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第1章 要老婆不要? “老徐,你要老婆不要?你只要开金口,我等会儿就给你送来!” “诶,我说扯什么犊子呢?” “你这就不懂了吧,方言写的小说里的原话,他写的时候我偷瞄到的。” “你啊,跟方言是我们知青里最不着调的两个,一个想装病回家,一个干脆想当作家,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学习,参加高考嘛!” 知青宿舍的土炕上,一個个穿着或灰或篮棉袄的知青,要么盘腿坐着,要么侧身躺着,合看着已经过时的《1978年招生文化考试复习提纲》。 “方言人呢?” “外头呗,今天是邮递员送信的日子,呶,蹲着的那个不就是他。” 透过窑洞的门窗往外望去,就见一个身着黄褂子、黄裤子的青年,瘦削白皙,鼻梁挺立,干净平整,模样当得起一句“十里八乡俊后生”的名号,此时嘴里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充满朝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的无奈。 没错,他丫的竟然重生了! 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一个准备退休的中年人,吃着火锅,唱着歌,一夜之间,回到了19岁下乡插队的时候。 本来完成了大学学业,圆了自己年轻时的文学梦之后,计划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环球之旅,结果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重回一世,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年纪越大就越认命,既然来都来了,随遇而安,就这么适应下来,不知不觉,就在陕北河庄坪公社杨家湾大队,一呆就是半个月。 住的破了点,干的累了点,吃的次了点,这些都不如肚子饿一点难受,知青食堂成天都是菜糊糊,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半点油水。 更别提肉了! 这对正在长身体的自己,简直是煎熬。 好在这样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滇南那边进京一闹,轰轰烈烈的全国知青返城潮马上要来了,当然,如果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自己得在1980年才能返城。 跟自己一块插队的知青,这些年为了能返城,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当兵的,有病退的,有招工返城的,有高考考回去的,也有顶了家里的班当工人的。 顶班,对他来说是不可能顶班,因为他死去父亲的班,已经让姐姐方红给顶了,要不然,当年她就得跟自己一样上山下乡。 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三条路。 第一条,就和前世一样,牺牲姐姐的幸福,嫁给挂面厂副厂长的儿子,替自己捞到一个招工返城的名额,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行! 因为他的前姐夫,就是个败类! 姐姐前半生的不幸,就是从嫁给他的那一刻开始了,自己重活了,非得给搅黄了不可。 第二条,就是高考。 本该是最好的路,以他的水平,考上清华、北大或许有难度,但想考个燕京中等的本科学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如今的高考,基本没有限制条件,考上大学,不仅免学费,而且给补贴。 毕业了还包分配,保底就是干部。 宇宙的尽头是什么?编制! 在形势明朗、下海经商之前,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去处,虽然完成不了原始积累,但绝对安全,毕竟80年代初做生意,要么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要么是“不要脸”去当个体户。 这年头,铁饭碗光荣!个体户耻辱! 但关键的是,时间恐怕赶不上。 1979年高考已经过去了,真要等到明年,母亲杨霞只怕已经被拉媒的红娘说动,再加上招工名额和厂领导亲戚的诱惑,方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安排。 这年头,可不兴自由恋爱,但凡确立了关系,哪怕仅仅是一起看了场电影,都被认定“搞对象”,到时候不结婚,等于耍流氓。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赶在明年高考之前回城! 至于回城的第三条路,研究来,研究去,方言终于想到了文学,想到了写作。 八十年代,对粮食充满渴望,对精神口粮上同样充满渴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然,也不会造就当时的文学热潮。 一首朦胧诗能火遍大江南北,成为全民偶像,比顶流爱豆还要顶流,一本纯文学杂志,可以期期热销几十万册,不打任何广告。 当上作家,绝对有名有钱有地位。 而且投出的小说被相中,就有改稿的可能,自己就能借着改稿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回一趟京,阻止姐姐婚姻悲剧的发生。 一念至此,方言便在如今主流的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中,自己创作了两篇,又照着《牧马人》的电影写了篇反思小说来保底。 三篇一股脑地都寄给了当时不叫《燕京文学》,还是叫《燕京文艺》的杂志。 原因无他,《燕京文艺》,顾名思义,出版社就在燕京,尤其记得余桦自述还被叫去燕京改稿的故事,这不就挺合适的嘛! “噗!” 方言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猛地站了起来,就见乡村邮递员骑着绿色的车子,飞驰在弯弯曲曲的土路,铜铃铛不停地响着。 “叮铃,叮铃。” “不好意思啊。” 邮递员停在门口,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从绿色布口袋拿出厚厚一沓信封,笑说;“整个公社就两个邮递员,12个大队,每天送都送不过来,只能几天一趟。” “辛苦了,来,喝口水。” 方言递上装得满满当当的65式水壶。 “你还是赶紧看看吧,信上写了甚?” 邮递员喝水的工夫,看到破烂不堪的窑洞里蹿出一个个知青,都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有的希望被选中,有的希望被退稿…… 方言把信一拆,第一眼是左上角的“方言同志”,第二眼,看到右下角编辑的名字,叫“周雁茹”,紧接着,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怎么样?” 邮递员比他这个看信的还紧张。 “唉。” 方言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选上?” 邮递员一个激灵,余光里瞥见知青们的脸上,有遗憾,有难过,也有幸灾乐祸。 “不是,选上了2篇。” 方言摇头失笑,耸了耸肩。 “啊?中哩!” 邮递员嗷一嗓子,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方言的2篇小说都能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了。 一下子,知青们一窝蜂地跑了出来。 “小方,那伱刚才为甚叹气啊?” 邮递员羡慕地眨了眨眼。 方言也不能说自己涂涂改改、辛辛苦苦创作的小说落选了一篇,反倒是《牧马人》得到了3篇里最高的评价,不禁叹了口气说: “编辑说有篇结尾写的不够‘阳光’,希望我能去燕京改稿,当面和她讨论一下。”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嘛!” “大伙,锤他!” 顷刻间,知青们把方言给围了,四面八方,都是又羡慕又嫉妒的拳头,如雨点般。 “贼他娘,哪个混蛋扒我裤子,还想不想我给你们跑腿啦!” 方言扯着自己的裤子,笑着躲避。 终于,可以回趟家啦! (ps:70年代小学是5年制,初高中是2年制,当时高中毕业插队的知青年龄也有15岁、16岁。) 第2章 燕京!燕京! 《牧马人》的结尾黑暗吗? 其实很光明,许灵均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放弃了继承父亲亿万家产,回到了草原和妻子团聚。 只是方言故意写的灰暗,往抛妻弃子的“陈世美”的方向写,暗示许灵均抵抗不住诱惑,把秀芝和孩子丢到祁连山,但并没有明示,就此戛然而止,来了个开放式的结局。 如果不是收着写,接下来就是许灵均前往美国,娶妻生女,而秀芝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带大,考上大学,两人的孩子在燕京,机缘巧合下,相识相恋,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许灵均和秀芝作为双方的父母,来一次亲家的见面。 结果,两人同父异母的身世暴露了。 兄妹恋、绝症、失忆、车祸…… 凑个80集的苦情伦理剧,完全绰绰有余,给现在的读者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但方言把握不住,怕太黑暗被毙稿。 自己只不过需要一个返城的机会而已。 现在,机会来了! 从村里到大队,方言进京改稿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意外地也传到了公社。 作为整個公社第一个被文学期刊选中的“秀才”,方言得到全方面的关照。 介绍信和车票就不用说了,就连全国粮票也帮着兑换。 这年头,没粮票真的能饿死好汉。 但凡出差或者探亲,就必须要用地方粮票换上一些全国粮票,否则一路上就得挨饿。 在公社和大队派人护送下,方言带着行李,畅通无阻地来到长安,坐上前往燕京的绿皮火车。 “咣当咣当。” 过道里挤满了乘客,方言警惕地打量四周,虽然面前的人戴副眼镜,捧着本杂志,很像文化人,他的同伴们也斯斯文文,但并没有放下戒备心,一手放在行李,一手放在腰间。 来之前,特意在内裤里加缝了一个兜。 里面装的除了饭票,就是自己插队这些年的全部家当,一共是36块5角5分。 一部分来自公社和大队的奖励和伙食补贴,一部分是从知青生活补贴里抠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自己偷偷当“地下包工队”,在工地盖厂房,一毛一角,全靠卖力气攒下来的。 “盒饭!要盒饭吗?” 邻近饭点,列车员走了过来。 “咕噜。” 方言咽了咽口水,虽然老乡特意给他准备了干粮,但从重生以来,就没有沾过油腥。 去专门的餐车吃炒菜,未免太奢侈,不过吃一盒盖浇饭,解解馋,还是能接受的。 不动声色地掏出5毛,张嘴问道: “盒饭怎么卖?” “唔,猪皮冻饭,3毛。” “海米烧茄子3毛5。” “红烧肉5毛……” 列车员热情地回答着。 “猪皮冻饭,谢谢。” 方言挣扎地做出决定,换了张饭票。 这年头,车厢流动售饭是先买票后送饭,经手钱和饭的人是分开的,以票取饭。 “我也来一份猪皮冻饭。” 对面的眼镜男人一掏出钱,靠窗的伙伴喊了一声:“帮我递一下,我要熘鱼片。” “我要海米烧茄子!” 这么一吆喝,车厢里的一个个都挥舞着票子,三言两语,都喊着眼镜男人的名字: “陆遥!还有我呢!” “陆遥?” 方言一个激灵,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如果再胖一点,再梳个中分头,跟记忆中陆遥的半身雕像一模一样啊! 好家伙!竟然没认出陆遥! 把头一转,坐在陆遥边上的没瞧出来是谁,倒是要吃“海米烧茄子”的那位,上上下下,瞅了又瞅,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贾平洼。 “嘶~” 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左看看,右看看,就见陆遥、贾平洼几人手捧《延河》、《长安》几本陕北的文学杂志,安安静静地等餐。 半晌,列车员推着饭车,做好的盒饭如垒砖砌墙一样摆放在推餐车上,一票一饭盒,正在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售卖。 “让一让啊,小心脚下。” “来,你的猪皮冻饭。” 方言接过长方形的铝饭盒,没有着急打开,而是帮陆遥搭把手,给同伴传递盒饭。 “莫伸,你的。” “胡老师,这份是您的。” “平洼,你要的海米烧茄子……” 饭盒递好之后,陆遥、贾平洼等人冲着方言打量,露出笑脸,“谢谢你啊,小同志。” “客气了。” 方言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们是陕北的作家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陕北的作家?” 陆遥两眼圆瞪。 方言嘿然一笑,“我看到伱们拿着《延河》、《长安》,一直在讨论里面的作品。” “哈哈,原来是这样。” 陆遥仰头一笑,打开饭盒,所谓的“猪皮冻饭”,就是猪皮、皮冻配上蔬菜和白米饭。 米饭是一粒一粒的,要使劲嚼。 当看到方言吃的也是猪皮冻饭,咧着嘴说:“这不巧了嘛,这个就叫英,唔……” 看到本来想说“英雄所见略同”的他摇了摇头,方言插了一句,“吃货心照不宣?” “对,吃货心照不宣!” 陆遥和贾平洼、莫伸几人相视一笑,目光中充满赞赏,“‘吃货’这个词用的妙啊。” 方言憨笑了下,魂儿早就被飘着香气的饭给勾走了,急切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一粒米都舍不得浪费,黏在嘴边或者下巴的,全都抹进嘴里,甚至落在衣服上,也马上一按,捏进嘴里,仿佛在品尝美味佳肴般,不禁陶醉。 终于特么吃到油腥了! 看到他的吃相,陆遥等人面面相觑,眼睛瞪大,“看你的样子,像是返城的知青?” 方言把勺子上的剩饭舔干净,“我是知青,不过现在返城还没轮到我,我这一趟是燕京去改稿。” “改稿?!” 就连闷头吃饭的贾平洼都忍不住打量起方言,陆遥诧异道:“瞧不出来,小同志,喔,聊了半天,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方言,方向的方,言语的言。” 方言点了下头,自我介绍。 陆遥也介绍起自己和同伴们。 从70年代末期到80年代初期,陕北作家群就形成了一支强大的创作队伍,很快把陕北文坛,打造成了全国文学版图中的重镇。 比如贾平洼,现在就有三篇散文入选了今年出版的《陕北短篇小说散文选》,这可是建国30年以来陕北文学成果的集大成之作。 再比如莫伸,写的《窗口》得到了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至于他自己,虽然没有作品等身,但也是《延河》的文学编辑。 一个个,全是陕北文坛的后起之秀。 “没想到你也是同道中人,也是个作家。”贾平洼投来热切的目光,“去燕京的哪家杂志改稿?” “燕京文艺。”方言笑道。 “喔!” 众人一惊,《燕京文艺》可是如今公认的文学期刊的翘楚,全国性杂志,比《延河》、《长安》这些地区性的档次要高得多。 一下子,对方言另眼相看。 特别是他提到入选了两篇作品。 “胡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陆遥等人对坐在后一排的老人毕恭毕敬。 “听小方这么一讲,第一篇的《黄土高坡》,跟莫伸的《窗口》一样,都是典型的伤痕故事,倒是这个《牧马人》,很不一样,有一种不同于伤痕悲剧色彩的积极味道,如果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入《陕西文学》。” “谢谢胡老师夸奖,您过奖了。” 听到连贾平洼、陆遥都尊敬的胡老师如此评价,方言压抑激动之情,“我还得继续努力,好好跟编辑商量接下来怎么改呢?” “可惜了,没有机会看一看你写的《牧马人》和《黄土高坡》。”陆遥不免引以为憾。 “未必。” 贾平洼笑道:“别忘了,我们要在燕京呆到文代会结束呢,如果小方同志改稿顺利的话,估计在最新一期的《燕京文艺》,我们就能看到他的小说了。” 陆遥一拍大腿:“对啊!” “文代会?” 方言嘴里呢喃着,眼里透着茫然。 陆遥忙不迭地解释,他们13个人,这一趟是作为陕北的代表团,去燕京参加召开全国第四次文代会,由胡采胡老师带队。 看着方言羡慕的眼神,胡采勉励道:“你以后也会有这个机会的,不过燕京藏龙卧虎,竞争应该非常激烈,要更加努力才行。” “是啊。” 方言勾起嘴唇,心里却在暗想。 自己也许未必就在文坛里呆一辈子…… “水来啦!” 车厢里顿时一阵骚动,有水送过来,大家纷纷掏出饭缸子,或者干脆把水倒在干干净净的饭盒里,水面上,立刻泛起一点点油花。 方言贪婪地小口小口地呷着,眼睛往窗外望去,风景转瞬即逝,思绪早就飘走了。 燕京啊,我来了! 第3章 燕京文艺 “燕京站到了!燕京站到了!” 不用列车员多喊,车厢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等待下车,方言背着军绿色的行李包,这是他到陕北插队时从家里带的包,里面装的是他的换洗衣服和书,没有其余的东西。 在火车站,跟陆遥等人挥手告别。 第四届文代会要持续半个月,所有人都拿不准有没有机会一块回陕北,只能相约11月16日闭幕式结束,如果方言还留在燕京,而且完成改稿,就结伴同行。 “回头见,小方!” “回头见!” 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开,方言扛着行李包,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搭上10路公交车,先去了西长安大街7号,也就是《燕京文艺》所在。 原本蛰居在霞公府街的一栋大杂院,但在60年代,随着燕京文联一同搬到挨着电报大楼喇叭下面的这方城隅,编辑部就在一幢不起眼的小楼里,外墙泛黄,楼道逼仄。 谁能想到燕京乃至华夏的文学重要阵地之一,就在这里! 三拐四转,方言总算看到挂着“燕京文艺”牌子的办公室,大门紧闭,伸手敲了敲。 “请进。” “你好,是周雁茹老师让我来改稿的。”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长势很好的万年青,方言东张西望,打量整个屋子的格局,除了正对盆栽的桌子是空的,其余的4张都坐着人,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投来。 “呀,你就是方言吧!”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黄色的确良的年轻女人,双手套着碎花袖套,笑着从满堆稿件的办公桌上站起来。 “你是周老师?”方言惊异道。 “啊,我不是,我叫王洁。” 王洁洋溢着热情,“是你的初审编辑,你的《黄土高坡》和《牧马人》就是我从自由来稿里发现,然后交给师父审稿。” “原来是这样,真的太谢谢你。” 方言抱以真诚的感激。 要是没有她,估计就没有回京的机会。 “不用,不用。” 王洁羞地连连摆手,“真没想到伱这么快就到了,本来以为还要过几天呢。” “我刚到燕京,就直奔这儿。” 方言咧着嘴轻笑。 “东西先放我这里。” 王洁摘下袖套,“我带你去见师父。” 方言放下行李包,跟在王洁的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编辑部主任的小房间。 就见一個黑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发的老妇人放下正在终审的稿件,站了起来,笑着往搪瓷杯里倒上水。 “你就是方言吧?” “周老师,您好。” “来,小伙子,喝点水。” 周雁茹把杯子递了过去。 方言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看着周雁茹和方言寒暄起来,王洁坐在一旁,直直地盯着这个礼貌却毫不怯场的男人。 跟以往见到的青年作家完全不一样,没有半分紧张拘束,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从容。 周雁茹拉开抽屉,拿出他写的两篇小说手稿,“这篇《黄土高坡》,除了些错字,没什么要改的,可以直接发表,倒是这篇《牧马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故事?” 来了,来了! 就像凶手杀人都有作案动机,作家写作也有个动机或者灵感,总不可能说自己是抄的。 方言把准备好的说辞抖落而出:“说起来也是凑巧,我们知青点有个知青,刚好有海外关系,借着这一层,过继给亲戚当儿子,成功出了国,我们这些剩下的知青就讨论这事。” 接着喝了口水,“如果换成我们是他,到底是走是留?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结果呢!” 不等周雁茹发问,王洁已经迫不及待。 方言回答道:“大部分的都选择跟着海外亲戚出国,当然,也有少部分选择留下来。” “所以你才在结尾这么写许灵均。” 周雁茹恍然大悟道。 “也许这就是现实。” 方言叹了口气。 “你是哪一部分的?” 周雁茹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我会留下来。” 方言道:“虽然可能做出不了什么贡献,只有一腔热血,但如果能把这一腔热血撒在这华夏山山水水,我也就无怨无悔。” “对,这篇《牧马人》就该这么写!” 周雁茹轻拍了下桌子。 王洁眨了眨眼,左看看,右看看,就见方言翻起自己的手稿,结尾处写着周雁茹的修改意见,两人耐心地讨论,聊得十分融洽。 于是规规矩矩地旁听,默默给他们添水。 周雁茹道:“这次改稿其实不用太大的变动,就是结尾有点灰暗,得改得光明一点。” 方言乐呵呵地说:“只要能发表,我可以从头到尾都改得光明。” “噗嗤!” 王洁忍不住发笑,立刻捂上嘴。 周雁茹摇头失笑道:“不用,就结尾。” “现在就改吗?”方言追问。 “不用这么着急,我们给你安排好了招待所,你先把行李放好,再回到这里改稿。” 周雁茹笑道:“小王,你带他去吧。” “那个、住宿费是我出吗?” 方言想到住宿自费的话,不如干脆回家。 “怎么可能让你出。” 王洁扶了扶眼镜,“放心吧,住宿费我们出,还有你来回的火车票,也可以报销。” “那敢情好。”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跟着王洁离开。 但当经过唯一空着的桌子时,王洁突然停下脚步,悄声说:“这里暂时没人,你这些天改稿子,就在这里改。” “没人?” 方言看了眼正对王洁位置的空桌。 “对啊,这个位子是留给合同工的。” 王洁回答:“我们才复刊没多久,编辑部现在人员可紧张啦,不像人文社那么富裕。” 方言眼前一亮,盯着桌子,看了又看。 招工不就有了嘛! 可不要拿计划内临时工不当指标! 到招待所的一路上,通过跟王洁闲聊,旁敲侧击出《燕京文艺》临时工的招工要求,方言眯了眯眼,盘算要不要改变原先的计划。 刚把一切都安顿好,就迫不及待地回去。 “你不用这么着急。” 王洁笑说:“你可以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始改,改完以后也不用马上离开,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在燕京多呆几天,多玩几天。” “真哒?” 方言倍感意外,本来想改稿的时候故意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在燕京多逗留几天。 合着根本不用! “当然。” 王洁说不仅包这段时间的住宿费,而且每天还给他发2块钱的补贴,当然不是人人都有这种待遇,除了成名已久的老作家,只有被认定有写作天赋的新秀,才值得长期发展。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稳定地给杂志社供稿。 “原来是这样啊。” 方言心里又惊又喜,表面云淡风轻,“那我更要早点改好了,这样就能多玩几天。” 眼神无比坚定,“何况我在路上就一直在构思,已经有了个轮廓,刚刚跟周老师这么一聊,灵感好像来了,我得赶紧写下来。” “呀,怎么不早说!” 王洁急道:“我们马上回去!” 两人坐上公交车,匆匆回到小楼。 “呦,小王回来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短发黑衣的中年大妈正在打扫卫生,看到他们,停下手上的活儿。 “这位是季秀英老师,小说组的副组长。” “这是李悦老师,负责诗歌组。” “这是黄忠国老师,负责散文组。” 既然改稿期间要呆在这里,自然要跟编辑部的人认识,在王洁的介绍下,方言跟他们一一打招呼,彼此之间,客客气气。 “刚来就改稿啊,小方可真勤快。” 季秀英夸了一嘴。 “嘿嘿,可不是嘛。” 王洁却像防贼似的,让方言坐在自己对面的空桌,递上纸和笔,“呶,写吧,到饭点的时候,我带你去食堂。” “好。” 方言点了下头,把目光落在空白的草稿纸上,手里转动着圆珠笔,陷入思考之中。 《牧马人》的结尾,自己早就打好腹稿。 但到底要不要一次性写好,才惊四座呢? 第4章 难道他真是个天才? “到点啦,吃饭了。” 伴随着李悦的一声吆喝,埋头审稿的季秀英、黄忠国抬起了头,放下手头的活儿。 “吃完饭再继续吧,饭缸子带了吗?” 王洁从抽屉里取出锃光瓦亮的铝制饭盒,同时看向一直专注改稿的方言,就见他点了下头,绿色挎包里掏出一个印着“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红字的搪瓷饭缸,里面装着窝窝头。 “我吃这个就好了。” “这怎么行呢!” 看到他们大眼瞪小眼,季秀英摇头失笑道:“小王啊,小方同志没有饭菜票呢。” “呀,我给忘了!” 王洁拍了下额头,一拉桌子中间的长抽屉,牛皮筋绑着一捆黄黄绿绿的饭菜票。 这年头,单位食堂都有专有的饭菜票。 没有这个票证就会没饭吃,哪怕你是单位职工,没有饭菜票,食堂就不会给打饭菜。 “不行,我不能用你们的。” 方言摆了摆手,作势要往口袋里摸,“要不我用钱和粮票,跟你们换吧?” 季秀英道:“不用,这個是给你们改稿的专门准备的,走的是公帐,放心用吧。” “对对,走吧,我带你去食堂。” 王洁这么一说,方言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跟着李悦等人到食堂排队,不过饭菜票虽然由《燕京文艺》提供,但最多一饭一菜。 想要肉菜,就得自己加钱。 在王洁的强烈推荐下,方言要了一个一毛钱的“珊瑚白菜”,汤色勾了芡,闪出如琥珀色的光泽,白菜犹如和田玉一般浸在酱色里。 吃上一口,酸里带辣,相当下饭! “怎么样,不错吧。” 编辑部里,王洁捧着饭盒,眉眼弯弯。 “真香!” 闷头干饭的方言,伸出根大拇指笔了笔。 季秀英等人相视一笑,眼里透着心疼,看到他,就不免想到自己正在下乡插队的孩子。 “你改得怎么样?”王洁边吃边问。 方言看似随口一说:“我写好了。” “什么?” “稿子我已经改好了。” “啊!伱已经改好啦!” 王洁脱口而出,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才一个上午,准确地说是1个多小时,竟然就把稿子改好了?这可真的是头一回见啊! “你要不要看一看?” 方言一脸人畜无害,眨着无辜的眼睛。 “咳咳。” 季秀英好心提醒道:“小方同志,再检查检查,不用这么着急,先吃饭。” “啊,对,吃饭。” 方言仿佛如梦方醒,继续干饭。 王洁没好气地白了眼,怎么跟周雁茹讨论的时候成熟得不像个年轻人,现在却像个急于表现自己的愣头青,心里又惊又疑。 “诶,那就看一看。” 李悦笑呵呵道:“正好趁着这个吃饭的工夫,我拜读下你们小说组重视的这篇小说,怎么样?” “还是……还是吃完饭再看吧。” 王洁不免心急。 一旦看到一篇好的小说之后,整个编辑部都会传阅,如果所有编辑一致认为这篇小说写得好的话,这个作家就会得到整个杂志的充分重视,方言就是这么得到整个小说组的认可。 从周雁茹,到季秀英,再到自己,都对他寄予厚望,并不想他冒冒失失,出了洋相。 “边吃边看嘛,就当加餐了。” 黄忠国知道小说组重视这篇小说,早就想一睹为快,偏偏王洁捂得严严实实。 “当,当。” 王洁手上一僵,筷子刮着饭盒,发出刮蹭的摩擦声,偷瞄向方言看,脸上依旧是从容。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顾不上吃饭,忙不迭地抽走《牧马人》的后半部分,一页一页摊开,直接看向结尾。 “咦?” 季秀英粗粗一看,脸色瞬间一变,越来越凝重,手上的筷子放下,也顾不得吃饭了。 《牧马人》,她也看过。 本来灰暗的结局,被方言巧妙地改成了父子之争,双方各自代表着东西方,一边是遍地黄金的美国,一边是一贫如洗的祖国,一边是物质和享乐,一边是精神和信仰,两种理念上的不同,最后因为骨肉亲情和故土感情,父子达成了和解。 甚至许灵均的父亲还被说服,要在华夏买块墓地,落叶归根。 而许灵均义正严词地拒绝了父亲,回到淳朴的祁连山,当起了乡村教师。 光明! 真的是太光明了! 特别是这一句,季秀英把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稿纸上,就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王洁念了出来,然后看向正在吃粘在饭缸子的米粒的男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诗是你写的?” “不是,这是艾清艾老的诗。” 方言可不敢这么冒名顶替。 “给我看看。” 李悦作为诗歌组的组长,立马把头凑了过来,“诗名叫什么?记不记得整首诗歌?” “《我爱这土地》。” 迎着他炙热的目光,方言清清嗓子,“假如我是一只鸟……” “慢着,慢着,我要写下来。” 李悦扔下还剩一半饭菜的饭缸子,立刻抄起纸和笔,“你念,继续念。” “咳咳,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方言道:“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王洁左看看,右看看,惊讶地发现季秀英、李悦、黄忠国三人眼眶微红,噙着眼泪。 “不愧是艾老,写的真好。” 李悦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你的小说也很好,这首诗引用的恰到好处,恰到好处!” “我也是碰巧看到了这首诗,真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方言咧嘴轻笑,《我爱这土地》或许在后世人尽皆知,毕竟选入了小学语文教材,但在这年头,像这种作品不知道有多少明珠蒙尘。 “谦虚了不是。” 黄忠国露出满意的笑。 仔细审视着方言,季秀英挑挑眉,这副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这么年轻却对文学懂得这么多,还能这么快地把稿子改得这么好。 难道他真是个天才? 李悦、黄忠国和她一样抱着相似的想法,互相对视,随即如获至宝般地盯着方言看。 “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周雁茹手拿铝饭盒,走出小房间,当看到编辑部的人把方言围成一圈,不禁好奇。 “师父,方言把稿子改好了,您看看。” 王洁一把接过她的饭盒,“我去给您打饭,还是老一样,素烧茄子对不对?” “你啊。” 看到徒弟急不可耐的样子,周雁茹宠溺地摇头,把视线转到方言:“写得这么快?” 方言尽可能说得朝气些,“多亏了周老师指点,灵感一下子就来了,挡也挡不住。” “好,我来看看。” 周雁茹从眼镜盒里取出老花镜戴上,和王洁一样,直接跳到结尾,认真地翻看。 方言往饭缸子倒上水,小口呷着,就见她审着稿,李悦他们都盯着她,边吃边看。 整个屋子,安静得针落可闻。 当王洁从食堂打完饭回来,周雁茹才放下稿子,“你改得很好,之前《牧马人》是伤痕小说,现在看着像伤痕小说,但没有一点儿伤痕小说的那种消极又浓重的悲剧性。” “我写的不是伤痕文学。” 方言一本正经道:“我是想从种种伤痕中反思,找到能让人振奋、让人前进的积极一面,《牧马人》做的就是这样一种尝试。” “喔,《牧马人》的作者来了吗?”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说话的男人戴着圆框眼镜,站在门口,旁边还有个满头银发的老者,佝偻着背,双手负背。 “李老师!” “王老师!” 王洁从食堂打完饭回来,在走廊里看到这两位杵在编辑部,立马吓了一跳。 第5章 捡到宝了 “这是我们的主编,李清泉老师。” “这是副主编,王朦老师。” 在王洁的介绍下,方言规规矩矩地和两人握手,互相寒暄了一阵儿。 “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来。” 李清泉简单地了解来龙去脉,慈眉善目道:“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稿子改得也这么快,刚来就把稿子给改好了。” “您给看看,我先吃饭。” 周雁茹把稿纸递了过去。 王朦让李清泉先看,目光投向方言,“你刚才说你写的《牧马人》不是伤痕文学?” “不是。” 方言摇了摇头,“跟周老师讨论了以后,我觉得有《黄土高坡》这一篇伤痕小说就足够了,我想尝试点不一样的。” “你觉得伤痕小说不好吗?” 王朦和季秀英等人对视一眼。 “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太好。” 方言回答,“我知道很多人在肉体上、心灵上留下了这样那样的伤痕,现在很多作品写的也是这些,但我觉得一个人、一个国jia不应该一直沉浸在这样的事上,应该振作起来,站起来,生活还是要向前看。” 王朦双手抱怀,“怪不得你的《黄土高坡》写的这么朝气积极,不过为什么《牧马人》的结尾那么灰暗呢?” “这不有光明,就有黑暗嘛。” 方言把跟周雁茹说的动机又复述了一遍。 王朦点了下头,“既然伱觉得你改的《牧马人》不是伤痕文学,那你认为是什么?” “我想把这个当成是一种反思的文学。” 方言语气里透着坚定。 “反思的文学?” 不只是王朦,李清泉、周雁茹等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为这個闻所未闻的提法为之一惊。 “对,伤痕是一种悲剧。” 方言认真地像在公务员面试一样,“但是鲁迅先生说过,悲剧就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随即伸出两根手指,“可见,悲剧应该有两个层次,第一是表现灾难,第二是在灾难中展现崇高,我觉得伤痕文学只停留在第一个层次,一味地倾诉委屈,叙述不幸,可忽视了对人格的刻画。” “嘶!” 此话一出,技惊四座。 王朦扶了扶眼镜,投去审视的目光。 周雁茹、李悦等人对方言更是另眼相看,毕竟一张口就是艾清,再张口就是鲁迅。 这个年纪,竟然能有这个文学修养?! 王洁掩嘴偷笑,兴奋不已,这个作家可是自己慧眼识珠,亲手挖掘出来的! “你说该怎么刻画?” 李清泉抬起了头,饶有兴趣。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自己时代的苦难,关键在于人该怎么承担。”方言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句话又是谁说的?” 李悦眼前一亮,立刻抄在纸上。 “我也不知道,碰巧看到的。“ 方言打了个哈哈,“所以我不想从苦难和伤痕中反思,寻找到让人向前看的力量。” “小方同志,你今年多大了?” 李清泉上下打量着他这张年轻的面孔。 “19岁。”方言回道。 这孩子才十九?! 李清泉、王朦等人面面相觑,王洁更是瞪大眼睛,怎么比我小7岁,人却这么老成呢! “看的书不少,高中毕业吧?” 李悦忍不住插了一嘴。 “刚毕业,我就下乡了。” 方言把饭缸子的水一饮而尽。 “下乡的日子苦不苦?” 王朦好奇不已,“像你这个年纪的知青,有不少受不了下乡的苦,受不了委屈,都想呐喊,都想发泄,你就没想过吗?” “当然想过。” 方言摇了摇头,“不过我一反思,确实苦,但主要是对未来绝望,觉得一辈子都要呆在农村,再也回不去了,不过现在我们能返城,倒是农民,就没有这种机会,这辈子可能都要留在农村,他们的苦又找谁倾诉呢?” “嘶!!” 满堂哗然,甚至周雁茹放下吃饭的筷子。 小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觉悟?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这么一想,我倒觉得下乡也并不坏,至少我知道了农村是真的苦,农民是真的难。” 方言心里盘算着这样的回答妥不妥当。 毕竟盯上了《燕京文艺》的合同工呢! “所以啊,你能回一趟燕京也不容易,就趁这个机会,在燕京多呆几天吧。” 周雁茹善解人意,眼神充满慈爱。 “没错。” 王朦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你这篇稿子改好了不算完,还要进入终审,这段时间,你得留在燕京,说不定还有一些地方要改。” “没问题。” 方言笑道:“我正好想回家一趟。” “你是燕京本地人,就不用我们给你安排了,想逛景点就逛景点,想回家就回家,总之,就在燕京好好玩一玩吧。” 李清泉说话温和,“不用着急回陕北,到时候我们会给你开介绍信,给你买车票。” 周雁茹又叮嘱了一句,中午可以来食堂,《燕京文艺》管饭,晚饭就得自己想办法。 好在,每天有2块钱补贴! 方言求之不得,多呆一天,就多赚一天。 而且正中下怀,正琢磨才惊四座以后,该怎么跟《燕京文艺》编辑部拉近关系,趁势拿下合同工的编制,这个机会不就自己来了嘛! 看着李清泉、王朦和周雁茹神神秘秘地走到小房间,他也没有多想,跟着王洁他们,去屋外头冲洗饭缸子。 “你瞧瞧。” 李清泉把稿子递给王朦。 王朦点了下头,“好,让我看看他说的‘反思的文学’,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我觉得方言提的这个’反思文学‘,很值得研究。”周雁茹强调说,“李老您怎么看?” 李清泉嗯了一声,“伤痕文学局限性还是太大了,大部分的跟风之作是个人的情绪宣泄,倒是这个反思文学,真正地戳到本质上了。” “对。” 王朦边看边说:“他提到的‘反思’,跟我正在构思的《蝴蝶》,想到一块去了,那就是反思历史的时候,也反思个人对历史应负的责任,不该只倾诉苦难,却不对苦难作思考。” “说到‘反思’,年初茹芷鹃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剪辑错了的故事》,还有李老您挖掘的那个张婕,去年在我们杂志登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都有这种‘反思‘的倾向。” 周雁茹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还有11月这一期要上的《爱,是不能忘记的》,虽然有伤痕文学的影子,但骨子里,张婕写的跟方言一样,都是理想爱情,都有反思。”李清泉笑呵呵道,“这是一种新的文学倾向,如果我们把握住了,搞不好会是伤痕之后的一种新的文学思潮。” “反思文学。” 周雁茹心情复杂,没料到竟然是方言给他们打开一扇不同于伤痕文学的崭新大门。 也许《牧马人》会成为反思文学的开山之作,而《燕京文艺》,就是掀起反思文学浪潮的旗手,同样也是反思文学的重要阵地。 一念至此,三人无不激动。 “这篇《牧马人》,就放在最新一期小说板块的头版,李老,周老师,你们觉得呢?” 王朦左看看,右看看。 “我没意见。” 周雁茹率先表态,“而且我觉得《牧马人》很有希望入选明年全国短篇小说奖。” 李清泉笑眯眯道:“没错,周老师,这个方言,值得重点培养,非常有作家的潜质。” “我和小王会盯牢他的。” 周雁茹信誓旦旦地保证。 在李清泉走马上任以来,《燕京文艺》对有潜力的新秀作家实行“集束手榴弹”的办法重点培养,方言现在和张婕一样,列入名单。 “恭喜,周老师,这次你的徒弟捡到宝了。”王朦笑得跟朵绽放的菊花似的。 “应该说,是小王给我们《燕京文艺》捡到宝了。”周雁茹扬了扬手。 “没错,哈哈。” 李清泉一笑,其他两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办公室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第6章 稿费与回家 改完稿,方言并没有马上离开,与其在四九城瞎溜达,倒不如呆在编辑部,混个脸熟。 就坐在给合同工的那张桌子,向季秀英、李悦等人请教和讨论文学,仅仅半天的时间,方言就得到了编辑部上下的一致好评。 夕阳西下,晚霞烧红了天。 “看不出来,你懂得挺多的嘛,又懂诗歌,又懂小说。” 王洁走路飘飘然地把方言送出小楼。 “懂一点点而已。” 方言笑道:“明天我还能来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再说你不来,午饭这一顿你就要自己解决了。”王洁站定在门口,“还是说,你要回家去吃?” “家啊~” 方言不禁感慨:“肯定要回家吃饭。”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儿呢?” 王洁脸色一红,“别误会啊,你的稿费,我们寄汇款单的时候,总得有一个地址,要不然,只能邮到伱插队的那个县城了。” “别,还是寄我家里吧,” 方言说出住址,接着问道:“我那两篇小说的稿费能有多少?” “我从刚才就纳闷你怎么没问问你的稿费,嘿嘿,终于问出来了。”王洁笑道。 “不问可不行,我现在身上没多少钱,兜里比脸还干净,好不容易回趟家,好歹带点东西,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方言把手揣进兜里自证。 兜里确实没钱,全藏在内裤的夹缝里。 “是这個理儿,不过汇款单要过段时间才能统一邮寄,现在还没到时候呢,而且也没这么快能寄到你家。”王洁纠结万分,咬了咬牙:“你很缺钱吗?要不要我借你点儿,到时候你再还我?” “不用不用,那多不好意思啊。” 方言摆了摆手,“我就想知道我这回的稿费能有多少,好想想该怎么用。” “172块吧。”王洁说。 “嚯,这么多。”方言又惊又喜。 王洁解释说,根据去年下发的《关于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试行办法的通知》规定,著作稿是每千字2元到7元。 千字7元自然是给成名已久的老作家。 《燕京文艺》给新人作家的最高标准,是千字4元,方言作为杂志重点培养的新秀,也是这个稿费标准。 《黄土高坡》和《牧马人》两篇的字数一共4.27万,《燕京文艺》来了个四舍五入,按总字数4.3万字来处理,多给了4块钱。 “你可不要嫌少。” 她昂起头道:“给你千字四元,已经是我们能给的最高标准,你要想涨稿费的话,只要好好创作,多多投稿,稿费标准自然就能涨起来了。” “我不嫌少,4元不少了。” 方言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年头,国营单位职工的月薪普遍在30到50元左右,172元,好几个月工资啊! 简直是一笔巨款! 果然,现在还是搞文学创作来钱快啊! “你在燕京有什么困难啊,可以来找我们,我们能帮忙解决的,会尽量帮忙。” 临走之前,王洁叮嘱了一句。 “你们杂志招到合同工了吗?” 方言直截了当地发问。 “这个我不清楚诶,李老他们应该还在挑吧。”王洁似乎明白了什么,“怎么,你不会想来我们《燕京文艺》当合同工吧?” “今天在编辑部跟你们这么一聊,我对文学编辑这个工作挺向往的。”方言点了点头,“况且我返了城,估计也要自己想办法找工作,与其找别的,倒不如找个感兴趣的。” “你人倒挺实诚的,真的想当合同工?” “嗯,想。” “想好了?” “想好了!” “好吧,念在你这么真心真意的份上,我就帮你问问我师父吧。”王洁抿了抿嘴。 方言勾起嘴唇,“谢啦,不管事成没成,改天我都请你吃饭。” “免了吧,你还是省点钱,给你家里多买点东西吧。”王洁扬了扬手,“我呢,也不要别的,你就多写几篇《牧马人》这样质量的稿子给我就好了,不多,三篇,不,五篇!”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尽量。” 方言听到“五篇”,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下一秒,挥手告别,撒腿就跑。 “诶,你别跑啊。” 王洁大声喊道:“五篇不行,就三篇!” ……… “三篇?那还不得要我老命。” 下了公交车,方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余晖之中,一道黑影拖在地上,麦乳精在手里摇晃,写着售价3.05元的发票揣在兜里。 腰包鼓起来了,花钱自然不用束手束脚。 本来想到全聚德买烤鸭,一只可要花掉工资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多,没成想还没复业。 又想买点肉,但没有肉票,非要买的话,就要去朝阳门的鸽子市场。 原先是一些遛鸟养鸽子的一群人玩的地方,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民间集市,尤其是票证制度一出,限定了每户每人的口粮和物资,总有这样那样的情况,粮票面票这些量满足不了一家人的消耗。 于是乎,就有了私下交易,有以票换票,也有以钱换票。 但这种买卖终究见不得光,光天化日之下,卖的要小心,买的也未必敢大胆掏钱。 寻思了半天,方言只是做罢,虽然《燕京文艺》每天补贴2块,兜里还有30多块,但稿费没到手之前,要靠这些钱维持到返城。 买了票,就不剩几个子了。 干脆给小妹方燕买瓶麦乳精,给家里带了十斤白面和十五斤玉米面,买了这些粮,花了10多块,又给姐姐方红准备了个带插画的笔记本。 兴匆匆地回到南锣鼓巷,天已经暗下来。 但再暗,自己也认得那座大杂院。 他们家就住在中院的正房,三十多平方,一家五口的时候,相当拥挤,父亲方援军过世了,空间才富余起来,但方言宁肯不要这种富余。 左边的厢房,住着他的青梅,苏雅一家。 孤儿寡母,她的爸爸跟方援军都是挂面厂的工人,全都死于一场锅炉爆炸的事故。 那个年头,锅炉有个表,得有人看着,不能过了阈值,过了压力大就会爆炸,一旦这个看的人睡着了,或者开小差离开了,就很危险,偏偏那一天,负责的人竟然跑去谈恋爱。 结果,锅炉压力容器承受不住,方援军紧急抢救,功亏一篑,葬身在火海当中。 苏雅的爸爸最无辜,刚好在洗菜,却被锅炉里的滚水冲出来,直接烫熟了,整个一米七几的人被烫成个一团,惨不忍睹。 苏雅的妈妈,赵红梅赶到现场,和杨霞一样,直接昏死了过去,最后是住在右边厢房的刘建军的父亲,刘东方帮两家收的尸。 方家和苏家得到挂面厂的补偿,但因为自己当时的年龄还不到,只能由方红顶上方援军的班,至于苏雅这边,得到了个入厂的承诺。 高中毕业之后,直接是正式工。 之所以自己家没有像苏家一样,也给方言争取一个入厂的承诺,因为70年代的知青政策,一家如果是多个子女的话,可以留一个不用下乡,独身子女,甚至可以不用下乡。 另外,被工厂招工的,也不用下乡。 杨霞把这个名额给了方红,既保证了自家的生活来源,也让姐姐免于下乡,更能把这个多子女保一个的宝贵名额,留给小妹。 鬼知道等小妹成年的时候,要不要下乡。 这样安排,就只需要他一个下乡就够了。 “妈!姐!小妹!” 方言抹去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望着亮着灯火的屋子,深呼吸口气,边走边喊。 “我回来了!!” 第7章 提前打预防针(二合一) “哥!” “岩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正在吃饭的杨霞、方红、方燕一抬头,方言的面孔出现在她们眼前,一下子喊出了声。 尖叫声,立刻回荡在屋子里。 “我回来了。” 方言脸上写满了激动。 尤其是听到“岩子”这个小名,倍感亲切。 本来方援军给他取的名字叫“方岩”,跟“方红”的名字都取自《红岩》,但后来这本书成了禁书,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不得不把“岩”改成了“言”,不过“岩子”这个叫顺口的小名,倒是保留了下来。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杨霞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一眼不眨地盯着突然出现的儿子,余光里闪过个黑影。 就见方燕第一個按耐不住,一个箭步,整个人飞扑到方言的怀里,带着哭腔道: “哥!” “呦,小燕子都长这么高了,我走的时候,你才刚到我这儿呢。” 方言打量着越来越有京妞样的小妹,笑着在她的头顶和自己的腰间比划了几下。 “哥~” 方燕撅起嘴:“我现在不小了,已经初一了,不是小燕子,是燕子!” “嘿呦,是吗?可我带的东西,是专门给小燕子的。”方言举起了手,微微摇晃。 “呀,麦乳精!!” 方燕眼前一亮,“妈,姐,麦乳精!” “所以你到底是小燕子,还是燕子呢?” 方言玩味地逗弄着小丫头。 “好啦,刚回来就不要拿小妹开涮了。” 看着方燕左右为难,憋红了脸,方红走了过来,笑容和泪水交织,“这么多东西,提着多累啊,赶快放下吧。” “嘿嘿。” 方言把手上的礼物摆在餐桌上,接着从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姐,这是给你的,里面有不少陕北的风景插画。” “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 方红先是一喜,随后幽怨。 “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里里外外地看着方言,不禁数落道:“都到家了,干嘛还乱花钱,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妈,花不了几个钱,我下乡这些年攒了不少。”方言看到她们吃着白菜小米粥,又稀又薄又寡淡,忙把袋子解开,“您瞧,这是10斤白面,这是15斤玉米面。” “你攒这个钱干嘛,没钱就跟家里说,你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杨霞哽咽地说出口,眼眶微红。 “怎么会瘦呢,我还胖了,在大队特滋润,前些天刚抓到一只蛇,做了蛇羹吃。” 方言看到杨霞和方红抹眼泪,鼻子微酸。 “咕,咕,哥,蛇羹是不是很好吃?” 方燕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 “噗嗤。” 她的憨态让杨霞、方红破涕而笑。 “那怎么能说‘很好吃’呢,那是相当好吃!”方言哈哈大笑,“最后蛇骨都被我们拿来熬汤,那个滋味,绝对馋死伱个小馋猫。” “咕噜。” 方燕流出哈喇子,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 “哈哈哈!” 顷刻间,哄堂大笑,笑声遍及屋子的每个角落,本来伤感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 “吃了没有啊?” 杨霞关心道:“你坐会儿,妈去给你做饭,丫丫,你去妈的房间把肉票拿出来,既然岩子带了白面,干脆今天我们包饺子。” “妈,供销社现在已经关门了,要买也得等到明天。”方红提醒了一句。 “别,别,千万别买,我吃过了。” 方言在路上啃着窝窝头,垫吧肚子,“肉票还是留着吧,现在用了,过年怎么办呢?” “那就挂面,家里还剩点挂面。” 方红侧目而视,“妈,您说呢?” “不用,真不用,” 方言堵在门口,连连摆手。 这年头,挂面跟猪肉饺子一样宝贵。 市面上供应的,都得掏粮本买,但做工比较粗糙,品相又黑又丑,而好一点的龙须挂面,基本上都是人们去燕京出差的时候,顺带给捎回来,根根光滑细白。 平常根本舍不得吃,只有病了,或者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才会煮上一碗。 “这挂面本来就是给你回来准备的。” 杨霞笑道:“放心吃吧,吃完了我们还有,你姐是挂面厂的劳模和先进,逢年过节都会分到挂面,年底之前,至少能再分一次。” “那也等你们先吃了,粥都凉了。” 方言随着众人一齐坐下,看着她们吃。 闲聊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知下乡的事,用幽默的口吻说着乐子。 “你坐着,妈现在给你煮面。” 杨霞顾不上收碗,翻箱倒柜,从柜子里拿出挂面,径直地走向搭在外头的小厨房。 “岩子,你返城怎么都不提前给家里捎封信啊,我们好去车站接你。”方红皱眉道。 “就是,就是!”方燕接腔说。 “姐,其实我这次不是返城,只是有事要来趟燕京,过段时间,就得再回陕北。” 