蒋知青,你怎么又来了啊?” 她这一嗓子,立即喊得左邻右舍全都出来了。 之前知青点的人在村长家闹事,信誓旦旦地说沈音音推了蒋蓉,后来却证明都是他们知青自导自演。 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村民和知青点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现在整个村里只要一听到‘知青’两个字就瞬间拉响警报,谁都要出来看看又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原本还安静的村子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王嫂嫂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盯着蒋蓉便喊:“你们知青点是没事可做了吗?你怎么三天两头就往我们村里跑啊?” “蒋知青,你该不是看上顾远洲,想要上赶着给人家做小老婆吧?” 王嫂嫂这话惹得周围哄堂大笑,蒋蓉的脸更是瞬间通红。 她咬牙跺脚,环视四周一遭,怒视王嫂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来找远洲是有要紧事要做,你……” “远洲?”不等蒋蓉说完,王嫂嫂冷笑道,“你叫得还挺亲密。” “你是人家顾远洲的老婆还是家里人啊?你凭什么叫人家远洲?” “就是!”有一向和王嫂嫂关系好的人开始帮腔,“这人家媳妇还在那站着呢,你就一口一个远洲地叫。” “要是人家媳妇不在,你还不得上赶着趴到顾远洲身上去?” “呸!还文化人呢,尽做丢人现眼的下流事!” 哗啦—— 也不知是谁,竟直接泼了盆水出来。 一整盆水不偏不倚地落向蒋蓉,顿时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彻。 虽然是夏天,可现在已经是黄昏。 被这一盆水浇下来,蒋蓉打了个冷战,浑身发颤。 她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水滴顺着发梢湿漉漉地往下滴,倒是让她脸上的伤显得更加清晰。 也不知是不是顾远洲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蒋蓉脸上的淤青好像有点扩散。 那感觉就像是被水冲开了似得。 还不等顾远洲仔细看,又有人学着刚才那人的样子,端起水盆就要往这边洒。 “住手!” 顾远洲沉下脸,冷冽的视线投射过去。 端着水盆的女人吓坏了,手一松,铝盆咣当摔在地上,里面的水顿时四溅而出,落得满地都是,甚至连顾远洲的鞋子也打湿了。 “闹够了吗?”顾远洲冷着脸问。 第51章 要么道歉,要么滚 他在村里从来是个好脾气得,甚少和人发火。 可是,毕竟是部队的王牌,自有一股子凛冽震慑旁人的气场在。 尤其是他此时双目阴鸷,带着几分怒意的眼神冷冰冰地环视众人时,一干人都被吓得不轻。 就连一直喊话的王嫂嫂都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下意识看向一墙之隔的沈音音。 她毕竟是为沈音音出头。 现在惹恼了她老公,沈音音不会不管吧? 两人视线相交,沈音音很快明白了王嫂嫂的眼神示意。 她掀起眼皮,视线越过众人直接看向顾远洲:“蒋知青不在知青点待着,成天往咱们家跑,难怪左邻右舍要误会。” “顾远洲,若是真要说谁在闹,那也该是蒋知青自己不知道分寸,不顾及名声。你有脾气该冲着她发才是。” 沈音音语调平和,听不出半分感情波动。 可那话却是一阵见血,着实挑不出任何问题。 王嫂嫂也反应过来,补充道:“顾远洲,你这么护着她,可别忘了谁才是你媳妇儿。” 顾远洲眉心紧锁,始终看着沈音音。 他不相信沈音音看不出来,村里人如今的举动已经是在羞辱人了。 就算蒋蓉几次三番,不顾身份来家里找他有错。 可村里人这么羞辱一个知青,若是知青点那边追究下来,村里人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为了自家的私事,害得这么多左邻右舍都跟着吃瓜落。 顾远洲不相信沈音音会做这样的事! 阴沉带着怒意的眼神,越过众人看向沈音音。 顾远洲觉得,她再怎么样也该懂大体,识分寸,知道这种情况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应该站出来主动说几句,好让村里的人放过蒋蓉。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顾远洲的变化,蒋蓉垂着脑袋,哭得更加哀恸。 那双原本就纤细的肩膀一颤一颤得,像是要把心肝都给哭断。 她伸手拉住顾远洲的衣袖轻晃,压着声音道:“远洲,你别生气。” “沈音音误会我和你的关系,挑唆村里人排挤我,我能理解。” “大不了我去跟她道歉,让她消气好了。” 说着,她眉角一掀,泪眼婆娑的双眸中划过丝得意,冷冷地看向沈音音。 一个没读过书,只知道做饭洗衣贴补娘家的乡下女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呢? 就算之前她赢过自己几次,那也只是偶然。 顾远洲毕竟和她有个孩子,少不了要给她几分面子。 可若是自己真得用了心思,不出几个回合,沈音音就会被秒得连渣都不剩。 这点自信,蒋蓉还是有的。 未曾想,顾远洲一抬手,将衣袖从她指缝里扯走。 他阴沉的目光没半分松缓,侧首看向蒋蓉,冷声道:“她没说什么。” 言下之意:王嫂嫂和左邻右舍之所以这么激动,不全是因为沈音音的缘故。 蒋蓉怔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嘴角扯了又扯,挤出个不成气的笑:“是,是村里人不喜欢我们这些知青,和沈音音无关。”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算是将这场对峙从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战争,直接上升到了村里和知青之间的矛盾上。 这要是真闹起来,很可能会演变成意见无法收拾的大事。 顾远洲下颌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一时没了声音。 “蒋蓉。” 沈音音环抱双臂,站在顾家的矮篱笆墙后边,眉眼微弯,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冷冷地看向蒋蓉:“你不是说要道歉吗?” 她扬起下巴往篱笆墙外点了点:“过来啊。” 众人顺着沈音音的视线看去。 篱笆墙外放着只竹子做的小几,有些年头了,四条腿上都因为潮湿起了菌斑。 小几上堆放着不少旧东西。 其中一个圆形的旧垫子十分引人注目。 沈音音指向那垫子:“要道歉,就得有诚意。我可没听说有谁道歉是站着的。” 她这么一说,大家算是想起那垫子是做什么的了。 村里从前很讲究‘规矩’二字,各家各户但凡是生了儿子的都会在家里准备个圆垫子,叫做悔过垫。 凡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父母都会罚他们跪在悔过垫上道歉。 只是后来经过那场风波,这种习俗被视为不进步,于是村里的人就把这规矩给废除了。 今天沈音音再提起,这是摆明了把蒋蓉当小辈训斥,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过,谁让她隔三差五就往人家家里跑,还恬不知耻地勾搭有妇之夫。 在村里众人看来,沈音音这样羞辱她都是文明的了。 要他们说,就给把这种女人脱光了衣服,在村里游行才对! 他们若是知道,沈音音压根不清楚悔过垫的典故,只是料定蒋蓉要道歉不过是绿茶说辞,但凡自己真让她跪下道歉了,她又得大闹一场,露出本来面目罢了。 果然! 蒋蓉的视线落在那垫子上,原本哀哀切切的脸上瞬间盖上层冰霜。 眼泪顿时消失不见,又羞又恼得,脸憋得通红。 她委屈巴巴地看向沈音音,喉咙上下飞滚,颤了好几下:“沈……沈音音,你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她也不知道悔过垫是什么东西,但是也绝不会向沈音音下跪! “羞辱?”沈音音早就料到了蒋蓉的反应,嘴角噙的弧度更深了,“这算哪门子羞辱?” “要道歉人也是你,说我羞辱你的还是你。” “蒋蓉,你这是仗着自己是城里来的,读过几天书,就把我当成傻子糊弄吗?” “你可别忘了,你来这里是打着知青点的旗号。如今你这样糊弄我,究竟是你瞧不上我,还是你们知青点都觉得我们村里人好欺负啊!” 沈音音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像是刀子似地驳斥蒋蓉。 后者的脸从红转白,身子颤个不停。 她是真没想到,这沈音音如今居然这么牙尖嘴利,自己还真是对付不了她了! 蒋蓉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扭头对旁边的顾远洲求救。 “看他做什么!” 沈音音冷着声音打断蒋蓉的动作:“要么跪下道歉,要么滚!” 第52章 舞伴,你答应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算上沈音音还有梧桐树下的两个人,这几十米的距离里分明站了十多号人。 可是,众人却都被沈音音这话震惊得三缄其口,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平时瞧着文文弱弱的沈音音,一旦爆发起来居然这么骇人。 刚才那句‘要么滚下道歉,要么滚’可谓是振聋发聩,听得众人都不由拍手叫好呢。 顿了片刻,还是隔壁王嫂嫂率先开口:“蒋知青,你到底想怎么样?是道歉,还是走人啊?” 这话之后,众人都回过神来,瞧向蒋蓉纷纷道: “人家远洲媳妇儿已经够讲道理了,蒋知青,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趁早走人吧。” “以后别再来勾搭远洲了,这世上男人那么多,你就不能找别人吗?”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得,那些话真是臊得蒋蓉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双眼噙泪,怨毒地瞥了沈音音一眼,跺脚转身,一边往前跑,一边不停抬手抹泪。 即便如此,众人也没打算放过她。 还有不少人冲着她的背影喊话:“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还知道羞呢?” “还是文化人,丢死人了!” 村里的人一旦肆无忌惮地调侃起来,其中也不乏些难听的荤话。 蒋蓉自从来这里下乡,都颇受周围人喜欢,哪里听过这些话? 他们越说,她越是羞臊。 越是羞臊,跑得越快。 咕咚—— 她一个不注意,竟被石头绊倒,顺着路前的长坡,咕噜噜地滚下去了。 顾远洲想去搀扶,篱笆墙内传来沈音音低沉的声音:“去了就别再回来。” 他的脚步顿住了。 回头看,却见沈音音已经转身进了屋内。 距离梧桐树较近的邻居低声劝了顾远洲一句:“远洲,自家媳妇儿和外面的女人你还是要分清楚啊。” “你如果现在去管她了,让你媳妇的脸面往哪里搁?” 顾远洲真是有苦说不出。 天地良心,他要去扶蒋蓉只是因为顾及着她毕竟是知青。 今天又是被村里的人这样逼走的,若是受了伤闹起来,最后还不是要村里人来承担责任? 可是,瞧沈音音气鼓鼓的背影,他也是真不敢再去管蒋蓉了,索性快步回了家。 蒋蓉还在坡下坐着哭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嘴角一扬,眼底露出丝得意,也不回头,忙着道:“远洲,你不用管我,你还是好好回去哄哄沈音音吧。” 噗嗤—— 一道沧桑的女人笑声,惊得蒋蓉猛地转头。 哗啦啦—— 刚才那盆没能泼到她脚下的水,眼下终究是从头顶一泄而下。 泼完,女人还冲着她狠狠地碎了一口:“不要脸的狐狸精!” 说罢,女人就被自家丈夫拉走了。 只剩下蒋蓉一个人落汤鸡似地坐在土坡上。 水顺着她的头顶滑落,混合着地上的土变成泥,全都黏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的裙子可是借来的! 现在变成这样,她回去之后怎么和那女知青交代啊! 蒋蓉是怎么离开的,沈音音半分不知情。 她回到屋里,没多久顾远洲就回来了。 顾子琪带着月月缩在沙发角落中,两双大眼睛瞪得溜圆,视线在两个人身上不停地来回游走。 月月是女孩。 刚才的事情她更能体会妈妈的想法,此时对顾远洲也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嘟嘟囔囔地抱怨:“我还以为爸爸跟着蒋蓉阿姨走了呢。” 顾子琪捂住她的嘴,瘪下嘴角看向沈音音:“大伯和她出去是为了……” “你们两进房间去。”沈音音心里又气又恼,但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还是强行压了下去,沉着声音吩咐。 顾子琪还想说什么,顾远洲也叮嘱他带妹妹先进去。 两个小家伙手拉手,亦步亦趋地进了房间。 狭窄的客厅内只剩下沈音音和顾远洲两人。 沈音音站在褐色五斗柜前,柜子上铺盖的白色镂空桌布是当初沈家给她为数不多的陪嫁之一。 洗了不知道多少水,边角已经有些泛黄蜷缩。 她站在那,手指搅着边角,白皙的皮肤和泛黄的桌布形成鲜明对比。 沉默了几秒,沈音音才开口:“你既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不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她背对着顾远洲,后面的人看不到她双眸微微泛起的红色。 在顾远洲看来,他与蒋蓉只有这一世的亲近。 可是,在沈音音那里,两世为人,她的丈夫都对那个哭唧唧的绿茶念念不忘。 上一世她有错在先。 可是这一世,她都已经主动提出要离婚,成全他们两人。 反倒是这顾远洲磨磨唧唧了这么久,就是不肯签字。 却又当着众人的面爱护心疼蒋蓉。 这算什么? 把她留在家里,然后极尽羞辱? 顾远洲是真觉得她一点脾气都没有吗? 她这话也激起了顾远洲心里的不满。 他锁起眉心,不悦地凝着沈音音的背影:“你不觉得今天是你太过分了吗?” 唰—— 沈音音猛地转身。 速度太快,以至于完全没发现桌布一角挂在了衣服纽扣上,被她这么一带,整张桌布都从五斗柜上滑落。 上面的暖瓶犀利话来地摔了下来。 内胆碎裂,冒着热气的水顺着地面蜿蜒向前,飞溅而起的水滴全都落在沈音音脚踝上,疼得她眉心一锁。 “烫到了吗?” 顾远洲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的时候,沈音音快速退后,侧身用另一条腿挡住受伤的脚踝,一手顺势将他推开。 她疏远冷漠的动作惹得顾远洲烦躁更甚。 他压着火解释:“我和蒋蓉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知青点的人因为之前落水的事情排挤她,她担心他们会在这次知青点和部队联谊的舞会上刁难她,所以想请我做她的舞伴,也算是缓解她的窘况。” 沈音音也不知是怎么了,顾远洲说了那么多,她却只捕捉到两个关键字——舞伴。 蒋蓉让他去做她的舞伴。 沈音音挑眉,冷眼看过去:“你答应了?” 顾远洲没瞧出她的异样,闷着声音回答:“嗯,不然闹起来有又是事。” 第53章 不许百姓点灯 沈音音听他的说辞都笑了。 心里多少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搞得她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是讥讽还是嘲笑顾远洲的说辞。 “闹起来都是事?”沈音音冷着声音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顾远洲,你连找借口,都不愿意找个好点的,是吗?” 顾远洲挑眉,不解地看过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找什么借口了? 在沈音音这里,他从来是只要不违反保密纪律,便有什么说什么。 不知怎么落在她这里就变成了他找借口。 “你若是真得只是担心闹起来都是事,没有夹杂丝毫私人感情,那她是怎么知道我们要离婚的?” 顾远洲一怔。 他们要离婚的消息难道不是沈音音自己迫不及待散播出去的吗? 就连冲着周启明,她不是也直截了当地表明,她和自己的夫妻缘分走到尽头了吗? 怎么回过头又来问他? 眼瞧他木头一个,表情呆滞,沈音音是真气不打一处来。 她做了个深呼吸,定下心神:“那份离婚协议,难道不是你拿去给她看的吗?” 顾远洲立即摇头:“我没有。” “你没有?”沈音音快要被他故作嘴硬的样子气死了。 离婚协议不是他拿去的,还能是谁? 总不能是屋里那两个孩子吧? 他不肯承认,她一时半会又拿他没什么法子,只能换了个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离婚?” “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地见到蒋蓉,看着就烦。” 离婚离婚,她的脑子里除了离婚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东西? 她和其他男人在纺织厂门外拉拉扯扯,还那么主动地护着周启明,他都没说什么,她凭什么一天到晚把离婚挂在嘴上啊? 顾远洲气急了,冷着声音道:“部队离婚要先打报告,必须要说清楚离婚事由。你那种协议部队是不会认的。” 沈音音眸子一亮。 原来如此。 她就说顾远洲一门心思地想要和她离婚,怎么可能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反而不答应呢? 原来是那个协议不合程序啊。 “那你说个事由,我去找领导打报告。” 顾远洲气得脸都白了,后槽牙都快磨碎了,眼神带愤,狠狠地盯着沈音音:“是你说要离婚,事由你自己想。” 刚才还满脸愤懑的沈音音,此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似得,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漆黑的眸子滴溜溜地转,她煞有介事地思忖几秒,突然笑吟吟地看向顾远洲:“夫妻生活不合,行吗?” 瞧着她狐狸似得样子,顾远洲心里升腾起一阵不好的感觉。 眉心肌肉跳了好几下,他沉着声音问:“什么夫妻生活?” “当然是生小孩的夫妻生活啊!” 虽然早就预料到她会说这话,可沈音音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气得顾远洲往后跳了一步。 男人的尊严迫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询问:“哪里不合?怎么不合?你给我说清楚!” 沈音音昂起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得,眼底都是不解。 横竖就是个给外面看的理由,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她咕哝着回答:“自从有了月月之后,你一直在部队忙着,一个月回家几次?” “但凡是个正常女人跟你都不可能合吧?” 她面不改色,说得理所应当。 那些话落在顾远洲耳朵里却是对男人尊严的挑衅。 他这次是真动气了,脸都气白了,呼吸也不自觉地变得浓重:“沈音音,你还要不要脸了?” 即便她在这种事对自己再怎么不满意,这是能随口说的吗? 别说他没打算离婚,就算是真打算离婚,以这个事由打报告上去,估计他这辈子也别想再部队里抬起头来了! 他有时候是真得想扒开沈音音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的都是什么? 浆糊吗! 还是专门用来丢人的那种! “我怎么不要脸了?”沈音音扬起脑袋反驳。 顾远洲猛地抬手,指腹处微微的薄茧都在轻颤。 他怒火冲冲地指着沈音音的鼻尖点了几下,随后转身摔门而去。 咚—— 那扇本就有些陈旧的门被重重关上,连带着门框颤动几下,飞溅而起的木屑还有灰尘呛得人直想咳嗽。 沈音音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也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又没说错。 再说了,这只是个理由而已,部队领导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只要能迅速离婚对他们两人都好,不知道顾远洲有什么好在意的? 上一世的时候,两人离婚时,他不是还主动提起,如果她觉得不好对外面的人说离婚理由,可以用这方面的事情挡一挡吗? 那样的话,至少外面的人不会继续八卦了。 现在她提起来,他倒恼了。 这不是典型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这个顾远洲简直是不可理喻! 沈音音越想越气,胸口像是憋闷了什么东西似得喘不上气。 她扑通一下跌坐进沙发里,顺手捏起沙发背后的扇子飞速扇动,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哝:“神经病!顾远洲就是个神经病!”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婚一定要离,而且是越早离越好。 再拖延下去,就算蒋蓉不等得急死,自己也要被顾远洲这个拧巴到极致的性格憋出毛病来了! 吱呀——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顾子琪牵着月月的手走出来。 两颗小脑袋上满脸惊慌地看向沈音音。 她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 大人的事怎么也不该牵扯到孩子们身上。 沈音音强定心神,唇角扯了扯,挤出丝笑容,对两个孩子招招手,将他们唤了过来。 月月撒开腿,小跑上前,直接扑进沈音音怀中。 顾子琪则站到沙发边,那双和顾远洲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紧锁,抿起嘴巴,警惕地看着沈音音,好几次欲言又止。 他一向是向着他大伯的,沈音音心里有数,恼火起来,沉声道:“有话就说。” 她没带名字,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她在说谁。 顾子琪没说话,反倒是怀里的月月抬起头:“妈妈,我错了。” 第54章 都是误会 沈音音愣了几秒,低头看向怀里可怜巴巴的小人。 她大眼睛一闪一闪得,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小脸煞白,鼻尖一片通红,也不知道是揉得还是憋得。 她翕动几下鼻头,瘪着嘴角,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那样子简直是天可怜见,令人心疼。 重生之后,沈音音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照顾好月月,绝对不让她再哭了。 可是,这段时间,月月的眼泪反而是越来越多,甚至比上一世的时候还要多! 沈音音心疼得厉害,忙捧起她的小脸,指腹在她脸上来回摩挲一圈,柔声道:“月月不哭了,月月告诉妈妈,你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道歉?” 她越是安慰,小家伙却越是哭得委屈。 从最初的啜泣到后来直接变成了放声大哭。 女儿一哭当妈的自然也忍不住,眼泪不自觉地就涌了出来,带着几分哽咽道:“月月不哭了,妈妈抱抱,不哭了。” 小家伙勾住沈音音的脖子,小脸埋进她颈窝里,身子一上一下地颤抖着,好半晌才说出几个字:“妈妈,离婚协议是……是我给蒋蓉阿姨看的。” 她和顾子琪刚才一直趴在门上听。 她听得清清楚楚,妈妈之所以和爸爸生气,是因为误会爸爸给蒋蓉阿姨看了离婚协议。 虽然月月也不知道离婚协议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知道那东西是自己给蒋蓉阿姨看得。 现在妈妈却因为这件事对爸爸产生了误会。 所以,小家伙的脑海里立即生成了一条逻辑链条:是她导致爸爸妈妈吵架。 她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这想法在月月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人也越来越委屈,趴在沈音音的怀里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沈音音却被她这答案震到了。 离婚协议是她给蒋蓉看的? 那自己刚才岂不是误会了顾远洲? 她的确觉得顾远洲这人像个神经病,心里也对他憋着火。 但她也是个讲理的人,不愿意在任何事上委屈冤枉别人。 沈音音思忖片刻,抓住月月的肩膀,让她直起身看向自己,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月月,那东西果真是你给蒋蓉看的?” “你是不是因为害怕看到爸爸妈妈吵架,所以才承认东西是你给她看的,想替爸爸遮掩?” 月月咬着嘴唇,脑袋拨浪鼓似地摇晃:“不是,东西就是我给蒋蓉阿姨看的。” 说着,她还将那天是怎么把离婚协议藏起来带去部队,又是如何和蒋蓉约定在知青点见,最后把东西给蒋蓉看过的场景一五一十地告诉沈音音。 小家伙说得十分详尽,连带着细节都全部说出来了。 如果是说谎绝对说不了这么仔细。 听完她的话,沈音音想了几秒,不自觉地长叹一声。 完蛋。 她是真的冤枉了顾远洲。 看来一通道歉是少不了了。 月月被这一声叹气吓得直缩脖子:“妈妈,月月知道错了,妈妈能不能不生月月的气?” 大眼睛水汪汪得,可怜得厉害。 沈音音揉了揉月月的脸,轻声笑道:“妈妈不生你的气,但是你要答应妈妈,以后家里的东西不可以随便给外面的人看。” 片刻后,她补充伤一句:“尤其是不能给蒋蓉看。” 月月也知道这次是自己闯了祸,妈妈不生气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妈妈放心,月月记住了。” 沈音音拨弄两下月月的头发,掐着她的脸前后晃动几下:“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年龄又还这么小,做错了事,除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帮她担待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是她误会了顾远洲,大不了她去给顾远洲道歉就是了。 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给月月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回头如果再导致孩子不敢说真话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实……” 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顾子琪此时也开了口:“刚才大伯原本不想跟蒋蓉阿姨去外面说话的。” 之前沈音音出来的时候他就想说了,却被沈音音用眼神制止。 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他根本没工夫替顾远洲解释些什么。 如今看沈音音心情还不错,这才得空将刚才的事情告诉沈音音:“是蒋蓉阿姨主动提起她被知青点的人欺负,又说担心对联谊不利,所以才哄着大伯出去的。” 沈音音侧眼睨向他。 顾子琪虽然一直不喜欢她,在他们夫妻的事情上也从来都只向着他大伯说话。 可是,这孩子就一个好处:不撒谎。 他都这么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要按照两个孩子说得,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其实都出自蒋蓉的手。 顾远洲从没有主动过。 只是蒋蓉太会拿捏他了,知道他在乎部队的名声,知道他担心因为个人问题给部队给村里惹来麻烦。 所以她每次就用这样的理由来捆绑顾远洲。 这么看来,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反而没有蒋蓉了解顾远洲。 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时候,顾远洲会那么坚定地和她离婚了。 一个趴在自己身上吸血,想要利用自己养活全家,还对自己毫不了解的女人。 如果她碰上这样的人,估计也想尽快离婚。 顾远洲能忍那么长时间,已经算是世所罕见了。 沈音音定了定心神:“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 她站起身,双手叉腰,扫了眼屋里狼狈的地面,长舒一口气:“我冤枉了顾远洲,会找时间和他道歉。” “以后你们再有这样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省得家里再闹成这样,好吗?” 月月和顾子琪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沈音音,异口同声:“好!” 沈音音瞧着两张小脸上煞有介事的样子,嘴角扬了扬也笑了。 “妈妈。”月月小心翼翼拉住沈音音的衣角,扬起脑袋试探着问她,“那你还和爸爸离婚吗?” 她不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可她知道,那不是好兆头! 第55章 那女人精得很 月月是个普普通通,希望家庭和睦的小孩子。 她不希望家里出现任何不好的兆头。 此时她咬着嘴唇,看向沈音音的眼睛里满是探寻。 若是放在从前,沈音音肯定会找个借口骗骗月月。 毕竟,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可是从这次的事情上,沈音音发现,月月的心智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否则她也不会将离婚协议藏起来,还知道拿出去找个大人帮她看看。 这怎么看都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心智。 就连顾子琪估计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沈音音深吸一口气,蹲低身体,和月月面对面。 她握着月月的肩膀,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月月,轻声道:“月月,不管爸爸妈妈是不是要离婚,我们对你的爱都不会变。” 月月听得一知半解。 “即便我和爸爸真得离婚了,以后你也只会收获更多的爱,不会有人因此而不爱你。” 这话才说完,月月原本就憋着的眼泪再度决堤。 她扑进沈音音怀中,小脑袋来回晃动,扯着声音大喊:“我不要!我不要爸爸妈妈离婚。” 既然爸爸妈妈离婚了对她也会像现在一样,那为什么他们还要离婚呢? 既然离婚什么都不会改变,为什么要离婚呢? 还有,离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音音紧紧地搂住孩子,既不安抚她,也不说话,只是任凭她哭。 也不知道月月憋了多少眼泪,这一哭竟足足哭了十分钟。 哭到隔壁王嫂嫂都听到动静过来询问。 沈音音扯着嗓子回答王嫂嫂:“没事,孩子在闹脾气呢。” 王嫂嫂安抚了几句,也没进来就走了。 经过这一遭,月月倒是不哭了,抿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看向沈音音。 “月月,爸爸妈妈要离婚,是因为我们两个自己的问题。” “我们是月月的爸爸妈妈,我们都爱月月,但是我们也是我们自己,我们也要爱我们自己。” “我们爱月月,所以希望月月快乐。那月月爱爸爸妈妈吗?” 月月憋着红彤彤的眼睛点点头,从嘴里挤出一个她一知半解的词汇:“爱。” “既然月月爱爸爸妈妈,也应该让我们快乐,对不对?” 月月点头。 “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不快乐了,所以我们才要分开。” “既然月月希望我们快乐,那是不是也该赞成我们分开呢?” 或许是因为女孩子天生就有共情的能力,也或许是因为月月的心智远超同龄的孩子。 她只是思索了几秒,便重重点头:“如果爸爸妈妈放开会快乐,那月月赞成。” “月月乖。” 沈音音揉了揉她的头顶,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母女二人对视几眼,月月也笑了。 妈妈说得对,大家都要快乐。 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会快乐,那她也支持他们离婚! 顾子琪瞧着这一幕,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他觉得月月好像被沈音音说服了。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离婚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知道,月月一旦被沈音音说服,大伯那边就又少了一个帮他说话的人。 看来大伯以后的前途渺茫啊! 这一夜,月月和沈音音睡得。 小家伙靠在妈妈的怀里睡得香甜。 可沈音音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冤枉了顾远洲,是该去和他道歉。 可她和顾远洲之间的根本矛盾不是谁把离婚协议泄露出去的问题,而是她要离婚,顾远洲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是不肯。 除非他们两个中有一个扭转心意,否则只要见面还是会无休无止地争吵。 想来想去,沈音音决定明天趁着去给武岳上课的机会,再去找找顾远洲。 两个人一直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问题出现了,就得解决啊。 第二天沈音音起了个大早,先给两个孩子做了早饭,又做好了送去部队的玉米饼。 她特意多做了几块送给左邻右舍,当做是谢谢他们昨天帮她说话,顺便把两个孩子托付给王嫂嫂,这才端着簸子去了部队。 刚到营区门口,沈音音就瞧到刘爱华正在门卫上做登记呢。 她小跑几步上前,从门卫的窗户里探进脑袋:“爱华,你怎么在这儿?” 落水事件后,两人一顿饭倒是吃成了朋友。 刘爱华一看到沈音音,放下笔就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欣喜地握住沈音音的胳膊:“我来和部队领导接洽联谊的事情。” 这事昨天沈音音已经听顾子琪说过了。 她打量了两眼站岗的小兵,将刘爱华拉到旁边,压着声音问:“我问你个事,最近你们知青有人欺负蒋蓉吗?” 提起这人刘爱华就翻白眼。 虽然大家都是知青,按道理来说应该统一战线,对外怎么着也该互相维护。 可是这个蒋蓉实在让人讨厌。 她哼了声:“上回的事情,我吃了那么大的亏,大家都看着呢。” “现在在知青点,大家都避瘟神似地避着她,谁会那么无聊跑去欺负她?” 沈音音蹙眉,下意识询问:“真得?” 哪知道这话竟还惹得蒋蓉不高兴了:“你要是不信去知青点问问其他人,反正我是没欺负过她。” 见她生气了,沈音音压着声音将昨天的事情一一同她说了一遍,末了还补上一句: “她专门去找顾远洲说你们知青点排挤她,担心这次联谊上会给她使绊子。所以我才来问问你有没有这样的事。” “我呸!” 刘爱华是个仗义执言的暴脾气,一听到这话气得脸通红:“排挤她?她算是老几啊?” “如今政策一天一变,知青点上人人都忙着张罗自己的事呢。” “就连这次和部队的联谊也是曲曲折折了好多次才安排上的。” “大家都忙得很,谁有空去排挤她?” “我看分明是她担心回城的名额上没有她,所以就把矛头对准了顾远洲,想加班加点地勾引顾远洲,混个军属的身份。” “如此一来,即便是来日她回不了城,若是能跟上顾远洲,以后的日子也算是有了保障。” “音音,你可得小心点,那女人精得很!” 第56章 有钱不挣是傻瓜 蒋蓉精得很。 这一点沈音音和刘爱华的想法如出一辙。 她那点手段放在任何一个女人眼里都能看个八九不离十。 只可惜,那些男人对她的手段像是睁眼瞎,一点也看不出。 沈音音定了定心神:“若是回头顾远洲不信我的话,你能不能……” 她话都没说完,刘爱华便郑重其事地点头,短发发梢跟着上下晃动:“你放心,如果顾远洲不相信你,你只管让他去知青点问。” “我和你是朋友,可能会说谎骗他。总不能整个知青点的人都会说谎吧?” 瞧刘爱华的样子,蒋蓉是真把知青点的人都得罪狠了。 估计整个知青点上下没一个人乐意站在她那边。 知青们是没想着排挤她,但却也不想搭理她。 “刘知青。”门卫的哨兵在喊刘爱华,“人来了。” 部队门口,一个穿着绿色训练服的男人站得笔直,眼睛一直盯着这边。 刘爱华答应一声,又对沈音音点了点头,转身快走了过去。 另一边的武岳也出来接沈音音了。 这段时间多亏了沈音音给他上课,教了他几道新菜样,上到领导,下至战士都对他赞不绝口,满意得很。 他现在每天都盼着沈音音来,好让他再学点新东西。 他主动接过沈音音手里的簸子,掀开看了眼,黄灿灿的玉米饼瞧着诱人。 “对了,”武岳一边引着沈音音往部队走一边问,“远洲媳妇儿,你后天有时间吗?” “后天?”沈音音一怔,盘算了一下,“有。” 纺织厂的店面需要装修,这几天她正在托人找装修师傅还有材料,目前没寻到合适的,所以最近倒是还有时间。 “部队要和知青点联谊了。”武岳说起这事,眉眼弯弯得,带着笑意,“领导那边的意思,是要我们这边负责餐食。” “你知道的,部队都是些大男人,吃东西但求吃饱,没有太高的要求。” “可是知青点就不一样了,那都是些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吃东西可挑剔。” “所以我想着,你若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请你和我一同去联谊上负责餐食。” 沈音音有些犹豫。 如果要去负责联谊的餐食,只怕当天少不了要和蒋蓉见面。 她现在没空搭理她,躲都来不及,怎么能主动往上凑呢? 这要是再被她黏上,随时大小演可怎么办? “领导说了,所有负责餐食的人,单独加二十块奖金。” 武岳这话一出,沈音音马上没了顾忌。 她瞪大双眼,一本正经地看向武岳:“去,肯定去!” 有钱不挣是傻瓜! 她就是再怎么不想见到蒋蓉,也不会和二十块钱过不去。 至于随时大小演的问题,她陪她一道儿演就是了。 得了她肯定的回答,武岳脸上也闪过丝笑。 他就知道,旁的事情不见得能打动沈音音,但只要是提到钱,她定是突破万难也要答应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训练场。 如今天气更热了,即便还是早晨,训练场上的日头已经烈了起来。 地面被晒得滚烫,穿着胶鞋训练服的战士们站在日头上,一个个额角、鼻尖都冒着汗。 便是如此,却依旧军姿挺拔,目光坚毅。 八百米见长的训练场上黑压压得站满了人,却偏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场上安静得,沈音音觉得自己脚步声都显得雷声般大。 她不自觉地放轻动作,一边和武岳一同沿着训练场边往炊事班走,眼睛一边小心翼翼地往训练场的方向瞄。 “立~正!” 高亢的命令声后,训练场内传来整齐的咚声。 本就笔直的战士们一个个绷得更紧。 “顾远洲,出列!” 在这样的情形下听到顾远洲的名字,沈音音没来由地顿住脚步,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找人。 咚咚——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后,顾远洲盯着烈日从训练场最西边跑到正中,在发号施令的人面前站定,行了个军礼:“报告,顾远洲到位。” “方才早饭期间,我说了这次的考核标准。你们一个个不是喊着难,觉得做不到吗?” 沈音音不认识袖标,不知道发号施令的人是个什么职位。 只是瞧训练场众人的样子估计职位不低。 他环视众人一圈,凌厉的眼神让炙热的温度都降低不少。 “现在,我就让你们看看到底能不能做到!” 说罢,他扬手指向训练场南侧:“顾远洲,去吧。” “是!” 顾远洲坚定地回应一声,架起双臂往南边跑。 沈音音早就看到训练场南侧墙下的那些阻碍了。 三米多的高墙。 两米多深的深坑。 还有半米高,但上面却铺满了铁丝网的泥路。 以前她来的时候看到过,这些都是要战士们徒手越过的障碍。 只是今天障碍尽头还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这些她看不清的零件,桌子对面大约两三米的位置还有个标靶似的东西。 沈音音好奇到底要做什么的时候,顾远洲已经冲到了高墙后。 训练场正中发号施令的人举起一只秒表,冲着顾远洲大喊:“准备!” 顾远洲一脚后撤,身体向前探出,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他浑身线条紧绷,像一只随时准备发动的猎豹。 “开始!” 一声令下,顾远洲几步跨了出去。 只见他冲到高墙下,向上一纵,手精准无误地抓住高墙顶端。 随后,右脚向上轻蹬,整个人凌空而起。 下一秒,左脚已经踩在高墙顶端。 他借力向前一跃,身体在空中微微蜷缩,翻腾一圈后,抱头落在地上。 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明明三米多的高墙在他面前就像是跨了水坑那么简单。 方才安静的训练场骚动起来。 到了深坑处,他先是纵身一跃,众人伸长脖子要看的时候,那张俊逸的脸已经从坑里探了出来。 双手抓着坑顶,手臂线条太过清晰,以至于能看到他肌肉向上轻缩,一把将自己从深坑里拉了出来。 一米八几的身高,轻巧得像只燕子似得。 这次训练场内已然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第57章 他还挺帅的 剩下的障碍泥坑是顾远洲的拿手好戏。 他一个直挺挺地俯身倒地后,明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可速度却快得在场没一个人反应过来。 等沈音音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那张长桌前,拿起上面的零件组装。 咔哒咔哒几声后,沈音音才看到,原来那些零件组装起来是一只狙击步枪。 砰砰—— 接连不断的两声枪响,顾远洲放下枪,一个立正定到桌边。 随后就听枪靶下传来报靶声:“十环。” “耶!” 沈音音双手紧捏,忍不住发出声感叹。 随后,训练场正中的指挥员也掐了秒表,高声道:“比规定的时间还要快三秒。” 他扬起下巴环视众人:“你们看清楚了,谁说规定时间做不到?”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 沈音音却像只兔子似得跳了起来:“厉害!真厉害!” 旁边的武岳都被她吓了一跳,伸手想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两人。 指挥员眉心轻拧,指着沈音音问武岳:“这是谁?” 部队有严明的纪律,没有特殊情况不许群众随意进入。 沈音音给武岳上课的事,除了炊事班和几个审批领导知道以外,其他人是半分都不知情。 武岳好像有替人尴尬的毛病,明明指挥员是在疑惑沈音音的身份,可他的脸却先红了,说话也不自觉地结巴起来:“她……她是……” “报告!”站在长桌边的顾远洲高声喊道。 