方言打开水壶,喝了口水。 “什么,你还要回去?” 方红一喊,惊动了屋外的杨霞。 面对着一双双担忧不解的目光,方言解释说:“我这趟是来改稿的,改完就得回去。” “改稿?!”方红诧异道。 “《燕京文艺》要发表我的两篇小说,其中一篇有点小问题,编辑就让我过来修改。” 方言笑道:“这不才有机会回家看看。” “《燕京文艺》是什么?” 杨霞看了看儿子,又望了望女儿们。 方红说道:“就是咱们燕京最好的文学刊物,不比《收获》、《当代》、《人民文学》差,首任主编还是老舍、赵树理呢。” “哎呀,那是不是说我们家岩子要当作家啦!”杨霞站在门外,惊喜交加。 “现在还不是。” 方言拍了下胸脯,“不过将来没准就成了大作家,不管挂面厂厂长,还是天王老子请我去厂里开讲座呢,也得看看我有没有时间,除非是姐让我去,那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 “德行!” 方红抿了抿嘴,“才写两篇小说,尾巴就翘天上去,连我们的厂长都请不动你啦?” “嘿嘿,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方言也是在打预防针,省的红娘来给姐姐牵线的时候,杨霞和方红耳根子软,就这么答应下来,当然,后续的思想工作还得继续做。 “面好了!” 就在此时,杨霞端着一锅面,走回屋。 清汤挂面,既有香油和葱花,又有白菜叶和荷包蛋,已经是这年头最顶级的美味了。 方燕喉咙蠕动,舔舔嘴唇。 “妈,这也忒多了,我一个可吃不下。” 方言撇了眼,“你们也分一点。” “我就算了,分给丫丫、燕子吧。” 杨霞满眼欣慰地看着懂事的儿子。 “这怎么行呢,要分就大家都分。” 方红这么想,方言也是这么想,接下话茬:“是啊,您要不吃,我哪好意思吃啊。” 在儿女的坚持下,一锅的挂面分成了四份,唯一的荷包蛋,还是落入了方言的碗里。 “哧溜,哧溜。” 看着全家团圆,吃着自己煮的面,杨霞不禁瞄了眼挂在墙壁的方援军的遗像,“你的房间,妈一直有收拾,丫丫,呆会儿你把枕头、被子给岩子拿出来,铺了床就趁早睡吧。” “诶。” 方红答应了一声,一吃完面,就和方言来到他的房间,从大衣柜里取出床单、被褥等。 方言望着熟悉的房间,书桌、椅子、柜子、土炕,视线一一扫过,感慨万千。 “这被子够不够?” “够,够,姐,我自己来吧。” “行。” 方红搭了把手,边干边说:“这些年你在陕北吃了不少苦吧。”抬头盯着弟弟看,“之前你来信说自己高考又没考上,回不了城,妈跟我一直在给你想办法,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出息,小说都上《燕京文艺》了。” 方言嘿然一笑,“姐,你跟妈不用替我操心,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 方红一愣,“真哒?” “当然,《燕京文艺》的编辑跟我说的,现在知青返城是大趋势,要么想留下,要么离不开,剩下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方言不惜扯虎皮,也要劝说姐姐打消“招工指标”的念头,避免她像上辈子一样牺牲自己,给他换来挂面厂的指标。 “那真是太好了。” 方红激动不已,“你这趟能在燕京呆多久?有没有规定你什么时候回去?” “没有,《燕京文艺》的人好着呢,让我在燕京多玩几天,我想呆个十天半个月,也没有问题。”方言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我是这么想的,至少等到最新一期发行了,我再回去。” “好。到时候,我一定要多买几本。” 方红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 “不用,姐,《燕京文艺》会送样书过来,不用你自己掏钱。” 方言深知但凡跟文化沾边的东西,姐姐非常地热衷,毕竟她当初的梦想就是考大学。 “那敢情好。” 方红拍了拍枕头。 “姐,那个吕大成还老缠着你吗?” 方言冷不丁地提了一嘴。 “你怎么突然说到这个?” 方红看到弟弟无比严肃的眼神,红着脸说:“也不叫‘缠’吧,毕竟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现在又是一个厂子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那你跟他现在的关系……” 方言不免心急,害怕自己晚了一步。 “什么什么关系,我跟他就是普通的工友关系,你不要给我胡思乱想。” 方红警告道。 “就没有人替他找过你,拉拉媒?” “你怎么会知道?” “那就是有咯。” “工会的同志来过一次而已。” 方红咳嗽几声,掩饰尴尬。 果然! 跟上辈子一样,吕大成已经托人说媒! 方言急道:“妈跟你什么态度?” “我还没答应呢。”方红摇了摇头。 “妈呢!”方言追问。 “妈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他的照片,问了问我对他的印象,又跟她们聊了聊。” 方红怪异地看着弟弟。 “呼。” 方言吐出一口长长的气,赶上了!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这事了?” 方红皱了皱眉。 “我能不关心吗?你是我姐,不管是谈朋友,还是要结婚,我不关心一下,那还是你弟弟嘛,再说,我好歹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 方言坐在了铺好的土炕上。 “话是这样,但别忘了,妇女也能顶半边天。”方红反驳道:“你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家是我跟咱妈撑住了。” “那可不,辛苦您嘞。” “你啊你,算了,赶紧洗脸洗脚睡觉吧,脸盆毛巾都在这儿了,热水壶还在老地方。” “得嘞!马上!” 方言嬉皮笑脸地拿起脸盆,走出房间的时候,内心松了口气,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 吕大成这个人,就是个肚子里没多少货的绣花枕头,仗着会拽文,会抄诗,把自己包装成“文艺青年”的人设,还自诩诗人。 其实,啥也不是! 就是个全力以父的妈宝男,对他架子十足的心机父亲和挑刺骂人的刻薄母亲,千依百顺,毫无主见,完全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的巨婴。 上辈子,方红之所以和他结婚,一半是为了弟弟的招工指标,一半是她和杨霞被吕大成的伪装给欺骗了,靠着“借鉴”朦胧诗,把喜欢文化和诗歌的姐姐,连骗带哄给蒙了。 刚嫁过去,就要面对恶婆婆的刁难。 生了女儿之后,就更过分了,已经不是隔三差五,也不是只有恶婆婆,还有恶公公。 吕大成这个时候在干嘛? 非但不帮媳妇,竟然全力支持父母,甚至替他们冲锋陷阵,冲方红发火,就差动手。 之后赶上吕父退休、挂面厂倒闭,又遭遇下岗潮,吕家失势,全家断了经济来源,还是在自己的帮扶下,姐姐租了个店卖女装。 慢慢地,做大做强,还开了服装档口。 结果,吕家逮着姐姐吸血,不仅花她的钱,还谋她的店,甚至吕大成还特么出轨。 就为了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那个在学校是“班花”、在厂里是“厂花”的姐姐,离婚的时候,衰老异常,几乎枯萎。 直到遇到了第二任丈夫,韩跃民,也是姐姐以前的追求者,才苦尽甘来,宛若新生。 但那个时候,方红已经46岁了。 吃了24年的苦。 无论如何,我非给搅黄了不可! 而眼下就有一招,《燕京文艺》的合同工。 只要能把这个指标弄到手,那个挂面厂的指标还算个屁啊! 第8章 让姐姐为自己活一次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炕上。 “哥,起床啦!” “让你哥多睡会儿,他昨天刚回来。” 方言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睁开眼,麻利地穿上长袖海魂衫,踩着片儿懒,走出房间。 就见坐在餐桌上的方燕,一身白衬衣和蓝裤,梳着马尾辫,外套搁在边上。 “赶紧洗脸吃饭。” 方红扎着麻花辫,穿着深蓝色的工装背带裤,伸手翻下日历的一页,最新一页的日期定格在10月30日,正是文代会开幕式的日子。 方言羡慕地想着陆遥、贾平洼他们参会的画面,从门边端起脸盆,漫不经心地走出门。 大杂院用的水,都是从公用的自来水龙头接的水,一般都会在四周垒出个水泥池子。 早晚刷牙洗脸、平时洗衣服做饭用水都到水池子来接,一家挨着一家等着接水,有时候能排出一个长龙,所以家家都备了个水缸。 以前,自己跟方援军轮流挑水。 但好在后来院子里通了水管子,从此以后就再也从没有到街上的公用水池子挑过水。 刚站在水槽子,背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岩子!!” 刘建军和苏雅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看到两個发小,方言的心情五味杂陈,特别是苏雅,既是青梅,也是自己第一个心动的女孩,当然,刘建军一样喜欢苏雅。 上辈子,两人从高中开始,就没少争风吃醋,相互给对方挖坑,自己要下乡插队的时候,刘建军没少偷着乐。 表面哥们,背地情敌,甚至为了她,大打出手,闹得很不愉快,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结果,苏雅也没有在他们之间二选一。 一门心思地考大学,和刘建军不一样,77年恢复高考到现在,他是考了三年,落榜了三年,心气太高,志愿填的都是名校。 可惜,没这个能力! 而苏雅是前2年没参加,苏家欠着外债,就指着她挣工资还钱,如果上大学,虽然免学费,有补贴,但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断了。 于是,一直到还清了外债,攒了笔钱,苏雅才开始高考,今年的高考是她的第一次。 分数只够上保底的燕京师范学院。 没去上学,选择复读。 第二年,跟刘建军都考上了燕京师范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不同的高中当老师,刘建军是数学老师,苏雅是英语老师。 而当时的自己,一事无成。 只是个混日子的挂面厂工人,属于“落后没出息的坏榜样”,所以面对苏雅的时候,非常自卑,特别是刘建军使坏,把自己靠姐姐走后门的事捅了出来,在胡同里传得沸沸扬扬。 自己就更没有脸追求苏雅。 但也因祸得福,一气之下辞职下海,没想到搭上了时代的风口,竟然直接起飞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建军眼闪过一丝忌惮,稍纵即逝。 “就昨天晚上。” 方言捕捉到了,但装作没看到。 “怪不得,我说你们家昨天怎么闹出那么大动静,我妈还以为你们家来了什么亲戚。” 苏雅投去审视的目光。 “你也是,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忒见外了,就算你不告诉我,总该告诉苏雅吧。” 刘建军阴阳怪气,“还是不是朋友啦!” tmd,伱小子又给我挖坑! 方言面色不改,“别说你们,连我妈、我姐,我都没告诉,我这趟不是回城,有事要办才回来,办完了还得回陕北呢。” “不是,怎么还得回去啊。” 刘建军嘴角上扬,下一秒赶紧向下扯。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苏雅不免关心。 “我也说不准。” 方言耸了耸肩,往牙刷挤上牙膏。 三人叙了会旧,突然院子里响起方红的声音,打断了他们,“走了,小雅,上班了。” “诶,红姐!” “方言,我也该走了,我得去补习班。” “妈,哥,我上学去了啊!” 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整个院子里顿时空荡荡的,就剩方言一个人刷牙。 “咕噜,咕噜。” 漱完口,洗把脸,提着脸盆回到屋里。 桌上,摆着两个白面馒头、一碟咸菜和一碗玉米糊,这样的早餐,那是相当奢侈! “喝口水,趁热吃。” 杨霞把他的饭缸子递了过来。 方言接过喝了口,便抄起筷子坐下来。 “岩子,妈跟你说点事。” 看着他狼吞虎咽,杨霞说出了口。 “您说。”方言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你回城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杨霞问:“是像建军一样准备高考,还是直接找个工作?” “妈,您的意思呢?” 方言不答反问。 “我跟你姐商量过了,如果你想高考,我们会全力支持你。”杨霞把咸菜往他面前推了推,“至于工作,你姐打听了一下,现在回城知青如果不能顶班,很难找到工作,有的甚至跑街道跑了半年多,都跑不到一个指标。” 方言咬了口馒头,“妈,这很正常,哪有那么多岗位啊,当年让我们上山下乡,不就是给我们这些人解决就业嘛,至少有口饭吃。” 杨霞压低声音,“如果能让你去你姐的挂面厂,你去不去?” 来了! 方言脸色一变,“妈,姐虽然是劳模和先进,可又不是领导,能把我安排到厂里吗?不会是临时工吧?” “什么临时工,正式工!” 杨霞白了眼,“这事你姐是办不了,不过有人能办,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吕大成?” “记得,怎么不记得,我姐的高中同学,人模狗样的,成天像狗一样跟着我姐,放学了还经常尾随,有一次差点被我和苏雅、建军当流氓给揍了,还有一回呐……” 方言张口闭口,毫不留情地贬低。 “好了好了。” 杨霞听了吕大成的坏事,沉下了脸,“当着人家的面可不能这么说,他爸现在是你姐厂里的副厂长,他呢是宣传干事,也算个干部,如果有他给你使使劲,八成能你搞到指标。” “他?他凭什么帮我啊?”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不会想让姐去求他,然后让他去找他爸吧?” 立刻嫌弃地摆摆手,“妈,没用的,他丫的在他爸妈面前跟孙子似的,他们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想让他们家给我开后门,根本不可能,非亲非故的。” “难说!” 杨霞摇头失笑,“你不知道,这个吕大成,前段时间找人到咱们家,给我做思想工作,想让我答应你姐跟他处对象。” “妈,你不会答应了吧?” “没有啊,怎么,你好像不喜欢他?” “我不是刚跟你说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嘛,他就是馋姐姐的身子,流氓!下贱!” 方言见话题扯到方红,“妈,你不会打算把姐姐卖给吕大成,给我换这个指标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么难听,我和你姐这么做,还不是想你早点回城。” “那也不是这个回法。” “你就是看不上吕大成是不是。” 杨霞没好气道,“过去这么多年,人总会变的,我看过照片了,挺斯文的,又是干部,有他爸在后面使劲,肯定能继续进步。” 方言道:“妈,关键我姐不喜欢他,你想,你细想,我姐如果真的喜欢他,您觉得会拖到现在?拖到要找别人给你们做工作?” “也是,但是……” 杨霞犹犹豫豫。 “关键,妈,我不想在挂面厂上班!” 方言眼神坚定,坚决不让方红当扶弟魔。 “你不想进挂面厂?为什么?” 杨霞又惊又疑。 “我一想到爸死在挂面厂,还那么惨,我如果呆在这厂里,我心里不舒服,况且还是牺牲我姐换来的,您说我能干的踏实嘛。” 方言把早就准备好的大招祭出。 “唉。” 果然不出他所料,杨霞一听到方援军,顿时陷入沉默,看了眼丈夫的遗照,叹了口气。 “爸爸常说,‘人穷志不穷’,我想咱们家没穷到这地步,我也没到没人要的地步。” 方言劝道:“《燕京文艺》可是马上要发表我的两篇小说,这样的优势,别人有吗!” “对啊,我儿子还是个作家。” 杨霞觉得有道理,“那你老实跟妈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想过了,把精力主要放在创作上,然后是学习,但也不能呆在家里吃闲饭,我打算找个班上,把自己的吃饭问题解决掉。” 方言有所保留地说着自己的计划。 “临时工吗?” 杨霞一脸震惊,两眼瞪着方言,这一刻她才发觉下乡这么多年的儿子,变得无比陌生。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方言点了点头。 事实上,不管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反正到头来,自己肯定要赚钱,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至少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写小说。 第9章 打工人的天堂 “你想好就好,妈支持你。” 杨霞站起了身,往自己屋里走。 “妈?” 方言疑惑地看着母亲的背影,突然听到锁门声,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是去藏钱的地方。 每次取钱,杨霞都会这么小心。 “拿上这钱,待会儿去买两瓶麦乳精。” 杨霞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拿着10块钱。 “麦乳精?妈,买这玩意儿干嘛,我不是昨儿刚给小妹一瓶吗?”方言更加纳闷。 “你那瓶是给燕子的礼物,怎么能拿来送人呢。”杨霞道,“听妈的,去买两瓶,然后中午跟我去一趟建军家。” 方言恍然大悟,“您这是送礼?” “建军他爸在街道工作,正式工也许帮不上忙,但要个临时工指标,对他应该不难。” 杨霞把钱拍在桌上。 “妈,这礼咱们不用送。” 方言摆了摆手。 这年头的街道企业大集体不少,街道办的人会把部分找不到工作的回城知青,硬塞到街道范围内的集体企业,但也仅仅是一部分。 而且基本上,都是临时短工。 “你还小,你不懂。” 杨霞细声细语道:“虽然你跟建军从小玩到大,是铁瓷,但不能因为这,就让伱刘叔叔白白帮咱们这个忙,该送的礼还得送。” “妈,真不用,工作我已经找好了。” 方言面带微笑,原先的计划就是找刘建军他爸帮忙,在知青办和就业科想想办法。 “你找好了?你怎么找到的,你不是昨天才刚回来吗?”杨霞错愕道。 “这不我去《燕京文艺》的编辑部报到嘛,发现他们缺人,要招合同工。” 方言舔了舔碗,“我一问,这工作挺清闲,活也不多,正好我也对文学、对编辑感兴趣,就想去试一试。” “嘿呦,你怎么不早说啊!” 杨霞笑得犹如朵绽放的菊花,“他们能要你吗?这事定下了没有啊?” “我托人帮我问了,等她信儿呢。” 方言嘿然一笑,“所以您呐,不用替我操心,您儿子还没有到牺牲姐姐的地步,妈,就让姐姐自由恋爱吧,找个自己喜欢的对象。” 杨霞盯着他看了又看,抬手抹去眼角的泪花,欣慰地叹口气:“我们家岩子长大啦。” “那可不,不然怎么当家里的顶梁柱。” 方言就着咸菜,啃完馒头,“俗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可靠。” “好儿子!中午想吃什么?” 杨霞笑得合不拢嘴。 “我中午就不在家吃了,《燕京文艺》管我一顿午饭。”方言既是为了打探情况,也是给家里省份口粮,能白嫖的饭干嘛不蹭。 “那把这钱带上。” 杨霞把桌上一沓钱塞到他的手里。 “妈,不用,我自己有钱。” 方言推脱道。 “拿着!你能有多少钱啊,还给家里带了那么多东西,肯定花了你不少钱,拿着!” 杨霞硬塞过去,“早去早回啊。” ………… 坐上公交车,抵达西长安大街7号。 还是那栋不起眼的小楼,方言轻车熟路地找到编辑部,就见屋里只坐着王洁一個人。 “怎么就你一个?” “没有啊,师父也在呢。” 王洁指了指小房间,“李老、王老师去参加文代会了,据说可热闹了。” 方言问:“那其他人呢?没来上班?” 王洁瞪大了眼,“当然在上班啦,我们编辑部是弹性时间,没有硬性要求必须呆在办公室,只要能完成出版任务,剩下的时间就自己支配,一周来一次也可以。” “啊?” 见惯了996福报的方言,不免吃惊。 “这是李老、王老师他们特批的,说编辑不在于在办公室坐了多长时间,而在于能够用有效时间编辑出版了多少好书。” 王洁摇头晃脑地复述原话。 “那你怎么……”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编辑部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吧,读者来信、作者投稿这些也得有人处理。”王洁注意到他嘴角的笑意,撅起嘴道:“笑什么笑啊,你要是来干临时工,这些活就都是你的了。” “呵,你岂不是很快就能解放了?” 方言挑了挑眉。 “放心吧,我不会都丢给你干的。” 王洁双手叉腰,“我会替你分担的。” “你真是个活lf啊。” 方言终于理解余桦为什么要调到文化馆了,果然来对了地方,简直是天堂啊。 “少夸我了,会骄傲的。” 王洁扬扬手,“合同工的事,我都跟我师父说过了,她说要先跟你聊聊,进去吧。” 方言俏皮道:“谢谢您嘞。” “谢就不用了,别忘了,5篇小说。” 王洁伸出手,张开五指。 “不是3篇嘛?” 方言讨价还价。 “好,这可是你说的,3篇啊!” 王洁一副得逞的样子,眉眼弯弯。 方言无奈地摇头失笑,跟找她来到小房间,就见她前脚敲了敲门,喊了声“师父,人来了”,后脚里面就传来周雁茹的声音。 “进来吧。” “周老师。” 方言规规矩矩地打声招呼。 “小方,坐。” 周雁茹一如既往地慈祥,“小王,给他倒一杯水。”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和一本期刊,“《牧马人》的结尾,你改得很好,通过了我们的终审,编辑部一致决定,把这一篇放在最新一期的头版,你看看吧。” 方言接手一看,赫然是样书。 翻看目录,《牧马人》毫无意外地出现在小说板块的头版位置,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看到《黄土高坡》,难道终审给毙了? “你的两篇小说,我们打算分开发表。” 周雁茹解释道:“《牧马人》放在这一期,年底的1月那一期,再登《黄土高坡》。” “我没意见。”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稿费保住了。 “样书啊,过几天就送到你你家去,要几本,你跟小王说。”周雁茹笑道,“正式发行要等到7号……” “咦,师父,以前不都是10号嘛。” 王洁不禁讶异。 “文代会现在不在召开嘛,李老、王老师和我商量了下,把最新的一期带到大会上,给全国的作家、编辑、评论家都看看,邀请评论,下一期就可以设立一个评论专栏。” 周雁茹指点道:“所以要提前几天,多给评论家、编辑他们几天,好好准备点评。” “原来是这样。” 看到王洁豁然开朗的样子,方言心头一沉,岂不是《牧马人》也要在文代会传阅? 还要被全国的编辑、作家、评论家点评,甚至包括沈雁冰、巴金、万佳宝等大家。 “不说这个。” 周雁茹喝了口水,“小王早上跟我说,你想到我们编辑部当合同工对吗?” “没错,周老师,我可以吗?” 方言点头承认道。 周雁茹不答反问:“你这个年纪,这个学识,难道不该考虑高考吗?怎么会想到当合同工呢?” “高考不是还有半年吗。” 方言说:“我家全靠我姐一个人挣工资,我这个做弟弟的可不能呆在家里。” 周雁茹一言不发,盯着他看。 “更重要的是,昨天我在编辑部跟李老师他们聊天,受益匪浅,让我对文学有了更多的理解,也对编辑这个工作更感兴趣了……” 方言说的半真半假。 真的是,确实对文学和编辑感兴趣。 假的是,也是图事少钱多离家近,甚至不用到单位,可以满大街溜达。 第10章 这个合同工必须拿下 王洁坐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目光最后落在周雁茹的脸上,就见她慈眉善目道: “你了解这个工作要做什么吗?” “处理读者来信、作者投稿,联系、接待作者,还有跟王洁一起,配合各组的工作。” 方言把王洁透露给他的说了一遍。 “小王告诉你的?” 周雁茹瞥了眼自己这个憨厚可爱的徒弟。 “师父。” 王洁心虚地回了一声。 方言抢先说:“是我拜托她说的。”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招的不是一般的临时工吧?”周雁茹把视线转到他身上。 “知道,是合同工。” 方言点了下头。 要是一般的临时工,可回不了城。 “之所以不招正式工,而是招合同工,不是我们不想招,只是社里的编制紧张,需要申请,但是编辑部人手急缺,所以才这么办,这个合同工,相当于我们储备的编辑。” 周雁茹毫无保留地说道。 七八十年代,分固定工和临时工,临时工里又分“计划内”和“计划外”之分。 计划内临时工,也就是合同工。 由有关部门批准,跟单位签订用工合同,期限一年,续用续签,工资由相关部门确定,福利、待遇跟固定工基本一样。 更关键的是,合同工在这個年代有转正的政策,比如1971年,就下发了“临时工转正”文件,所有“计划内临时工”全部转为固定工。 “您的意思,还有机会转正?” 方言不禁心动,竟然还有这好事! “没错,合同工只是没有编制的变通办法,只要我们的申请报告批了,指标下来了,就可以转正。”周雁茹把眼睛眯了眯。 方言一个激灵,“周老师,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只是单纯对这个工作感兴趣。” “嗯嗯,师父,他肯定不知道。” 王洁仗义地帮忙解释。 “你们不用说了。” 周雁茹杨扬手,“合同工转正这件事,我没跟小王说,她不知道,你也不可能知道。” “周老师,这个工作,您看我可以有争取的机会吗?”方言抿了抿嘴,正襟危坐。 “先说一说你个人的情况吧。” 周雁茹拧开钢笔笔帽,笔锋落在纸上,“伱既然想加入《燕京文艺》编辑部,也该让我们了解你这个人,比如政zhi面貌……” 一问一答之间,方言如实相告,所幸没有涉及不能说的话题,把能说的,全都说了。 “本来各条线推荐了几个人,和你一样,都是回城的知青。” 周雁茹盖上笔帽,“考虑到你的情况也符合我们的要求,这样吧,我做主,可以把你列入到名单,不过能不能被选上,这个要等到我和李老、王老师商量了以后,才能做决定。” “谢谢周老师。” 方言站了起来,冲她鞠躬道。 “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不要抱太高的期望,这个合同工也许是你,也许不是你。” 周雁茹提醒了一句。 老师,我真的太想进步了! 方言点了下头,心里喊了一句。 “那师父,我们就先出去了。” 王洁脚下一动,鞋头捅了捅方言的脚后跟,带着他离开小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方言摸了摸下巴,该咱表现的时候到了!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并没有那么多表现的机会,《燕京文艺》最新一期的编辑工作已经结束了,得等到召开编前会,确定了下一期期刊的主题和内容,整个编辑部才开始干活。 闲来无事,干脆让王洁把《燕京文艺》历年来的期刊找出来,自己从头到尾地看。 中途,周雁茹出来了一趟,注意到方言的“积极表现”,专挑他看的诗歌和小说,说说看法,谈谈见解,话题越聊越大,聊到伤痕文学、朦胧诗,全是如今风靡的文学思潮。 方言很懂得把握藏拙的方寸,什么时候该锋芒毕露,什么时候该藏器于身。 毕竟,领先半步是天才。 领先一步,就是疯子。 周雁茹始终保持着笑容,掩饰得很好,从脸上看不出一丝明显的情绪,只是勉励一句: “不错,继续。” “师父平时都很少这么夸过我。” 王洁私底下跟他透露,“你有戏了。” 方言并没有患得患失,一杯茶,一本书,偶尔跟王洁开开玩笑,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样上班的日子,就一个字,爽! “明天见。” “明天见。” 冲王洁挥了挥手,方言转身回南锣鼓巷。 刚到胡同,就听到街坊邻居嚷嚷着: “贾君鹏,你还要不要吃饭了!” “哈哈,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 “嘿呦,这不是方家的老二,回来啦?” “诶,大爷,刚回来。” 方言踩着夜色,走向自家的大杂院,就见门前的大槐树下,站着刘建军和苏雅。 “方言!” 苏雅招了招手。 “咦,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方言把插兜的手伸了出来。 “先别说我们了。” 苏雅大咧咧道:“我说你怎么中午了也不见你回来,我特意回趟家,想找你叙旧呢。” “他应该是去《燕京文艺》改稿了。” 刘建军眼神复杂。 “你怎么都知道?” 方言大为意外。 “你妈洗衣服的时候跟我妈我说的。” 刘建军话里带着一股酸味。 “燕京文艺?改稿?” 苏雅一脸茫然,揪着方言,一问到底,脸上的惊讶越来越浓,“怎么高中的时候没看出来,你竟然还会写小说?” “废话,那个时候,能乱写东西吗。” 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 “也是哦。” 苏雅莞尔一笑。 “不对啊,我记得你小子当时上语文课的时候,总是偷摸地睡觉,还有你那作文水平,经常被当成反面教材,《燕京文艺》怎么就看中你的小说呢,这两年下乡难道你……” 刘建军暗戳戳地揭他的老底。 “那句话怎么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方言撇撇嘴,“以前是阅历浅,写不出,现在下乡生活了这么久,自然就写出来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 苏雅在嘴里喃喃几遍,“说的太好了!” 看到他在苏雅面前显摆,刘建军嫉妒不已,“你能不能把你写的小说给哥们看看?” “还有我。”苏雅道。 “给不了。”方言摇头失笑。 “你不要这么小气,让哥们看看能在《燕京文艺》发表的小说是什么水平。” 刘建军说,“让哥们学习学习。” 方言道:“不是我小气,原稿都在编辑那里,不过你们也不用急,《燕京文艺》过几天会给我样书,到时候,你们来拿。”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苏雅脸上洋溢着笑容。 “当然,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看到她元气满满的样子,方言笑了出来。 刘建军见状,咬了咬牙,就凭你小子的水平怎么能发表小说!狗屎运!一定是狗屎运!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自己平日里为了提高作文水平,也写了些小说,完全可以学他一样向出版社投稿。 就连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第11章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11月4日,周六。 “妈,我吃好了。” 方言放下碗筷,“我上地坛那儿溜达了啊,晚上回来。” “你先等等!” 杨霞叫住道:“合同工那件事到底怎么样了?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去找建军他爸,让他在帮你找找。” “您啊甭操心,八字已经有一撇了。” 方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杨霞惊喜道:“真哒?” “我能骗您嘛,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方言走到门口,抓起挂着的毛巾擦嘴。 “该送礼的时候就送礼,该花钱地方别省着,上次给你的10块钱够不够?不够再找妈拿啊。”杨霞急得失了方寸,“你也别去什么地坛了,赶紧上编辑部呆着,好好表现。” “妈,太刻意,反而就不美了。” 方言摇了摇头,这些天他虽然是家门和编辑部,两点一线,但都是以蹭食堂的名义。 呆上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 偶尔,才呆一天。 “对,你说得对。” 杨霞听儿子简单的解释,恍然大悟。 “我下午再去。” 方言道:“妈,我估计这两天就该把稿费单送家来了,要是我不在,您替我收着。” “有多少啊?” 杨霞投去好奇的目光。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方言故意卖个关子,留下個神神秘秘的背影,径自奔向安定门外大街的地坛公园。 断壁残垣,遍地杂草,古殿檐头被侵蚀的琉璃,门壁上已经淡褪的朱红,整个公园因为年久失修,无人打理,一片荒凉。 就在闲逛的时候,突然在幽静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摇着轮椅,把轮椅停在槐树下,接着撅一杈树枝,左右拍打。 难道是他! 方言心怦怦直跳,望了过去,但可惜他这个时候放倒椅背,整个人躺下来,双手枕头。 刹那之间,根本来不及看清脸。 既没有凑上前套近乎,也没有站着不知所措,并没有因为他,就改变逛园子的计划。 兜兜转转,转了一圈,那人还在。 此时,他从躺改坐在轮椅上,望着天看。 两人的视线不经意间地撞在一起。 瞧着像,但又不像…… 方言主动地向他招一下手。 那人点了一下头,“你好。” 方言上下打量:“伱好。” 然后就没然后了,不知道怎么开口。 总不能上来就问,你是石铁生吗? “你要回去了?” 见到方言没说话,“石铁生”先张开嘴。 “对,差不多要到中午了,你呢?” “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都想再多说几句,但仍然是不知从何说起,就这么结束了第一次对话,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彼此走过了对方,擦肩而去。 方言放慢了脚步,扭转过身子,就见他放慢了车速,也转过头看向自己,相视一笑。 “那就再见啦。” “好,下次再见。” 方言挥了挥手,如果他真是石铁生,有的是机会在地坛遇到他,想到这里,揣兜离开。 整个祭坛安静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跑到《燕京文艺》继续蹭食堂,顺便想再表现一番,但可惜周雁茹去了趟文代会,整个编辑部只剩下王洁,好在这一趟没有白来。 给自己的样书,自己提溜回家。 刚到胡同口,夕阳西下,刘建军的身影落在他的视线中,低着头,心不在焉。 “喂!” “啊!” 肩膀被人一拍,刘建军吓得叫出声。 定睛一瞧,看到方言露出恶作剧般的笑脸,怒道:“你干嘛呢,想吓死我啊!” “瞧你这样儿,不知道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方言揶揄道。 “去你的,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那走得鬼鬼祟祟,打哪儿回来啊?” “我当然是从补习班回来。” 刘建军眼睛乱瞟,故意隐瞒自己去了邮局,往燕京的各大文学期刊投以前写的小说。 “喔,是吗?” 方言眯了眯眼。 “可不是嘛!” 刘建军注意到他手里的一摞书,转移话题,“这就是你说的样书吧?给我先看看。” “你看你,又急。” 方言打掉他伸出的手,“没几步路就到家里,等我姐和苏雅回来了,再一起发。” “行行行,你是大作家,你说了算。” 刘建军心里酸溜溜的,跟我摆上谱了? 两人从路上到家里,一直貌合神离,尴尬的气氛直到下了班的方红、苏雅到家才打破。 “姐,都放学了,燕子还没回来?” 方言看着暗下来的天色,不无担忧。 “别管她,那丫头正和人跳皮筋呢。” 方红看到桌上的《燕京文艺》:“岩子,这就是最新一期吧,快,给我一本。” “我也要。”苏雅也不矜持。 “人人都有,不够再拿。” 方言分给三人,一人一本。 刘建军比苏雅、方红还迫不及待,立刻翻到了目录,当看到“方言”的名字映入眼帘,心头一抽,但当看到只有《牧马人》一篇,阴沉的脸瞬间灿烂起来,仿佛捉到什么痛脚。 “不对啊,岩子,你不是说入选了两篇嘛,怎么里面只有一篇啊。” 就知道你丫的要挑刺。 方言白了眼,“编辑说两篇在同一期上太可惜,所以错开来,另外一篇放在下一期。” “也就是说,下一期还有你的小说!” 方红眼前一亮。 “真好。” 苏雅眼神里夹杂一丝的羡慕。 “小雅是不是很羡慕?” 方红看着亦妹亦友的她,“让你把平日里写的诗,往出版社投稿,你说什么也不肯,现在岩子都发了两篇,你难道一点儿想法也没有?” “你们不是准备高考吗,还有时间写诗?” 方言倍感意外,上辈子从来没见过苏雅写的任何一首诗,隐藏得可够深的啊! “可以锻炼语文水平啊。” 苏雅见自己的秘密暴露,一时脸红。 “这话没错。” 刘建军附和道:“不过我真没想到,小雅你写了诗,竟然没想过发表?” “我写得不好,比不了别人。” 苏雅摇了摇头,罕见露怯。 “小雅,你错了,大错特错。” 刘建军鼓励道,“凭你的能力,我觉得在《燕京文艺》上发表应该没问题,岩子都行,你为什么就认定自己不行?” 心里暗暗补了一句,我也一样! 这孙子! 方言挑了挑眉,就听苏雅解释说除了自认不足,主要不想因为写诗而分心,早上上班,晚上复习,她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在高考上。 “对对,高考才是正途。” 刘建军道:“小说虽然在杂志上发表很风光,但也只是一时的,不像高考,考上大学那就是光宗耀祖,毕业分配到好单位好工作,更是鲤鱼跃龙门,这才是一辈子的风光。” 说话间,目光故意往方言的身上瞅,“到时候想写小说,有的是时间。” “咳咳。” 苏雅注意到他从刚才一直针对方言,但方言笑笑没搭理,立刻打断道:“岩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复习,参加明年的高考?” “我打算先找个班上,边学习,边创作。” 方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自己高考图什么?编制! 如果能当《燕京文艺》的合同工,学习? 学个屁! “这怎么能……” 苏雅欲言又止,冲方红使了使眼色,让她劝一劝自己的弟弟,却见她竟然全力支持。 看到方言的未来可能是工人,刘建军不禁窃喜,虽然自己落榜三次,但怎么着也是半步准大学生,只差临门一脚,优越感油然而生。 “也好,边工作,边写作。” 他憋住笑说:“也许岩子能写出一片天,到时候,小雅考上燕京大学,我进了燕京师大,岩子当作家,我们都有光明的前途。” “希望如此。” 方言笑着和苏雅四目相对。 “好了,不要聊这个,还是抓紧看岩子的小说吧。”方红终结了三人的对话。 然而,到了晚饭的时间。 刘建军、苏雅不得不各回各家,正好明天是周日,于是相约明早分享读后感。 第12章 竞相传阅(求追读!) 夜晚,刘家。 餐桌上摆着地瓜粥、咸萝卜干。 刘建军抹了把嘴,站起身说,“爸,妈,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你等会儿。” 刘东方拍了拍板凳,让他坐下,“我看你从方家拿着本期刊回来,是不是就是岩子的小说发表的《燕京文艺》?” “是啊。”刘建军点了下头。 “你把它拿来给我看看。”刘东方道。 “爸,我还没看完呢,等我看完再给你。”刘建军根本连一页都没有翻过,“写的凑合,也就是那么回事。” “不会吧?那可是《燕京文艺》。” 刘东方皱了皱眉。 “能在《燕京文艺》发表,未必都是好作品,这么跟您说吧,如果按岩子的小说当挑选标准,你儿子我写的一样能发表。” 刘建军自吹自擂道。 “现在发表有这么容易吗?” 刘东方半信半疑。 “爸,你是不知道现在文学作品有多么紧缺,就我补习班一个高考语文70多分,作文才28分的,小说也能发表,我估计岩子的情况跟他一样,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刘建军不屑道:“让他中了一回。” “真的?” 刘东方眉毛越发舒展。 “爸,岩子什么成色,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您看像当作家的料嘛。” “也是,下乡之前,没看他有这天赋。” “您瞧瞧。” 刘建军道:“要是您还不信,这么着,我把我这些年写的诗啊、小说啊,也投到《燕京文艺》,还有《当代》、《人民文学》。” “能行吗?《人民文学》、《当代》档次可比《燕京文艺》高,标准也肯定更高。” 刘东方深知儿子有几斤几两。 “怎么不行!” 刘建军语气不悦道:“您这太小瞧伱儿子了,岩子那水平都行,我怎么不能行呢。” 刘东方白了眼,“随你吧,不过我提醒你啊,写作归写作,不管能不能发表,都不要分散了精力,高考才是你人生中的大事!” “放心吧,爸,我有方寸。” 刘建军摆摆手,不耐烦地回到了房间。 接着翻起《牧马人》,第一眼的印象—— 不过如此。 再往下看,看到许灵均和秀芝先婚后恋的爱情,看到许灵均毅然地拒绝亿万富翁父亲,看到许灵均回去当乡村教师,翻得越来越快。 “没有文学性。” “不符合现实主义……” “假!结尾也太假了!我不信有这样的机会,还有人能拒绝?除了傻子,还有疯子。” 刘建军在纸张的空白处写下一段又一段的差评,密密麻麻,简直贬低得一无是处。 “呵,就这?” 他冷冷一笑,扔下了笔,心里暗想,我上我也行! ………… 第二天,大清早。 这年头,工人基本上是朝八晚五地上班,没有双休,只有礼拜天这一天休息。 苏雅拿出被褥,挂在晾衣绳,看到方言打着哈欠,端着脸盆,来到院子的水槽边。 一边拍打,一边问:“岩子,你写《牧马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方言挤着干瘪的牙膏管子。 苏雅道:“就是许灵均和秀芝的爱情,故事性真强,我看了4遍,差点就哭了。” “小说嘛,首先就是要把故事讲好,故事讲不好,一切都白搭。” 方言把牙膏抹在牙刷上。 “写得跟真的似的,你这是真事,还是你虚构出来的?”苏雅不禁憧憬道,“真有像许灵均和秀芝这么干净纯粹的爱情吗?” “当然是没有啊。” 突然,背后传来刘建军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呢?” 苏雅转头,瞪了一眼。 刘建军笑道:“生活里哪有这么美好的爱情啊?岩子写得太理想了,太虚了点,不像伤痕,那么真实,那么刻骨,写进人心里。” 方言回怼道:“你又没下过乡,你怎么知道伤痕小说写的就没有虚构,甚至夸大的成分呢?” “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苏雅点头道。 “这……这……” 刘建军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凡是小说,都是虚构的,是多是少而已。”方言正眼不看他一下。 刘建军无话可说,梗着脖子说:“我嘴皮子没你利索,说不过你。” “诶,你说不过我也不用走啊。” 方言被逗笑道:“上哪儿啊?” “我、我上补习班!”刘建军道。 苏雅皱眉道:“不是约好了今天在岩子家讨论《牧马人》吗,你怎么能爽约呢!” “我也没辙啊,我爸妈盯我复习盯得紧,我是一刻也不敢喘气,对不住,对不住啊。” 刘建军双手合十,报以十分的歉意。 ”可是……” 苏雅左右为难。 “岩子不是还有篇小说,下次,下次一定。”刘建军假意道歉,“对不起啊,岩子。” “没事,你去吧。” 方言看向苏雅劝道:“我们也要体谅下建军的难处,毕竟考了三次没考上,承受的压力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不然就没光明的前途。” 刘建军笑容僵硬,心头一痛。 高考落榜三次可是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他剜了眼“好兄弟”,强颜欢笑说:“没错,明年的高考我一定要考上,时不待我。” “好好复习,我相信你不会再失败。” 方言眼神里充满戏谑。 “啊哈哈,借你吉言,我先走了啊。” 刘建军再也呆不下去,拔腿就跑了出去。 这就不高兴了? 以后有的是你这孙贼不高兴的时候! 方言算是报了昨晚之仇,愉快地刷起牙。 而苏雅,径直走到他家,跟方红讨论起《牧马人》,聊的最多的话题就是爱情。 洗漱回来,方言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各个都是阅读理解满分的高手,甚至比自己还理解《牧马人》,完全应了那句话—— 他就是个写小说的,懂什么《牧马人》! “岩子,你再多给姐几本,明天我带工厂去,让他们都看看我弟写的小说。” 方红扬起灿烂的笑容:“写的多好啊。” “是啊,你怎么写的这么好啊。” 苏雅感慨道:“还好我没有听红姐,把自己的诗投到《燕京文艺》,估计会被退稿。” 方红说:“小雅这话就说的不对,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会被退稿,是不是,岩子?” 方言笑道:“写东西,最重要的是自信。” 方红笑眯眯道:“不如这样,等岩子回城了,给你看看你那些诗,提点意见。” “还是算了吧,太麻烦他了。” 苏雅脸上闪过一丝纠结。 方红鼓励道:“不会,不会,你不知道,岩子不仅懂小说,还懂诗,找的工作就是……” “咳咳。” 方言感觉出姐姐有意在撮合他和苏雅。 虽然圆了上辈子的遗憾确实很有吸引力,但他现在不想谈什么狗屁爱情,只想搞编制! 周雁茹说,文代会期间会跟李清泉、王朦商量,也不知道商量得怎么样了? 第四届文代会的开幕式结束之后,美协、作协、剧协、音协、影协、曲协、舞协等全国协会,陆陆续续召开了自己的代表大会。 11月7日,轮到了作协。 各地的文学代表团,全员参加,趁着会议中间休息的空档,一個个聊天、抽烟、喝水。 走廊里,渐渐变得喧哗热闹。 “什么这么热闹?” 陆遥看到一撮人围着王朦,就见他抱着一摞期刊,和周雁茹挨个发给周围的人。 贾平洼吐了口烟,“《燕京文艺》的编辑们想让评论家,还有其他出版社的编辑点评这一期作品呢。” “《燕京文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陆遥细细一想,一拍脑门,“对了,我们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小方,他的小说不就在这一期上嘛,我还说,等出了一定要看看。” “是有这么个人,方、方言。” 贾平洼回忆了下,也想了起来。 “走,我们去要几本。” 陆遥凑了上去,从人群外围挤了进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拿到了两本。 “额滴亲娘咧,还怪抢手的。” 陆遥一睹为快,一翻目录寻找方言的小说,惊讶地发现《牧马人》排在小说第一篇。 “竟然是头版的位置。”贾平洼诧异道。 “看来《燕京文艺》很看重。” 陆遥对《牧马人》越来越感兴趣。 “又是伤痕文学?” 贾平凹粗粗一看,惊讶中带点不屑。 “先别急着下结论,看完再说。” 陆遥往下看,越往下,脸色越凝重。 就在此时,莫伸等陕北代表团的人走了过来,看到他们捧着本杂志,一言不发。 “你们在看什么呢?” “还记得火车上遇到的小同志吗?”陆遥看到他们点头,“他的小说发表了。” 莫伸问道:“写得怎么样?很好嘛?” 贾平洼道:“他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他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什么意思?” 众人不解地看向两人,陆遥解释说:“看上去是伤痕小说,但又看着不像,我从里面看到了一种奋发的力量,跟伤痕的完全不一样。” “不会吧?真的假的?” “你们看完了没有,看完了给我看看!” “也给胡老师看看。” “这小说魔力这么大吗?你们看完拿给我,我非得好好拜读拜读不可。” 胡采、莫伸等人纷纷传阅,叫好连连。 有关“人生”、“出国”、“爱情”的话题,激起众人的讨论,尤其是艾清的那首诗。 这种“人传人”的现象并非陕北代表团独有,燕京、津门、沪市、晋西、鲁东,全国各地的代表团当中,掀起了一股追读讨论《牧马人》的风潮,一传十,十传百,不断蔓延。 渐渐地,也传到了艾清等人的耳朵里。 第13章 一花引来百花开 最新一期的《燕京文艺》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手,文代会的代表团将近一半都看过了《牧马人》,甚至传到主席团的手里。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汪曾其作为《燕京文艺》的前主编,第一个说话,“艾老的这首诗,这篇小说引用得好啊,契合主题,你们几位觉得呢?” “这诗,我是在38年、39年写的,隔了40多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还用的这么好,这个叫‘方言’的年轻人在会场吗?” 艾清感慨不已:“我想见见他。” 王朦摇了摇头,“他是我们刚刚挖掘的作家,很年轻,但很有才华。” 李尧堂(巴金)笑眯眯道:“上山下乡把大量的青年人扔进大熔炉磨炼,教会他们懂得怎样写作,然后大批大批青年作家从生活里涌现出来,这次出席大会的仅仅是他们的代表,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是啊。” 汪曾其指了指期刊,“不过这个方言跟刘心午、卢信华他们不一样,《牧马人》虽然也有虚构,但感情浓烈,向往美好,有对过去的反思,但落笔是在将来,能这么深刻反映这一时期生活的作品,至今也不多见,不多见呐。” “我们跟这個小同志聊天,他说他要在《牧马人》做一种不同于伤痕小说的尝试,从种种伤痕中反思,找到能让人前进的力量。” 王朦笑道:“管这个叫‘反思文学’。” “反思文学?” 李尧堂、汪曾其等人互看一眼。 “对,对伤痕文学更加深入,用更加冷静、成熟、积极的态度去审视那段历史。” 王朦在方言原话的基础上,加上他和整个编辑部的理解,试图定义这个“反思文学”。 “审视?反思?” 李尧堂沉吟片刻,“我最近在翻译亚·赫尔岑的《往事与随想》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想法,回顾那段历史,总会有新的思考。” “巴公也有同样的想法?” 王朦又惊又喜。 “嗯,我准备写一本书,书名就叫《随想录》,把我那十年的所见所闻、是非对错,还有自省和反思,全部实事求是地写下来。” 李尧堂语气深沉道。 “等巴公写好了,我一定要拜读。” 艾清转头看向王朦,“你们燕京文艺挖掘的这个方言,挖掘的好啊,他和他的《牧马人》,说不定能给整个文学界,提供一种在伤痕的框架之外的新思路,一种反思的文学。” 王朦兴奋道:“我们编辑部也是这么想的,燕京文艺接下来要以《牧马人》为起点,争取推出一系列的反思文学作品。” “好啊。” 汪曾其拍了下手:“就像文代会上,那位在祝词里说的,咱们文艺界的春天到来,我想这个反思的文学,或许能给整个朦胧伤痕的文坛,注入不一样的活力。” “这也符合文代会重新确立的‘双百’精神。” 李尧堂颇为欣慰地笑了起来。 现如今,文坛有五四时期的老将、五四以后各阶段出现的作家、有建国以来培养起来的各流派的作家、有锋芒毕露的新秀,也有重返文坛的归来作家、复出作家。 五世同堂,盛世空前。 只有伤痕一种文学思潮,未免有些单调。 《牧马人》抛砖引玉,也许能成为引动百花齐放的那朵花。 休息室里的众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我觉得,像方言这样的青年作家,我们应该多多地培养和爱护。”艾清提议道,“巴公,让《收获》转载《牧马人》,如何?” “不只是《收获》,这次的代表团也有来自《沪市文学》、《萌芽》的编辑,我想干脆共同转载,把《牧马人》带到沪市。” 李尧堂笑脸盈盈。 “依我看,不如这样,趁着全国的文学出版社齐聚这届文代会的机会,请他们把《牧马人》转载到自己的期刊上,造出一个全国性的声势,把这股反思的文学浪潮推向新高潮。” 汪曾其左看看,右看看。 “汪老的想法比我们更进一步,本来我们打算在《燕京文艺》设置一个评论专栏,专门点评《牧马人》,如果真能像汪老说的办……” 王朦情绪激动:“真的是太好了!” 周围的人对视了一眼,觉得是个好主意。 不只是各大出版社愿意出这个力,《小说月报》、《文艺报》等文艺类报纸也帮忙。 这一趟,李清泉和王朦收获颇丰。 会议一结束,两人直奔《燕京文艺》编辑部,召集众人,当场宣布这一天大的好消息。 王洁作为挖掘方言的编辑,震惊得目瞪口呆,人还在,但魂儿实际上已经走了一会儿。 “这一期,至少要加印3万。” 王朦笑道:“不,加印个5万册!” “真的有这么成功吗?” 李悦等人面面相觑,惊大于喜。 “是啊,方言的《牧马人》赢得了满堂彩。” 李清泉负责给评论专栏约稿,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想不到丁铃、汤本、胡德培、李镜如等人听到是点评《牧马人》,全都同意了。 “不过可惜茅公、曹公忙于作协、剧协的大局,不然也请他们看看,他们和巴公、艾老、曾老一样,都喜欢提携年轻作家。” 王朦幸福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方言都要一鸣惊人了。” 周雁茹欣慰地看了眼还在发呆的王洁。 “还有我们!” 王朦眼神里充满期待,“《牧马人》如果能打响反思文学的第一枪,《燕京文艺》也可以乘势,扛起这一面反思文学的大旗。” “我跟季老师、小王已经跟王婕、茹芷鹃她们约好了,稿子都往反思的方向上写。” 周雁茹如实汇报道。 “那就好。” 王朦环顾四周,“对了,还有方言,他人呢,平日里见他来编辑部来得挺勤快?” “小王!” 