指挥员的视线没从沈音音身上挪开,只是沉声回应:“讲。” 顾远洲睥睨了眼沈音音,轻舔嘴唇,低声道:“她是我媳妇儿。” 他这句解释和前面那句铿锵有力的报告比起来声音小了许多,甚至连指挥员都没听清,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顾远洲额角冒着汗,脸通红,喉咙滚了好几下,终于将声音提高了些:“她是我媳妇儿!” 场内众人顿时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就是顾远洲的媳妇?” “不是都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吗?瞧她刚才给顾远洲喝彩的样子可不像感情不好啊。” “可不是,顾远洲的媳妇长得倒是挺好看的。” …… 训练场上一多半的人都还是单身。 听说沈音音是顾远洲的媳妇,众人都不自觉地打量起她来,同时在心里暗想,如果自己有这么个会当众给自己喝彩的漂亮媳妇就好了。 顾远洲瞧着众人的眼神,不自觉挺了挺后背,嘴角微微扯起个弧度,眼中也弥漫起些许笑意。 虽然他们昨晚又在家里争吵了,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因为自己有沈音音这么个媳妇感到自豪。 武岳可算是醒过伸来,忙着对指挥员解释:“沈小姐是拿到特批,专门来给炊事班上课的。” “我们刚才路过训练场,就多看了一会儿。” 指挥员听到沈音音是顾远洲的媳妇,气已经消了一多半。 现在又听到沈音音是来给炊事班上课的,更是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他虽然不知道给炊事班上课的人是谁,但是早就听说这几天战士们之所以能吃到翻新的菜品,都是因为炊事班从外面请了个超级厉害的厨子。 没想到竟还是个女厨子呢。 他冲着武岳挥挥手:“那你们快去吧。” 武岳答应一声,侧身让出条路对沈音音道:“快走吧。” 沈音音意犹未尽地瞥向顾远洲。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此时她眼睛里满是自豪。 没想到顾远洲还有这么迷人的一幕呢。 以前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她跟着武岳走出了训练场。 走在前面的武岳还有些后怕,在不停地嘟哝:“这要是被领导知道,有群众看到训练的场景可怎么办啊?” 部队有十分严明的纪律,除非是对外公开的训练,否则训练内容是需要严格保密的。 如果真追查下来,他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武岳想叮嘱沈音音几句,可一转头却见她低着头,嘴角噙笑,白皙的皮肤粉扑扑得,连带着耳朵尖尖都有些泛红。 她不知在想什么呢,眉开眼笑的。 “沈小姐?”武岳轻唤了声。 沈音音抬头看过去,还没等武岳开口,她率先询问:“顾远洲平时训练也这么厉害吗?” 武岳被问得一愣,点点头:“他可是部队的标兵。” “不仅训练厉害,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一样百发百中。现在部队领导都很看好他,说不定很快就会升。” 升不升的沈音音倒不是很在乎。 毕竟,她马上就要和顾远洲离婚了。 离婚以后,他就算是升了,那也是他以后老婆的福气。 她在乎的是刚才顾远洲训练时候真得很帅。 这帅可是一辈子的事。 往后就算自己和他离婚了,只要别人问起月月的爸爸,她至少能说他是个又帅又厉害的战士啊。 想着,沈音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武岳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平时在家不聊他在部队的生活吗?” 闻言,沈音音的笑容瞬间凝固,即便再怎么掩饰,眼底还是划过丝失落。 她摇摇头:“不聊。” 准确地说,不是不聊他在部队的生活,而是连聊天都很少。 上一世,因为她总是贴补娘家,顾远洲看见她就烦,两人说不上几句话就要吵架。 这一世,她不贴补娘家了,只想尽快离婚,两人还是说不上几句就要吵架。 现在再想想,她对顾远洲的了解真得很少。 除了知道他每个月挣多少工资之外,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音音都没关心过他那些钱究竟是怎么来的,也没关心过他在部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么想来,自己好像更不是个合格的妻子了。 也难怪昨晚顾远洲听到她的离婚理由会那么生气。 她自己是个不合格的妻子,转头却要将离婚的理由全都怪罪给他。 这要是放在自己身上,她也不高兴啊。 武岳见她面有异样,也没再多问,引着她一路来到炊事班。 第58章 糖醋里脊 今天沈音音带来的教学‘课件’是糖醋里脊。 她上次就和武岳说了今天的教学内容,所以炊事班这边将所有配料都准备好了。 因为知道今天要学的是荤菜,炊事班几个小战士都没去休息,挤在操作间门口,探着脑袋往里。 沈音音纤细素白的手指按住里脊肉,另一只手握着刀柄,顺着里脊肉的纹路一点点向里切。 唰唰几下,只见那块厚厚的里脊肉在她手里变成了薄片。 她将里脊肉放进碗里,打了颗鸡蛋,倒上白酒、食盐还有一点点胡椒粉,素白的手抓起肉轻轻搅动几下。 水葱般的手指纤细漂亮,和裹了鸡蛋的红色里脊肉形成鲜明的对比。 武岳看得入了神,甚至生出种感觉:那双手应该好好被养着,用来读书写字,唱歌弹琴,像那些知青似得做些漂亮好看的文化事,而不是做这种厨房里的事。 可是偏偏,沈音音做饭却那么好吃,干起活来利索干净,根本不像城里来的知青那样娇娇弱弱。 生得漂亮,做事却从不矫揉做作。 这样的女人谁看了不喜欢呢? 起锅烧油,将调好味道,裹了淀粉的猪肉炸好,又倒上调制好的酱料,一道香甜可口的糖醋里脊就出锅了。 沈音音将碟子往武岳面前轻推,一手解开围裙,一手指着碟子轻声道:“尝尝吧。” 武岳喉咙滚动,将口水咽了回去,夹起一筷子糖醋里脊塞进嘴里。 外焦里嫩,还伴随着酸甜的味道,一片下肚武岳被烫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点头表示好吃。 操作间外面挤着的小战士们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睛黏在那碟糖醋里脊上,口水都要下来了。 最后还是沈音音询问武岳:“要不给他们也尝尝?” 武岳转头看过去,还没说话呢,众人已经挤进操作间,冲着沈音音道谢后,各自拿起筷子就夹。 满满一碟糖醋里脊,瞬间龙卷风似地被扫了个精光。 等武岳再想夹的时候,已经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气得武岳直跺脚:“是我学还是你们学啊?” 小战士们哄笑着一散而去,武岳抄起墙角的笤帚去追,他们顺势关好操作间的门,很快就没了踪迹。 武岳扑了个空,折返回来后站在沈音音旁边,呼哧呼哧地喘粗气,嘴里还在不停嘟哝:“这群猴崽子,回头我饶不了他们!” 沈音音瞧武岳气鼓鼓的样子,掩着唇角笑。 其实想想这些战士们若是放在外面,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都还是孩子呢,爱打爱闹的,再正常不过。 但到了这里,他们就是战士,肩膀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 偶尔这样闹一闹倒是挺有鲜活气。 不像顾远洲那样死气沉沉得。 想到顾远洲,刚才那个在训练场上叱咤的身影又钻进她的思绪。 “武岳。”沈音音低声唤道,“今天的原料还有剩下的吗?” 武岳愣了一瞬:“有。” 每次沈音音来教学,学会之后他还要再练习几次才能给战士们做,所以他每次都会吩咐采购岸边多买点菜,以便练手。 沈音音有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我……我能借用一些猪里脊吗?” 担心武岳误会,沈音音说完这话就立即补上一句:“我可以按照市场价折算给你。” 现在市面上买肉都需要肉票。 不仅如此,还得看村上的公社有没有货。 这几天公社那边一直没有肉,沈音音就算是有肉票也买不到。 可她想着,炊事班的战士们喜欢吃糖醋里脊,估计家里的两个孩子也应该喜欢吃。 还有顾远洲,也会喜欢的吧。 若是能回去做一顿,他们大概都会高兴。 “还算什么?”武岳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冰柜里把肉拿了出来,“你不辞辛苦地来给我教学,这两块肉就当是我额外教给你的学费了。” 沈音音看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肉,十分新鲜,估计是这两天刚刚采买的。 “不行不行。”沈音音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沓边缘泛黄的纸币,“多少钱,我算给你。” 武岳只是炊事班班长,每天炊事班花费了多少钱他都需要往上面层级汇报。 这么大一块肉说没就没了,如果上边追问下来他也得承担责任。 不想武岳却抓着她的手腕,硬将她的手推了回去:“我说不用就不用。” “大不了往后你再多教我两道菜。你要是非要跟我算钱,以后咱们可别再做朋友了。” 这话都说出来了,沈音音也不好意思再推脱,面色微红,颔首答应:“那我就收下了,我回去再研究几道菜教你。” 武岳嘿嘿一笑:“好啊。” 他看了眼天色:“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出去吧。” 沈音音将那块肉用黑色塑料袋裹好,放进空空的簸子里,这才跟着武岳往外走。 刚走出操作间,一个小战士急匆匆地跑来:“武班长,我们班战士病了,班长说麻烦你给做碗病号饭。” 武岳面露难为地看向沈音音:“沈小姐,你看这……” “没事。”沈音音摆摆手,“我来来回回都很多次了,认识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两人说话的功夫,小战士已经急得跳脚:“快点吧,武班长,病号还等着呢。” 被他这么一催,武岳只得对沈音音道:“那我这次就不送你了,沈小姐出去的路上当心些。” 沈音音和他道了别,按照回来的路往外走。 训练已经结束了,训练场空荡荡得瞧不到人。 越是如此,她却越是觉得顾远洲那个飒爽的身影清晰。 恍恍惚惚之间,都觉得能看到那身影还在障碍上翻腾跳跃呢。 沈音音连忙低下头,一边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一边快步往门口走。 她行色匆匆得,快要走到部队门口的时候,咚得一下撞上一个战士。 扑腾—— 手里的簸子跌落在地,里面裹着肉的黑色塑料袋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 沈音音伸手要捡的时候,一道凌厉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别动!” 第59章 来这偷东西,谁也保不了 边缘略微泛黄的绿色胶鞋在沈音音面前站定。 一双修长的手从她脸侧落下,抢在她之前,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 沈音音站起身,眼看着对面的人将黑色塑料袋慢慢展开,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嘴角轻扬,冷笑着看向她:“这是什么?” 沈音音盯着眼前的人。 一米八五以上的大高个,常年训练,也是宽肩窄腰的身材。 脸庞消瘦,左右两边下颌线紧绷,瞧着也是个坚毅模样。 可偏偏他双眼狭长,两条眉毛挨得很紧,眉心都快粘在一起了,给坚毅的脸上平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古怪感。 长相是爹妈给的,谁也左右不了。 沈音音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长相就无端揣测这人的好坏。 她规规矩矩地冲对面的人点了点头:“大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挑眉,玩味地打量两眼沈音音:“王宁。” “王宁兄弟,你好。”沈音音礼貌地回应,“这是炊事班武岳给我的里脊肉。” 王宁鼻尖翕动,狭长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炊事班的人给你的?” 沈音音虽然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太放在心上,点头回答:“是。” 王宁将肉放在掌心里掂量了两下。 塑料袋被摩擦,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配合上此时的场景更是怪异得厉害。 沈音音终于意识到不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伸手对王宁道:“麻烦你把肉还给我。” 唰—— 王宁拿着手,双手背到身后,冷笑着凝视沈音音:“既然是炊事班的人给你的,那这肉就是我们部队的东西?” “部队所有的东西都是有记录的。你想把这东西拿出去,就得有相关的记录记载,部队这边允许你带走东西了。” “如果没有记载,那你这行为可就说不清了。” 沈音音彻底明白了。 眼前的人是来找茬的。 自从她来炊事班教学之后,遇到的每个战士都十分和气,她便下意识地觉得这里所有人都很和善,王宁是她遇到第一个故意找茬的人。 她压着脾气,脸上还是带着笑:“一块猪肉有什么好说不清的?你如果觉得我拿这块肉走不合适,我不拿就是了。” “不拿?”王宁嘴角勾着,面上的冷笑更浓,“现在已经不是你说拿不拿的问题了。” 他背起双手,迈着四方步逼近沈音音:“我怀疑这不是你第一次从部队往外拿东西。” “甚至,这东西是不是武岳主动给你的都难说。指不定,是你偷的呢?” 唰—— 沈音音猛地抬头,清丽的眼神冷色投向王宁:“我没有。” 两人距离近了,王宁脸上的冷笑无限度地在沈音音面前放大。 他唇角勾着,眼底闪烁着冷冽的光:“你有没有我说了不算。” 他俯身,凑到沈音音耳边:“得领导说了算。” “来人!” 一言落下,不远处几个小战士快步跑了过来。 王宁挥手:“把她带去营长办公室。” 那几个小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王宁恼了:“我说的话你们听不明白吗?” “班长。”其中一个小战士小心翼翼凑到王宁身边,“这……这人我认识,刚才训练的时候她从训练场路过,她是顾远洲的媳妇。” “是啊,班长。”另一个小战士接过话头道,“刚才她就和武岳在一起,这东西说不定真得是武岳给她的。要不然还是先把武岳找来问问清楚再说吧。” 王宁生起气来,两条本就近距离的眉毛拧成八字,瞧着简直要变成一条了。 他不悦地打量两个战士一圈:“你们是班长,还是我是班长?” 两个小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了。 “她是顾远洲的媳妇又怎么了?敢来部队偷东西,就算是顾远洲也保不了她!” “把她给我带走!” 到了此时此刻,沈音音如果还不明白王宁的真实意图,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 她扫了身边几个战士一眼,也不等他们来扣押自己,昂起下巴主动上前,迎上王宁冰冷的视线:“你不就是想带我去营长面前分说分说吗?” “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得,我没做过的事情,谁来我也不怕。” “我跟你走就是了。” 说完,她一甩头,推开王宁,阔步走到最前面。 沈音音后背笔直,纤细的脖子扬着,如同高贵的天鹅。 身后众人,甚至包括王宁在内都看呆了。 她不愧是顾远洲的媳妇,这宁折不弯的气场倒是和顾远洲有几分相似。 不过…… 王宁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你知道营长办公室在哪吗?” 刚走出去一两米的沈音音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她薄唇微抿,脸上的神色依旧坚定,斜睨了王宁一眼:“不知道。” 王宁又生气又无语,狠狠剜了她一眼后,转身往反方向走:“这边!” 几个小战士也回过神来,纷纷让路,等到沈音音和王宁走过去后,他们才合并队形跟在两人身后。 “班长到底要干什么啊?” 身后的战士们交头接耳。 “这你还看不出来?咱们班长和顾远洲那是死对头了。” “今天顾远洲在训练场上出了那么大的风头,班长怎么可能忍?” “但这无凭无据得,班长怎么就能确定那猪肉是人家偷的呢?” “少说话,班长要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沈音音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看来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她刚才已经从王宁的态度中推测出,他大概率和顾远洲有过节。 所以即便听到她的军属身份,王宁也不松口,还是要把她送去营长办公室。 可见他是好不容易抓到了顾远洲的把柄,急着想要一次将顾远洲踩死呢。 想通了这些,沈音音心里也不由打鼓。 东西不是她偷的,她自然不害怕任何人的询问。 可是,武岳不经批准就把东西给她,若是深究起来,这的确有些不合规。 若是因为这一块肉连累了武岳那可是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轻重不分了啊。 第60章 志不在此 沈音音思索的功夫,众人已经到了一栋连排小平房外。 小平房是砖垒得,一共四五间,把头第一间旁边用水泥砌了一个一米多见长的水池,上面并排着四个水龙头,瞧着大概是用来洗漱的地方。 水池往前两间,房间外面挂着个木牌,上面用白色颜料写着‘营长办公室’五个大字。 此时办公室略显破旧的木门开着条缝,微风拂过的时候,木门顺着前后晃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依稀还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声音很小,听不清内容。 王宁挥手让其他小战士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则抓住沈音音的胳膊,连拉带拽地将她往营长办公室拉。 走近些,办公室内的说话声音逐渐清晰了。 “营长放心,这件事在处理清楚之前,我绝对不会对外泄露一个字。” 听到那声音,沈音音的脚步瞬间顿住,怎么都不肯再往前走。 那是顾远洲! “你干什么?”王宁拉了她几把没拉动,目光瞬间沉了下来,不悦地盯着她,“别耍花招。” 他虽然语气生硬,可声音却很低。 沈音音很快明白。 她微紧眉心,上下打量了王宁一圈,冷冷道:“到底是我耍花招,还是你耍花招?” 她凑近王宁:“你知道顾远洲此时会在这里,所以才故意押着我来找营长对峙的,对不对?” 沈音音说话时,锐利的眼神始终盯着王宁,片刻都没有松动。 果然! 她从王宁眼底捕捉到丝慌乱。 很快,王宁便镇定下来。 “你偷东西你还有理了?” 声音依旧没有半分提高。 他越是如此,沈音音越是确定自己猜的没错。 恐怕从她离开炊事班,王宁就已经盯上她了! 即便武岳今天没有给她这块肉,王宁肯定也会另外寻个理由,把她送到营长办公室来。 说白了。 她做了什么王宁不关心。 王宁关心的是,此时此刻办公室内,顾远洲要被安排去做什么! 她现在被王宁以小偷的名义带到营长面前。 不管最后的调查结果如何,都会影响营长对顾远洲的信任度。 那么顾远洲即将拿到的这个任务很可能会就此泡汤。 虽然她不知道顾远洲要拿到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可是,她了解顾远洲啊。 只要是事关部队的事,他总是放在第一位。 如果任务拿不到完不成,他一定十分愧疚,说不定还会因此而丧失对生活的斗志。 她贴补娘家,已经拖累了顾远洲这么多年。 现在两人要离婚了,顾远洲也得到重用,事业即将有起色,怎么能再因为她而被拖累呢? 想到这里,沈音音黛眉微紧,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步。 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捏紧些,她站在原地不动。 这个小小的动作落在王宁眼中,俨然就是沈音音心虚的表现。 “怕了?”王宁冷笑,“我果然没猜错,那东西就是你偷的。” “看你这样子,估计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部队偷东西了。” “今天我一定要让营长知道知道你这个贼!” 说着,他上手猛拉沈音音的胳膊。 两人一个不想进去,一个极力想要将人带进去。 彼此较上劲开始角力。 可沈音音哪里是王宁的对手? 即便是她用尽所有力气,还是被王宁一把扯了个过去。 他抬手在她背上一推。 沈音音直接被推得向前趔趄几步,咕咚一下撞开办公室的门,瘦弱的身子啪嗒倒在地上。 她反应快,双手立即撑在身前,才勉强没有脸朝下摔倒。 沈音音仰起头,睫毛微颤,带着几分慌乱看向办公室内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办公室内两人先是一愣。 顾远洲看清沈音音的脸后立即上前,蹲身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他紧握沈音音双肩,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轻声询问:“怎么样?摔倒哪里了?” 沈音音抿着唇摇头,大脑飞动,还在思索要怎么提醒顾远洲小心王宁。 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 “顾远洲,你在这里啊。” 王宁在外面分明早就听到了顾远洲的声音,此时却佯装根本不知道他在这。 “那刚好,他们说这是你媳妇?” 顾远洲抬手,将沈音音护在身后,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冽地看向王宁,眼皮跳了好几下,沉着声音幽幽道:“是。” 他目光阴鸷,颀长凌厉:“刚才是你推得她?” 王宁本就做了亏心事,此事被顾远洲鹰隼般的眼神盯着看,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他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两声,转头躲开顾远洲的视线,直接看向办公桌后的人:“营长,这女人偷偷潜入部队,偷走了炊事班的一块肉。” “我怀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说着,王宁将黑色塑料袋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摊开。 里面已经快要化冻的猪里脊湿漉漉得,肉块顶层的水顺着向下滴。 营长一把将被塑料袋压住的文件抽出去,放进办公桌左边的抽屉,又给抽屉上加了把锁,才不满地看向王宁:“谁让你冒冒失失闯进来的?” 王宁本以为自己抓了个贼,还把物证也带来了,营长第一时间应该关注贼的问题。 没成想反倒是自己挨了训斥。 他脸微红,低头道歉:“对不起,营长。” 营长翻了他一眼没多说,转头看向旁边两人。 顾远洲始终将沈音音护在身后,如刀的眼神直勾勾地扎在王宁身上。 比起王宁对沈音音的指控,他更在乎沈音音是被他推进来的。 推,进来的! “顾远洲。”营长瞧出他眼底熊熊燃烧的怒火,清了清嗓子,低声询问,“这是你媳妇儿?” 顾远洲慢慢挪开视线,看向营长,低头回应:“是。” 营长拨开王宁上前,走到顾远洲两人面前,看向沈音音:“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音音把肉的来历和营长说了一遍。 “徐班长跟我说过,炊事班来了个厨艺高超的女老师,原来是你啊。” 沈音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王宁冷声补充:“谁知道是女老师,还是女贼头。” 第61章 查账 “王宁!” 顾远洲语气森冷,眼刀瞬间落在王宁身上:“你说谁是贼头?” 这两人都是训练场上的尖子,气场上不分高下。 只是今天王宁做了亏心事,有些心虚,此时被顾远洲这么冷冰冰地一看,倒是有些不敢面对。 他扭过头,丢给顾远洲一个侧脸,冷声道:“证据就在这里,我还能说谁?” 顾远洲恼火起来,迈步就要上前。 身后的沈音音拉住他的胳膊,压着声音道:“你别冲动。” 营长也就势挡在他和王宁中间,沉声呵斥王宁:“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宁缩了缩脖子,悻悻然地哼了声,终归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营长翻了他一眼,重新看向沈音音:“既然你说这东西是武岳给你的,那我让人把武岳叫来,你不会有意见吧?” 沈音音其实不太想这么做。 毕竟武岳给东西的流程不合规,追究起来也不太好。 但是,王宁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想必也不会太为难武岳。 眼下先把这件事说清楚,把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其他的,等事情完结之后再说也不迟。 思及此,沈音音点点头:“好。” 营长对她识大体的样子很满意,打了营区的内线电话,吩咐人去找武岳来问话。 电话很快又响了。 “营长,武岳去采买了,估计得晚上才能回来呢。” 那头的人声音很大,办公室内其他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宁扯着嘴角冷笑:“哼,武岳可是炊事班的掌勺,什么时候做起采买的事了?怕不是想要趁机从中捞点好处吧?” 掌勺在炊事班的地位很高,等到现任班长复原后,下一任班长大概率就是现在的掌勺。 而采买一般都是班里服役了一两年的小兵在做。 更何况武岳的性格大家伙都清楚,那是个眼高过顶,从不把比他本事小的人放在眼里的人。 他去亲自采买,这事的确有些古怪。 营长撇了眼沈音音,思忖几秒,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去炊事班把近期的采买记录带上来找我。” 营长要查近期采买记录,明显是已经对此事起了疑心。 王宁目的达成,嘴角轻扬,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冷冷地看向顾远洲。 后者却根本没看他,所有注意力都在沈音音身上。 瞧到她秀眉紧锁,眼底闪过丝慌乱,顾远洲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低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沈音音转头看过去,嘴唇动了动,想把这东西是武岳违规给她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这里是营长办公室。 何况还有个王宁正眼巴巴地看着呢。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炊事班的人没多久就把采买记录拿来了。 营长没让人进来,让王宁把东西拿进来后,嘱咐他关好门,不许其他人靠近办公室。 顾远洲可是部队这边有意栽培的人,沈音音有事他媳妇儿。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营长自然是觉得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摊开采买记录仔细看,王宁就站在后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 “快看。” 他指着其中一条采买记录:“这猪里脊肉昨天才买过,今天就已经没有了。” 王宁手指又滑到最后一条记录处:“这里写着武岳的外出事由,又去买猪里脊了。” 之后王宁又翻看了好几页记录,上面都有些消耗格外快的东西。 比如说鸡蛋,以前都是三天左右买一次,可现在却是两天就要买。 有的时候甚至是一天就要出去买一次。 这样的消耗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王宁皱起眉心看向沈音音:“你还说你们没有拿部队的物资,这你怎么解释?” 沈音音知道,武岳现在在学习新的菜式,平时肯定需要多多练习,那原材料自然会用的快些。 但是这只是她的推测,事实究竟如何还得看当事人怎么说。 她拿不定主意,不好多说,垂眸站在顾远洲身后不语。 她越是不说话,王宁越是来劲,撸起衣袖几步上前:“你还不说实话是不是?” 说着,他扬手就要去拽沈音音。 “王宁。” 顾远洲动都没动,薄唇轻启,冷冽的眼神瞬间投在王宁身上。 他分明没多余的动作,可王宁却不自觉地身子一僵,甚至吞咽了几下口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顾远洲侧身,轻轻握住沈音音的胳膊,指腹在她的小臂上拍了两下,示意她不必担心。 罢了,他才重新看向营长:“采买是炊事班的事,原材料怎么使用也是炊事班的事。” “如果只靠着这东西就要给我媳妇扣一顶大帽子,太不公平了。” 他说话时语调缓慢,气势凌人。 搞得对面的人不像领导,他才像领导似得。 沈音音担心他说话太直,引起领导的不悦,拉住他的胳膊向后扯。 可这人倔劲一旦上来,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昂起下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那样子活脱脱就是尊雕像。 营长也犹豫起来,皱着眉头仔细翻看采买记录。 王宁今日是势必要把偷盗的帽子扣在沈音音头上,以此来拉顾远洲下水。 他急三火四地跑到营长身边:“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采买记录出现问题就是最近的事。” “顾远洲的媳妇儿可不就是最近才经常出入炊事班的吗?” “加上今天这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猪肉,这就是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好辩驳的?” “要我说,指不定她和武岳之间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关系。否则武岳怎么会……” “王宁!”顾远洲冷声厉斥。 这次他是真生气了! 他几步上前,长臂一伸,直接将王宁拽到自己身前。 王宁只比他略微低些,身材上两人明明差不多。 可他这一扯,却直接将王宁扯得双腿悬空,活脱脱一只小鸡崽子。 他略微垂眼,凝视王宁,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王宁平时也是个混不吝的主,可被顾远洲这么一呵,居然没了声音。 第62章 都是问题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眉角轻扬,转头求救帮地看向营长。 “远洲。”营长抬手隔空按了几下,“你先把人松开。” 顾远洲没动。 还是沈音音上前握住他的胳膊,向下轻按,压着声音低语:“我没做过的事,领导自然会查明白,你别冲动。” 顾远洲锐利的眼刀依旧钉在王宁身上,手倒是慢慢地松了。 趁着他泄力的功夫,王宁侧身摆脱他的手,噔噔几步跑到营长身边,怒冲冲地往这边看。 “还有你!”营长斜乜他一眼,“刚才说得那是什么混账话?” “沈小姐是军属,远洲和武岳也是你的战友。你那话一旦传出去,会坏了沈小姐的名声!” “给沈小姐道歉。” 王宁咂摸两下嘴唇想反驳,可瞧到顾远洲吃人的眼神,他硬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冲着沈音音道歉:“对不住。” 沈音音没回应他,对营长颔首:“其实要查明我有没有倒卖过部队的东西也容易,只要领导派人去我们家问问就成了。” “依着那采买单上的异常,部队这边丢失的东西还挺多的。那么多的东西,我拿回去总不能是都吃了,肯定会做其他用途。” “既然如此,我左邻右舍得怎么可能看不出端倪呢?” 营长掀起眼皮,若有所思地看向沈音音。 瞧她说话的样子十分平静,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遮掩,不像是说谎。 “那行。”营长开门把远处守着的警卫员叫了过来,嘱咐他去顾远洲家附近问问,最近他们家有没有什么异样。 还特意说了,要悄悄得,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 等到警卫员走后,营长将门推开,让办公室里的三人坐。 沈音音和顾远洲坐在办公室右边的木头沙发上,王宁则隔着办公室,坐在两人对面。 营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 他看似在翻查采买记录,实则心里却在盘算今天的事。 他心里清楚,如果沈音音和武岳真在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的是机会将账目做得漂漂亮亮得,至少不会让人一眼就看出端倪。 再看沈音音的样子。 她端坐在顾远洲身边,紧紧地抓着丈夫的衣袖,满眼紧张地注视着顾远洲的一举一动。 她身上没有半分做了坏事的紧张,反倒是一直在担心顾远洲。 要真得做了倒买倒卖的事,现在早就吓得半死了,不会是这么淡定的模样。 想到这里,营长心里已经大致有数。 今天的事要么就是个误会,要么就是有人眼红顾远洲最近得部队看重,所以想要找些由头来败坏他的名声。 想着,营长看向王宁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狐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约莫一个多小时之后,警卫员回来了。 他目不斜视地进了门,站到营长身边,单手拢着嘴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营长的脸色逐渐阴沉,扭头错愕地看向沈音音。 顿了几秒,他才抬起手,轻摆几下:“知道了,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一关,没了阳光,里面温度瞬间低了下去,阴沉沉得有些冷。 沈音音下意识拢了拢衣服,转头看向营长。 对面的人也正盯着她,狭长的眼眸里蕴着几分怒意。 沈音音心里闪过丝不安,正要问,营长猛拍桌面。 桌面拍的咚咚响,桌上的陶瓷茶缸盖子都跟着跳了几下。 顾远洲和王宁同时起身,军姿笔直。 沈音音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心中不安,大眼睛微闪,小心翼翼地从顾远洲身后往营长身上瞄。 营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动视线,看向前面的人:“顾远洲,你平时就是这么约束家人的吗?” 这话一出,办公室内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王宁嘴角一扬,眼底划过丝得意洋洋的笑,转头志得意满扫向对面的人。 顾远洲感觉身后的影子动了动,及时抬手拦住她。 他抬头迎上营长满是怒火的眼神,低声询问:“营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小陈已经调查清楚了!” 小陈是营长的警卫员。 “你们家邻居作证,说你们家最近像是发财了似得。你媳妇儿不仅做玉米饼给村里的人,而且还要去城里开店呢。” “就连开店的人都是村里知青给你们找好的!” “而且他们还说了,你家从前日子不好,紧紧巴巴得,家里大的家具都没置办几件。” “如今倒是变得这么风光。除了倒买倒卖物资,你说还有什么法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你家的处境?” 营长说罢,手一扬,陶瓷茶缸扔了出来,隔着老远砸在顾远洲的脚面上。 咚—— 脆生生得,听着都疼。 “不是的!” 沈音音急了,也顾不上顾远洲的阻拦,一把推开他的手,几步冲上前。 “领导,我们家情况突然好起来和顾远洲没关系,是我……” 话到一半她突然说不出来了。 怎么说呢? 最近这段时间的收入,大致分为三部分。 第一是做玉米饼卖。 第二是给部队提供玉米饼。 第三就是给武岳教厨艺收些学费。 后两样部队这边都清楚自不必说。 这第一点却有些难界定。 如今还没有具体的政策下来,她这样的行为该怎么定义还不好说。 若是按照以前的法子定义,这就是倒买倒卖,投机取巧。 这要是说出来了,更会给顾远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开店的事更不好说了。 纺织厂给她的租金要比外面便宜一大截,回头若是领导深究下来,她根本说不清楚原因。 何况营长刚才也提到了周启明,回头要是以为是周主任看在周启明的面子上给她开后门,那岂不是连带着周主任和周启明都要连累了? 这桩桩件件得,哪一个说出来都是可大可小的事。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直接说。 沈音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最后那些话全都堵在喉咙里,终于没了声音。 “说不出来了?”王宁冷笑,“说不出来就乖乖认罪吧!” 第63章 哭着扑进他怀里 王宁话音才落,营长的眼刀转而落在他身上,冷声呵斥:“问你了吗?” 王宁缩起脖子,小心地瞥了眼营长,瞬间没了声音。 “营长。”顾远洲将沈音音拉到身后,跨步上前,挡在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躯像山一样不可逾越,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抓着沈音音,训练服下的大臂肌肉线条隆起,瞧着安全感爆棚。 “我敢向部队保证,我的家属绝对不会做倒买倒卖部队物资中饱私囊的事。” “如果领导不信,我愿意接受任何调查。” 说罢,他一把摘下训练服胸前的徽章,放在桌上,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地沉声道:“按照规定,接受调查期间我要暂停一切任务,停止训练,随时等待领导传唤。” 营长挑眉扫了眼桌上的徽章,长叹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双手交叠搭在桌面,手指交替着在手背上来回点动。 “不行!”沈音音急得都快哭了,“这事和你没关系。” 她决定豁出去了! 索性把所有事情都说出去。 就算是玉米饼不让她卖了,店不让她开了都无所谓。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远洲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影响他的前途。 那样的话,她真是要背负着对他的愧疚过一辈子了! 她想冲上前,可顾远洲的手像是铁铸得,扯得她根本动弹不得。 良久后,营长才缓缓道:“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你就先回去等消息吧。再次期间,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顾远洲答应一声,转身握住沈音音的手腕,拉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都走出去了,王宁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恍恍惚惚地转过头,一脸茫然看向营长:“这……这就完了?” 营长满脸不悦,手指在桌上点了好几下:“那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把顾远洲送去军事法庭吗!” 王宁怔住,连连摇头。 他虽然不喜欢顾远洲出风头,还总是能拿到领导布置的重要任务。 但他也没打算把顾远洲送到军事法庭上去。 毕竟,那样的话部队蒙羞,他也蒙羞。 “顾远洲这段时间要暂停任务接受调查。” 营长将桌上的徽章退到一边,揉了揉生疼的眉心,长舒一口气,看向王宁接着道:“这里有个任务你来接手……” 另一边。 沈音音被顾远洲拖出办公室,她不依不饶地往回挣扎: “顾远洲,你拦着我做什么?” “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要接受调查也该是我来接受调查,不关你的事。” “你松开我,我回去和领导说清楚。” 她挣扎得厉害,用了全身的力气向后缩。 她越是如此,顾远洲越是得用力才能控制住她。 几个回合下来,她手腕都被磨得通红。 顾远洲扫到,眉心轻拧,俯身环住沈音音的腿,直接将她抗在肩膀上。 沈音音头朝下,双腿被顾远洲固定在肩膀上,失重的感觉终于让她放弃挣扎,像只待宰的羔羊,安静地趴在顾远洲肩膀上。 她就这样被扛着走出部队。 一路上她听到不少人和顾远洲打招呼: “哎呦,远洲,这是做什么呢?” “远洲这是名利美色双收了?” 还有人在低声议论: “顾远洲命真是好啊,领导器重,又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儿。” “听说上面又要给他派任务了,这次任务结束后估计要高升,说不定还有机会去军校读书呢。” 沈音音听着那些话,鼻尖不自觉地酸了。 顾远洲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他刻苦训练得来的。 他这个人什么都可以不上心,却唯独很看重部队的名声、利益。 他做了那么多努力,好不容易从一个没关系没门路的大头兵走到今时今日,眼看着就要得到重用了。 如今却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顾远洲力气足,耐力又很好。 他竟直接扛着沈音音,一路从部队回了家。 眼下正是刚吃完午饭的点。 若是放在平时,家门口里里外外该站了不少人。 可是此刻,院门口的路上空荡荡得,一个人也没有。 顾远洲只管走路没注意,可沈音音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平时在外面纳凉的邻居,此时都躲在屋里,帘子却拉开着,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往外看。 显然,他们之所以没有在外面纳凉说话,是因为躲着他们夫妇二人呢。 估计是营长的警卫员过来问话,惹得大家都在猜测顾远洲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营长吩咐了警卫员要低调行事,但农村就是这样。 一家出点事,还不到一个小时,就会传得整个村里都知道,更别提左邻右舍了。 眼下沈音音也没工夫管那些。 她被顾远洲扛回家,放在那只略显陈旧的沙发上。 走了一路,顾远洲有些喘,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又倒了一杯,递到沈音音面前:“喝水?” 沈音音耷拉着脑袋,一张樱桃小嘴紧抿,下唇被自己咬得发白。 她十指交扣,搭在膝盖上,纤弱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早知道该听你的。” 沈音音哭丧着脸抬起头,眼底泪意闪烁,直勾勾地看向顾远洲。 她当初想要卖玉米饼的时候顾远洲就提醒过,她是军属,在没有明确政策之前最好是别做这种事。 可是她没听,只当做顾远洲大惊小怪。 现在好了,真出了事,还连累了顾远洲。 沈音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憋着嘴,眼泪啪嗒落下。 “别……别哭啊。” 顾远洲放下水杯,快步上前,蹲在沈音音面前,扬起脑袋望向她。 她来的路上就哭了一次,眼下一双眼睛红红得,核桃一样,看得他心里憋闷不是滋味。 “这事和你没关系。”顾远洲没怎么哄过女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摩挲着双手道,“再说了,只是停职调查,只要查清楚就没事了。”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沈音音哭得更厉害。 小嘴瘪着,泪眼婆娑,哇地哭出声,竟直接扑进他的怀中! 第64章 吻住她 自打沈音音提出离婚到现在,他们两人每天都乌眼鸡似得。 偶尔有和睦的时候,也多半是互不相关的状态。 沈音音像现在这样扑在顾远洲怀中哭,那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顾远洲胳膊微微有些颤,缓缓抬起,犹豫许久才落在她身上轻拍。 他像哄孩子似地低咛:“真得没事,你就别哭了。” “这段日子就当是在家休息了。这家里什么东西都缺,刚好趁着这段时间置办点东西。” “好不好?” 哇—— 沈音音哭得更大声。 他这不就是在变着法地提醒她,从前他们家日子过不好,是因为她没底线地贴补娘家。 好不容易她不贴补娘家,有心要好好挣钱,闯出一番天地来了,如今又摊上这样的事。 说来说去都是她不好,都是她拖累了他!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得顾远洲手足无措。 一道灵光从顾远洲脑海中闪过。 他手掌一翻,突然扣住沈音音的后脑,没等她回过神,仰头吻了上去。 薄凉的唇贴在沈音音的樱桃小口上。 她没落完的泪夹杂在两人的唇中间,又湿又润,咸中带苦。 这一下沈音音终于不哭了,双眸圆睁,一脸惊骇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高挺的鼻梁在她眼中不断放大,俊逸的脸隔着层水帘一点点氤氲散开。 半晌,顾远洲终于松开她。 他往后撤了撤脚步,站起来后转身丢给沈音音一个侧脸,哑着声音解释:“他们说……要想女人不哭,这……这是最管用的。” 嗯…… 确实管用。 至少现在沈音音真得不想哭了。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茫茫然地凝视顾远洲。 他的脸红了,从耳朵根一路红到脖子。 那样子不像是已经娶妻生子的男人,反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得。 “你……” 砰砰—— 沈音音刚要说话,外面传来阵敲门声。 顾远洲红着脸打开门,是隔壁王嫂嫂。 瞧到来人通红的脸,王嫂嫂显然愣了一秒。 都是成年人,她自然能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王嫂嫂尴尬扭过头,视线越过顾远洲往里看:“我方便进来吗?” 这话问得沈音音脸也红了。 她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嫂嫂,您快进来。” 两个女人进屋里说话,顾远洲很有眼色地没跟进去。 他关上门,一个人坐到院里的石桌边。 外面闷热闷热得,他的身子却凉飕飕得,背上都是汗。 刚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滚动,他出了神,指腹落在嘴上摩挲两下。 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女人独特的馨香。 明明都已经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夫妻了,可是这样碰到她,还是让他心跳加速,浑身血液往脑袋里冲。 太冲动了! 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因为他这番举动,更想离婚了? 顾远洲想不清楚,歪起脑袋,试探着往屋里看。 隔着玻璃,模模糊糊地能看到王嫂嫂和沈音音坐在沙发上说话。 “那警卫员来问了一大圈,”王嫂嫂声音压得很低,人都快贴到沈音音身上了,“咱们邻居们都说你家没什么反常的。” 这话不假。 左邻右舍得,虽然平时少不了嘴上有些磕绊。 可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家即便是帮不上忙,却也不会落井下石。 “原本那警卫员都要走了,蒋知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她当着大家伙的面告诉那警卫员,你家最近奇怪得很,你还去城里盘店面了呢。” 又是她! 沈音音的面色瞬间沉下去,搭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咔哒作响。 有时候她是真得看不明白蒋蓉。 要说她不喜欢顾远洲吧,她成天处处和自己较劲,恨不得一有空就黏在顾远洲身上。 要说她喜欢顾远洲吧,她做出来的又都是祸害顾远洲的事。 难道蒋蓉不知道部队来人问这种事,八成是有要紧事发生了吗? 连邻居们都知道帮着遮掩,什么也不说。 她这个成天号称文化人的人反倒是倒豆子似得什么都说了? “哎,”王嫂嫂见她脸色不好,轻拍她的腿面安抚,“你也别太担心。” “这部队是个好地方,可若是真出了问题也不怕。咱们乡下人,只肯吃苦,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沈音音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扯着嘴角笑了笑:“王嫂嫂,多谢你。” “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呢。” 王嫂嫂点头:“啥事?你说就是。” “最近家里事多,我估摸着要忙些日子。两个孩子怕是……” 还不等她说完,王嫂嫂一拍胸口便道:“你只管忙你的。晚上让月月和子琪回来睡觉。白天你若是有事,就让两个孩子都在我家待着。” “我家那小子平时总喊着家里每个陪他的人,这下好了,让他们三个做个伴。” 沈音音感激得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握着王嫂嫂的手一个劲点头道谢。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左邻右舍都是这样热络的人。 想想上一世,她听了周梅的话,总是担心邻居们占她的便宜,一向对邻居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没想到如今出了事,还是邻居们帮着她。 “爸爸。”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院里传来月月怯生生的声音:“我听到妈妈回来了,你怎么不进去?” 沈音音连忙擦了把脸,确定没了泪意,这才冲着外面唤:“月月,妈妈在这。” 吱呀—— 月月推开门,一手扶着门框,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睫毛轻闪,眼睛一眨一眨地往屋里看:“妈妈,我能进来吗?” 瞧到小家伙乖巧的样子,沈音音鼻尖微酸,心里不是滋味。 她招手把小家伙叫进来,一俯身把她捞到怀中坐定,掐了掐她的脸问:“你在隔壁乖不乖?” 月月点头:“乖。就是我听到有人敲咱家的门,姨姨不让我出来,所以我也不知道谁来咱家了。” 王嫂嫂趁月月不注意冲沈音音打了个眼神。 沈音音了然,接着问:“那你咋知道妈妈回来了?” 第65章 榆木爸爸没了月月可怎么办啊 月月大眼睛一扑闪,测过身子,扑进沈音音怀中:“因为妈妈是月月的妈妈啊。” 小丫头说的话虽然孩子气,却逗得沈音音呵呵直笑,心里刚才的那点郁结也总算散开了些。 此时,顾远洲也进来了,抱臂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屋里的人。 王嫂嫂忙道:“那你们忙,我就先回去了。” 待到王嫂嫂走后,顾远洲也走进屋内,站到母女二人身旁。 月月埋着脑袋,小脸在沈音音的身上不停地蹭。 一双大眼睛偶尔从她怀里往顾远洲这边看,对上他视线的时候还眨巴两下眼睛。 忽闪忽闪的睫毛像是两把扇子,直接扇进顾远洲心中。 有了月月的加持,沈音音的心情很快由阴转晴。 她抱着月月说了会话,小家伙就闹着说肚子饿了。 沈音音放下她,往厨房去。 月月见顾远洲还站着,气鼓鼓地踩了他的脚面一下,压着声音道:“爸爸,你怎么不跟上去?” 刚才警卫员来调查的时候,月月被王嫂嫂按在家里不许出来,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她机灵,瞧出沈音音像是不高兴。 妈妈不高兴多半都是爸爸的问题。 不对,妈妈不高兴,都是爸爸的问题! 既然是爸爸的问题,他当然应该跑快点去跟妈妈道歉喽。 平时哥哥惹了她生气,还知道给她点东西说声对不起呢。 爸爸惹了妈妈不高兴,怎么就知道站在这里不动? 哎,这榆木脑袋的爸爸要是没了月月的帮助可怎么办啊! 顾远洲到厨房时,沈音音已经洗好了几根辣椒,砧板上放着一块刚取下来的腊肉。 她打了盆水,正站在一边洗白菜呢。 叶尖带着嫩绿的菜叶被她一片一片扒下来,放进水盆里仔仔细细清理好,再放到砧板上。 她皮肤白,指尖粉粉嫩嫩得,加上动作十分轻盈,这一套放在寻常人身上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她做出来却异常好看。 等她把所有菜叶都洗好,才转身走到砧板前,拿起横在旁边的菜刀。 “我来吧。” 顾远洲上前,十分自然地接过刀,一手按住菜叶,横着切了下去。 沈音音也没跟他客气,退到一边开始扒蒜。 狭长的厨房里,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响起。 “对不起。” “刚才……” 突然,两人像是商量好似地一起开口。 沈音音蹲在顾远洲身后,听到他的对不起,眼睛一亮,仰头看过去。 他背对着她,低着头在干活。 下颌线绷得紧紧得,脸上没一丝多余。 天杀得!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沈音音这样的死亡角度看过去,若是换成寻常人定然是什么缺陷都看出来了。 可是面前的顾远洲非但没有暴露出任何缺陷,反而越发精干,线条清晰,荷尔蒙爆棚。 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好半晌沈音音才回过神来,偏着脑袋问:“你为什么道歉?” 哒—— 顾远洲手里的动作停顿一下。 只一秒便恢复如常,继续切菜。 “我也是听部队那些毛头小子说的,我没想占你便宜。” 原来他说的是刚才吻她的事。 一提起这事,沈音音觉得那温凉的触感好像还在唇瓣上沾着呢。 她脸红得能掐出血,心里又慌又乱,低头扒蒜的动作都走了样。 手一滑,一颗蒜瓣滚到顾远洲脚下。 她伸手去拿,却抓到了他的裤腿。 顾远洲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恰好撞上沈音音抬头,慌乱的双眼直冲冲地望向她。 白皙的皮肤上蒙着层羞答答的红色,睫毛一闪一闪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委屈小猫,看得顾远洲心里发痒,喉咙不自觉地滚了好几下。 他下意识伸手,想将蹲在地上的人扶起来。 可手探出去才发现,心慌意乱之下,手里的刀都没放下。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一个满眼慌乱,一个手里还拎着刀。 这要是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顾远洲一怒之下要杀妻呢! 他慌忙之下,咣当一声把刀扔在砧板上,摆动双手忙着同沈音音道歉:“我不是……我没有……”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音音记忆中的顾远洲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好似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似得。 这还是她第一次瞧到顾远洲慌成这样,她觉得好笑,嘴角噙起些许弧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清浅的笑容可算是将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打破了。 顾远洲挠挠后脑,也扯扯唇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下两人之间总算不那么紧绷了。 沈音音转身扒蒜时也不再心神不定。 她听着身后想起切板的声音,这才低声道:“你知道方才王嫂嫂同我说什么吗?” “嗯?” “她说,今日营长的警卫员来问话的时候,左邻右舍什么都没说。” 顾远洲似乎早已经想到了:“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人会真得落井下石。” 沈音音把所有的蒜扒完,起身站到顾远洲旁边:“可警卫员要走的时候,蒋蓉来了。” 这人就像是夫妻之间的一根刺,只要是提起来就会扎到两个人。 她说完这话便停下来扭头看顾远洲。 他神色淡淡得,看不出在想什么,甚至连多余字都没问。 沈音音只得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是她告诉警卫员我在村里卖东西的事,也是她把我要盘店面的事告诉警卫员的。” 本以为顾远洲听到这消息多少会有点反应,可他依旧神色平淡,连眉毛都没掀一下。 他手里活没停,这会儿的功夫所有东西已经切好,分门别类地放进几只碟子里。 见他如此冷静的样子,沈音音心里不是滋味,着急起来,只能自己问:“这事你怎么想?” 顾远洲洗了刀,放在架子上,又擦了擦手,总算是忙活完,转首看向沈音音。 两人视线相交,他黝黑的眸子平静如初,看不出任何波动。 他盯着沈音音看了几秒,嘴唇微动,只冒出三个字来:“知道了。” 第66章 助攻月月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沈音音圆睁双眼,满脸错愕,眼睛里都是惊讶,诧异地看向顾远洲。 她本以为顾远洲知道今天的事和蒋蓉脱不了关系,总该说点什么才对。 没想到,他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知道了! 所以,就算是他知道蒋蓉和这件事息息相关,也不愿意责怪她。 难到说,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蒋蓉有了感情吗? 不知为何,沈音音有些不大愿意相信这种猜测。 她抿住薄唇,低下头只顾做手里的活,不说话了。 顾远洲好像根本没看出她的异样,又找了几个话题来说,沈音音的回应都淡淡得。 终于他也不说话了。 厨房陷入沉默。 两人在一片寂静中做好饭。 吃饭的时候,月月和顾子琪倒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可顾远洲和沈音音只是平静地听他们说,偶尔问上几句,实则说的话却不多。 两个人之间更是一句交流都没有。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每天来找顾子琪玩的孩子们都没来,估计都被家长押着不许来呢。 于是吃过饭,四个人在院里纳了会儿凉,看着时间差不多,沈音音便安顿两个孩子休息。 “妈妈。” 月月垂着脑袋走到沈音音身边,拉住她的衣角轻晃:“今晚我想和你睡。” 小家伙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得,瞧向沈音音的目光里都是试探。 沈音音舍不得拒绝她,单手抱起她:“好,今晚你跟妈妈睡。” 她抱着月月往屋里走,不成想路过顾远洲时,小家伙居然伸手也抓住了顾远洲的胳膊:“爸爸,你跟我们一起睡吧。” 轰—— 沈音音耳边轰鸣,猛地别过头,眼神像安装了雷达似地,直接看向顾远洲。 他也正望着她。 衣角被月月抓住,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定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月月眨巴着大眼睛,在沈音音脸上看了几秒,又挪到顾远洲身上。 眼看两人谁也不说话,她睫羽一颤,低下头,纤弱的肩膀轻轻抽动了几下:“不可以吗?” “可是今天,隔壁哥哥说了,他从小就是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得。” “他还说他的爸爸妈妈都喜欢抱着他睡觉,我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抱着我睡觉,肯定是因为我不听话,你们不喜欢我。” 说着说着,月月嘴角一瘪,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身体抽搭着,眼泪一滴一滴落向沈音音的手背。 “乖月月,不哭了。” 沈音音的心都快被哭化了。 她捧起月月的脸,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安抚:“好,爸爸妈妈跟你一起睡。” 月月的眼泪像是有阀门似得,瞬间收了回去,眨巴着眼,惊喜地问:“真得?” “额……” 沈音音不好回答,掀起眼皮看向顾远洲。 他脸也红得厉害,和沈音音视线对了一秒立即挪开。 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当……当然是真得。” 他没想到沈音音会答应月月的请求。 毕竟自从她闹着要和自己离婚开始,他们夫妻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了。 加上做晚饭时那个敏感话题,他还以为沈音音肯定不会答应月月呢。 小家伙高兴得厉害,虽然被沈音音抱着,小手却已经握住顾远洲的胳膊,笑呵呵地嘟哝:“爸爸,那妈妈先进去等你,你快点来哦。”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啊? 沈音音往后撤了一步,将她的手强行收回,挑眉望向顾远洲。 后者的感觉显然和她差不了多少,也紧皱眉头,仔细咂摸着月月的话。 妈妈先进去等你了? 怎么决口不提她自己呢? 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的,说起话来总像是另有深意,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沈音音不敢再让月月留在这里了。 万一一会儿她又对着顾远洲语出惊人怎么办? 她抱起月月快步往屋里走,经过卧室门时,月月冲着顾子琪眨巴几下眼睛。 看来王嫂嫂教他们的这一招果然管用啊。 爸爸妈妈是夫妻,夫妻就要在一张床上睡。 王嫂嫂说了,这叫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合。 只是月月没想到,爸爸妈妈这个床尾合来得那么久。 她被沈音音抱进屋里哄,都快睡着了,才听到顾远洲推门进来。 月月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听到顾远洲压着声音问:“月月睡着了?” 沈音音拍打的动作没停,淡淡地嗯了声,撑着身体往床里挪,顺手将月月也捞进来些。 顾远洲背对沈音音坐到床边,一手抓着衣服纽扣,一手撑在床沿。 他手指紧蜷,手背青筋暴起,随着蜷缩的手指一跳一跳得,性张力拉满。 “你不睡吗?” 不知过了多久,沈音音才轻声询问。 她亲眼目睹顾远洲身子一僵,后背绷得笔直,好半晌闷腾腾地嗯了声。 他解开衣纽,脱下外衣。 里面是件再简单不过的白色二指背心,穿得时间久了,洗得有些发白,和他雄壮的身体比起来形成鲜明对比, 隆起的大臂肌肉,好看的手臂线条,还有那清晰的背阔线,每一个细节都像是有人特意雕刻得一般。 这样的身材,加上颜色泛白的二指背心,简直就是欲望和朴素地最高纠缠。 沈音音实在想不明白,这两种东西怎么能如此和谐地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看得入了迷,连顾远洲是什么时候转过来的都丝毫不觉。 那赤裸裸的眼神盯得顾远洲心中燥热,脸又红了。 他拿起外衣,胡乱挡在身前:“要不我还是去外面睡吧?” 明明已经是夫妻了,他却‘娇羞’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似得。 说着话竟真得转身要走。 已经快睡着的月月哎呦一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看向顾远洲:“爸爸,你来了。” 她小手拍打床板:“快上来睡觉吧。” 这下顾远洲走不了了,答应一声,沿着床边缘躺下,双手搭在腹部一动不动。 “爸爸。”月月爬进他怀中,脑袋从他胳膊底下钻进去,向上一顶,“抱抱。” 啪—— 他的手被掀开,顺着惯性落向一旁,指腹碰到了一处柔软…… 第67章 睡在一起 虽然隔着衣服,可女人的体温还是伴随着那股柔软,瞬间冲到他的指尖。 顾远洲脸发烫,转头却见沈音音也一脸涨红地看着他。 他的手正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胸口呢! “对……对不……” 顾远洲话还没说出口,沈音音已经拨开他的手,转身搂住月月,轻拍着哄她睡觉。 “囡囡,囡囡好好睡,睡成漂亮大姑娘。” 沈音音嗓音本就又柔又媚,加上唱歌时还特意压低了语调,听上去更加温柔。 听得人酥酥麻麻,全身骨头都好像被拆了一半。 月月在这样的歌声中很快睡着。 倒是顾远洲,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囡囡睡成漂亮大姑娘。 他耳边回响着越来越低的歌声,心里却不由畅享起月月长大后的样子。 她从小就长得像沈音音,等到长大后估计会更像。 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得,嘴角还有一对小梨涡。 那张薄唇又红又艳,说话时微微嘟起,总是很吸引人的眼神。 想着想着,顾远洲面前的脸逐渐清晰。 原来,他满脑子想的竟不是月月长大后的样子,而是沈音音! 她一颦一笑都像是刀凿斧咳,落在他脑海中,甚至不用费力回忆,那张脸就会主动钻进他的思绪中。 “爸爸……爸爸……” 顾远洲的思绪被月月奶呼呼的声音唤醒。 他转头,小家伙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小嘴微张着,呼吸有些急促:“睡在中间太热了,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啊?”顾远洲心里一惊,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 月月连忙对他打手势,冲身后怒了怒嘴,轻声道:“妈妈睡着了,别吵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沈音音的手挪开,横亘到顾远洲身上,小腿一蹬,从他身上蹿了过去。 床本就不大,她躺在旁边,顾远洲只能往里挪。 这一挪,便挪进了沈音音的被子。 女人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旁边已经换了人。 她觉得有东西在靠近,下意识地以为是月月,敞开被子,一把将旁边的人拉进怀中。 柔软的小臂搭在他身上,嘴里嘟嘟哝哝:“别闹了,快睡。” 说着,竟像哄孩子似得,又在顾远洲身上轻拍了好几下。 月光透过窗柩洒在沈音音白皙的面庞上。 她秀眉微蹙,咂摸着嘴唇,睡得正香。 以他们两此时的动作,顾远洲要走,必然会吵醒沈音音。 他扫了眼换到旁边的月月,小家伙一个人盖一张被子,额角总算不出汗,很快就睡着了。 这下好了,位置也换不回去了。 只能这么睡了! 这一夜,顾远洲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快要到早晨的时候,他才终于睡着。 刚睡了没一会儿,隔壁王嫂嫂家的鸡开始打鸣。 沈音音捂着脑袋哼唧了一会儿,强行睁眼。 一眼就看到睡在旁边,那张俊逸坚毅的脸! 他侧躺着,额头和直挺挺的鼻梁上都渗出点汗,剑眉轻蹙,下颌线紧绷,即便是睡着的时候也是一脸严肃。 他一只手放在面前,另外一只手,懒懒散散地搭在沈音音腰间。 “啊!” 沈音音一声尖叫,猛地坐起身,缩到床头一角。 顾远洲也被吓得翻坐起身,却是警惕地滚到床尾角落,神情严肃地环视四周,冷着声音问:“怎么了?” 沈音音指着他:“你……你怎么在我被子里!” 昨夜睡下的时候,中间的人明明是月月啊! 想不到顾远洲看着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居然趁她睡着,偷偷摸进自己的被子里。 这……这简直是不要脸啊! 顾远洲醒过神,忙解释:“昨晚月月喊热,所以和我换了位置。” “你胡说!”沈音音根本不信,“你们换位置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昨晚睡那么熟,你能知道什么?贼偷了家,你都不知道。” 无论顾远洲怎么解释,沈音音都不相信: “顾远洲,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和我睡在一个被子里,我就不和你离婚了?” “你该不会还觉得,咱们两个睡一觉,我们之间的问题就解决了吧?” 一大早又听到离婚的话题,顾远洲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比起面前这个张牙舞爪,动不动就把离婚挂在嘴上的人,他觉得还是昨晚那个温温柔柔,哄月月睡觉的沈音音更可爱些。 “你爱信不信。”顾远洲也来了脾气,“我顾远洲还不至于这么下作,用这种手段留人。” 说罢,他翻身下床,随便拉了件衣服套上,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明明是他趁着自己睡着偷偷摸摸摸进自己被子里,他怎么还想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 沈音音心里有气,满脸涨红地坐在床头,一时竟都忘了与他争辩。 “妈妈?”月月怯生生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望向沈音音吗,“昨晚真是我太热了,所以才和爸爸换的位置。” 她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到爸爸妈妈吵架时提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月月眼睛和鼻尖都憋得通红,睫毛一闪一闪得,眼泪噙在眼眶中轻转。 她真是笨得很! 明明是想让爸爸妈妈和好,别再吵架了,怎么他们还因为自己越吵越厉害了? 月月胆怯地看着沈音音,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沈音音勾手将她唤过去,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小小的人扑进沈音音怀中,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沈音音安慰,“不哭了。昨晚真是你要换的?” 月月抽搭着肩膀:“是……是我。我睡在你们中间太热了,就想着换个位置。” “妈妈,我没想过害你和爸爸吵架。” 小家伙委屈巴巴,楚楚可怜,说话时脸上都还挂着金豆豆,看得沈音音心里针扎似地心疼。 她不仅误会了顾远洲,还伤害了月月的感情。 她这个妈妈做得怎么这么不称职,总是害得自己女儿掉眼泪。 简直太过分了! “不哭了乖乖,”沈音音笑着安慰月月,“妈妈没有和爸爸吵架,妈妈这就去给爸爸道歉,好不好?” 月月扬起小脸,抹掉眼泪,一本正经地点头:“好。” 沈音音:…… 第68章 任务照旧 瞧着小家伙信誓旦旦,一脸坚定的样子,沈音音有点怀疑,小家伙刚才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泪的样子是不是装的! 她思索的功夫,月月已经下床,把她的鞋子一字摆好,嘴角噙笑地看向沈音音:“妈妈,我们去给爸爸道歉吧。” 她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凝干,眼睛里却充满了亮晶晶的期待。 那样子如果放在大人身上,定然是种精于算计的不适感。 但放在这么大的孩子身上,只让人觉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沈音音无奈摇头起身,穿好鞋,在月月鼻尖上掐了一把:“你呀,就是个鬼机灵!” 她嘟哝着来到院内。 顾远洲没在院里,而是在厨房忙活。 他被沈音音气得不轻,俊逸的脸线条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 左手托着盆,右手抓起一把面粉,扔进盆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爸爸。”月月从沈音音身后强行挤进厨房,“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顾远洲的衣角往厨房门口走。 两人别别扭扭地面对面站着。 沈音音耷拉着脑袋,双手紧攒在身前,嘴角动了动,好半晌才冒出三个字:“对不起。” “月月刚才都跟我说了,昨晚的确是她和你换了位置,是我误会你了。” 她说话时腮帮子一鼓一鼓得,像只小仓鼠似得,,垂着脑袋,大眼睛闪动着偷偷地往他这边瞧。 倒是没来由地让顾远洲想起了昨天她被自己抗在身上大哭的样子。 这女人虽然总是做一些让他生气的事,可她还是关心自己的。 否则昨天也不至于哭成那样。 想到这里,顾远洲心里的不悦少了些。 他暂时拉不下脸和沈音音多说话,只闷腾腾地嗯了声:“你去外面等着吧,今天的早饭我来做。” 反正他最近被停职,暂时不用去参加训练,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也照顾照顾沈音音母女。 月月拉着沈音音回到院里。 小家伙心情好得很,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欢喜起来,甚至还不自觉地哼唱小调。 “请问,顾远洲在家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惹得月月瞬间不说话了,大眼睛一闪,警惕地看过去。 是昨天来打听他们家的那个人! 虽然昨天那人来的时候,王嫂嫂嘱咐她和哥哥好好待在家里,她并没有见到这人。 但是,他去王嫂嫂家说话的时候,月月记住了他的声音。 此时看到他,小家伙心里警铃大作。 她几步冲上前,抬手拦住来人的去路:“我爸爸不在,你出去!” 警卫员钱一柯今天穿着便服,瞧到面前的小‘拦路虎’他嘿嘿一笑:“小家伙,你知道我来找你爸爸干什么吗?就说你爸爸不在?” 月月左右晃动脑袋,摔落他的手:“不管你来找我爸爸干什么,我爸爸都不在!” 她气鼓鼓的样子惹笑了钱一柯。 “月月。”沈音音拉开月月,不好意思地对钱一柯道歉,“小孩不懂事,你别忘心里去。” 嘴上这么说着,可沈音音却也挡在门口,没有要起开的意思:“你有什么话就在这说,我会转达给顾远洲的。” 她知道钱一柯是营长的警卫员,也知道昨天就是他来家里打听情况的。 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沈音音不自觉地对钱一柯保持着警惕,脸色比起月月也没号多少。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将门堵得死死得,钱一柯不知如何是好,踮着脚尖往院里瞧。 好在此时顾远洲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小半盆面粉:“让他进来。” 闻言,沈音音才拉着月月,不情不愿地让开条路。 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都气鼓鼓得,眼神凌厉地追随着钱一柯。 瞧她们的样子,钱一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羡慕。 难怪顾远洲平时在部队上提起妻子就眉开眼笑的。 要是他有这么保护他的妻子和女儿,做梦都会笑醒。 他径直走到顾远洲面前:“远洲,营长让我给你带任务消息来了。” 任务? 沈音音一震,几步冲上前:“任务?顾远洲还能执行任务?” 昨天营长亲口说的,要暂停顾远洲所有训练,在家等着接受调查。 她还以为顾远洲被一块猪肉牵连,彻底被抛弃了呢。 没想到居然还要他去执行任务! 钱一柯看了眼沈音音,轻笑一声:“昨天王宁和你去办公室之前,营长正在和顾远洲商量这次的任务要怎么悄无声息地完成。” “正好王宁检举你,营长刚好趁此机会停了顾远洲的职,好给他找个不必去参加训练的理由啊。” 沈音音扭头错愕地看向顾远洲。 后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营长的安排。 难怪他这么冷静,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呢! “顾远洲!”沈音音气恼起来,“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害得她一直担心,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成那样。 现在想想真是丢人得厉害。 “远洲媳妇,别生气。”钱一柯帮着顾远洲解释,“这些事都关乎部队机密,就连我也是因为营长松了口才能把事情告诉你。” “他不告诉你,那是为了遵守部队纪律,你可千万别怪他。” 沈音音牙关磨了两下,眼睛瞪得溜圆,怒冲冲地盯着顾远洲,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执行秘密任务,在没有接到部队领导示意的情况下,确实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自己再问,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沈音音心里想得明白,但架不住心里还在气。 她一把拽过顾远洲手里的面盆:“你们要谈事去里面谈,我去做饭。” 经过顾远洲时,她报复地在他脚面上狠狠撵了一脚,疼得顾远洲险些跳起来,脸上却是宠溺的笑。 她肯发火,就是心里还有自己。 再没有什么比她心里还有自己更重要的了。 他望着沈音音气鼓鼓的背影进了厨房,才对钱一柯笑道:“走吧,咱们去里面谈。” 第69章 是因为周启明吗 沈音音和了面,炸了油条,又做了盘猪油煎蛋,把锅灶旁边剩下的玉米饼也拿出来了。 她安顿两个孩子在院里吃饭,自己端了两份碗碟进屋。 钱一柯和顾远洲正说着话,瞧她进来,迅速将桌上的东西卷起来放到一边。 沈音音对他们的秘密任务也不感兴趣,将碗碟放在桌上:“钱警卫员来了就一起吃点吧。” 她说着,还故意把那碟玉米饼往钱一柯面向推:“这就是我卖给村里的人的玉米饼。” 虽然已经知道昨天营长和顾远洲是一起唱双簧,可她心里依旧不是滋味。 自己靠劳动力挣钱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调查,她心里自然有气。 好在钱一柯不往心里去,笑呵呵地拿起玉米饼尝了些,弯着眉眼笑出声:“嫂子做的玉米饼果然好吃。” “难怪你的东西在村里销量那么好呢。” 闻言,沈音音心里的怒意散了些许,表情也和缓下来。 钱一柯一边吃饼,一边问:“对了,昨天我听蒋知青说,嫂子你是打算在纺织厂租铺面的?” 提到蒋蓉沈音音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淡淡地嗯了声。 “这纺织厂的铺面都已经交在咱们部队手里了,你要租铺面怎么不问远洲,反倒去问那个什么周启明啊?” 沈音音猛地看向钱一柯:“你说什么?纺织厂的铺面交给部队了?” 对上她惊讶的眼神,钱一柯啊了声,微微点头,手里的饼也顾不上吃了,转头看向顾远洲:“这事不还是远洲你去办的吗?” 他这一说,将沈音音的视线也引向顾远洲。 却见顾远洲正挤眉弄眼地冲着钱一柯打眼色呢! 见沈音音看向自己,顾远洲嘴角抽动两下,垂首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笑了。 纺织厂的铺面交给部队了? 难怪周副主任原本咬定不肯将铺面租给她,之后又松了口,原来不是因为周启明,而是因为他。 顾远洲! 钱一柯见情形不对,忙将玉米饼塞进嘴里,囫囵地嚼了几口咽下去。 “远洲,那知青点那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钱一柯同沈音音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里只剩下顾远洲和沈音音两人。 一个垂首站在屋内。 另一个秀眉紧蹙,一瞬不瞬地凝着面前的人。 时间仿佛定格般被拉得悠长。 半晌,顾远洲才开口:“我不是瞒着你。” “纺织厂铺面交给部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 “所以,周副主任突然松口,还低价将铺面租给我,是因为你垫付了剩余的部分。” 沈音音接过顾远洲的话,沉声道。 顾远洲薄唇微抿,锁着眉心没说话。 “顾远洲,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沈音音的声音赫然提高。 顾远洲猛地看向她,连忙摇头:“没了。” “没了?”沈音音指向门外,“那钱一柯说的知青点又是怎么回事?” 顾远洲急着解释:“你别误会,知青点的事和蒋蓉无关。” “事关任务,我不能说太多。” 任务任务,又是任务! 沈音音突然觉得,也许让部队停了顾远洲的职也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他就不用成天执行任务,不用什么事都要保密,都不能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着声音问:“所以,昨天我问你怎么看蒋蓉的事,你才只答了我一句知道了。” 顾远洲望向她的目光略松了松,思忖片刻,还是那句话:“我不能说。” 沈音音却明白了。 现在想来,顾远洲是因为知道接下来的任务与知青点有关。 所以,但凡涉及知青点的人和事,他都处理地小心翼翼,以免影响任务。 沈音音想生气。 但又实在想不到任何生气的理由。 难道要怪顾远洲执行任务一丝不苟吗? 那她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算了。” 沈音音垂着脑袋摆摆手:“你总有你的理由。” 反正他们都要离婚了,她很快就要从这种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的生活里解脱出去了。 她转身径直往外走:“早饭记得吃。” “沈音音!” 眼看沈音音要走,顾远洲心中一沉,不自觉地询问:“你信我吗?” 沈音音在门边站定,素白的手抓着门把:“我信不信你,其实不重要。” 她回首望向顾远洲,勾起唇角笑了:“钱我会尽快还你。” 她又提还钱。 她说过,只要把钱还给他,他们就离婚。 所以,她还是要离婚! 一股无明业火冲进顾远洲心中。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在沈音音拉开门之前,伸手砰的一声推住。 高大的身躯笼下来,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 顾远洲携卷着怒意的脸紧紧贴在她面前。 他漆黑的瞳孔中蕴着几分赤红,抬手捏住沈音音的下巴,整个人都在克制地颤抖。 “你就是要和我算账,对吗?”顾远洲问。 沈音音从未见过他这样,一时吓得愣住,眉心微拧,抬手推住他的肩膀:“顾远洲,你松开我。” “算账想离婚是吗?”顾远洲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问。 “你松开我!”沈音音也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你弄疼我了。” 顾远洲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拽到沙发前,轻轻一推。 沈音音重心不稳,趔趄着倒在沙发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顾远洲颀长的身子已经笼了下来。 他温热的唇覆在沈音音的樱桃小口上。 撬开她的齿关,疯狂地长驱直入。 沈音音慌了,一张嘴,狠狠咬在顾远洲嘴唇上。 嘶—— 顾远洲疼得弓背,抵在沈音音后脑的手也松动几分。 趁此机会,沈音音一把将他掀翻在地,自己翻起身,蜷缩在沙发角落,警惕地看向顾远洲:“你别过来!” 两个本该最亲近的人,此时却隔着张沙发,互相警惕地望向对方。 顾远洲唇上染了层鲜红,嘴角带着丝阴鸷的笑,沉着双目,凝望沈音音。 许久,他才带着几分哀怨,幽幽地问:“你非要离婚,是因为周启明吗?” 第70章 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沈音音瞳孔圆睁,眼底闪过丝错愕,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远洲。 周启明?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的人。 她被顾远洲气笑了,倔劲上来,反而不想解释那么多。 她环抱双膝,冷冷地看着顾远洲:“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却引得顾远洲眉心紧锁,眼神沉得更厉害。 虽然顾子琪告诉他,周启明向沈音音示好了,沈音音根本没答应他。 但是亲耳听到沈音音承认,他的心依旧好像被扯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为什么?”顾远洲接着问,“为什么是他?” 明明沈音音只和他见了两面。 “周启明是知青,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 沈音音在气头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后政策发给,他肯定是要回城的。” “像他这种读书人,往后在城里一定大有作为。” “至少不必每天为了所谓的任务,对自己的妻子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能说!” 她是赌气,却也说了些真心话。 她真受够了和顾远洲这什么都不能说的婚姻生活。 她现在算是发现了,即便是自己没有贴补娘家,即便是没有蒋蓉,她和顾远洲的婚姻也注定不能长久。 一段婚姻里秘密太多,如何能健康长久地走下去呢? 这话像是把锐利的刀子,一点点将顾远洲心口的裂缝拉得更大。 