听到周雁茹喊了自己一声,王洁如梦初醒,才意识到众人正看着自己,急忙说: “方言今天没来,说去香山看枫叶。” “爬香山?他倒颇有浪漫主义的嘛。” 王朦摇头失笑,“那就等他来编辑部,周老师,小王,就烦你们跟他聊聊写稿的事。” 王洁拍胸脯,“王老师,师父,你们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方言还欠我3篇稿子呢!” “是嘛!” 顷刻间,众人笑成一团。 屋子里,充满着欢快的空气。 周雁茹收敛笑容,低声对李清泉、王朦说:“关于方言,有件事我要和你们商量。” (ps:现实里,《牧马人》的原著,《灵与肉》也是全国的出版界和文学界推波助澜) 第14章 满城尽是《牧马人》 《燕京文艺》发行第三天,方言好像才想起来要去编辑部。 哪怕是杨霞、方红催他去打探小说的反响,全都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地出去溜达,因为他对《牧马人》有信心。 小说肯定能火! 只是能火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 一大清早,方言来到西长安大街的那栋熟悉的小楼,出人意料的是,前几天空空如也的办公室,此时全员在位,一个个捧着报纸。 “早!” “嘿呦,小方,天天盼着你来,你可总算来了!”李悦第一个站起来。 方言被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感觉自己误入了狼群,众人就像饿了好几天的狼一样扑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手上,举着不一样的报纸。 “恭喜你啊,你的小说被《文艺报》转载、评论了!”王洁脸上挂满了笑容。 “还有《新华月报》。”黄忠国道。 李悦笑说:“《小说月报》甚至在头版位置率转载了《牧马人》,这可不多见。” 啊?方言一脸茫然。 “小方初入文坛,可能对这些报刊的地位,还有被登报评论的意义不太了解。” 季秀英解释说,《小说月报》享有“华夏文学选刊第一家”的美誉,而《新华月报》,也被称作“华夏综合选刊第一家”。 至于《文艺报》,就更了不得了。 建国前夕由文联创刊,目前归作协主办,是文艺界最重要也最有份量的主流报纸之一。 出道第一篇小说,就能被这么多报刊转载,拿下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几乎是板上钉钉! “是这样啊。” 方言恍然大悟,这就相当于刚做生意就当了万元户,刚当演员就拿了影帝、成了顶流。 “呶,你自己看吧,我就不念了。” 王洁把报纸递了过去。 方言道了声谢,定睛一瞧。 就见《文艺报》上赫然出现醒目的标题: 《〈牧马人〉和方言》。 编辑的评论文章,对他和小说给了高度评价,第一句就是,“陕北出了個方言!” “在边远的黄土高原上,文坛一样花枝招展,这里的花,我不敢妄说就是天姿国色,然而,它耐寒,悲凉而又热烈……” “我虽然无缘与方言相会,却好象看见他的一颗心,他的心,向着同自己一样微贱而善良的父老,向着这养育大恩的苦寒之地,包括那里的稚童和马群,正像《牧马人》中的许灵均那样,正像他引用艾清的诗歌一样。”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文艺报》这种评论和措辞用在一个新人作家身上,真是少见。” 季秀英投去赞许的目光。 “过誉了,过誉了。” 方言表面谦虚,心里膨胀。 说实话,这个评论,我给五星好评! “还有呢,你不知道,巴公、艾老、曾老他们对伱和《牧马人》的评价也很高。” 王洁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毕竟这可是她亲手挖掘出来的作家! “是嘛?!” 方言倍感意外,李尧堂、艾清、汪曾其,这可是如今华夏文坛为数不多的大能,能得到他们的认可,不禁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少见,真的少见。” 李悦仔细端详,“不说普通人,换成我听到自己的作品能有幸被他们点评,肯定不如你现在这么沉得住气的。” “我没改名之前叫’方岩‘,岩石的岩,我爸希望我的性子能像石头一样,稳如磐石。” 方言半开玩笑道。 就在他跟众人分享自己“岩子”的小名的时候,小房间的门突然打了开来。 “这么热闹,是小方来了吧。” 周雁茹站在门口。 方言恭敬道:“周老师。” “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周雁茹招了招手。 方言立马会意,八成是合同工有眉目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小房间。 周雁茹倒上一杯水,“刚才小王他们应该跟你说了,你的《牧马人》被参加文代会的代表团追捧,被各大报刊转载、评论了吧?” “嗯。” 方言接过水杯。 “我可以再给你透露一点。” 周雁茹坐了下来,“这只是个开始,等文代会结束了,这些代表团回到了地方才是高潮,各地都会兴起《牧马人》的转载潮,当然,《燕京文艺》也为你设立了评论专栏。” “嘶。” 方言挑了挑眉,这不就是相当于上了微博这些平台的热搜榜吗?而且还是热搜第一! “另外,还有你提到的‘反思文学’。” 周雁茹说:“在《牧马人》打响第一枪之后,会随着小说的传播,也在全国传开来。” “您的意思,《牧马人》算是反思文学的开山之作?”方言不禁诧异。 “比起‘开山之作’,‘发端之作’更贴切。” 周雁茹纠正道。 “没错,发端之作。” 方言又惊又喜。 卢信华因为《伤痕》,成了伤痕文学第一人,那么,自己岂不是反思文学第一人? 将来的教科书上,也有他的大名! “虽然《牧马人》带起了这股反思文学的浪潮,但要浪潮不中断,必须要有一系列的反思小说来维持,你这个写出‘发端之作’的作者,更要起到带头作用。” 周雁茹言外之意,赶紧写小说吧! “您放心,我已经答应了王洁。”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小王也和我说过,她跟你约了3篇稿子。”周雁茹劝道,“不用急着完成,小说在精不在多,100篇普通的作品也比不上1篇《牧马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方言点头。 “我是这么想的。” 周雁茹说《黄土高坡》作为伤痕小说,不需要任何改动,但《燕京文艺》正在全力推动反思文学浪潮,索性就改成反思小说。 毕竟,《黄土高坡》有“反思”的影子。 “我没问题。“ 方言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自己打响反思文学的第一枪,总不能开历史倒车,跟伤痕文学搅在一块,得划清界限。 周雁茹露出满意的微笑,从抽屉里拿出《黄土高坡》的手稿,两人商量着如何修改。 虽然这篇是方言的原创,但上辈子看了那么多乡土小说和电影,就像熟读唐诗宋词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 “好,就这么改!” 周雁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眼里的惊喜之色越来越浓,“就跟之前一样,接下来你就在老位子上改稿。” 方言张张嘴,“周老师,我想问问……” “是不是想问合同工的事?” 周雁茹意会地打断他的开口。 方言点头道:“您跟李老、王老师他们商量得怎么样?” “你真的想好了要来《燕京文艺》?” “想好了!” “其实相比于我们编辑部,你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周雁茹说,“就凭《牧马人》,完全能进文化馆,而且是固定工,如果文化馆不想去,就再写出几篇像《牧马人》这样质量的作品,未必就不能被招进作协当专业作家。” “可是,我就是对文学编辑感兴趣。” 方言假如不知道合同工能转正,或许会动摇一下,然而现在,一点儿也不带犹豫。 毕竟,进文化馆、当专业作家再好,但鬼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现在的目标是招工回城。 《燕京文艺》的合同工,就能让他回来! “不改了?” “绝对不改!” “那好。” 周雁茹看到他的表态,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现在,方言同志,我正式通知你,经我们集体讨论之后一致同意,招收你为《燕京文艺》编辑部的合同工,为期一年,一年一续……” “谢谢周老师!” 方言兴奋地站了起来,编制,到手! “不要谢我,组织栽培,个人表现。” 周雁茹把手压了压,示意坐下。 方言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就听到她说合同工的各种细节,比如工资福利待遇的标准。 就像如今的国企,一种是熟练工,一种是学徒工,上班第一年,就是“学徒工”。 月工资一般在18元到22元左右,等到三年学了技术转正后,起级工资才会到36元。 然后就是熬工龄,好多年涨一次工资。 每涨一次,多几块钱。 当然这是工人,编辑转正不用这么久。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到时候,等社里申请的指标下来之后,就可以给你办理转正,成为我们的正式一员。” 周雁茹拿出了准备好的招工表。 方言没有急着填,而是问什么时候入职? “要等到该走的程序都走完。” 周雁茹说年前办好,让他年后来上班。 “我明白了,谢谢周老师。” 方言提笔,认真填写。 “你慢慢填吧。” 周雁茹笑道,“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 然后喝了口水,“这两天你要准备一下,《文艺报》要对你,还有我们编辑部做一个采访,主题是‘反思文学’。” 配合,你要我怎么配合,就怎么配合! 方言咧着嘴,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之后的两天,《牧马人》宣传一波接着一波,各大文学选刊密切关注、积极转载评论。 《文艺报》一连三天,就连编辑部主任也上阵,用“沐阳”的笔名发表评论文章,《在严峻的生活面前——读方言的小说之后》。 文坛老将们,也开始提携晚辈。 《爱国主义的赞歌——丁铃等评〈牧马人〉》、《质朴的美的开掘——漫评方言的小说〈牧马人〉》、《谈〈牧马人〉与反思文学》…… 在各大报刊推波助澜下,方言火了,“反思文学”的概念也火了,都随着《牧马人》从燕京火到大江南北,在全国火了一把。 还有《燕京文艺》,销量暴涨,特别是在四九城。 人们争先抢购、传阅,一本难求。 一时之间,燕京纸贵。 第15章 大作家啦 南锣鼓巷,街坊邻居看到杨霞手里提着一大块肥厚的猪肉,两眼像饿狼似的放光。 “婶儿,今天什么喜庆的日子,您怎么舍得买块猪肉回来?” “听说岩子插队回来,有这么回事吗?” “既然回来了,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在议论声中,杨霞答非所问道:“什么,你们怎么知道我家岩子成大作家啦?” “啊,岩子成大作家啦?” 一时间,众人哗然。 “那可不,最近老火的那个小说,《牧马人》,就是我家岩子写的。” 杨霞昂起下巴,满脸自豪。 “啊!那篇《牧马人》真是岩子写的?我还以为凑巧撞了名,同名同姓而已。” “想不到我们单位的小年青天天念叨的《牧马人》,竟然是岩子写的?” “我瞧报纸上天天登,评这个‘《牧马人》’,评那个‘方言’,嚯,好家伙,岩子这回可是牛大发啦。” “恭喜婶子,你们家出大作家了!” “婶儿,写《牧马人》的那個‘方言’,真是您儿子啊?” “小心我揍你,怎么说话呢!不是我儿子,还是谁儿子!”杨霞笑的合不拢嘴。 羡慕、惊讶、赞美、高兴…… 迎着街坊邻居的各种目光下,心里美滋滋,整个人轻飘飘的,走路都带着一股风。 就在此时,自家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绿衣服的邮递员,骑着一辆自行车,后座侧边放着一个袋子,探头探脑,朝里大喊道: “方言在家吗?” “来了,来了!” 杨霞小跑过来,自报家门。 “请您代收一下。” 邮递员点了下头,从装满了信件的袋子里取出薄薄的一张汇款单,洋溢热情地递了过去。 “还有事吗?” 杨霞看到他站着不动,扭扭捏捏。 “方言真不在家啊?” 邮递员得到肯定的答复,眼里透着一丝失望,“我、我其实想找他给我签个名。” “签名?” 杨霞看着这个失落的青年,不免同情,忽然想起放在家里的样书里,有一本签着方言的名字,“小同志,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真的嘛!谢谢大妈,谢谢大妈。” 邮递员激动得满脸通红。 “你等等啊。” 杨霞一来一回,王美丽全看在眼里。 一想到三天两头上报的方言,再想到自家三次落榜不成器的刘建军,心里酸溜溜的。 “霞姐,不会又是岩子的小说发表了吧?” “不是,是稿费单。” “岩子的稿费啊,肯定不少吧?” “这孩子也没跟我说多少,只让我替他收着。”杨霞摆了摆手。 “那快看看,看看有多少。” 王美丽既好奇又嫉妒,不断鼓动。 杨霞最后经不住她的怂恿,当面一看。 汇款单上赫然写着,172块! ………… “吃吃吃,就知道吃,伱知不知道岩子这次的稿费拿了多少,整整172元!” 王美丽回到家里,看到刘建军啃着地瓜干,一副不争气的样子,一气之下数落起儿子,连带把方言稿费的事也抖落出来。 就见他如遭雷击,难以置信道:“妈,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你妈什么都能看错,就是钱,绝对不会看错!”王美丽恨其不争,“你呀你,平日里吃家里,花家里,什么时候能像岩子一样给家里挣钱!给爸妈在街坊面前挣一回脸!” “那有什么难的。” 刘建军拍胸脯说:“等我的小说也发表了,也给您二老争回光,而且稿费,比岩子一定只多不少,这下您觉得怎么样?” “真的?” 王美丽倍感意外。 “妈,您就等着吧。” 刘建军语气里充满着自信。 “好,妈等着。” 王美丽皱眉,“不过建军,你能行吗?” “妈,您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不行。” 刘建军无比郁闷。 王美丽半信半疑道:“你之前吃饭的时候,说岩子的小说也就那么回事,可人家现在的小说天天登报,听你爸说,连他们单位这些天都在讨论《牧马人》,你的小说……” “妈,您也忒小看您儿子了。” 刘建军不满道:“高中那会儿,不管语文,还是作文,我都比岩子强!岩子的小说都能行,您儿子的小说凭什么就不行呢!” “也是啊。” 王美丽眉头的疑虑淡了一点。 “再说了,岩子就算小说写出名、挣到钱,又能怎么样,现在不还是无业游民嘛!” 刘建军始终坚信一点。 只要明年高考顺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什么无业游民。” 王美丽戳了下他的额头,“你以为岩子跟你一样,你爸讲了,街道领导一听说《牧马人》是他写的,都动了替他安排工作的念头。” “什么!” “不是!他不就是写了篇小说嘛!” “你们怎么就能这么没有原则呢!” 刘建军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巨大冲击。 一篇小说就能鱼跃龙门? 就能抵得过我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 连续落榜三年的压力,你知道有多大嘛! 方言!你、你大爷的! “建军,你也要加把劲儿,知道吗。” 王美丽勉励道:“小说如果真能发表,就算明年的高考咱们没考上,回头也能让你爸给你找个班上,也省的窝在家里吃闲饭。” “妈!” 刘建军最忌讳的就是说他高考不过。 “你嚷嚷什么,人岩子一直在进步,你一直在原地踏步,你还想不想娶小雅当媳妇?” 王美丽没好气地白了眼。 刘建军一怔,脑海里浮现出苏雅的脸。 “苏雅!” “红姐!” “红姐,苏雅,你们就给我吧。” 此时的挂面厂,一群女工围着苏雅、方红,里三层,外三层,尤其是没有抢到《燕京文艺》的人,纷纷求借她们手里的样书。 也有得知写《牧马人》的方言是方红的弟弟,动了心思,拜托方红帮忙转交笔记本。 仅仅是为了求一个签名而已。 更有胆子大的,直接问方言有没有对象。 诗人、作家、歌唱家,是这年头的顶流! 这些天,随着方言和《牧马人》名扬四九城,许灵均和秀芝的纯洁爱情也广为流传。 情窦初开的少女少男们自然心向往之。 谁不想找个真诚踏实的伴侣,携手一生? 在这个文学界视谈情说爱还是禁忌的年代,别说《废都》、《丰乳肥臀》那种露骨激情的大尺度,就连亲吻的桥段都不允许出现。 《牧马人》相当于很多文艺青年们人生中第一本言情小说! 怎能不让女工们着迷,把方言视作偶像! 看着如山般的人堆,吕大成挤也挤不进去,就更别说和方红单独相处,无计可施。 整个人急得抓耳挠腮,心里痒痒。 本来想借讨论《牧马人》的机会,亲近方红,卖弄一波文采,自己可在家彩排了3次。 就在他急不可耐的时候,吕父托人把他喊到了办公室,非常不情不愿地来到跟前。 “爸,您找我有什么事?” “我问你,报纸上登的这个‘方言’,真的是方红的弟弟?”吕父放下《文艺报》。 “没错啊,小舅子现在是大作家了。” 吕大成指了指写着《方言:从反思中寻找力量》,“您看报纸把他夸成一朵花似的,真的成名人啦!” “小舅子?” 吕父扬起不屑地笑容,“呵呵,人方红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吕大成笑道:“这事我看八九不离十,我喜欢丫丫,就算我妈说丫丫跟我谈朋友,是他们家高攀了咱们家,我也一点儿不在乎。” “高攀?以前人家是高攀我们。” 吕父冷笑道:“以后就未必是啦。” 吕大成纳闷道:“爸,您为什么这么说?就算小舅子现在是大作家,是大名人,可不照样要靠咱们家,才能拿到招工回城的指标!”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儿子!” 吕父又气又无奈道:“不过还好,你的眼光不算差,本来方红是高攀咱们,现在她弟弟出息了,也好,等将来他如果飞黄腾达,好歹也能关照关照你这个不成器的。” “爸,我怎么就不成器了?” 吕大成梗着脖子,不服气道。 “你啊,现在给我离科室里的小姑娘都远点,好好琢磨,该怎么跟方红处对象。” “行行行,我知道了!” “还有……” 吕父眼珠骨碌一转,“你去找你老姑,让她赶紧再去趟方红家,趁着方言还没有起势,最好把你们俩的关系定下来,那这一声‘小舅子’,就算名正言顺了。” 第16章 到底给谁说媒来了 方言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 定睛一瞧,就见屋里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劳动服的女人,生面孔,正跟杨霞聊天。 “岩子,你手上拿着什么?” 方红握着菜刀,走出小厨房。 “嘿嘿,姐,当然是好东西。” 方言把手举高。 “带鱼!?” 方红惊讶道:“你从哪里搞来的?” “路过西四鱼店,刚好让我撞上了,我就操着口地道的陕北话,冒充陕北人。” 方言咧着嘴笑道,如今的燕京人,比较喜欢的海鱼是带鱼、黄花鱼、鲙鱼。 特别是带鱼,到了冬天,身宽肉厚,刺少肉多,肉质鲜嫩肥美。 西四鱼店平时买鱼要鱼票,但偏偏有一条,非燕京的外地人,每人可以限购二斤不要票的议价带鱼,只不过价格就要比凭票卖鱼的要贵上不少,当然,也有不需要凭票凭本的。 (ps:来自《齐鲁周刊》) 水产品商店也会限量供应鱼干、咸鱼和散装虾酱,但不是普通工人家庭能消费得起的。 “怪不得这么晚才回来,排队了吧。” 方红一看是2条带鱼,“你花了多少?” “三八毛的卖完了,就剩两毛五。” 方言颇为遗憾,两毛五一斤的带鱼最小。 而且一斤实际的价钱,是三毛。 方红白了眼,“就算挣了稿费,钱也不是这个花法,你省着点,知道吗!” “呦,稿费到了啊!” 方言举起左手:“那我就更买对了,咱们晚上加餐,好好庆祝,这条清蒸,解解馋。” 然后举起右手,“这条呢,拿来晒,等过年的时候,年夜饭就多了一道硬菜。” “行,你撂这里吧,我来处理。” 方红揭开木锅盖,把切好的肥肉倒锅。 看着她准备焯水,方言好奇不已,“姐,今天来贵客了,连猪肉都准备上了?” “这猪肉不是给她的,是咱妈特意买来犒劳你的。”方红盖上锅盖。 “那屋里头坐着的是谁?” 方言好奇不已。 “就是上次我跟伱说的‘吕婶’。” 方红道:“你姐厂里工会的老大姐。” “就是她要给你说媒是吧?” 方言脸色骤然一变。 “小点声说话,什么说媒,媒婆那是四旧。”方红羞恼道,“她是吕大成的老姑。” “合着是老姑啊。” 方言问:“姐,你是怎么想的,不会真打算跟吕大成这孙贼搞对象,嫁给他吧?” “去你的!” 方红瞪了眼,“我嫁人了,家里吃什么,喝什么?燕子在上学,你又还没回城,我得挣工资养家,怎么能随随便便嫁人呢。” “我明白姐的意思了,嘿嘿,我进去了。” 方言躲到一边,转身要走。 “你进去可以,但千万不要胡来。” 方红提醒了一句,这人性子傲,仗着是副厂长的妹妹,招惹了不少人,人缘相当差。 “放心,我有方寸,你就瞧好吧。” 方言带着自信的笑容,走的虎虎生风。 刚进屋,就见吕婶不耐烦地催促杨霞: “老嫂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不是现在就把结婚的事定下来,而是让大成跟方红……” “妈!” 方言大叫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杨霞起身,惊喜道:岩子回来啦!” 吕婶打量着眼前的帅小伙,“这位就是最近一直出现在报纸上的方作家吧?” “没错,就是我儿子。” 杨霞昂起下巴,“她是吕婶,你姐厂里的工会女工委员,和你爸以前是工友。” “婶子。” 方言和她相互认识,话锋突然一转,“我刚才好像听到您说‘结婚’,谁跟谁要结婚呐?” 他不卑不亢的气度,让吕婶收敛面对杨霞时的傲气,笑道:“哪是什么‘结婚’,你听错了,是这么回事,工会关心女工们的个人问题,你姐年纪也不小了,这不我们精挑细选,推荐個厂里的男同志,跟她处一处。” “原来是处对象。” 方言打趣道:“我还以为是拉郎配呢。” “怎么可能会是拉郎配呢,现在已经废除包办婚姻了。”吕婶不禁讪笑。 “我想也是,我们家向来提倡自由恋爱。” 方言扬起嘴唇,“我妈从来不干涉,我们喜欢跟谁处对象,就跟谁处对象。” “自由恋爱好啊,自由恋爱好啊。” 吕婶脸上的尴尬里夹杂一丝不快。 “就你话多。“ 杨霞故作嫌弃:“怎么一身的鱼腥味,又上哪儿撒野去了,还不快到外头洗洗。” “我给家里买了些带鱼,庆祝庆祝。” 方言凑到她跟前,附耳低声说。 吕婶想听却一点儿也听不到,就见杨霞猛地抬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真哒?” “当然。” 方言嘿然一笑,“妈,您和婶子慢慢聊,我去洗个手去去腥,然后帮我姐生火去了。” 看着娘俩神神秘秘,吕婶越发好奇,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但就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去吧,去吧。” 杨霞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大妹子,接着说,接着说我们的。” “你家这位,跟我在这个岁数里见过的小同志不太一样。”吕婶感慨道。 “可不嘛,他高中一毕业就下乡,一呆就是快2年,人长大了,也独立了,现在写的小说还发表了,成了作家,我是管不了了。” 杨霞脸上写满幸福的烦恼。 “诶,作家长的,该管得还是得管。” 吕婶注意到她眉宇间都透着喜色,不免吃味:“我听说岩子这趟不是回城,还得回去,接着下乡,老嫂子就没想过让他回京?” 杨霞淡然地喝口水,“想啊,怎么不想。” “你要想让他回来,我倒有个法子。” 吕婶道:“挂面厂最近下来5个指标,如果岩子能弄到一个,就能以招工返城的名义回来,不过这个指标很抢手,竞争非常激烈……” 杨霞不屑一顾道:“不用了,我家岩子已经找到工作,这个指标还是留给别人吧。” “什么!找到了?!” 吕婶脸色一变。 “在《燕京文艺》当编辑。” 杨霞说得眉飞色舞。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吕婶一下子就愣住了。 一想到方言既是作家,又当编辑,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大哥着急让她给侄子做媒。 “也就这几天。” 杨霞笑得整张脸像绽放的菊花。 “是、是吗……” 吕婶在面对她时的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突然问道:“你家岩子还没有对象吧?” “没有。” 没头没脑的一问,让杨霞一脸茫然。 不是说方红吗,怎么又扯到方言了? “是嘛!” 吕婶顿时心头一热。 自家的闺女刚返城,也单身,整天捧着《牧马人》,作梦都想嫁给一个像许灵均的男人,方言虽然不像许灵均,有个亿万富翁的爸爸,但有才华,有前途,也是金疙瘩! 如果他们俩能凑一对,再加上吕大成和方红这对,简直是亲上加亲,强强联合。 于是,拜访的目标一下子就变了,从给吕大成这个侄子说媒,变成了帮女儿打听方言。 “老嫂子就没想到岩子的个人问题?” “孩子都大了,跟谁搞对象,要跟谁结婚,都有自己的主见,只能由着他们。” 杨霞心里打起十二分警惕。 “对,对,自由恋爱,到底还是老嫂子开明。”吕婶假笑道,“那么大成跟方红……” 杨霞直截了当道:“那个吕大成,丫丫要是真的喜欢,我不反对,可她要是不喜欢,我看就算了,我们家不搞包办婚姻那一套。” “是啊,封建包办婚姻最可恶了。” 吕婶悻悻地发笑,但好歹没白跑一趟。 给自家闺女物色到了对象,至于侄子,虽然方家没明确同意他跟方红谈朋友,但也没明确反对,能不能追到手,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赶紧回去,汇报战果,但在离开之前,特意替自家的闺女,向方言索要了亲笔签名。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看。” 杨霞把人送出门,回到院子,注意到从厨房探出头的姐弟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方言走上前:“妈,怎么样啊?” “她啊,看上你了,想让你当她女婿。” 杨霞不禁失笑道。 方言和方红互看一眼,“她不是来给吕大成那孙贼说媒嘛,怎么扯到我身上?” “贪呗,看着碗里,想着锅里。” 杨霞撇了撇嘴。 “怪不得签名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不对,合着想买一送一,把咱们家一锅端啊。”方言冷笑道,“妈,您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你不是都替咱们家想了。” 杨霞白了眼,“自由恋爱,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妈只给你们把把关。” “呀!” 方红来不及解下围裙,就跑出厨房。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人我还是要把关的,可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听明白嘛!” 杨霞板着一张严肃的脸。 方红心满意足地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什么,笑容一僵,“可是这样一来,妈,岩子的招工和回城的事该怎么办?” “姐,甭操心,我自己已经办好了。” 方言伸了伸懒腰。 “办好了?什么工作?能回城吗?” 方红倍感意外。 杨霞昂起下巴道:“《燕京文艺》的编辑,你说回不回得来。” “你当上《燕京文艺》的编辑啦?!” 方红两眼圆瞪,大为震惊。 方言扬了扬手,“别听妈的,不是编辑,暂时只是合同工,勉强算助理编辑吧。” “不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红听到是“这几天”,既高兴,又生气,“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只跟妈说,不跟姐说,害我一直担心你没招工指标,回不了城该怎么办,好啊,原来我是白替你操心了……” “我这不是怕万一没成,白高兴一场。” 见她举手要打,方言立马闪到一旁。 你躲我追,杨霞看着姐弟俩闹腾,喝止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在院子里瞎跑,丢不丢人,都给我回屋里去。” “妈,猪油还没熬呢,岩子买的带鱼,也在锅里蒸。”方红道,“还有一条明天要晒。” “放着我来吧。” 杨霞麻利地卷起袖口。 方言摇了摇头:“妈,今儿这顿饭就让我和姐来吧,您就进屋,等着享口福吧。” 面对儿女的劝阻,杨霞执拗不过,嘴上数落,心里欣慰,回到屋里,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方援军遗像,欣慰地叹住一口气: “老头子,瞧见了嘛!” “咱们的孩子都长大了,都出息了!” 第17章 就怕兄弟比我过得好 “哇,带鱼!猪肉渣!” 方燕闻着味,从房间里出来,看到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清蒸带鱼,吞了吞口水,再看到香脆酥松的猪肉渣,忍不住抓一块塞嘴里。 “燕子。用筷子夹!” 杨霞没好气地呵斥了一句。 方燕吐了吐舌头,拿起筷子,一块接一块地往嘴里送,吃得满口留油。 猪肉渣可是她最爱的零嘴,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能吃上一口,就开心得不得了。 “丫丫,岩子,你们也吃。” 杨霞招呼着方言和方红。 方燕唆着手指上的油,“妈,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丰盛啊,都赶上过年了!” “你哥的工作有着落了,而且稿费也到家了,你说该不该庆祝啊?”杨霞笑道。 方言心中暗想,还有一桩值得庆祝的事,就是杨霞和方红没有为了自己,答应吕家,姐姐上辈子的悲剧,已经发生了大转折。 这趟回京,不虚此行! “该,该。” 方燕嬉笑道:“最好哥能天天发稿费,这样,就能天天庆祝,天天吃猪肉渣!” 方言捏了下她的鼻子,“你这小馋猫也太没出息,吃猪肉渣就知足啦,哪天全聚德重新开张,哥给你带只烤鸭。” “哥,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方燕两眼放光。 “伱呀,刚挣俩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把这丫头的嘴养刁了,还咽得下棒子粥嘛。” 杨霞假装生气地瞪了眼。 “妈。” 方红劝了几句,方言接话说:“我在燕京再呆个几天就要回陕北了,这段时间,可不得卯着劲儿吃点好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燕子顶多跟着我后头喝点汤。” “什么,这么快就要回陕北啦!” 杨霞等人吓了一跳。 方言道:“我和人约好了,等文代会闭幕式一结束,也就是17号,一块坐车回陕北。” “这才回来几天啊,怎么就又要走。” 杨霞不禁伤感,方红、方燕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欢快的氛围,瞬间变得凝重又悲凉。 方言摆摆手,“嗨,我这又不是不回来了,指标已经弄到手了,等《燕京文艺》那边把该走的程序走完,我就能招工回城啦。” “岩子说得对,妈,又不是不回来!” 方红握住杨霞的手安慰,就见她收敛情绪,“17号走是吧?正好,能赶上榨出的猪油凝固了,到时候,我给你们做猪油拌饭。” “哇,猪油拌饭!” 方燕眼里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你个小吃货。” 方言摸了摸她的头,“妈,姐,我这件事,你们知道就好,尽量不要跟外人说。” “好,不说,不说。” 杨霞往儿子碗里夹了块猪肉渣,“岩子,你的那个稿费,别忘了抽個时间去邮局领。” “我明天就去邮局取钱。” 方言说完这话的第二天,照例先去了西长安大街7号,呆在编辑部改稿子,总算这些天没白费,顺利地把《黄土高坡》改成了反思小说。 争相传阅,得到了李清泉、王朦、周雁茹等编辑的一致通过,敲定了在下一期发表。 依旧是,期刊的头版位置! 了却了在燕京的最后一桩事,来到邮局,到汇兑窗口前取了钱,揣进了内裤兜里。 身怀巨款,一路小心地回到南锣鼓巷。 “恭喜你啊,岩子!” 忽然,背后传来苏雅的声音。 方言一个激灵,回头看去,就见下了班的方红和苏雅结伴同行,“喜从何来啊?” “少来,红姐跟我说了,你要去《燕京文艺》上班了。”苏雅由衷地替自己的发小欣喜。 “姐,我不是昨天跟你说不要……” 方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雅是外人吗?” 方红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紧接着苏雅双手叉腰,横眉对视:“对啊,我是外人嘛!我们可是从小到大,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小、初、高,都在一个学校里念书,你说这得是什么样的友谊啊!” “纯洁的革ming友谊?” 方言挑了挑眉。 “可不是嘛!” 苏雅指了指他的挎包,“所以老实交代,你的包为什么比平时鼓这么多?装了什么?” “就是些信。”方言道。 “不会是情书吧?” 一听到是信,苏雅忍不住调侃。 “想什么呢,是读者来信。” 方言一本正经地解释挎包里装的,全都是看过《牧马人》的读者寄给自己的信,因为不知道作者的具体地址,基本上由编辑部代收。 这也是自己将来的工作之一,把读者来信整理分类,转交给作者,或者代为回信处理。 “有没有我们厂的?” 苏雅看着他从挎包里取出一沓信:“你不知道,我们厂里好多女同志都给你写信了。” 就在此时,胡同里回荡着一道声音: “刘建军在家吗!” “来了!来了!” 刘建军脚步匆匆地跑到门口,从邮递员手里接过一摞信,急不可耐地拆开信封。 《人民文学》,退稿! 《当代》,退稿! 一张张纸上,写着被退稿的原因,以及编辑给出的修改意见,但大概的意思都一样。 脱离现实逻辑,难以情感共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建军遭受打击,魂不守舍。 方言偷偷摸摸地走到他的身旁,“建军,信上写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啊!” 刘建军被吓得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方言、方红、苏雅站在他面前,没好气道:“你小子干嘛呢,吓死我了。” “那要怪你自己看得太认真。” 方言把头凑了过去,“上面写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补习班上认识了几个笔友。” 刘建军心虚地把拿着退稿信的手藏在背后,“这不,这是他们寄给我的信。” 苏雅刚想张嘴,立刻就被邮递员的一句“方老师,有您的信”打断,注意力随之被袋子里如雪花般的来信所吸引,一捆又一捆。 写的地址,五花八门。 有的写“《牧马人》的作者方言收”,有的写“燕京作家方言收”,有的甚至只写了个“燕京方言收”,没头没尾,没有详细地址。 得亏这片辖区的邮递员认识方言。 看着方言手里沉甸甸的读者来信,刘建军一想到这些仅仅是寄到他手里的,没能成功寄到这里的,全国还不知道有多少,心里发酸。 慢着,自己还有两封信没拆呢! 说不定! 一下子,来了精神。 刘建军扫了一眼,一封来自《华夏青年报》,一封来自《燕京文艺》,撕开封条。 《华夏青年报》,退稿! 退稿信内容很公式化,只有“感谢投稿”云云,连修改意见都懒地提,2篇小说怎么寄过去的,就怎么原原本本地给寄回来。 最后,只剩下自己最不重视,当作保底的《燕京文艺》,如今却是仅剩的一丝希望。 心在颤抖,手也在哆嗦。 他不敢再拆,特别是看到邮递员紧握着方言的手使劲摇的一幕,仿佛有根刺扎在胸口。 “诶,建军!” 苏雅余光里瞥见他悄悄地溜回院里。 方红诧异道:“他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建军也真是的,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平常可不是这样。” 苏雅疑惑不已。 “估计是急着给笔友回信吧。”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什么笔友,分明就是退稿信! “这封总不会还是退稿信吧?” 刘建军躺在床上,把信翻来覆去地看,就是没有拆开封口,迟迟下不了决心。 “建军,谁寄的信?” 王美丽突然走到他房间,“是不是出版社的信?是不是你的小说要发表了?” “妈,您着什么急,哪有这么快啊。” 刘建军直起了身。 “我能不急嘛,你知不知道,因为岩子发表了小说,他现在直接去《燕京文艺》上班。” 王美丽语气里透着一股酸味。 “什么?!” 刘建军惊得张大嘴巴。 “你是没看到岩子他妈洗衣服的时候,那个高兴的样子。”王美丽不禁感慨,“真没瞧出来,岩子小时候不正经,一点儿也不像块读书的料,现在正儿八经成文化人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刘建军低头盯着手里的信,喉结蠕动。 王美丽皱眉道:“建军,你也加把劲知道吗,小说真能发表了,就算高考不如意,也能像岩子一样,去出版社当编辑。” “放心吧,您对您儿子还没有信心吗!” 刘建军敷衍着王美丽,把她送出了门。 整个人贴在墙上,深吸了口气,心想着: 虽然《人民文学》、《当代》退了自己的稿,但方言不也没在这些刊物上发表过。 不过是在区区《燕京文艺》而已。 方言能行,自己也能行! 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重新鼓足勇气,拆开了信封,就见每页纸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两字—— 退稿! 不!!!!!! 刘建军面色苍白,道心破碎,后背贴着墙壁,慢慢滑落下来,退稿信也从手里脱落。 一页页纸,飘落在四周。 第18章 方小将的野望 11月16日,文代会正式闭幕。 方言在燕京呆了半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陕北了,于是到《燕京文艺》编辑部结账。 王洁坐在桌子前,拿着一支笔替他算账。 按照干部出差标准,算了往返差旅费,每天补助两块钱,还给自己买了回陕北的硬卧票,甚至以硬卧的标准,补了来时的差价。 算下来,竟然差不多有四十多块钱! 王洁到会计那里给方言领了钱,又给他开了证明,证明自己在《燕京文艺》的改稿确有其事,等回到陕北,要把这个交给大队。 忙完一切,方言把3包桃酥交给王洁,让她跟编辑部的人分着吃,然后离开了小楼。 这年头,点心有蛋糕、桃酥、萨琪玛、绿豆糕、江米条等大众货,既要钱,也要粮票,像蛋糕、江米条,6毛5一斤,要6两粮票。 而桃酥就更贵了,要7毛2一斤。 杨霞给他的大团结,让他买了8包桃酥,一包一斤,再加上从鸽子市场里买的粮票,完全够一个普通家庭一個月的菜钱了。 1包留在家里,剩下4包带回大队。 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杨霞给了一张澡票,方言到澡堂子泡了澡,理了发,一身干净地回来,餐桌上摆着奢侈的酱油猪油拌饭。 吃完这顿,竟然破天荒地还有夜宵。 泡了4杯麦乳精,全家四口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分吃着桃酥,其乐融融。 吃饱睡足,第二天就要出发去火车站。 方红身为挂面厂劳模和先进,罕见地请了半天假,和杨霞一起把方言送到了公交车站。 “岩子,这钱你拿着,放好了。” 杨霞左右张望,小心地拿出一张大团结。 “妈,我自己有,不用给我钱,再说了,上次您给我的钱,我都没花完。” 方言不仅推脱,甚至想从《燕京文艺》给自己的补助里,分出一半,补贴家用。 “家里要什么钱,穷家富路,你就带上吧。”方红强硬地把钱塞到他的手里。 “你姐说的对,路上别委屈了自己,吃点好的。”杨霞道。 方言就当从稿费里支出这笔钱,点头说:“妈,姐,你们也别替我操心,我年前肯定回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一起过大年。” “好,路上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过年。”方红搀着杨霞,两人目送他坐上公交。 “妈,姐,回去吧。” 方言把头探出窗,挥了挥手。 双方就这么互相挥着手,一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视线当中,眼眶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 红得,像天上的太阳。 早晨的燕京火车站,照样人流密集。 方言护着行李,走在月台上,就见乌泱泱的人群中,突然举起了一只手,左右晃动。 “小方同志,这里!” “咦。” 方言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伸手的是陆遥,在他的周围,是来时同行的陕北代表团。 “可不能再喊‘小方同志’了。” 贾平洼提醒了一句。 虽然彼此的年龄相差很大,但要按出道的时间来算,大家在文坛算是一个辈分。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怕喊了‘方言’,到时候整个火车站要暴动,把方言给围起来。” 陆遥半开玩笑道。 “夸张了。” 方言扬了扬手。 “也许火车站会有一瞬间的暴动,但看到方言这么年轻,很难相信《牧马人》出自他的手笔,只会以为碰巧是同名同姓。” 贾平洼不丁来了一句。 “是啊,谁又能想到,恰恰就是这个年轻人写出了《牧马人》。”胡采投去欣赏的目光,“小说我在文代会看了,写得很好。” 方言道:“也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燕京文艺》的老师们给了很多建议。” “但‘反思文学’,总归是你想出来了吧。” “是啊,这个‘反思文学’,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写《牧马人》的时候就想好了?” “跟我们说说吧。” “………” 陕北代表团里的一个个,围着方言,你一言,我一语,和他讨论反思文学这股新浪潮。 陆遥眼神炙热地看着这个在文代会横空出世、名动燕京的作家,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文代会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才是高潮。 全国的报刊很快就会不遗余力地宣传他和《牧马人》,包括自己担任编辑的《延河》,包括整个陕北文学界,都会配合《燕京文艺》,掀起他提出的“反思文学”的思潮。 到时候,天下无人不识方言! 这才是真正的“一文天下知”! “嘟!” “嘟嘟嘟!” 汽笛声响了起来,火车车轮转动着,穿过浓浓的烟雾,开向了陕北,车身一晃一晃。 硬卧的车厢里,方言跟陆遥、胡采等人分到同一个隔断,而且正好是上中下三个铺。 “我中铺。” 陆遥亮了亮小卡片。 “我下铺。” 方言瞥了眼一脸为难的胡采,主动提出来:“胡老师,咱俩换一换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 胡采摇了摇头。 “还是我睡上铺吧,爬上爬下,能锻炼身体,您就当给我这个机会。” 方言不等对方推辞,把行李放了上去。 “谢谢你啊,岩子。” 胡采等人跟他熟络之后,不再叫“小方同志”,要么改口喊他的小名,要么直呼全名。 “您客气。” 方言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就像王洁以挖到自己这个新作家为荣,每个编辑都要有自己长期合作的作家,方便给文学期刊约稿和组稿。 日积月累,就能形成一个比较固定的庞大作者群,有一种说法叫“编辑部就是司令部”。 各地文坛就是地方军队,比如陕北的叫‘陕军’,晋西的叫‘晋军’,燕京的叫‘御林军’。 方言自己就算御林军的一名小将。 方小将! 司令部拥有的军队数量越多、规模越大、战斗力越猛,自家的期刊和出版社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编辑拥有一支忠诚无比的私军,无论换到哪家期刊都紧跟的话,那可不得了了。 妥妥的‘军阀’! 而陕北整个省恰恰是华夏文坛的重要阵地,陕军也是华夏文坛中精锐中的精锐。 代表团里的陆遥、贾平洼、莫伸等人,更是未来的中流砥柱,其他人虽然没听说过,但在月台接触下来,能感受到强烈的创作激情,人人憋着股子劲儿,都想写出好作品。 这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源。 正当他思考时,胡采微笑道:“岩子,你说你的另一篇小说,会在下一期的《燕京文艺》发表,那你有没有想过,《黄土高坡》之后,下一部作品要写什么呢?” 此话一出,陆遥、贾平洼、莫伸等四人的目光,统统投在方言的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第19章 电影剧本 下部作品写什么? 《废都》?《白鹿原》?那不纯纯挨批嘛! 必须是又稳妥又出名,还能赚钱! 方言一时间被问住了,摇了摇头: “我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没想好也很正常,文学创作本来就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胡采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啊,写作特别需要灵感,一个对话、一个人,甚至一个东西,都有可能来灵感。” 陆遥从口袋里取出烟盒,“我的灵感源泉就是烟,只要抽烟,灵感自然就会来。” 方言调侃道:“好家伙,宝成!2毛6一包,你这個灵感可有点贵啊。” “哈哈哈!” 顷刻间,哄堂大笑。 “陆遥的老习惯了!” 贾平洼也打趣说:“发了工资先买包好烟,其他什么都是次要的,又要体面,可又不讲究门面。” 陆遥辩解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只有抽着好烟,才能有一种庄严的心情,只有保持庄严的心情,才能有灵感,才能庄严的创作。” “你啊,就是歪理多。” 胡采分享经验道:“灵感这东西,关键在于多看、多想、多走、多说,比如刚才在月台,你们跟岩子聊这个‘反思文学’,不就蹦出很多有意思的想法吗?” “胡老师说的对。” 贾平洼、莫伸等人无不赞同。 “离中午还有段时间,要不接着聊?” 方言准备集思广益,听听他们的见解,或许能给自己接下来的创作,提供一些思路。 但让人失望的是,要么是老生常谈的伤痕文学,要么是随波逐流,从伤痕文学跳到反思文学的框架。 毕竟,《牧马人》打响了反思文学的第一枪,很有可能取代伤痕文学,成为新的主流文学方向,这类跟风的作家,多如过江之鲫。 倒是刚才一直活跃的陆遥,沉默地抽着闷烟,抽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 “《惊心动魄的一幕》,我想再投一次。” 方言挑了挑眉,注意到有说有笑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整个隔断里变得异常安静,只听能到过道的脚步声,车厢“哐哐”的晃动声。 “你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啊。” 胡采叹了口气。 “放弃?什么意思?”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惊心动魄的一幕》是我78年写的一篇小说,屡投不中,到现在,一年多了,已经不知道被退稿了多少次,连我自己都记不清。” 陆遥苦笑连连,陕北代表团里,就属他一直不温不火,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代表作。 “为什么?” 方言好奇道。 “他的这部小说很好,但主题太大胆,思想太超前,甚至可以说有些不合时宜。” 胡采摇了摇头。 陆遥简单地说出《惊心动魄的一幕》的整个故事,背景就是那段特殊时期,既有自己的所见所闻,也有真实人物为原型。 “确实很超前。” 方言从头到尾听完,简直比《枫》还要大胆,等于是《活着》里春生的独立单元故事。 要不,写《活着》? 我靠《活着》活着?那余桦还能活着吗? “是啊,本来我已经打算放弃,但跟岩子你聊了这么久的反思文学,听伱讲了修改《牧马人》的感悟,我又重新反思了一下。” 陆遥嘴角上扬,“当时受到伤痕文学的影响,着眼点放在批判上,写得太猛烈。” “可不是,像一篇讨伐檄文。”胡采道。 陆遥说:“得改一改,把重点放在敢于斗争的过程和精神上,写积极的一面。” “改好了,要不投《燕京文艺》试试,我请编辑部老师看看,或许有戏?” 方言把自己当《燕京文艺》助理编辑的事说了出来。 “没想到岩子现在跟我们是同行了!” 胡采颇为欣慰道:“《燕京文艺》,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陆遥,你觉得呢?” 陆遥看到方言越来越进步,心里燃起了斗志,既然《牧马人》在《燕京文艺》发表,干脆自己也投给《燕京文艺》,同一起跑线出发。 “那就说定了!” 方言于公于私,都要帮他一把。 于公,陆遥是陕北文坛未来的支柱之一,虽然没有看过完整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但能被代表团这么推崇,写得肯定不差。 于私,可以当成他上岗的第一把火,就算最后过不了编辑部的终审,也能跟陆遥拉近关系,将来发展成方小将手下的一员大将。 预定五虎上将之一! “如果《燕京文艺》这一次也维持‘死刑判决‘,我就把稿子一把火烧掉。” 陆遥赌咒发誓般地下决心。 “不至于,不至于。” “岩子,你就别劝我,就这么办!” “好吧。” 看到陆遥像头老黄牛死倔死倔的,方言打消了劝阻的念头,从包里掏出65式水壶: “喝水吗?” “诶,岩子,给我点。” “还有我!” “列车员怎么还不来送水啊?” 不等陆遥开口,莫伸等人拿出自己的饭缸子,一边向他讨水喝,一边冲过道里嚷嚷。 不一会儿,列车员提着热水壶而来。 “岩子,想什么呢,热水都凉了。” 陆遥看到他端着饭缸子,盯着窗外发呆。 “我在想接下来写什么?” 方言如梦初醒,喝了口水。 “想到了吗?” “没有。” “没有头绪就慢慢想,要不要借你闻闻?” 陆遥戏谑地递了一支宝成。 方言欣然笑纳,开玩笑道:“再给个火。” 看到他只是放在鼻下嗅了嗅,胡采打趣说:“没想到岩子年纪轻轻,倒像个十足的老烟枪,一看,二嗅。” “哈哈哈!” 众人放声大笑,笑声传遍整个车厢。 方言跟着笑,但一想到自己还欠王洁三篇小说,忍不住头疼,到底写什么好呢? 写好了,稿费、名气和荣誉自然到手。 写不好,就会被看成“江郎才尽”,搞不好会招骂,不仅读者骂,还会被编辑和评论家骂,现在的文学界可不是上辈子的娱乐圈。 演技差,拍烂片,照样天价片酬。 “岩子,你实在想不到的话,不如试着把《牧马人》写成电影剧本,不过,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写电影剧本?” 胡采给出一个前辈的建议。 “电影剧本?!” 方言沉吟,拍电影! 胡采笑眯眯道:“是啊,你这篇《牧马人》不拍成电影未免太可惜了,回到长安,我准备把小说推荐给西影厂,他们肯定喜欢。” “电影!” 方言一拍大腿,自己把《牧马人》的电影改成小说,为什么就不可以把小说影视化? 这年头的制片厂,对文学是如饥似渴。 像《牧马人》这样出名的小说,更是倍受全国电影厂的青睐,真要改编成电影,自己既能过把编剧的瘾儿,又能多赚一笔稿费! 第20章 1980年的年夜饭 到了火车站,方言在胡采的关照下,和陕北代表团的几个人安排在运货到延安的黄河大车,大伙给司机凑了2包三毛六的大雁塔。 这年头,卡车司机就是给个大官都不换! 马达一响,黄金万两。 把副驾驶座的位置让给女同志,方言等人坐在后厢,一路颠簸,屁股差点被颠成四瓣。 到了宝塔,方言下车,在城里吃了一大碗羊肉泡馍,带着满肚子的油水,一路步行,终于回到河庄坪公社杨家湾大队。 给大队出示了《燕京文艺》开具的证明,要不然,归不了队,然后拿出了2包桃酥。 至于怎么分,大队自己内部处理。 本来方言就替杨家湾大队争了光,现在又给面子,又给里子,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笑得合不拢嘴,热情地招待他在队里吃了顿晚饭。 白馍、肉菜,甚至还有煮鸡蛋。 要不是鸡不能杀,高低再添个炖鸡。 吃好以后,亲自送他回土窑。 剩下的2包桃酥,趁着夜里,一包分给知青,一包给了这些年一直关照自己的小队长。 天一亮,整個村、整个大队都知道了—— 方言回来了! 一天到晚,总是有人来找他,明里暗里都透着一个意思,岩子,你要老婆不要? 