他闭起眼,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沈音音,我……” 顾远洲想解释几句,哪怕只是让沈音音理解理解之类的话都可以。 可是,他话还没说出口,院外传来蒋蓉的声音:“远洲,远洲你在家吗?” 正在院里吃饭的月月和顾子琪猛地起身。 两个小家伙几步上前,一字排开堵在门口不让蒋蓉进来。 经过前几次的事,这两个小家伙也看出来了: 蒋蓉可不是什么好人! “月月,”蒋蓉笑着伸手摸了摸月月的脑袋,“你爸爸呢?” 月月瘪着嘴,一把将她的手拍落,沉声道:“蒋蓉阿姨,我们家不欢迎你。” 小家伙说得这么直白,蒋蓉都愣住了,眼底划过一丝冷冽的阴霾。 随即,她扭头看向顾子琪:“子琪,你大伯呢?我有事找他。” 她知道顾子琪一向不喜欢沈音音,因此更不会阻碍她接近顾远洲。 没想到这次顾子琪竟也板着小脸沉声道:“蒋蓉阿姨,不是我说你。” “你们知青点离我们家这么远,你怎么每天这么清闲,总是有空来我们家呢?” “我听说知青不是每天都要上山下乡地干活吗?你成天往我们家跑,哪有功夫干活?每个月的公分都够吗?” 顾子琪比月月大点,说话也更加戳心。 蒋蓉被他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心里恨到了极点,面上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 “子琪,你这是怎么了?” “我只是来找你大伯说些工作上的事。” “是不是沈音音和你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 她眼睛通红,眼底蕴着泪意,瞧着楚楚可怜。 要不是对面只有两个孩子,瞧她这样子还会让人觉得她挨了天大的欺负呢。 “蒋蓉阿姨,”顾子琪怼起人来根本不管她可怜不可怜,“你一天到晚得总是哭,你累不累啊?” “这里没有人想看你的眼泪,你要哭还是去找愿意看你哭的人吧!” 顾子琪抬手推着蒋蓉就往外走。 “住手!” 顾远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沉着脸站在屋门外,拧眉不悦地往这边看。 顾子琪骨子里是害怕顾远洲的。 一对上他阴沉的眼神,顾子琪的手缓缓缩了回去。 蒋蓉趁此机会绕过他,快步跑向顾远洲:“远洲,子琪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怎么对我有这么大恶意,是不是沈音音和他说什么了,他对我有误会啊?” 蒋蓉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挑拨沈音音和顾远洲的关系,每三句话就要出现一次‘沈音音’。 月月听得清楚,跑上前站到顾远洲另一边,拉住他的衣角,仰头看向他:“爸爸,妈妈什么都没说过。” “是我和哥哥不想让她进来!” “月月。”蒋蓉双眼含泪,“你为什么也这么对我?” “你妈妈究竟跟你说什么了?你忘记以前你最喜欢阿姨的。” “那是因为阿姨以前从不破坏我爸爸妈妈的感情。” 月月噘嘴,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蒋蓉,毫不客气地反驳: “蒋蓉阿姨,你如果只是想做我的阿姨,我当然最喜欢你。” “但你如果想做我的妈妈……以后你就是我最讨厌的人!” 蒋蓉脸色瞬间铁青,嘴角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扬起来。 人在毫无准备却被说穿心思的时候,是最慌乱和愤怒的时候。 此时此刻,蒋蓉便是如此。 她恨不能将月月那张嘴撕裂。 这小丫头平时装得乖乖巧巧,现在却张牙舞爪,竟敢这么说她。 简直和她那个讨人厌的妈一模一样! “远洲。”蒋蓉扭过头,泫然欲泣地望向顾远洲,“我看你家里人对我有不少误会,我还是改天再来的好。” 说罢,她哭哭啼啼地转过身,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月月死死拽住顾远洲的胳膊,不许他上前。 另一边的顾子琪却主动上前抓起蒋蓉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一时之间,院里四个人,一大一小分成两组站在一起。 一组极力拉扯着不想让爸爸离开。 一组全力拖拽着想让蒋蓉出去。 画面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顾子琪,松开她。” 直到沈音音出现,顾子琪才扭头看过来,手指一松,丢开蒋蓉。 沈音音抱起月月,将顾远洲的衣袖从她手中拽了出去,低声道:“让爸爸走。” 闻言,月月和顾子琪同时看向沈音音。 “妈妈?” “沈音音,你有毛病啊!” 顾子琪几步冲上前,仰头扯着嗓子喊:“你明知道这女人不安好心,还要让大伯跟她走。” “这日子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第71章 比男人重要的事多得是 顾子琪站在沈音音面前,紧捏拳头,脸都气得通红。 以前他看到大伯和蒋蓉走得近,心里挺高兴。 因为他不喜欢沈音音。 这女人总是拿着大伯的钱贴补娘家,对他和月月也差得不行。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沈音音变了。 他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实际上心里对沈音音的看法也已经改变了。 他都愿意帮沈音音把蒋蓉赶走,偏偏她自己不争气,居然还让大伯跟蒋蓉走。 难不成她是真想离开大伯,再去嫁一户吗? 沈音音一手抱着月月,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顾子琪就往屋里走。 顾子琪没得到答案,倔劲上来,扒在门口不肯动,扯着嗓子问:“沈音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他这一嗓子嚎得左邻右舍都出来看热闹。 “你明明知道蒋蓉接近大伯没安好心,怎么还让大伯跟她走呢?” “沈音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大伯过了?你是不是有别人了?” “顾子琪!” 沈音音和顾远洲两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同时响起。 二人对视一眼。 顾远洲几步上前,抓住顾远洲的手一把扯到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他沉着脸,满脸怒容。 沈音音有别人这样的话若是从顾家院子里传出去,别管她有没有都是有了。 “给沈音音道歉!”顾远洲冷声道。 顾子琪噘嘴看向沈音音:“她要是真想继续留在咱们顾家,就不该同意你和蒋蓉走。” 沈音音听出来了。 这孩子其实是关心她,站在她这边的。 但是这么多年的别扭,他早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沈音音的关心。 所以,明明是向着沈音音的话,说出来反倒像是在指责沈音音似得。 顾远洲还要训斥,沈音音上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她翻了眼顾远洲,没好气地冷声道:“他没说错。” 她的意思是:顾子琪说得没错,若是他们的日子还想继续过,他就不该和蒋蓉走。 可是,这话落在顾远洲的耳朵里变了味—— 顾子琪说得没错,她沈音音就是有别人了。 他抓着顾子琪的手慢慢松开,气得狠了,额角直跳,冷眼凝向沈音音,咬牙道:“好,好得很!” 说罢,他转身快步走到蒋蓉身边,沉声道:“走吧。” 说完也不等蒋蓉回应,他快步出去了。 蒋蓉站在院里,扫了两眼沈音音,拎起裙角小跑着去追顾远洲。 今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音音和顾远洲闹成这样,反倒让她占尽便宜。 她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和顾远洲沟通沟通感情。 院里,顾子琪眼看蒋蓉追着大伯出去了,气得要跟上去,奈何却被沈音音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沈音音才拽着顾子琪往屋里走。 屋门一关,外面瞧热闹的左邻右舍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顾远洲不会真和蒋知青有一腿吧?” “远洲是个正派的人,不会得。我看大概率是沈音音和别人搞在一起被远洲知道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屋里三人听得那叫一个清楚。 顾子琪攒着拳站在窗根下,要不是沈音音挡着,他就要冲出去发火了。 月月站在沈音音身后,紧握双手,眼睛里噙着泪水不敢落下来。 好半天沈音音才拍拍手,长舒一口:“行了,你们两个去收拾收拾,我带你们进城买些东西。” 顾子琪气得咬牙:“大伯都跟着蒋蓉走了,你还有心思买东西?” 沈音音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拨弄两下他的头顶:“他跟着谁走都好,咱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啊。” “听话,去好好收拾收拾进城了。” 顾子琪左右晃动脑袋,甩开沈音音的手:“谁爱去谁去,我不去!”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门框被震得晃了几下,天花板上的尘土都跟着往下掉。 月月生怕沈音音和顾子琪吵起来,连忙抱住沈音音的腿:“妈妈,你别生哥哥气,我和你进城。” 她扬起脑袋,稚嫩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硬憋着不敢流。 沈音音看得心疼,躬身抱起她:“月月不怕,妈妈不和哥哥吵架。他不去,妈妈带你进城。” 月月小嘴一瘪,眼泪夺眶而出,却还是硬装坚强地没出声,还笑呵呵地对沈音音点头呢。 这孩子摊上她和顾远洲这么对父母也真是可怜。 沈音音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低声安抚:“月月,不管爸爸和妈妈分不分开,你都是我们的宝贝。” “你不用这么懂事,想哭就哭吧。” 月月勾住沈音音的脖子,小脸抵在她的肩膀上。 纤弱的身子明明在抖,却硬生生地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落泪。 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让妈妈再担心了。 顾子琪的门开了条缝,他在门里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都是蒋蓉! 要不是她,大伯也不会和沈音音吵架。 要不是她,月月也不会哭得这么伤心。 都怪她! 沈音音根本不知道顾子琪心里的想法。 他不肯进城,她便给他准备了一天的饭,又摆脱王嫂嫂看顾他。 安顿好一切后,她就带着月月进城了。 顾远洲什么事都瞒着她固然让她生气。 可是,生活又不是只有男人。 没了男人,她还有自己的事业,还有可爱的女儿。 哪一件都比男人更值得努力追寻。 至于这些糟心事就放到一边吧。 等到了时候自然会解决的。 这次沈音音和月月是坐大巴进城的。 大巴最后一站就在城中心的百货商店外。 虽然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但是城里的百货商店倒是早就建起来了。 一共三层。 一层是卖糖果点心的,都得用票。 二三楼都是卖服装的,二楼是女装和童装,三楼男装。 能用布票,若是票不够,私下也可以和老板商量用钱补。 沈音音在一楼给月月买了些吃食,便带着她上了二楼。 刚才所有注意力都在零食上的月月,一上二楼便呆住了。 这里的衣服好漂亮啊! 第72章 懂事得让人心疼 白色的布裙上绣着粉色的花朵。 橱窗里,除了布鞋之外,居然还有皮鞋呢。 大红色的皮鞋尖头上顶着两只翅膀会动的小蝴蝶。 这鞋月月见村里一个小姑娘穿过一次。 那小姑娘穿得时可神奇了,昂首阔步地在村里转了一天。 月月想摸一摸她的鞋,立即被她推开,还警告她离自己的鞋远一点。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看到这双小皮鞋。 “喜欢吗?”沈音音蹲在月月身后问。 月月紧抿小嘴,收回视线摇摇头:“不喜欢。” 沈音音咦了声:“喜欢不喜欢咱们都进去看看。” 她拉起月月往里走,月月却躬着身怎么都不肯进去。 “算了妈妈,我真得不喜欢。”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如果再遇上一个不称职的妈妈,这当家的时间只会更早。 以前沈音音一门心思都扑在沈家上,有点钱全都给沈越了。 当初月月被那小孩推倒,哭着回家,哀求沈音音也给她买一双小皮鞋。 沈音音非但没答应,还狠狠拍了她几巴掌,说是要让她记住和人攀比是什么下场。 想到自己以前的行径,沈音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压下心中是酸楚,捧起月月的脸揉了两下:“月月不喜欢妈妈喜欢啊。月月就当做是帮妈妈试一试,好不好?” 月月小嘴抿成一条线,耷拉着脑袋,余光却不停地往那鞋上扫。 好一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好。” 也不再抵抗,跟着沈音音进了店里。 小皮鞋套在月月的脚丫上,漆红的鞋面,上面的蝴蝶翅膀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 月月盯着那蝴蝶,咧起嘴角不停笑。 “月月现在喜欢了吗?”沈音音问。 毕竟还是孩子,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前的话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月月想都不想,立即点头:“喜欢。” 沈音音看向身边的导购员:“这双鞋多少钱?” “给票的话三张。” “没票的话十二块。” 听到这价格,月月连忙脱鞋,小脑袋拨浪鼓似地摇:“妈妈,我觉得这鞋不舒服,我不要了。” 沈音音按住她的手:“就这双,我要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加上四块零钱。 月月看导购接过沈音音手里的票和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不不,妈妈,我真得不喜欢这双鞋,我不想要。” 两张票加上四块钱,这够一家人吃好久了。 妈妈却拿来给她买一双鞋。 这太昂贵了。 不行不行! 肯定不行! “不许脱!”沈音音指着月月的手,面色也沉了下来,“你要是脱了,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闻言,月月不敢动了,手指还勾在鞋后跟上,扬起脑袋,眼巴巴地望向沈音音。 她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 直到导购员开了票,拿鞋盒将月月的旧鞋装好后,沈音音才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 她拍了拍鞋盒:“这下你不喜欢也没用了,已经买了。” 沈音音拉起目瞪口呆的月月往外走,导购员在后边热情喊着欢迎下次光临。 月月只觉她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脚下都是飘得,每走一步都虚浮得不敢用力。 这不是做梦吧? 妈妈真得给自己买了一双这么贵的小皮鞋。 这要是放在以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现在,这双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套在她脚上。 “月月,”沈音音轻声同月月说话,“以后你喜欢什么东西就告诉妈妈,不用担心妈妈不买给你。” 月月摇头还想说自己不喜欢。 沈音音沉声:“你要是再撒谎说不喜欢,妈妈要生气了。” 闻言,月月鼻尖翕动,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妈妈,这双鞋月月很喜欢。” 沈音音眉眼弯动,笑得开心:“喜欢就好。以后只要是月月喜欢的,妈妈都会买给你。” 月月眨巴两下酸涩的眼睛,把眼泪倒了回去,哑着声音问:“那妈妈可以再买件东西给月月吗?” 小家伙终于知道主动提要求了。 沈音音高兴都来不及,立即答应:“好啊,你还想要什么?” 月月抬手指了指楼上。 她刚才上楼的时候瞄到三楼有卖男装的地方。 爸爸一直穿那几件衣服,磨破了也一直没换。 她曾经亲眼见到他大晚上还在给衣服打补丁呢。 “我想给爸爸买件衣服。” 闻言,沈音音的脸色顿时凝固。 她可不想给顾远洲买东西。 早晨两人才大闹一场,转头她就给他买了东西回去。 这不是变着花样地给他台阶下吗? 最重要的是,沈音音觉得今天的事她一点错都没有。 她凭什么要去给他台阶? 月月拉住沈音音的衣袖来前后晃。 她大眼睛一闪一闪得,满眼哀求:“妈妈不是说,只要是月月想要的,妈妈都会买给月月吗?” 这小丫头真是鬼精灵。 这么快就知道拿自己的话来塞她了。 沈音音心里憋闷,但又不能对孩子食言,只能沉着脸道:“那好吧。这衣服可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买给他的。” 月月不知道‘看在她的面子上买’和妈妈主动买给爸爸有什么区别。 她只知道,只要是妈妈买给爸爸的,爸爸一定喜欢。 她笑吟吟地拉着沈音音往楼上走。 月月脚步轻盈,一双小脚丫倒腾得飞快,小红皮鞋尖上的蝴蝶翅膀不停在闪,可见她有多急切。 这小家伙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 上了楼,她站在店里,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里面的衣服,时不时地还要问问沈音音哪一件适合顾远洲。 沈音音一想到那男人就满肚子的气,根本不想挑,随手指了一件:“就那件吧。” “这件拿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和另外一道男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沈音音顺声看去,只见周启明穿着件全新的花衬衫,正站在试衣间外抬着胳膊,他手指的方向恰好就是沈音音值得方向! “音音?”看到沈音音,周启明面露喜色,“你怎么也在这儿?” 第73章 衣服不是给你的 看到周启明,月月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几步跑到沈音音面前,抓起她的手,警惕地盯着周启明。 顾子琪早就告诉过她,爸爸妈妈之所以会吵架还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周启明。 所以现在,她防周启明就和防贼一样。 沈音音看着小家伙的样子就想笑。 她也没说什么,由着月月去,客客气气地和周启明打了招呼:“我来买些东西。” 周启明:“是来给顾远洲买衣服吗?” 他的语气里蒙上些许酸味。 还没等沈音音回答,月月扬起脑袋道:“妈妈,我也觉得爸爸穿那件衣服肯定好看。” 说着,她乖巧地请导购员帮忙将沈音音刚才随手指的那件衣服拿下来看看。 是一件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套头海军衫。 底色是白色,上面是蓝白相间的横条纹,袖口还做了个十分别致的上翻。 瞧着的确好看。 不过沈音音刚才就是随手指的,她觉得这件一点也不适合顾远洲。 他身板宽,成天板着张脸,属于气质沉稳那一挂的,他应该更适合海军衫旁边那件白色套头毛衣。 这件海军衫倒是更适合周启明些。 月月不知道沈音音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想告诉周启明,妈妈给爸爸买衣服了,他们的关系好着呢! “妈妈,就这件吧。”月月踮起脚尖,将衣服递到沈音音手中。 “咦?”沈音音还没开口,门口又传来道熟悉的声音,“月月,沈音音,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沈音音掀起眼皮,一眼就看到蒋蓉穿着件全新的敞口蓝色一字裙。 裙子整体是海蓝色,外翻的款领口是白色,瞧着和沈音音手里这一件倒像是情侣衫似得。 视线再一挪,就看到阴沉着脸站在蒋蓉身边的顾远洲! 他们两居然一起来逛百货商店了。 好啊! 好得很啊! 这也是部队给他的秘密任务吗? 沈音音心里翻腾,拿着海军衫的手狠捏,外翻的袖口被她掐出一层褶皱。 旁边的导购员不悦道:“这位小姐,你不买就不要乱摸,摸坏了别人还怎么买?” 她说着便要去夺沈音音手里的东西。 “这件海军衫很好看。”蒋蓉上前一步,双手从底部托起海军衫,仔细打量一番。 她转头笑吟吟地对顾远洲道:“远洲,就这件,你觉得如何?” 当着沈音音这个正牌妻子的面,蒋蓉旁若无人,一边亲昵地唤顾远洲,一边暗中用力想要将衣服拿过去。 她用力,沈音音也用力。 海军衫被扯住两头,拉得笔直,连带着上面的条纹都走了形,急得导购员大喊:“你们两到底谁买?” “我!” 两人再度异口同声。 蒋蓉拢眉看向沈音音:“沈音音,我们谁买最后反正都是给远洲穿,你就别跟我抢了。” 呵。 跟她抢? 蒋蓉这话说得好像她才是顾远洲的合法妻子,沈音音是那个插足者似得。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脸说这样的话。 “买给谁穿不重要。”沈音音向前逼近一步,趁势又将衣服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我就是不想把这件衣服让给你。” 她刻意压重了‘让’字,冷冽的目光如有实质般钉在蒋蓉身上,惊得蒋蓉后背僵直,手也不自觉地松动几分。 唰—— 沈音音顺势将衣服夺了过去。 蒋蓉一下泄了力道,踉跄着后退一步,左脚绊右脚,眼看就要摔倒。 顾远洲及时上前,手在她腰间托了下,她稳住身形,下一秒便转身攀住顾远洲的胳膊,耷拉着脑袋柔声道:“远洲,谢谢你。” 她的手挽在顾远洲的胳膊上,整个人顺势往前靠。 敞口领子下的一双春光使劲挤向顾远洲的胳膊。 “远洲,你就跟沈音音说一说吧。是我要你陪我参加联谊,那你的衣服自然就该我来买。” “反正最后衣服都是穿在你身上,谁买不一样呢?” 说罢,她转头冲着沈音音得意一笑,只一秒的功夫就又变成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 她变脸速度之快,沈音音都想给她颁奖了。 “沈音音,”顾远洲道,“那衣服是给我的吗?” 今天早晨从家里离开后,他就有些后悔。 虽说部队给他的任务要求保密,但是接近蒋蓉是为了靠近知青点的人这一点他还是能和沈音音说得。 如果说了,或许她就不会那么生气,他们之间也不会闹成这样。 知道她来给自己买衣服,他还挺高兴得。 这样他就能顺势和她修补关系,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他接近蒋蓉的真实目的告诉她。 没想到沈音音却扭头指向站在旁边的周启明:“给他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周启明。 他梳着个时下最流行的大背头,身上穿着件花衬衫,吊儿郎当得。 偏鼻梁上却架着一副古板的圆框眼镜,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交叉之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平添一丝滑稽感。 沈音音快步上前,撑开海军衫在周启明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件比你身上的好看。” 她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拍:“去试一下吧。” 周启明受宠若惊,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试。” 说完,他转身进了试衣间。 沈音音回头就对上顾远洲阴冷的目光。 他薄唇微抿,下颌线紧绷,双眼如刀般落在沈音音身上,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骨节泛白,咔哒作响。 “妈妈?”月月拉住沈音音的衣角,一脸疑惑地扬起脑袋,“那衣服是我……” 沈音音捂住她的嘴,毫无波澜迎上顾远洲吃人的眼神:“不好意思,你们只能看看其他的了。” “啊……这……”蒋蓉怔忡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那远洲我们再看看其他的吧。” 她用身体抵住顾远洲的胳膊,推着他往旁边走。 哪知道男人高大的身躯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无论她怎么推,他都纹丝不动。 顾远洲双眼紧盯沈音音,脸上蒙上层寒霜,声音低沉得吓人:“衣服真是给他的?” 第74章 缺男人?我让给你 沈音音昂首,清冷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 两人一个塞一个的冷若冰霜,靠近他们的人都被震得大气也不敢出,店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如果她说衣服不是给周启明的,他是不是就打算要求她让步,把衣服让给蒋蓉? 也对。 反正最后受益的人都是他。 他为什么要在乎沈音音和蒋蓉谁输谁赢呢? 沈音音扬起下巴,冷声回应:“是。” 对面的人牙关微咬,鼓起右塞,嘴角上扬,勾起抹冷笑。 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垂首望向蒋蓉:“那就另外选一件吧。” 说罢,他竟真得带着蒋蓉往店铺另一边走。 “爸爸……” 月月要去追,沈音音抓住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拽回身前,顺势转身。 月月抬头看她,刚要说话,却瞧到沈音音的眼眶红了。 小丫头一下没了声音,张开双臂扑进她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蒋蓉坏!挑拨爸爸妈妈吵架。 爸爸也坏!和蒋蓉一起欺负妈妈。 她以后不喜欢爸爸了! 月月在心中暗自嘟哝。 很快,周启明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 这件衣服的确比他刚才那件花衬衫合适得多。 加上这是沈音音亲自给他挑得,周启明乐得嘴都合不拢,张开双臂在沈音音面前转了一圈,笑呵呵地询问:“怎么样?好看吗?” 沈音音敷衍地笑了笑:“好看。” “那回头我就穿这件去联谊。”周启明凑近沈音音,“联谊会上我还缺一个女伴,可以邀请你吗?” 之前武岳和沈音音提过,想要请她去联谊会帮忙,她答应了。 不过眼下因为王宁的举报,她明面上也不能去炊事班,估计联谊会的帮忙也不必去了。 她不去帮忙,也不想作为谁的女伴出席。 沈音音刚要拒绝,不知蒋蓉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周启明,你要邀请沈音音做你的女伴啊?” 她声音很大,不远处的顾远洲也听得一清二楚。 周启明不待见她,也不回答,一脸期待地看着沈音音。 “这不合适吧?”蒋蓉皱着眉头,“这次联谊可是为了解决知青和部队的单身问题,你怎么能邀请一个有夫之妇呢?” 她话说得十分暧昧,好像周启明邀请沈音音参加联谊就是为了搞不三不四的男女关系一般。 沈音音鼻尖翕动,轻嗤一声,扭头冷着眼扫过去:“你不是也一样邀请了一个有妇之夫吗?” 蒋蓉表情凝固了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那不一样,我和远洲是纯洁的革命友情,他这次纯粹是想来帮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周启明不是纯洁的革命友情了?”沈音音用她的话反呛回去。 “如果我没记错,你之所以求顾远洲去做你的舞伴是因为整个知青点没人愿意搭理你。” “蒋蓉,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知青点那么多人硬是没人愿意理你啊。” 知青点的人之所以不愿意理她,还不是因为上次的落水事件? 在蒋蓉看来,沈音音就是那次落水事件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因为她和刘爱华,自己也不会被知青点排挤至此。 沈音音戳到她的痛处,气得她脸色发白,怒目瞪着沈音音。 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下来:“沈音音,你早说你也要去联谊,我可以把远洲让给你啊,省得你还要去找别的男人。回头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 真是好一张利嘴。 明明是周启明主动邀请沈音音,被她三言两语地一说,倒变成了沈音音主动请求周启明带她去参加联谊会。 “不必了。” 沈音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平和地看着蒋蓉:“你缺男人,顾远洲我送给你了。” 蒋蓉回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沈音音是在骂她呢。 她眉心紧拧想要回嘴。 “你如果不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收回来。”沈音音接着道,“你想想看,是要还是不要呢?” 这会儿蒋蓉说什么都不对。 若是要了,那就是她缺男人。 若是不要,如果沈音音真不许顾远洲陪她去参加联谊怎么办? 毕竟他们才是夫妻。 何况蒋蓉十分肯定,只要是沈音音说的话顾远洲一定会听。 两相为难之下,她说不出话,无能狂怒地冲沈音音瞪眼。 “沈音音。” 顾远洲终于开口:“差不多得了。” “呵。”沈音音轻蔑冷嗤,余光斜乜向顾远洲,“怎么?心疼了?” 顾远洲挑眉,眼底划过丝不悦:“你别无理取闹。” 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心疼蒋蓉了? 他是气她张口闭口就是要把自己推给另一个女人,当自己是什么?摆件吗? “是吗?”沈音音语调更轻,面上的冷色化都化不开,“既然你觉得我无理取闹,那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顾远洲,你们慢慢玩,老娘不伺候了。” 说罢,沈音音拉起月月往外走。 经过顾远洲的时候,月月抬腿踩了他一脚,大眼睛狠翻他。 爸爸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这么护着蒋蓉? 他看不出来是蒋蓉先惹妈妈生气的吗? 爸爸笨成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妈妈哄好啊? 沈音音一走,蒋蓉又咬着嘴唇,娇滴滴地道:“远洲,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要不然还是我去帮你解释解释吧?” 顾远洲薄唇紧抿,摇摇头。 蒋蓉眼底蕴起些许喜色:“沈音音就是一时赌气,等她气消了我再帮你给她……哎,你去哪?” 她话都还没说完,顾远洲竟大步追了上去。 他走得极快,蒋蓉想跟上去时被导购员拦下:“这位小姐,你刚才看好的那件衣服还要吗?” 蒋蓉眼睁睁地看着顾远洲走了,气得脸色通红,恼火地扫向柜台上的衣服:“要,算账吧。” 她一回头就见周启明穿着海军衫也被晾在店里。 不过他在这些事上一向很迟钝,此刻脸上也淡淡得,看不出什么变化。 蒋蓉心里火大,索性把他当做发泄目标:“人都跑了,你还有心思在这站着呢?” 周启明一愣:“我是来买衣服的,又不是来追人的。” 蒋蓉:…… 第75章 夫妻间最重要的是坦诚 沈音音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似得,走得极快。 奈何顾远洲手长腿长,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啪—— 他一把扣住沈音音的手,强行将她掰转过身。 他个子高,和沈音音近距离站着,女人的头顶才刚刚到他的下巴。 她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一波一波往他呼吸里钻,扰得原本冲天的怒火也平和了一半。 尽管如此,他的脸色还是阴沉难看:“为什么要给周启明买衣服?” 顾远洲冷着声音问。 沈音音一想到他刚才维护蒋蓉的样子就恼火:“我想买就买,关你什么事?” “沈音音!”顾远洲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我们现在还是夫妻。” 他还是她的丈夫,她居然就迫不及待至此,当着他的面就要给另一个男人买衣服,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怒冲冲地盯着沈音音,等她给自己一个说法。 没想到女人非但不回答,反而扯起唇角,噗嗤冷笑出声。 她仰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讥讽地回望顾远洲:“原来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呢。” “那你怎么和其他女人来逛百货商店了呢?” 顾远洲后背一僵,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沈音音伸出素白的手指抵在他心口轻点:“你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她态度冰冷,满眼讥诮,说话时嘴角还噙着嘲讽的笑。 “我接近蒋蓉是因为……” 话都到了嘴边,顾远洲硬生生咽了回去。 有些事在得到许可之前,他绝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沈音音昂头盯着他,半晌没等到后话,终于也失去耐心。 她垂眸,眼底划过丝失落,手缓缓滑落:“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总之,我们扯平了。” 说着,她抱起月月要走,一回头却见周启明的二伯,纺织厂周副主任正站在不远处,拧着眉心疑惑地往这边瞧。 看清楚沈音音的脸,他笑着迎上前:“沈小姐,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他刚才看到顾远洲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看着背影像沈音音,却又不敢确认。 这下看清楚了沈音音的脸,周副主任才敢上前。 他的视线在沈音音和顾远洲的身上来回扫,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之前顾远洲又是替沈音音出钱,又是要他保密得,原来他们两人认识啊。 大白天得,两个人在百货商店怒冲冲地拉扯,这种戏码周副主任见得多了。 他一副了然的神色,笑眯眯地冲顾远洲点点头,随后看向沈音音:“沈小姐租的店面已经装修好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 “装好了?”沈音音错愕,“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难不成纺织厂还负责帮忙装修店面? 周副主任嘿嘿一笑:“给您出钱又出力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说罢,他还得意洋洋地看向顾远洲,一副‘不用谢我’的模样。 殊不知顾远洲已经气得额角不停跳了。 沈音音转头看过去,拢起眉心,沉声便问:“是你做主的?” 顾远洲躲开她的视线没回话。 周副主任的笑也凝固了。 怎么回事? 他都已经给顾远洲把路铺好了,怎么他自己倒是不承认了? “顾远洲!”沈音音提高声音,“说话。是不是你!” 顾远洲别扭地侧着头不看她,闷腾腾地嗯了声。 他又是出钱帮自己交租金,又是找人帮她装修,明明做了这么多事,在她面前硬是一个字都不肯提。 沈音音心里又感动又气恼。 这人难不成是个木头疙瘩吗? 他们如今还是夫妻,做了什么事难道就不能跟她说一声吗? 他以为他是谁? 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吗? 难道他不知道,若是真想要经营好一段婚姻,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吗! “额……”到了这会儿,周副主任总算看出些异样,“那个我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聊。” 他火速开溜,只丢下沈音音一家三口。 沈音音翻着眼皮,怒冲冲地盯着顾远洲看。 看得他心里发毛,终于瞥向她解释:“你放心,装修的钱算我的,不用你还。” 他还惦记着沈音音早晨说的话呢:钱会还给他的。 还给他就离婚。 木头似的模样看得沈音音心里直恼火。 “你还挺大方。”她嘲讽,“难怪会带着其他女人来逛百货商店。” “不是,”顾远洲急了,“是她要来买联谊的衣服,我没让她给我买东西,是她非要……”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沈音音微抿薄唇,睫毛轻闪,眼底没了怒意笑吟吟地看着他。 脸上的两个梨涡盛着甜蜜,瞧得顾远洲心里痒痒得。 他挠挠后脑,咧着嘴角露出憨厚的笑。 沈音音翕动鼻尖,将笑容憋回去,又板起脸沉声道:“装修店面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顾远洲心道:他倒是想商量,可这段时间他和沈音音见面就吵架,哪有商量的时候? 这话他也就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说,哑着声音回答:“顺手的事。” 还给他装起来了。 沈音音冲他翻了个白眼,拉起月月转身下楼:“走吧。” 顾远洲不解:“走哪去?” “既然都装好了,自然是去看看。” 两人默契地谁也不再提买衣服的事,出了百货商店顺着主街一路往前走了大约三公里,就瞧到纺织厂的大门。 沈音音的铺面就在大门旁边。 原本灰蒙蒙的窗户擦得明亮,窗户上还贴着个大红花。 红色木门被重新刷过,油亮油亮得。 前厅刚进门的地方特意打了张固定长桌。 “我看城里的饭馆都有这个。”顾远洲站在长桌边,对沈音音道,“他们管这个叫收银台。” 沈音音站在屋里环顾四方。 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厅和后堂中间还挂了个红白相间的门帘,门帘旁边的墙上贴着年历。 年历上头的娃娃扎着两只冲天山羊辫,偏着胖乎乎的脑袋,模样惟妙惟肖,瞧着就喜人。 顾远洲盯着她的背影,小声问:“这装修,你还满意吗?” 第76章 再见孙旭志 沈音音满意。 很满意。 尤其是这个收银台。 虽然顾远洲说城里的饭馆都有这个,但她知道,这东西现在还很少见,他肯定是跑了很多家饭馆才想出了这个设计。 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张嘴。 要是他知道人张嘴是用来说话的,他们之间的矛盾至少少一半。 沈音音没说话,撩开帘子进了后厨。 现在城里已经开始普及液化罐了,所以后厨留了一排液化灶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在靠后墙的位置打了个柴火灶。 顾远洲跟在她后边解释:“液化灶这东西虽然好,但价格也贵。” “你生意刚起步,可以先用柴火灶,等生意好些了再用液化灶。” 沈音音垂眸看过去,柴火灶的烟箱口外面用一只二十厘米见方的铁盖盖着。 她想起之前有一次,自己在家用柴火灶做饭,灶台里飞溅而起的炉灰落在腿上,烫得她直哆嗦。 当时她嘟囔,早晚要用东西把烟箱口盖住,省得总是烫人。 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后来没多久她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没想到,顾远洲还记着。 她心里骤然升腾起一阵感动,鼻尖发酸,转头红着眼看过去。 顾远洲见她眼眶发红,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不是不舍得钱,你要觉得液化灶好,那就都换成液化灶。”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成功把沈音音逗笑。 她摇摇头:“不用,这样就挺好。” 顾远洲不着痕迹,长舒一口气。 他之所以瞒着沈音音找人装修。 一来是不想给她添加心里负担,想着等装好了就让周副主任告诉他是纺织厂出钱装的。 二来也是担心他做主装的她不喜欢,回头闹起来,两人又要无休无止地吵。 还好这次沈音音没再说什么。 “算了。”沈音音盯着他看了几秒,挥挥手,“看在店面的份上,今天的事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顾远洲愣了片刻回过神。 是她给别的男人买衣服,怎么倒好像成了他的错? 但瞧着沈音音满眼喜悦地在店里走来走去,他心里的那点憋闷竟神奇地消失了。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眉眼弯弯笑呵呵得。 那时候顾远洲就想,若是他能娶到这姑娘,日后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对她好。 后来真娶到了。 也真快砸锅卖铁了。 可却再也没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 每次回家都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还好,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总算又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笑了。 这些年的锅没白砸。 月月站在两人中间,瞧他们两人脸上的怒意都少了些,这才大着胆子嘟哝:“妈妈。” 沈音音转首瞧向她。 小家伙抿着嘴,眼睛一闪一闪地眨巴:“我饿了。” “月月想吃什么?”沈音音问。 小家伙想了想,舔着唇瓣道:“想吃面条,上回那家的就行。” 她边说还边往顾远洲那边挪了几步:“爸爸跟我们一起去吧。上回那家面条可好吃了。” 上次进城吃面条,月月就一直惦记着顾远洲。 自己吃了不算,还一直嘟哝着什么时候能让爸爸也来吃一碗就好了。 今天可算是给她抓到机会。 沈音音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小白眼狼,你就知道惦记他。” “他到底哪好?平时照顾你的人可是我。” 月月被她点的向后缩了几下脖子,咧着嘴角嘿嘿地笑:“妈妈好,爸爸也好。” 她一手拉着顾远洲,另一只手拉起沈音音:“月月也好,咱们家都好。” 沈音音和顾远洲一边一个,低头瞧着月月笑。 一家三口从未像现在这么和谐过。 小家伙既然说了,沈音音肯定要满足她。 加上店面已经装修好了,她也需要招募人手。 是时候去面馆见见孙旭志了。 三人离了纺织厂,一道儿往面馆去。 这三人男的又高又帅,女的虽然穿着简单但是难掩姿色。 小孩就更不必说了,元气满满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谁见了都觉得可爱。 他们三人一进面馆立即引起满店人的注意。 原本在点菜的服务员看到三人也是一愣,很快便认出沈音音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服务员主动上前,热情询问:“三位,吃点什么?” 不等沈音音说话,月月先点起菜:“要两碗鸡腿面,一碗牛肉面。” 服务员统统记下,还不忘客客气气地询问沈音音:“还要其他的吗?” 她态度变化这么大倒是让沈音音好奇。 她摆摆手:“先这些。” 服务员笑吟吟地说了声稍等,扬起脖子冲着后厨喊:“两碗鸡腿面,一碗牛肉面。” 趁着沈音音落座的功夫,她凑到沈音音耳边道:“这位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沈音音被她说得一愣,满眼疑惑地看着她,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头的疑惑还没解开,就听后厨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店里食客被这声音震得同时转头看过去。 “滚!” 后厨里传来尖锐的女声:“你不想在这干,有的是人想要在我这干!” 话落,后厨的帘子被一把掀开。 一个穿着时髦,脚上还踩着高跟鞋的女人从里面怒冲冲地走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脱去厨师帽,眉心紧拧的孙旭志。 女人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退回去,抬手指向孙旭志,手指都快戳到他脸上了: “你如今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当初要不是我,你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饭呢。” 孙旭志向后闪了一步,锁着眉头对女人道:“程老板,你当初对我的一饭之恩我没有忘记。但你现在是要让我作假。” 店里的两个服务员上前想要把两人拉开,但程老板在气头上根本顾不得那么多,扯着嗓子喊: “你装什么清高?就你的资历配上这种比赛吗?” “如今是我抬举你,让你的手艺在台上露露面,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居然质疑起我来了。” “我问你,你的出身敢摆上这种台面来说吗?” 第77章 得了个好厨子 方才和程老板争得面红耳赤的孙旭志一下没了声音。 他紧捏着手里的厨师帽,骨节泛白,咔哒作响,一张满是沟壑的脸憋得通红,可眼神却黯淡下去。 服务员忙着打圆场:“老板别生气,老孙就是这个狗脾气,有什么事你和他慢慢说。” 她边说还边冲孙旭志打眼色。 孙旭志脑袋耷拉着,好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道:“不管怎么说,作假的事我不干。” “你……”程老板气得跳脚,高跟鞋在地上踩得咚咚作响。 她几步走到柜台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沓蜷缩着的泛黄钞票。 都是些面额极小的毛票,一毛两毛,中间甚至还包裹着几个一分钱硬币。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也不用在我这里做了。” 程老板手一扬,钞票狠狠地甩向孙旭志,侧边戳在他脸上迅速划过,留下一道红印。 砰—— 硬币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几圈,最后停在孙旭志脚下。 那硬币正中还沾染着一团油点,挡住了面额,似乎也挡住了孙旭志为数不多的自尊。 “拿上你的工资,滚!” 程老板依旧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她这通脾气发得店里食客都慌了神,扒拉完面前的吃食付了账便匆匆离开,却也没走远,而是站在店外瞧热闹。 一时之间,面店外面人头攒动,店里倒是冷冷清清,只能听到程老板呼哧呼哧地喘息声。 沈音音将碗里的牛肉夹给月月,抬手将她的脑袋转回来,筷子在她碗边轻点两下:“吃饭。” 月月压着声音嘟哝:“妈妈,那个人好像是之前那个厨师叔叔。” 沈音音当然知道,她嗯了声,抽出手帕擦干净嘴,起身往过走。 “沈音音。” 顾远洲要拦,沈音音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径直上前,停在孙旭志身边。 她瞥了眼环抱双臂,高扬下巴,趾高气扬的程老板,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程老板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她蹲身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的钞票,按照面额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好,将那几个硬币也重新卷进钞票里,叠好后放在柜台上。 “孙厨师好歹是个手艺人,你这店要不是因为有他的手艺能开到现在吗?” 程老板眉角轻扬,薄怒的眼中蒙上层不悦。 她顾忌着沈音音是店里的食客,没有直接发作:“这位小姐,这是我们店里的事。” 一个外人不要插嘴。 沈音音撇撇嘴,转身面朝垂首不语的孙旭志:“我之前就说过,孙厨师一身的本事,不该在这种店里虚耗光阴。” “如今我的店面马上就要开张了,孙厨师可愿意去帮我?” 闻言,程老板身子骤僵,抱在身前的双臂也一下松开。 她瞪大眼,视线越过沈音音直接看向孙旭志:“好啊,我说你怎么有胆子拒绝我,合着是早就找好下家了啊。” “老板!”孙旭志红着脸抬头看向程老板,“我没有。” “没有?”程老板指向沈音音,手指都快戳到她身上,“那这是怎么回事?” 孙旭志拢眉看着沈音音,知道她是给自己解围,也不想再把她拉进是非里来。 他只能选择性想地避开程老板的问题,沉下声音道:“比赛的事我不能答应您。” “程橙一点手艺都没有,别说是参加比赛了,他连炒个家常菜都难。” “即便是我这次答应,帮着您和他作弊,那往后呢?” “难不成日后我都要帮他作弊?滥竽充数的事早晚是要被人发现的。” “这种事我坚决不能做。” 程老板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再度凝重,眉心紧锁,满脸怒容:“好啊,早知道你孙旭志现在这么有志气,如此硬气,当初我就不该一时心软救下你的命。” “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可是地主家里出来的,挨批的时候你本就该戴枷站在第一个,开飞机、游街的。” “要不是我可怜你孤身一人,把你收留在我家,给你一个吃饭的地方,你现在还能有命站在这儿和我装清高?” “既然你要清高,我成全你。收拾东西滚蛋,以后我只当做从来没有救过你罢了!” 她趾高气扬,看孙旭志的样子就像在看一条街边的哈巴狗。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是用这样轻蔑的眼神看他。 即便他用一身的手艺给程老板换来了万元户的身家,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在她眼里,他就是她救下的一条哈巴狗。 他就该一辈子被她踩在脚下。 可当年他父母散尽家财,终于将他托付给程家。 程家父母却觉得孙旭志的爹娘没有将家财都交出来,所以才暗中举报。 以至于他父母挨不住批斗自杀,他也成了孤儿,无奈之下只能在程家门里混口饭吃。 程老板说她对他有一饭之恩,其实也不过是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将她程家已经发馊的馒头给了他而已。 这样的恩情他报到现在,还要被人如此羞辱。 孙旭志终于忍不了了。 “好!” 他猛地抬起头,嘴皮被自己咬破,沾染了鲜血,脸色煞白煞白,漆黑的双眼冷沉着看向程老板: “既然老板想让我走,我走就是了。” 程萱眉心一紧,面色瞬间阴沉下去,嘴唇颤了几下,结巴道:“你……你想清楚了?” 她只是想用些手段让孙旭志答应替程橙作假参赛,却从未想过真得把孙旭志赶走。 她也知道,这面店若是离了孙旭志恐怕一天都撑不下去。 孙旭志没答话,转身看向沈音音:“沈小姐,你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沈音音眼底划过抹惊喜,立即点头:“当然。我之前就说过,孙厨师一身的本事,不该淹没在这种地方。” “好。”孙旭志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愿意跟着你干。” 沈音音还没来得及点头呢,身后程萱尖锐地喊了起来:“孙旭志,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背叛你的救命恩人?” “早知如此,当初那碗饭我就是给狗,也不给你!” 她着急起来,跨步上前,一把将沈音音推了个趔趄…… 第78章 高价赎身 沈音音向后交替几步,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小心。” 顾远洲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大手在她腰后虚扶了一下,侧步站到她身后,将她和后边的尖锐的桌角隔开,瞧向程萱的眼神中也蕴上层薄怒。 他这一出手,将程萱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她拧起眉心,打量几眼沈音音和顾远洲,又转头看向孙旭志:“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硬气呢。” “原来你是找到撑腰的人了。” 她指向顾远洲冷声道:“我见过你。” “之前在纺织厂,就是你在和周副主任商谈纺织厂变军工的相关事宜,你是部队的人!” 沈音音眉心微紧,心道不好。 孙旭志突然要离开面店去她店里,下了程萱的面子。 眼下她又看到顾远洲和自己在一起,心里少不了觉得自己是仗着有人撑腰,故意来她店里挖墙角。 旁的也就算了,但程萱不仅知道顾远洲是部队的人,还知道他出面和周副主任商谈纺织厂变军工的事。 若是她攀咬起来,这可就不是一桩私人恩怨那么简单。 指不定又要牵连顾远洲的前程。 想到这里,沈音音提高声音,猛呵一声:“程老板,你开个价吧。” 程老板拢眉看向她。 “这些年孙旭志替你赚钱,也在你店里吃住,本该是两不相欠。” “但今天他提出离开提得仓促,算他理亏,你开个价格,要多少钱才肯放他走。” 程萱气得牙都快咬碎,冷着声音道:“那就五百块,少一分你们也别想让我放人。” 五百块! 孙旭志的工资每个月只有二十八块。 程萱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五百块。 “程老板!”孙旭志虎着脸,诧异地看向程萱,“你这是敲诈。” 程萱往柜台上一靠,双腿交叠,环抱双臂,挑着眉角环视几人一圈,最后冷冷地看向孙旭志: “这位小姐一看就是挣大钱的,否则也不必大费周章地从我店里挖人。” “既然如此,想必她定然很看重你,这些钱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再说了,你在我这里这么多年,吃我的喝我的,还有你家那个小妮子也一直都是我养着。” “要你五百元不算多。” 说着,她还伸出五根手指,抬着巴掌晃动两圈,眼里都是得意。 孙旭志刚要反驳,沈音音红唇开合,淡淡道:“好,我答应你。” 闻言,程萱的笑容瞬间凝固,身子也不自觉地站直些,紧锁眉心看向沈音音。 她上下打量沈音音一圈。 穿得简简单单,身上连件多余的首饰都没有,看着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再看她身后的人,虽然宽肩窄腰,长相俊逸,但也打扮朴素,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 那可是足足五百块。 眼前这两个人能拿得出来? 沈音音转首望向旁边目瞪口呆的服务员:“辛苦你给我个纸笔。” 服务员呆了一秒,慌忙从柜台下拿出纸笔递过去。 沈音音迅速写了张欠条,交给程萱:“我的店面就在纺织厂,七天以后开业。到时候,你拿着欠条去找我。” 程萱垂首盯着递过来的欠条,欠款事项、欠款人、对付时间,每一样都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最下面除了沈音音的签名外,还有一个红色指印。 她愣了好半晌才伸手接过来,仔细打量几秒突然摇头:“不成!” 沈音音秀眉轻锁,趁她还没说完就一把将欠条夺了过去:“程老板,你什么意思?” 程萱视线始终紧盯被她抢走的欠条,喉咙滚动几下:“你得给我现钱。你给我这么张欠条,若是你赖账我找谁去?” 沈音音眉角微扬,心里多出些怒意,对眼前的人也没了好脸色: “程老板和孙旭志可有签合同?” 程萱微张着嘴,一脸疑惑:“合……合同?” 那是什么? “你和孙旭志既没有签合同,从本质上来说,他不过是在你店里做工。” “他出技术,你出钱。若是合作愉快,双方能和谐相处,那自然是长长久久,大家一起赚钱。” “可若是合作得不痛快,他也是个自由身,来去本该由他自己决定,你没有任何权利扣人,更别提要钱。” “我如今肯给你钱,是看在你对孙厨师有所谓一饭之恩的份上,不愿他平白无故担个不知报恩的名声。” “你若是想要,就拿了欠条,七天后去我店里兑付。” “若是你不想要,那就只管报警。” 沈音音抬手指向面店对面的派出所:“只管让警察来评评理,你一个老板而已,有没有权利扣人。” “你……”程萱气得脸色发白,牙齿咬得吱吱呀呀不停地响,“你威胁我!” 沈音音拉过把椅子,平静落座,掀起眼皮淡淡地瞥向程萱:“程老板言重了。” “我本意是想让你和孙厨师好聚好散,可你非要闹这么难看,我也没法子。” 她坐下去明明比程萱挨了半截,可她气势凛然,竟迫得程萱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好好好!” 程萱连道了三个好,便要吩咐人去对面报警。 店里的收银员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耳语几句,说话的时候还时不时往沈音音这边瞥。 渐渐得,程萱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白。 最后,她咬牙跺脚,狠狠剜了沈音音一眼,竟撩开后厨的帘子,噔噔几步走进去了。 那收银员赔笑上前:“沈小姐,我家老板也是一时气急所以才说了冲撞你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刚才和老板商量了,孙厨师本就是自由人,他想去哪里自然应该他自己决定,我们绝不从中阻挠。” “只是这些年,孙厨师的女儿也一直由我家老板帮衬,老板在她身上也花了不少钱。” “那五百元不是为孙厨师付的,只是将老板花费在他女儿身上的钱收回来。” “若是沈小姐今日没带那么多钱,七日后我们去您店里取就是了。” 沈音音抬眉扫向面前的人,冷冽的面色缓和几分:“你倒是个聪明的。” 她将欠条递给收银员,沉声道:“七天后,我等着你家老板。” 第79章 如此处境 结了账,沈音音夫妇带着月月离开的时候,孙旭志也跟在身后。 四人刚走出面店,就听到里面传来程老板怒不可遏地叫骂声: “什么玩意儿!挖人挖到我头上来了,我呸!” “跟着那种一看就短命的贱人,他孙旭志也别想得了好。” 她叫骂得十分难听,顾远洲面露怒色,转身往店里去。 沈音音扯住他的胳膊硬拦下他:“让她骂吧。” 她扫了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孙旭志,压着声音对顾远洲道:“五百元得了孙厨师的自由身,这笔买卖我赚大了。” 别人不知道孙旭志未来的造金能力,她却很清楚。 现在的五百元和他以后能赚到的钱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是她骂得也太难听了。”顾远洲面有愠色,垂落的双手紧捏成拳头。 沈音音瞧到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可见是真得气狠了。 她勾住顾远洲的胳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顾远洲满脸的恼火逐渐平静,眉心微紧,疑惑地看向孙旭志。 他耷拉脑袋站在两人身边,脸涨得通红,满面愧疚。 “好了。”沈音音补上一句,“我有话要和孙厨师说,你带着月月在前面走。” 顾远洲闷腾腾地应了声。 沈音音退回孙旭志身边,素白的手落在他肩膀上:“孙厨师,刚才程萱说你还有个女儿?” 孙旭志面露愧疚,咬着牙点点头。 “在上学吗? “没有。”他扬起唇角,勉强挤出丝笑,“年纪还小,没到上学的时候呢。” 沈音音挑眉:“那你妻子是做什么的?” 孙旭志双手抵在身前摩挲,局促不安地嘿笑几声:“我老婆不……不在了。” 沈音音心中微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孙旭志连连摆手,“今天的事都是我给沈小姐添了麻烦,您放心,那五百元我会想法子给您凑齐的。” 沈音音摆手:“不必,既然是我答应程萱的,这便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不过,你刚才可是说了以后要跟着我干。” 还不等她说完,孙旭志便伸出两根手指指天发誓:“沈小姐放心,以后我孙旭志一定死心塌地好好跟着你干。” “如果我对你生出异心,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眼看他还要发毒誓,沈音音连忙打断他的话:“别再说了,听着怪吓人的。” 她掩着唇,眉眼弯弯,露出丝清浅的笑,看到孙旭志也是神色一滞,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咱们就说好了,七天以后纺织厂门外的店面见?” 孙旭志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垂眸点头。 他不说沈音音却看出他似有为难:“你是想了解一下薪资待遇吗?” 孙旭志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是,沈小姐,您花了五百元才让我离开程家,就算是不给我开工资,我也愿意跟着你干。” “只是,我现在住的地方是程家提供的。我既然离开程家面店,那……” 沈音音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程萱断然不可能让他继续住在程家的地方。 如今城里的房子也不好找,何况孙旭志还带着一个女儿。 突然,她灵光一现:“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和你女儿住在我店里。” “住处回头我慢慢给你找,你看可以吗?” 知道这个方案不算太好,沈音音又补充:“我店也是刚开起来,手里的现金没有那么多。”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给你提供员工宿舍。” 孙旭志连连摆手:“不不不,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我今天可以把女儿接过去吗?” 沈音音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搬过去,眉心蹙了蹙,思忖几秒颔首:“行,那我陪你去接女儿吧。” 她追上站在远处的顾远洲和月月,将孙旭志的情况和两人一说。 月月闪动着大眼睛立即答应:“妈妈,我们快去接小妹妹吧。她也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还没有自己的住处。” 说着,她一手一个牵起沈音音和顾远洲:“不像我,我有爸爸妈妈还有咱们自己的家。” 被她牵着的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划过丝错愕。 他们怎么觉得,这小丫头是话里有话,另有深意呢?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先接孩子最重要。 几人在孙旭志的带领下,在城里绕了好几条街,终于钻进一条又窄又潮湿的暗巷里。 巷子两边都是老式平房,中间挖了一条一米见宽的水沟。 两边人家的各种污水都倒在水沟里,加上前几天刚下过雨,一靠近巷子就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 沈音音皱眉。 程家的面店全都靠着孙旭志的手艺才能撑到今天,可他们提供给孙旭志的住处就这? 孙旭志面露局促,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安地解释:“这水沟平时味道没有这么大,这不是最近下雨了吗,所以味道反了上来。” “没事。”沈音音对他笑了笑,缓解他的尴尬,“你家是哪一间?” “快到了。” 孙旭志引着三人走到巷子最里面一处又矮又窄的小屋前。 屋门是用木头组得,木板和木板之间缝隙很大,若是有心人,从外面几乎就能看到里面。 门上挂着一只生锈的锁头。 孙旭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锁头打开。 里面传出一个小女孩警惕的声音:“谁?” 孙旭志冲着屋里喊:“丫丫,是我。” 长廊尽头,一张稚嫩的小脸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她右眼上蒙着一块白色纱布,昂起脑袋,吃力地用左眼往外看。 “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屋里很暗,小丫头单手扶墙往前走。 砰—— 她踢到放在墙角的木凳,疼得她哎呀一声。 “小心。”孙旭志快步入内,挪开凳子,扶住小丫头,低声道歉,“是我不好,今天忘记把凳子收起来了。” 小丫头摇摇头,伸手往孙旭志的脸上摸,嘴里还在重复刚才的问题:“爸爸,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第80章 顾子琪的亲生父亲 见状,月月下意识往沈音音身后躲了躲,昂起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小妹妹看不到吗?” 她一出声吓得丫丫一个劲往孙旭志身后藏,压着颤抖的声音问:“爸爸,你还带别人回来了?” 孙旭志抓住她的胳膊拍了几下:“这是爸爸的老板,以后爸爸要去他们店里工作了。” 他边说边开了灯。 昏暗的灯光下,沈音音终于看清房子的布局。 那扇破旧的木门后是一条一米见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个大约六平方米的方正小厅。 小厅里摆了两张床,中间拉着条泛黄的帘子。 一张床上只有洗得发白的床单和单薄的被子。 另外一张床上铺着粉色床单,除了被子还有条毛毯,床头甚至还有一只粉色布娃娃。 孙旭志和丫丫父女二人就挤在这么一间小屋子里。 难怪上一世,孙旭志从港城参加大赛获奖后,放弃了在港城那边进修的大好机会,只拿了奖金的一半便匆匆回来了。 原来他在成名之前的日子居然过得这么艰难。 “老板?”丫丫的声音将沈音音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爸爸,你以后不去程阿姨的面店了吗?” 孙旭志低低地嗯了声。 丫丫一下紧张起来。 她紧紧抓住孙旭志的胳膊,说话时声音微微发颤:“那……那我们以后住哪?” “放心,沈阿姨答应让咱们先住在她店里。” 稚嫩的小脸舒展了些,丫丫扬起脑袋,左眼眯成一条缝,冲着前方虚空地点点头:“谢谢沈阿姨。” 她乖巧懂事的样子看得沈音音鼻尖微酸,心中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冲着丫丫招手。 小家伙却像没看到,定定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孙旭志解释:“沈小姐,丫丫左眼只能感觉到一点光线,几乎看不到人。” 他抱起丫丫走到沈音音面前,拉起小家伙的手放在沈音音掌心中。 或许是因为爸爸就在身边,小家伙倒也不怕生,蜷起手指在沈音音手心里轻点,嘴角还挂着抹灿然的笑。 小丫头懂事的样子看得人心头泛酸。 沈音音轻声问:“丫丫这是怎么回事啊?” “阿姨,我这病是天生的。”丫丫抢在孙旭志之前回答,“不过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不会拖爸爸的后腿,阿姨别担心。” 这话听得孙旭志一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 他轻推丫丫一下,柔声责备:“我不是告诉你,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吗?” “爸爸从没有觉得你拖过我的后腿。” 说得虽然是责备的话,他声音却很温柔。 丫丫也扬起嘴角浅笑:“我这不是担心阿姨看到我这样会怀疑你的能力吗?” 她靠着记忆转首望向沈音音:“阿姨,你放心,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他去给你做厨子,一定会让你生意大火的。” 小丫头说得一本正经,逗得沈音音噗嗤笑了出来。 她捏了捏丫丫的脸:“好,阿姨相信你。” 丫丫浅浅地笑了两声,就退回孙旭志身后。 孙旭志干活很利索,也可能是他和丫丫的东西没多少,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他已经打包好两个包袱,胸前抱着一个,身后背了一个。 他单臂环抱丫丫,对沈音音道:“沈小姐,我们走吧。” 一路上顾远洲好几次想帮他拿行李都被他拒绝了。 他抱着丫丫走在三人身后,偶尔能听到他雀跃地和丫丫介绍着路上的花花草草。 他每说完一种花,丫丫都会跟着将自己闻到的味道一五一十叙述出来。 沈音音三人走在前面听得清楚。 月月哑着声音感叹:“妈妈,丫丫看不到这些花草,只能靠鼻子闻,好可怜啊。” “月月。”顾远洲打断她,“丫丫不可怜。她虽然看不到,但是她其他的感官要比旁人好许多。” “像她这样的人,以后如果经过特殊训练,说不定会比寻常人更加厉害。” 月月一怔:“真的吗?” 顾远洲颔首:“子琪的爸爸就是这样。” 闻言,沈音音和月月都是一愣。 沈音音猛然扭头看向顾远洲。 她以前只知道顾子琪的父亲是战死的,其他的都不大清楚。 可如今听顾远洲的意思,子琪的父亲也有身体缺陷? 顾远洲迎上她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他自小就听不到,可是视力却很好。” “后来无意间被人发现打枪很准,几乎是个天生的神枪手,才被特招进了部队。” “他肯吃苦,进部队没多久就成了整个集团军数一数二的狙击手。” “所以后来才被挑去执行任务。” 话至此,顾远洲没再往下说,轻轻捏了捏月月的脸,勉强笑道:“所以,月月以后不必可怜丫丫,只要把她当做一个正常的小朋友来看就好了。” “说不定她以后会很厉害的。” 月月勾住顾远洲的脖子,闪动着大眼睛往后看。 丫丫和孙旭志没听到前边三人的对话,还沉浸在两人的游戏中。 一路无话。 到了面店,沈音音帮着孙旭志收拾东西,顾远洲则去找周副主任借了一张高低床,暂时挪进店铺后厨。 孙旭志父女总算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等忙完这一切,沈音音三人离开面店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 月月也累得趴在顾远洲身上呼呼大睡。 坐在回村的大巴上,沈音音还在想顾远洲白天的话。 她一直以为顾子琪只是一个烈士遗孤,却从来不知道他父亲身上还有这样的故事。 想到她上一世对顾子琪的态度,沈音音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如果她早知道顾子琪的身世,一定不会那么对他。 想着,她又不免怨起顾远洲,都怪他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 她转头扫过去,却见顾远洲竟也正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她的倒影。 两人视线对上,沈音音眉心紧了紧,下意识要扭头。 顾远洲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还怪我吗?” 沈音音微怔:“怪你什么?” “怪我当初自作主张,把子琪接过来。” 第81章 顾子琪不见了 顾远洲和沈音音新婚不久,就把顾子琪接来了。 那时,沈音音本就因为听了娘家的话,盘算着如何将顾远洲的东西全都挪回娘家去。 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个顾子琪。 她为了这事没少和顾远洲闹。 今天听到顾子琪的身世,沈音音只觉当初的行为简直令人唾弃! 她垂眼,推开顾远洲的手,低声嘟哝:“谁让你不肯跟我说实话?” 如果当初他肯把顾子琪的身世和自己说清楚了,也许她就不会和他闹,也不会有之后那么多事。 可见人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顾远洲瞧着她被窗外灯光映射的侧脸,心下感受却截然不同。 从沈音音今天对待孙旭志母女的态度,顾远洲看得出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 他这一生做了不少决定,可再没有什么比娶沈音音这个决定更正确的了。 大巴车在村口停下。 两人下车后,顾远洲抱着还在酣睡的月月,沈音音走在旁边,一只手托住月月的后腰。 月光将三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拉得悠长。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音音都已经很久没过过这么温馨的一家三口的日子了。 她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些,伸长腿,趁顾远洲不注意踩住他的影子。 突然,那影子抖动两下,往旁边挪出去一大步。 沈音音抬眼,就见顾远洲薄唇轻抿,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再去踩他的影子,他继续往后退。 两人一个踩,一个躲,边闹边往家走。 走到家门口的大坡顶上,却见家周围竟灯火通明,邻居们都聚在王嫂嫂家门口不知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他们回来了。” 王嫂嫂拨开众人,一路小跑上了坡。 站到沈音音面前,她眼眶一红,险些哭出来:“远洲媳妇儿,你可算回来了。” 沈音音方才和顾远洲闹得有点气喘,小脸红扑扑得,嘴角还噙着抹清浅的笑:“王嫂嫂,你这是怎么了?” “子琪不见了。” 话落,沈音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你说什么?” 王嫂嫂身上还围着围裙,双手搅在身前,眉毛倒竖,一脸愧悔: “我晚上做饭的时候,他和邻居孩子们在一起玩。” “后来我家儿子回来吃饭,却没见到子琪。我一问才知道,子琪被知青点的人叫走了。” “那会儿已经有些晚了,我就去知青点找,哪知道知青点的人却说根本没有见过子琪。” 说着,王嫂嫂急得掉了眼泪:“我和邻居们都在村里找了一大圈,没人见到子琪。” “远洲媳妇儿,这……这可怎么办啊?” 沈音音只觉耳边嗡嗡,五雷轰顶。 她进城前问过顾子琪,结果那小子和她赌气,说什么也不肯同她进城,所以她才将他托付给王嫂嫂。 顾子琪在村里长大,平时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上山下河得,什么都做。 可比起村里孩子玩疯就不知道回家,他却有个按时回家的好习惯。 不管玩什么,玩得多高兴,只要到了饭点肯定要回家。 可现在饭点已经过去那么久,天都黑了,他却还没回来! 沈音音思忖片刻,转身便走:“我再去知青点找找。” 顾远洲抬手拦下她。 他剑眉紧锁,眼底蕴着层寒霜:“你和月月先回家,我去找。” 月月此时也醒了,听说哥哥到现在还没回家,她同样紧张。 听到顾远洲这话,她主动从他怀中挣脱出去,拉起沈音音的手。 顾远洲转身要走,沈音音却挡着不肯:“我和你一起去。” 她边说边想把月月交给王嫂嫂。 “不行。”顾远洲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如果子琪回来了,家里没人孩子不是更慌吗?” “你带月月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说罢,也不等沈音音再说话,顾远洲转身一个人走了。 他走得毫不犹豫,沈音音看得心急,只想跟上去。 “妈妈。”月月拉住她的衣角,“哥哥不会走丢了吧?” 沈音音理智回归,俯身抱起月月:“不会,哥哥从小就是在村里长大的,怎么会走丢呢?” 除非是有人故意将孩子藏起来了。 这话沈音音没有说。 一来是怕吓着月月。 二来也是担心如果真有人这么做了,自己说出来就是打草惊蛇。 “远洲媳妇儿,”王嫂嫂因为丢了孩子,愧疚自责又担心,一张脸憋得通红,“这事都是我不好,如果子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 “嫂嫂。”沈音音打断她,“子琪不会有事的。” 她杏眸微动,神色严峻地凝着王嫂嫂。 后者被她看得心里微沉,好半晌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子琪不会有事的。” “咱们先回去。”沈音音单手抱起月月,挽着王嫂嫂的胳膊往家走,“你家小子呢?我有话想问他。” 王嫂嫂扯着嗓子喊自家儿子:“二蛋,二蛋你出来。” 等沈音音走下长坡,王家儿子王二蛋已经满脸局促地站在门口。 他也知道顾子琪不见了,而且还是在托付给自家时候丢的。 这要是追究起来,恐怕是个大问题。 此时王二蛋早就没了平时当孩子王,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他满脸涨红,双手在身前不停地搅想,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音音,哑着声音道:“沈……沈阿姨。” 沈音音放下月月,强压急躁,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丝笑来:“二蛋,你别怕,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王二蛋点头如捣蒜。 “子琪被知青点人叫走的时候你在旁边吗?” “在呢。” “那叫他走的知青你认识是谁吗?” 王二蛋咬着嘴唇,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沈姨问什么你就说什么,看我做什么?” 王二蛋这才重新看向沈音音,壮起胆子道:“叫他走的人我不认识,但我知道一起来的那个人是蒋蓉,之前她去你家闹事,我娘说过,她就是个不要脸的骚狐狸。” 王嫂嫂脸一红,忙打断他:“远洲媳妇儿,这子琪不会是被蒋蓉给藏起来了吧?” 第82章 大闹知青点 蒋蓉? 沈音音柳眉紧蹙,心里也奇怪。 她为了接近顾远洲,平日里对顾子琪和月月都很少。 虽说如今两个小家伙看透了她的为人,现在也不和她亲近了。 可是,她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就要把顾子琪藏起来吧? 即便她再怎么生气,也得考虑顾远洲的想法。 她要是真敢对顾子琪做什么,顾远洲这辈子也不会原谅她的。 突然,沈音音灵光一闪,暗道不好。 她把月月推给王嫂嫂:“嫂嫂,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月月。” 顾家一个孩子已经在王嫂嫂手里丢了,她哪里还敢再接另一个,局促地背起双手,结结巴巴不知如何答话。 “月月。”沈音音明白王嫂嫂的顾虑,转头对月月道,“你在王嫂嫂家待着哪都不许去,听到了吗?” 月月懂事地点点头。 见状王嫂嫂也不好再推脱,将月月拉到身边,对沈音音道:“你放心,我肯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月月。” 沈音音道了谢,转身顺坡跑上去,身后还能听到王嫂嫂急切的声音:“你去哪啊?” 她却顾不上回答王嫂嫂,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已经到了顶峰。 知青点在村子后边的小路上。 那里之前有个关爷庙,特殊时期被砸了。 后来就把关爷庙腾出来给知青做落脚点。 沈音音从小路穿过去,走得快,还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了关爷庙巍峨的大门。 院里东西两边的房子都亮着灯,屋里却空空荡荡,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 隔着老远,沈音音便听到院里传来男人的怒斥声:“你们村上还讲不讲道理了?” “白天就来过一拨人非要搜院子,我们都说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我们根本没见到。” “这大晚上得又来人砸门,还有完没完?” 沈音音加快几步上前,就见刘爱华和其他几个相熟的知青挡在顾远洲身前,一边推搡对面指着顾远洲骂的知青,一边大声喊:“也许只是场误会,大家说清楚就好了。” “现在最要紧得是要找到孩子。” 对面为首的男知青狠呸了声:“这帮刁民一向看不惯我们知青点,一天到晚想尽办法要给知青点泼脏水。” “我看今天的事就是他们寻衅滋事,想要栽赃陷害!” “对!” 他身后的人都义愤填膺,振臂高呼,还有冲动得直接抄起一旁的笤帚簸箕就往顾远洲身上砸。 刘爱华几个都是小姑娘,哪里能见过这样的局面,慌忙尖叫着躲开。 砰—— 笤帚砸在顾远洲头上,侧边伸出的长梗在他额头上划出几道血痕。 他伸手接住扔过来的簸箕,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 顾远洲双眼赤红,额头的伤痕触目惊心,他却浑然不觉,冷冷地盯着面前一干知青:“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闹事的。” 那些知青被他狠厉的样子吓得对视几眼,纷纷后退。 带头的男知青陆志杰强定心神:“我再说一遍,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顾远洲冷嗤,视线越过他径直看向知青点后院:“有没有让我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你……” 陆志杰正要反驳,只见沈音音拨开人群快步入内。 她拽住要硬闯的顾远洲,侧身挡在他身前,扬眉看向陆志杰:“蒋蓉呢?蒋蓉在哪?” 知青点的人都是一愣。 刘爱华和沈音音有交情,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小跑航上前拉住沈音音,低声道:“音音,你老公不是说孩子丢了来找孩子吗?你找蒋蓉做什么?” 沈音音扬起下巴,冷色望向对面的人:“今天我们村里有人看到蒋蓉和另一个人一起带走了孩子。” “村里人不能完全分清和她一起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们知青点的人,只是知道蒋蓉把孩子带走了,就认定孩子是在知青点。” “孩子究竟在不在知青点,我们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让蒋蓉出来说话。” 她一番话让这些知青们面面相觑,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索起蒋蓉来。 还有人直接去女寝找。 搜了一大圈,压根没见到蒋蓉人。 这下陆志杰等人也心虚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阴沉难看。 沈音音凝着他们冷声道:“蒋蓉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家孩子也下落不明。” “要么就是她串通旁人带走了孩子,要么就是她也被另一个人骗了,现在也有可能遇到危险。” “如果明天上报村里,不管是上面知道你们知青和外人联合拐带村民的孩子,还是知道知青点少了人,你们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以陆志杰为首的一干人没了声音,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陆志杰站出来:“那你想怎么样?” “要么你们配合我们找到孩子和蒋蓉。” “要么我现在就去通报,让上面的领导来调查这件事。” 回城的政策马上就要下来了。 现在对每个知青点都有相应的考核。 必须是考核通过的知青点,才有权利率先拿到回城的通行票。 如果此事知青点闹出丑闻,不管是拐带孩子,还是丢了个活生生的人,这个知青点都可能因为评分过于靠后而失去回城的机会。 他们都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沉默几秒,陆志杰点头:“好,我们配合你们。” 说罢,他扭头对所有知青道:“都仔细想想今天谁见过蒋蓉,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她和谁在一起?” 问题落了许久,终于有人怯生生地从人群后挤了出来。 是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大大的姑娘。 陆志杰问:“马莹,你什么时候见到蒋蓉的?” “大概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马莹说话声音很小,眼睛一直不安地往沈音音身上飘,“她当时刚从城里回来,好像不大高兴。” 顾远洲今天丢下蒋蓉一个人在百货商店,她能高兴才见了鬼。 “她一个人吗?”沈音音追问。 马莹皱起眉头思忖几秒:“一开始的确只有她一个,后来好像有人来找她,她就出去了。” 第83章 全部家当都给沈音音了 “哎,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陆志杰也微锁眉心,想到些什么,抚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对沈音音道:“我吃完晚饭去公社买了点东西,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很像蒋蓉的背影。” “不过当时天很黑,我和她平时又不是很熟悉,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他越说眉心锁得越紧,抵在下巴上的手指不停地摩挲:“而且当时她旁边还有个男人。我那会还觉得有些奇怪,这蒋蓉平时的确喜欢和部队一些男同志往一起凑。” 他说话时,余光有意无意地往顾远洲这边扫。 