只要你开金口,我就把人给你送来。 不胜其烦,根本没办法在土窑里安安静静地写《牧马人》的剧本,只能到外头躲清闲。 本以为就此慢慢地消停下来,没想到才只是个开始,也不知道是不是胡采、陆遥他们在推波助澜,《延河》、《长安》、《山花》、《文化艺术报》等陕北报刊,纷纷转载点评《牧马人》,极力宣传反思文学。 方言又火了! 从省城,火到县城,再火到公社。 整个宝塔都轰动了,也许他不是历史上第一位发表小说的作家,但绝对是最出名的! 要找他说亲的、要找他指点小说的,要找他攀交情的,也见到了西影厂的人影。 然而,谈得并不愉快。 当方言提出要做《牧马人》的编剧,西影厂的代表却希望西影厂的专业编剧来写剧本。 双方僵持不下,西影厂代表只能回去汇报给厂里,让厂长他们拍板。 方言一问才知,西影厂的厂长并不是吴天鸣,怪不得!要是他的话,早就答应了! 合作虽然没谈拢,但剧本自己照写不误。 全国电影厂那么多,又不是只有西影厂。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2月初,终于等来了招工返城的确切消息,可以回京啦! 方言办好所有的手续,在众人的欢送下,坐上大队的拖拉机,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这不是岩子嘛!” “妈呀,还真是岩子!” “我们的大作家回来啦!” 当方言出现在胡同的时候,街坊邻居又惊喜又热情地喊着,他挨个打招呼。 相隔了一个多月,重新回到大杂院。 感觉什么都没变,又感觉哪里又变了。 “岩子!” 伴随着杨霞一声尖叫,整个院子的人都惊动了,除了没下班的,其他人都跑了过来。 “妈,我回来啦!” 方言风尘仆仆,咧着嘴笑。 “这下不又再回去了吧?” 杨霞急地抓住他的手臂。 “不用了。” 方言摇头失笑道:“就是落户口这些事,要麻烦刘叔带着我,去街道跑一趟。” ………… 回京的第二天,大清早就到街道跑手续。 知青能不能回城,能不能早回城,返城以后分配什么样的工作,权力都在知青办。 就连返城后报户口,也需要知青办开出一张同意落户的证明,公安派出所才能办户口。 有刘东方这个熟人,就是好办事。 再加上大作家的名头,一路畅通无阻。 跑完街道,一个人随后跑派出所、粮管所、劳动局等部门,上上下下跑了个遍。 终于把户口、粮食关系这些都搞定了! 这才算是真正的“我回来啦”! 年后才到编辑部报道,余下的这段时间,方言全都用在《牧马人》的剧本上,一直写到了一月份,写到了1980年。 此时,华夏全面恢复了春节休假制度,总算能痛痛快快地过年了! “嚯!” 一大清早,方言取来报纸,一个简短的新闻,如惊雷般唤醒了迷迷糊糊的他。 就见上面写着商业部下发专门通知,要求各大城市敞开供应猪肉,鼓励就地收购、就地屠宰、就地销售,让全国人民欢度春节。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 方言记起了有几家不需要凭票就能买猪肉的地方,比如胜利商店,整个人立马精神。 匆匆忙忙地出去,又神神秘秘地回来。 “岩子,你干嘛去了,鬼鬼祟祟的。” 苏雅把囤积的白菜堆到墙根靠着。 “嘿嘿,瞎溜达。” 方言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不溜达,晚不溜达,偏偏就今天出去溜达?” 苏雅双手叉腰,投来审视的目光,“跟你说吧,我观察你好些天,伱可是一直躲屋里,想见你一次都难,你到底在干嘛?写小说吗?” “小说!岩子又写小说啦!” 刘建军全身一哆嗦,猛地抬头。 “不是。” 方言摆摆手,“算了,这种好事也不能我一个人占了,我就告诉你们吧,是这样,我呢找到了家供销社,到时候会有一批不要票、不要本的猪肉,你们要不要跟我去抢?” “不要票不要本,真的假的?!” 苏雅和刘建军吃惊地互看一眼。 “当然是真的,你要不信,我也没辙。” 方言耸了耸肩。 “多少钱一斤?” 苏雅心动不已,但刚还完家里的外债,攒下一笔支撑家里开销的钱,手头并不富裕。 “9毛4。”方言笑道,“每人限2斤。” “跟票上一个价儿。”苏雅眼前一亮。 “是啊,要不要去?”方言问。 “去,必须去啊!” 看到苏雅要去,刘建军也喊着要去。 方言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把消息传了出去,一下子,前院、后院的人闻讯而来。 整个胡同,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每家每户出一个人,全体出动,由方言带队,浩浩荡荡地杀到了供销社,抢购猪肉。 店铺尚未开门,门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 每个人都严严实实地藏在围巾下,裹在大衣里,燕京这时的冬天,冷得刺骨。 工作人员开门吓了一跳,发现排队的人太多,怕开门后没法维持秩序,于是更改地点。 那时候买东西是必修课,所以改地方排队就好像操练时向右看齐一样容易,人们一个紧挨着一个,防止有人趁机加塞,几十号人直接变成了一条人体蜈蚣,慢慢蠕动。 “别插队,同志!” 苏雅瞅见5个人从队伍边上强挤进来。 “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谁插队!” 5人当中领头的气势汹汹地瞪了眼。 “你插队还要打人是吗?” 苏雅把手伸到挎包里,横眉冷对。 “嘿!” 领头的龇牙咧嘴,理直气壮:“别人没说什么,你嚷嚷什么,多管闲事,别以为你是个女同志,我们真不敢打你……” “嗨!哥们,怎么是你呀。” 方言在苏雅身后,立刻喊了声。 “你谁啊,我们认识吗?” “特么不认识,你丫的插什么队!” “呦,英雄救美,你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领头的把注意力转移到方言。 “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苏雅大喝道:“南锣鼓巷的爷们姐们别看戏了!有人欺负上门了!” 顷刻间,排在苏雅、方言后面的人纷纷响应,一个个站出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五个人。 “给我往后边呆着排队去!” 苏雅大喝一声,方言起哄道:“排队!” “排队!排队!” 街坊邻居们跟着喊了起来,声音震天。 动静越闹越大,把管理员和片警都惊动了,5个人心不甘情不愿,只能认怂。 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瞪着苏雅和方言: “有种,但我送你一句话,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方言毫不畏惧,回怼了一句。 “好!” 看着5人灰溜溜地离开,人群里爆发出喝彩和掌声,随后整个队伍排得井然有序。 “你也太敢了,刚才要是我们不在,你怎么办?”方言白了一眼。 “怕什么,我有这个。” 苏雅从挎包里掏出擀面杖和大剪刀。 方言惊讶不已,“你出门带这些干什么?” “我带着防身,最近治安不好,有些知青返城找不到工作,成天在厂子附近溜达,打架、斗殴、抢劫,还对女同志耍流氓。” 苏雅道:“要是哪天有谁不开眼,敢招惹我和红姐,我就攮他!” 方言提醒:“您悠着点,别把人攮死了。” “不会,这是最后不得已才动用的武器,平时用擀面杖就好,红姐包里也有一根。” 苏雅把擀面杖和剪刀放回挎包。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啊。” 方言回想起她刚才一手擀面杖,一手大剪子,画风相当的清奇荒诞诡异,不禁感慨道。 最后,队没白排,人手2斤,满载而归。 “岩子,你挑的这块肉好,真肥!” 方红飞快地擀着面皮。 年夜饭最核心的一道“菜”,当然是水饺了,而且水饺几乎都是统一的猪肉白菜馅。 “姐,其实饺子馅还是瘦肉好。” 方言有些生疏地包着饺子。 “你个孩子,瘦肉能有多少油水啊!” 杨霞笑骂道。 “哥,你这饺子包的还不如我呢。” 方燕看了看他奇丑无比的饺子,炫耀着自己带花边的饺子,鼻子翘上了天。 “我已经好久没包饺子了。” 方言不禁感慨。 顷刻间,杨霞和方红的脸僵住了。 方言注意到气氛变得不对劲,才意识到她们会错意了,自己是上辈子养尊处优,再也没亲手包过,但恐怕她们以为自己是在诉苦。 “妈,姐,你们怎么哭了?” 方燕眨了眨眼。 “就你话多,去厨房把炸好的带鱼拿过来!”方红瞪了一眼,接着安慰杨霞。 “妈,这么大好的日子,哭可不吉利。” 方言也宽慰说:“您瞧,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咱们一家四口,这不团聚了!” “是啊,团聚了,团聚了。” 杨霞抓着方红的手,轻拍方言的手,目光看向正小心翼翼地端盘子的方燕,破涕而笑。 第21章 要啥自行车 第一次,方家四口整整齐齐地过年。 也是第一次,方家的年夜饭如此丰盛。 过年才特供的花生瓜子糖块,猪肉白菜馅的饺子、油炸带鱼、咯吱盒,还有陕北乡亲送给方言的鸡蛋做成的煎鸡蛋。 桌上,甚至摆着8毛一斤的零拷白酒。 “你们俩也大了。” “今儿过年,都陪妈喝点酒吧。” 杨霞先给方援朝遗像下面的杯子倒满,接着给方言、方红倒上酒。 “妈,姐,小妹,新年快乐,干杯。” 方言举起饭缸子。 “干杯!!” 众人有样学样,“哐当”碰杯。 方燕喝了口麦乳精,“哥,为什么要把这个煎鸡蛋,盖在炸带鱼上面?” “这是你哥的一个夙愿。” 方言道:“我插队的时候,日子紧巴巴的,整个大队过完年、走亲戚,每家每户都会端上这样的菜,咸鱼或许不是带鱼,但肯定有鱼,不过,只能吃鸡蛋,绝对不能吃鱼。” “为什么?”方燕诧异道。 “因为这条鱼是借来的,整個大队,可能就这一条鱼,谁家来了客人,就借到谁家,然后在外面裹上鸡蛋,等鸡蛋吃完,就得赶紧把鱼往下一家送。”方言道,“有时候我看着嘴馋,可一想把鱼吃了,还怎么归还啊?” 包括方燕在内的三人面面相觑。 “是不是很惊讶?” 方言摸了摸方燕的头,嘴角上扬。 “现在不用馋了,吃鱼,年年有余!” 杨霞心疼不已,不断地往他碗里夹鱼肉。 四人欢天喜地地吃完团年饭,杯盘狼藉,忙活忙活,差不多到了守岁的时候。 屋外,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隔了很多年,终于又听到了鞭炮声。 那段火红日子,讲究移风易俗过春节。 不准放鞭炮、不准滚龙舞狮,甚至搞出个“十不”,不接财神、不送灶君、不供天地、不贴门神、不烧香、不烧纸、不磕头、不上庙、不写春联,主打一个破除封建迷信。 “砰!” “啪啪啪!” 此时,方红陪着方燕在胡同里放鞭炮。 方言呆在屋里,脸上微醺,和杨霞围着火炉,唠家常来打发时间,收音机播放着《红灯记》里“光辉照儿永向前”那段的钢琴伴唱。 毕竟,虽然央妈在78年就复播了春晚,可家里又没有电视,根本没法收看。 “妈,我去洗洗睡了。” 方言打了声哈欠,站起身来。 “岩子,你等等,先跟妈来趟屋里。” 杨霞关掉收音机。 方言看她神情严肃,心里不免疑惑,跟着来到她的房间,就见她锁上了门,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票和一捆钱。 “这些你拿着。” “妈,这是什么……凤凰牌的自行车票!” “你小点声点。” “妈,这票您从哪里弄来的?” 方言顿时睡意全无。 这年头,一张自行车票绝对是宝贝。 70年代买自行车是各单位领到券,然后组织职工抓阄,谁抓上,谁就可以买。 80年代不需要抓阄了,但是也不能随便买,需要工业券才可以买。 少说十几张工业券才抵一张自行车票。 偏偏这种工业券,只有挣工资的在职职工才有,每人每年到手的也不多,普通民众就更没有了,可是结婚,恰恰又少不了自行车。 就像前世,要有车有房有存款。 这年头是既要36条腿,又要三转一响,也就是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和自行车。 以至于哪户人家假如结婚,都要托关系去借、去买工业券,甚至为了一张提货的“白条”,不惜重金求购,但依旧一券难求。 “你姐不是评上了劳模和先进嘛,这是厂里年底给的奖励。”杨霞笑道,“正好伱挣了一大笔稿费,再添个几块钱,就能去提车了。” “我姐的?” 方言恍然大悟,“那不行,我不能要!” “这是你姐跟我商量的,就当作你参加工作的礼物。”杨霞说。“年后你就要去《燕京文艺》上班,总不能走着去西长安大街吧。” “不用,我弄张公交月票就行了。” 方言摆了摆手。 “花这个冤枉钱干什么!公交月票要三四块钱,一年就是三四十块,这钱要是不花,攒个四五年,又能再买一辆凤凰牌!” 杨霞没好气地白了眼。 方言虽然很眼馋凤凰牌自行车,这可相当于自行车里的劳斯莱斯,但还是摇头婉拒。 “你这孩子,有辆自行车,多方便。” 杨霞道:“坐公交,万一赶不上呢?” 方言不以为然,“妈,您是不知道我那个单位,就这么说吧,编辑部里平常根本见不着人,我就算迟到个把小时,也是第一个到。” “人家那是老同志,是固定工。” 杨霞幽怨道:“你呢!你是合同工,不好好表现,小心别人不给你转正。” 方言说:“妈,您就放心吧,至于这张票嘛,还给姐吧,她也没有自行车。” “这票就是你姐给你的,她的意思是你上班的地儿都是文化人,接触的人也是,你有辆凤凰牌当门面,人也能体面。” 杨霞作势要把钱和票塞到他手里。 方言不接,“姐姐没车,弟弟有车,这车还是拿姐姐的票买的,怎么能叫‘体面’呢?” “放心,没有外人知道这票是你姐的。” 杨霞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怎么会没人知道呢?给这票的领导不知道吗?姐的工友,像苏雅能不知道吗?就算他们不知道,我总不能自己装作不知道。” 方言把她的手推了回去,“妈,就像我不能委屈姐跟吕大成那孙子处对象,我也不能占了姐好不容易得来的票,还是她先买车吧。” “你怎么那么倔呢,这是你姐的心意……” 杨霞皱了皱眉。 “妈,姐其实是为了补偿我。” “补、补偿?” “对,自行车票是,说亲处对象那次也是,姐一直觉得亏欠我,顶爸这个班,是抢了我的,我这些年的下乡,也是在替她受苦。” 方言不禁感慨,上辈子也是到了方红离婚的时候,她才跟自己这个弟弟袒露心扉。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杨霞错愕不已。 “可不是嘛,所以这张自行车票,我虽然很想要,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收。” 方言扬起一抹释怀的微笑。 “可是……” 杨霞变得犹犹豫豫。 “妈,要不这样,我的稿费我自己拿着,至于自行车,我自己想办法弄一辆。” 方言拿着钱点了点,一共180元,从里面抽出了18块,递了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你给我站住,站住。” 杨霞回过神来,“这孩子!你没票没券,你怎么买自行车啊!” “我自有办法。” 方言离开之后,洗脸洗脚,躺在床上。 本来打算买个电视机,现在计划有变。 买个自行车,倒也不错。 不过没有票、没有券,这会儿也好像没有外汇券,到底上哪儿弄自行车呢? 想着想着,方言不知不觉地睡去。 就这样,1980年的春节过去了…… (ps:1980年4月1日国内开始发行外汇兑换券) 第22章 在编辑部的第一天 1月21日,周日。 上班第一天,方言搭乘公交,来到西长安大街7号,跟门房秦大爷打了个照面。 王洁带着他办理入职手续,以后就跟她一样都是助理编辑,给各小组的编辑打下手。 回到编辑部,平常空空荡荡,但现在,除了李清泉不在,全员到场,欢迎新同事。 “从这一刻起,方言就是我们《燕京文艺》的一份子了,也是我们文化战线上的同志和战友,今后互相学习,互相帮忙……” 王朦话音落下,轮到方言的入职发言。 伴随着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掌声响起。 “啪啪啪。” 周雁茹放下手,慈眉善目地叮嘱他,“以后,你就在小王对面这桌办公,具体做什么、怎么做,可以问小王,也可以请教我们。” 方言点头,“我会的,周老师。” “不用急着投入工作,把桌子先收拾收拾。”周雁茹看向王洁,“小王,你帮帮他。” “好嘞,师父!” 王洁满口答应了下来。 入职欢迎会一结束,方言在王洁的指引下,打来了水,拧干抹布,边擦桌子,边问: “怎么一直没看到李老?” “李老调职了,现在的主编是王老师。” 王洁压低声音说。 方言诧异道:“调职?” “对啊。” 王洁直截了当地说年前的时候,李清泉收到了丁铃的委托,文学讲习所恢复办学了,请他过去当所长,全权负责筹备、招生等工作。 “文学讲习所?” 方言感觉到陌生。 “文学讲习所是在建国第二年创办的。” 背后,传来了李悦的声音,“丁铃先生是第一任所长,可惜只办了4期就停办了。” “对,去年的文代会上提过,以目前文坛的新形势,迫切需要培养文学新生力量,壮大文学队伍,文学讲习所的招生是势在必行。” 黄忠国也给方言这个“文坛新秀”科普。 “据说这一期的招生倾向于这几年脱颖而出的中青年作家,岩子,你很有希望啊。” 李悦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 方言一怔。 “没错,你的《牧马人》和《黄土高坡》,不管是在读者,还是在文学界,反响都很热烈,尤其是你打响了‘反思文学’的第一枪,如果是我负责招生,我肯定要招你。” 黄忠国把报纸叠了起来。 “那就谢谢您嘞!” 方言付之一笑,没有下文。 这副不以物喜的样子,让李悦等人倍感意外,本以为会激动兴奋,追问到底,没想到这么踏踏实实,心里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要想那么多,擦桌子!擦桌子!” 王洁双手叉腰道。 方言笑了笑,擦完桌椅,收拾好东西,就见王洁捧着一摞来信,手把手地传授道: “处理来稿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好。” “像我们编辑部就规定,打印稿不退,手写稿是要退的……最多的工作呢,就是审核读者来信了,我们要把需要刊登的读者来信挑错别字、修改不够通顺的语句……” “明白了。” 方言慢慢地熟悉工作。 没有想象中的难,但也没有那么容易。 比如纠正错别字,现在的简体字跟之后的不一样,分为“一简字”和“二简字”,也就是第一批、第二批简体字,特别是二简字。 没学过的人,基本都认不出来。 “鸡蛋”竟然可以写成“鸡旦”,“福迠”就是“福、建”,而“歺厅”,也就是“餐厅”。 就连“桔子”,也是“橘子”的二简字。 方言的工作之一,就是把这些二简字统统揪出来,全部纠正回一简字。 好在官方认为二简字有很大不妥,官媒和教科书已经停止使用了,文学期刊也在逐步落实,只有一些读者、作者来信里还有二简字。 “就先到了这里吧,伱学得挺快啊。” 王洁整理零散的信件。 方言调侃道:“那是小王老师教得好。” “哼,虽然你没有像师父教我那时候学的那么快,不过也很接近了,下次继续努力。” 王洁故作老成地夸奖了几句。 “呦,如今小王也成师父啦,不错不错,确实有当年几分周老师的样子。”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确实像,不过我怎么记得当时周老师教小王的时候,那个头疼的,还有小王,一天到晚抱着字典啃……” 在李越和黄忠国一唱一和地拆台下,王洁满脸通红,羞得跺脚:“李老师!黄老师!” “你们呐,就会欺负小王。” 季秀英宠溺地看着王洁,“都别闹了,马上到饭点了。”然后转向方言,“岩子,小王有没有跟你说,每人每月都有1块钱的饭补?” “说了。” 方言从抽屉里拿出饭缸子。 临近开饭,众人洗好饭盒,刚到食堂,早已人山人海,两個窗口前,大排长龙。 男的女的全一个动作,手臂高扬,饭盒前伸,盒里装着菜票,一齐往小窗口里递。 厨师大概也分不出张三李四,接过一个饭盒,把菜票倒在一个笸箩里,然后舀上一勺子菜,就打发走一个,也不抖勺。 趁着排队的工夫,王洁接着教道: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千万不要随便给作者提意见,指出不足的时候切忌太具体。” “为什么?” 方言好奇不已。 “因为这样会让作者以为,只要照意见修改,小说就可以发表啦,比如我有一次……” 王洁说自己在周雁茹的指导下,给一篇中篇小说手写稿写退稿意见,洋洋洒洒上千字。 一条条详细指出了哪些地方写得不足,然后盖上编辑部的章寄走了,结果没想到—— 几个月之后,作者寄回了稿件。 “我当时收到都惊呆了,真的逐条按照我提的意见修改了,信的末尾问我这样是不是就能发表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发表了吗?” 方言越来越感兴趣。 “发不发表,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王洁撇撇嘴,“我给师父和季老师看,她们说改是改了,但质量还是不行,出不了。” “然后呢?” “李老师教了我一招,给作者回信说不适合在我社发表,请另投他处,这样,对方就死心了,我就按这一招儿处理,果然再也没有遇到过修改后又寄回的,你以后也要这么做。” “长痛不如短痛?” “就是这个意思!” 王洁眼一亮,“不过这招对邮寄来的稿子好使,上门来投稿的就比较难搞定了。” 方言问:“还能上门投稿?” “对啊,不过就怕遇到难缠的作者。” “怎么说?” “你没见过,你不知道,有些搞文学创作的特别敏感,一句不经意说出的话,很有可能会伤到他们。”王洁无奈道,“除非遇到死活不肯走的,我们一般说话很委婉,在《燕京文艺》发表不了,都会推荐他去别的出版社。” “学到了。” “不过这一招有时也不灵,好几次我遇到的作者都说,‘我刚去了人民文学、当代,它们的编辑都让我到你们这里来‘。”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方言收敛笑容,突然想到跟陆遥约好的稿子,也不知道《惊心动魄的一幕》改好了吗? 又或者,已经邮到《燕京文艺》了? 第23章 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3天后,陆遥的信寄到了《燕京文艺》。 方言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惊心动魄的一幕》,眉头皱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淘到什么好作品?” 王洁注意到他脸色越来越凝重。 “你看看。” 方言终于明白这小说为什么频频被毙。 王洁看了会儿,意识到里面的尺度很大,她根本把握不住,立马转交给了季秀英。 这一下,引起了李悦和黄忠国的好奇。 《惊心动魄的一幕》在编辑部里竞相传阅,评价出奇的一致,小说的确是好小说。 但能不能发表,万分纠结。 季秀英让方言和王洁分别去请王朦、周雁茹,他们是主编和编辑室主任,《惊心动魄的一幕》能不能刊登,得由他们拍板。 “好。” 方言去主编办公室请来王朦,整个编辑部围绕着陆遥这篇小说,讨论了起来。 “跟现在主流的文学方向完全不同。” “是啊,对那个时期的着眼点,跟伤痕文学不同,积极,但又不完全积极,可又跟反思文学不同,激烈,但又有一点偏激。” “………” 扫视七嘴八舌的众人,王朦慎重道: “这个作品还是有瑕疵,最大的问题就是许多地方留有斧凿的痕迹,跟许多人所经历、所熟悉的那段时期的生活,联系不起来。” “我基本同意。” 周雁茹递回稿子,“岩子,你回信给他吧,就说不适合在我社发表,请另投他处。” 方言一听要被毙稿,试着抢救一下。 怎么说也是自己预定的五虎上将之一! “噢,说说你的看法。” 王朦饶有兴趣道。 “我觉得正是以前没有任何一部作品这么去反映才珍贵,而且是基于真事写出来了。” 方言毫不怯场,“虽然加工得有点粗糙,但许多细节写得非常真切,文字也很朴素,没有半点华而不实的意味,我觉得很难得。” 此话一出,众人吃惊。 且不论点评的到不到位,单单这一番见地,真的瞎眼也能看出他是当编辑的好苗子。 才当助理编辑几天,就这水平! 再过几年,还得了! “你说这是件真事,你怎么知道?” 王朦敏锐地注意到了要点。 方言把从怎么认识陆遥,到投稿的一波三折,甚至包括如果被《燕京文艺》退稿,陆遥就会一把火把稿子烧了,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原来你跟伱这個陆遥早就认识啊!” 王洁恍然大悟。 周艳茹等人并不以为杵,文学界刚刚复苏,整个文坛众志成城,只要是好作品,即便不能在自己的期刊上发表,也会帮着四处找出路。 “‘陕军’确实是值得发展的一股文坛新军。”王朦看向方言,“没想到你那会儿还没入职,就已经在替《燕京文艺》考虑了。” “我算是误打误撞。” 方言迎着众人的目光,谦虚了句。 “不过,‘陕军’虽然值得发展,我也认可陆遥和他这部小说的质量,但还是不能发表。” 王朦解释说《燕京文艺》当前的任务是做好旗手,在新的一年推动反思文学这股浪潮。 方言理解地点了下头。 就像概念专辑里的歌曲都要围绕一个主题,文学期刊有时候也是一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显然就不符合“反思”这个核定。 “我们不行,但是可以推给《当代》,或者《十月》试试。”王朦建议道。 “十月?” 方言知道《当代》,但没听过《十月》。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十月》是77年底才创刊的,只有书号,刊号还没有批下来,所以只能在燕京范围内发行,而且是季刊。” 王朦说:“目前出了5期。” “那投给《当代》呢?” 方言听到这话,立马排除了《十月》。 “这个自然最好,如果连《当代》都没办法发表的话,那就真的是不行了。” 王朦考虑再三:“稿子放我这里吧,这些天正好要去趟《当代》,我把这个转交给秦兆阳主编,他是编辑界的老前辈。” “我代陆遥谢谢王主编。” 方言吐了口气,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当代》的档次比《燕京文艺》高,如果能在《当代》上发表,相当于因祸得福。 “陆遥的事好了,再说说你的事吧。” 王朦和周雁茹等人互看一眼。 “我?” 方言诧异道。 周雁茹笑盈盈,“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已经开始了。” 方言听到《牧马人》被《燕京文艺》推荐给《人民文学》编辑部,也就是主办方,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觉得理所当然。 《牧马人》在全国掀起的文学潮流还在继续,各大出版社发行的各种版本的小说集,都把《牧马人》收录进了1979年短篇小说选。 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作为当代举办的第一个全国性文学评奖活动,78年创立至今,被视作文学界的风向标,比如莫伸、刘心午、卢信华获奖,就是在肯定伤痕文学的价值。 而作为打响“反思文学”的第一人,岂有不入选的道理?全国的宣传不能白折腾了! “你和张婕的作品过五关斩六将,已经进入了评选委员会的备选篇目,而且排名很靠前,《牧马人》更是进入了前五之内。” 王朦伸出了展开五指的手掌。 “前五!?” 王洁两眼冒光,“那是不是一定能获奖?” “只能说有很大可能。” 王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呀!” 王洁一想到自己挖掘的新作家,出道就拿下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大奖,激动得满脸通红,“你听到了吗,岩子,很有可能获奖!” 看着比自己还激动的她,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王主编,什么时候公布结果呢?” “3月中旬左右。” 王朦道:“而且之后还会有颁奖大会,除了作协领导、颁奖嘉宾和文学界的同仁,北影厂、八一厂这些电影厂也会慕名而来,来争抢这些获奖作品,让他们的厂改拍成电影。” “还有这回事。” 方言挑了挑眉。 “最近有没有电影厂的联系你?” 王朦略带玩味地看着他。 “没有。” 方言也纳闷,自己剧本都写好了,结果等来等去,也没收到一封找他拍电影的信件。 “那是因为电影厂不知道你的住址,好几个厂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都说对《牧马人》感兴趣。” 王朦道:“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所以没有透露你的地址,而是让他们参加这次颁奖大会,自己当面跟你谈一谈。” “谢谢王主编!” 方言暗暗兴奋,这不就来了嘛! 第24章 国营信托商店 三天后,大清早。 方言放下了已经写好的《牧马人》剧本,现在就等着电影厂在颁奖大会的时候找上门。 “岩子!岩子!” 忽然间,方红边喊,边走进房间。 方言一愣,“姐,你这是?” “这张票,你必须给我拿着。” 方红把自行车票拍在他的桌上。 方言摇了摇头,“姐,这是厂里奖励你这个劳模的,怎么能给我呢?还是你拿去给自己买吧,凤凰牌,骑在厂里,多拉风啊。” “别胡扯,家里离挂面厂才几步路,我犯得着骑车嘛。” 方红睖着眼,“再说了,我跟小雅一块回家都习惯了,我骑车了,她怎么办啊?” “这还不简单,您载着她回来不就得了。” 方言嘿然一笑。 方红板着脸,“耍贫嘴是吧?” 方言半开玩笑道:“不是,姐,你难道就没想过明年的高考,苏雅如果考上了呢?” “小雅高考考不考上,跟你收不收自行车票有什么关系!我让伱拿着,你就拿着!” 方红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消失。 方言道:“那你呢?” “妈跟我商量过了,咱们家有几张工业券,买辆凤凰、永久是别想了,但买辆金狮、红旗、五羊,找街坊邻居凑一凑,还是够的。” 方红既无奈,又欣慰,心情复杂。 杂牌啊! 方言挑了挑眉,在这个自行车为主流的年代,品牌通常分为两类,一类是飞鸽、永久、凤凰,其余的归为一类,被戏称为杂牌。 哪怕是跟飞鸽一样产自津门厂的红旗。 想到这里,拒绝道:“姐,不如这样,你买凤凰牌,我买红旗,反正我对牌子也不挑。” “你不挑,别人姑娘挑啊。” 方红瞪着他说,“门面,就是一个人的体面,你有了凤凰牌,不仅上班方便,在单位体面,将来处对象的时候,也能体面。” “姐,没这個必要。” 方言摸了摸鼻子。 这时候流行一句话,飞鸽快,永久耐,红旗车上没人爱,骑着凤凰谈恋爱。 很多女孩子处对象,都会要求男方的自行车是凤凰,飞鸽、永久都只能算凑合。 “我知道你是心疼姐,但姐也心疼你,别废话,我要你拿着,你就拿着,再多嘴……” 方红举起手,吓唬道:“小心姐揍你!” 姐,你对我好得过分,我也要锤你。 方言很是无奈,“姐,我的自行车,我自己可以想办法搞定。” 方红皱眉,“你搞定?你有什么办法?” “我准备去趟信托商店。” “信托商店?!” “对,我打算过去瞅瞅,淘点自行车配件,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淘辆二手凤凰。” “我请半天假,跟你一块去。” ………… 过去四九城,有种商店叫“信托商店”。 老燕京的话讲,也叫“委托商行”。 类似于以前的典当行,或者当铺,有人要出售暂时不用的东西,信托商店就会根据市价,然后参考物品的新旧程度,做价收购。 也有寄卖代营业务,给托销、托购的双方穿针引线、搭桥挂钩,从中收取点中介费。 而且地方不同,业务方向也不同。 比如东四、菜市口、天桥、前门,主要是收售杂项,从照相机、工艺品、手表到服装、皮鞋、帽子、衣服,再比如东华门,主要收售家具,桌、椅、箱子、衣柜等,老物件为主。 至于自行车整车和零配件的,首推的就是北新桥信托商店,离南锣鼓巷也不远。 “岩子,你买烟干什么?” 方红好奇道:“还买这么贵的。” “待会儿或许用得上。” 方言买了包三毛四一盒的大前门。 两人来到信托商店门口,从外往里看,到处都是人,就像上辈子的超市、商场一样。 “岩子,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地儿?” “瞎溜达溜达到的呗,姐,这边。” 方言轻车熟路地走到售品部。 信托商店一般分成售品部和收购部两块,售品部管展示和出售,收购部管收购和寄卖。 方红跟了上去,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收音机、座钟、手表、家具,甚至旧钢琴、风琴、小提琴,什么都有,琳琅满目。 虽然是二手,但看着一点也不旧,像面前的桌椅柜子,无非款式老了点,漆也掉了。 再多看两眼,甚至能发现一些东西上还残留着疑似抄家封条的痕迹,都没有撕干净。 “呦,大前门,好烟啊。” 老师傅笑眯眯地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方言跟他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年头的烟分等级,甲乙丙三类。 5毛以上都算甲级,3毛以上的算乙级,再往下走算丙级,两毛钱左右的烟里最好抽的就是燕京的八达岭、豫南的黄金叶…… 方红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他从烟盒里抽出两支烟,递给柜台的老师傅和小徒弟。 “自行车是吧?” 老师傅看着他如此“尊敬长辈”,叮嘱小徒弟道:“小刘,你带他们到后头挑挑。” “诶,谢谢大爷。” 方言拉上方红,尾随穿白大褂的小刘,来到屋后头,就见左手边的墙壁上摆着一个个架子,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自行车零配件。 架子的正对面,排着一辆辆自行车。 国防、红旗、红棉、五羊、白山,就连江浙产的海狮、飞花都有一辆,新旧程度不一。 “怎么会这么多!” 方红惊讶不已。 “有的是手头紧,想换俩现钱花花,有的是结婚了,要换凤凰、永久,就把旧的自行车给卖了凑钱,也有的是坏的不成样子……” 小刘没有售货员的傲气,耐心介绍。 “姐,这地儿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压低声音。 “好是好,可再好也不能跟凤……” 方红话没说完,就见他伸手指向车堆的最中间,车头上的标志赫然是凤凰。 左右,还夹杂着两三辆永久、飞鸽。 “这凤凰看着挺新的,怎么没卖出去,有什么毛病吗?”方言走到一辆看着七八成的二手凤凰,蹭破了点漆,车座有些破有些松动。 “车铃坏了,叫不出声,车链子磨损的有点严重,老是掉链子。”小刘如实道。 “这车要多少?”方言问道。 “150块5毛。”小刘说。 “多、多少!” 方红惊讶道:“这也太贵了,全新半套链的才155块呢!” “这不一样,你那是12型,这可是凤凰18型,一手的要170多块呢。”小刘敲了敲车身道:“虽然这不是一手,但你看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锰钢,完好无损,坚固皮实。” 接着介绍说:“你再瞅瞅这车把、车圈、货架跟支腿,全是电镀的,还有这链子盒上的烤漆,罩的全是皂光漆,又黑又亮又油腻,我师父说,要不是掉了点漆,车铃坏了,车座松了,还总是掉链子,不然至少卖160。” “那你们怎么不干脆把自行车修理翻新一下,再高价卖出去啊?” 方红皱了皱眉。 “姐,这么做,他们并不赚钱。” 方言嘴角上扬。 “为什么?” 方红疑惑不解。 “第一,翻新、修补要人工和材料费。” 方言回道:“第二,就算修好了,翻新了,价格涨了,但加价太高的话,还不如直接买新的,就像姐你说的,半套链的也才155。” “行家啊,跟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 小刘投来赞许的目光。 方言看了看其余的凤凰,也试了试二手的永久、飞鸽,不是太破,就是太旧,最终还是把目光重新投回到最先的18型28吋自行车。 “凤凰牌的配件在哪?” “那边。” “同志,你这儿有工具吧?” 方言看到明码标价的配件,链条、车铃、车座等等,一应俱全,立刻搓了搓手。 “有、有,你要在这里修车?” 小刘惊讶不已。 方言道:“对啊,这里配件都有,到时候修什么,补什么,随手就买,多方便啊。” “那你得先把车给买了,这车归了你,随便你怎么折腾都行。”小刘讲究原则道。 “成。” 方言小心地掏出钱。 “岩子,你等等。” 方红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道:“你真的会修车,我怎么不记得你会这一手?你别到时候把车给修坏了,自己的稿费全搭里头了。” “姐,这车都是些小毛病,我有把握。” 方言自信满满。 自己为什么对信托商店这么熟? 上辈子自己没少靠信托商店的淘宝倒卖挣到钱。 比如这些二手自行车,虽然是别人不要的旧货,小毛病很多,但是大毛病很少,只要修理保养得好,六成新的买回来,七八成新的再卖出去,甚至可以拿自行车配件直接搭一辆。 一进一出,不仅不赔钱,反而小赚一笔。 “你就折腾吧。” 方红眼见拦不住他,“不过我提醒你,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实在不行,我们厂子里有个懂修车的大爷,我可以请他帮忙。” “知道了,我去柜台交钱。” 方言提起自行车,跟小刘走到前屋。 第25章 整个胡同最靓的仔 不一会儿,两人又推着车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些工具。 毕竟,有些收购来的自行车实在卖不出去,就会把值钱的配件拆下来卖。 所以,信托商店里的修车工具基本齐全。 “这个车座……这个车链子……” 小刘拿着纸笔,记下他拿走配件的号码和价格。 只见他脱掉厚重的外套,卷起袖口,熟练地拆卸组装,更换掉车座、车铃、车链…… “岩子,你这修车的手艺从哪儿学的!” 看着一点点翻新的自行车,方红不禁惊叹。 “再给车链子涂点油,把掉漆的地方刷上漆,就差不多了。”方言答非所问,“怎么样,姐,这车怎么样?看着有没有九成新?” “有……太有了……” 不等方红开口,小刘惊得吞吞吐吐。 “这车如果卖回给你们,值不值160块?”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你要卖回给我们嘛!” 小刘眼前一亮。 “开个玩笑,我要卖的是这些卸下来的配件,留着也没用,你给看看,能值多少钱?” 方言指着地上一堆零散的配件,虽然破旧,但信托商店向来来者不拒,只要够便宜,再烂的东西,也愿意收,也有人愿意买。 “收可以,不过您能不能帮我個忙?” 小刘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 “呦,香山!” 方言看到乙级烟的燕京香山,“你瞧瞧,我这手脏的,根本没办法接烟。” 小刘急切道:“我给你打盆水来。” “伱别急,先说事,让我帮什么?” 方言眯了眯眼,“是不是修自行车?” “您猜的真准!嘿嘿,不瞒你说,我一直想买辆凤凰、永久,就是券不够,钱也不够。” 小刘难为情地希望帮他也修一辆。 “这里的凤凰我看过了,毛病不少,不值得花大钱修,倒是有辆永久13型还凑合。” 方言笑道:“要不这样,我把需要的配件告诉你,到时候你连车带配件都凑齐了,改天我抽个空,再来这地儿一趟,帮你修车。” “那敢情太好了!” 小刘连声道谢,屁颠屁颠地去给他打水。 “瞧见了吧,姐,他还要谢谢咱呢!” 方言努了努嘴。 “德性!赶紧把外套披上,当心冻着!” 方红笑骂一句,眼睛直直地盯着这辆自行车,虽然是翻新,但看上去像刚用没几个月的样子,不仅省了珍贵的自行车票,还省了钱。 “怎么样,姐,不错吧?” 方言穿上外套。 “岩子,这辆二手瞧着也不像二手,要不这样,这辆就给我,你拿着票,买辆新的?” 方红摸摸车把,爱不释手。 “姐,骂我呢。” 方言道:“我用你的票买个一手,你骑个二手去上班,要是让胡同、厂里的人发现了还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妈重男轻女,封建思想,你想想,以后我们在胡同里还怎么做人!” “嘘,这话是能乱说的嘛!” 方红听到“封建”,猛地一个激灵。 “所以说啊,这票只能你自己用。”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姐你想啊,我才刚上班,就弄辆全新的凤凰牌,比出版社其他人,甚至比领导的都要好,多招摇啊,别人会怎么想。” 方言笑道:“二手,正好。” 方红一时间无言以对,看着一脸从容的弟弟,又摸摸兜里的自行车票,左右为难。 ……………… “叮铃,叮铃,叮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信托商店门口响起。 凤凰牌的车铃,跟其它牌子的自行车不一样,其它牌子都是板铃,按一下只响一下。 凤凰牌是旋风车铃,按一下能转好几圈。 一阵阵的铃声,瞬间引起路人的侧目。 凤凰牌,就是这么拉风! “姐,你坐上来,我载你回去。” 方言拍了拍后座架子,刚侧坐下来,就见他喊了句“走喽”,一蹬脚踏板,骑了出去。 “岩子,你骑反了,家在那边!” “姐,趁着还没下班,我得赶紧去趟派出所,给车上牌照。” 方言打着清脆的车铃,骑得飞快。 到了派出所,直奔自行车管理组,大前门开路,畅通无阻,办证、挂牌,然后在自行车的大梁和车把轧上钢印。 执照、钢印、车牌,三件套,缺一不可。 要不然,上路都要提心吊胆,就跟无牌、无照驾驶一样,随时遇到协查人员拦路查车。 而且要凭证,才能交自行车税。 “证可要收好了,别乱放。” 方红格外小心地叮嘱了两句。 “姐,您就放心吧。” 方言把证揣兜里,载着她往前走。 “错了,方向又错了,这边!” 方红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姐,没错,我顺道再去一趟邮局。” 方言骑行在路上。 “你去邮局干嘛,又有汇款单啦?” 方红好奇不已。 “不,我去买点邮票,前几天的报纸上说,出了一种生肖邮票,叫猴票。” 方言咧着嘴笑道。 国内的首枚生肖邮票,也就是猴票,在1980年的2月15日发行,根本无人问津。 虽然集邮这种收藏爱好在从五六十年代兴起过,但在火红时期断过档,这几年才慢慢有复苏的迹象,不过猴票并没有激起收藏兴趣。 关键,就在价格。 一枚面值虽然是8分,可一版有80枚,一版就要花6块4,这时候的茅台才8块。 直到后来,有消息传出说邮政部门计划发行的是十二个生肖的套票,猴票才引起追捧。 不用等到21世纪,单单85年、86年,一枚就从8分涨到了30块,暴涨近400倍。 上辈子,自己也搞收藏,买过几套,而且还珍藏着一张“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 “岩子,你买这么多邮票,用的上吗?” 方红看着怀里的3版猴票,不禁想到邮局的职工感动得哭出来,简直把他当成大救星。 求着多买几版,幸亏被自己拦下来了。 “姐,这不是拿来用的。” 方言笑道:“我这是集邮。” “集邮?” 方红撇撇嘴,“你怎么也跟有些人似的养成这花钱不讨好的怪习惯,还一买就是3版。” “我就一版,剩下两版是你和小妹的。” 方言边骑边说。 “我和燕子要这玩意儿干什么?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方红数落道,“有钱没地方花,这下你的稿费花光了吧?” “还有点零头。” 方言嘿然一笑,得亏《燕京文艺》在改稿期间发的补贴,要不然,二手凤凰牌自行车加3版猴票,就能把他的腰包彻底掏空。 “省着点知道吗,你想大手大脚,等你挣了工资再说。”方红不厌其烦地叮嘱。 方言笑道:“我也不多买,就3版,等你和小妹结婚的时候,一人一版,算是嫁妆之一。” “什么结婚,什么嫁妆,你胆儿肥了,敢开你姐的玩笑,讨打是不是!” 方红羞恼地捶了几下他的后背。 笑声中,夕阳的余晖照在坦途上。 “叮铃,叮铃~” 回南锣鼓巷的一路上,方言骑车,可偏偏钻入了胡同口,姐弟俩下了车,徒步回家。 就跟钓鱼佬钓到了鱼非要走路回家一样。 清脆的车铃,亮眼的车标,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立刻就成了整个胡同最靓的仔。 “呦,岩子,买自行车啦?什么牌子?” “凤凰牌?是不是凤凰牌!” “你从哪里搞来的凤凰啊?!” “自打你小说发表了,简直是小母牛追公牛,牛逼极了,你姐有这么多先进,都没有辆车,你倒先整了一辆,还是凤凰牌的!” “谁说我姐没有,她很快就有一辆,也是凤凰牌。”方言冲着街坊回了一句。 顷刻间,胡同里炸开了锅。 方家一下子要有两辆凤凰牌自行车,这是抢劫了供销社,还是抢劫了百货大楼? 面对邻居们的指指点点,方言侧目而视,“姐,你看,这下你不买凤凰牌都不行了。” “岩子,你别发动群众啊。” “我怎么发动群众,群众的眼睛自然是雪亮的嘛。” “还贫!” 方红摇头失笑。 姐弟俩有说有笑地回到院子里,被方言推着的自行车,立刻落入苏雅和刘建军的视线。 “岩子,你买了自行车?” 刘建军心里咯噔了一下,当看到凤凰牌的车标,脸色大变,眉角和嘴角不住地抽动。 “红姐,这车不会是用厂里给你的……” 苏雅看看方红,瞅瞅方言,眼神复杂。 方红笑道:“不是,这车是岩子从信托商店淘的二手。” 苏雅惊讶道:“二手?!不会吧,我怎么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不信?你们瞧这儿的漆,还有这儿。” 方言把车停好,扣上了锁,“新车能蹭成这样嘛。” 刘建军心里发酸,二手凤凰也是凤凰啊! 方言说起购车的来龙去脉,杨霞、刘东方、王美丽等人,中途都凑了过来旁听。 “岩子,你从哪儿学的修车?” 不单单是苏雅,也是在场所有人想问的。 方言往插队上扯,事实上,这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哪个不跟伺候祖宗一样伺候自行车。 “那这二手要多少钱!” 杨霞、赵红梅等作家长的异口同声。 方言一报价格,没有人不心动的,虽然离半套链的凤凰牌没差多少,但关键是不用票、不用工业券。 “好是好,不过我爸说了,等我考上大学,就给我买辆全新的凤凰、永久,对吧?” 刘建军挺了挺胸,看向父母。 看到刘东方和王美丽硬要撑面子,方言也不揭穿,转头看向摸着车把发呆的苏雅。 “你呢?” “我?” 苏雅把手从车把上拿开,“等我到了要用车的时候,我一定来找你。” “可以啊!” 不等方言开口,方红答应下来,“到时候你就找岩子,什么自行车他都会修!” “那当然,不找他找谁啊。” 苏雅露出大方的笑容。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刘建军感觉自己就是个局外人,而他们才是一家人。 突然,脑海里莫名其妙地闪过苏雅坐在方言自行车后座,搂着他腰的画面,心里发颤。 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26章 颁奖大会(求追读!) 方言下班回到大杂院,就见杨霞推着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停放在家门口。 “妈,这自行车是姐的吧?” 方言把车停在边上,锁上锁。 “废话。” 杨霞笑眯眯地摸着车座。 “可算是买了,我还以为姐不肯呢。” 方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姐哪里不肯,你也不想想,你姐平时那么忙,哪里有时间去买自行车啊?” “请个假嘛。” “请什么假!” 杨霞数落道:“你以为你姐跟你似的,能提前下班?伱姐为了你,请两次假已经是破例了知道吗,除了生病,从来不请假,每天早起晚归,积极工作,要不然能评上劳模和先进,能得到这唯一一张凤凰牌的自行车票嘛。” “嘿嘿。” 方言连连称是,不敢反驳。 “洗洗手,等你姐和燕子回来了,就开饭。”杨霞走向了小厨房。 方言走回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牧马人的》的剧本,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到底是给上影厂拍呢,还是给北影厂呢? 慢慢地,从剧本又想到了下一部小说。 有时候手里全是牌也未必是好事,不知道出什么,比如《霸王别姬》,涉及敏感的同性话题,在这个时候发表无异于滔天巨浪。 而且这部电影,改编自李碧桦的小说。 出版时间万一撞一块,可就尴尬了。 这年头,最适合的题材其实是军事抗战。 第一时间,从脑海里涌现的就是《亮剑》。 当然是电视剧,不是小说,原著就是一部典型的伤痕文学,胡编乱造,三流水平。 要不是编剧、演员的神级发挥,电视剧不可能拍的这么成功,饶是如此,放在现在,也是妥妥的“抗日神剧”,发表出来,绝对挨批。 思来想去,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大前门,走到院子里,透透气,耳边听到墙角有人声。 背靠着墙,悄悄地探出脑袋。 就见杨霞和方红背对着他,窃窃私语。 “妈,不是说让我再想想嘛。” “别想了,岩子那二手车都骑这么久,你也该放下来了,抽个空,去派出所把牌上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知道你一直想弥补岩子,妈不也一样嘛,所以那次吕婶上门来说亲,还有这次的自行车票,我才偏向岩子。” 杨霞叹了口气,“你也不要怪妈偏心,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你委屈,就是他委屈,一想到你弟弟吃的苦,我就忍不住,偏偏他什么都不要,越这么懂事,我就越觉得亏欠他。” “妈,我也是。” 方红摇了摇头。 “妈知道你其实心里也苦,当初你根本就不想顶你爸的班,你想考大学。” 杨霞无奈道:“可当时的情况,你爸是家里唯一挣工资的人,他死了,必须有人顶上去撑住这個家,只有你这个大姐的年龄合适。” “妈,这都是老黄历,就不要翻了,那种形势我就是想上大学,也上不了,没有下去插队就已经很好了,这苦全让岩子替我受了。” 方红摇了摇头。 “岩子受苦,你受的苦也不少。” 杨霞道:“那辆凤凰让你骑,你就骑,本来就该你骑,票是你拿的,钱也是你挣的,别想那么多,以后踏踏实实地骑着上班吧。” 隐约间,传来一阵阵抽泣声。 方言叼着烟,轻手轻脚地离开。 类似的一幕,上辈子只在姐姐离婚回娘家的时候看到过,现在看到这一出,恍如隔世。 …………… 3月16日,“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当选名单出炉了,一共有25篇入选。 根据群众推荐票数和评委意见,《牧马人》在25篇里排名第二,仅次于蒋紫龙的《乔厂长上任记》,这个名次,合情合理。 毕竟,《牧马人》掀起了反思文学浪潮,可《乔厂长上任记》也是改革文学的代表作。 虽然不能位列榜首有点可惜,但这可是《燕京文艺》从复刊以来,第一次获奖。 而且这届评奖活动的评委,可是囊括沈雁氷、李尧堂、丁铃等24名全国文学界的大拿。 这个含金量,比24k黄金还纯! 更关键的是,也被燕京文艺编辑部推上去的张婕,因为《爱,是不能忘记的》描绘的爱情题材,在这个年代的尺度,还是显得“露骨”,遗憾落选,所以《牧马人》成了独苗。 独苗,自然有独苗的优待。 在3月26日颁奖大会当天,王朦亲自陪着方言到现场,好好炫耀炫耀自己的“崽儿”! 院子里全是自行车,人来人往,胸前挂着牌子,拿照相机的记者也不少,走入大门。 一进会场,正前方有个台子,横幅就挂在领导和嘉宾的席位背后的那堵墙上,写着: “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颁奖大会。” 底下是一排排桌椅,每座都贴着名签。 王朦没有急着入座,带着方言到处转悠。 “岩子,来来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津门的蒋紫龙、冯骥材。” “你好你好,我叫方言。” 方言跟人家挨个握手,手掌宽厚粗糙,尤其是蒋紫龙,自己一报名,瞬间紧了紧。 “呃……” “叫我岩子就好了。” “久仰久仰啊!我在文代会就拜读过你的《牧马人》,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见上一面,今日终于见上,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蒋紫龙、冯骥材有喜有悲。 喜的是见到了去年异军突起的方言,悲的是自己的年龄,一个38岁,一个37岁,按理说都是文坛新一代的翘楚,可人家这年纪! 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啊! 大会召开之前,现场自然是交际往来。 王朦有意推介,拉着方言到处串门,从燕京一路晃悠,身上顶着一堆标签: 《牧马人》、《黄土高坡》、反思文学第一人、《燕京文艺》助理编辑、帅…… 一圈下来,赢得惊叹无数。 转到陕北的时候,里面没有一个之前代表团的熟人,突然一个眉毛浓黑的人走过来: “你好,我叫陈忠史,胡老师、陆遥、平洼他们从文代会回来,一直有跟我提起你。” 陈忠史?《白鹿原》! 方言和他握了握手,互相寒暄。 陈忠史道:“来的时候,陆遥,还有《延河》的其他编辑,都托我务必见你一面。” “是有关《惊心动魄的一幕》吧?” 方言心领神会。 “嗯,不只是陆遥,整个《延河》编辑部都很重视,想知道小说能不能发表?” 陈忠史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摇头道:“虽然不能在《燕京文艺》发表,但我们主编已经替《惊心动魄的一幕》找到了门路,推荐给《当代》的秦主编。” “是秦兆阳主编吗?!” 陈忠史一惊。 “没错,就是他。” 