顾远洲沉着张脸,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看到陆志杰的眼神。 “但是那个背影的确不像是部队的人。”陆志杰补充。 沈音音眸子一亮:“为什么这么说?” “那个身影很高,大概有一米九几,虎背熊腰,走起路来两只胳膊不停地甩。不像是咱们部队的人,反倒像是……” “苏国人。”顾远洲哑着声音将陆志杰的话接了过去。 “对对对。”陆志杰连连颔首,“苏国人。” 苏国和华国在北边的边境线上接壤。 前些年两个国家关系很不错,甚至在华国部队内都能看到很多来自苏国的专家。 后来两国因为一些领土纠纷闹掰,不再往来。 苏国的专家们也就都撤走了。 因为两国关系迅速交恶,所以后来国内就很少再看到苏国人了。 要不是这些知青的家里多半都是读书人,他们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深谙那段历史,换个人还真不一定能靠着一个背影判断出对方是苏国人。 沈音音垂眸,微微皱眉:“苏国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里不是北方城市,和苏国也不接壤。 一个苏国人不远万里地来到这里,还要冒险和村里的知青搭上关系,最后却只是绑走一个孩子? 这怎么看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根本不挨着啊。 沈音音满腹疑惑,转头却见顾远洲面色紧绷,额角青筋暴起,细看之下还在跳动。 视线下挪,她一眼就瞧到顾远洲双手紧握,手指苍白,从手背到手臂上一条青色血管都要爆出来了。 突然,顾远洲转身往外走。 不好! 沈音音心里划过丝念头,几步跟了上去。 她抬手刚抓住顾远洲的胳膊,男人猛地抬臂将她甩开。 她再追的时候,顾远洲顿住脚步,转身冷色凝向她:“回家去。” 两人隔着半米远的距离,沈音音能感觉到顾远洲浑身上下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顾远洲,”她心中惴惴,“你是不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回去,看好月月。明天晚上之前,我如果没回来,你就带着月月去店里住。” 说完,顾远洲从上衣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红皮存折,他抓起沈音音的手,将存着拍在她掌心里: “这里面有一千块。除了给程老板的五百块,剩下的五百块你拿着做生意的启动资金。” “我的枕头芯里还有三百块,是前几天刚刚发的额外津贴你也拿去。” 他盘算了一番:“这些钱应该够你做生意的本钱。” 话落,他神色凝重地看向沈音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转身便走。 “顾远洲!” 沈音音疯了般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月色下,顾远洲的脸阴鸷难平,剑眉倒竖,眼底还有些许赤红在翻涌。 沈音音拿起存着,举到顾远洲面前:“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你知道带走顾子琪的人是谁,对不对?” “你知道那个苏国人是谁,对不对?” 顾远洲薄唇微抿,双拳紧捏:“这事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沈音音快要气死了,“你是我丈夫,是月月的爸爸,我们是写在一个户口本上的。” “你要去做什么我都有知情权吧?我……” 顾远洲不等她说完,转首看向远处一脸茫然的陆志杰:“陆知青,麻烦你把她拉开。” 他其实凛然,陆志杰竟被唬得都忘记问原因,茫茫然地点点头,招呼了几个知青,快步上前,抓住沈音音的胳膊将她拉开。 他们两个人扭住沈音音的胳膊,两个人站在身后拽她的衣领。 沈音音失去重心,面朝天空,几乎是被四个人抬走的。 她双腿不停蹬动,扯着嗓子大喊:“顾远洲,你混蛋,你不许去!” “顾远洲,你要是敢去我们就离婚!”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关爷庙里回荡。 院里三四十号知青都被吓懵了,眼睁睁看着沈音音被陆志杰等人抬走,才如梦初醒,错愕地看向顾远洲。 他剑眉轻拧,往后院方向望了眼,嘴唇微动,说了句什么,转身扬长而去。 知青院里恢复寂静。 好半晌,才有人压着声音问:“这……这怎么回事啊?” “刘爱华,”有人询问,“现在怎么办?” 刘爱华薄唇微抿,思忖几秒,拨开身旁的人跑向后院。 陆志杰和其他三个知青并肩而站,组成一道人墙将沈音音挡在后院,不管她往哪个方向冲,他们总能第一时间控制住她。 沈音音又气又累,却拿面前这四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没办法,叉腰喘着粗气打量四人:“你们让开。” “沈小姐,”陆志杰道,“顾远洲要自己去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亲眼看到了,那个苏国人膀大腰圆得,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他旁边的人帮着附和,“你要是去了,不仅什么忙也帮不上,顾远洲还得分心出来照顾你。你就安心在我们知青点待着吧。” 沈音音气得跺脚。 她就纳闷了,顾远洲一不是知青领导,二对知青没有指挥权,他们怎么就这么听顾远洲的话? 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啊! “陆志杰。” 刘爱华冲进后院,从四人中挤出条路。 她瞥了眼沈音音,凑到陆志杰身边低声道:“你不能把她留在知青点,否则会惹祸上身。” 第84章 神秘的苏国人 陆志杰一愣:“为什么?” 刘爱华咬着嘴唇跺脚:“你是不是傻?” “顾家那个男娃刚丢,村里的人都觉得那娃娃是在咱们知青点丢的。” “你现在又把顾远洲的媳妇儿也扣在知青点。这要是村里的人闹起来,咱们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啊。” 陆志杰指着外面喊:“刚才明明是顾远洲自己让我们把她拉开,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外面都是咱们知青点的人,自己人给自己人作证,有几个人能信?” 闻言,陆志杰犯了难,拧眉瞧向气鼓鼓的沈音音。 他方才是被顾远洲凌厉的气势唬住,下意识按照他的命令做事,可他真没想那么多。 过了好半晌,陆志杰才问刘爱华:“那你说怎么办?” “你把她交给我吧。”刘爱华指向沈音音,“我带她回家去,今晚我在她家陪着她,绝不会让她跑出去乱来。” “这……这能行吗?”陆志杰犹豫不定,“她要是偷偷跑出去找顾远洲怎么办?” 刘爱华气得在他额角狠狠推了两下;“只要离开知青点,她去哪里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但你要是把她扣在知青点,她出了任何问题可就都是咱们知青点的责任了。” 陆志杰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那你把她带走吧。” 刘爱华应承一声,上前抓住沈音音的胳膊,拽起她往外走。 “不行!”沈音音弓起身,和刘爱华反向用力,“爱华,我必须要去找顾远洲。” 突然出现的苏国人,还有顾远洲奇怪的反应,一切都让沈音音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顾远洲瞒着自己的事或许就和这个苏国人有关。 “我知道。”刘爱华声音很低,“你先跟我走,出去之后我慢慢和你说。” 说完,她提高声音喊:“音音,咱们是朋友,你别让我,别让知青点难做。” “你要是真在我们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可负不起责任。” 围在前院的知青听到刘爱华这么说,也纷纷点头应是。 回城政策就快下来了,这种时候,谁也不想闹出事端,影响自己。 知青点没人再阻拦刘爱华,她拉着沈音音出了关爷庙,沿着庙前的高坡一路向上,很快就将关爷庙的光亮甩在身后。 两人的身影重新没入一片月色中。 刘爱华这才松开沈音音。 她靠在树上,双手撑住膝盖大喘气。 沈音音也没好到哪里去,叉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对她道谢:“多谢你帮我解围,你快回去吧。” 她说着转身要走。 “不成。”刘爱华拦住她的去路,“你一个人找不到他们的。” 闻言,沈音音眉角微扬,眼底闪过丝狐疑,定定地看向刘爱华:“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顾远洲去哪了?” 刘爱华双手抵在腰间,气息还没调匀,半掀眼皮看着沈音音点头。 沈音音敏锐捕捉到些许信息。 她一把扣住刘爱华的肩膀:“你知道那个苏国人是谁?你见过他?” “见过。” 刘爱华没否认,站直身子,直视沈音音: “半个月前,知青点收到风声,说回城政策很快就要下来了。我们都很高兴,轮着番地去城里给家里人拍电报,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城。” “我拍完电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刚出邮电局就被一个又高又大的人拦下。” “他虎背熊腰得,戴着口罩和帽子,尽力遮掩自己的体貌特征。但是他那双蓝眼睛太独特了。” “我小时候见过苏国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是个苏国人。” 刘爱华喘了口粗气接着道: “他华文很好,几乎听不出口音。他得知我是这村上的知青后,又问了我一些关于村子的问题。” “后来他提出让我带他来村上,我想着村里民风淳朴。如果被村民看到我和一个苏国人纠缠在一起,难免要议论,马上就要回城了,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就拒绝了他。” “没想到他居然提出可以给我钱,很多很多钱,只要我肯带他来村上转一圈就好。” “我那时才意识到他的行踪很奇怪。乔装打扮专门地等在邮电局门口,好像是专门为了堵我们这些给家里拍电报的知青。” “我吓坏了,也不敢再和他说话,急匆匆地跑回来。后来我私下打听着,我们知青点有好几个姑娘都遇到他了。” “不过她们有的是结伴而行,有的根本就没理她,所以压根不知道那是个苏国人。” “现在想想,那苏国人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和蒋蓉联系上了。他能来村里,八成也是蒋蓉带的路。” 沈音音听得后背发凉,夜风一吹,冻得她打了个寒战,轻声嘟哝:“这苏国人到底要做什么啊?” 神神秘秘地在邮电局门口堵知青,又四处打听村子的消息,还和蒋蓉勾结在一起。 他究竟想干什么! “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刘爱华回忆着他们的对话,“我记得当时他问我村里的山是什么走向,进山的路怎么走。” “对了,有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看到蒋蓉多拿了好多馒头,偷偷摸摸地揣在怀里往北山去了。” “她这个人平时一向喜欢多吃多占,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再加上特殊时期没人管她。” “现在想想,那个苏国人如果是一直在村子附近潜伏着的,不可能不吃饭啊。说不定蒋蓉就是去给他送饭的。” 有了刘爱华的这些信息,沈音音总算不用像个无头苍蝇似地乱撞了: “爱华,多谢你。你快回去吧,我去北山看看。” “不成,”刘爱华挡在面前不让路,“你要去可以,我陪你一起去。” 不给沈音音拒绝的机会,她补充道:“那个人又高又壮,顾远洲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蒋蓉还没回来呢,说不定她也和那人在一起。你手无缚鸡之力,一个人去了,顾远洲还得分心出来保护你。” “倒不如我陪你去,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也能互相照应。” 第85章 杀兄仇人的儿子 沿着高坡后边的小路一路向北,很快就能看到北山。 这山从前是一片盐碱地,山上寸草不生。 后来上山下乡,一波一波的知青来这里开荒,这些年山上终于有了些绿色。 山脚下有间木屋,原本是给巡山人落脚的地方。 后来部队来这边修大坝,初期工程属于绝密,取消了巡山人,于是那木屋便空了出来,久而久之已经荒废了。 眼下那间本该荒废的木屋中,居然有亮光透出来。 刘爱华对这一片还算熟悉,她引着沈音音从南侧山坡上往下,这边有一大片灌木丛,两人矮下身,恰好被灌木丛遮盖住。 夜风瑟瑟,吹得灌木丛沙沙作响,也正好掩盖了两人的行踪。 她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顺利摸到小木屋旁边。 这是间纯用木板拼接而成的小木屋,正门左右两边嵌着两扇窗户。 屋子略显陈旧,长年累月地没人打扫,窗户玻璃上也盖了层厚厚的土。 或许是因为最近有人躲在这里,所以玻璃正中被擦出一片椭圆方便观察外面。 眼下这椭圆倒是方便沈音音和刘爱华往里看。 屋角点着白烛,烛火被风吹得来回晃动。 沈音音扒着窗框,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借着屋里时明时暗的光,她一眼便看到顾子琪。 他被绑在屋子正中的支撑柱上,嘴里塞了块布条,右脸从耳根到脖颈添了道伤口。 晃动的烛火下,伤口颜色暗红,越发骇人。 他对面地椅子上坐着个又高又壮,身形似熊的男人。 沈音音猜,他就是刘爱华他们所说的苏国人。 他一只脚蹬在柱子上,身子后仰,椅子也跟着向后倒。 他高大身形又壮,用这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好似稍稍用力就会把椅子坐折似得。 “顾远洲。”苏国人手握匕首轻晃,嘴角勾着冷笑,直勾勾凝向顾子琪,“你总算来了。” 话落,一道身影从他后边慢慢挪了出来。 正是顾远洲! 沈音音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咬着牙,下颌紧绷,剑眉倒竖,双眼微沉,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顾子琪,话却是对那苏国人说的:“拿个孩子做文章,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呵,”苏国人满不在乎地笑了,“你们华国有句古话,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晃动匕首,闪着寒光的锋刃指向顾子琪的腹部:“我只知道这小子的父亲杀了我哥哥,只要能为我哥哥报仇,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华文说得很好,甚至听不出一点外国人的口音。 要么便是在华国待了许久,要么便是苦练过一段时间。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这人为了今天这一幕苦心孤诣筹划许久。 沈音音微紧手指,心里闪过丝不安。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他们周边蛰伏了多久,对他们有多少了解。 “苏木,”顾远洲唤苏国人的华国名,“你兄长和他父亲都是各自为国而战,站在他们各自的角度看,他们都是自己国家的英雄。” “可是你却将这种大义解释为私人恩怨,还想用这种令人不齿的手段报仇,你这不仅仅是在羞辱他父亲,也是在羞辱你兄长。” “闭嘴!” 苏木蹭地站起身,一脚踹开那把椅子。 咣当—— 本就不堪重负的椅子果真折了。 苏木几步退到柱子旁,手腕一翻,匕首抵在顾子琪的大腿根部。 顾远洲后背紧绷,身形晃动,下意识向前逼近几步。 “别动!”苏木冷斥。 顾远洲隔空按了按手:“你冷静点,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聊。” 苏木湛蓝的双眼轻弯,咧开嘴角,嘿嘿笑出声:“你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我还以为你和他父亲一样,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贱种。看来你和他也不完全一样。” 他说着话,匕首向前推进些。 锐利的锋刃划破顾子琪的裤子,抵在他稚嫩的皮肤上。 毕竟是个孩子,顾子琪本能轻吟,闭眼别过头不敢再看。 他呼吸急促,胸口起起伏伏,显然吓得不轻。 顾子琪越是如此,苏木越是志得意满,嘴角扯出嗜血的笑:“他父亲在国家和个人中选择了前者,顾远洲,我倒是很好奇你会怎么选。” 说着,他扬起手,匕首冲着顾子琪的大腿根部猛扎下去。 “住手!” 沈音音嘴比脑子快地大喊一声,等刘爱华反应过来想阻止的时候,她已经站直身子,捏着拳,冷色凝向苏木。 屋里两个人显然都没想到外面居然还有人!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 沈音音捏紧双手,推开旁边的门,几步入内,刘爱华紧随其后。 她站在门边,隔空指向顾子琪:“你把他放了,我来做你的人质。” “沈音音!”顾远洲冷斥,“谁让你来的?” 沈音音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双眸紧盯苏木:“他还是个孩子,你如果伤了他,传出去不仅会坏了你的名声,还会让这里人人都知道,你们苏国人都是无胆鼠辈,只敢拿孩子说事。” 没想到苏木根本不吃激将这一套。 他勾唇冷笑,匕首向上挪到顾子琪的腹部:“只要能为我哥哥报仇,其他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无所谓。” 他转动匕首,挑破顾子琪的衣服,锋刃在他腹部的皮肤上来回碾抹。 “沈小姐,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 “我要是弄死他,最该高兴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说罢,他含笑望向沈音音。 沈音音心中咯噔一下。 果然! 苏木早就摸清楚了顾家的所有关系。 甚至连沈音音和顾子琪关系不睦他都知道。 对上那双满是冰霜的蓝色眼睛,沈音音心里也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两世为人,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她喉咙滚动,声音干涩,不自觉地打起结巴:“我……我以前的确不喜欢他。” “但是,他毕竟是顾远洲的侄子,是顾家的血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伤害他。” “所以,我和他换,我来做你的人质,如何?” 苏木不为所动:“我们苏国人恩怨分明,是他父亲杀了我哥哥,我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 话落,匕首高扬…… 第86章 你的目标根本不是报仇 “因为你根本不是为了报仇!” 情急之下,沈音音几乎是闭着眼,声嘶力竭地喊出这句话。 寒光一闪而过,想象中顾子琪的惨叫并未传来。 沈音音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胆战心惊地向前看,抬眸便看到苏木蹙着眉心正在看她。 湛蓝的眼眸里满是震惊。 沈音音知道,自己说对了! 她探出手,隔空按了几下,看似在直视苏木,实则余光却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匕首,生怕这人犯起病来真得会不顾一切,杀了顾子琪。 “我虽然不知道你绑走顾子琪到底想要什么,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报仇。” “如果你只是想要报仇,从下午到现在,你把他带走这么长时间,有的是机会杀他,可他现在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足以证明你的目标根本不是他。” 沈音音稍稍别过头,瞄了眼顾远洲,接着道:“你绑走顾子琪,只是为了逼迫顾远洲来这里。” “你想找的人是他,对吧?” 苏木挑眉满眼玩味,勾起嘴角笑了:“继续说。” “当然我还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章让他来见你,但是我知道,不管你想让他做什么,一个顾子琪肯定不足以达成你的目的。” 苏木眉心微紧,轻垂眼皮,扭头看向顾子琪:“顾远洲对他不是很好吗?” 沈音音颔首:“对,可他毕竟只是侄子。” 苏木眼角一扬:“对啊,他还有个亲女儿呢。” 沈音音暗骂一声不好,这死变态不会又要打月月的主意吧? 看来今天必须要一次性将他解决了,否则后患无穷。 她刻意绕开孩子,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你既然这么了解我们家,应该知道我和顾远洲是什么关系。” “自从他娶了我之后,我拿他的钱贴补娘家。这么多年,他挣的那点工资一分也没留下,他现在正因为这事和我闹,非要我把钱拿回来给他,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这些年就白干了。” “而且我可是他花了高价娶回来的媳妇儿,还是他孩子的亲生母亲。” “你用我来要挟他,不必用侄子要挟他更管用吗?” 苏木垂眼思忖起沈音音的话。 见他犹豫了,沈音音趁热打铁:“我们华国人最看重孩子对自己的看法。” “今天我女儿可是亲眼看到我跟他一起出来的,如果他一个人回去了,我女儿一定会责问他我去了哪里。” “为了保着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光辉形象不被破坏,保住这段父女关系不破裂,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我的命。” “到时候,你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 她边说边往前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比顾子琪更适合做你的人质。” 话落,沈音音已经站到苏木半米远的位置。 她眉眼弯弯,唇角轻勾,脸上的小梨涡里盈满无辜。 她摊开双手,柔声道:“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苏木侧首看向满目慌张,不停摇头的顾子琪。 他思索几秒,微微颔首:“你说得没错。” 说罢,他展臂一把将沈音音拉到身前:“不过如果我手里有两个人的话,岂不是更保险?” 沈音音冷笑一声,猛扬脑袋,后脑砸中苏木的鼻梁,疼得他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匕首也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沈音音瞅准时机,捡起匕首,划开绳索,拉着顾子琪往前跑。 同时,顾远洲也跨步上前,抓住顾子琪的另一只胳膊,将他拉到身后。 他伸手要拉沈音音时,只听木屋中传来咔哒一声。 这声音顾远洲太熟悉了。 是拉枪栓的声音! “别动!” 沈音音后脑被冷冰冰的枪口抵住,面前是顾远洲伸到一半的手。 她后背发僵,浑身寒凉,手慢慢地落了回去。 苏木用苏国语说了句什么,沈音音没听懂,不过从他的语气来看,总不会是夸她长得漂亮。 粗壮的手臂勒住沈音音的脖子,一股浓郁的体味几乎要将她熏呛地晕过去。 苏木侧首,暴起青筋的手臂勒得沈音音几乎喘不上气。 “华国人果然阴险,连个女人都这么狡诈。” 沈音音心中暗道:至少我们不会拿着孩子威胁人。 她脸上却赔笑,抬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确保你把顾子琪放了。” 经此一遭,苏木显然没了多少耐性。 他正要说话,却听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他冲顾远洲扬了扬下巴,冷声道:“孩子已经给你了,让我走。” 闻言,沈音音怔愣:“走?你不是想要和顾远洲提条件吗?” 只要他人还在这里,她总能想到法子摆脱他。 可要是真被他携卷着离开这儿,谁知道会不会有接应他的人? 到时候就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显然,苏木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冷笑一声:“像你这么狡诈的女人,我要是留在这里,岂不是给你机会逃跑?” “你如果跑了,我拿什么去要挟顾远洲替我办事呢?” 他挪动枪口抵住沈音音的太阳穴,轻轻点动几下:“所以,我还是先用你保证我的安全比较重要,你说呢?沈小姐。” 沈音音嘴角扯动几下,挤出似局促的笑。 她说? 要她说,他应该放了自己,马上举手投降。 “苏木先生足智多谋,我真是佩服。” 沈音音动了动身子,苏木立即加重力道:“干什么?” “别怕。”沈音音轻拍他的手臂,“我只是身子麻木,不能动弹了。” 她视线四下扫了一圈,突然看到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难怪苏木会突然要求顾远洲放走他,想必他也看到远处的灯火了。 “苏木。”灵光闪现,沈音音沉声道,“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找过来了,你现在放下武器投降。” “回头我和顾远洲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闭嘴!”苏木烦躁起来,抵在扳机上的手一点点向下用力,“顾远洲,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第87章 他有枪 “大伯,不行!” 顾远洲还没回答,顾子琪甩开刘爱华冲上前,抓住他的衣袖大喊:“沈音音如果被他带走就是一死。” “要是那样我宁可自己跟他走!” 说着,不等顾远洲回话,顾子琪甩头望向苏木:“你哥哥是我父亲杀的,你要报仇也该冲着我来!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他吼叫着向前冲,被顾远洲抓住胳膊,一把拽回去搡给刘爱华。 他别过头,冷色望向苏木,一字一顿:“我让你走。” 顾子琪不可思议,挣扎着想上前:“大伯!不可以!” 刘爱华死死地抱住他,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顾子琪激动的情绪一点点平复。 “苏木。”顾远洲冷下声音,接着道,“如果你敢伤她一根头发,我让你十倍奉还。” 言毕,他侧过身,把门口让了出来。 苏木用沈音音遮挡在身前,后背靠在墙上,沿着墙边一点点往外挪。 好容易挪到门口,见顾远洲依旧没有上前的意思,他才抓起沈音音的胳膊,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直到两人消失在木屋后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终于靠近木屋。 外面的扩音器里传来钱一柯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慢慢走出来!” 顾远洲将刘爱华和顾子琪护在身后,一边往外走,一边高声道:“是我,里面没有其他人。” 即便如此,他们三人出去的时候还是听到一片枪栓拉动的声音。 “顾远洲?”钱一柯看清出来的人,右手举过头顶握成拳。 他扔下扩音器,几步上前,伸长脖子往木屋里看。 里面空无一人。 “苏木呢?”钱一柯提高声音问。 顾远洲双手紧捏,冷声道:“跑了。” “你说什么?”钱一柯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跑了?” 刚从远处跑过来的王宁听到这话顿住脚步,急切地往屋里扫了眼。 的确没人。 他板起脸:“顾远洲,你知不知道苏木是什么人?你居然能让他跑掉?” “亏得部队那么相信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居然让他跑掉了!” “还是兵王呢,我看就是个软脚蟹。” “行了!”钱一柯呵斥住王宁,拧眉扫了顾远洲两眼,张张嘴,最后无奈叹口气,“营长在车里等你,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顾远洲神色凝重,微微颔首,刚要过去,顾子琪冲出来抓住他的胳膊:“大伯,我和你一起去。” “顾子琪!”顾远洲声音赫然提高,“你现在马上回家。” 他抓住顾子琪胳膊推开,转头望向刘爱华:“麻烦你帮忙送他回去。” “好。” 刘爱华手还没碰到顾子琪,他便扯起声音大喊:“我不走!” “沈音音是为了救我才被那个苏国人带走的,我不能走。” 钱一柯锁起眉心:“沈音音被苏木带走了?” 顾子琪之前在家见过钱一柯,知道他是部队领导的警卫员,在营长面前也说得上话。 他跨上前,抓住钱一柯的手腕,拽着他往皮卡车那边走:“钱叔叔,你带我去见营长好不好?” “大伯不是故意放走苏木,他绑架了沈音音,用枪抵着她的脑袋……” 毕竟是个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顾子琪心绪难平,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 他断断续续说得很不清楚,可钱一柯还是听到终重点:“苏木有枪?” 他看向顾远洲确认:“他哪来的枪?” 顾远洲摇摇头,神色越发凝重。 之前他们拿到的消息那么多,却没有一条提起过苏木有枪。 要么就是消息来源侦查不清。 要么就是苏木的枪是到了北山之后才拿到的。 顾远洲倾向于后者。 但他没法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钱一柯。 “不管怎么说,人是我放走的。”顾远洲冷下面孔,“我负所有责任,我会去把他找回来。” 钱一柯理智尚存:“现在已经不是谁负责的问题了。” 苏木没有枪的时候,最多就是一个战斗力强悍点的普通人。 对付他还不算太难。 但他现在手里有枪,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钱一柯思索片刻,抓起顾远洲的胳膊一同向前;“我跟你一起去见营长。” 顾子琪也往前跟了两步。 钱一柯扬手:“来几个人把他送回去!” “不行!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顾子琪只喊了一声,冲上来的几个战士便将他打横抬走,只剩下他恼怒的喊叫在山间飘荡。 得知苏木有枪,还带走了沈音音,营长非但没有责怪顾远洲放走重要嫌疑人,还称赞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营长紧锁眉心,“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苏木进了山之后会怎么走?” “他手里有枪,一定要把他堵在山里,绝不能让他出来祸害老百姓。” “营长,我去吧。”王宁主动请缨,“我带几个战士去追,一定把苏木带回来。” 营长没答话,冷沉的视线定定望向顾远洲。 王宁着急起来:“营长,您放心,我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就放走嫌疑人。您就让我去吧!” 他这话就差直接说:顾远洲是因为担心他老婆才失手放走苏木。 眼看顾远洲依旧沉默,营长无奈看向王宁:“那就……” “我去。”顾远洲终于开口了。 他掀起眼皮,冷冰冰的双眼恍如锐利刀锋,坚定不移地望向营长: “北山的路我最熟悉。我之前也和苏木打过交道,了解他的性格。” “营长,还是我去吧,我去最合适。” 王宁气得跳脚:“什么就你最合适?顾远洲,你可别忘了,苏木才刚刚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脱。” “何况他手里还拿捏着你老婆。要是他继续拿你老婆威胁你,你怎么办?” “你要是真得了解苏木,怎么会连他身上带着枪都不知道?” “可见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去抓人!” 说罢,他再次看向营长表忠心:“营长,还是让我去吧。” 第88章 卖血换来的彩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道期盼的眼神都盯着营长。 顾远洲是戴罪立功,除了顺利抓捕苏木外没有任何退路。 可是,沈音音在苏木手中。 一旦苏木用沈音音威胁,他未见得能顺利完成任务。 或者苏木狗急跳墙真得伤了沈音音,顾远洲又有几分把握能冷静处理呢? 再看王宁。 为了把顾远洲比下去,他这次是铆足了劲,非要抓到人不可。 他平时就有些急功近利,这种情况下去抓人,难免义无反顾,什么也不在乎。 要是把苏木逼急,真伤了沈音音他也不会管。 营长只想了几秒,便拿出最终方案:“顾远洲,我派几个战士跟着你上山抓人。” “营……” 没等王宁话说出口,营长转头对他道:“你也带几个人,跟在他们后边,保护他们的安全。” “记住,如果发现苏木有任何要伤害百姓的行为,都要立即终止行动,一定要确保人质的安全。” “是!”顾远洲毫不犹豫,答应一声,转身抽出钱一柯腰间的手枪,拉上保险栓。 他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压根没给王宁再反驳的机会。 最终,顾远洲带着精心挑选的四个战士先行上山。 王宁则带着他班里几个一直和他关系不错的人,紧紧跟在顾远洲五人身后也上了山。 看着两队人马渐行渐远的背影,营长蹙眉询问钱一柯:“你说苏木手里的枪会是哪来的呢?” “从他入境一直到他出现在大坝附近,咱们的同志一直跟着他。” “传回的消息中却只字没提枪的事。这么大的情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除非……” 营长神色晦暗,冷冷接过钱一柯的话:“除非他的枪是最近才拿到的。在这里,只有一个地方有枪。” 两人对视一眼,钱一柯倒吸凉气,心有余悸地看向方才两队人马消失的方向:“那您还让王宁跟过去?如果真像您想的那样,顾远洲夫妻两岂不是都有危险?” “你带人贴上去,务必记住,不要让他们发觉。”营长若有所思,幽幽道,“但愿这次只是我多想了。” 另一边。 沈音音被苏木连拉带扯地拽上山。 夜色已浓,晚风萧瑟。 白天蒸笼似得北山,到了晚上竟有些凉。 黑暗中,沈音音判断不清方向,只知道自己距离上下巡山人木屋的星点灯火越来越远。 拐过最后一个弯后,那灯火彻底消失。 苏木一手抓着她,一手拨开面前杂乱的草丛,指着面前黑漆漆的山洞:“进去。” 沈音音顿住,偏过脑袋往里看。 嗖地一下,她被推进山洞。 脚下是块斜向下的陡坡,沈音音站立不稳,咕咚摔倒,顺着陡坡一路滑进满是砂石的山洞。 腿被砂石磨破,暖流顺着小腿往下流。 她疼得站不起来,斜身半卧在地上。 一阵窸窣,飞溅而起的砂石全都拍在她身上。 苏木也从顺陡坡滑了进来。 他没理会沈音音,俯身在地上摸索几秒,找到油灯,用火柴点燃。 借着油灯微弱的光,山洞的全貌在沈音音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山洞里除了砂石之外,还有不少横亘在壁边的粗壮树干。 树干上不少油灯七歪八倒。 再往深处瞧,山洞深处还有一条幽深的小道。 小道很深,看不到底,但是可以看到侧边的墙壁上凿刻着各式各样的符号。 趁苏木不注意,沈音音仔细端详一番。 是一些修建工程时会用的标记。 她很快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在修建大坝的过程中,留出来的储物点,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废弃了。 按照常规逻辑,这个山洞的底部可能和大坝连通。 她思忖的功夫,苏木已经把剩下能用的油灯全部点燃,山洞的全貌更加清晰。 “过去。”苏木指着旁边的树干冷声道。 沈音音挪过去,双手支撑,小心翼翼地坐在树干上。 她壮起胆子询问:“这样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苏木坐到她对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沉着声音道:“你猜顾远洲多久会跟上来?” 沈音音松动肩膀,瘪了瘪嘴角:“我猜他不会来。” “哦?”苏木挑眉,“为什么?” 沈音音双手交叠,撑着膝盖,微微俯低身子。 一双晶亮的眸子闪烁狡黠的光芒:“我之前都是骗你的。” 沈音音笑道:“我虽然拿了顾远洲不少钱,但是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我已经和他提出离婚,我们现在就差寻找一个能让部队批准的离婚理由。” “现在我被你带走,正好给了他足够的离婚理由。” 说罢,沈音音向后一靠,扬起眉角,得意洋洋地上下打量苏木:“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快要离婚的老婆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苏木眼中并没有沈音音意料中的诧异。 他微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沈音音,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不解:“你这么想?” “看来你是不知道顾远洲为了娶你做过多少准备啊。” 沈音音嘴角轻颤:“什……什么?” 顾远洲娶她难道不是因为相亲觉得合适吗? 他能为娶她做多少准备啊? 她茫然的神态勾起苏木的兴趣:“沈小姐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 “当年他为了凑够你家提出的彩礼钱,去卖过血。付出这么大的成本,他怎么可能轻轻松松放你走呢?” “所以我猜,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沈音音压根不知道苏木后半句说了什么,她双目微蹙,眉心紧锁,半张着嘴,耳边只回响着苏木刚才的话: 他为了娶你可是卖过血的。 卖血? 周梅一直把沈音音当做摇钱树,当年沈家索要的彩礼的确是十里八村最昂贵的。 昂贵的彩礼让不少人对沈音音望而却步。 可她记得,当初顾远洲来她家提亲的时候,对周梅提出的彩礼一个子都没往下压。 周梅为了刁难他,甚至提出三天之内准备好所有东西。 他同样一口答应。 周梅还以为自己寻到了多富贵的一个女婿,喜笑颜开,恨不得当天就把沈音音嫁过去。 那些彩礼竟是他卖血换来的? 第89章 他卖血娶了你 “不可能!” 沈音音凝视苏木,猛然开口。 她不相信! 不相信顾远洲会去卖血,只为凑够彩礼。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在沈音音的记忆中,他一向是个极其冷静的人。 虽然不是锱铢必较,所有事情都以利益为导向。 但是,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他总能第一时间判断是否可行。 在面临危险情况时,也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为了娶一个女人去卖血凑彩礼,这显然不是正确决定。 换句话说,这不是顾远洲能做出来的事! “你撒谎!”沈音音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木,“顾远洲绝不可能做这种事。” 她极力想要从苏木脸上搜寻到一点点说谎的痕迹。 可是,对面的人神色平淡,剑眉微锁,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那双湛蓝的瞳孔中非但没有谎言被戳破的尴尬,反而还带着几分得意洋洋的狡黠。 片刻后,苏木幽幽道:“看来你是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他双手枕在脑后,身子向后一仰,双腿交叠在一起,右脚轻松自然地左右晃了晃: “我兄长从前和他哥哥一起共事,他卖血后还是没能凑够彩礼,无奈之下只能向他哥哥求助。” “他哥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才看看凑足你们家要的彩礼和三转一响。” 说话时,苏木带着几分狐疑上下打量着沈音音:“我倒是看不出来,像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 “值得他卖血娶你。”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把撕开,血淋淋,闷腾腾得。 沈音音柳眉紧蹙,微躬身子,低声呢喃:“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好!” 她究竟有什么好? 竟值得他宁可卖血,也要换足够的彩礼来娶她。 她到底有什么好? 让他做了这样的事,却从未和她提起过? 她究竟哪里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苏木举起油灯往山洞深处看。 蒋蓉从横亘的原木树干后爬了出来。 她脸上灰扑扑得,头发凌乱,双手被反束在身后,嘴里还塞着块斑驳到看不出颜色的破布。 看到沈音音,蒋蓉瞪大眼,双腿在地上互踹乱蹬,顿时激荡起一片灰尘。 苏木锁眉,大步上前,抄起煤油灯毫不留情地砸向蒋蓉:“吵死了!” 一下接着一下,蒋蓉的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住手!”沈音音大呵。 油灯举过头顶,苏木侧目扫过来,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 沈音音扬起下巴,隔空指向蒋蓉:“你再打下去,她会死的。” “死?”苏木嗤笑,满脸狰狞,“她死了不是正好随你的愿吗?” 他蹲在蒋蓉面前,挑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鲜血顺着她的脸一点点滑落,在她侧脸上凝固成一道骇人的鲜红。 他狞笑盯着蒋蓉:“说起来我还真是要感谢你。” “这段日子如果不是你收留我,把顾家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还带我来看从前修建大坝的遗址,我还真没办法这么快就达成目的呢。” 说着,他凑近蒋蓉,手指在她头顶的伤口上狠按一把,疼得蒋蓉浑身抖动,双腿在地上不停狂蹬。 她额角冒了冷汗,疼得双眼通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那张俊俏的脸上血、汗、眼泪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 苏木抬手,竟直接将沾满鲜血的手放进嘴里狠狠吮吸几下,看到蒋蓉目瞪口呆,沈云初胃里也是一阵忍不住的恶心。 “可惜啊。”苏木冷笑,“可惜你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能出卖的毒妇。” “不然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还真想把你带回去,好好给你记上一功呢。” 话落,他再次抄起油灯,冲着蒋蓉后脑便砸。 “别!”沈音音大喊,“你要是杀了她,你就别想离开这里。” 苏木停下手,转首饶有兴致地看向沈音音:“她为了勾引你老公,不惜帮我策划绑架顾子琪,把你害成现在的样子,你不恨她吗?” 恨啊! 当然恨了! 沈音音现在看到蒋蓉这张脸还恨得咬牙。 但是,她们的恩怨是她们的事情,轮不到苏木一个外国人指手画脚。 如果她眼睁睁看着苏木当着自己的面,砸死蒋蓉,那不就等于眼看着外国人残害自己的同胞吗? 她做不到! “苏木,”沈音音避开苏木的问题,“现在你只是绑了我,想要离开这里还有机会。” “可你如果杀了她,就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哦?”苏木扬眉,满脸兴味,“为什么?” “她是知青。”沈音音隔空指向蒋蓉,“而且,据我所知,第一批回城的人员名单里就有她。” “知青点那么多人,为什么第一批名单里就有她?那是因为她家里背景很硬。” “她如果真在你手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她家里人调动所有资源,把你留在华国吧。” 第一批回城名单有蒋蓉不假,但那只是沈音音靠着上一世的记忆重述出来的。 至于蒋蓉为什么会在首批名单里,她压根不知道。 蒋蓉的家世背景,她也不清楚。 不过她猜,蒋蓉应该不是什么高干家庭出身。 否则的话她也不至于盯住顾远洲就不肯撒手。 “怎么样?”沈音音视线紧盯苏木手里的油灯,“你不会真想因为她被留在华国,再也回不了家吧?” 苏木眉角跳了跳,高举的手缓缓落下。 见状,沈音音也长舒一口气。 不等她缓过劲来,苏木突然又是一声冷笑。 他放下油灯,推开蒋蓉,起身后退几步,抓住系在腰间的带子,轻轻一拉,裤腰半晃着往下滑。 沈音音大惊失色,闭起眼大喊:“苏木,你要干什么?” “这小贱人在我身边那么久,温香软玉得,我都没享受过,亏得很。” 三两句话之间,他已经脱了裤子,怪叫一声扑向蒋蓉。 女人的嘴被塞着,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呻吟,那声音落在苏木耳朵里更加刺激。 他扯开蒋蓉的外衣,俯下身,脸埋进她的颈窝…… 第90章 逃脱魔掌 砰—— 一声脆响。 温热的鲜血顺着苏木侧脸滴落。 他捂着后脑转过头,迎面便见沈音音双手紧握煤油灯,身子止不住地在颤。 对上他哀怨冷冽的目光,沈音音手一滑,煤油灯砸落在地。 玻璃罩瞬间碎裂,煤油洒在地上,被火星子一烧,只听轰的一声,苏木脚下燃起一道火舌。 他捂着脑袋,踉跄后退。 沈音音趁此机会,一把拽起蒋蓉,迅速解开她手上的绳索,抽出她嘴里的布条,将她护到身后。 火舌在她和苏木之间熊熊燃烧,火光将苏木熊一半高大的身躯衬托得越发骇人。 他脸上多了道血红的掌印,面目狰狞,吼叫着往前冲,那样子宛如被激怒的狗熊。 蒋蓉受惊,扯起嗓子大喊,丢下沈音音,慌不择路地往山洞外跑。 沈音音也吓懵了。 她自顿了一秒,三两步冲向高垒的原木,将歪七扭八倒在上面的煤油灯一齐抱进怀中。 回身时不注意,脚下一滑,其中几盏煤油灯顺势落下。 哗啦—— 玻璃罩碎裂,里面的没有四处流窜,很快便与火舌接轨。 轰—— 火势更旺,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山洞都照得如同白昼。 苏木怒不可遏,却畏惧火光不敢乱来。 沈音音抱起其他煤油灯,一边后退,一边警告苏木:“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把所有的灯都摔了!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炙热的火光将她的脸照得发白,即便她再怎么强装镇定,恐惧依旧快要将她吞没。 苏木指着她怒吼:“贱人,你给我等着!” 他在身上四下乱摸一通,眉心越皱越紧。 沈音音扬起下巴指向自己腰间:“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 苏木看到她腰间的枪瞬间愣住:“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在你想要砸死蒋蓉的时候!”沈音音边说边后退,快要走到山洞口时,她用力一抛,所有煤油灯都叮铃咣当摔在地上。 黑色的煤油沿着砂石缝隙向前流,很快便与火舌相连。 轰轰几声后,火舌变成了火墙。 火墙那头传来苏木撕心裂肺地吼叫。 即便跑出山洞,听到这样的嘶吼,沈音音双腿发软,跌倒在地,浑身战栗不止,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她双手撑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想要起来,可身上软得像一滩水,根本动弹不得。 “沈音音!”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沈音音咬着嘴唇抬起头,一眼便看到快奔而来的顾远洲。 高悬的心终于安定,沈音音嘴角微扬,笑意还没出来,人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眼前发黑,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昏迷前,她看到顾远洲一个滑跪噗通地跪在她身旁,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将她抱进怀中大喊:“沈音音,你别吓我!” 旋即,她脑袋一偏,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沈音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那股热浪仿佛还在她面前灼烧,身上滚烫,喉咙也被烟呛得生疼。 “水……” 她听到自己沙哑到极致的声音。 “沈音音,你醒了?” 趴在床边的顾子琪抓住她的胳膊猛晃:“沈音音,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音音本就全身疼,被他这么一晃只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她眉心轻皱,哑着声音:“我想喝水。” “喝水?”顾子琪恍然回过神,“好好好,我这就给你倒水。” 耳边水流潺潺,沈音音缓缓睁开眼。 头顶的天花板雪白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发涩的味道。 一偏脑袋就看到床边的吊针架上挂着四五个已经输完的空瓶。 沈音音想说话,一张嘴才发觉嘴皮干裂得厉害,舌根都好像和喉咙沾黏在一起,一说话就疼。 好在这会儿的功夫,顾子琪倒好水,递到她嘴边。 沈音音双臂强撑着坐起身,抿了口水,喉咙里那种刀拉一般的疼痛少了一多半。 她摇头示意不喝了,沉重地喘息一声,轻声询问:“这是哪?” “部队卫生所。”顾子琪放下水杯坐到床边,“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 记忆潮水般涌动而来。 沈音音想起苏木,想起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纤弱的身姿不由一颤:“你大伯呢?” 顾子琪:“大伯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早晨部队那边说有事想要和他了解了解具体情况,他去汇报了,留下我暂时照顾你。” 沈音音偏过脑袋,对上顾子琪晶亮的眸子。 她扯扯嘴角,露出抹苦笑:“你能照顾什么啊。” “这几天家里的饭都是我做的。”顾子琪邀功似地喊。 沈音音被他逗得想笑,嘴角一扯才发觉自己右脸火辣辣的疼。 她抬手想摸,却被顾子琪一把拦下:“你的脸被火熏了道伤口,不过你放心,医生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事,及时用药就好了。” 沈音音点点头,想起什么,急着问:“月月呢?” “在王嫂嫂家。王嫂嫂说了,让你安心养病,她会一直照顾月月,直到你出院。” “这次出了这样的事,王嫂嫂一家也吓坏了。她现在寸步不离地跟着月月,还和部队保证她在,月月就在。” 顾子琪说话时,还举起拳头,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 要不是脸上的伤实在疼得厉害,沈音音真是要笑出来了。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顾子琪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对了,”沈音音有气无力地询问,“蒋蓉呢?” 一听到这名字,顾子琪脸上的笑瞬间凝固,恼怒地哼了声:“那个女人串通苏国人绑架我,还把你害成这样,应该送进监狱才对!” 听他这么说,沈音音就知道蒋蓉没有被送进监狱:“她从山洞跑出来去哪了?” “她冲出山洞没多久就遇到了大伯和他带的战士。大伯急着去救你,就把她托付给那些战士了。” “现在她也被送进卫生所治疗,就住在楼上。” 一说起这事顾子琪就生气。 受伤的明明是沈音音,凭什么蒋蓉住楼上的病房? 他去看过了,楼上病房的条件比这里好太多了! 第91章 反咬一口呀 顾子琪气鼓鼓的样子瞧着十分可爱,沈音音瞧到身上痛楚都少了许多。 她有心问问苏木的下场,但想到那么血腥的场面顾子琪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没再多聊那天的事,随便询问:“你是怎么被苏木带走的?” 闻言,顾子琪耷拉下脑袋,双手抵在腿面上,指尖蜷缩将裤腿拽起个鼓包。 “不想说就算了。”沈音音真没打算追问顾子琪。 没想到他却蹙眉紧张看向她:“我不是不想说,是……” 顾子琪抿着嘴,思忖了好一会儿:“是部队那边叮嘱我,这些事情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沈音音胸口被什么憋住,脸色微沉:“连我也不能说吗?” 好家伙,他们顾家人还真是一脉传承,一样的嘴严,专门防备她是吗? 顾子琪急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不是,我真不想瞒着你,是……” “是我不让他提起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音音吃力地扬起脑袋,就见营长从外而入,身后除了钱一柯之外,还跟着顾远洲和王宁。 最后一个进来的居然是蒋蓉。 她站在最后,伸长脖子往病床上扫了一眼,便立即缩起脖子退回去,耷拉着眼皮,心虚地不敢抬头。 沈音音想起身,营长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远洲媳妇儿,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 他坐到床边,笑吟吟地看着沈音音:“苏木虽然暂时还没找到,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他只能顺着山洞退去后山,我已经吩咐人搜山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沈音音晶亮的眸子暗了一瞬。 苏木居然没有死。 想到他熊般高大的身躯沐浴在火光下的骇人模样,沈音音还有些后怕。 只要他一天没有被部队找到,她和两个孩子就还可能遇险。 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营长安抚:“你放心,我会安排人加强对你和两个孩子的保护,绝对不会再给苏木可乘之机。” 沈音音压下担忧,扯扯唇角勉强笑了笑:“多谢营长。” “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和你核实。”营长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他转过头,在身后的人中搜了一圈,最后对蒋蓉勾勾手:“你过来,把刚才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顾远洲锁着眉心,扭头冷冷地看向蒋蓉。 他张着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王宁冷笑:“顾远洲,这事事关重大,你可别乱说话。” 顾远洲阴沉的视线如有实质扎在王宁身上,骇得他退后几步,耷拉脑袋躲开他的视线,嘴上却不肯饶人:“沈音音是军属,但人家蒋蓉也是华国公民。” “发生这样的事,如果部队不能秉公处理,传出去会被人说咱们部队仗势欺人,欺负当地知青。” “到时候不仅部队和知青这次联谊完蛋,还会对部队声誉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这责任你们夫妇两个承担得了吗?”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顾远洲却只翕动鼻尖,冷哼一声:“我相信沈音音不是那样的人。” “蒋蓉一个还没嫁人的姑娘,会拿着自己的清白去陷害沈音音吗?再说了,但是山洞里只有他们三个人,沈音音一向不喜欢蒋蓉,村里和部队的人都知道。” “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婚姻,什么可怕的事都做得出来。而且……” “行了!”营长沉声打断王宁。 他目露怒色,上下打量王宁:“我是听你说,还是听蒋蓉姑娘说?” 王宁哼哼两声,低头退到窗边不说话了。 营长收回冷冽的目光,转头看向蒋蓉,嘴角带上笑意:“蒋蓉,你自己说。” 蒋蓉垂着脑袋,硬起头皮上前。 她站在病床边,余光小心地瞥了眼沈音音:“营长,当时苏木把沈音音带回山洞,她看到我后又惊讶又生气。所以……她就让苏木强……强了我。” 沈音音耳边轰的一声,闷腾腾的脑袋瞬间清朗许多。 她紧起眉心,诧异地看向蒋蓉:“你说什么?” 她是真没想到,蒋蓉三十六度的嘴里居然能说出这种不打草稿的谎话。 蒋蓉头都不敢抬,瘦弱的肩膀轻颤,声音蒙上哭腔:“我被苏木蒙蔽,把顾子琪带去。可我真不知道他居然是想要孩子的命。” “沈音音,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她赤红双眼,终于第一次和沈音音对视,“你要怎么怪我我都认了。” “可当时那种情况,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对付苏木,你怎么可以让苏木对我做那种事呢?” 话落,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浑身轻颤,哭得越来越悲切。 “沈音音。”营长看向病床上瞠目结舌的女人,“这件事你怎么说?” 沈音音一时语塞,又气又恼,大脑竟是一片空白。 直到钱一柯提醒她:“沈音音,营长在问你话呢。” 她才恍然回过神,愤恨地瞥了眼蒋蓉,沉声道:“她撒谎。” “沈音音!”蒋蓉震惊地看向她,捂嘴踉跄后退几步,“你怎么能不承认?” “当时我奋力抵抗,才摆脱苏木。”她扯住顾远洲的衣角,“我当时那个状态,你也看到了对不对?” 顾远洲推开她的手,躲开一步,低头不语。 “远洲,”蒋蓉带着哭腔,“我不求你相信我,闲着我,只求你摸着良心说句实话。” “顾远洲,”王宁帮腔,“你是第一个遇到蒋蓉的人,后来的人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还披着你的衣服。” “如果她衣衫不整不是苏木造成的,那就只能是你了。” 砰—— 陶瓷缸凌空而起,携卷冷风,落在王宁脚下。 飞溅而起的热水烫到他的腿,疼得他怪叫一声跳后几步。 不等他反应过来,衣领被一把扯住。 顾远洲那张阴鸷到极点的脸瞬间贴到他面前。 满是愤怒的双眼直勾勾地凝着王宁。 顾远洲一字一顿:“我没碰过她。” 王宁也不知是气还是疼,脸色涨红,哑着声音冷笑:“这么说你是承认苏木对蒋蓉用了强,也就是说,她说得都是真得了?” 第92章 撒谎也不带脑子 “王班长,你说话要负责。” 沈音音沉下声,打断王宁:“苏木对蒋蓉用强不假,但不代表她说的就是真得。” 她轻唤:“顾远洲,松开他。” 顾子琪也上前抱住顾远洲的胳膊:“大伯,你别冲动。” 顾远洲凌厉的眼神直盯王宁,缓慢松开他的衣领。 他回身对营长道:“我遇到蒋蓉的时候,她的确衣衫不整,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其他的我不知道。” “但是我坚决不相信沈音音会那么做。” “哼。”王宁不依不饶,“你们是夫妻,你当然向着她说话……” 顾远洲眼刀落过来的时候,他只觉浑身凉了一瞬,喉咙微滚,躲开他的视线看向营长:“营长,蒋蓉用这种事来栽赃沈音音她能获得什么好处?” 话音才落,蒋蓉捂住脸放声大哭:“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该死在火场里。” 她赤红双眼,直望顾远洲:“既然你这么相信她,那这次的事就当是我栽赃陷害她。” 她扑跪上前,纤弱的身子倒在营长身前:“营长,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就当是我陷害沈音音,就当是我用自己的清白诬陷她。” “营长,我在苏木那里遭受了那种屈辱,现在还要被人如此怀疑。我宁可一死,不想再追究了。” 说罢,她突然起身,四下环视一圈,竟躬起后背,脑袋径直往柜子上撞了过去。 “一柯,拦住她!” 营长一声令下,钱一柯跨上前,挡在柜子前。 蒋蓉撞进他怀中,软绵绵得,没什么感觉。 钱一柯蹙眉,抓住她的肩膀,半拉半拽,将她推到营长面前,低声道:“蒋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营长还没说话呢。如果你说得是真的,营长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可一面之词毕竟不权威,你总得让沈音音也说句话啊。” “营长,你说呢?” 钱一柯反应很快,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对营长摇摇头。 营长会意,转首看向沈音音:“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那天晚上的事,对于沈音音而言就是一场噩梦。 她紧捏双手,指甲陷入掌心,掐得她生疼。 片刻后,沈音音才敛下心神扫了眼哭哭啼啼的蒋蓉,对营长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她。” 营长不置可否。 沈音音再度看向蒋蓉:“你说是我让苏木对你用强的?” 蒋蓉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劲地哭。 “我们两个中,明明你和他走得更近,你甚至可以和他串通绑架顾子琪。那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听我的话?我让他对你用强,他就对你用强?” 蒋蓉嚅动嘴唇:“苏木一直都垂涎我,你只是旁敲侧击,就勾起他的邪念了。” 沈音音嗤笑:“好,姑且当你说的是真得。既然是我指使他对你用强,为什么我们两个二对一的情况下还能让你跑了?” “蒋蓉姑娘不是说了吗?她是奋力反抗才逃脱得。” “我只问她。”沈音音侧过头,视线冷冽,直盯王宁,“第一,你不是当事人。而且,你也不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甚至不是第一个见到蒋蓉的人,怎么你现在倒好像对那天的事情很熟悉?” 沈音音一句话,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王宁身上。 他嘴角扯动好几下,面色难看得厉害。 “难不成这事是你们两个人一起策划的?所以她说不上的细节都要你来补充?” “不是!”王宁扯高声音反驳。 “既然不是,那就麻烦王班长不要再说话了。”沈音音说罢,还不忘看向营长,“您说呢?” 营长颔首,同钱一柯打了个眼色。 后者立即会意,拽起王宁离开。 待到病房门再度关上,沈音音才接着道:“蒋蓉,刚才王班长说你是奋力反抗才得以逃脱,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反抗的?” “我……”没了王宁在旁边辅助,蒋蓉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我……我用油灯砸了他。” “砸的是什么地方?”沈音音逼问。 冷鸷的视线一瞬不瞬,紧盯蒋蓉。 对面的人被盯得浑身不适,也忘了哭,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比划:“应该……应该是这里。” “呵。”沈音音不屑嗤笑,“苏木的确挨了一油灯。” 她用指腹按着后脑:“不过伤在这里。” “当然,现在苏木还没找到,我和你各执一词,谁都有可能撒谎。”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部队已经派人搜山,估计很快就会找到苏木。” “即便这次被他侥幸逃脱了,他在华国境内做这种事,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出境。” “找到他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只要验验伤就能知道我们谁说的是真得。” 沈音音坐正身子,指腹在病床上轻点,声音赫然提高:“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砸了他哪里?” 蒋蓉被呵得身子一颤,脸色瞬间煞白,胸口猛烈地起起伏伏。 好一会儿,她才胆战心惊地看向营长:“是……是我记错了,他受伤的地方的确是后脑。” “好!”沈音音率先答话,“很好。那现在就请蒋蓉姑娘解答一下我的疑惑。” “苏木在对你用强,你是怎么从他身后砸到他的?” “难不成他对你用强的方式,是让你站到他身后?” “虽然你还没经人事,但你这么大的人总不至于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吧?你倒是跟我说说,你站在他身后,他是怎么对你用强的?” “他……他……”蒋蓉双手在空中胡乱摆弄了半晌,面色一红,耷拉下脑袋不说话了。 沈音音紧紧地凝着她,冷笑一声: “以前我听人说过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真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我自己身上上演。” “营长,苏木要对她用强不假,是我用油灯砸了他,从他手下救出蒋蓉。” “不过就像王班长说的,她一个女孩,怎么可能想到用自己的清白来诬陷别人呢?” “她背后肯定有人支招。” 第93章 顾远洲,娶我的钱是哪来的? “沈音音,你胡说!” 蒋蓉气急败坏,伸手冲着沈音音甩了过去。 啪—— 一巴掌狠狠落下。 却不是砸在沈音音脸上。 蒋蓉捂住脸,偏过脑袋,眼皮突突狂跳,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人。 沈音音的手还停在半空,输液管中因为回血一片赤红,她疼得胳膊在颤,俏丽苍白的脸上却毫无波澜,冷冷地盯着蒋蓉。 “我也算忍够你了。”沈音音低冽的声音如腊月寒冰,“协助苏木绑架顾子琪,空口白牙栽赃陷害我。” “蒋蓉,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我不能送你进去吃十年牢房,就算我没本事。” 话落,她缓缓垂下手。 顾子琪跨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扶她坐下。 顾远洲微锁眉心,一边调整输液速度,一边轻声埋怨:“别乱动,这事部队自会有处置。” 蒋蓉恍然回过神,颤着嘴角看向营长:“营长,我没说谎,真得是沈音音,真得是她让苏木对我用强的,我……” “够了。”营长打断蒋蓉,扬起声音冲门外喊:“一柯,送蒋蓉姑娘上楼。” 钱一柯推门而入,外面的王宁伸长脖子往里看。 营长余光瞥到他,冷着声音呵斥:“要不要我请你进来看?” 王宁慌忙缩起脖子,退了回去。 片刻沉默后,营长浅笑着站起身:“沈音音,这件事我会处置。蒋蓉协助嫌犯绑架顾子琪在前,栽赃陷害军属在后。” “原本该第一时间把她送去地方警局处置,但是因为苏木背景特殊,所以我们还需要留下她了解一些具体情况,希望你可以理解。” 沈音音垂着眸子,淡淡地嗯了声。 她刚醒,本就昏昏沉沉,又被蒋蓉上蹿下跳折腾这么一番,现在筋疲力竭,只想好好休息,根本无心应答。 “好,那你先好好休息。”营长客套几句,起身要走。 沈音音突然看向他:“苏木一个外国人入境,手里却能有非法武器,要说没有人接应根本不可能。” 营长的后背僵硬一瞬,很快镇定:“这件事我们会追查到底。” 言毕,他对沈音音颔首笑了笑,快步离开。 病房内只剩下沈音音夫妇和顾子琪三人。 两个男人一大一小,分别站在沈音音病床两侧。 一个小手搭在她背上帮忙顺气,另一个神色凝重地盯着输液管里的鲜红一点点向下退。 方才有外人的时候,他们站在一条战线,同仇敌忾得。 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病房内反倒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沈音音垂着脑袋,耷拉眼皮,悠长的睫毛遮住她一半眸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过来,绕住她的发丝。 沈音音怔忡几秒,缓缓转头,迎上顾远洲关切的眼神。 他眉心轻锁,视线紧盯她脸上的纱布。 她白,脸只有巴掌大小,纱布扒在脸上几乎占据一多半,中心还有些许凝固的鲜红,衬得她面色越发苍白。 “疼吗?”顾远洲轻声问。 现在他还会想起那天见到她跌跌撞撞,冲出山洞时的样子。 身后是冲天的火光,脸上泪痕混杂鲜血。 她看到他时,晶亮胆怯的眸子瞬间平和,仿佛他是她的救命稻草。 那小白兔般哀切的样子,这几日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怎么也忘不了。 沈音音凝向他,粉唇微启,欲言又止。 思忖片刻,她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哑着声音摇头:“不疼了。” 她身子轻仰,不着痕迹躲开顾远洲。 他的手逐渐滑落,眉心越锁越紧。 他沉默着收回手,起身要走。 “顾远洲。”沈音音突然开口,“我有话想问你。” 没等他回话,沈音音先嘱咐顾子琪:“我好几天没见月月,你能帮我去把她带来吗?” 顾子琪茫然地应了声,快步离开。 病房里只余下两人,比刚才还要沉默。 许久之后,顾远洲主动发问:“怎么了?” 沈音音想起苏木那张狰狞的脸,心口微沉,手指蜷缩,掐得床单皱皱巴巴,指尖隔着布料扎进手心。 她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强逼自己冷静,才撩起眼皮,小心地看向顾远洲:“当初你娶我的时候,我家开出的彩礼不低。” “除了正常的三转一响,我娘还额外要了五百元,还要你给她,还有我弟弟妹妹都添置了新衣服。” 她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远洲,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只可惜,那张脸平静得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舌尖抵住上颚,薄唇抿成一字,本就蜷缩的手捏得更紧。 沈音音想问,可话到嘴边却像千斤重,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顾远洲主动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音音鼓足勇气开口:“我想问你,那些钱,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眉梢轻扬,顾远洲脸上终于闪过丝紧张。 沈音音敏锐捕捉到,正了正身形追问:“以你当时的工资,你根本不可能给得起那么多彩礼。你的钱,究竟是什么从地方来的?” 她迫切地想要确认苏木所说究竟是不是真得。 但不知为何,看着顾远洲这张脸,‘你是不是去卖血凑齐了钱’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不明白,为何顾远洲会卖血凑齐彩礼娶她? 明明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见过。 难道只是因为见色起意吗? 可成婚这些年,除了新婚时他对她亲近些,后来对她都冷冷淡淡得。 有了月月之后,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做过夫妻之间的那种事情。 他对她,怎么看都不像是见色起意的样子。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越是不知道答案,沈音音越是忐忑,看向顾远洲的眼神也更加炙热。 对面的人被她目光烫得后背僵硬,喉咙发紧,竟生出些慌乱不敢面对。 他低下头,心虚地躲开她的视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远洲,”沈音音提着声音逼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第94章 沈越议亲 “借的。” 顾远洲轻描淡写。 “借的?”沈音音追问,“跟谁?” 未免他随便编造人出来糊弄自己,她一口气将他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 “你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兄长。可我们成婚时他压根不在你身边,无法帮你筹钱。” “至于你身边的朋友,多半都是部队的战友。结婚这么多年,你就是再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和他们开过口。” “还有谁能借你那么多钱?” 三转一响、给家里人置办行头,还有五百元现金,再加上半婚礼需要的东西,杂七杂八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一千五到两千元。 她不相信顾远洲身边有人能借这么多钱给他。 许是被问急了,顾远洲沉下面色:“总之来路很正,你不用担心。” 她什么时候担心来路正不正了? 就顾远洲的性子,便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绝不会为了钱去做来路不正的事。 “你是不是去……” “顾远洲。” 沈音音话还没问出口,钱一柯推门而入。 他打量两人一圈,也发觉气氛不对,但没多想,直接对顾远洲道:“营长让你过去一趟。” 顾远洲如获重释,转身连忙往外走:“好。” 他落荒而逃,出门时还不小心将钱一柯挤开,惹得钱一柯一脸茫然,揉着肩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对沈音音笑了笑也跟着一起出去。 病房安静下来,沈音音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咚咚跳得厉害。 结婚这些年,她自问对顾远洲也算了了解。 瞧他刚才慌慌张张的样子,苏木的话估计十之八九都是真得。 当初他为了娶她真得去卖血了!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开,又灌进漫天飞雪,呼吸变得又凝重,又冷滞。 她不懂,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音音再出院已经是两天之后。 距离她的店面开业只剩一天了。 顾远洲把她送回家,本想让她好好休息,可她却在卧室里翻腾了好一会儿,最后从床头柜子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出张字条,便匆匆忙忙地要回娘家。 “你伤还没好全,回去做什么?”顾远洲拦她。 沈音音心急得很:“我办点事很快就回来。” 顾远洲脱了围裙要跟她一起去,沈音音却关上院门,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她到沈家时,院里张灯结彩,院外还围着不少邻居,人手一捧瓜子一边嗑,一边指着沈家院子说热闹。 瞧到沈音音,有好事的邻居主动迎上前:“哎呦,今日音音也回来了?” 沈音音黛眉轻紧,往院里扫了眼:“沈家这是做什么呢?” 那邻居一愣:“你不知道?” 她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你娘给你弟弟说了门婚事,今日媒婆上门了。” 婚事? 沈音音第一时间想起那天在面馆见过的吴倩倩。 那姑娘当时被沈家母子吓坏了,当场便提出和沈越的婚事就此作罢。 难不成是沈越又把人哄好了? 她冲邻居道谢后,推开院门阔步入内。 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周梅喜气洋洋的声音:“庆庆这孩子我第一眼看着就喜欢。” “亲家母,你放心,日后只要庆庆嫁过来,我们家肯定把她当成自己女儿一样对待。” “周姐说这话就是玩笑了。”坐在周梅对面的女人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这门婚事我们徐家还没答应呢。” 周梅赔笑:“那是,你们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肯定尽力满足。” 女人撇撇嘴:“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家只有两个孩子,庆庆只有个妹妹,日后庆庆的负担肯定要比你家轻松不少。” “你家想娶庆庆就得拿出点诚意。”女人打量一圈,“我瞧你家条件也不错,我也不为难你们。三转一响,再加两百元现金,另外再给庆庆妹妹置办一身行头,这事就算成了。” 周梅高扬的嘴角瞬间凝固,抽搐几下,脸色骤变:“徐嫂嫂,你这条件未免也太高了。” “我们村上可没这么高的条件,普通人家娶媳妇都是一转一响,最多再加五十块的改口费。你家庆庆要这么高的彩礼,这若是传出去不让别人笑话吗?” 徐嫂嫂闻言,嘴角一耷拉,起身拽起坐在旁边,满面娇羞的徐庆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拔腿便走。 沈越急得跳脚:“娘,我是真喜欢庆庆,你就答应了吧。” 周梅哪肯松口?握住他的手腕,强行将他按回身边,低沉着声音阴阳怪气:“你喜欢庆庆又怎么了?” “庆庆娘就是仗着你喜欢庆庆,才敢这么漫天要价,这是拿你的一片真心当钱使呢。” “庆庆如果也喜欢你,也该表个态,总不好看着你被她娘这么欺负吧。” 她说话时一点也没背人,甚至还有种故意说给徐嫂嫂听得意思。 气得徐嫂嫂脸色发白,狠狠剜了她一眼,拉起庆庆转身要走。 “娘。”沈音音不失时机,挑帘入内,“今日家里有喜事,你怎么也不让人去告诉我一声?” 周梅现在看到她就生气,奈何家里还有外人,她也不好翻脸,笑着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迎进屋里:“你咋回来了?” “我这不是想着远洲部队的工作忙,你得在家照顾他,这点小事就不必惊动你了吗。” 她故意压重‘部队’两字,说话时余光还不停地往徐嫂嫂那边瞄。 那边的人果然在听到这话后停住脚步,拉着徐庆庆不走了。 沈音音看得清楚,心下冷嗤。 这个年代谁家要是除了个部队上的人,那可是顶顶光荣的事,连带着家里其他人议婚都会变得简单不少。 周梅这是想扯着顾远洲的大旗替沈越谋福利呢。 她没有戳破周梅,反而主动凑近,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家里有喜事,我这个做女儿的肯定要回来。以顾远洲对咱家的重视,就算他知道也不会说什么的。” 周梅瞧到沈音音这话落下,徐嫂嫂脸色都变了,心中更喜,下巴恨不得扬上天:“你们说说,我们沈家怎么就这么好运,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 “这日后谁要是嫁到我们家来,也能靠着姐夫的庇护谋个稳妥日子。” “徐嫂嫂,你说呢?” 第95章 剩下的彩礼我来补 徐嫂嫂拉着徐庆庆退到一边,嘴角连续抽动好几下,才勉强道:“既然沈越的姐姐回来了,有些事咱们可以再详细谈谈,也好让姐姐听一听。” 她给徐庆庆打了个眼神,后者会意,主动凑到沈音音身边:“沈越姐姐你好,我叫徐庆庆。” 不得不说,周梅给沈越挑媳妇儿的眼光倒是好。 徐庆庆鹅蛋脸,樱桃小口,鼻梁高挺,鼻尖小巧,一双杏子眼眸光流转,皮肤白皙,吹弹可破,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 沈音音握住她的手,亲昵道:“好,这丫头我看着就喜欢。娘,你说呢?” 周梅眼神略微暗淡一瞬,心中暗骂沈音音真是个没脑子的。 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忙着夸赞,不是给那边随意抬价的机会吗? 心里这么想,周梅脸上却也笑呵呵得:“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真喜欢这丫头,只要她娘肯松松口,这门婚事我巴不得马上定下来呢。” “哦?”沈音音挑眉看徐嫂嫂,佯装不知,“伯母不妨说说徐家是什么条件?” 她边说,边不经意露出手腕上的玉镯子。 那镯子是她今天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原本另有他用,不过眼下倒是可以用这镯子做一出戏。 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成色很好,徐嫂嫂看得眼睛都直了,当下便判定沈音音是个家底厚实的。 她眉眼疏阔,嘴角微扬,满眼笑意:“这家里一看沈越姐姐就是个阔气的。” 言下之意,周梅斤斤计较,不够阔气。 周梅气得直翻白眼,她凑上前,不着痕迹狠拧沈音音一把,压着声音道:“现在正是两家谈要紧事的时候,你可别添乱。” 她声音其实很低,徐嫂嫂虽然看到她和沈音音交头接耳,但根本没听到两人说什么。 不想,沈音音竟锁眉叫出声:“娘,你掐我干嘛?” “再说了,我这怎么能叫添乱呢?”她眉眼弯动,笑吟吟地望向徐嫂嫂,“既然你也喜欢庆庆,那不管徐家什么条件,咱们都应该尽量满足,也好让两个孩子尽快定下来啊。” “徐嫂嫂,您说呢?” 沈音音一番话说得徐嫂嫂心花怒放,眼睛都乐成一条缝,忙不迭地点头:“没想到沈越姐姐这么明事理,早知道我就该直接和你谈。” 说罢,她竟主动挽起沈音音的手坐回沙发上。 周梅被冷嘲热讽地揶揄一番不够,居然还直接被忽视了。 气得她环抱双臂,狠狠咬牙。 可惜现在还有外人在,不然她真想上去给沈音音几巴掌。 那边沈音音和徐嫂嫂坐定后,又询问了徐家的条件。 “娘。”沈音音圆睁双目,望向周梅,“徐家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愿答应,你还想什么呢?” 周梅眼睛瞪得溜圆,脸都气白了,咬牙怒斥:“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咱们村上哪家姑娘出嫁有这么高的彩礼?” “我要是现在答应了,日后庆庆即便是嫁过来,也少不了被村里的人嘲笑。我这也是为了庆庆好。” 徐嫂嫂被这话气得直翻白眼,冷哼一声,转头询问沈音音:“沈越姐姐,我瞧你是个明白人,你说呢?” 沈音音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盯周梅:“娘,咱们村上真没这么高的彩礼?” 周梅气她帮着外人,扭头不看她:“我骗他们做什么?若是不信,只管出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哦~”沈音音拖长语调,“那咱们村上寻常都是怎么算彩礼的呢?” “一转一响,最多再加五十元改口费。” “好。” 沈音音重重拍桌,吓得旁边的徐嫂嫂身子猛颤了两下。 “娘,”沈音音一瞬不瞬,盯着周梅,“既然如此,那你就把之前和顾远洲要得多余的彩礼都退出来吧。” 她清冽的眸子紧盯周梅,眼底蕴着几分冷意,看得周梅直打寒战。 她板正身形给自己打气:“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什么多要的彩礼?” 周梅边说,边给沈越打眼色:“快,你姐姐刚回来,该好好休息休息,带她进屋去。” 沈越凑上前,嘴唇张了张,一声‘姐’还没叫出口,就被沈音音冷冽的视线逼退回去。 “娘。”沈音音转头重新看向周梅,神色自若,悠悠然道,“你自己嫁姑娘的时候,可是要了三转一响,还有五百元现金。” “再加上顾远洲给家里所有人一人置办了一身行头,就连婚宴也要的最高规格,这杂七杂八加下来总得两三千元。怎么到了别人家嫁姑娘,两百元的现金你都不愿意掏?” 徐嫂嫂蹭地站起身,脸色涨红:“好你个周梅,口口声声说有多喜欢我们家庆庆,结果居然这么对她!” “若是没有和你女儿一样标准的彩礼,想让我们庆庆嫁过来,你做梦!” 说着,徐嫂嫂拉起徐庆庆就要走。 “徐嫂嫂。”沈音音忙拦下二人,“你先别着急,允我说句话。” 徐嫂嫂对她还算客气,闷腾腾地嗯了声。 “之前是我娘不地道,可今日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允许她用双重标准对待徐家妹妹。” 徐嫂嫂脸色和缓几分,嘴上依旧不饶人:“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在家能有什么话语权?” 沈音音蹙眉思忖几秒,长叹一声:“罢了,这样吧,只要我娘肯把之前从我夫家那里多要的彩礼退给我,我个人愿意补齐徐妹妹的彩礼,你看这样如何?” 闻言,不仅徐嫂嫂,就连周梅的眼睛都亮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真得?” 沈音音心中冷嗤,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嫂嫂:“当然是真得,我是真喜欢徐家妹妹,我瞧沈越也喜欢她。” 话音才落,沈越已经迫不及待地表态:“伯母,我真得很喜欢庆庆,我以后肯定会对庆庆好的。” 沈音音扬眉,满意地看向周梅:“娘,您看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周梅身上,她只觉如芒刺背,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要她把从顾远洲那里多拿的彩礼退回去,简直就是在剜她的肉。 但是,一想到沈音音愿意把徐家剩下的彩礼补齐,她狠心点头:“好,我这就退给你!” 第96章 娘,名声重要 周梅进了里屋,拿出一块崭新的手表,包装都没拆的收音机,还有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 “喏。”她把东西一股脑全都放在桌上,“缝纫机回头你自己找人抬回去,至于自行车就在外面,一次也没骑过。” 她拍着荷包:“这是顾远洲拿来的五百元,我可一分都没动过。” 这话沈音音才不信呢。 她当着众人的面拆开荷包点了,的确是五百元。 “那还有顾远洲给家里人置办的行头呢?”沈音音问。 周梅眼皮猛跳:“行头早就上身了,现在如何退给你?” “不退衣服,钱总得退吧?” 