方言道:“麻烦替我向陆遥转告声对……” “不用说对不起,陆遥如果知道他的小说能被你推荐给秦主编,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陈忠史顿时肃然起敬。 就在此时,会场里闹哄哄起来。 “周老来了!” “巴公来了!” “丁玲先生来了!” “……” 在议论声中,嘉宾和领导们走上台。 一瞬间,各归其位,现场安静。 照相机架好,噼里啪啦地拍照,无形中就透着一股压力,到了14点整,大会开始。 在颁奖之前,李尧堂摊开稿子,开口道: “同志们: 我代表本届评选委员会,向这次会议表示热烈的祝贺,并预祝会议取得圆满的成功……” “这是第2届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颁奖大会,我还不曾忘记去年首届召开的盛况。” “不少有才华、有见识、有朝气的年轻人带着理想和希望来到会场,过去了一年,这样的年轻人变多了,青年作家的队伍变大了。” “我相信这次出席颁奖大会的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但也许有人困惑不解,为什么有这么多的青年对文学创作感到兴趣?” 有人认为这可能只是一时的热闹,只是昙花一现,担心后继无人。我看这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始终相信那句老话:生活培养作家!” “………” 全场除了演讲声,一片安静。 方言一扫主席台,除了李尧棠,周杨、丁铃、冯木,一个个全是当今文坛的大人物。 哪怕王朦,都只配坐主席台的边缘位置。 第27章 巴老的约稿考验 “啪啪啪。”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获奖者上台领奖。 根据排名的先后顺序,方言站在第二个。 就像金鸡百花这些颁奖典礼会有颁奖词,这个大会也有,每个人都有专门的颁奖词。 轮到他,丁铃从主席台站起来宣读: “一個敢于跳出伤痕文学的框架的作家。” “一个擅长反思种种伤痕中来寻找让人奋进力量的作家,一个在文艺界掀起‘反思’高潮而受到全国上下称赞的作家,方言同志。” “他在《文艺报》的专访中说得好,无论你写什么东西,总要给人以力量,我们的作品无论如何不应该使人感到消沉颓丧,而应使之振奋精神,人类的赞歌,应该是勇于直面生活的赞歌。” “哗哗哗。” 顷刻间,掌声雷动,如同潮水。 方言接过奖状和奖品,虽然只是个笔记本和圆珠笔,没有奖金,但已经心满意足。 获奖作品不仅会被收录进沪市文艺出版社出版的《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获奖作品》,而且会被各大电影厂抢着拍电影。 稿费,才是重头。 颁奖大会一结束,人群没有马上散去,坐在后排的电影厂、电视台的代表,涌到前头。 但凡是被相中的作者,都被团团围住。 “方老师在吗?” “有没有看到《牧马人》作者去哪了?” “刚才还在这儿,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咦,你们峨眉厂也看上《牧马人》啦?” “………” 就在各大电影厂在人堆里寻找方言的时候,他早就被王朦喊到会场的小角落里。 “巴老,他就是《牧马人》的作者,也是我们《燕京文艺》编辑部的新人,方言。” “巴老,您好。” 方言饶是见惯大场面,心里也不免一紧。 眼前这位可是华夏文坛里举足轻重的大家,鲁郭茅,巴老曹,艾丁赵,他排第四呢。 “不用那么拘束,随意一点。” 李尧堂慈眉善目道:“文代会的时候,我和艾兄几位看了《牧马人》,当时都想见见你,没想到我是第一个,小方,你好年轻呦。” “能和您见面,是我的荣幸。” 方言不卑不亢,扬起微笑。 两人闲聊了起来,从艾清的诗,到《牧马人》的创作,再到反思文学,无话不谈。 “巴老,能给我签个名吗?” 方言手里正好有作为奖品的笔记本和笔。 李尧堂点了下头,边写边说:“文学事业是集体的事业,是集体的智慧,每个作家都有一份,一代一代作出自己的贡献,如今这份事业要大放光芒,关键在你们青年作家的身上。” “赴汤蹈火啊,巴老。” 方言接过笔和纸,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不想打开来看看我写了什么吗?” 李尧堂颇为欣慰地看着他。 “那可不行,不能失礼。” 不等方言开口,王朦提醒了一句。 “无妨,无妨。” 李尧堂鼓励道:“打开看看吧。” 方言迎着两人的目光,翻开了扉页,除了签名以外,竟然还有一句勉励自己的话: “丢开顾虑,不要胆怯,大胆地想,勤奋地写,把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东西全写出来。” “《收获》从今年开始,决定要引入更多的新鲜血液,要大量刊登全国年轻作家的作品,你愿不愿意给《收获》写篇稿子?” 李尧堂直直地盯着他。 “您要找我约稿?” 方言和王朦互看了一眼,难以置信。 《收获》在文学期刊里的地位和档次,跟《当代》相当,远高于《燕京文艺》,仅次于《人民文学》,能在《收获》上发表小说,就像娱乐圈明星的咖位,从二线一下子跃居到一线。 “是啊,不知道伱这个后生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不敢接下来?”李尧堂始终面带微笑。 “巴老这是要考考你。” 王朦笑道:“有没有这个信心?” “丢开顾虑,不要胆怯,大胆地想,勤奋地写,这难道不是巴老写给我的吗?” 方言正经中带着一丝幽默。 “好,我期望你的投稿。” 李尧堂拍了拍他的手臂。 方言和他相视一笑,眼神坚定。 正当要分开时,李尧堂仿佛想起什么,“看我,老了,记性差,还有一件事,我在来京的路上,碰巧遇到了上影厂的同志,他们这趟是专程为你的《牧马人》来的,听到我准备在大会上见你,就恳求我为他们引荐一下。” “没问题。” 方言就算不冲着他的面子,也会等电影厂的人主动上门,“要不我现在就见见他们?” “嗯,也好。” 李尧堂把手指到一个方向,“就在那里,坐在最后一排,领头人是谢缙。” “谢缙?!” 方言不由一惊,嘿呦,名导啊! 这年头的电影界,可以不知道谁叫斯皮尔伯格,但一定会知道谢缙是谁! 跟北方的谢铁骊,并称“南北二谢”! 第三代导演的绝对代表,《高山上的花环》、《芙蓉镇》,还有《牧马人》都出自他手。 “方老师。” 谢缙带着上影厂的一帮人,打起招呼。 “谢导千万别这么称呼,您还是叫我小方,或者我的小名,‘岩子’就好了。” 方言摆了摆手。 “那就,岩子,现在快到晚上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 谢缙发出了邀请。 方言道:“可以啊。” 谢缙说:“我这次来燕京,嘴馋的就是北京烤鸭,定在全聚德,你觉得怎么样?” “不瞒您说,我也馋。” 方言的直率,让在场的人全都放声大笑。 今年的二月份,全聚德烤鸭店恢复了营业,到现在,哪怕价格昂贵,生意依旧火爆。 方言站在门口,脑海里不禁闪过: 领导,冒号! 嘴边没有哈喇子,还是下意识地去抹。 “请。” “请。” 一行人来到包间,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方言打开菜单,写明了一只烤鸭要8到10块,半只是4到5块,鸭骨汤大碗是6毛,中碗是4毛,葱酱料每份是2毛…… 也就是说,点上一只烤鸭、一大碗鸭骨汤,和一碟葱酱料,最贵的要花10块8毛。 “先上2只吧,少了再点。” 谢缙笑道:“岩子酒量怎么样?” 方言嘴角上扬说:“可以喝一点点。” “那就来瓶通州老窖,烤鸭配酒,越喝越有嘛。” 谢缙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看来上影厂对《牧马人》是势在必得。 方言挑了挑眉,通州老窖算得上燕京名酒,现在比茅台还要贵2毛,这是下血本了! “鸭子还要烤一会儿。” 谢缙说:“我们不如先聊会儿天吧?” 方言直截了当道:“巴老已经跟我说过了,谢导这次进京,是希望我能把《牧马人》交给你们上影厂来拍,对吧?” “对,厂里把这项工作交给我。” 谢缙点了下头。 方言问:“如果我把《牧马人》交给上影厂,导演方面,是谢导您亲自挂帅吗?” “应该是我。” 谢缙语气坚决道:“即便不是,但如果岩子点名要我导演,我也绝不辜负你的信任,一定向厂里积极争取!” “谢导来拍,我很放心。” 方言话锋一转:“那么,编剧呢?” 谢缙说按照上影厂的规矩,一般的剧本改编都是交给厂里的专业编剧,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合作,但也强调说,像《牧马人》这种倍受厂里重视的作品,也会请编剧界的大拿出手。 比如,得过百花奖的名编剧,李准。 “如果我想自己来写这个剧本呢?” 方言敲了敲桌面。 “你要写《牧马人》的剧本?” 谢缙大为意外。 “对,我自己的小说,我希望能亲手改成剧本!” 方言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 你要是找别人,那我的剧本不白写了! 第28章 和谢缙吃烤鸭 谢缙从业快30年了,什么样的作家没见过,像方言这种要求,早就是司空见惯。 “岩子要写剧本,当然可以,不过电影剧本和小说是两种文学形式,不知道之前你有没有了解过,或者写过剧本?” “没写过,但怎么写,我略懂一点点。” 方言早就给自己找好了懂剧本的理由。 中戏就在南锣鼓巷的东棉花胡同,离自家的胡同并不远,难免耳濡目染,喜欢上电影。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上辈子如果不经商的话,还真想过当演员,特别是像侯总那样的国家一级三级演员。 不羡鸳鸯不羡仙,羡慕侯总每一天。 “没关系。” 话里七分真三分假,谢缙信以为真,“我们上影厂是非常支持原著作者参与剧本创作,一定会全力协助你写好《牧马人》的剧本。” “是嘛!” 方言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是文艺界,而不是后世的娱乐圈。 编剧和作家一肩挑的现象很普遍,地位和话语权非常高,仅次于导演,甚至有时候还要超过导演,说不能瞎改,就不能瞎改。 而且,待遇和稿酬也相当高! 比如,《第二个春天》这部被《三体》借鉴台词的老电影,“自然选择号,前进四”,就来自于这部老电影的台词,“海鹰,前进三”。 八一厂给编剧的稿费,就有500块! 还是七十年代! 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年多的工资! 而且还不算写剧本期间的各种津贴补助。 果然,这年头还是搞文艺的吃香! ………… 不一会儿,烤鸭、鸭汤等端上了桌。 方言夹起薄薄的鸭肉片,沾上甜面酱,放在荷叶饼,再卷上几根葱丝,再沾上甜面酱。 一入口,肥而不腻得能在舌尖上跳芭蕾。 这叫一个地道! 众人纷纷卷着荷叶饼,大快朵颐。 “这北京烤鸭,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谢缙不禁感慨。 “没错。” 方言玩味道:“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就要吃烤鸭;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都在吃烤鸭;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啊,还是吃烤鸭!” “哈哈!” 顷刻间,哄堂大笑。 “谢导,干杯。” 方言娴熟地活跃起酒桌的气氛。 “干。” 谢缙喝了一盅,但不忘正业,问到《牧马人》的剧本构思,特别是电影要表达什么。 “表达的内核很简单,四個字概括。” 方言伸出4根手指:“爱国主义。” “对对对,就像那句诗写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谢缙点头认同道。 “再来四个字,就是奋发向上。” 方言说:“《牧马人》表面看上去像伤痕文学,但其实是在伤痕中反思,谢导要拍的《牧马人》,必须要挖掘出小说积极、阳光的一面,如果能给观众带来生活的信心和力量,能让这个时代迷茫颓废的人们重新振作起来。” 然后倒酒说:“拍成这样的《牧马人》,才是我认为成功的电影,您觉得呢?” “一样!和我想的一样!” 谢缙激动地拍了拍桌子。 “真的?” 方言举起酒盅,“那我和谢导算是想到一块去了,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再干一杯。” 谢缙脸色微红,“不知道岩子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写剧本?” “就从今晚7点钟开始。”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岩子说的可是真的!” “不然您以为呢?” “我以为你说的是马老先生的相声。” “是《今晚七点钟开始》对吧?” 方言嘴角上扬,也就是马三粒的《十点钟开始》,相声本来叫《今晚七点钟开始》。 谢缙点了下头,“其实岩子不用这么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随我们到沪市,上影厂有专门的招待所,你可以住进来慢慢写。” 方言委婉道:“谢导可能不知道,我年初刚到《燕京文艺》上班,这才过去一个多月。” “我明白了。” 谢缙道:“那我就向厂里汇报情况,争取在燕京多呆几天,这段时间,我们先把剧本的大纲写出来,岩子觉得怎么样?” 方言说:“这自然再好不过了。” 谢缙问:“那么,这段时间,是你到招待所找我,还是我到编辑部找你,又或者……” “在我家好了,更方便、更私密。” 方言报了自己的地址,也替谢缙规划好了从招待所到南锣鼓巷的公交站路线。 “好,就这样!” 谢缙满口答应下来。 正事谈完,一桌人吃着烤鸭,喝着小酒。 酒足饭饱之后,一个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边擦手,一边瞧着鸭架子。 “这些该怎么办?” “这个,通常都是打包带走,然后在家里自己做,拿来油炸、炖汤都可以。” 方言看到服务员推门进来。 “我们住招待所,鸭架子带回去也没办法处理,要不岩子打包拿走?” 谢缙做了个顺水人情。 方言也不推辞,欣然接受,然后从兜里掏出钱,让服务员打包半只烤鸭、三份葱酱料。 至于鸭骨汤,眼前就有现成的鸭架子。 “不行,怎么能让伱付钱呢!” 谢缙摆摆手,“我们来,半只烤鸭、三份葱酱料是吧,都记在这桌的帐上。” 方言道:“别,谢导,千万别,公是公,私是私,这半只烤鸭,我是想带回家给家里人吃的,跟你们这顿是两码事,必须分开付。” “岩子你太客气了。” 谢缙颇为欣赏地看着他。 “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已经够不客气了,您瞧这两只鸭架子,都让我给顺走了。” 方言笑道:“要不这样,这通州老窖还有点儿,不如谢导你们带走,浪费可耻啊。” “那就按岩子说的办,酒我们带走。” 谢缙眯了眯眼,对他更加刮目相看。 ………… 夜色正浓,月明星稀。 方言优哉游哉地骑车,回到大杂院里。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呃呃呃呃呃呃呃~” 手里提溜着包装纸,嘴里哼着调。 就见苏雅骑着自行车,身后有方红扶着后座,稳定平衡,晃晃悠悠地绕着院子转圈。 “哦豁,学骑车呢。” 方言停下脚步。 “岩子,你怎么才回来了啊!” 方红没好气道:“我们等你等半天,妈把饭热了又热,你说你上……你手里提着什么?” “嘿嘿,北京烤鸭,还有两只鸭架子。” 方言打了个饱嗝。 “什么!烤鸭!” 不只是方红、苏雅大为惊讶,就连在屋里等着开饭的杨霞和方燕,也立刻夺门而出。 第29章 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求月票求推荐票) “全聚德!!” 方燕欢欣雀跃的声音,回荡在院子里。 “这个拿去放桌上,等吃饭的时候再打开。”方言把装着烤鸭的袋子交给方燕,又把装鸭架子的递给杨霞,“妈,这个拿去炖汤。” “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大手大脚?这么多鸭子,要花多少钱啊?” 杨霞不停地数落道。 “没多少,半只才5块钱。” 方言咧着嘴发笑。 杨霞倒吸了一口冷气,“5块钱还少啊,岩子,你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发呢!” “妈,我看不只,岩子给你的俩鸭架子,说明还吃了两只,半只5块,2只半就是25块,这还不算蒜调料荷叶饼的钱。” 方红双手叉腰,铁青着脸。 “天呐,岩子,你一顿全聚德,吃了我半個多月的工资啊,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苏雅两眼圆瞪。 “妈,我觉得有必要召开一个家庭会议。”方红认真道,“对岩子这种大吃大喝、大手大脚的不良生活作风,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 “怎么还批评和自我批评。” 方言哭笑不得。 “难道不应该?一顿饭,25块啊!” 方红心疼不已。 “那个,红姐,你们的家庭会议……” 苏雅眼观鼻,鼻观心。 “咳咳,姐,伱误会了。” 方言摇头失笑道:“是别人请客,请我去的全聚德,这俩鸭架子就是我们吃剩下的,我就打包带回来了,可我总不能只带鸭架子给你们吧,这不又买了半只,就是燕子拿进屋里的那袋,总共就花了5块多,真没花多少。” “请客?” 苏雅、方红等人互看一眼。 “对,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值得庆祝。” 方言嘿然一笑。 “什么大喜的日子?” 方红她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呶,我的《牧马人》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方言从挎包里拿出奖状和奖品。 “啊!” 苏雅一惊,和方红分别抓着奖状的一边,从左往右看,从上往下看,确确实实获奖了! “还有这个。” 方言人重生了,酒量没跟着重生,半醉半醒,整个人比平时飘了许多,展开笔记本炫耀道:“你们再看看这上面是谁写的?” “巴、巴……金。” 方红和苏雅震惊,呆愣愣在原地。 “他是谁啊?”杨霞疑惑道。 “妈,这个待会儿再说,您还是赶紧把鸭架子给炖了吧,隔了夜,估计就要馊了。” 方言扬起一抹笑意。 “两只鸭架子炖汤也忒多了,这样吧,咱们家一只,小雅家和建军家分一只,一家一半,都拿去补补身体,每天复习到深夜,多累人啊。”杨霞心疼地看向苏雅。 “谢谢杨阿姨。” 苏雅偷偷地瞥向微醺的方言。 方言咂摸着嘴,“妈,我进屋喝口水。” “你先别急着回屋,我把鸭子剁了,你送去小雅家里。”杨霞道,“丫丫,你去建军家。” “不用麻烦岩子了,我自己可以。” 看到苏雅摇摇头,杨霞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方言,伸出脚,轻轻地踹了他一下提醒。 方言叹了口气,把苏雅和鸭架子护送到左厢房,其实并不远,没几步路就到家门口。 “恭喜你啊,岩子。” “谢谢。” “没想到你插队回来,变化这么大。” “人总是要长大的。” “是啊,以前你不爱读书、不爱学习。” 苏雅停下脚步,直视着他,“现在却在文学上这么成功,发表小说,当上编辑,现在还拿了全国大奖,还得到了巴老的签名……” “可能我天生适合吃这碗饭吧。” 方言勾起嘴唇。 苏雅眨眨眼,“何止啊!我都觉得你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在文学上那么有天赋,《牧马人》、《黄土高坡》我看了十几遍,说真的,我都开始妒忌你了,你怎么能进步这么大啊!” “可能是我太想进步了。” 方言眼神扑闪。 “对,你说的没错,进步!” 苏雅眼前一亮,“你现在领先我这么多,我也必须上进,不然要被你甩的没影儿了。” “你今年的高考使使劲,考上大学,在学历上就超过我了。”方言扬了扬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雅纠结了片刻:“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写的那些诗,给我提点修改意见。” “你终于想好了?” “想好了,我要跟着你一起上进!” “好,很有精神。” 方言道:“现在就拿给我?” “过几天我拿给你,你有空看看就好。” “没问题。” 方言对苏雅写的诗,倍感兴趣。 上辈子没看过一首,这辈子算是见着了! “我到了。” 苏雅站定在门口。 “那我回了,你好好复习,上进!上进!” 方言一边倒退,一边半开玩笑地喊。 “去你的,找打啊你!” 伴随着苏雅羞愤的声音,他大步地走回自家,余光里瞥到刘建军家的一处玻璃,有个鬼影忽地飘过,八成是刘建军在偷看。 “把小雅送到家啦?” 杨霞从厨房里端着鸭架汤。 方言点头,“对了,妈,这些天可能有人来家里找我,到时候,您请他们到屋里坐坐。” “谁啊?” “很重要的人,其中一个叫谢缙,戴副眼镜,就是他请我去的全聚德,如果是他,您就给我的单位打个电话,我马上回趟家。” ………… 第二天,正是午休的时候。 编辑部的电话,铃铃作响,打破了清静。 方言接听之后,跟季秀英、王洁等人说了一声,下午要晚点过来,就见李悦叫住自己: “是不是又是电影厂的电话?” “真让您猜着了。” “这怎么能猜不着,一个上午就来了两个电影厂的电话,一个北影厂,一个八一厂,都要找你拍《牧马人》,这次又是哪家?” “上影。” 方言如实相告,便匆匆回家。 货比三家,跟上影厂比起来,北影厂和八一厂的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强,并没有派出跟谢缙对等的导演,心里的天平已经有倾向。 “岩子。” “谢导。” 刚一进屋,互打招呼。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说说剧本的事。” 谢缙从公文包里拿出本《燕京文艺》,毫无疑问,就是刊登《牧马人》的那一期。 “谢导,先别急,您看看这个。” 方言从挎包取出厚厚的一沓纸。 “这是大纲吧……” 谢缙随手一翻,但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皱了皱眉,翻了下去,“这不是大纲,这是……” “《牧马人》的剧本。”方言道。 “你一个晚上就写好了?!” 谢缙大为震惊,本以为“今晚从7点钟开始”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方言知道一个晚上过于夸张,就说之前西影厂就找过他写剧本,那时候就开始动笔。 “那也太快了。” 谢缙立刻镇定下来,从业快30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类似的情况也见过。 往往是作家第一次当编剧,急于表现,又对电影剧本缺乏了解,以为就是单纯对小说删删改改,添点“时间”、“地点”、“对话”。 事实上,写剧本比写书复杂多了。 这个“复杂”,是小说只需要面向读者,而剧本要面向导演、演员等整个拍摄团队。 这么多年,谢缙见过很多当编剧的作家,像流星般璀璨一时,风头无两,但很快就陨落,消失在夜空,恰恰就是没有这个才华。 他有这个能力吗? 抬眼望向方言,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剧本如果不行,就找上影厂的专业编剧。 抱着这样的想法往下翻,结果越翻越不对劲,脸色大变,“岩子,这个剧本……” “谢导,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上身前倾。 “啊、啊,不错,很不错。” 谢缙盯着他看,炯炯有神,“岩子,你真的是第一次写剧本,以前从来没写过?” “是啊,谢导,怎么了,是格式不对,还是哪里有什么问题?”方言好奇道。 “目前还没有。” 谢缙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翻到最后几页,看到四四方方的框里,画着几个火柴人。 突然惊讶道:“你还画了分镜手稿!” “画了些,写剧本的时候,脑海里总是蹦出这些画面,但没全画,一是我画工不行,二是时间来不及,三是怕影响到您的思路。” 方言喝了口水。 “创作就是要碰撞出来的。” 谢缙越看越惊讶,虽然画得粗糙,但不妨碍他读懂画面蕴含的镜头语言,衔接流畅,恰当好处,甚至有的跟自己所想的不谋而合。 第一次写剧本,就到了这个水平? 简直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给他的杯子里续上热水。 “这些画面很棒,非常棒,完全就是我想要的那个镜头效果,电影里这几幕可以照这个来拍、来剪。”谢缙投去审视的目光,“岩子,这些全是你写剧本的时候想出来的?” “有些是,有些是在更早之前,在我写《牧马人》这篇小说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了。” “写小说的时候就有了?!” “没错。” 方言嘴角上扬道:“我只不过是把这些画面,全用文字写下来,这么说吧,《牧马人》是先有了画面,才有了小说,才有了剧本。” 第30章 一双绣花鞋带来的灵感 “我平生见过不少作家第一次当编剧,一个人成功地完成剧本,但是,能独立地把剧本写到这种程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缙放下剧本,不禁感慨。 “过奖了,谢导,过奖了。” 方言话虽如此,嘴角不住上扬。 “一点儿也不为过,写得这么好,还写得这么快,用了这么短的时间,罕见。” 谢缙盯着他看:“真罕见!” 方言微笑道:“这也多亏您和上影的信任,愿意给我一次当编剧的机会。” 谢缙摇头失笑道:“话说反了,是岩子给我们机会才对,就算没有上影厂,也有北影厂、长影厂、西影厂……” “还得是上影厂,《牧马人》就拜托你们。” “岩子放心,我昨天跟上影厂的领导沟通过了,《牧马人》由我亲自挂帅来拍,搞不出名堂,我谢缙以后也不用再拍电影了。” “不至于。” 面对他的军令状,方言笑道:“您再看看剧本,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之后,两人围绕剧本,修改起来。 “目前来看,暂时没有大问题。” 谢缙说:“剧本我要带回上影厂,跟领导和同事们开会讨论了之后,才能定稿,然后上报电影局,如果审核通过,电影就能开拍了。” “如果审核没通过,及时通知我。” 方言提醒了一句。 “这是自然。” 谢缙道:“另外,岩子,你对这个电影还有什么其他要求吗,比如说演员方面?” “我还能对演员有要求?” 方言挑了挑眉,娱乐圈的编剧和原著作者听到这话,会不会直接泪流满面? 谢缙问,“当然,我们充分尊重作者和编剧,要不这样,上影先在全国电影厂、话剧团、艺术院校筛选,等出了结果,我带着这些候选演员的照片和信息来京,找个机会和你当面聊,或者请你到沪市开会,觉得怎么样?” “就按谢导说的办,合作愉快。” 方言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谢缙再三叮嘱道:“我这两天就回上影厂,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把剧本投给其他电影厂。”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一稿多投。 “我记得岩子除了《牧马人》,还写了一篇《黄土高坡》,对吗?”谢缙面带笑容。 “谢导吃到了《牧马人》这只烤鸭,怎么也要给其他电影厂留点鸭架子吧?” 方言勾起嘴唇。 “说的有道理,那么,岩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别的新作?”谢缙眼里充满一丝期待。 “暂时没有。” 方言摇了摇头,本来已经想好了,但要刊登在《收获》上,显然配不上,只能重头想。 又聊了一会儿,最终定下“原著作者”和“编剧”都挂方言的名字,如果在审核上不过关,剧本需要大修大改,就邀请他到沪市。 关在上影厂的招待所里,闭关修改。 “慢走,谢导。” 方言把人送出院门口,才折返回来。 “岩子,他到底是谁啊?” 杨霞语气里充满好奇。 方言回道:“妈,他就是拍《红色娘子军》的那個谢缙,谢导,上影厂的导演。” “诶呀,《红色娘子军》的导演!” 杨霞一惊,“他来找你干嘛,拍电影啊?” “对,他要把我写的《牧马人》拍成电影。”方言说,“刚才我们就一直在聊这个。” “真哒!” 杨霞大喜过望。 “您儿子现在是两只脚踩进了文艺界,一只脚踩在文学界,一只脚踩在演艺界。” 方言嘿然一笑,“妈,我去上班了啊。” 此时的胡同里,虽然不见方言的身影,但整个胡同里都在传播方言的消息,《牧马人》要被拍成电影,从这个巷子到那个巷子,从这个胡同到那个胡同,不到半天,人尽皆知。 “岩子,《牧马人》真要拍成电影了?” 方红、苏雅一左一右站在方言面前。 “嗯。”方言点了下头。 “嗨呀,等电影出来,我们全家去看。” 方红脸上写满兴奋。 “岩子,恭喜伱。” 苏雅眼里燃烧着旺盛的胜负欲。 方言摇头道:“可别恭喜了,我现在正头疼,下一部该写什么?” “没想好,就不要硬想。” 方红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这个周六的晚上,厂里组织看电影,你干脆跟我们一起去,换换脑子,说不定灵感就蹦出来了。” “什么电影?” 方言心生兴趣,这年头的工厂、厂区工人俱乐部等隔三差五会组织电影活动,一到晚上,一家老小提前出门,全军出动抢位置。 “一部是去年很火的《小花》。” 苏雅回答:“还有一部是《雾都茫茫》。” “那不就是《一双绣花鞋》嘛!” 方言眼前猛地一亮,灵感这不就来了! 上辈子,自己可没少看《雾都茫茫》。 紧张、惊险、刺激、悬念…… 特别是开头的一幕,山城深夜,打更的老更夫看到不远处一座老宅若隐若现有灯光,前去查探,昏暗的灯光、幽长的楼梯,再配上瘆人的音乐,他有一个朋友胆子小,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 同样,也是方燕的童年阴影。 看过以后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怕有鬼,但《雾都茫茫》不是鬼片,而是反特侦破片。 改编自况浩文的《在茫茫的夜色后面》,小说当时在山城开始流传,据说书名被一位民间说书艺人改叫《一双绣花鞋》,传播开来。 去年,《在茫茫的夜色后面》的电影剧本发表在了复刊的《红岩》杂志上,轰动一时。 全国各大话剧团争先恐后地表演,就连方红、苏雅所在的挂面厂业余话剧团也演过。 各种同名的连环画,更是层出不穷。 方言手里拿的《一双绣花鞋》连环画,就是方燕买的,边翻看,大脑边飞速运转着。 反特片算是我国特有的电影片种。 真要严格论起来,应该是“谍战片”的一种,也就是侦破打入我方的间谍特务。 还有一种,就是“卧底”题材,正面人物打入敌方阵营潜伏卧底,比如《智取威虎山》、《永不消逝的电波》…… 然而,这时候的文艺界,没有“谍战”的概念,不管是电影界,还是文学界,都以“反特”题材为主,恰恰“卧底”题材,寥寥无几。 可以说,完全是一片蓝海! 一瞬间,方言敲定了要发表在《收获》上的小说题材,那就是谍战小说! 一窍通,立刻百窍通。 嘴里开始喃喃着:“《暗算》、《潜伏》、《悬崖》、《黎明之前》、《风声》、《风筝》……” 第31章 谍战之父 3月28日,《燕京文艺》编辑部。 方言和王洁坐在周雁茹的对面,看着她审阅自己的文稿,每过一页纸,就会把里边所有标点错误和错别字,像捉虫一样捉出来,用红笔画个圈,直到看完最后一页,才抬起头。 “不错,岩子这篇稿子只有2个小错误,看来你已经初步掌握编辑修改符号的用法。” “多亏了王洁同志教得好。” 方言记下了红笔圈出来的错误。 书面改稿,有一套系统标准化的符号,这是编辑的必修课,也是他入职的第一门课。 “小王教得好,你也学得快。” 看到翘起下巴的王洁,周雁茹表扬了两人,“这两天,不少电影厂打电话到编辑部,都说要把你的作品拍成电影,你什么打算?” “我已经想好了,把《牧马人》交给上影厂,《黄土高坡》嘛,就由西影厂来拍。”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周雁茹好奇道:“《黄土高坡》本来就是写陕北插队的故事,交给西影厂很合适,不过,《牧马人》为什么会想到交给上影厂?” “上影厂让谢缙来拍《牧马人》。” 方言没有说让自己当编剧的事。 “谢缙!?” 王洁师徒不由一惊。 周雁茹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如果导演是谢缙的话,换成是我,我也很难拒绝。”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摊了摊手。 谢缙就是上影厂跟其它电影厂争夺剧本无往而不胜的王牌,当然,还有丰厚的编剧费。 “那么在电影上映之前,《牧马人》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在创作上有什么打算?” 周雁茹笑道:“听说巴老亲自找你约稿。” “啊?” 一直旁听的王洁大叫了声,声音之大,瞬间引来两人的目光,“巴、巴老找你约……” 方言摆摆手,“巴老这是在抬举我。” “巴老这一代老作家一直关心文化事业,关心伱们这代青年作家。”周雁茹道:“你准备得怎么样,可千万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好意?” “已经有眉目了。” “打算在《收获》上发表什么,还是像《牧马人》一样的反思小说吗?” “我是觉得咱们《燕京文艺》已经发了这么多期的‘反思文学‘专题,全国到现在也起码涌现出几十篇反思小说,多我一篇不多,少我一篇不少,我准备探索新的领域。” “新的领域?” “是的,我正在构思谍战题材。” “谍战?!” 周雁茹大为意外,王洁更是一脸茫然: “谍战是什么?师父,有这种题材吗?” “这么说吧,反特就算谍战的一个分支。” 方言详细地介绍“谍战”的概念,从“反特”到“卧底”,甚至无意间透露了“无间道”。 也就是敌我双方潜伏在对方阵营当卧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互相抓鬼。 “你这個‘谍战’的提法,倒是很新颖!” 周雁茹赞许地微笑了一下。 “我也是突发奇想。” 方言嘿然一笑。 “所以,你要写的是地下工作者潜伏敌方的故事,就像《保密局的枪声》那样?” 周雁茹放下搪瓷杯。 “没错,周老师。” 方言点了点头。 《保密局的枪声》是改编自小说《战斗在敌人心脏里》的电影,少有的以地下工作者为主角的“卧底片”,在一众反特片里脱颖而出,去年上映,票房几乎突破2个亿。 《少林寺》的内地票房,也才1.6亿。 可见“卧底”题材多么有市场。 “这倒是一个很少有作家探索和创作的领域,不过你这跨度也够大的,从‘反思’一下子跳到‘谍战’,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题材?” 周雁茹兴致勃勃。 方言道:“也是凑巧,我姐厂里过两天要放电影,喊我去看,其中一部是《雾都茫茫》,立刻启发了我,为什么敌暗我明的反特片居多,却很少见到敌明我暗的卧底片。” “你这个观察,很精准!” 周雁茹语气里充满了赞赏。 “谢谢周老师夸奖。” 方言也不客气。 “地下工作者身处黑暗,心向光明,在隐蔽战线上流血牺牲,虽然他们的名字也许无人知晓,但他们的事迹是很有必要让人铭记。” 周雁茹一脸严肃。 “对!!” 王洁啪啪地双手鼓掌。 “你干嘛?” 方言一个激灵,转头看去。 “嘿嘿,你们说的太好了,情不自禁。” 王洁感受到周雁茹和方言投来的目光,停下了拍手,脸上露出尴尬但不失憨态的笑容。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老师。” 方言说:“我们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的地下工作者的故事、有那么多的传奇谍战事迹可以挖掘,为什么不去写呢?我相信巴老和《收获》的编辑们看到后,也应该会喜欢的。” “你这个题材,全国恐怕没有任何一家不喜欢,不过,关键还得看你能不能写得出彩。” 周雁茹提醒了一句,“你有这个把握吗?” “有,周老师!” 方言嘴角不住地上扬。 就像电影一样,《战狼2》火了,一系列跟风的主旋律军事电影就冒了出来,如今的文学界也是这样,伤痕火了,一大批跟风写伤痕,反思火了,一大批跟风写反思,直到把这个题材给写烂为止。 反思文学已经有这种苗头了,而恰恰谍战小说是一片空白。 如果自己能填补上,自己除了“反思文学第一人”之外,可能会多一个头衔了。 当代谍战文学之父! ………… 傍晚,余晖照在西长安大街。 方言和王洁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 “你从周老师房间里出来,就这么盯我盯到现在,累不累啊,都是哥们,有话直说。” 方言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 “给《收获》写完,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王洁眯了眯眼,杀气侧漏。 “什么?” 方言随口一说。 “你是忘了,还是想赖账!”王洁伸出3根手指:“你还欠我3篇小说!3篇小说!” “没忘,没忘,写完这个,马上给您写。” 方言心里暗暗吐槽,这债催的! “这还差不多。” 王洁瞪了眼,“不过我也不逼你逼的太狠了,4月1号,你不是要去文学讲习所嘛,就在那段时间写好了,不用3篇,先交1篇。” “嘿呦,那敢情太好了,谢谢您嘞。” 方言笑嘻嘻道。 “别贫了。”王洁白了眼,“走了啊。” “成,明儿见!” 方言骑上车,蹬得飞快,一溜烟就没影。 刚回到家,直接钻入到自己的卧室里。 桌上,《一双绣花鞋》的连环画底下压着一摞纸,就见第一页纸最上方清楚地写着: 《暗算》。 之所以选《暗算》,除了小说和电视剧都是现代谍战题材的开山之作,更重要的是,《暗算》这部小说,可是拿下了茅盾文学奖。 配得上《收获》这个档次的文学期刊! 而《黎明之前》烂尾,难以自圆其说。 《风筝》立意虽好,但电视剧剧情浮夸,角色降智,所有人物只为了烘托“六哥”一个人。 真正能和《暗算》一样,配得上发表在《收获》的,方言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几部: 《悬崖》、《潜伏》、《风声》…… 但考虑到一个高开高走,比《暗算》成熟精彩的《潜伏》、《悬崖》,自然是压轴大戏,最好发表在文学期刊地位最高的《人民文学》。 至于《风声》,本来就改编自《暗算》。 《暗算》分为三个篇章,《听风者》、《看风者》、《捕风者》,《风声》就改编自《捕风者》。 一个叫胡海洋的我军参谋,借一个跟他像貌相似的尸体送出了对我军很有价值的情报。 方言在纸上也只写《捕风者》这个部分,但剧情既不是小说版本,也不是电影版本。 而是柳云胧的电视剧版本。 主角叫“钱之江”,有个儿子叫“安在天”,也就是《听风者》、《看风者》的主角。 公开身份是沪市守备司令部总破译师,代号为“毒蛇”,在白色恐怖笼罩沪市的时候,为了重振沪市地下组织的活力,瑞金方面派遣了特使,召开秘密会议,消息却不慎走漏。 复兴社特务处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一网打尽。 而钱之江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被沪市站站长怀疑,和其他人一起被软禁监视。 为了能把情报送给下线,避免沪市地下组织被破坏,吞下佛珠,服药自尽,以死将情报送了出去。 之所以选电视剧版本,不仅仅是故事背景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滩,契合了《收获》所在的沪市,也是钱之江跟站长斗智斗勇的情节,远比《风声》精彩、刺激、真实。 更重要的是结尾的立意,高! 取出留在钱之江肚子里佛珠的,就是钱之江当医生的妻子,亲手开膛破肚。 为了大家,舍弃小家,这才当得起——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这个思想性! 这个故事性! 也就差点文学性。 方言转了转笔,灵光乍现,有了! 第32章 奇妙的开头 “在隐蔽战线从事多年的安在天,每当路过四马路时,总会想起他父亲和他在这擦肩而过的那个遥远的下午,没想到竟成了永别。” 方言在纸上,写下自己第一版的开头。 明眼人一看,都看得出这是模仿《百年孤独》的开头,“多年以后,当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想起父亲带他看冰块的那个下午。” 但是,现在不会有人知道。 《百年孤独》在国内还没有翻译出版呢! 就是这样,方言才放心大胆地把《暗算》的开头写成这样,毕竟这个开头实在太经典。 很多华夏作家都模仿过,比如《白鹿原》的开头,“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相比之下,《暗算》这個开头还太粗糙。 方言转了转笔,准备改一改。 接着,下文就写实为主,写虚为辅,内心独白,以及蒙太奇的切换等手法都用上。 结尾,再来个小小的升华。 比如,“父亲那一天的诀别,安在天在加入隐蔽战线的第一天,他才开始明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我们负重前行”。 文学性这不就有了嘛! “嘿嘿,马尔克斯可不能找我要版权费。” 方言边笑边写,下笔如有神。 一直写到了深夜,直到杨霞第三次催促他睡觉,才不得不放下笔。 “哗啦。” 听到院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开门声,苏雅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合上了《数理化自学丛书》,透过玻璃往外看。 就见方言端着脸盆,走向水槽子,麻利地刷牙洗脸洗脚一条龙,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从来没见他洗脚洗得这么勤快。” “下乡一趟,他的变化可真大啊。” “……” 苏雅双手捧脸,看着他转身回屋,才收回视线,幽幽地吐了口气,拉开桌子的小抽屉。 里面,躺着一页页自己写的诗稿。 “他这么上进,我也不能落后了!” ………… 第二天,中午。 苏雅把洗好的衣服全部挂好,然后回到屋子,再出门的时候,多了一个挎包。 来到方家,大大方方地走进方言的卧室。 “呦,稀客啊,你怎么来了?” 方言大为意外。 “不是约好的嘛。” 苏雅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叠被铁夹子夹住的稿纸,“这些是我写的诗,请你看看。” “看可以,不过事先说好,术业有专攻,小说、诗歌、散文,每个编辑都各有长短。” “那你呢?” “我每样都懂一点点。” 方言道:“小说懂一点点,诗歌也懂一点点,不过可能给不了什么有用的意见。” “没事,你看吧,反正也发表不了。” 苏雅大大方方道。 “发表不了?你之前已经投过稿?” 方言听到这话,没有急着看。 “嗯,但是没有任何一家期刊愿意发表,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能是我真的写得太差了。”苏雅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 怪不得上辈子没听她提起过自己的诗! 方言恍然大悟,原来是写得太差,害怕当众出丑,这下更激起了他的兴趣,翻阅起来。 第一眼,竟然是朦胧诗。 接着往下翻,越翻越不对劲,出乎意料地不错,至少比屎尿屁诗,更像一首真正的诗。 有些甚至不逊色于《燕京文艺》刊登的。 奇了怪了!难道自己真的不懂诗? “你这些诗为什么会被退稿,知道原因吗?”方言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鉴赏水平。 “我不知道,所以才找伱帮忙看看。” 苏雅郁闷道,“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 “如果退稿信上没说清楚,或者没有退稿信,我也猜不出来。”方言摇了摇头,“这一次,你打算把这些诗稿投到哪家杂志?” “《今天》。” “没听说过,哪家出版社的?” “芒克、北岛他们创办的杂志,专门刊登朦胧诗,我最喜欢顾城的《一代人》、《远和近》,还有舒亭的《致橡树》。”苏雅叹了口气:“如果连《今天》都不能发表我的诗,可能我真的没有这方面天赋。” “原来如此。” 方言咂摸着嘴,嘚,这些诗没法抄了。 看着他翻动诗稿,苏雅闲来无事,四处张望,视线落在他的桌子,“你又写新东西?” “嗯,我的第三部小说。” “能借我看一下嘛?” “看呗,你看我的,我看你的。” 此话一出,两人同坐在炕上。 整个卧室安静极了,只听到翻页声。 “你这个开头好独特,好奇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说的开头能这么写的。” 苏雅皱了皱眉。 方言笑道:“这是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打破了常规的时空叙事……” 魔幻现实主义? 苏雅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接着往下看,越看越入迷,直到看完最后一行字,才抬起头望向他,“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还没写完。” “你这也写得太好了吧,比我看过的那些侦破特务的小说还精彩。” “这叫‘谍战’,你看的反特小说,其实算是谍战的一个分支。”方言认真地解释。 苏雅搞懂了谍战小说的理念,眼睛瞪得溜圆:“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还要多亏你和我姐给我带来的灵感。”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 “我?” 苏雅拿手指了指自己。 方言说是今晚要在挂面厂放映的《雾都茫茫》提醒到了自己,一下子,灵感就来了。 “怪不得你听到《雾都茫茫》,会那么激动,原来是这样。”苏雅直直地盯着他看,“果然,你天生就适合吃文学这碗饭。” “其实你也用不着气馁,你的诗,我觉得写的不错。”方言由衷地夸奖了几句。 “你就不用安慰我了。” 苏雅转移话题:“还是说你的小说吧,这次投稿给谁?” 方言说:“《收获》。” 苏雅听到“收获”,满脸惊讶:“你上进得也太快吧,前几天才刚要拍电影,现在又要投稿到《收获》了!” 方言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真的太爱进步了。” 苏雅燃起斗志:“那我也不能落后,快说说,你觉得我的诗哪里还有进步的空间?” 两人讨论起来,一聊就是一个下午。 一直到方红从屋外喊道:“岩子,小雅,时候不早了,早点吃饭,晚上要去看电影呢!” “差点给忘了,我先回去了。” 苏雅嚯地站了起来,把诗稿整理。 看着她离开房间,方言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暗算》上。 于他而言,帮这个忙,纯粹是出于发小之间的情谊,以及启发自己灵感的回报。 晚饭过后,天边的晚霞还没褪去。 苏家和方家全员行动起来,方言、苏雅和方红、方燕作为少壮派,第一批出发,拿上板凳和椅子,抢占看电影的有利位置。 杨霞、赵红梅作为第二批,解决好一切家务之后,再出发跟他们汇合。 院子里的大动静,立刻引来了刘建军。 “你们干嘛去啊?” “去厂里看电影。” 苏雅把板凳扛在肩膀上。 “你们看电影,怎么不叫上我啊,太不够哥们了吧。”刘建军撇了撇嘴。 “你忙着复习,没好意思打扰你,刘叔刘婶对你的学习很重视,千万不要松懈了。” 方红没说是刘东方不想让他去。 “是啊,建军,你还是好好复习吧。” 方言一手拿板凳,一手牵着方燕。 “走了啊,建军!” 一个个从刘建军的身边擦肩而过,特别是方言直接无视了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生气!我不生气!学习使我快乐! 第33章 姐夫,你得支棱起来啊 这时候的国营工厂,什么都有。 住房、学校、医院、商店、理发店,俨然一个自行运转的小社会,工友们的日常生活基本能在厂里解决,当然,前提必须是大厂。 像挂面厂这种小厂,虽然五脏俱全,但规模和设施还是不如大厂,至少就没有电影院。 一到了放电影,楼下总是人山人海。 放映机的正前面挂着长方形的白影布,放映机跟幕布之间的空地,前后左右,成排成行地摆着椅子和板凳,还有人陆陆续续前来。 有带椅子的,有空手来的,都带着笑容。 每家每户早早吃了晚饭,抢占好的位子。 方言等人抢到前排,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丫丫,他谁啊!” 方言回头一看,还是特么遇到这孙子。 吕大成! 就见他一身黄色的确良,上衣四个兜,胸口的口袋插着2只钢笔,昂起下巴,身边跟着一帮厂子弟,显然是鸡群里的鸡王。 “我姐的小名也是你丫能叫的嘛!” 方言挡在他们的面前,冷眼看着。 “原来你就是方红的弟弟啊。” 吕大成脸色大变,“你叫方言对不对?我是你吕哥,吕大成,以前是你姐的同学,现在是她的工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方言眯了眯眼,“不记得,没印象。” 小舅子,伱可不能不认我啊! 吕大成提醒道:“我以前经常送你姐回家,还跟你打过招呼呢,是吧,丫、方红。” “噢,我想起来了。” 方言装作恍然大悟,“你就是当年那個被我和苏雅,拉进巷子里差点揍了的臭流……” “咳咳!” 吕大成用咳嗽掩饰尴尬,“误会,那次纯属是个误会。”立刻掏出包八达岭,“抽烟不?” “自备。” 方言拿出大前门,晃了一晃。 吕大成一看档次比他还高,悻悻地把烟收回口袋,“我听说你插队回来,发表了小说,当了作家,还在《燕京文艺》编辑部工作。” “没错。” 方言点了下头。 “既然都在文化宣传部门工作,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聊。”吕大成说,“我的作品,特别是诗,经常在厂报上发表。” “厂报?” 方言不屑一顾道。 “当然,不信,你可以问你姐和苏雅。” 吕大成急于想在他们面前表现一番。 方言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坏笑:“既然这么优秀,除了发表在厂报上,你的大作肯定也上过其他期刊吧?” “有,当然有。” 吕大成心虚,“不过我以前一门心思在厂报上,很少往出版社投稿,最近,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把我的诗,多投点到出版社发表?” “那你说说你的作品。” 方言对他的水平,早就心知肚明。 “那就献丑了。” 吕大成挺胸抬头,闭上了眼:“在那高高的山顶上,有一朵白云飘了过来,当白云飘过之后,在那高高的山顶上,就没有了白云……” (ps:现实里就有这诗,评价还不“低”) “……” 方言嘴角上扬,不愧是我认识的吕大成! “别笑了,注意点。” 苏雅压低着声音提醒道。 “能不笑嘛,写得什么玩意儿,连你一半的水平都没有。”方言嘴角向下扯,憋住笑意。 “骂我,还是夸我呐!” 苏雅睨了眼。 方言轻声道:“夸你呢,你看他明明这么普通,都可以这么自信。” “噗嗤。” 不只是苏雅,旁听的方红也差点笑出声。 吕大成沉醉在自己的诗,缓缓地睁开眼睛:“我把它称作《山顶》,觉得怎么样?” “funoffoolishtalk(满嘴放屁)。” 方言怕他听出来,改说英语。 流利的英文立刻引起苏雅和方红的侧目。 吕大成也一样,疑惑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怪不得总能发表在厂报上。”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那你觉得有没有机会上《燕京文艺》?” 吕大成这么卖力地表现,不仅想在方红和方言的面前露一手,更受了吕父的指点。 如果能通过方言的关系,把作品发表出去,坐实“大才子”的名头,然后吕父在运作一番,就有可能调到厂长办公室当秘书。 再下一步,就是代车间副主任。 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想当方言的姐夫! 未来小舅子,我太想进步了! “这我说了不算,能不能刊登,得看主编和诗歌组的意思,我只是个小小的助理编辑。” 方言摊了摊手:“不过我看你这么有信心,直接投《燕京文艺》,应该不成问题。” “真的?那真是太好啦!” 吕大成眼前一亮,直说自己已经把稿子投到《燕京文艺》。 “这样啊,那你等信儿吧。” 方言冷冷一笑,拿上水壶,“姐,咱们去锅炉房。” ………… 两道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 “岩子,你刚刚说的是英文吧?” 方红看弟弟点头:“那是什么意思?” “满嘴放屁。”方言说。 “啊!” 方红先是一惊,“你胆子可真大,敢当他面说这话,幸亏他听不懂英文。”