沈音音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做衣服的票据,往桌上一拍:“妹妹的衣服一套一百元,娘的衣服一套两百,沈越的衣服一套三百二,加起来总共六百二,娘,你也一趟退给我吧。” 周梅额角青筋突突狂跳,气得咬牙:“我没那么多钱!” 她甩手丢给沈音音一个背影,暴怒之下还在不停抽动。 沈音音长叹一声,憋着嘴角,可怜巴巴望向沈越:“弟弟,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看娘若是不把这多余的钱退给我,我哪有钱帮你补齐彩礼啊?” “但娘说她没有,我也不能强迫她不是?” “我看这门婚事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行!”沈越着急地跳脚,“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几步冲上前,半蹲在周梅面前:“娘,谁说你没钱?你那个铁皮盒子里不都是钱吗?快拿给姐姐啊。” 周梅推开他:“我哪有什么铁皮盒子,没有的事。” 眼看她就是不肯拿钱,徐嫂嫂也恼了:“既然你们沈家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也觉得这门婚事作罢算了。” 她拉起徐庆庆要走,急得沈越大喊:“伯母,你别着急,我这就去给我姐取钱。” 他说着拔腿就往里间冲。 “你给我站住!”周梅伸手要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越早就撩开帘子冲进里间去了! 她扭头赤红双眼,怒色看向沈音音:“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娘,你说话可要讲究良心啊。”沈音音摊开双手,满脸无辜,大眼睛里蕴着一泡水,“我这可都是为了弟弟好,也为了了却你的心头大事。” “你不接受我的好意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么说我呢?” “我……”周梅气得咬牙,偏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这片刻的功夫,沈越已经抱着只边缘有些生锈的铁皮盒子出来了。 他将盒子递给沈音音:“姐,你要的钱都在这里面。” 周梅伸手要抢,沈音音抱住盒子转身,将盒子护在怀里,迅速打开。 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盒子钱。 七八张百元大票,还有一沓五十的,三沓十块的,其他散碎面额的钱也有不少。 沈音音粗略估计了一下,这盒子里大约有一千块。 除了那六百多置办行头的钱,剩下的钱也只能弥补她这些年拿回娘家的一半不到。 啪嗒—— 沈音音扣住盒子:“这里面刚好是六百元。” “你瞎说!”周梅急了,“这里面分明有……” “娘。”沈音音打断她,“咱家这条件徐嫂嫂也看到了,她不会再跟你多要彩礼了。” 这话让周梅逐渐冷静下来,理智一点点回归。 若是被徐家人知道这盒子里足足有一千多块,还不趁机坐地起价? 回头若是她们要更多的彩礼怎么办? 横竖沈音音都是自家人,她总有法子把这钱再要回来的。 想到这里,周梅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对,里面是六百元。现在之前跟顾远洲要的彩礼我都还给你了。” 她牙齿都快咬碎,恶狠狠地说:“剩下的彩礼钱,你可得给你弟弟补足了。” “你放心,娘。” 沈音音挥挥手,大大方方道:“方才你说了,按照咱们村里的规矩是一转一响,加上五十元改口费。” “我还需要帮沈越补两转,再加两百元现金。”说罢,她还煞有介事地看向徐嫂嫂,“伯母,没问题吧?” 见徐嫂嫂颔首,沈音音接着道:“两转按照如今的市价差不多也就两百块左右,再加上现金,我还需要补四百元。” 这次她望向周梅:“娘,我算得对吗?” 周梅满肚子的火,但见她似乎真要补剩下的钱,也只能耐着性子道:“对。” 沈音音在兜里摸索了一圈,最后掏出一张字条,放在桌上。 素白的手指按着字条推到周梅面前:“娘,上回你给我打得欠条。” “家里还短我五百多块没还,这些钱我不要了,全都补到庆庆的彩礼里。” “多余出来的一百块,就当是我这个做大姑姐的给庆庆的新婚礼。” “你看怎么样?” 沈音音话是对周梅说得,眼神却飘向徐庆庆,脸上堆着满意的笑。 徐庆庆垂首,娇羞回应:“多谢姐姐。” 徐嫂嫂也满意道:“我果然没看错沈越姐姐。周大姐,我看这事就这么办吧。” 他们三个倒是满意了,周梅却瞪眼喘起粗气,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一口老血憋在心田,简直快要憋死她了。 沈音音要补彩礼合着是这么个补法吗? “不成!”周梅扬起声音,把那字条一把甩到沈音音脸上,“你算盘珠子打到老娘身上来了?” “这五百块就是个虚账,哪有这钱?” “娘!”沈音音诧异,“怎么能是虚账呢?” “这上面可有你的亲笔签名。今天徐伯母和庆庆都在这里,她们可以替我做见证。” 她拿过字条递给徐嫂嫂,盯着周梅接着道:“你欠条都打了,怎么回头就不认账了呢?” “娘做事这么不守承诺,还如何让徐家放心把女儿嫁给你?” “更糟糕的是,一旦传出去,不仅徐家,恐怕往后都没人家敢和沈越议亲了。” “有个说话不算数的婆婆,哪家好姑娘还敢嫁进咱们沈家?哪家好男孩还敢娶咱们沈家的姑娘?” 沈音音一转头,眼刀落向沈越:“沈越,你说呢?” 第97章 又黄一门亲事 一听往后没女人愿意嫁给自己,沈越眼睛都直了。 他唰地扭过头,看向周梅:“娘,可不能这样啊。” 他小心翼翼抓住周梅的胳膊,凑近几步低声道:“钱没了还能再赚,咱家的声誉要是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周梅捏紧拳头,心里愤恨,压着声音怒斥:“闭嘴!” 什么声誉不声誉的? 若她周梅是个在乎声誉的人,还会怂恿女儿去贪女婿的钱? 声誉什么的都是别人说了算。 可钱握在手里,那就是自己说了算! 她直勾勾看向沈音音,眼皮因为太过愤怒颤得厉害,嘴角不受控地哆嗦:“要么你拿四百元现金来补足你弟弟的账,要么那些彩礼你一笔也别想拿回去!” 说着,周梅虎扑过去,伸手要抢沈音音手里的荷包。 嗖—— 沈音音迅速转身,轻巧避开周梅,顺势将荷包揣进衣服里。 “娘。”她再回身瞧向周梅时,眼尾已然泛红,“你这是要赖账吗?” 周梅气到极致,理智全无,恶狠狠地瞪着沈音音:“赖什么账?钱都是你给我的,我凭什么还给你?” “徐嫂嫂。”沈音音垂首,蜷指护在面前,委屈巴巴地看向徐家母女,“您可别见笑。” “我娘亲就是这么个人。不过您放心,我瞧她那么喜欢庆庆,只要庆庆嫁过来,娘肯定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 “她绝对不会这么对庆庆的。” 徐嫂嫂护住徐庆庆,嘴角抽动几下,冷笑道:“自家女儿?” “我今天算是见识你们周家是如何对待自家女儿的。”她怒色瞥向周梅,话却是在对沈音音说,“我家女儿绝不会来受这样的气。” 说罢,徐嫂嫂拉起女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越彻底急眼。 他抄手冲着周梅后背狠狠一巴掌,扯起声音怒斥:“娘!这下你高兴了吧?” 沈越几步奔向门边,挡在门口不让徐家母女离开。 “庆庆,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我娘这么对你的。” 徐庆庆胆怯地躲在母亲身后,微微偏过脑袋,露出一双慌乱的大眼:“你娘霸占你姐姐的彩礼,欠了她那么多钱却想赖账,这些事你都不知道吗?” 沈越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去。 他知道。 他可太知道了。 沈音音的那些钱还有不少是他亲自去拿得呢。 “那些都是我姐愿意给我娘的。”沈越找补。 “就算当时的确是音音姐姐愿意给你娘,可人家如今拿着欠条上门来要钱,你娘为何不还呢?” 沈越脸色一阵发白:“我娘最近手里大概是有些紧巴。” 徐庆庆噘嘴:“既然你娘手里紧巴,那她大概也拿不出我家的彩礼。若是我家再给了陪嫁,她岂不是也要都留下来充当你们沈家的私产?” “额……” 沈越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重复好几次,最后竟是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徐庆庆耷拉脑袋,退回到母亲身后,压着声音低语:“娘,我们走吧,这门婚事我看还是算了。” 沈越还要拦,徐嫂嫂上手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顺着门槛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仰头看着徐庆庆大喊:“庆庆,我保证我娘不会的!” 徐庆庆拉着母亲的手,头也不回,扬长而去,甚至在沈越爬行上前想拦她时,还加快了脚步。 “庆庆!”眼看徐家母女背影消失,沈越扯起嗓子大喊一声。 声音回荡,邻居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冲着沈家院子喊话: “沈家嫂嫂,这是怎么回事啊?” “哎呦,这好端端地议个亲事,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沈家嫂嫂,你们家可就这么一个儿子。闹成这样,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到你们家啊。” 也有看热闹得故意嘲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哦。” 周梅气得双手紧捏成拳,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看向沈音音事,恨不能用眼神将她扎出几个洞来。 这个贱人就是来讨债的! “沈音音!”她咬牙切齿,声音渗血,“你满意了?” 沈音音垂着脑袋,手指还抵在鼻尖上。 她倒吸一口凉气,挑眉望向周梅,一脸得意,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 她拽住衣角整理几下,昂头笑盈盈对上周梅的眼刀:“还可以吧。” “我被你,被沈越,被你们沈家算计了这么多年,如今只是拿回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周梅咬牙,血腥味在她嘴里四散而开:“你把你弟弟祸害成这样,把沈家祸害成这样,你以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了娘家支撑,你在顾远洲勉强还抬得起头?” “呵。”沈音音冷笑,“之前有你这样的娘家人,我也从未在顾远洲面前抬起过头来。” “你……” “何况,不是我把沈越害成这样。”沈音音根本不给周梅说话的机会。 她逼上前,素白的手指抵在周梅心口,指尖轻点,每一下都恰好与周梅心跳重合:“是你把自己的儿子害成这样。” “要不是你对待女儿儿子双重标准,妄想趴在女儿身上吸血来养活你的儿子,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周梅,沈越要恨也该恨你,沈家要气也该气你。” 周梅心跳加速,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呼吸又急又短促,全身发软,站立不稳,踉跄着往后退。 她才不信沈音音的话。 沈越不会恨她。 她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沈越! 周梅扶墙后退,抻长脖子往外瞧:“越儿,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给我赶出去!” 沈越颤着肩膀,转身仰头看向站着的周梅。 他双眼血红,坐在地上纹丝不动,唯有嘴唇在不受控地颤抖。 “越儿!”周梅呵斥,“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把沈音音这个贱人给我赶出去!” 蹭—— 沈越起身几步入内。 周梅扬起下巴,满眼的怒意都掩盖不住眼底的得意,冷冰冰地看向沈音音:“你给我滚出去!” 第98章 自作自受 颀长身影越过沈音音,人还未上前,那只又白又嫩的胳膊率先探出,发抖的手指扣住周梅的脖子。 咚—— 沈越竟将周梅按在墙上,手背青筋暴起,狠狠地掐紧她的脖子。 周梅呼吸不上,双手在空中乱挥,胸口憋闷得她张着嘴直咳嗽,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越……越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你松开娘。” 啪啪—— 指尖在沈越手背上拍了好几下。 周梅翻起白眼,力气一点点衰弱,脑袋缓缓往右偏,眼看就要休克。 “沈越!”沈音音抓住沈越的胳膊,狠力拽开。 周梅顺着墙瘫软在地,蜷缩身体,捂住心口,咳嗽个不停,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外掉。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沈越:“你为了一门婚事想要掐死你娘?” 沈越额角青筋狂跳,刚脱稚气的脸上满是狠厉:“你明知道我喜欢庆庆,之前却非要我和城里那个什么吴倩倩议婚。” “那婚事黄了,你迫不得已才答应我和庆庆的婚事。” “我本以为你是真心实意想要帮我娶到庆庆,没想到你居然把我害成这样。” “我告诉你,我要是娶不到庆庆,这家你也别指望我再回来!” 说罢,沈越甩开沈音音的手,转身摔门而去。 咚—— 破旧的木门被摔得前后猛晃,吱呀作响。 周梅眼看沈越背影消失,那张脸肉眼可见地沧桑下去,嘴唇嚅动,低声嘟哝:“越儿,你……你回来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地上砸。 她后背蜷缩,再没了往日的意气,像只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缩在地上颤颤发抖。 沈音音眼皮轻跳,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塞住。 她做了个深呼吸,居高临下地紧望周梅:“你重男轻女,这些年没尽头地盘剥我,都是为了给沈越铺条路。” “你以为养儿防老,只要对沈越好,日后肯定能安享晚年,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你也没想到吧?”沈音音冷笑,“这就是你掏心掏肺,养出来的儿子。” 唰—— 周梅赤红的双眼骤然看向沈音音。 垂在地上的手一点点蜷缩,指甲没入掌心。 她扬唇狞笑:“你懂什么?” “像你这样的赔钱货,养多少个都是别人家的。” “只有我的越儿才是自家人,只有男孩才是自己家的!男孩才能给沈家传宗接代!” 沈音音听这理论就觉得好笑:“传宗接代?你要沈越传什么宗接什么代?” 她环顾四周。 沙发破旧,上面的铺盖打了好几个补丁。 窗户上的明纸早就烂得不成样子,只能用几张报纸衔接弥补。 家里所有东西都是老物件,布料全都缝缝补补,用了许久。 这么多年,周梅从她那里盘剥了不少钱,但一分都没用在自己身上,也没用在这个家里,尽数倾囊全都给沈越攒起来。 “就沈家这副样子还传宗接代?传沈家的穷酸气吗?”沈音音吐槽。 周梅脸气得通红,瞪眼怒望沈音音。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沈音音不为所动,“我今天敢来要这些东西,就没打算继续要这个娘家。” 她心里清楚,今天闹出这么一辄,往后周梅肯定恨她恨得直咬牙。 往后她算是彻底没有娘家了。 “自然,你们往后也别打算继续从我身上盘剥利益了。” 说罢,沈音音收好东西,转身往外走。 “姐。”一直躲在旁边没敢说话的沈优优此时终于怯懦开口。 沈音音扭头扫了她一眼。 大眼睛里蕴着泪,双手紧捏,手臂发颤。 周梅盘剥沈音音的那些事她未必不知情。 只不过,她也是既得利益者。 周梅从沈音音那里得来的钱,也有一少部分花在了她身上。 所以,她明知长姐过得是什么日子,却依旧不闻不问,只盼望着周梅能将沈音音压榨得狠一点,再狠一点,自己好从中获得部分蝇头小利。 沈音音长叹一声:“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 “在娘心里,我和你比起来,你自然重要。” “可若是在你和沈越之间,你们谁重要你心里该清楚。” “今日过后,他们再也无法从我身上拿到钱,只能转移目标。” 寒凉的眼神盯得沈优优发冷,沈音音红唇轻启,一字一顿:“下一个,就是你。” 沈优优踉跄后退,砰地一下贴墙站定,满目慌张地目送沈音音离开。 她揣好手表,把收音机绑在自行车后座,长腿一跨,骑着车扬长而去。 缝纫机她搬不走,也不需要,那东西她留下了。 算是沈家养她一场的回馈。 沈音音自行车蹬得飞快,身后的一切渐行渐远。 老远看到顾家袅袅而起的青烟,她惴惴的心逐渐安宁,下车推着往回走。 月月正和顾子琪在外面玩呢,看到沈音音骑着辆自行车回来,两个小家伙展臂扑上来。 “妈妈。” 月月扑进沈音音怀中,小脑袋在她身上来回蹭了好几下,偏着脑袋好奇地看自行车:“这是哪来的?” 沈音音拨弄她的头顶:“这是爸爸当初娶我时的彩礼。” 月月闪烁双眼,一脸茫然:“彩礼?” “就是大伯费力凑了许久的东西吗?”顾子琪绕着自行车转了一圈,好奇地看向沈音音。 “嗯。”沈音音颔首,“以前这东西放在别人家,现在拿回来了,往后就是咱们家的东西。” “往后都是咱们家的东西吗?”月月问。 沈音音推着车往院里走,点头回应:“对。” 月月突然拦在车头前,昂起脑袋,喜滋滋地看向沈音音:“这么说,妈妈你不和爸爸离婚了?” 沈音音一愣。 “往后这车可都是咱们家的东西了。”月月模仿她刚才的样子,“既如此,那爸爸妈妈肯定不能离婚。” “我听王嫂嫂说,要是爸爸妈妈离婚,家里的东西都得分一半。” 她抬起小手比划:“这车要是分一半,一人一个车轱辘,那就用不成了。妈妈就白费力拿回来了。” 第99章 顾远洲,你不守男德 沈音音呢喃着不知如何解释。 “回来了。” 顾远洲从木门后探出脑袋。 他身上挂着白色围裙,手里还拎着沾油的锅铲。 天气太热,他做饭的时候脱了外衣,只留下贴身的二指背心。 此刻被熏得肌肉泛光,汗珠在肱二头肌上滚动。 夕阳西下,阳光被汗珠折射成钻石般细碎的光,将沈音音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 完美的线条,滚动的喉咙,还有从围裙侧面露出的凸起…… 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完美,简直就是行走中的男性荷尔蒙啊! 月月的话鬼使神差又在沈音音耳边回响:妈妈,你不和爸爸离婚了吗? 离婚? 如果他们离了婚,这么个人间尤物是不是就要给别人了啊? 不知为何,一想到别的女人挎着这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沈音音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要不,这离婚的事还是…… “想什么呢?” 沈音音走神之际,压根没有发觉顾远洲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 他微低下头,额前细碎的刘海遮挡住浓密的眉毛,一双漆黑晶亮的瞳里倒影出沈音音泛红的面孔。 他直愣愣地看向她,眉眼中蒙上层疑惑,眼睫毛一闪一闪得,简直就是只在看主人脸色的大狗狗! 一股燥热油然而起,沈音音心跳加快,脸烫得自己都能察觉到了。 她忙后撤几步,睫羽躲闪,心虚地根本不敢和顾远洲对视:“没……没想什么。” “哎呦,远洲。”耳边传来王嫂嫂对顾远洲的打趣儿,“你这一身腱子肉穿围裙可浪费了啊。” “要我说远洲这身腱子肉只有一个女儿才是浪费了呢。”不知是谁接过王嫂嫂的话轻笑。 沈音音余光顺声望去,这才瞥到左邻右舍竟有不少人都探出头来瞧热闹呢。 周围大多都是结婚生育的女人,即便如此她们看向顾远洲的眼神都是毫不掩饰地炽热。 一个个恨不得用眼神吃了顾远洲似得! 偏偏,顾远洲浑然不觉,双眼直盯沈音音,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以为她又有些不舒服,伸手便去摸她额头。 “别动我。”沈音音气鼓鼓躲开他的手,恼火的眼神往周围女人们的身上挨个扫了一圈。 直到将她们都逼回院中,她才气恼着狠剜顾远洲一眼,扯住围裙两边拉扯几下:“你以后注意点穿着打扮!” 话落,她别过脑袋,推着骑行车,头也不回地往院里去,丢下茫然的顾远洲还有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伯。”顾子琪冲顾远洲翻了个白眼咕哝,“你怎么又惹她生气了啊?” 月月也噘起嘴:“爸爸,妈妈刚才还好好得,都怪你!” 说罢,两个小家伙迈开步子追上前,只余顾远洲一人茫然无措。 他惹沈音音生气了? 为什么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扮,实在瞧不出有什么不对。 直到余光瞥到隔壁林家还没出嫁的二女儿居然也站在门口,正一脸娇羞地看他,顾远洲恍然大悟,连忙抱起双臂,捂在胸前,小跑着进了院里。 沈音音吃力地将自行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往屋里挪。 手突然被握住。 顾远洲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来吧。” 她扭过头,就见他身上披了件洗好挂在院里的外衣,盖住肌肉隆起的手臂和诱人的胸肌。 “你穿成这样干什么?”沈音音嘟囔。 顾远洲一手拎起收音机,一手架着自行车推到院子角落:“我刚才听到你回来,也没来得及穿件衣服,只想着去迎你了。” 他是一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忙着出去了? 沈音音心里微喜,垂眸扬了扬唇角,嘴上却厉害得很:“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一个男人家,少穿一件衣服又不吃亏。” 顾远洲顿住脚步,挑眉扫过来,神色严肃:“我是不吃亏,可刚才那样子若是不小心撞到外面那些还没嫁人的姑娘,人家可就说不清楚了。” 刚勾起的唇角猛地凝固,沈音音眼皮跳动几下,诧异地看向顾远洲:“你……你是担心这个?” 他停好自行车,将收音机抱在身前,漆黑的眸里满是真诚:“是啊。刚才林家二女儿看到我站在那都不敢出来。” 他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装扮,薄唇抿成一条线:“我这么穿的确也有些不得体。你放心,我以后肯定思虑周全。” 沈音音秀眉蹙成川字,气得咬牙。 素白的手指隔空点了顾远洲好几下,冷笑一声:“好啊,那你慢慢思虑。” 说罢,她撩开帘子,竟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砰—— 卧室门摔得震天响,惊得端菜出来的月月和顾子琪都是一跳。 两人往卧室扫了眼,紧起眉心再度看向顾远洲。 “哎呀,爸爸!”月月急得跳脚,“你又做什么了啊?” 她放下碗筷,追进屋里敲门。 顾子琪将碗碟放在石桌上,也一脸无奈地看顾远洲:“大伯,她为什么生气啊?” 顾远洲耷拉脑袋打量自己片刻,也是一头雾水。 晚饭沈音音生着气也没出来吃。 顾远洲安顿好两个孩子,拨了些菜送到卧室门口。 屋里传来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低,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似得。 顾远洲定了定心神,刚要敲门,房门突然打开,两人迎面撞上。 沈音音小脸红扑扑得,气息也略显不匀。 顾远洲探头往屋里看了眼,被子和床单被掀翻在地。 几个柜子的抽屉都大敞着,里面的东西也被翻出来,一堆堆地放在地上。 墙角还有块发白粗布打成的包裹,鼓鼓囊囊,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屋里兵荒马乱的,顾远洲心头一沉,转身放下碗,抓起沈音音的手腕,连拉带拽将她拖进卧室,重重摔上门。 “沈音音,你又闹什么?” 他指着凌乱的房间:“刚才的事是我不对,但这点事也不至于你又闹离家出走吧?” “这家里才消停没几天,你又折腾什么?难不成你就这么想和离婚?这家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吗!” 第100章 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小孩 顾远洲又气又恼,脸色发白,胸口剧烈起伏,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凝重。 他就想不明白了,有什么事不嫩好好说? 就算今天他穿成那样出去的确有失体统,但他不是也及时改正了吗? 再说了,她要是有什么不满难道就不能直接告诉他吗? 非要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要么就把离婚挂在嘴上。 沈音音心里还有这个家,还有他吗? 越想越气,顾远洲绷紧下颌线,薄唇紧抿,怒不可遏地盯向沈音音。 却见女人半扬起脑袋,黝黑的瞳孔里蕴着几分窃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笑?”顾远洲更恼,“有什么好笑的?” 他都气成这样了,她还笑? 她是不是没有心啊! “说完了吗?”沈音音淡淡反问。 顾远洲心里都是气,憋闷得厉害。 越是如此,越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环抱双臂,扭头倔强地不看她。 沈音音偏着脑袋,抬腿倾斜身子,纤细的下巴微扬,眉眼弯弯地望向顾远洲:“生气了?” 顾远洲嘴上说着没有,身体倒是诚实地又往旁边扭深了不少。 沈音音只得绕到他对面,抬手指向身后的包裹:“我整理了卧室,那里面都是一些不能用的旧东西,回头再去置办些新的。” “还有,家里只剩下一套床上用品,连套换洗的都没有,也得去买些新的。” “对了,”她走到窗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齐窗高的柜子挪开,露出后边墙上一大块灰褐色,“这块的墙皮已经脱落好久了,回头你得找人来修补修补。” “还有这个柜子的抽屉快锈死了,也得好好收拾收拾。” 她扬手指向顾远洲身上的白墙:“回头去买块时兴的钟表挂在墙上,往后我看时间也方便些。” “对了,还有……” “你在屋里折腾了几个小时就是重新打扫房间?”顾远洲惊疑打断沈音音,双眼圆睁,满脸错愕地看向她。 沈音音长叹,拿起床上罗列的清单连带着装钱的荷包递过去:“这上面是我整理出来一些急需修补的东西。” “明天店里开业,我晚上就过去,这几日估计都得住在店里,这些东西就得你操心着弄了。” “里面的钱应该够了。” 说罢,沈音音仰头看过去。 却见顾远洲浓眉半蹙,眼皮微垂,一会儿看看手里的东西,一会儿又惊疑地看向沈音音,一脸的不可思议。 若说沈音音要拆房子他自然相信。 可现在她却要修补房子,顾远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举起荷包,拧眉紧盯沈音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该不会是想在离婚前帮他把这里的一切都回归如初吧? 他疑惑,沈音音也奇怪,皱眉不解:“我没说清楚吗?” 她扬起下巴隔空点向清单:“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回头对照着清单一样一样弄就行了。要实在有不知道该怎么弄的,就等我回来再说。” “沈音音!”顾远洲赫然提高声音,打断她的话,“你还回来吗?” 她方才说今晚她就要去店里,而且要忙好些天,该不会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吧? 村里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村头二狗子的媳妇儿就是这么跑掉的! 听说她头一天还破天荒地去地里给二狗子送了顿饭,二狗子还以为她总算安下心,打算同他好好过日子呢。 没成想她第二天就走了。 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顾远洲心口发紧,神色也越发凝重,下意识上前,逼近沈音音:“你和我是军婚,如果你不把手续办清楚,往后你也没法再嫁。” 沈音音偏过脑袋,蹙起秀眉望着他。 看了几秒,她唇角一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眉眼弯弯得,笑的时候露出一双诱人的梨涡,将顾远洲视线紧紧吸引过去,再也挪不开。 她掩着唇瓣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要打算突然消失,做什么还花钱让你去修补这些地方?” 她引着顾远洲看向那荷包,掂量几下,还挺重的。 顾远洲皱眉打开,里面足足有一千多块。 他登时愣住,半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向沈音音:“这……这钱你是从哪来的?” 沈音音耸动肩膀,微瘪嘴角,坐到创百年,将今天沈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顾远洲。 听到她单枪匹马去沈家把所有彩礼都要了回来,顾远洲忍不住倒吸凉气。 周梅那人有多难缠他是知道的。 别说是沈音音,就算是他也刻意避着不直接和周梅对上。 可她,居然一个人回去,把彩礼全都要了回来! “你没事吧?”顾远洲忍不住多看几眼沈音音,心里突突狂跳,“她有没有因为这些和你动手?沈越可有为难你?” 沈音音翕动鼻尖,嗤笑一声:“沈越忙着为他的徐庆庆难受呢,哪有功夫为难我。” “至于周梅,她被沈越一通训斥,伤心得不行,也没空和我动手。”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嘴角扯了几下,勉强露出丝笑容:“就是这么一闹,日后我怕是没有娘家了。” 虽然这样的结局她早有准备,可当着顾远洲的面说出来时,她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涩,扯了好几下嘴角,露出抹不真实的笑: “我现在只能暂时寄居在你这里,至于离婚的事,可能就要……” 话音未落,颀长的身影突然上前。 长臂环住她双肩,向前一带,将她的脸埋在宽广的胸口。 他炙热的体温如同潮水,一轮一轮往沈音音身上扑。 强劲的心跳隔着耳膜咚咚地往她耳朵里钻。 眼中蕴着的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沈音音纤细的身子轻微发颤,咬着嘴唇,极力避免哭出声。 她早就知道,娘家只是趴在她身上吸血的蚂蟥。 至于周梅,更是只把她当成一棵摇钱树,只谋算着如何从她身上获取利益。 她早就不在乎娘家了。 甚至在周梅面前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可不知为何,在顾远洲怀中,她却委屈得像个孩子…… 第101章 再给五千块 哭过一场,沈音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除了眼睛微微有点肿,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叮嘱月月和顾子琪在家乖乖听顾远洲的话,自己则收拾了点东西,坐上最后一班大巴车,直奔纺织厂的店面。 店里亮着灯,里面乌泱泱得竟坐了不少人。 明天才开业,今天店里怎么有这么多人? 沈音音加快脚步。 人还没走到店门口,突听咚的一声。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道人影从门里飞出来,狠狠砸在地上,咕咚咚滚出去老远。 “你们这些禽兽,松开她!” 从门里飞出来的居然是孙旭志。 他满脸涨红,嘴角豁开条口子,鲜血横流,瞧上去十分骇人。 “孙厨师。”沈音音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搀扶起身,“怎么回事?” 孙旭志一个七尺男儿,此时却双眼赤红,急得快要落泪:“沈小姐,他们……他们把丫丫堵在里面了。” “什么?” 沈音音扭头看去。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在店里拉起一道人墙,堵得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能听到狞笑夹杂着小女孩惊慌失措的尖叫: “小瞎子,来叔叔这里,叔叔看看你的眼睛。” “听说瞎子其他感觉都很灵敏,小瞎子能听出叔叔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吗?” “你们做什么!”丫丫失声尖叫,“你们松开我!” 她双手乱挥,踉跄后退,咕咚一下后腰磕在桌角,疼得她顺势蹲下,紧抱双腿,蜷缩在角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猫。 那些人还不打算放过她,竟还有人用脚去勾她的下巴。 丫丫躲闪不及,那人的鞋尖都快塞进她嘴里了! “住手!” 沈音音一声呵斥,拨开众人,冲进人群,将丫丫挡在身后。 双眸蕴火,怒色环视:“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男人一身花衬衫,腿上穿着肥肥大大的牛仔裤,腰间还别着最流行的bb机。 斜碎刘海遮挡侧脸,只露出一只狭长的桃花眼。 “程哥,这年代还有见义勇为的人呢。”他旁边的板寸小胖子嬉皮笑脸,“真是稀奇啊。” 程橙眯起眼,上下打量沈音音,嘴角噙起抹撩人的弧度:“这位小姐,你是这丫头什么人啊?” 沈音音没回答他:“你们要是再不走我报警了。” 闻言,程橙等人却像听到天大的笑话,面面相觑,哈哈大笑。 “报警?”程橙指向自己的鼻尖,“你知道我是谁吗?就要报警?” “我管你是谁!”沈音音环视一圈,顺手抄起桌边的长椅,指向程橙,“你们走不走?” 她抓着椅子猛挥。 长椅擦过程橙的鼻尖,慌得旁边小胖子连忙拽着他往后退。 程橙却是神色如常,嘴角的笑意都没消散,饶有兴致地凝向沈音音。 一圈抡完,沈音音累得直喘粗气,胳膊酸疼酸疼,强撑着才没有扔掉椅子。 “沈阿姨。”丫丫隔空抓了好几把,才扣住沈音音的胳膊,带着哭腔道,“他们是程老板派来的。” “他们逼迫爸爸今天就把钱给他们,还说如果爸爸不给他们钱,他们就要把这里砸了,然后把我带回去抵债。” 沈音音紧眉,拎着长椅的手微微发抖。 她轻轻拍了拍丫丫的手臂,柔声道:“我知道了,丫丫不怕。” 她扭头看向程橙等人:“我和程老板说好的,让她明天来店里拿钱。你们为什么今天就来了?” 寸头小胖子翕动鼻尖冷嗤:“要钱还要分什么时候吗?” “姓孙的在程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现在说走就走。这种白眼狼程家想什么时候找他拿钱就什么时候找他拿钱。” “没钱?”小胖子环顾四周,“没钱就把他女儿押在程家,什么时候他赚够钱还给程老板,什么时候再让她女儿回来。” 他一脸狞笑,周围人也随着放肆大笑出声。 满怀恶意的笑声在丫丫四周此起彼伏地响。 她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抓住沈音音的衣袖,藏在她身后发抖。 “闭嘴!” 沈音音提高声音,一声冷斥。 闹哄哄的店里瞬间安静。 她握住丫丫的手轻拍,凌厉的眼刀越过小胖子,直接看向程橙:“当初答应给钱的人是我,你们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谈,不要为难他们。” 小胖子耸耸鼻尖:“你算是哪根葱?你……” “哎。”程橙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位小姐说和她谈,那我和她谈就是了。” 小胖子噘嘴哼了声,没敢多言,闷声闷气地说了声好,就耷拉脑袋退到程橙身后。 程橙甩动刘海,桃花眼眯成一条缝,笑呵呵地上前:“沈小姐是吧?” 沈音音将丫丫挡在身后,从口袋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荷包:“这里面是五百块,你们点一点。” 她伸手将荷包递上前,可程橙却站着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要接手的意思。 沈音音眉心轻锁,又往前凑了几步递近些。 程橙还是不动,薄薄的唇勾起撩拨的弧度:“不用点了,不够。” 沈音音眉梢微扬:“你什么意思?” “我姐姐答应他们的五百块只是孙旭志赎身的费用。” “可这些年孙旭志在我家吃喝,住的地方也是我家提供的。” “哦,对了,还有他这个瞎子女儿平时看医生的费用,我姐姐也掏了不少。” “杂七杂八加起来可不是五百块能抵得了得。” “你胡说!”丫丫奶呼呼的声音颤抖着从沈音音身后传来,“我爸爸之前的确和程老板借过钱,但是他全部都还了,一分不差。” 程橙环抱双臂,冷笑一声:“小丫头,你一个小瞎子,每天待在家里哪都不能去,你知道什么啊?” “你爸爸的确还了一部分,但那都是利息,大头可一分没还呢。” “你……” 丫丫还要说话,沈音音捂住她的嘴,将她抱进怀中。 她看明白了,程橙这些人今天就是来耍无赖得。 她按下怒意,挑眉看向程橙:“废话少说,你们究竟想要多少钱?” 第102章 五千块,我给你们 似是没想到沈音音会这么痛快,程橙眼底闪过丝错愕,眉心接连挑了好几下。 顿了几秒,他瘪着嘴角幽幽道:“不多,五千块。” 沈音音瞳孔赫然放大,额角不受控地跳了好几下。 好一个程橙,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这个年代的五千块都够在乡下盖一院砖瓦房了! “沈小姐既然有心想要为孙旭志父女二人出头,你看这钱是你来还,还是他们还?” 程橙边说,边将荷包连带着沈音音的手都推回去:“若是你来还,你得给我个时间。” “若是他们自己还,那这就是我和他们父女二人的事,沈小姐还是少管为妙。” 话落,他玩味的目光再度投向丫丫。 小家伙看不到,却能感受到那股寒凉。 她紧紧抓住沈音音的衣袖,指腹冰凉,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没有人会拿出五千块来帮一对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的父女。 丫丫声线紧绷,声音打颤:“沈阿姨,对不起。” 要不是她和爸爸,沈阿姨也不会被卷入这些事里来。 沈阿姨如果真不愿意拿钱,她也不怪她。 但她还是希望她能给爸爸提供一个容身之所。 想着,丫丫忽然抬头,凭借着对声音的判断,别过身子,看向程橙:“只要你们不为难我爸爸,我跟你们回去。” 她松开沈音音的手,扶着墙,一步一顿地往程橙那边挪。 咚—— 丫丫撞倒腿边的椅子,疼得她眼泪夺眶而出,眉头深锁,却还是倔强地向前挪动。 咣当—— 她又打翻桌上的玻璃杯,热水飞溅上手背,烫得她呻吟一声,匆匆吹了两下,就又咬牙继续向前走。 小小的身影每一步都走得倔强又落寞。 以小胖子为首的一干人像看马戏团,不仅没人帮忙,竟还有人故意将椅子放在丫丫的必经之路上,害得她摔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往程橙那边爬。 周围的狞笑不绝于耳,丫丫的眼泪断线珠子般啪啪下落,小小的人却硬是一声也不吭。 “丫丫。”沈音音踹开椅子,几步上前,抓住小家伙的胳膊,拉起她,一把将她护到怀中,“你不用去。” 她紧抱着丫丫,冷色看向程橙:“五千块是吗?” 程橙一愣,眉心锁深几分,错愕道:“对。” “明天一早你们来店里取,我给你们就是了。” “啊?”程橙怔忡。 就连丫丫也仰起头,双手紧紧扣住沈音音的胳膊,诧异询问:“沈阿姨,你说什么?” 五千块啊,那可不是个小数字! “沈阿姨,为了我和爸爸,不值得。” 程橙也补充:“沈小姐如果只是想要个好名声,现在已经有了。” “哪里找不来个好厨子?为了孙旭志,不值得啊。” “就是。”小胖子补充,“孙旭志还带着这么个拖油瓶,以后即便是来你这店里上班,也多半是给你增添负担,你这是何必呢?” 沈音音压根不理他,冷色凝向程橙:“要么你明天来取,要么我现在报警,你自己选吧。” 她眉角轻扬,神色坚毅,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两人对视片刻,程橙微扬眉角:“好啊,明天就明天。”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小胖子狠狠剜了沈音音一眼,暗骂一声不识趣,也快步追上程橙:“程少爷,咱们真得明天再来啊?” “夜长梦多,万一这女人连夜把孙旭志父女送出城,明天不认账怎么办?” 程橙站在门口,回首望向店内。 沈音音环搂着丫丫,手掌在她背后不停轻抚拍,嘴角还挂着抹慈爱的笑,和方才那个凌厉模样判若两人。 他撇撇嘴角扬眉:“没事。她能花这么大的价钱挖孙旭志过来,一定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送他们父女二人离开。” “我倒是很想看看,明天她是不是真得会那么多钱出来为孙旭志赎身。” 同样的问题,丫丫也在询问沈音音:“沈阿姨,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你真得打算给他们五千块吗?” 那可不是个小数字! 沈音音蹲在她面前,撩开她额角散落的碎发,看着额头上的红肿,柔声询问:“还疼不疼?” 丫丫抿着嘴唇,倔强摇头,鼻尖却不受控地红了。 沈音音心疼地长叹一声,在她头顶拨弄两下,掐了掐她的脸:“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跟他们回去?你不害怕吗?” 丫丫垂下脑袋,纤弱的身姿不停发颤:“害怕。可是,我如果不跟他们回去,他们就要把爸爸带回去。” “程老板逼迫爸爸替她弟弟参加比赛,爸爸不愿意,我不想爸爸为难。” 奶呼呼的声音分明那么娇俏,可说出的话却像刀子般沉重。 沈音音听得心里闷腾腾得,格外不是滋味。 她长舒一口,环抱住丫丫:“你爸爸有你这么懂事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丫丫:“对了,爸爸呢?” “你放心,你爸爸没事,我让他去帮我做事了。” 丫丫疑惑:“沈阿姨让爸爸去做什么了?” “程橙他们要钱,我让你爸爸帮我去找钱了。” “啊?” …… 孙旭志直到凌晨都没回来。 这段时间,孙旭志倒也不负她所托。 他早早就筹备好了店里开业需要的东西,甚至连鞭炮、对联什么得都一应俱全。 沈音音收拾好店面已经很晚了。 丫丫始终乖巧地坐在后厨支的临时小床上不说话。 直到沈音音坐到她身边,她才依着声音茫茫然地转过头:“沈阿姨,爸爸今晚还回来吗?” 她紧紧抓着床单,指尖都快扣进床里,瘦弱的胳膊绷得笔直,神情严肃紧张。 “丫丫放心。”沈音音铺好床,“明天一早爸爸肯定回来。” “可是……” “好了。”沈音音打断她,“时间不早了,快点休息吧。明天店里就要开业,我要忙活一整天。” 丫丫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垂着脑袋闷腾腾地嗯了声,主动缩到床角,盖上被子,一言不发。 沈音音太累了,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 一觉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