接着放声大笑:“哈哈,满嘴放屁,怎么念来着?” “funoffoolishtalk。” 方言说:“姐,不是我说,就他这做诗的水平,也能上厂报?你们的厂报也忒差了。” “别乱说,我们的厂报还是有水平的,可能因为他是宣传干事,更容易在厂报上发表。” 方红摇头失笑。 “跟他有个副厂长的爹更有关吧。” 方言不禁讥讽。 方红沉下了脸,“这个吕大成啊。” 方言也不再多说,姐弟俩往前走,煤堆堆在锅炉房外的院子里,就见一个脸上乌黑的男人,大汗淋漓地推着装满煤的小推车。 “跃民!” 方红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丫丫!” 韩跃民注意到她身旁的方言,“他是?” “这是我弟弟,你以前见过的。” 方红笑道。 “你弟弟?噢,方言,岩子啊!” 韩跃民刚想伸出手,但看到自己的手又黑又脏,尴尬地缩了回去。 诶,姐夫! 方言立刻抓住,跟他摇晃了两下,“我也记得你,韩跃民,韩哥,你好你好。” “你好。” 韩跃民没来由地有些感动,扫了眼他们手上的水壶,“来打热水对吧,我去帮你……” “我自己去吧。” 方红白了眼,“你啊,把煤推进去,就赶紧把脸和手洗洗吧,黑得跟花猫似的。” “嘿嘿。” 韩跃民憨笑道:“岩子,你刚才跟我握手,手也脏了吧,走,跟我一起去洗吧。” “成。” 方言跟着他,走入了锅炉房。 “你们是来看电影吧?” 韩跃民边洗手,边问。 方言往手上打肥皂,“嗯。” “你洗好了先别走,我这儿刚好烤了地瓜,我去拿给你们吃。”韩跃民笑道。 方言玩味道:“韩哥,你这地瓜是想给我姐吧?” 韩跃民一个激灵,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岩子,你可别乱说。” “你敢当着我姐的面儿说不是嘛?” 方言故意冲外嚷嚷:“姐!姐!” “别喊!别喊!别真把你姐喊来了!” 韩跃民吓得频频往门口看。 方言看着眼前的他,立刻想起他上辈子害怕方红“老子蜀道山”的样子,原来这么年轻,姐夫就已经得了妻管严,不禁摇头。 “所以你承认吧?” “嘿嘿,岩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这心思都写脸上了,我又不是瞎子。” 方言道:“老实交代,喜欢我姐对吗?” “喜、喜欢。” 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韩跃民老脸一红。 “你喜欢我姐多久了?” 方言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韩跃民抿了抿嘴:“八、八年。” 方言心里乐开了花,表面故作严肃:“八年!那会儿我姐才上初中,你就喜欢了?” “嗯,我是真喜欢你姐!” 韩跃民咬了咬牙,猛地点头。 “真喜欢?真喜欢,怎么没见你行动啊?” “我也想行动,可你姐一直把我当朋友,以前年纪小,不敢说,等年纪大了,想跟你姐坦白的时候,不是找不到机会,就是你姐有点犹豫,怎么跟你形容我们的关系呢?” “朋友以上,谈婚未到。” “对!就是这个!” 韩跃民感慨:“到底是大作家,就是有文化,我跟你姐就没法更进一步,有时候,我就会胡思乱想,她是不是嫌弃我是个烧锅炉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爸你知道吗!” 方言解释道:“我爸也是烧锅炉的,但死在锅炉爆炸,所以我们全家,包括我姐,对锅炉有关的一切东西,感情老复杂了。” “原来是这样啊。” 韩跃民恍然大悟。 “可不是嘛。” 方言当然不会说,这些都是上辈子方红告诉韩跃民,然后韩跃民喝酒的时候跟他说的。 “可是说什么也晚了,你姐跟吕大成……” 韩跃民脸上露出悔恨的表情。 “想什么呢!我姐跟他屁点关系也没有。” “吕大成不是让他老姑上你家了吗?” “没成,我妈不同意,我不同意。” 方言笑道:“关键我姐也不答应。” “啊?!” 韩跃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明白了吗,我姐可不是那种嫌弃你是烧锅炉的人。”方言语重心长道:“所以啊,韩哥,你得重新支棱起来啊!” 韩跃民沉默一阵,突然鼓起勇气问:“岩子,你觉得我做你姐夫怎么样?” “你问我没用,你得问我姐。” 就在方言说完这一句,从门外传来方红的催促声:“怎么洗个手,洗这么慢呐!” “姐,韩哥给我们的。” 方言手拿着热气腾腾的地瓜。 “你怎么能随便拿他东西呢?” 方红幽怨道:“这是人家的晚饭。” “是我硬塞给岩子的。” 韩跃民直直地盯着方红看。 “下不为例啊!” 方红别过头,从口袋里抓了把原本给方燕准备的水果糖,塞到他手里:“岩子,咱们走!” “来嘞。” 方言冲韩跃民眨了眨右眼,嘴角上扬。 上辈子自己没重生,姐姐嫁给了吕大成。 这辈子自己重生了,姐姐还嫁给吕大成? 那我不白死了! 第34章 文学讲习所 “呵呵。” 编辑部里,方言从一堆作者来信里,找出了来自吕大成的投稿,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哪有什么私人恩怨啊?完全是公事公办! 这些诗确实是不行! 就此此时,耳畔里传来李悦的叹息声。 “怎么最近寄到社里的老是这种诗。” “是不是朦胧诗?” 黄忠国、季秀英等人投去问询的目光。 “是啊,这些诗可真是棘手啊。” 李悦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言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苏雅写的可不就是朦胧诗,“李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岩子,你不知道,诗歌界正乱着呢。” 李悦解释说,现在是朦胧诗争论最为激烈的时候,出于社会上的压力,一些主流的文学刊物,也只是慎重、有限度地选发朦胧诗,大部份出版社选择了视而不见,不允许刊登。 “那《今天》呢?” 方言恍然大悟,怪不得苏雅的诗,明明写得不错,要么被退稿,要么石沉大海。 根子原来在这里啊! “那是写朦胧诗的人自创的刊物,毕竟主流的期刊不登他们的诗,总要有地方发表,说好听的叫‘民刊’,说难听的就是‘非法刊物’。” 李悦说:“自娱自乐,很难成气候。” 王洁道:“可是《今天》上有很多诗写得确实不错,我和朋友们读这些诗的时候,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冲击力。” “小王,你真的看得懂他们写了什么嘛?” 李悦板着脸,“朦胧诗,朦胧,晦涩、怪癖、看不懂,叫人读了几遍也得不到要领,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 “李老师,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不懂归不懂,但不能就说是错的,也不能不让人发表,师父跟我讲过,要允许不同的声音出现。” 王洁直率地说出看法。 眼看整个编辑部变成了辩论场,气氛越来越焦灼激烈,方言假装咳嗽了几声。 “咳咳,说来也巧,我看到了一首有趣的诗,大家愿不愿意品鉴一下?” 李悦等人顿时来了兴趣,搁置争论。 方言念着吕大成的《山顶》:“在那高高的山顶上,有一朵白云飘了过来……” “哈哈!” 顷刻间,哄堂大笑,笑声充满整个屋子。 “这也能叫诗吗?” 王洁擦掉眼角流出的泪水。 “通篇废话,就像那首打油诗,‘远看是条狗,近看是条狗,走过去一看,还真是条狗’。”李悦笑骂道:“岩子,这诗你从哪里听来的,该不会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我是从这个稿子看来的。” 方言晃了晃手中的信。 “那这個作者的诗歌水平,有很大的进步空间。”李悦直接让他写个退稿信。 “可不!” 被方言一打岔,编辑部众人从针锋相对,变成集体讨伐垃圾诗歌,尤其是吕大成的诗。 办公室的气氛,随之和睦融洽。 方言问:“李老师,如果在《今天》这种非法刊物上发表作品,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作者应该没事,但创办的人肯定有事。” 李悦摇头道:“像这种非法刊物,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取缔,去年,办起来的‘星星美展’,就被公安局处理了,我估计《今天》这本民刊,今年也悬咯。” “那有哪些期刊能接受、发表朦胧诗?” 方言抱着帮人帮到底,替苏雅问个究竟。 “朦胧诗的话,《诗探索》、《山花》……” 李悦一一解答,“怎么,岩子,你有朦胧诗要发表啊?”突然严肃起来,“伱最好现在不要跟朦胧诗扯上关系,等到诗歌界的争议结束了,你再发表,那个时候才最安全。” “李老师,您误会了,不是我。” 方言说自己一天到晚忙着写小说,根本没这个精力,纯粹是帮他的一个好朋友打听。 不等李悦开口,王洁听到“小说”,眼前一亮:“是不是你说的那部‘谍战’,写到哪里啦?有没有带身边?有的话,拿给我看看吧!” “稿子放家里了,没带身上。” 面对她的致命三连,方言扬了扬手。 “可惜咯。” 李悦等人露出遗憾的表情,“小王跟我们讲过你那套‘谍战’的东西,大家都很期待。” 方言笑道:“再过几天,我估计就能写好了,到时候,一定让大家先睹为快。” “过几天?我记得你明天就该去讲习所报到吧?”李悦看到他点了下头,“岩子,你下午就别呆在编辑部了,直接回家,好好准备。” “说的没错。” 众人是这么想的,恰恰方言也是这么想的,吃完午饭,就骑回家,收拾起行李。 被褥、枕头、衣服、脸盆…… 一折腾,就是一个下午。 方言吐了口气,听到门外响起车铃声,就知道方红载着苏雅回来,随即把苏雅喊进屋。 “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你的诗。” “嘘!!” 苏雅一个激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终于知道你的诗为什么发表不了了!” 方言认真地李悦的话复述了一遍。 “也就是说,并不完全是我写的诗不好,而是我投的那些期刊,根本就不会发表朦胧诗?”苏雅不禁哽咽,重拾破碎的道心,“谢谢你,岩子,谢谢你帮我找到了退稿的真相!” “客气了。” 方言扬了扬手,“虽然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我建议你不要只投稿给《今天》。” “为什么?” “因为《今天》这本民刊不安全。”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看了你的那些诗稿,有2首诗应该不算朦胧诗,要不这样,把这2首投给《诗刊》,其它的朦胧诗,分开投给《今天》、《山花》、《诗探索》,尤其是《诗探索》,创刊的谢冕老师本人,他非常地支持朦胧诗。” 方言如数家珍道,“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没意见。” 苏雅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岩子,你、你简直拯救了我的诗歌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千万可别这么说。” 方言半开玩笑:“你要实在想感谢我的话,要不这样,等你以后成大诗人,多多给我们《燕京文艺》投稿?” “什么大诗人,故意损我是不是?” 苏雅被逗笑了,攥拳作势要捶。 “这话说的,发表了不就是了嘛。” 方言闪到一旁,后脚跟碰到行李。 “总之,不管能不能发表,都要谢谢你!” 苏雅直直地盯着他,余光里注意到大包小包行李堆在炕上,“岩子,你这是……要出差?” “不是,我要去文学讲习所上课。” 方言环顾四周,确认该带的都带了。 “文学讲习所?” 苏雅在他的介绍下,心头的疑惑慢慢地解开,张了张嘴,“你、你怎么又进步了!” “没辙,我就是想不进步,都有人撵着我进步,苏雅同志,你可要加倍努力了。” “方言同志,我一定会的!” ………… 第二天,一大早。 当苏雅走出屋子的时候,方言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跟杨霞、方红踏出了房门。 “岩子,路上注意安全!” 听到苏雅的声音,方言大为意外,转头看向左厢房的门口,她的人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也顾不上多想,径自地来到公交站。 坐上18路公交车,一直坐到终点站。 文学讲习所由于才刚刚恢复办学,没有自己的校舍,只能临时设在朝阳的dang校。 四周空空落落,能看到有几个村庄,走了一段路,才算到了一个勉强能叫“街道”的地方,有一间很小的供销社,门口挂着一幅厚重的棉帘子,挡着风。 路对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邮局。 方言走了三四分钟,来到校门口。 只见一张桌子立在不远处,一块小黑板斜靠在桌前,上面的粉笔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热烈欢迎文学研究所小说创作班学员”。 “小同志,你来报到的对吧?” 一个长脸笑面、稀疏头发的老人,坐在桌子后面,手拿着笔,投来慈祥的目光。 “没错,老师。” 方言放下右手的行李,看了眼老人和他身边的小姑娘,“我是来报到的。” “叫什么名字啊?” “方言。” “噢,你就是方言啊?” 老人和小姑娘立刻眼前一亮。 (ps:1979年到1980年是朦胧诗争议最大的时候,主流诗歌界一度很排斥朦胧诗,《今天》期刊在1980年10月被勒令停办) 第35章 宿舍里各个都是人才 “老师,您认识我?” 方言左看看老先生,右看看小姑娘。 “你的《牧马人》、《黄土高坡》,我想现在的文学界,应该很少有人没读过。” 老先生笑容和善。 “不敢当,您过奖了。” 方言反手一问:“老师,怎么称呼您?” “叫我古老师就好,希望你继续努力,在讲习所学习这段期间,争取写出超越《牧马人》的作品。”古老师勉励了几句。 方言一脸认真,“我一定尽力而为。” “嗯,不骄不躁,稳如磐石,怪不得李老对你有那么高的期望。” 古老师对着花名册看了一眼,“把你的介绍信和证明拿出来吧。” 方言从挎包里取了出来,信息核对无误之后,古老师看向一旁的小姑娘:“小姜。” “你领着小方同志去安排好的宿舍吧。” “麻烦您了。” 方言冲他们点头,“也麻烦小姜老师。” “不用客气,叫同志就好。” 小姜听到大名鼎鼎的方言喊自己“老师”,心里美滋滋,“需不需要我搭把手?” “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那就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她嘴里知道,文学讲习所百废待兴。 目前,在职的人员寥寥无几。 整个筹备组,除了她姜丹以外,所长李清泉,副所长徐钢,以及刚才的古剑之几人,另外,还有几个驻校的老师兼职帮忙。 而真正负责教学讲课的老师,不是文坛大佬,就是名牌大学的中文系老师,平时不参与讲习所的日常工作,管理模式、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都模仿老大哥的高尔基文学院。 “那边是图书馆。” “校舍后面是操场,有篮球架……” 在姜丹的介绍下,方言好好地打量着校舍,几排平房,非常简陋,路上长满了杂草。 宿舍是四人一间,他被分到靠外的一间。 一推开房门,卧室坐北朝南,后窗正对着后院,一阵阵微风吹过,灰尘漫天飞舞。 就见两個人麻利地打扫着卫生。 “额滴老天爷,这不是岩子嘛!” “莫伸!” 方言大为意外,“蒋紫龙!” “哈哈,颁奖大会一别,本来我以为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没想到竟这么快!” 蒋紫龙倍感惊喜。 “我也一样,想不到会这么巧,把我们分到一间房。”方言和他们握手,“缘分呐!” “可不是嘛,真是缘分。” 蒋紫龙语气里透着激动。 莫伸不禁感慨:“这下好了,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聊文学、聊创作上的事了。” 三人边闲聊,边分工明确地打扫。 而后,聊到了最后一名室友,他们打赌竞猜,蒋紫龙猜是‘沪市’,莫伸说是‘晋西’。 方言想了想,“我猜是冀北。” 结果,一个也没猜对。 “我叫古桦,来自湘南郴州。” 古桦掏出相思鸟牌香烟,分给三人。 那不就是《芙蓉镇》的作者嘛! 方言接过烟,主动给古桦介绍起他们。 “这位是蒋紫龙,那位是莫伸。” “伱就是蒋紫龙!你就是莫伸!” 古桦激动不已,使劲握手,等轮到方言自我介绍,惊异不已,“你就是方言?早就听从文代会回来的朋友们说你很年轻,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方言咂摸着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余光里,明显能注意到蒋紫龙三人眼神里流露出羡慕,毕竟他们都比自己大上一轮。 自己这年纪,别说在这个寝室,就是在招生的34名学员里,也是相当扎眼。 好在他们不是嫉贤妒能的人,说话好听,人又很好,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对小老弟的宠溺和呵护,方言也欣然接受“寝室老幺”的身份。 正当整理床铺,背后传来莫伸的声音: “岩子,这是陆遥托我交给你的信。” “怎么不直接寄到我家,或者编辑部?” 方言皱了皱眉,“还让你跑上一趟。” “具体的内容我也不知道,陆遥只说是感谢信,邮寄给你,显得不庄重,本来他要来趟燕京,亲手交给你,但有事耽搁了。” 莫伸解释道:“这不,听说我要到文学讲习所学习,就把这事拜托给我。” “感谢信?” 方言拆开信封,读了起来。 就见开头写着“方言同志吾弟”,不禁挑眉,陆遥跟我称兄道弟,不错不错。 “好长时间了,不知你近况如何。” “先谈一下我的情况,原以为我的那篇稿件到你们那里,如果还维持‘死刑原判’,我就准备把稿子一把火烧掉,但我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惊喜,把稿子推荐到了《当代》。 一下子,给绝望的我带来新的希望。 结果出乎意料,小说竟得到了编辑部的很高评价,秦兆阳同志也给予了热情肯定,《当代》已经决定发表我的小说,5月初发稿。 《惊心动魂的一幕》将发在我国最高文学出版单位(人文社)的刊物上,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誉,无疑是我的文学生活道路一个最重大的转折…… 这都多亏了你! 方言,你是我陆遥的恩人!” “陆遥在信上怎么说的?” 莫伸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被《当代》看中了,很快就能发表了。” 看完最后一句“千言万语,唯有一句感激”,方小将收回视线,感觉自己距离收服陆遥为将又进了一步。 “当代?!” 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对啊,岩子,陆遥不是投稿到你们《燕京文艺》,怎么突然又变成《当代》?” 莫伸不了解此中事由。 方言如实地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总不能看着这么好的作品真的被陆遥烧了吧?” “嘶!” 古桦仿佛重新认识他般,上下打量,“岩子,看不出来,你还是《燕京文艺》的编辑。” “助理编辑,不值一提。” 方言摆手:“不过也能在编辑部说上几句话,如果你们有什么好的作品,可以来找我,我们《燕京文艺》,可是相当地求稿若渴。” “一定,一定!” 蒋紫龙、古桦等人立刻肃然起敬。 方言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尊重。 这年头,文学杂志的编辑比作家牛,相当于金融圈的风险投资人。 作家都要“磨”着编辑,如果一个文学编辑发了作者一篇小说,他的命运可能从此改变,试想一下,如果不是编辑发了余桦的处女作,他今天可能还是一个诊所的牙医。 也许在生活上,自己被当成小老弟照顾,但在文学上,整个寝室里,也只有蒋紫龙,能跟方小将平起平坐,放眼到整个班,也不多。 “这一期一共多少人?” “34个。” 蒋紫龙抽烟道:“据古老师说,我们这批学员都是地方上的作协、文联,还有全国各大文学刊物推荐上来的,都是小有名气的作家。” “没错。” 古桦如数家珍道:“除了紫龙,我刚刚还看到了叶文铃、乔典韵、贾大山,他们可都是第三次作家代表大会的代表。” “这个贾大山,我有印象,跟我的朋友贾平洼齐名,我们那里管他们叫‘二贾’。” 莫伸眼前顿时一亮。 “真的是藏龙卧虎。” 方言不禁感慨,心里激动,来对地方了! 20世纪的文坛最缺的是什么?人才! 这里人才济济,将来能成为文学翘楚的绝对不少,这些可都是自己这个编辑的宝贵资源,哪怕只有一半加入他的作家群,也发了。 各位人才,快快到我碗里来! 第36章 重铸文学荣光 正值饭点,姜丹等人给宿舍挨个送饭票。 饭票分作面票和米票的,一共十斤全国粮票,四斤的米票,其余六斤是面票。 米票是一分钱纸币的大小,牛皮纸的颜色上用黑色的墨印着“米票”的字样,四两一张。 方言等四人拿着饭票,结伴来到食堂。 就见食堂一室三用,开会的时候就是礼堂,平时的时候就是课堂兼餐厅,前面是讲台和黑板,后边的角落里,有一扇玻璃窗。 里面是厨房,到开饭时,窗口便拉开来。 米香、菜香,还有蒸馒头用的酵粉的微酸蒸汽,飘忽出来,弥漫在整个屋子。 “不妙啊,这地方,将来既是我们的天堂,也会是我们的地狱。”方言半开玩笑道。 “为什么这么说?” 蒋紫龙等人诧异地问道。 方言说:“你想啊,如果上课的时候,突然这些香气飘过来,还怎么专心听课啊?” 莫伸和他互侃道:“岩子这话说的有道理,有句话不就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吃饭是一等一的大事,听课嘛……” “这就要考验我们的毅力了。” 方言道:“大脑对文学的渴望,能不能超过肚子对食物的渴望,有没有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哈哈,没错!” 蒋紫龙等人笑了起来。 边上排队的师生们听到了,纷纷投目而来,会心一笑,其中包括正副两名所长。 “这就是李老提到的方言吧?” 徐钢回头看了一眼。 李清泉点了下头,“这个小方啊。” “年轻人嘛,朝气蓬勃。” 两人不动声色地盯着说说笑笑的方言,像极了透过后门的玻璃偷偷观察教室的班主任。 古桦排在了他们最前面,边把装着票的饭盒递过去,边问里面的人,如果以后米票用光了,能不能用面票当米票用? 工作人员直截了当地回了個“不可以”。 “唉!” 因为这句话,古华扒拉着饭,连声叹息。 “这是怎么回事?” 蒋紫龙皱了皱眉,“水土不服?” “湘南自古是鱼米之乡,米食文化,面食对他来说,可能吃不习惯。” 方言很清楚古桦的为难,米票不够花。 但也不能向家里要,油粮都是定量供给,一个人一个月的地方粮票,要搭上一人一月的油票,才可换三十斤左右的全国粮票,要是向家里要全国粮票,就等于克扣家中的口粮。 不管怎样,也不能花费超出定量的饭票。 “我当是什么事呢!” 莫伸扬了扬手,“你要米票,可以跟我换,我这个人爱吃面食,吃不惯米饭。” “还有我,也可以找我换,我在陕北插队的时候,吃面食,也吃惯了。”方言笑道。 “谢谢。” 古华不禁感动。 正当所有人吃饭时,徐钢站了起来,宣布了一个消息,考虑到促进学员和老师之间的交流和熟悉,讲习所要举办一个开学茶话会。 时间就定在了明天。 一下子,整个食堂炸开了锅。 “我听说作协的好几位领导都要来。” “老师呢?给我们上课的老师有谁会来?” “目前我知道的是,万佳宝、艾清、丁铃、吴祖缃,袁克甲、王朦……” “这也太……太……盛大了吧!” “见识少了吧,前四期那才叫盛大,郑震铎、叶圣淘、老舍、万佳宝、艾清、何其芳、刘柏羽、赵树理、张天翼……” 听到这一个个人名,所有人都心驰神往。 特别是一想到这么多当代文坛的大佬们给自己上课,一下子激动得不能自我。 “这次茶话会,考虑到所里的人手不够,需要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担任服务员、接待员,有意愿的可以到古老师这里报名。” 李清泉扫视一圈,在人群中找到了方言。 嘚,老领导点名了! 方言第一个站起来,跑去报名。 我真的不是被逼的,我是自愿的! 有了他起头,越来越多的学员踊跃报名参加,最终,方言被分配到铁甯、王安逸等人一组,把小桌拼成方桌,用床单蒙上。 整个食堂被布置了朴素大方的会场。 此时,黑板上写着: “1980年文学讲习会开学典礼”。 “李老,徐老师,这个提法我们可不可以改一改?”铁甯拿着粉笔戳了戳。 在场帮忙的学员附议,普遍希望能换个称呼,‘文学讲习会’,听着也太不正式了。 “你们想怎么改?” 李清泉慈眉善目,询问看法。 众人议论纷纷,方言清了清嗓子。 “我觉得,讲习所既然办了4期,现在恢复办学,不如延续下去,就叫‘文学讲习所第五期’,寓意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接着环顾四周,“或者叫‘文学讲习所1980年第一期’,从头再来,任重道远。” 顷刻间,他的提法被所有人讨论。 “我觉得‘第五期’好。” “不,第一期好,一期生比五期生好听。” 方言听到这里,不禁想到常凯申,得亏这座文学黄埔学校不是他当校长,要不然又说: “你是一期滴!” 最终,师生们一致认可“文学讲习所第五期”,铁甯立刻写在黑板上,龙飞凤舞。 “还有这些,该写什么?” 王安逸拿起用在横标和对联的纸,上面写得不外乎就是“热烈欢迎”、“庆祝开学”…… 看上去,毫无新意。 “小方,你怎么看?” 李清泉笑眯眯地看着他。 “咳咳,我是这么觉得的。” 方言认真道:“对联和横幅除了表达欢迎之意,也可以展现讲习所办学的要意,还有我们学员的志向和心意,当年孙先生在黄埔军校,不就留下了‘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的对联嘛?不如我们也写几幅?” “这个主意听上去不错。” 铁甯、王安逸等人交头接耳,不住点头。 “伱再说说,写点什么好呢?” 徐钢和李清泉互看一眼。 “那我就献丑了,先抛砖引玉,谈谈自己的看法,比如这样……” 方言故作深沉地念道:“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此话一出,全场一惊。 “方言同志,这是你写的嘛?” 铁甯眼前一亮。 方言摇头:“这是蒲松龄写的。” “蒲松龄是谁啊?” “蒲松龄你不知道?《聊斋志异》的作者。” 方言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黑板上的“文学讲习所第五期”,眉毛狂跳。 别看招进来的都是作家,未来会是华夏文坛的中流砥柱,文化水平一定很高,但实际上,现在的知识面不比后世的大学生大多少。 随手拿上辈子在公司常用的打鸡血的口号,改一改,就能引起满堂喝彩,惊异连连。 比如,“重铸文学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隐隐约约,自己从学员里脱颖而出,明明年纪是最小,却俨然一副主心骨的样子。 “重铸文学荣光,好!好!” 讲习所的领导眼里异彩连连,纷纷叫好。 “李老,这个小方真不错啊。” 徐钢赞赏不已,“怪不得您总是提起他。” “他啊,总是给我整出点新花样。” 李清泉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 不一会儿,采购员也从外面回来,花了十几块钱的巨款,买了些花生、豆大的普通粉饼干和茶叶,略显寒碜,但已经很不辞了。 这年头,一张大团结可以吃一桌好饭。 眼看会场布置到位,李清泉、徐钢等以前在文学讲习所工作过的老人们,无不激动。 整整22年! 文学讲习所终于回来了!都回来了! 第37章 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4月2日,早上。 方言等34名学员集聚在会场,探头探脑,看着所里的老师们陆陆续续进来。 时不时就有人在问,“人来了没有?” 正当众人交头接耳时,前去迎接的李清泉和徐钢,引着一群人走了进来。 “领头的就是陈荒煤吧?” “曹公、丁铃先生、肖老他们都来了,慢着,慢着,怎么不见艾老?” 瞧着他们宛如追星族的样子,方言站在茶几的一侧,瞥了眼和他一起当服务员的铁甯。 “水倒好了吗?” “都倒好了,温度正合适。” “那我们上吧。” 方言小心地端起摆满茶杯的脸盆。 茶话会,没有茶怎么能叫茶话会。 可是文学讲习所什么都缺,连茶壶都没有,有人干脆提议把茶叶放进暖水瓶。 方言劝了下来,茶叶本来是低档的,搁在暖水瓶里泡,与其喝这茶,倒不如多喝热水。 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搪瓷杯里放上茶叶,先倒入三分之一的热水把茶叶泡开。 等领导和老师们来了,再往里加热水。 方言试验了2次,味道凑合,水温正好。 方案立刻被李清泉采纳,还特意点名让他和铁甯端茶送水,就见陈荒煤、沙汀、冯木等作协领导,以及文坛大佬们,直接入座。 两人凑了上去,男女搭配,一个拿着脸盆,一个依次把搪瓷杯摆在老同志们面前。 “这位小同志是铁甯。” 李清泉趁着他们端茶的空隙,向在座的陈荒煤、丁铃、万佳宝等人介绍,“来自冀北的女作家,非常好的苗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您看人真准! 方言正胡思乱想,耳边突然听到慈和的老太太声音:“这我认识,曹公,他就是方言。” “曹公好,丁铃先生好。” 方言弯了下腰,面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就是讲习所的创办人兼第一任所长,丁铃。 身边这位戴眼镜,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就是写出《雷雨》等巨作的万佳宝(曹禺)。 “喔,小方,你好年轻啊。” 万佳宝上下打量了一番。 “巴公第一次见到小方,也发出跟曹公同样的感慨。”李清泉颇为欣慰地盯着他看。 巴老?! 铁甯心里泛起波澜,余光瞥向方言。 一圈送茶下来,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这些文坛的前辈们对待方言的态度不一般,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欣赏和呵护之色。 要不是知道他的背景,还以为是文二代! “我们该撤了。” 方言提醒了一声,铁甯才如梦方醒。 两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当会场安静下来,茶话会正式开始,徐钢站起身主持。 第一项内容,就是悼念李纪同志。 也就是他替文学讲习所争取到了恢复办学,也是他任命了徐钢、古剑之等人组成筹备小组,做出的批示是“边筹备,边办班,先办個小说创作短训班”。 本来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他理当出席。 只可惜造化弄人,李纪误喝了儿子外用治关节炎的药酒,心脏病突发而亡,没来得及看到恢复后的讲习所以及招收的34名学员。 默哀结束,全场所有人坐了下来。 紧接着,轮到陈荒煤简单地讲几句。 “我谨代表作协,对文学讲习所此次时隔了22年的开学典礼,表示热烈的祝贺。” “文学研究所恢复办学来之不易,所里的同志们更不易,由衷希望可以越办越好!” “刚才我看到一个横幅,‘重铸文学荣光,我辈义不容辞’,这是哪位学员写的?” 话音落下,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方言。 “是你啊。” 坐在前排的领导和老师扬起一抹轻笑。 “小方同志写得到位,但最好再加几个,重振文坛雄风、共襄文艺事业,这些都是你们这代作家的使命,千万不要辜负了李纪同志、广大同仁、以及所里同志的一片良苦用心。” 言简意赅,四句话赢得了众人的掌声。 冯木等人也延续了他的讲话风格,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把时间和舞台都留给了李清泉。 “从文学讲习所创立的那一刻起,办学目标始终不变,就是丁玲先生提出来的,‘学员经系统的学习研究,提高一定的政zhi及业务水平,掌握时代文艺方向进行创作,在学习期间,尽可能写出一部能出版的作品’。” “所以,我们对你们在座的34名学员的要求也是如此,希望你们在讲习所这段期间,至少写出一部中短篇小说,发表在文学期刊。” “有能力的,争取写出一部长篇小说!” 这不巧了不是! 方言挑了挑眉,《暗算》还没投稿呢。 这算不算提前完成学期目标? 茶话会很简短,目前就是师生见个面。 “岩子,你来一下。” 王朦招了招手,把方言喊了过去。 莫伸、古桦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就见他走到了万佳宝、丁铃、冯木等前辈的面前。 “听李老说,这些横幅、对联是伱的主意?”冯木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嗯。”方言点了下头。 “好!写得很好啊!” 冯木、丁铃他们赞赏有加。 “那都是大家的功劳,主意虽然是我出的,但内容是大家想的,是集体的智慧!” 方言自谦地摇头。 万佳宝满意地点点头:“说来也怪,本来第一个想见你的是艾公,没想到阴差阳错,我们却占了先机,先见着了你。” “其实真要论先的话,巴公比您和丁先生都要早,应该算第一个。”李清泉笑道。 “是这样吗?” 万佳宝左看看,右看看。 丁铃肯定道:“前不久举办的全国短篇小说奖,老巴就在颁奖大会见过,还特意约小方写篇稿子给《收获》。” 然后望向方言:“你写得怎么样了?” “初稿已经写好了,正在修改打磨。” 方言如实回答。 王朦透露道:“他啊别出心裁,从反特电影里获得灵感,要写一篇谍战题材。” “谍战?” 万佳宝、丁铃等人头一回听到这个词,在听完方言的解释,立刻明白了,毕竟当年文化战线和隐蔽战线没少合作,一个个态度一致: “写!” “不仅要写,还要写好!” “请老师们放心,我一定写好!”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李清泉仿佛猜到了他的小心机,“小方,你这部作品是在入学之前写的,所以不能作数,这段时间,你争取再写出2篇小说。” 2篇?您是领导,不服不行! 方言无奈地笑了笑。 有李清泉和王朦的照拂,再加上上辈子历练的人情世故,方小将在文坛大佬堆里混得如鱼得水,几乎相当于“团宠”的存在。 聊了一会儿,领导和讲师们离场,所里的老师跟着相送,34名学员就留在了会场里。 “岩子,你藏得可够深的啊!” 莫伸嗷一嗓子,声音回荡在屋里。 “什么?” 方言剥开花生,丢到嘴里。 “你竟然认识李老、丁先生、王老师他们?”莫伸等寝室三人都盯着他看。 “李老、王老师是《燕京文艺》的两人主编,都是我的老领导,至于丁先生……”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那巴公呢?” 铁甯突然横插一脚。 莫伸道:“没错,我刚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你的新作要发表在《收获》上了!” 《收获》一出,其他学员的目光瞬间齐聚在方言的身上,这可是目前华夏殿堂级纯文学期刊,被称为“当代文学名家圣地”。 好你个方言! 我们还没开始,你自己已经偷跑了! 第38章 小方老师,我想进步 入夜,学员们自由行动。 有的散步,有的看书,也有组队打乒乓。 但大多数的人,聚集在一间小平房。 因为里面,有一台彩色电视机。 虽然不如黑白的清楚,万一调不准频道,所有的图像还会不停地抖动和变形,但聊胜于无,此时的画面里,出现一个报幕的女主持。 “这人是谁啊?” 众人交头接耳,但没有答案。 “谁?妖精呗!” 莫伸余光里注意到有人影向他靠近。 “老莫,我稿子呢?” 方言蹲了下来,不挡住后排的视线。 “在古桦和紫龙那里。” 莫伸站了起来。 两人走向后排,就见蒋紫龙和古桦嘀嘀咕咕,稿子已经落在了铁甯、王安逸等人手里。 能招入讲习所的都是当地文学界的佼佼者,一听说方言要投稿给《收获》,争先恐后地想瞧瞧,稿子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岩子,你是怎么想出谍战这个题材。” 莫伸不禁好奇。 “举一反三。” 方言笑道:“既然能有反特题材,为什么不可以有专写我方地下工作者的卧底题材。” 莫伸感慨道:“让我想,我绝对想不到,关键你能想到就算了,思想性、故事性还这么强!” “思想性、故事性是一方面,文学性是另一方面。” 古桦啧啧称奇:“你看岩子写的这個内心独白,还有前后之间衔接得这么流畅……” “我用了电影剧本常用的蒙太奇手法。”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蒙太奇?” 众人大惊,一个个的脸上都是“一副虽然没有听懂,但大受震撼”的样子。 “还有这个开头,我是第一次见到。” 蒋紫龙问道:“一开始弄得我有点懵,仔细读了几遍,高明,真的是高明!竟然能这么巧妙地把过去和现在融合在一句话里。” “我也是突发奇想。” 方言听到他们的评价,嘴角上扬。 《暗算》经过自己的修改和加工,足足有10.4万字,已经达到了中篇小说的标准。 《牧马人》是第一篇短篇小说。 《暗算》就是第一篇中篇小说,进步了! (ps:字数不是衡量的唯一标准,路遥的《人生》,字数是14.4万,得的是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活着》12万字,但是算长篇。) 稿子在人群里传阅,看过的没有不心服口服的,但伴随服气而来的,还有沉重的压力。 在他的面前下,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瞬间仿佛泯为众人,这得造成多大的心理打击! 还能不能好好愉快地玩耍了! “可惜了,这种题材我是一窍不通,不会写,也写不了。”蒋紫龙叹了口气。 方言安慰道:“术业有专攻,每个作家都各有所长,没有必要强求。” “你说的没错,我还是专注改革文学,继续挖掘国营企业改革和冲突这块东西。” 蒋紫龙郑重地点了下头。 “真的羡慕你们,都已经找到自己的写作方向。”莫伸向从古桦身上寻求安慰。 古桦却出乎他的意料,“我也已经想好了,准确地说,我在入学之前就确定了。” “什么方向?” 方言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就是反思文学。” 古桦直说《牧马人》以及掀起的反思文学浪潮,一下子启发了他,正好手头有个故事。 方言道:“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这是我到一个山区大县做采访,这个县文化馆的人跟我讲了一个寡妇的冤案。” 古桦简单地复述了一遍,故事本身很悲惨,这个寡妇前后死了两个丈夫,却一脑子的宿命思想,怪自己命大,命独,克夫。 方言立马猜到是《芙蓉镇》的故事原型。 “我准备把这个故事加工,往里面加入一个类似许灵均的角色,但没有《牧马人》那种人跟人之间的温暖,他要饱受欺凌,要人格侮辱,然后跟寡妇主角组成一对苦难夫妻。” 古桦认真道:“在苦难中相互慰藉。” “还不够。”方言摇头。 “哪里不够,岩子你说说看?” 古桦一本正经地请教。 方言建议道:“我觉得既然写农村,为什么不把反思和乡土结合起来?” “岩子,伱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有这种想法,我打算把自己二十多年来所熟悉的湘南乡村里的人和事,融进这里面。” 古桦就像遇到了知己,一拍大腿。 两人聊的很投机,方言没有直接从电影版本直接引导,而是拿出类似的《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拿这个来跟古桦交流。 “嫉妒容貌会不会庸俗了点?” “那就改。” “比起外貌,品质更重要,不如把乡村妇女所有的好品质都集中在这个角色,善良、勤劳、忍让、热情,然后才是楚楚动人的容貌。” 古桦道:“你觉得呢,岩子?” “我看可以。” 方言道,“小说的题目想好了吗?” 古桦道:“就叫遥远的山镇,怎么样?” “没特点,不醒目。”方言摇头。 古桦掏出钢笔,在纸上写下“山镇风月”、“山镇女郎”、“芙蓉河”、“玉叶溪”等15个题目,但就是没有一个入的了法眼的。 “依我看,既然你说的那个地方的小河、小溪、小镇,一直被人叫‘芙蓉河’、‘玉叶溪’、‘芙蓉镇’,不如干脆用《芙蓉镇》。” 方言向蒋紫龙三人征询意见。 莫伸赞同道:“这个不错,言简意赅地点出了整个故事就发生在芙蓉镇。” 蒋紫龙点头附和:“岩子说自己是助理编辑,但要我说,你这水平已经超过我遇到的很多编辑了,假以时日,没准会是个名编。” “我也这么觉得。” 古桦、莫伸等人深以为然。 “作者和编剧是相互成就,我能不能成名编,还要仰仗你们各位才行。” 方言看向古桦,说《燕京文艺》今年一心做反思文学的专题,凡是反思文学的好作品,统统来者不拒,希望《芙蓉镇》能投给他们。 “当然没问题,而且必须让小方老师负责我这篇《芙蓉镇》。”古桦欣然同意道。 “别别,当不起‘老师’的称呼,咱们还是按平常的来。”方言扬了扬手。 “这怎么行,工作的时候,必须称职务!”古桦语气认真,“小方老师,以后多多关照。” “相互关照,共同进步!” 方言和他握了握手,会心一笑。 “老古说完了,小方老师,该我了。” 莫伸迫不及待地凑上去。 之前,方言把陆遥的稿子推荐到《当代》,现在又帮古桦的《芙蓉镇》找好出路。 小方老师,我老莫也想进步! “方言同志,能不能也请你看看我的稿子?” 他们四人的动静,早早地落入在场其他人的眼里,尤其是听完古桦和方言的交流,看向方言的目光更加炙热了,眼里冒着精光。 小方老师,我们太想进步了! 第39章 巴老评《暗算》 讲习所把课表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周六天,上午下午都有课,古典、西方、现代、当代、基础类、理论类、实践类,应有尽有。 李清泉、徐钢等人不下一次地提醒不能错过听讲,不要只惦记着写作,日子还长着呢! 话虽然如此,但奈何方言带来的焦虑和压力,让其他学员一个接一个地加入内卷当中。 一到了晚上,食堂、宿舍、图书馆、会议室,到处都能看到埋头苦作的人影。 方言为了躲避过于热情的同学,跟着铁甯、王安逸等人藏在她们的秘密据点,一间偏僻狭小的平房,只能容纳七八个人。 中间是一张拼起的长桌,周围围着一圈椅子,方言紧挨着铁甯、蒋紫龙坐着。 大家各写各地,互不干扰。 除非遇到不会写的字,王安逸看向正对面的方言:“‘兔崽子’的‘崽’字,该怎么写?” “安逸也要用这样粗鲁的字吗?” 隔着两個人的莫伸忍不住插嘴。 “我……” 王安逸张了张嘴,脸红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见方言一边在纸上给自己写“崽”,一边说:“文化人用词,怎么能叫粗鲁呢,这叫‘用最简单的文字,表达最准确的情感’。” “高!实在是高!” 莫伸、蒋紫龙等人相视一笑。 铁甯却若有所思,斜眼盯着方言看,忽然注意到他面前叠着一沓手稿,不禁好奇道: “你又在写什么?” “《暗算》的姊妹篇。”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众人的注意。 莫伸无奈道:“不是吧,岩子,你也太勤快了,才完成一部中篇,这么快又写上了?” “我也没办法,欠了别人稿子,现在债主开始讨债了。”方言苦笑地甩了甩手。 为了确保小说不犯忌讳,不仅给李清泉、徐钢等所里领导看,还特意回了趟燕京文艺,给编辑部所有人审阅,没找出错,这才放心。 但也不可避免地撞上王洁这个大债主。 欠她的小说,打算把《暗算》里的“听风者篇”抽出来抵债,题目就叫《听风》。 不过,内容是改写自梁朝韦、周讯主演的电影版,而不是王保强的电视剧版,主要是电视剧版的结局,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 相比之下,还是电影版靠谱点。 讲的是建国以后,负责情报机构的701部队,意外发现潜伏的敌台竟然全部消失。 面对敌人无线电静默行动,耳力超群的盲人阿炳被招入701部队,大显神通,破获所有敌台,妥妥的反特题材里少有的爽文。 方言唯一棘手的就是需要用到摩斯电码,这个必须找教材,或者对照表,参考着写。 “写好了给我们看看。” 莫伸等人对谍战小说很感兴趣。 “没问题。”方言点头。 蒋紫龙问道:“岩子,你那篇《暗算》已经寄去《收获》编辑部?” “在路上了,过几天应该就能寄到。” 方言转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 6天后,沪市。 午后的一缕阳光照入小洋楼的窗户里,李尧堂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写着《随想录》。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屋里的安静。 “爸爸,您看好的那些青年作家的稿子,陆陆续续地都寄到编辑部了。” 李小琳拿着一个包,走了过来。 “你和你肖叔叔他们都看过了吗?” 李尧堂说的是《收获》的现任主编肖岱。 “都看过了,肖叔叔他们从里面挑了几篇满意的,托我务必让您看看,特别是这篇。” 李小琳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的纸稿。 李尧堂扫了眼放在最前头的小说,一下子被这个独特的开头惊艳到了,仔细捧读起来。 李小琳也不打扰,静静地候着一旁。 李尧堂看了许久,重新翻回到第一页,当看到“方言”的署名,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你觉得这篇《暗算》写得怎么样?” “好!非常地好!” 李小琳认真道:“我和肖叔叔他们都认为,《暗算》的质量,可以说是这些寄来的作品里最高的,甚至高出了一个水平。” “何以见得啊?”李尧堂考校道。 “这个开头,就见真章。” “是啊,这开篇的第一句就从三个时间点切入,站在未来的角度回忆过去,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叙述方式,让人似乎看到了难忘的过去、不确定的现在,以及一种遥远的未来。” “您的看法跟肖叔叔一样,肖叔叔看了以后,连说了3次‘别出心裁’。” 李小琳同样感慨这个开头的别出心裁。 开篇写了钱之江父子擦肩而过,读者就可以站在上帝视角,跟作者一起,去了解钱之江,儿子安在天在隐蔽战线工作这么多年,他这个做爸爸的,到底会是个什么身份? 什么事让他急到连孩子都不认? 为什么安在天说这是父子俩的最后一面? 仅仅一句话,就蕴藏了无数的悬念,如果开头不是这一句,变成“很久以前,钱之江路过四马路时,和儿子安在天擦肩而过....…” 完全就是一个俗套的故事开头。 “伱能想到这些,说明你又进步了。” 李尧堂笑呵呵道:“他这个开头,倒跟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魔幻现实主义?” 李小琳愣住了,第一次听到这词。 毕竟现在,《百年孤独》还没在国内传开,魔幻现实主义也不是文坛现在的主流。 “书架上有本出版自1955年的《佩德罗·巴拉莫》,你可以拿去看看。” 李尧堂指向身后的书架,这本书里就运用时序的颠倒,多角度的叙述,幻觉和现实空间的穿插等手法,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 “我待会儿拿来读。” 李小琳问道:“您觉得《暗算》怎么样?” “也是这四个字,‘别出心裁’!” 李尧堂连声表扬,不仅别出心裁在开头,更是在题材,以地下工作者为主角的正邪斗争,在如今的文坛,那也是独苗般的存在。 “这个题材,方言也在随信的附件里说了,叫作‘谍战’。”李小琳把附件递给他看。 “怪不得清泉兄、王朦他们这么器重这个小方,确实值得栽培,而且是重点栽培。” 李尧堂看后,露出满意的笑容。 “爸爸,肖叔叔也是这个意思,他打算把《暗算》放在《收获》下一期头版的位置,而且请《文汇报》等报刊配合宣传一下。” 李小琳如实相告。 “就这么办,不过名字最好要改一改。” “名字?” “既然不是教人暗算,也不是讲暗算这种阴谋诡计的勾当,取个《暗算》容易混淆,给地下工作者写的文章,就该有个该有的题目。” “您说该改成什么?” “不如叫《暗战》吧。” 李尧堂道:“与反动力量进行光明和黑暗、人道和反人道的殊死搏斗,战斗在战场的是英雄,隐姓埋名战斗在黑暗里的,何尝不是。” “下午回编辑部,我就转达您的意思。” 李小琳点点头。 “这小说拍成电影,应该会很精彩。” 李尧堂转头问道:“琳琳你觉得呢?” “何止是电影,也非常适合改成话剧!” 李小琳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 李尧堂拍了下稿子:“我差点忘了,你是上戏戏文系毕业的,当年差点拜万兄门下。” “还不是您给拦着。”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聊这小说。” “爸爸,《暗战》改成话剧,绝对能火爆。” 李小琳打算推荐给沪市话剧院改编成话剧,正好全国话剧院饥渴难耐,都缺好剧本。 “琳琳,能不能把这个借我用一用?” 李尧堂语气和善道。 “爸爸,您要拿去做什么?” 李小琳疑惑道。 “我准备把这个交给你万叔叔看看。” “给万叔叔?” “对,自从《雷雨》、《日出》之后,78年到现在,他只出了个《王昭君》,为势位所误,心不在戏里,需要有东西激一激他。” 李尧堂措辞罕见地严厉。 李小琳一个激灵。 以万佳宝今时今日的地位,文坛很少有人敢这么说,偏偏父亲有这个资格,当年就是他在担任《文学季刊》的编辑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无人问津的《雷雨》,提携了一把。 “我给他去封信。” 李尧堂道:“琳琳你去燕京找小方改稿的时候,顺便替我去拜访万兄,把信交给他。” “我明白了,爸爸。” 李小琳点头:“过些天我就启程去燕京。” 第40章 世界这么大 整个讲习所,只有一个浴室。 每周六烧锅炉供热水,先是女生洗,再是男生洗,在回家之前,方言痛痛快快洗个澡。 “是寂寞,慢慢占领我的心……”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不能分辨黑夜或天明。”方言穿着短裤背心,哼着歌走出来。 “你刚才在浴室里唱歌对吧?” 王安逸住的五人间,离浴室最近,后窗正对着,哪怕关窗,浴室里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我这么小声,你们都能听见?” 方言倍感意外道。 “当然。” 铁甯放下手中的笔,“你们男同志是不是都爱在浴室里唱歌?就连贾大山那样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也放开嗓子唱起来。” 王安逸点了下头,“他唱的好像是他们那地方的戏曲吧,岩子,你唱的又是什么?” “我这是从陕北学的信天游。” 方言面不改色,流行音乐在如今可是禁忌,邓丽筠之类的歌曲全都是靡靡之音。 “你待会儿是不是要回家?” 铁甯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方言点头,“嗯。” 铁甯横下心:“能不能耽误你点时间,我在创作上遇到问题,要请教伱这位老师?” 方言咂摸着嘴,自从莫伸、古桦带头喊他‘小方老师’,迅速在其他学员里传开。 喊多了,自己都懒地去纠正。 但被人喊“老师”,其实心里挺爽的。 “我现在把握不住我的创作方向。” 铁甯抿了抿嘴。 “你想过你的主人公是什么身份吗?” 方言走到窗户前,把脸盆搁在地上。 铁甯回答:“我想写一個对城市、对县城向往的农村妇女或者小姑娘。” 方言问:“怎么想到写这样的角色?” “我发现不管是伤痕文学,还是反思文学,都在写知青,但写农村、农民的却很少。” 铁甯直言:“我插过队,下过乡,我呆的那个村子的生活真的是贫困、封闭、艰苦。”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当时我去《燕京文艺》改稿,对李老他们说过类似的话。” 方言道:“我支持你往这个方向写!” “可是我不知道从何下笔?” 铁甯说自己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大队里的学校,教室没有玻璃、没有窗纸,一群孩子黄土院子里做着课间操,几只猪就在队伍里穿行。 “那就写这群孩子。” 看着两人聊起构思和见闻,王安逸无从插嘴,眼神里充满羡慕,就听方言描述道: “走出农村的希望在年轻的一代人,也许一支圆珠笔、一个铅笔盒,甚至见过一次火车,都可能让他们燃起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火车?火车,对,火车!” 铁甯眼前瞬间一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你试试照这个方向写写看。” 方言重新拾起脸盆。 “谢谢小方老师,这个给你带去路上吃。” 铁甯笑着从桌上抓了把花生。 “那我就不客气了。” 方言伸手一接,当成是咨询费,“小说写好了,如果愿意投《燕京文艺》,记得找我。” ………… 回到胡同的时候,夜色如墨。 离家门口不远,方言看到方红推着车,和苏雅一道回家,边上不出意料地多了个人影。 不是吕大成,而是韩跃民! “你们这是……” 方言跑了上去,冲着三人打招呼。 “最近附近不太平,我和小雅下夜班回家,他正好顺路,就搭个伙。” 方红看向韩跃民:“我们到了,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举手之劳。” 韩跃民骑上红旗自行车,“那我先走了。” “慢走,韩哥!”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方言挥了挥手。 “别挥了,人都走远了。” 方红仿佛有些羞恼道:“回家!” “诶。” 方言缩了缩头。 没辙,姐姐对弟弟的血脉压制太强了! “这些都是寄给你的信和汇款单。” 姐弟回屋之后,方红从柜子里翻出3个信件,“我和妈一动没动,你自己拆开看吧。” 方言扫了眼信封表面,来自上影厂、来自西影厂的汇款单,还有一封信,来自谢缙。 不带犹豫地撕开谢缙的信,就见上面写着《牧马人》的剧本通过了电影局的审查,很遗憾不能借改剧本的机会,请他到沪市做客云云,至于自己最关心的演员方面,正在海选。 看完以后,注意力立马转移到汇款单上。 《黄土高坡》,300元。 《牧马人》,整整800元,巨款啊! “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都快赶上我两年半的工资!”方红盯着他的汇款单。 “是啊,岩子。” 杨霞也是同样的想法。 “妈,姐,你们也太不淡定了。” 方言摆摆手,“这才哪到哪,不瞒你们说,接下来我还有一篇小说,如果能顺利发表的话,估计还能拿几十张大团结。” “几十张,那不是又是几百块!?” 方红声音发颤,双手猛地一哆嗦。 杨霞两眼圆瞪,张大嘴巴,“搞文艺创作这么挣钱?好家伙,动不动就成百上千。” “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挤破头也想当作家呢。”方言这话放在后世,就得改成“明星”。 杨霞催促道:“那你赶紧多写几篇,多挣点钱,妈替你攒着,以后娶媳妇。” “妈,岩子才多大啊!” 方红噗嗤一笑。 方言咳嗽了声,“没错,眼前有件比我娶媳妇更重要的事,姐,你还想不想考大学?” 方红一愣,“考大学?” 方言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的梦想是考大学,以前是没办法,家里需要你挣工资撑着,但现在不一样,我能替你分担这个担子。” “我……我……我还是算了吧。” 方红眼里一亮,但很快黯淡。 “你是不是担心我们?” 杨霞安慰道:“别担心,岩子上班了,也能替家里挣钱,何况还有这么多稿费,咱们家现在有这个条件,只要你想的话,妈支持你。” “我都多少年没翻课本了。” 方红无奈地摇头失笑。 “姐,没事,你看建军连续落榜三年,那小子不也照样在考吗,多有毅力。”方言劝道,“慢慢来,你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你忘了,我马上要24岁了。” 方红没好气地白了眼。 方言拍了下额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1980年之前,高考刚刚恢复,年龄放宽到了30岁,但之后,对年龄要求又收紧了。 只有25岁以下未婚的人,才可以参加高考,这项政策一直执行到千禧年才废除。 “年龄倒是次要的,关键我在工厂里呆了这么多年,也呆惯了。” 方红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方言道:“姐,挂面厂只是个小世界,外面的世界那么大,等你考上大学……” “算了,我现在有你这个大作家弟弟,就很光荣、很满足了,高考不高考的,算了。” 方红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劝。 杨霞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姐,高考你不想参加,那么夜大呢?” 方言冷不丁地问道。 “夜大?” 方红一怔。 “报纸上都登了。” 方言在讲习所的这段日子,也是每天看报纸,就在前不久,教育部门要求各地大力发展高等学校函授教育和夜大学,也就是夜校。 像燕京的第一所区办业余大学,“红旗夜大”,已经恢复招生,夜大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方红脸上重新燃起希望。 “姐,学费、学杂费,我给你报销!” 方言拍了拍胸脯。 “一边呆着去,这钱还用不着你替我掏,挣了稿费就想上天啊!” 方红眼眶微红,激动地攥拳捶了下他。 “嘿嘿。” 方言咧嘴发笑,接下来就是把姐姐上夜校的事告诉韩跃民,一起进步。 第41章 进击的小将 4月20日,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 方言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他在家里吃了晚饭,才回到讲习所,路上碰巧撞到了去食堂的莫伸、蒋紫龙等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岩子,下午徐老师到寝室找你。” 莫伸转告道:“他让你明天到他办公室一趟,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方言皱了皱眉,心里涌现无数种猜测。 但当第二天真正见到了李清泉、徐钢他们,才知道说的是《暗算》的改稿。 本来该是方言这个作者到沪市,但学业在身,抽不出时间,《收获》编辑部特意派了李小琳等人北上进京,能到了出动编辑这个地步,足见《收获》编辑部对方言的重视。 “你那篇小说确实值得他们这么做。” 李清泉勉励道:“但我希望你不要就此满足了,还记得开学时我对你提出的要求吗?” “学期结束之前,至少完成2篇小说的发表。”方言尴尬地笑了笑。 “我听雁茹说,你已经是为《燕京文艺》准备了《暗算》的姊妹篇,叫《听风》是吧?” 李清泉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方言点头:“当时构思《暗算》和翻阅资料的时候,偶然翻到‘三山办公室’,我就考虑以此作为701部队的故事母版,再写一篇小说。” “是嘛,真不是把一篇稿子拆成两篇?” 徐钢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怎么可能呢。” 方言心里一突,面色不改:“《暗算》是卧底题材,《听风》是反特题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写成一篇。” “徐老师只是跟伱开個玩笑。” 李清泉和徐钢互看一眼,“这次叫你来,除了转告你《收获》的编辑找你改稿的事,其实还有一件事,所里要跟你商量。” 方言好奇道:“您说。” “你现在完成了一部作品,我们希望你的下一部作品,能考虑尝试一下长篇小说。” 李清泉露出和善的微笑。 “您想让我写长篇小说?” 方言惊得脸色一变。 小长篇的篇幅也至少十万字,但字数还不是最考验作家的,毕竟可以学鲁迅水字数。 “我的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长篇小说真正考验的是作家的综合能力,要从多个角度展现和剖析社会的矛盾和特点。 可以说,长篇小说是文豪的标配。 凡是能够成为世界文豪的大作家,至少都拥有几部长篇代表作品,比如大毛子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人的长篇巨作。 鲁迅就因为没有长篇小说,遭人诟病,李嗷干脆觉得他不配称作文学家、大文豪。 但长篇小说可不是这么好写的,一般要在短篇、中篇小说上,积累足够的经验才行。 除非,这个人开挂!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对你有点高。” 李清泉叹了口气,“但这也是种无奈,现在长篇小说式微,有能力挑起大梁的,死的死,老的老,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你们这批新崛起的年轻一代里,希望有人能扛起来。” “所以你们选中了我?” 方言挑了挑眉,李老您看人真准! “对,你是其中一个!” 徐钢斩钉截铁道:“这些天我们观察下来,这批学员里,有能力写出长篇小说的,目前只有你和蒋紫龙,特别是你,刚刚完成的《暗算》,让我们看到了你的可能性。” “是不是学期结束之前,必须要完成?” 方言皱了皱眉。 “这不是硬性要求。” 徐钢回答:“毕竟你们的学期短,课程紧,能留给你构思和创作长篇小说的时间并不太多,所里只是希望你能做做这种尝试,能写就写,不能写也没关系,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当然,所里会提供能提供的所有帮助。” 李清泉一脸认真。 “您别这么说,越说,我越有压力。” 方言故作紧张了一下。 “伟人说过,人没有压力是不会进步的。” 李清泉拍了下他的肩膀,“《暗算》的初稿,还在你手里吧?” “在。” 方言心里纳闷,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个? “誊抄一份,字迹要端正,尽量少涂抹。” 李清泉从抽屉里拿出崭新的一本绿色方格纸,“抄好了交给我们,我们有大用。” 看着他们神神秘秘的样子,方言忍不住问了一句,得到的答复是给他找个指导长篇小说的老师。 当然,不仅仅是给他一个人“开后门”。 文学讲习所是按照老毛子的教学模式那一套的,前期上大课,后期效仿研究院导师制。 小说,相当于就是毕业论文。 不过跟研究生不同,不用担心被占了署名,也不用担心给老板们打白工,拜入这些老师的门下,只会得到弟子该有的呵护和关照。 “那我的老师是……” 一听给自己找个老师,方言来了精神。 “你看你,又急。” 李清泉摇头失笑道。 “李老,徐老师,我太想进步了。” 方言咧着嘴发笑。 徐钢道:“你的老师,我们现在还没有确定,但如果有意往长篇小说方向,所里会帮你找一位能指导和帮助你的导师,带你进步!” “我不敢把话说的太满,这个长篇小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方小将说的信誓旦旦,他有这个底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小说,自己会选《潜伏》,谍战文学的巅峰之作,没有之一。 卧底和反特相结合的无间道。 不像《暗算》,人物刻画非黑即白,正面反面角色,一目了然,而《潜伏》就复杂了。 典型的代表之一,就是站长吴敬中。 从解读“凝聚意志,保卫领袖”,变成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许站长年轻的时候,又何尝不是一个翻版的李涯。 本来《潜伏》的小说只是个短篇,只有1万多字,所有人物加在一起也不过六七个。 但如果按电视剧的版本写,绝对能达到了长篇小说的要求。 这部“无间道”的《潜伏》一发表,再加上之前的“卧底”的《暗算》、“反特”的《听风》,这三篇小说,就能把谍战文学的框架和地基打得结结实实。 以后但凡要写谍战小说的,都要把方言这个祖师爷供起来拜一拜。 谍战之父,实至名归! 第42章 来自巴老的一封信 周四下午,轮到吴组缃讲《红楼梦》。 “你们知道吗?” “黛玉为什么老是和宝玉吵?” “黛玉为什么这么别扭?老要试探宝玉,可宝玉一旦表露心迹,她却说宝玉欺负她?” 吴组缃微侧了身子,坐在讲桌后面,摆开长谈的架势,“你们说说看,这是为什么呢?” 方言竖起耳朵认真听,上辈子也算是红迷,能听吴组缃亲自讲红学,机会难得啊! “方言,你说说看。” 吴组缃笑眯眯地盯着他。 方言抿了抿嘴,自从前几堂课过于兴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红学小砖家”的见识,立刻就从学员里脱颖而出,被老先生直接盯上。 “吴老师,我觉得根结在男女大防。” “前面要再加四个字,‘封建礼教’。” 吴组缃拍了下桌子:“当然,也有黛玉的性子在里面,不想被宝玉小觑了,所以像他们这样两情相悦,也必须借别的一些事来谈情。” “像宝玉挨贾政的棒子,就是他们感情史上决定性的一次交流,黛玉去探望,说‘你从此可就改了吧’,宝玉回答的是‘你放心,别说这样话,就便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 “这里面大有深意,其实是宝玉向黛玉的倾心交代,而黛玉也听懂了,你们看从那之后,黛玉就再没同宝玉闹过小性子。” 吴组缃说到激动的地方,就隔了讲桌欠过身子,眼睛发亮地盯着前排的学员。 特别是方言,好像在问他:伱说是不是? “是是是……” 方言尴尬地笑了笑,您老别老问我啊! 但吐槽归吐槽,受益匪浅,感觉比刘心午讲的要好不少,有些地方没有过分解读…… 比如,黛玉沉湖。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师生全都意犹未尽。 王安逸跟铁甯是同桌,侧着身子,看向后面的方言和莫伸,“为什么我感觉吴老师喜欢林黛玉,却很讨厌薛宝钗?” 方言简单地解释说“拥黛贬钗”是目前的主流立场,跟脂评本的“尊钗抑黛”立场,势同水火。 说完,抛出一个问题,支持林黛玉和贾宝玉,还是支持薛宝钗和贾宝玉? “当然是黛玉和宝玉。” 王安逸和铁甯互看一眼。 “我想也是。” 方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说?” 铁甯眨了眨眼。 “因为黛玉和宝玉的爱情,很符合少男少女向往的爱情,那种不会掺杂任何功利性的东西在里面,超脱了世俗,不会考虑对方的家世背景,情感最纯粹最快乐,也最浪漫最幸福。”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你们说是吧?” “岩子,你也太大胆了,什么‘爱情’、’浪漫‘,都敢挂在嘴边说!” 饶是成熟的铁甯,脸色瞬间通红。 王安逸更不敢直视,“就是,幸亏我们了解你,不然还以为你在耍流氓。” “………” 方言啪了下自己的额头,这时候的谈情说爱非常含蓄,表白都不敢说“我喜欢你”。 而可能是,把革ming的友谊升华一下。 “那么,你愿意娶林黛玉呢,还是愿意娶薛宝钗呢?”王安逸眨了眨眼。 “我?我不选,我又不是贾宝玉那怂货。” 方言咂摸着嘴,现在要不起,也不敢要,这年头,敢有非分之想,可是要吃花生米的! 就在他乱想时,门口传来姜丹的声音: “方言,徐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 筹备组办公室不大,李清泉、徐钢、古剑之等讲习所的领导,不得不挤在一个房间。 此时,多出了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收获》的编辑,李小琳老师。” 在徐钢的相互介绍之下,方言和李小琳寒暄了几句,当得知是李尧堂的女儿,心里一突,而李小琳同样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你们聊吧。” 徐钢等人离开,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小方同志,我们就直接开门见山吧。” 李小琳从公文包里取出稿子,“你的这篇小说,我们编辑部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好,这個题材、这个故事、这个结构,还有这个开头。” “你是不是有看过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 问题一抛,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方言点了下头,“有。” “怪不得。” 李小琳语气颇为欣赏道:“想不到你这么年轻,懂得却这么多,看的书不少吧?” 可不,我这知识都学杂了! 方言笑道:“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句话一直激励我进步。”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进入到正题。 说是改稿,但《暗算》真正需要修改的地方并不多,都是一些小细节上的毛病。 最大的问题,竟然只是书名。 “改题目?” 方言吃了一惊。 李小琳如实地说出理由:“我父亲建议改成《暗战》,我们编辑部也觉得这样概括隐蔽战线的斗争比较贴切,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沉吟道:“伟人说过,我们要消灭敌人,就要有两种战争,一种是公开的战争,一种是隐蔽的战争,在龙潭虎穴里,要忍辱负重,躲开各种明枪暗箭,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又要暗中盘算,毙敌无形,把这种战争叫做‘暗战’,我没什么意见。” “你这话说的太好了!” 李小琳忍不住拍手叫好。 方言嘿然一笑,接着按照刚才商量出的修改方案,干净利落地把稿子改好,递了回去。 “小说会在5月初发表。” 李小琳把稿纸放回公文包:“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征得你的同意,这篇小说很适合改成话剧,如果有话剧院希望改编,你愿意吗?” 方言为难道:“我对话剧一窍不通,如果让我来写,恐怕……” “这个没关系,话剧院有专门的编剧。” 李小琳摆了摆手。 方言关心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不当编剧有多少稿费,毕竟是我的钱!都是我的钱! 好在李小琳没多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稿费会给一笔,不多,一两百左右。 但是多轮演出,就可能没他这个原著作者的份了,相当于一次性买断版权。 想到这里,方言说道:“我没问题了。” “对了。” 在他离开之前,李小琳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我父亲知道我要来燕京找你改稿,特意托我给你带了封信。” “巴老的信?” 方言从办公室回到教室,脑子还有点懵。 两手捏着信封的一角,盯了一会儿,仿佛忘了铁甯、王安逸等人的存在,撕开了封口。 “本来当我得知你只完成《牧马人》、《黄土高坡》两篇短篇小说,在中篇和长篇上没有任何经验,不免对你的创作有些担心。 也反思过向你约稿,做得到底对不对? 会不会给你太大的压力,会不会好心办坏事,会不会拔苗助长? 但你,打破了我所有的顾虑! 你创作的小说之出色,出乎我的意料。 即便是我,也想不出题目以外,还有什么可以挑出的大毛病。 老实说,这不太像是一位年轻作家能写出来的小说,但也许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也说不定,还请不要将一个老人的困惑放在心上……” 第43章 物色老师 “小方老师。” 铁甯转过头,“晚饭后,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写的稿子,就是上回跟你聊到的……” 就见方言眉头紧锁,低头看信,虽然人还在这里,但感觉魂已经走了有一阵子了。 “他怎么了?” 铁甯一个激灵,看到王安逸摇摇头,看到莫伸回答说他看了这封信后,整个人入魔了。 方言仿佛视若无睹,一直盯着信看。 “我其实不大喜欢‘前辈’、‘接班’这一类字眼,我也不喜欢‘老作家’这样的称呼。 作家就是作家,他靠作品而存在,不是靠资格活下去,还记得我在你本上写的话吗? 丢开顾虑,不要胆怯,大胆地想,勤奋地写,把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东西全写出来。 像你这种青年作家,有勇气,有良心,有才华,有责任感,正是华夏文坛崛起的新生力量,需要的不是我们带着你们,扶你们缓缓前进,而是你们该推开我们,把我们甩在后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很欢迎伱这样的年轻人把我推走,也甘心让你把我抛在后头。” 从上到下,看到最后,尤其是李尧堂在末尾向他发出邀请,请他到沪市的家里做客。 武康路113号。 方言默默记下地址,有机会一定去。 “岩子,谁给你的信,竟然看这么久?” 莫伸把头凑了过来,右下角的署名一下子夺走他全部的思考,震惊地脱口而出: “巴……” “嘘!” 方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不是巴老?” 铁甯眼神复杂,压低声音。 又是王朦,又是丁铃,又是万佳宝,又是李尧堂,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 “只是简短的感谢信,感谢我投稿给《收获》,真没想到巴老在这事上还亲力亲为。” 方言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原来是感谢信。” 莫伸、王安逸他们不疑有他,倒是铁甯把眼睛眯成条线,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 “不然呢?” 方言面不改色,把信小心折叠。 如果把内容公开出去,绝对会让讲习所炸开了锅,这封信大意就是文坛大宗师指名道姓希望方小将,长江后浪推前浪,把老前辈拍死在沙滩上,字里行间地都透着对后辈们的期望—— 让华夏文学再次伟大! ………… 铃声再次响起,传到了筹备组办公室。 “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李小琳和李清泉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随后站起了身。 “小琳同志,请留步。” 徐钢喊了一声。 “徐所长还有事?”李小琳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他们。 “巴公应该也看过小方的作品吧?” 李清泉看她点头,“对他的评价怎么样?” “父亲评价很高,说他的小说,以及‘谍战’的提法别出心裁,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大胆创新的年轻作家。”李小琳笑道,“这不,我来燕京的时候,特意让我给他带了封亲笔信。” “亲笔信!?” 李清泉和徐钢互看一眼。 “是啊,内容我没看到,但能让我父亲想了很久才写的信,绝对不是一般的信。” 李小琳语气肯定道。 李清泉大喜道:“既然巴公这么欣赏方言,如果请他担任方言的导师,指导写作……” “当他老师,指导写作?” 李小琳大为意外。 “是这样,后半個学期,我们讲习所会给每位学员,分配一名导师,以老带新。” 徐钢道:“本来我们给方言安排的导师,是《当代》的秦兆阳先生,既可以教他写作,也可以教他怎么当编辑,但现在计划有变。” 李小琳心生兴趣,坐了回去。 李清泉说:“前些天,丁铃先生等所里的老同志和我们讨论过,希望这些学员里面能出一两篇长篇小说,我们觉得值得重视。” 李小琳很是赞同:“我父亲和肖主编他们也有同样的想法,现在发表的小说大部分是短篇和中篇,长篇真的不多见。” “所以,我们希望能在这批学员里培养出能写长篇小说的作家,不敢有太多奢求。” 李清泉道:“能有一个,我们就满足了。” “所以您二位选中了方言?” 李小琳恍然大悟。 “不只是我们,也是所里同志们的一致看法,第五期学员里,最有希望的就是方言,他有天赋,有才华,但唯独就是没经验。” “所以所里想让我父亲当方言的导师,指导他创作长篇小说。” “如今的文坛里,在长篇小说造诣深厚的,不外乎就是茅巴丁沈肖钱几位先生。” 李清泉道:“既然巴公跟方言这么投缘,请他当方言的导师,巴公应该不会拒绝吧?” “这个恐怕不行,我父亲已经不带徒弟了。”李小琳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带了?!” 李清泉和徐钢面面相觑。 “对,不带了。” 李小琳语气肯定道:“他说作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要让他们自己经历风吹雨打,还说每个作家有自己的思想感情,别人不能代替他感受,也不能替他出主意,他能做的就是纠正错别字和文法不通顺的字句。” “这……这……” 李清泉张了张嘴,出乎他的意料。 李小琳摇头失笑:“而且沪市和燕京离得这么远,方言不可能到沪市来,我父亲也不可能长住在燕京,就是想教,也鞭长莫及。” “是啊,鞭长莫及。” 李清泉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他几位先生,李老没有去问问吗?” 李小琳投去问询的目光。 徐钢无奈道:“有的像(沈)丛文先生,年纪太了,有的像丁铃先生,文风不合,有的像(钱)锺书先生,忙于事务,本来最合适的茅公,最近身体抱恙,在家休养,而且跟巴公一样,似乎熄了收徒的念头,丁铃先生拿了方言的《暗算》,说只能尽力帮着劝劝看。” “替方言找个指导长篇小说的老师,难!” 李清泉脸上露出一丝无力。 “要不这样,我回去试着问问我父亲。” 李小琳沉吟片刻,“当不了老师,但当个‘一字之师’这样的老师,或许他还是愿意的,至于指导,虽然不能当面教,但也可以借助书信和电话,你们觉得怎么样?” “如果真能这样,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李清泉激动不已。 “不过方言的导师,您该找还是要找。” 李小琳提醒了一句,然后被李清泉、徐钢等人一路送出校门,坐着18路公交车回到招待所,第一时间给万佳宝家里打去电话。 提前预约登门拜访的时间,毕竟李尧堂嘱咐她转交的信,必须当面交到万佳宝的手里。 “要不要现在就把方言的事告诉爸爸?” 挂断电话,她犹豫了下,“算了,还是等从万叔叔家回来,一块讲给爸爸听吧。” (ps:信的内容主要来自《萌芽》复刊时所写的寄语) 第44章 老师一个半 中午时分,食堂里弥漫着浓浓的菜香。 窗口前,大排长龙,方言趁着排队的工夫,继续翻阅古桦的《芙蓉镇》初稿,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议论声。 “岩子你听说了吗?” 古桦把头转了过来。 “听说什么?” 方言抬起头看去。 “听说所里要给我们学员分配导师。” 古桦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听说了。” 方言恐怕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早知道配导师这件事,自己或许还是最特别的一个。 李清泉、徐钢他们要走了自己《暗算》的誊抄稿,但到现在,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既不知道给了谁,也不知道谁当自己的老师,总之,他们不说,自己也不问,等呗! 接下来的几天,学员们陆陆续续地被叫到办公室,李清泉、徐钢等人和他们轮番谈话。 比如,小说创作的方向、擅长的体裁。 等34名学员都问了个遍,大家伙的心里都有数了,传言非虚,确实在给他们找导师。 就在万众期待之下,终于在4月29日这一天,徐钢在开饭之前,面对众人宣布: “同学们,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 “经过我们所里开会研究决定,为了更针对性地提升你们的写作水平,在学期的后半段,创作班的每位学员将会按照创作方向,分配到一位业内导师,得到专门的指导……” 此话一出,整個食堂彻底炸开了锅。 饶是心里有所准备的学员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脸上露出灿烂兴奋的笑容。 看着躁动的人群,徐钢拍了下桌子: “大家先安静,先听我说。” 啪的一声,食堂里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这次分组,既有三五人一组,也有一二一组,导师分配的依据,完全是按照你们的题材类型、创作方向等多方面因素。” “那么现在,我开始宣布分组情况。” “王安逸,瞿小伟,郭玉道,金近老师。” “莫伸、古桦……王朦老师。” “………” 伴随着一个个学员的名字喊出,被点到名的学员并没有因为导师的差异,而心生嫉妒。 所里给他们分配的导师,确实合情合理。 比如,王安逸、瞿小伟他们的创作方向是儿童文学,就被分配到擅长儿童文学的金近。 再比如莫伸、古桦,明确要写反思文学,就把他们安排给王朦这个《燕京文艺》主编。 毕竟,《燕京文艺》是反思文学的主阵地。 “蒋紫龙,秦兆阳先生。” “方言,沈雁氷(茅、盾)先生。” 徐钢看了下蒋紫龙,又看了眼方言。 “哇!” 一时间,满屋一片哗然。 一道道羡慕的目光立刻投向蒋紫龙和方言,尤其是方言,这怎么能让人不羡慕呢! 方言震惊地两眼圆瞪,十指紧扣。 想到李清泉他们会给自己找个文坛宗师指导自己写长篇,但没想到竟请来尊泰山北斗。 就算不认识沈雁氷,也该知道茅盾文学奖,这可是迄今为止华夏文学界的最高奖。 在整个主流文学里,也是当代文学大师。 更别提他一连串的身份,前文化bu长、作协首任高官、《人民文学》、《文艺报》的第一任主编…… 这相当于,孙猴子拜入菩提祖师门下。 “呼,呼,呼……” 深呼吸几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隐隐猜到是自己同意写长篇小说,所里领导才会大费周章地给自己找这尊祖师当老师。 果然,不想进步的人是不可能进步的! 菩提祖师,俺老孙太想进步了! 此时此刻,方小将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岩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 莫伸用手肘轻轻碰了下他。 “激动啊,怎么不激动,我激动得灵魂都出窍了,差点没给我送去地府见阎王。” 方言脸上不动声色,还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 铁甯、王安逸、莫伸、古桦等同窗好友哈哈大笑,羡慕归羡慕,但替他由衷地高兴。 方言嘴角疯狂上扬,余光里注意到蒋紫龙神情有些落寞,眼神仿佛流露出一丝懊悔。 “岩子,你最近是满面红光,喜事连连,小说马上要在《收获》发表不算,现在又能得到茅公的亲自指导,是不是该庆祝庆祝啊?” 莫伸冲着其他人挤眉弄眼。 “对,请客,必须请客!” 古桦、蒋紫龙等人立刻嚷嚷起来。 方言爽快地答应下来,且不说《暗战》的小说稿费,单单话剧改编就有一两百块钱。 但光有钱没用,还得有票才行。 正琢磨带他们上哪里搓一顿,铁甯却笑眯眯道:“休想一顿饭把我们打发了,这样吧,马上就到五一了,你是不是尽一尽地主之谊,当个向导,带我们欣赏一下燕京的风光?” “可以啊!” ………… 夕阳的余晖,照在复兴门外大街的小楼。 “小琳姐,欢迎欢迎!” 万芳打开了门,把李小琳请进屋。 两人边在走廊走,边相互寒暄。 “我这一趟是来燕京公干的,找人改稿。” 李小琳笑吟吟道。 “谁啊?”万芳一问。 李小琳道:“方言,认识吗?” “是不是写《牧马人》的那个作者?” 万芳看她点头:“认识认识,这次他又写了什么?能不能把他写的稿子借我看看?” “别急,等我先见了万叔叔。” 李小琳和她走入了一楼的书房。 就见万佳宝放下手中的书,语气慈祥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聊起李尧堂的身体情况。 “万叔叔,我这回是给我爸爸当信使,这是他给您的信。”李小琳把信递了上去。 万佳宝让万芳陪着她,自顾自地看起信。 面色越来越凝重,尤其是看到末尾时。 “我记得屠格涅夫患病垂危,在病榻上写信给托尔斯泰,求他不要丢开文学创作,希望他继续写小说,我不是屠格涅夫,伱也不是托尔斯泰,我又不曾躺在病床上。 但是我要劝你多写,多写你自己多年想写的东西。你比我有才华,你是一个好的艺术家,我却不是,你得少开会…… 多给后人留一点东西,把你心灵中的宝贝全交出来,贡献给我们华夏的文化事业……” (ps:来自《随想录》) “唉!” 看完之后,万佳宝整个人像失了魂,久久地望着这封信不出声,最后无力地叹了口气。 正在他无比郁闷时,耳边却传来惊叹声。 “这个开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吧?这是用的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时空叙事的手法,把过去、现在和将来结合了。” “………” “小琳姐,这篇《暗战》,写得真好。” “可不是嘛,你再往下看,后面更精彩。” 看到万芳和李小琳叽叽喳喳,万佳宝注意到她们手里的稿纸:“你们俩在看什么呢?” “爸爸,就是你有次在家里提到的那个‘方言’,我们在看他的新作。”万芳说,“这篇还是李伯伯代表《收获》向方言约的稿。” “喔,小方?” 万佳宝萌生了兴趣。 “万叔叔,我爸爸也希望您给看看。” 李小琳如实地转告了李尧堂的话。 万佳宝拿来一看,敏锐地瞧出《暗战》有改编成话剧的潜力,也猜到了李尧堂的用意。 “你爸爸这是想拿这个激我啊。” “万叔叔……” 李小琳张了张嘴。 万佳宝伸手一拦,“你爸爸也是好心,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急,想写出不亚于《雷雨》、《日出》这样的作品,这不,一直在构思。” 接着拍了拍纸稿:“这个《暗战》很不错,适合改成话剧,交给人艺的话……” “万叔叔!” 李小琳急忙打断,说已经征得了方言的同意,把《暗战》交给沪市话剧院。 “好,好,不跟你抢就是了。” 万佳宝笑眯眯道:“不过你怎么没有让小方来写这个《暗战》的话剧剧本?” “他说他对话剧一窍不通……” 李小琳隐约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您是说他可能在话剧创作上也有天赋?” “这篇稿子明显用了电影的蒙太奇手法。” 万佳宝不吝言辞地夸奖一番,“从《暗战》里,我能看到一股创造力的朝气,真没想到这个小方,不但在文学上是个大器之材,在话剧上,竟然也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如果让您收他为徒,您会收吗?” 李小琳半开玩笑地说,讲习所正在满世界地给方言找老师。 “收他?” 万佳宝沉默了下来。 在万家呆了一会儿,李小琳回到招待所。 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李尧堂,果然不出所料,李尧堂不同意当方言的老师,但也不反对指导写作,至于导师,只能另请高明了。 李小琳带着遗憾,把电话打到讲习所。 出乎意料地得到这么个消息—— 沈雁氷要当方言的导师! “天呐!” 李小琳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方言这一个半老师,纵观整个文坛,也是独一份!这个年轻人!文运昌隆啊! 第45章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4月30日,所里放了三天假。 原因无他,让学员们到各自的导师家认门,毕竟,以后的创作要指望老师的指导了。 方言回了趟家,便马不停蹄地直奔《燕京文艺》编辑部,把《芙蓉镇》和《听风》交给王蒙、周雁茹他们,两篇稿子被来回地传阅。 “岩子的《听风》就不多说了,先前大家也都评价过了,说说《芙蓉镇》吧。” 王朦环顾四周,拍了手。 “用反思文学的理念,重新赋予乡土新的意义,简直是乡土文学一个全新的突破。” “把政zhi风云融入风俗民情,用人物命运表现历史变迁,结合得相当自然。” “这个古桦是湘南人吧?怪不得,隐隐约约透着一股沈老文章才有的湘西味道。” “………” 看着众人的高度评价,王朦作为古桦的指导老师,脸上觉得很有面子,笑吟吟道: “这篇稿子就算投给《人民文学》,也一定能发表,但偏偏被我们《燕京文艺》抢到。 这个首功,非岩子莫属,多亏他先下手为强,竟然能第一时间想到找讲习所的学员约稿,从中发掘出古桦和这篇《芙蓉镇》!” “啪。” “啪啪啪啪。” 众人纷纷朝方言鼓掌,掌声交织着笑声。 “嘿嘿,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方言建议说,趁着现在其他期刊还没有意识到讲习所学员的价值,《燕京文艺》索性多搞几期反思文学的专题,向有意的学员来一個集体约稿,正好他们的作品有发表的需求。 你情我愿,简直双赢。 甚至还可以发展谍战小说专题,自从《暗战》明确会在《收获》发表,“谍战”概念就在讲习所里风靡了起来,不少学员纷纷跟风。 “岩子的这些建议,值得考虑!” 周雁茹等人赞不绝口。 商量以后决定,到时候让小说组去一趟讲习所,抢先把学员笼络到燕京文艺。 “岩子这趟讲习所没白去。” 王朦不得不感慨:“才一个月吧,不仅创作水平一日千里,编辑的能力也是进步神速。” 李悦笑着夸奖道:“可不是嘛,岩子简直就是我们《燕京文艺》的千里驹。”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果我是千里驹,那也多亏了各位伯乐老师,当然,最大的伯乐……” 方言半开玩笑道:“还得是小王老师。” “这还差不多。” 王洁双手叉腰,翘起下巴。 “哈哈哈,没错,小王是岩子的伯乐!” 一顿商业互吹,吹到王朦等人的心坎上。 在其乐融融的气氛下,最终拍板,把《芙蓉镇》放在7月那期,作为反思文学的头版,而把《听风》放在9月的,试着围绕谍战题材组稿,毕竟山珍海味再好,也经不住天天吃。 反思文学也一样,要换个口味。 开完会,王朦把方言单独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我听李老说,所里为了给你找导师,可是煞费苦心,最后给你找的是谁?” 方言压低声音,“雁氷先生。” “竟然是茅公?!” 王朦不由一惊,但仔细一琢磨,“论长篇小说,非茅巴老三公莫属,如今老舍先生仙逝,巴公远在沪市,茅公确实是最佳人选。” 接着拍他的背,“看来丁铃先生、李老和所里,对你寄予厚望,不仅仅是希望你能写出长篇小说,恐怕还希望你的第一篇长篇小说,能够像《牧马人》、《暗战》一样,惊艳文坛,帮恢复办学的讲习所打出名头,重振雄风。” “您千万别这么说,我压力很大啊。” 方言尴尬地笑了笑。 “年轻人不要怕压力,天塌不下来,就算真的塌下来,也有茅公替伱顶着。” 王朦笑道:“前提是他要认你这个弟子。” “王老师,雁氷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言听到“弟子”,心潮澎湃。 随后,王朦给他描述起沈雁氷的印象。 简直就是华夏文学界的老保姆,鼓励、培养、扶持过的老中青三代作家,不计其数。 可以说,整个文坛有一多半受到过沈雁氷的关照,包括王朦自己,能做他的弟子——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茅公让你什么时候去见他?” 王朦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5月2号。” 方言摸摸胸口,吐了口气。 ……………… 第二天,五一放假。 18号公交车站站台,方言左等右等,终于把铁甯、王安逸、莫伸等人给等来了。 “岩子,赶紧给我们找个吃早饭的地方。” 莫伸有气无力道。 “你们没吃饭?” 方言一惊。 铁甯笑了笑:“食堂五一放假,今天这一天,都不供饭。” “嘚,跟我来。” 方言把他们带去北新桥常去的一家店。 这年头,吃个早餐也要钱和粮票。 比如油条,所用的面粉要用粮票来买。 就见挂在窗口的价目表上写着,“油条4分/根(半两)”、“豆汁3分/碗”、“咸豆浆4分/碗”、“甜豆浆5分/碗”、“肉包1毛/个”…… “来俩焦圈,一碗豆汁儿~” 方言张嘴喊道,“儿”字带着轻读的尾音,夹杂着一种谐谑,一种轻狂,那叫一个地道。 “你也没吃早饭?” 王安逸好奇不已。 方言掏钱道:“吃过了,可我总不能干坐着,看着你们吃吧,我陪你们再吃点。” “听说来燕京,一定要尝尝这豆汁。” 铁甯看向王安逸,“要不我们也尝尝?” “你们真想试试?不要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们,这味儿,估计你们受不了。” 方言勾起嘴唇。 “不试试怎么知道,反正小方老师请客。” 铁甯等人没想着宰大户,就让他请早上这一顿。 “非要尝鲜也行,你们先点个一碗。” 方言提议道。 “两个人才点一碗,岩子,你也太啬皮咧。” 莫伸没好气地白了眼。 方言听得懂“啬皮”,“这哪叫抠门啊,先点一碗让她们尝尝味道,喝不惯省得浪费,能喝惯咱再点。”接着拍了拍胸脯,“你们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今天的豆汁儿,我管够!” 他越这么说,铁甯、王安逸等人就越稀奇,当豆汁端到他们的面前,白里透着灰,灰里透着绿,隐约中有着一丝绿豆的香气。 “以防万一,你们还是用勺子舀着喝。” 方言把自己的勺子递给铁甯。 “你给我,那你怎么办?” 铁甯刚说完,就见他双手捧起大碗,吹着热气,就抿了一口,然后嘴唇贴着碗口,转圈喝着滚烫的豆汁儿。 “啊!” 突然间,已经喝上的王安逸叫了一声。 铁甯等人被吓了一跳,纷纷问什么感觉。 “馊了吧唧的,感觉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王安逸觉得一阵恶心。 铁甯抿了抿嘴,看到方言戏谑的笑容,赌气地喝了一勺,两眼瞪大,硬着头皮咽下去: “这豆浆可别卖了,都馊了!” “这可不是豆浆,也不馊,这就是绿豆发酵过后的味道。”方言笑道。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这味道。”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受不了,你们还是去点碗豆浆。” “那这碗呢,岂不浪费了?” 铁甯心生后悔,早知道该听方言的。 这个年代的人,对粮食十分珍惜,舍不得糟蹋一粒粮食,见不得任何浪费。 “所以才让你们拿勺子舀着喝,给我吧。” 方言把豆汁儿拿到自己的面前。 看到那碗碰到他的嘴唇,铁甯、王安逸心里五味杂陈,虽然她们没碰过,但总有一种三个人共用一只碗的感觉,心绪瞬间乱了起来。 “吃完早饭,我们第一站去哪?” 蒋紫龙、莫伸等人看向方言。 “这天气,这时间,上北海公园划船去。” 方言抬头望向了天。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飘荡着两条手划船,一前一后,三人一条。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铁甯和王安逸虽然坐在不同船上,但异口同声地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桨》,莫伸、古桦也忍不住跟唱起来,最后轮到负责划船的方言和蒋紫龙。 唱了一会儿,蒋紫龙摇了摇头: “这歌好听是好听,应景也应景,但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有没有其它合适的歌?” “我最近在收音机里听到一首。” 方言清清嗓子,边划船边唱道: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唱了一遍,铁甯、蒋紫龙等人意犹未尽,又让方言慢唱了两遍,渐渐地,一个个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唱起来,歌声漂浮在静静的水面。 微风徐徐,杨柳依依。 “好了,接下来你们来决定,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方言嗓子微哑,扫视众人。 “颐和园!景山公园!天坛……” “还有地坛!” 王安逸、铁甯等人喊了起来。 方言一愣,地坛啊…… 第46章 铁生啊铁生 下午,地坛公园。 “明朝嘉靖听从大臣的谏言,决定天地分祭,就在这儿建了方泽坛,也就是地坛,往后天坛、地坛就是明清两代皇帝祭天拜地、祈祷国泰民安的道场……” 方言称得上是合格的导游,滔滔不绝地介绍,铁甯、王安逸等人听得津津有味。 众人闲逛在寂静萧条的地坛公园。 走了一会儿,停下歇脚,铁甯和王安逸从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花生、饼干,分给众人。 方言剥开花生,余光里突然注意到一棵老槐树下,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发呆。 “那个人,你认识?” 铁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算是吧,我过去看看。” 方言得到了他们的同意,凑上前打招呼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你……” 石铁生上下打量了会儿,“喔,是你啊!” 方言笑道:“是我,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应该有大半年了吧,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地坛。” 石铁生之所以还记得方言,因为在地坛里呆了这么久,但愿意跟他说话的人并不多。 “最近没时间,忙着上学。” “你是大学生?” “不是,我在文学讲习所上课。” “文学讲习所!听说过,听说过!”石铁生眼前一亮,“这么说,伱是作家?” “认识一下,我叫方言,方向的方,语言的言。”方言主动地伸出了手。 “你难道就是写《牧马人》的那个方言?” 石铁生看他点头,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摇了几下,“我叫石铁生,石头的石,钢铁的铁,生活的生,你的两篇小说,我非常喜欢!” “你这名字跟我很投缘。” 方言道:“我以前的名字叫‘方岩’,岩石的‘岩’,咱们俩名字里都带個石头,都属土。” 石铁生苦笑了下,“还是不一样的,我这块石头又臭又硬,没人搭理。” “我不觉得,你这名字真好,像坚石和钢铁一样生着活着,让我想到了保尔柯察金。” 方言注意到他始终意志消沉,就算笑,也比苦更难看,铁生啊铁生,你得支棱起来啊! 石铁生一愣,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解读自己的名字,还跟《钢铁是怎么炼成》挂上钩。 心头,莫名地涌现一点点暖流。 两人从文学谈起,缓缓熟络起来。 “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石铁生问到他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 方言沉吟半晌,“实话跟你说,我搞写作,一开始是为了回城,为了跟我妈、我姐和小妹能团聚,回了城呢,就是为了给家里挣钱挣脸,可以说,写作让我改变了命运。” 接着笑眯眯道:“是不是觉得特俗,跟你想的那些伟大纯粹的动机一点儿也不搭边?” “不,我也有和你类似的想法,为了我母亲,为了我家人去写作。”石铁生语气坚定。 “那你有没有写了什么东西?” 方言好奇不已。 “我最近在构思一个题目叫《没有太阳的角落》的小说。” 谈到这里,石铁生谈兴更浓。 故事大致就是3个被丢到角落里等死的残疾青年,突然遇到了个阳光开朗的健全女孩,他们都喜欢这个女孩,但因为自身的不健全而不敢表白,最后只能默默祝福她找到幸福。 “少见,相当少见的题材,你愿不愿意把稿子投给《燕京文艺》?” 方言摸了摸下巴。 “《燕京文艺》?” 石铁生诧异不已。 方言自报家门,我不装了,我是《燕京文艺》的编辑,我摊牌了,看上你和你的稿子。 “我的小说能在《燕京文艺》发表?” 石铁生不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方言,会不会是个骗子,但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值得被骗呢,但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如做梦般。 自己的小说不是没发表过,《爱情的命运》、《午餐半小时》都刊登在《希望》杂志。 但是《希望》只是西北大学的内部刊物,档次和地位,恐怕连地方文学杂志都比不上。 更别提《燕京文艺》这个去年在全国引起轰动、现在更是反思文学主阵地的一流期刊。 《没有太阳的角落》能刊登在《燕京文艺》,放在以前,自己真的想也不敢想! “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如果你的这个故事真像你讲的那样写好,我觉得值得发表。” 方言满脸认真。 “小、小方老师,真的能发表吗?” 石铁生再问了一遍。 “我相信我的眼光,但关键在于你。” 方言道:“你相信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 目光碰撞之间,石铁生觉得从他眼里迸出一道正道的光,温暖但不刺眼,充满着信任、尊重、认可和期待,不禁动容道: “我有!写好了,我就投《燕京文艺》!” “这就对了!” 方言笑道:“不过我最近不在编辑部,你可以把稿子寄到文学讲习所,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寄到编辑部,我会跟其他人打好招呼。” “谢谢小方老师。” 石铁生张了张嘴,羡慕地问道:“是不是只有成为像你这样的作家,才能去讲习所?” “当然不是。” 方言摇头说:“讲习所上的都是大课,就算不是学员,也允许旁听,所以总会有作家跑来蹭课,只要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来听课。” “有机会,我一定去!” 石铁生眼前顿时一亮。 “随时欢迎你,铁生,让我们一起进步。” 方言再次伸出了手。 “嗯,进步!” 石铁生紧紧地抓住,就像快掉落悬崖的人抓住能把他拉回岸的绳子,更加激动地握住。 “那就说定了,期待你写的《没有太阳的角落》,这个就当作是预支给你的稿费。” 方言把口袋里剩余的花生塞给了他。 “谢……谢谢。” 石铁生捧着花生,哭笑不得。 “开个玩笑,拿去吃。” 方言咧着嘴发笑,就听背后传来莫伸、蒋紫龙等人的催促声,晚了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我该走了,下次再见。” “再见。” 石铁生在阳光照耀下,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有太阳的角落》的3个残疾人都是他以自己为原型,他又何尝不在没有太阳的角落里,苦苦期待能遇到这么个带来光的女孩。 没想到让他遇到了,方言就是那个女孩! 不,那道光! 晚风吹着长出新叶的树枝,平常觉得凄凉的地坛公园,石铁生却觉得春意盎然。 不一会儿,石岚和往常一样来接他回家。 “哥,我们走吧。” 石岚抓住手推杆。 “妹妹,这个给你。” 石铁生笑着把花生递给她。 “哥,这是什么?” 看到他的笑脸,石岚一愣,再看到手里的一把花生,更是纳闷,“谁给你的花生啊?” “一个刚认识的朋友。” 石铁生把手放在轮胎上,“今天你别推车了,我自己来,我已经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噢?啊!” 石岚愣在原地,这是她头一次看到石铁生主动推车回去,而且推得那么起劲那么高兴。 怎么就突然振奋起来了呢? 望着手里的花生,她好像有了答案。 ps:《没有太阳的角落》发表在《小说季刊》,也就是《青年文学》,虽然够不上《人民文学》这类顶刊,但足以登上《燕京文艺》。 第47章 初见茅公 “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方言打了个饱嗝,跟铁甯他们下了趟馆子,这时候的饭店,炒个菜只要两三毛,四分钱一碗白米饭,怀揣2块钱,就是个款爷。 何况是六個人“抬石头”,也就是这年代的aa制。 有菜有肉,菜有菜味,肉有肉味,不用担心科技与狠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服务员。 毕竟,墙上贴着“禁止无故打骂顾客”。 在公交车站分别之后,方言踩着夜色,悠哉游哉地回到大杂院,耳边就传来一阵喊声: “岩子,岩子!” “这边,这边!” 苏雅偷偷摸摸地站在院子的犄角旮旯。 “你鬼鬼祟祟地藏在这儿干嘛?” 方言大为意外。 “什么鬼鬼祟祟,我光明正大。” 苏雅把手电筒打开又关闭,“不说这个了,岩子,我的诗发表了!” 方言挑了挑眉,“是嘛,发表在哪里啊?” 苏雅把藏在背后的右手伸出来,手上拿着《诗刊》和《诗探索》两本全新的样书,以及一封来自芒克的亲笔信,毕竟《今天》只是民刊,条件有限,没办法给作者们寄样书。 “哦豁,真不少,那要恭喜你啊。” 方言笑道。 “这都要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写的这些诗根本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发表出去。” 苏雅满脸激动,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一想到当初寄出去的诗被频频的退稿,内心不知道有多么的崩溃,自己的诗歌梦彻底碎裂了,才会心灰意冷,把诗稿全藏起来。 万万没想到方言一出现,事情竟然有这么大的转机,梦想实现了,信心也恢复了! “那现在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一句‘苏大诗人’了?”方言调侃道。 “伱!” 苏雅左顾右看,才发现自己没带挎包。 “你在找什么呢?”方言问。 “我在找我的擀面杖,我说你怎么这么欠啊!”苏雅拿起手电筒,“小心我攮你!” 方言撇了撇嘴,“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不但不请客,竟然还想打我?” “我……我当然要请你吃饭!” 苏雅从口袋里抓了几颗水果硬糖。 方言哭笑不得道:“你不会想几颗糖就把我打发了吧?” “谁说的!”苏雅瞪了眼,“先拿这个给你尝尝,等稿费到了,一定带你下馆子!” “成,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方言话锋一转,“客也不着急现在就请,再过俩月就要高考了,等高考结束再说吧。” “高考,是啊,高考。” 苏雅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紧张起来。 方言摆手,“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考不好也没关系,就凭你在《诗刊》、《诗探索》发表的诗,如果再努努力,说不定可以从挂面厂,调职去出版社当编辑也说不定。” “啊?不会吧?” 苏雅惊讶不已。 “怎么不会。” 方言勾起嘴唇,如今的文学出版社的编辑人手奇缺,特别是很多文学刊物才刚刚成立。 比如舒亭,没写诗以前,只是个灯泡厂女工。 这年头,文学风靡,不仅仅是因为热爱和求知,也是文学跟高考一样,知识改变命运。 “竟然还可以这样!” 苏雅发觉诗歌的发表无异于让自己多了一条退路,身上的压力骤减,再想到这一切都得益于方言,一个劲儿地道谢,“谢谢你啊,岩子,要不高考结束以后,我请你搓两顿吧?” “拉倒吧,你家又不是地主,况且现在地主家也没余粮,两顿合一顿就行了。” 方言记得她家刚刚还完外债,手头并不宽裕。 “不行,你帮我这么大的忙,该请客的就一定要请客!”苏雅语气坚定道。 两人掰扯了几句,方言拗不过她,也只好作罢,“没事了吧?没事了我先回了,明儿我还有事。” “明天你又上哪儿?” “去老师家。” “你还有老师?” “所里给分配的指导老师。” (ps:苏雅是线索配角,不是女主) ………… 第二天,大清早。 沈雁氷的宅子位于后圆恩寺胡同13号,离方言的大杂院并不远,都是南锣鼓巷的老胡同,骑着自行车,越过热闹穿行的人潮。 很快地,就看到了一个四合院。 “咚,咚,咚。” 方言带上点心,拿起铁环,敲了敲朱门。 伴随“咯吱”一声,一个身姿笔挺的中年男人推开了门,上下打量着他,随后笑道: “你就是丁阿姨提到的‘方言’吧?” “嗯。” 方言不敢托大,“您是?” “可当不起一个‘您’,你也算我爸爸的学生,咱们俩平辈,我叫沈霜,我托个大叫你声方老弟,你就叫我一声沈哥,觉得怎么样?” 沈霜说话相当豪爽。 “沈哥哪里话,你尽管叫。” 方言说也可以叫他的小名,岩子。 两人寒暄了几句,沈霜就把方言迎了进去,边走,边介绍起自己,本来他在金陵军事院校就职,但考虑到沈雁氷的身体状况,提前办了离休手续,回京和妻子专心照顾老人。 “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 方言语气里充满关切。 沈霜叹息道:“还算硬朗,就是前不久生了场大病,现在按照医嘱,需要休息静养。” 四合院是二进出,方言走进街门,就看到一座影壁,转过影壁,一方小花园映入眼帘,葡萄架、藤萝架和园中的鲜花掩映成趣。 架下有一个小秋千,边上有个藤椅。 沈雁氷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当看到沈霜身旁的陌生身影,目光一下子落在方言。 “来啦?” “先生好!” 方言恭敬地鞠了一躬。 沈雁氷脸上露出几分笑容,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一上来就喊我‘老师’。”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方言尴尬地笑了笑。 沈霜惊讶地侧目而视,沈雁氷慈眉善目地笑起来,“怪不得老丁这些见过你的人,对你评价很高,看得出来是有些文学功底的。” 接着指了指圆形石椅,“坐吧。” “是,先生。” 方言心头火热,坐了下来。 “所里安排我给你当导师,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一是你瞧我这身体,老喽,不中用,二是我之前工作很多,抽不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教学生。” 沈雁氷直起身体,沈霜立马扶住他的背。 方言也凑上去,搀着他的手。 沈雁氷颇为欣赏地看着他:“巧就巧在生了这么场大病,不得不静养,这段休息的时间,应该是够指导你写作,你知道所里为什么安排我当你老师吗?” “嗯。” 方言想也不想,今文坛长篇小说创作之最,唯茅与巴公尔。 “你啊你。” 沈雁氷摇头失笑道:“这几年短篇小说有了长足的进步,但长篇小说还不够繁荣,我是写长篇小说为主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说着拿起一沓稿纸,“本来老丁和所里极力向我推荐你,我还挺纳闷,你只写了两部短篇小说,怎么能看出你有写长篇的潜力,直到我看了你的这篇小说。” 方言接过稿子一瞧,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批注。 比如开头,“好!好!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用的好!” 又比如末尾,“让读者通过故事发展的细节描写,获得人物的印象,这些细节描写,安排得这样自然和巧妙,初看时不一定感觉到它的分量,可是后来就嵌在我的脑子里,成为人物形象的有机部分,不但描出了人物风貌,也描出了人物的精神世界……” 这带满沈雁氷批注的手抄稿,跟李尧堂的信一样,必须好好珍藏啊! “看完这个以后,我确信你是值得培养的可造之材,才会动了指导你的念头。” 沈雁氷道:“写的确实好,特别是你这个年龄段,能写出这样的作品,更是难得。” “谢谢先生夸奖。” “改口叫我‘老师’吧,虽然指导的时间可能只有半年左右,但你已经是我这些年教的人里时间最长的,往后估计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是,老师!我一定跟着您好好学习!” 方言转念一想,那岂不是自己就是沈雁氷的最后一个弟子,关门弟子?! “还有一点……” 沈雁氷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类似菩提老祖对孙悟空—— 莫说什么报答之恩,日后你若惹(写)出(得)祸(太)来(差),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 “写不出好的作品,您拿我试问!” 方言笑道:“不过我相信有您的敦敦教诲,我不能说突飞猛进,也至少是更进一步。” 沈雁氷宠溺地白了眼:“你啊,把这个拍马屁的功力都给我用在写作上去!” “是,老师!” “跟我到书房吧,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第48章 师门任务 晒了会儿太阳,沈雁氷带着方言来到西厢房,这里既是他的书房,也是卧室。 房间内的摆设十分简朴,除了沙发、茶几就是满壁的图书,就是靠墙的一张单人床。 紧挨着床的是一张写字台,左边摆着台灯、放大镜,右边并排放着笔。 从里到外,先是最常用的钢笔,然后依次是备用钢笔、改稿用的铅笔、红铅笔等,笔旁一盒曲别针、一盒大头针、一叠作书签用的小便条,摆的是井然有序。 方言搀着沈雁氷坐在床上,自己拉来一个小马扎。 “不管是短篇、中篇,还是长篇,落笔之前最重要的是确定选题方向……” 沈雁氷慢悠悠道:“从发现题材,到拆解题材,到重新构思、布局,再到运用一些写作手法,最后小说自然就会水到渠成。” 接着慈眉善目地盯着他看,“你想好要写什么题材了吗?是不是打算继续谍战题材?” “是的,老师。” 方言直截了当地承认。 “除了谍战,还有其它想法吗?” “我暂时没想到。” “这可不行,要想,要多想。” 沈雁氷看他仍然一脸困惑,“既然你是我学生,那我就考考你,你知道我写了哪些小说吗?” “《春蚕》、《子夜》、《林家铺子》……” 方言在来拜访之前,王朦、周雁茹等人就给他做过特训,回答得自然是信手捏来。 “这些小说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都是现实主义的作品。”沈雁氷颇为满意道,“比如《子夜》,就是30年代初的大上海,因为我喜欢结合历史,紧贴现实,所以很多人管我的小说叫作‘社会剖析小说’。” “老师是想我往现实主义的方向?” 方言心领神会,这是给自己定毕业课题了。 坏了,《潜伏》怎么办? 自己的如意算盘可能要泡汤了! “只是个建议,因为谍战的题材总会有尽时,但现实生活的素材是取之不尽的,80年代、90年代,甚至21世纪,现实主义永远不过时,这能大大地延长你的写作生涯。” 沈雁氷耐心地解释自己的用意,年轻作家要建立自己的“生活根据地”。 比如五十年代的作家,就有一条“三同”原则,跟基层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 方言恍然大悟,创作是有极限的,总会灵感枯竭,江郎才尽,老师操心的是他的前途。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开挂的! “文学要反映时代的主题,我要再考考你,伱觉得社会现在有哪些重要的话题?” 沈雁氷一点一点地引导。 方言思考片刻,脑海里第一個蹦出来的就是,改革!这绝对是贯穿将来的不变主题! “你能这么快说出‘改革’,说明你的观察力很不错。”沈雁氷颇为欣赏地夸了一句。 方言表面笑嘻嘻,心里却苦兮兮。 关于改革背景的电影和电视剧的确不少。 《新星》、《兄弟》、《大江大河》、《鸡毛飞上天》、《血总是热的》、《繁花》、《情满珠江》、《温州一家人》…… 但是关于80年代初这个时候的作品,可不多见啊,而且还是能写成长篇小说的那种。 简直是,难上加难!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沈雁氷注意到他眉宇间的忧虑,“我只是给你多一些考虑的方向,谍战你照样可以写。” “我明白了,老师!” 方言内心不禁松了口气,不过导师亲自定下的课题,能随便换吗? “到中午了,留下来吃了顿便饭吧。” 沈雁氷招呼他一起走向东厢房的饭厅。 刚一进门,一个女孩喊着“爷爷”,飞奔到沈雁氷的身边,向方言眨了眨眼睛: “咦,大哥哥你是谁啊?” “迈蘅,要叫方叔叔。” 沈霜的妻子陈晓曼纠正道。 “方叔叔好。” 沈迈蘅说的清脆悦耳。 方言从口袋里一模,苏雅昨天塞给自己的糖果然还在兜里,借花献佛地全给了她。 “谢谢方叔叔!” 沈迈蘅眼前一亮,叫得更甜。 方言很无奈,自己这年纪,就被人喊叔叔了。 但不管怎么样,能留在家里同桌吃饭,而且能被喊“叔叔”,明显得到沈雁氷一家认同。 吃完了饭,方言又被带去了书房里。 “这个,你拿去。” 沈雁氷从书架上拿了本50年代出版的《创作的准备》,又从抽屉里取出本笔记,纸张泛黄,封面略微残破,题目写着《论创作》。 “这是我归纳总结了自己这辈子的写作心得,包含和讲解了一些写作的方法和技巧。” 秘籍! 方言小心地接过笔记。 这年头,几乎没有系统性的写作指导课程和教材,这本完全相当于文学界的武林秘籍。 而且是文林宗师级别的绝世秘笈! “当然,光看是没用的,还要写作文,要记住,作文的目的是练习写作,不是默写你已知的知识,要增进写作的技巧,最好是去写一些从生活观察得来的东西……” 沈雁氷向他传授“小说作法abc”,就像掌门给弟子灌顶传功一样,耐心地讲解起来。 整整一下午,几乎没有出过书房。 “能够把自己的意思明白说出来,就是技巧……再好的技巧也是为了内容而服务,千万不要本末倒置。”沈雁氷疲倦地吐了口气。 “老师,我记住了。” 方言点了点头。 “这些书,回去有时间就读一读,但更重要的是在社会走一走,多观察,记住了,文学是由人民创造的。”沈雁氷开了一份书单。 “我知道了,老师。”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以后我还会叫你来家里,当然啦,平时有空,你也可以过来坐坐,你家住在南锣鼓巷,离这里也近,要是我人不在,你可以跟沈霜、小曼打个招呼,预约一个时间再过来,或者挂一个电话。” 此话一出,方言知道是时候该告辞了。 从四合院里走出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霞似火一般,染红了半边天,回头望了一眼上辈子参观过的故居景点,不得不感慨。 人生处处是惊喜! 自己竟然真的成了沈雁氷的关门弟子! 虽然是碍于丁铃和所里的情面,也是迫于长篇小说式微的形势,但如果没有《牧马人》、《暗战》等小说打底,也是不可能的。 就凭这个身份,如果不下海,呆在体制里混,没准能混到王朦以后的位置。 侍郎?尚书? “想那么远干什么,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作业解决吧,时代主题……” 面对“沈雁氷的毕业课题”,方言咂摸着嘴,原先的计划只能搁置,把《潜伏》留作备选方案,首先考虑一部改革文学作品。 或者是其它时代主题,又或者是现实主义,这个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个师门任务,可就有点难了。 思来想去,必须找朋友们出谋划策,特别是“改革文学第一人”的蒋紫龙,找他取取经。 第49章 改革文学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彻整个学校。 食堂里瞬间变得热闹喧哗,众人交头接耳地聊着指导老师、五一假期等趣闻。 方言找上了古桦,转告了《芙蓉镇》会刊登在《燕京文艺》7月反思专题的头版位置。 古桦激动得满面通红,边握着他的手使劲摇,边在嘴上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甭客气。” 方言嘿然一笑,余光瞥向正站着和莫伸一起看报的蒋紫龙,心里惦记改革文学的事。 “诶!大事!大喜事!” 突然,莫伸高举报纸,大喊道:“紫龙的小说,《乔厂长上任记》要上电视了!” “哪呢!哪呢!” 一下子,包括方言在内的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在莫伸和蒋紫龙,更有甚者凑了上去。 当时的《燕京日报》和《燕京晚报》,都会设立一块专栏,专门刊登电视节目以及电影、戏曲、话剧、比赛的预告和播出时间。 就见今天的日报上,赫然出现了《乔厂长上任记》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还在央妈上播! “明天晚上6点,明天不正好是周日嘛。” “那刚好,明天我就守在电视机前等着。” “还有我!还有我!” “……” 在场的人,纷纷响应。 就在此时,方言走到蒋紫龙跟前,“我想请教你一些关于改革文学方面的事。” “你怎么突然会对改革文学感兴趣?” 蒋紫龙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是不是茅公给你布置的题目?” “算是吧。” 方言苦笑了下,说除了谍战题材以外,沈雁氷给了自己另外两个方向,一個是时代主题,一个是现实主义,后者除了本《活着》,暂时没有合适的头绪。 倒是前者,想到了“改革”。 “说到改革文学,这个你可问对人了。” 蒋紫龙提醒道:“不过这不好写。” “比如说呢?” 方言心里早有准备,掏出纸和笔。 “首先不是题材、内容的问题,而是你必须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蒋紫龙一脸严肃。 “强大的心脏?” 方言疑惑地眨了眨眼。 “对,因为改革文学很容易挨批。” 蒋紫龙拿自己举例。 当初《机电局长的一天》发表的时候,说他犯了严重错误,从读者到报刊,一边倒地批评,后来调门越来越高,力度也越来越强。 甚至,组织了专案调查组。 蒋紫龙回顾这段心惊肉跳的历史时,不禁自嘲道:“为了一位作者单独成立一个专案组,在全国恐怕只有我有这个福气了。” “这么严重?” 方言吓了一跳。 “这算什么。” 蒋紫龙摇头失笑道:“你别看现在《乔厂长上任记》在zhong央台播出很风光,可能只有我知道,小说发表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惨。” 方言耐心地听着他的倾诉。 《乔厂长上任记》刚发表,就遭到了津门文学界的批评,《津门日报》甚至拿出了14个版面围剿,在全国掀起了讨论,褒贬不一。 “那段时间,是我出作品最多的时候,我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报纸上每次出现一篇批评我的文章,我就再写一个短篇。” 蒋紫龙露出从容的笑容:“他们只瞄准火车头,可是火车开了,放枪只能打到车尾,有时还没打着,这些报纸刚批了这篇,还没批透,我的下一篇就又出来了。” “嚯,紫龙,紫龙,伱这名字还真没叫错,简直是‘文坛赵子龙’,杀个七进七出啊。” 方言由衷地赞叹道。 “你这比喻,恰到好处!” 蒋紫龙哈哈大笑:“赵子龙是浑身是胆,我这个紫龙也是一颗文胆,什么都不怕。” “还好先请教了你。” 方言也清楚改革文学争议大的根结。 当时“姓啥”争论不休,忽左忽右,形势不明朗。 这也是自己到现在也不经商的原因,顶多就是买版猴票这种小打小闹,因为往大了去搞,搞不好就容易阴沟里翻船,甚至坐牢。 比如,傻子瓜子。 “所以,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改革文学就是个龙潭虎穴,必须壮着胆去写。”蒋紫龙笑道,“不过我觉得你的境遇会比我好,别忘了,你可是有老师的。” “是啊。” 方言不得不感慨:“要不是有这一层关系,改革文学我是想都不敢想,不过我估计老师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没有阻止我往改革题材上想。”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很快地,古桦、莫伸、贾大山等人也加入,替方言出谋划策。 “万元户?家庭联产chengbao?” “这还是跟改革有关,话题有些敏感,而且要下乡观察调查才行。” “对安南反击战,军事题材总该没问题吧?” “题材倒是好题材,可岩子人在讲习所学习,哪有时间和机会下部队采风调研?” “………” “人生,这个话题怎么样?” 在议论声中,王安逸突然说出口。 “人生?” 方言和蒋紫龙等人一样,倍感意外。 “你们看看这个。” 王安逸拿出了从图书馆借来的最新一期的《华夏青年》,翻到页脚被折的那一页,就见上面写着《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啊》。 是这个啊!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方言。 《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啊》,主要的内容来自一封署名“潘晓”的读者来信。 这封信一经发表,立刻引发了一场全国范围内关于人生和人生观的大讨论,讨论持续了半年多,一共收到五六万封来信。 自己上辈子,也曾经写信给编辑部。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人生该往何处去?” 王安逸左看看,右看看,“我感觉她的迷茫,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在我们这一代里肯定不少,越迷茫,就越需要文学和榜样的力量来引导,你们觉得呢?”说着把目光投向方言。 “我同意安逸的说法,文学是生活的一盏明灯,能照亮前路的方向。” 铁甯第一个站出来附和。 听着他们一个个的发言,方言摸了摸下巴,脑海里一闪而过《平凡的世界》、《人世间》、《阳光灿烂的日子》、《肖申克的救赎》、《活着》,不是时机未到写不了,就是背景不搭没法写。 比如《平凡的世界》,涉及到家庭联产承bao,这会儿的陕北还不知道有没有开始推行呢! 其实最贴切的应该是陆遥的《人生》,只可惜是个中篇。 嘚,问了一圈,又绕回到了起点,还不如改革文学呢! 方言正郁闷师门任务的难度之大,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也许这就是做沈雁氷关门弟子的代价。 就在自己打算把《潜伏》写下来作两手准备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姜丹的声音。 她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收获》最新一期的样书寄到讲习所了! 样书既然到了,稿费汇款单还会迟吗? 差不多也该寄到家里吧? 第50章 谍战热潮 黄昏,南锣鼓巷。 大杂院里传来响亮的“啪嗒”声音,王美丽已经习惯了,没好气地走到儿子的房间: “你的退稿来了!” “妈,为什么您就认准了一定是退稿。” 刘建军羞红了脸,自己的小说被退稿,要瞒是瞒不住的,到现在,已经是第4次退稿。 “都扔家门口了,还不是退稿。” 王美丽催促刘建军赶紧去拿,刘建军刚站起身,就听到邮递员冲着院里喊了几声: “苏雅在家吗,有你的信和稿费单!” “方言老师在吗,有您的稿费单!” 方言又有稿费单!? 就连苏雅也有?那岂不是就剩我没有? 刘建军先是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听到邮递员又重复了一次,急匆匆地跑出去。 就见杨霞、方红、苏雅等人从邮递员手上接过信件,跟胡同里的路人,有说有笑。 “婶儿,怎么你家岩子跟抢银行似的,隔三差五就来一笔稿费?写小说这么来钱?” “错啦,抢银行哪有写小说挣钱快!” “杨大姐,岩子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让他到我家一趟,教我儿子怎么写高考作文?” “………” 频频寄来的稿费,让方家成了整个胡同热议的焦点话题,街坊邻居无不羡慕方言一家。 杨霞、方红打了个哈哈,跟苏雅折回中院,刘建军跟在她们后头不吱声,静静听着: “小雅,这稿费是你那些诗挣来的吧?” “嗯,这都要谢谢岩子,多亏了他的指点和帮忙,我的诗才能顺利地发表。” “你也真是的,发表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快说说看,都发表在哪些期刊啊?” “《诗刊》、《诗探索》。” “小雅,你的诗上《诗刊》啦!?” 听着方红和苏雅的对话,刘建军顿时心里凉了大半截,《诗探索》没有听过,但《诗刊》的大名,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全国唯一的中yang级诗歌刊物! 稳坐主流诗歌刊物的头把交椅! 诗歌能在《诗刊》上发表,相当于小说在《人民文学》发表,这下子,苏雅成诗人了! “岩子不是说只有一笔稿费,怎么会有两笔?”方红随手一翻,就见汇款单上写明来自沪市话剧院,整整200元。 “岩子的小说被改成话剧啦?!” 苏雅喊了一声,直接让偷听的刘建军心肝一颤,立刻凑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沪市话剧院的汇款单没看见,倒是《收获》的汇款单看得清清楚楚,728元。 不对啊,怎么没有小数点? 再看了一眼,刘建军忍不住尖叫了声: “七百……” “嘘!” 方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得亏方言给她们提前打了预防针,要不然也像现在的刘建军。 “小雅,改明儿一起去邮局取稿费,多一個人,多一份安全,现在外面可不太平。” 杨霞拍了下苏雅的手背。 苏雅没看到另外一张汇款单,但看到刘建军震惊的表情,方红、杨霞患得患失的样子,再联想到刘建军喊出的“七百”,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强压下心中的震撼,深吸口气: “没问题,您去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带上擀面杖和大剪子,谁敢打劫,我就攮死他!” “算我一个。” 方红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催促杨霞回屋,临走之前,又谨慎地让刘建军保守秘密。 毕竟,财不能露白。 “啊,啊。” 刘建军应了两声,等人走远了才回过神。 两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袋嗡嗡作响。 728块!方言伱大爷的! 到底什么小说能特么挣这么多! 一时间,哪怕是嫉妒怨恨到极点,也准备等《收获》正式发行,抢购一本,一睹为快。 5月15日,最新一期如期问世。 《收获》如往常一样,送入千家万户。 伴随而来的是《解fang日报》、《文汇报》等沪市的报纸,重点点评《收获》这一期收录的青年作家小说。 其中,《暗战》被点评得最多。 很快地,就像水满溢出来一样,从沪市,到整个华东文学界,《暗战》的名气渐渐传开。 江浙,海盐。 这么个位于嘉兴的偏僻的小县城,余桦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瞎逛,路过书店,眼尖的他立刻在如长龙般的队伍里,找到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文化馆的那谁嘛! 立刻上前打招呼,半开玩笑道:“你不是该在街上采风吗,怎么跑书店排队来了?” “买最新一期的《收获》呢。” 眼镜男人回答道:“晚了可就没了。” “不会吧?你们单位没有订阅《收获》?” 余桦惊讶不已。 “我们单位的早就被人抢了。” 眼镜男人撇撇嘴,“等轮到我看,少说十天半个月,还不如像我这样排队买呢。” “这么急着看?” “这一期的《收获》有这么好看吗?” 余桦自从想靠文学,从小诊所调到文化馆,开始慢慢地翻阅起文学期刊。 “当然!” 眼镜男人跟着队伍往前走,“里面最好看的就属那篇《暗战》,怎么跟你描述呢,就是不看完,根本睡不着,就像有虫子在心里爬一样,就好看到这程度。” “有这么好看吗?” 余桦半信半疑。 眼镜男人满脸认真:“要不然呢!我刚看完上半部分,杂志就被领导给拿走了,害得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这不才过来排队。” “被你说的,我心里也痒痒。” 余桦瞥了眼队伍,长得快看不到尽头。 “我劝你还是明天再来吧,今天是轮不到你了。”眼镜男人指了指前后,“这队伍里的人,基本全冲着《暗战》来买《收获》的。” “卧槽!” 这么一说,余桦更感兴趣。 “你家如果没有订《收获》的话,就去你单位找找,也许运气好,说不定还在。” 眼镜男人好心提醒了一句,便不再聊天,耐心地随着队伍蠕动,但当快要轮到他的手时候,店员拿了块牌子,摆在了书店门口。 《收获》已售罄! 顷刻间,队伍里没有抢到的人一片哗然。 看到群情激愤的场面,余桦越来越感兴趣,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而是折返回诊所。 所里有几个比自己更热衷文学的青年,订了一堆文学杂志,《人民文学》、《当代》、《沪市文学》,当然也少不了《收获》这本在江浙沪,在整个华东地区影响力最大的期刊。 翻箱倒柜地找了找,还真让余桦找到了。 坐在桌前,一坐就从黄昏坐到黑夜。 余桦两眼圆瞪,脱口而出: “吗的,写的这么牛逼,卧槽!” 第51章 跟石铁生踢足球 距离《收获》发行,已经过去了7天。 从南到北,经过这些天的发酵和宣传,《暗战》这种新鲜的“谍战”题材,脱颖而出。 《暗战》因为《收获》这个平台,大放异彩。 《收获》也因为《暗战》的火爆,这一期销量肉眼可见地上涨,交相辉映,相互成就。 而且,这种热度还在与日俱增。 因为是少见的地下工作者为主角的小说,立刻得到了《文艺报》、《文汇报》等文艺界主流报刊连篇累牍地报道,不遗余力地推荐。 比如,《暗战:黎明前的一道风景线》。 又因为《暗战》独特的开头,以及创新性的“谍战”概念,得到了《文艺研究》、《南方文坛》从“谍战”等文艺理论角度地点评。 比如,《谈与谍战题材概念》。 “方言的写作对于当代华夏文坛来说,无疑具有独特性、开创性和实验性……” “《暗战》的题材之新,突破了‘反特’的桎梏,创新了谍战英雄传奇的文体叙事,《暗战》的开头之新,打破了常规的时空叙事……” “下面这段写的更好!” 莫伸把《文艺报》摊开在方言的面前。 “我看看,我看看。” 古桦、王安逸、铁甯等人凑了过来。 方言放下手中的《论创作》,又欣喜,又无奈,无奈的是稿费是一次性的,热度再高,销量再高,也跟自己无关,但欣喜的是,好歹电视剧、电影版权还攥在自己的手上。 而且,今后发行单行本,又能大赚一笔。 单单就稿费这一项,算上《听风》、《牧马人》这些,差不多有2000多块。 五分之一的万元户! 关键,不久以后还要发表一部长篇小说。 正在他盘算这笔钱的使用时,屋外传来了蒋紫龙的声音,“岩子,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 “就是你在地坛碰上的那个朋友。” “噢!铁生啊!” 方言把书小心地放进挎包,走了出来。 就见走廊里,石岚推着石铁生。 “小方老师,这是我妹妹。” “不是都说了嘛,不是工作场合,叫我‘岩子’就好了。”方言笑着和石岚打招呼,“至于小岚同志,我托大叫你声‘妹妹’,没有问题吧?” “没有,没有。” 石岚略显紧张地摆手。 彼此相互寒暄了几句,方言邀请他们到平常写作的小平房,一路上,边走,边聊。 “我今天是来送稿子的。” 石铁生拍了拍放在大腿上的帆布包,“顺路也想看看文学讲习所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感觉怎么样?” 方言从石岚手里接过轮椅,推着他走。 “比我想象中的条件要艰难了点。” 石铁生看向杂草丛生的校园。 “才刚刚恢复办学嘛,但你别看艰难,斯室陋室,惟吾德馨,每天跟老师、同学聊文学,聊创作,慢慢地就不在乎艰不艰难了。” 方言道:“走,我带你认识下我的朋友。” “好!” 石铁生情绪激动,万分期待。 “这位是石铁生。” 方言给石铁生、莫伸、蒋紫龙等人相互介绍,避免冷场尴尬,特意找文学的话题,来了一个以文会友,慢慢地,众人消除了隔阂感。 石铁生也开始融入到圈子里。 特别是自己的《没有太阳的角落》,在方言、铁甯、王安逸等人之间传阅,啧啧称奇。 说到优点,听到夸奖,心里美滋滋。 说到缺点,听到错误,也根本不恼。 石铁生就像常年呆在没有太阳的角落的向日葵,给一点阳光,整個人就灿烂起来。 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满脸都是笑容。 尤其是自己的小说虽然有瑕疵,但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认可,兴奋得面红耳赤。 “这些病句和错字,我来帮伱改。” 方言笑道:“我这关初审算是过了,接下来就是小说组的复审和编辑部的终审,只要能过了复审这一关,终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谢谢,小……” 石铁生立马改口,喊了声“岩子”。 “正好,过几天,《燕京文艺》小说组就会到讲习所,到时候我把稿子拿给她们看看。” 方言整理好纸稿,拿铁夹子夹住。 “岩子,你们编辑部的人来这里干嘛?” 莫伸等人都有相似的疑惑。 “当然是来约稿!” 方言道:“讲习所有这么多好作家,肯定有不少跟《没有太阳的角落》一样的好作品,此时不抢,更待何时,我们《燕京文艺》就是要抢在其他出版社之前,这叫先下手为强。” “哈哈哈!” 众人听到他的吹捧,大笑了起来。 石铁生欲言又止,仿佛有话要说,但又张不开嘴,幸亏石岚心有灵犀,主动问道: “言哥哥,那我哥的稿费能有多少啊?” “我们燕京文艺的标准是,新人作家稿费最高是每千字4块钱,你哥这篇小说的字数大概在5000多字。”方言点了下方格纸的页数,简单估算了下,“估计能有个20多块吧。” “20块!?” 石铁生和石岚惊喜交加。 “不过能不能给到这个标准,我做不了主,要看周雁茹老师的意思。”方言语气和善道,“但你们放心,我会尽力替你争取看看。” “谢谢小方老师!” 石铁生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20多块钱虽然少,但比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更重要的是,小说竟然能在《燕京文艺》发表,这一切,都多亏了小方老师! “你看你,都说了多少遍,不是工作场合,叫我‘岩子’就好了!”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岩子。” 石铁生哽咽了一下。 眼见气氛有些不对,方言把话题转移到午饭上,“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干脆留下来,尝一尝讲习所的伙食,相当地不错。” “不用,不用,我们回去吃。” 石铁生摇了摇头。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钱和票,我包了!” “这怎么行呢!” “这是我们《燕京文艺》的规矩,将来你如果要到编辑部改稿,也是我们包中午这顿。” 方言也不容石铁生两人推脱,在铁甯等人的配合下,把他们带去了食堂,出手大方。 《燕京文艺》的饭补,自己还领着呢! 一顿饭的工夫,石铁生越来越松弛,说的话也越来越多,本来就健谈,这下更健谈了。 “可惜了,今天是周日,不上课,要不然,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听讲。”铁甯摇头道。 “也不可惜,课上不了,咱们就打球。” 方言一拍大腿。 宿舍后面是一个操场,有乒乓桌,也有篮球架,从器材室回来的蒋紫龙,抱着个足球。 “篮球没气了,就剩个足球。” “足球?可是没有球门啊!” 莫伸、贾大山等人面面相觑。 “这还不简单,就以篮球架为球门。” 方言指了指两边,在分好了组之后,转头看向石铁生,“至于铁生,你能力强,当后备,等我们打不过了,再叫你上!” 石铁生听了,哈哈大笑。 要论方言的脚法,跟文学成反比,比将来的国足还臭,但现在的国足可一点儿也不差。 正儿八经的亚洲一霸! 踢了一会儿,赛况着实一边倒。 方言立马推着石铁生走到篮球架底下,对着古桦等人说:“你们待会往这踢,太用劲了,就会把他踢死,看你们还敢不敢进球!” 说完,伸出手跟石铁生击掌:“铁生,一定要完成任务啊!” “放心,包在我身上!” 石铁生激动地甩着手。 “哥,你推慢点!慢点!” 石岚在一旁看得紧张,大声喊着。 万万没想到,她在喊慢,王安逸、铁甯、王世美等人充当的啦啦队,一个劲儿喊加油。 “哇,岩子,你这脚传得比我昨天没洗的袜子还臭!臭不可闻!” “紫龙,大哥就别说了二哥,你临门那一脚更臭,不行,你晚上必须得洗脚!” “都说臭棋篓子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我跟你们俩踢一队,我特么脚也臭了。” “………” 看着自己这队几乎惨败收场,石铁生非但没有半分沮丧,笑得满脸通红,连声咳嗽。 “铁生,你球技不行啊!” 方言对着石铁生摇头叹气。 石铁生开玩笑说:“你踢得臭,还怪我守不好!下次我不来,你也没有守门员了!” “那可不行,这门还得你来守!靠谱!” 方言竖起了大拇指。 石铁生咧着嘴发笑,刚才卖力地推着轮椅,额头上渗出一滴滴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风轻轻一吹,很冷,但心头热乎乎的。 整个人的血液,在沸腾,在燃烧。 第52章 约稿风云 6月初,《十月》编辑部。 “像《暗战》这样的稿子正是《十月》需要的,今后我们也要多多留意谍战方面的小说。” 在编前会上,苏予作为主编,环顾着张仲锷章守仁等编辑,讨论起期刊未来的大方向。 在场的所有人热情高涨,议论纷纷。 日日盼,夜夜盼,终于盼到《十月》得到了正式期刊号的消息,就在10月1日国庆节的那一天,最新一期的杂志就可以交邮局全国发行,再也不用被局限在燕京范围。 针对10月的那一期,商量着组稿计划。 “我们要不去一趟文学讲习所吧?” 张仲锷语气认真地提出建议。 “去文学讲习所?” 苏予等人把目光纷纷投向他。 张仲锷点了下头:“之前对接《蝴蝶》的时候,我曾经去《燕京文艺》编辑部找过王朦,无意间听到方言现在就在讲习所。” “张老师的意思,我们找方言约稿?” 苏予投去问询的目光。 “不只是方言。” 张仲锷笑道:“今年讲习所招收了一大批优秀作家,王朦前不久跟我分享了一篇叫《芙蓉镇》的小说,绝对是反思文学的上乘之作,而小说的作者,就是一个叫‘古桦’的学员。”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吧!” “没错,去晚了,恐怕好的稿子就要被别的出版社抢先了。”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是周日,趁着其他出版社休息,杀到讲习所,打个措手不及。” “………” 编辑们一个比一個性急,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决定派张仲锷、章守仁当先锋,到文学讲习所打第一战,争取拿下个一两篇稿子。 正当他们以为占得先机,却发现其他出版社已经捷足先登,编辑络绎不绝地前来约稿。 毕竟,伴随《暗战》的爆红,方言算是给恢复办学的文学讲习所,打响了开门红! 不仅仅是讲习所外的编辑慕名而来,所内的学员里,也有不少和方言一样,也是当地期刊的编辑,纷纷向方言、蒋紫龙等人约稿。 肥水可不能流外人田! 等张仲锷来到食堂,意识到来晚了。 整个屋里闹哄哄一片,堪比菜市场,认识的、不认识的编辑,一个个缠着学员交流。 “岩子,说说看,为什么要刊登这篇《没有太阳的角落》?” 周雁茹放下了稿子。 方言道:“周老师,我是这么觉得的,时代在前进,但也不能忘了那些被撞倒、被冷落的人,我们知青有伤痕文学、有反思文学,那么,是不是也该有为他们而写的作品呢?” “看来你跟在茅公身边,长进了不少。” 周雁茹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方言嘿然一笑,“跟着老师身边耳濡目染,就算什么都不做,我感觉也能受益匪浅。” “你啊!” 周雁茹笑着白了眼,“这篇稿子我收下了,回去我再找王老师议一议。” 方言知道这事基本成了,于是压低声音说:“周老师,我还有件事要跟您商量。” “你说。”周雁茹道。 “是关于这篇小说的作者的稿费。” 方言大致介绍了下石铁生的情况。 周雁茹沉吟片刻,“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以酌情考虑,把稿费定到每千字4元。” “周老师,我代石铁生谢谢您嘞。” 推荐完石铁生,方言紧接着又把铁甯和她的《哦,香雪》,推荐给周雁茹和王洁。 “周老师,我写这篇小说,还是希望读者从这个平凡的故事里,不仅看到乡村的姑娘们质朴、纯真的美好心灵,还能看到她们对新生活强烈、真挚的向往和追求……” 在铁甯感激的目光下,方言深藏功与名,把空间留给她们单独相处。 没想到刚在人群里一露头,立刻被如狼似虎的编辑盯上,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别说方言手头的长篇小说,现在没写好,即便写好了,到底在什么期刊上发表,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方言婉拒了一个又一个约稿,最终受不了这股汹涌的热情,偷偷躲到角落寻求僻静。 “安逸,你干嘛躲到这里?” “我、我……” 王安逸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难为情地说没人找她约稿,到现在无人问津。 “把伱手上的小说拿给我看看吧。” 方言把手一伸。 “我没什么本钱,写的不好,你看完可不要笑我。”王安逸犹豫地递上去。 “不会吧,之前贾大山跟我聊天还说,他在《冀北文艺》看过你的小说,写的不错。” 方言定睛一瞧,就见第一页纸上醒目地写着《小院琐记》的题目。 “你就别安慰我了,那篇稿子三千来字,排在很后面的小稿,谁能看见呢?” 王安逸不信心地摇了摇头。 “不信?不信咱们就去找贾大山问问。” 方言在潮水般的人群中找到了身高体壮的贾大山,带着王安逸去找他当面对质。 “是我说的没错,《平原上》确实写的不错,我还跟章庆田,就是《冀北文艺》主编说,这孩子将来准有出息。” 听贾大山这么说,王安逸脸上露出笑脸。 “你看吧!” 方言翻阅着稿子。 王安逸脸颊微红,“可是、可是好些编辑看了我的稿子,都没有要发表的意思。” 小说不长,方言认真地看着:“很正常,现在衡量文学作品的首要标准是思想内容,这是这么多年来形成的评判观念,一时间是改不过来,你看铁甯的《哦,香雪》,刚刚也因为这个原因,被拒稿了。” “是这样嘛……” 王安逸刚张口,背后传来张仲锷的声音。 “你好,请问这篇稿子能借我们看看吗?” “你们是?” 方言左看看张仲锷,右看看章守仁,年纪看上去都有四五十岁的样子。 听着张仲锷两人自报家门,方言大为意外,正想着给王安逸找找门路,没想到门路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安逸攥紧了手,就见章守仁在看自己的小说,而张仲锷主动地找方言聊天。 “刚刚我听到你谈到现在刊物的考量标准,觉得很有道理,想不到方言同志不但小说写得好,编辑的能力也这么出众。” “您过奖了,我目前只是一个助理编辑。” “助理编辑?!” 张仲锷不免吃惊,不管是对周雁茹,还是对王安逸,方言表现得不像是刚入行的新人! 方言也不隐瞒,自己的底细,只要一打听,都能打听出来。 张仲锷意味深长地多看了他几眼,转头看向章守仁:“张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章守仁露出淡淡的笑容,委婉地提出上不了《十月》,但话锋突然一转: “这样吧,我替你转给中青社的《小说季刊》吧。” “谢谢张老师!谢谢章老师!” 王安逸欢欣雀跃,激动地冲他们鞠了一躬,接着瞥向雪中送炭的方言,眼神水汪汪的。 “唉。” 目送着这对年轻人离开,章守仁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没能跟方言约上稿。” 张仲锷不禁感慨,“是啊,方言这个小同志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说刚才的那番见解,单单是他挑中的小说,《没有太阳的角落》、《啊,香雪》、《小院琐记》,我们也都看过,足以看出他有当一个优秀编辑的潜质,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你我。” “可不是嘛,据说古桦的那篇《芙蓉镇》,也是方言替《燕京文艺》约到的稿。” 章守仁颇为欣赏地望向方言的北影。 “这样的年轻人,如果能来《十月》就好了,我们正需要这样的得力小将。” 张仲锷倍感意外。 “估计不可能,除非能说服王朦放人。” 章守仁摇头,“还有一种可能,我们抢在燕京文艺的前头,把方言转为《十月》的正式工。” 第53章 李云龙式破题 距离7月不到半月,讲习所宣布在放暑假之前,为所有师生组织了一场北戴河旅游。 铁甯、王安逸、王世美等女生欢欣鼓舞,相约结伴去王府井买旅行用品,特别是泳衣。 “岩子,你不去?” 莫伸等人同样兴致勃勃。 方言漫不经心道:“你们去吧,泳裤我放家里呢,到时候回趟家去拿就好。” “你们就不要烦岩子了,他还在为自己那部长篇小说头疼呢。”蒋紫龙拍了下他肩膀。 莫伸道:“要我说,实在不行,你还是写你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我看谍战就挺好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 蒋紫龙道:“这是茅公亲自给岩子安排的课题,除非没有办法,不然还得正面破题。” “就是这么个理儿。” 方言耸了耸肩,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写《潜伏》,大纲都写好了。 “可伱坐在这里硬想也不是个事。” 莫伸扯了扯他的胳膊,“出去兜一兜,说不定你就兜出灵感来了。” 就在此时,宿舍外传来一阵雄浑的男声。 “请问方言同志在吗?” “我就是。” 方言走到门口,一胖一瘦的两个人立刻映入眼帘,瘦的面生,胖的眼熟,头发微卷,脸蛋圆胖,戴着眼镜,看着正派,却笑得邪气。 嘿呦,这不是和珅和大人嘛!? “方老师你好,我们是辽东广播电台的。” 王钢向方言介绍自己和节目部主任,以及此行目的,希望能把《暗战》改成广播剧。 “你们竟然为了这事儿,大老远从辽东来到这里?” 方言招呼两人去小会议室,边走边聊。 这個时候,电视尚未全国普及,正是广播电台最强盛的时期,各地电台纷纷兴起了各种广播剧。 像王钢,给中yang广播电台播报《牛虻》,现在在整个广播界大小也算个小名人。 但让他真正成名的,就是《夜幕下的哈尔滨》广播剧,这个年代的人基本上都听过。 “这样才显得我们的诚意。” 节目部主任眼里带着期待,“小方老师,如果你把《暗战》交给我们台,我们准备以评书的形式来演播。” “是这位老师来演播吗?” 方言看了眼王钢。 “流程上是先完成广播剧剧本,然后找台里的播音员们一个个试音,最后确认适合的人选。”节目部主任转头看向王钢,“怎么,小方老师觉得他合适吗?” “声音听着不错。” 方言看似随口的一句话,让王钢不禁有些激动,这可是原著作者的肯定,到了电台试音的环节,可以给自己加不少分! “我们会认真考虑的,那么改编的事……” 不等节目部主任说完,方言欣然同意。 广播剧这种生意,再小那也是生意。 不同的电台,价格标准不一样。 像小通讯,辽东省广播电台会给2块钱。 对于小说,不按字数,只按篇幅,分为短篇、中篇和长篇三个档,分别是10元、30元和50元,《暗战》是中篇,也就是30块。 其他广播电台要用,当然还得掏钱。 得了笔稿费,方言心情大好,跟着莫伸、蒋紫龙等人离开讲习所,去逛王府井大街。 晚上回来,还在食堂办起了舞会。 桌椅推到墙边,再拎出一台录音机。 音乐一放,一两对比较大胆的先上。 看上去,也算不得多少会跳,手和脚有些生硬,也没有完全踩在点子上。 铁甯道:“今天我们在路上撞见的那帮人,他们跳的是什么舞,好像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就看见他们在扭胯扭腰。” 王安逸抿抿嘴:“太奔放了。” “是不是还穿了裤脚像喇叭的裤子?” 方言问了一句。 铁甯点头说:“对对,喇叭一样的裤子,然后衬衫是领角花哨的,下摆束在裤腰里。” “他们是不是这么跳?” 方言摇动着身体,跳着迪斯科。 不过,“迪斯科”这个名头,现在还不响亮,这种形如筛糠的舞,被人称作“摇摆舞”。 “没错,他们就是这么跳的!” 王安逸惊道:“岩子,你还会跳这种舞?” 我可是专门练过的! 方言摊了摊手:“我也是看有人在路上这么跳,觉得新鲜,学了几手,你们要跳吗?” “还是别了,我们还是跳简单点吧。” 铁甯摆了摆手。 方言也只是嘴上说说。 这时候,还不流行霹雳舞,跳的是交谊舞,出格一点,就是迪斯科,当然,最危险的就是跳成了贴面舞,容易蹲牢房,唱铁窗泪。 不过,即便是交谊舞,也是明令禁止的。 就在六月份,颁布了《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不准跳交谊舞,那个时候,但凡有家庭的跳交谊舞的,会被认为是插足的第三者,破坏人家夫妻感情。 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跳。 “我……我……” 王安逸左看看方言,右看看铁甯。 “安逸,我们两个换着跳,我上半场,你下半场,怎么样?”铁甯笑吟吟道。 “好。”王安逸红着脸。 “小方老师,你没意见吧?” 铁甯大大方方地走向正中间的舞池。 方言笑着摇了摇头,和她成双入对地上场,保持着细微的距离,画着华尔兹的圈。 铁甯不太会跳,注意力全集中在舞步上,紧绷着脸,表情肃穆,想要罗曼蒂克一点,一边闲聊,一边走舞步,那是想也别想。 能不被踩脚,就很不错了。 不一会儿,dang校食堂的年轻员工也来参加其中,不仅带来了新的磁带,还有舞伴。 跳了一会儿,方言就下了场,让铁甯和王安逸她们俩跳,自己站在边上,一口口喝水。 “呼。” 蒋紫龙累地吐了口气,走到他面前:“岩子,是不是还在为长篇小说的事头疼?” 方言点头,“嗯。” “我也替你想了想,是不是可以有这么一种思路,跳出现有框架,我们不谈具体改革。” 蒋紫龙眼神扑闪扑闪。 “跳出具体的改革框架?” 方言摸着下巴思考。 “对,我们是作家,企业怎么改、农村怎么改,我们又怎么能预卜先知呢?写偏了容易挨批,写歪了就更糟了,所以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可以跳出具体的改革,只谈一种精神。” 蒋紫龙认真道:“一种改革的精神,我想肯定和歌颂这种精神,总不会有错吧。” “改革精神!” 方言立刻茅塞顿开,对啊,论精神。 就像《亮剑》的李云龙,他就是论军人的战斗意志,亮剑精神,自己也可以有样学样。 就写改革精神! 第54章 《大秦之裂变》 去北戴河之前,方言回了趟家。 此时的胡同,热闹非凡,人来人往。 小孩们到处撒欢疯跑,老人们也提着马扎,摇着蒲扇,围在一起下象棋。 还有的,把家里的木板、竹床、席子拿出来,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露天乘凉睡觉。 但自家的大杂院,却静悄悄得可怕。 进屋一问,杨霞边给他倒水,边说: “不是马上要高考了嘛,小雅、建军,整个胡同的孩子都在家复习呢,这个叫、叫……” “这个叫‘冲刺’,妈。” 方红放下手中的课本。 “她们高考冲刺,姐,你冲刺得怎么样了?”方言把挎包放下,“决定考哪所夜大?” 方红回答得干脆:“我准备考工艺美术学院的夜大,学服装设计。” “服装设计是什么专业?丫丫,我觉得你还是读点别的,像会计啊……” 杨霞一本正经道。 “妈,这您就不懂了吧,我觉得以后服装肯定有大前途。”方红认真说,“您还记不记得,去年大街上来了一個叫什么卡丹的,领着一群外国女人,她们身上那穿的,多鲜亮,多好看,听说还在文化宫举办了服装观摩会。” “怎么不记得,报纸上都登了。” 杨霞没好气道:“说什么伤风败俗,什么糖衣炮弹,女孩家穿成这样,简直不像话!” “妈,这是种解放!往小了说,是服装的解放,往大了说,是美的解放,思想的解放!” 方红语气透着肯定。 “丫丫,你学这个专业,不会以后就想设计这种衣服吧?”杨霞急了,“岩子,别在那里光喝水不说话,赶紧也说两句,劝劝你姐。” “妈,我觉得姐的选择,没毛病!” 方言嘴角上扬,可真的是缘分啊。 姐姐上辈子开服装店,开档口,这辈子选了时装设计,又跟服装扯上关系,不过有一说一,内地服装市场未来的需求,确实很大。 “你们俩孩子,真的是……” 杨霞不支持,但也不反对。 方红笑道:“妈,等我学成了,一定亲手给您设计一身,然后给您用缝纫机做出来。” “别给我设计,我可不穿!” 看着方红和杨霞新老思想的对撞,方言马上想到了“改革”,拿上包,回房间。 如今的改革文学有一套公式化的基本框架,就是大刀阔斧的开拓者,跟顽固的保守势力的尖锐冲突,最后排除万难,取得胜利。 但这么写,很容易触线。 方言要做的,就是只谈“改革精神”。 而且不写现在,沈雁氷教过他一手—— 议古论今,以史鉴今。 比如《甲申三百年祭》,不能学做李自成。 方言也打算从华夏漫长的历史中,找出符合“改革精神”的古代变法改革的例子。 拿起笔,唰唰地在纸上写着: 管仲变法、李悝变法、商鞅变法、王安石变法、张居正改革、雍正改革…… 这里面,他首先划掉了“管仲变法”、“李悝变法”、“王安石变法”等等,这些变法不是没有可以参考的作品,就是没有改革成功。 既然要歌颂改革精神,当然是要成功的。 “雍正改革,那就要写《雍正王朝》。” 方言思考了一会儿,暂时搁在一旁。 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虽然都很精彩,而且第一次出现“九子夺嫡”、“九王议政”的故事,但就是因为前面的权谋政斗太精彩,掩盖了雍正的改革,越看,反而越觉得憋屈。 把后期的雍正塑造得有点弱势,过于孤独,有一种一个人跟整个世界对抗的感觉。 不过也可以理解,火耗归公、摊丁入亩、官绅一体当差纳粮,难度一个比一个大。 下一个,就是张居正变法。 写张居正,光一个《万历首辅张居正》显然不够,必须把嘉靖朝留下来的烂摊子写清楚,不然,不足以突显张居正如何力挽狂澜,为明朝续命。 在自己的构思里,必须要有《大明王朝1566》,道出了封建王朝政zhi架构、权力运行逻辑,以及兴亡的规律。 但也不能只写《大明王朝1566》,毕竟《大明王朝1566》里的改革,可是改稻为桑。 而且这个篇幅,绝对要超百万字。 现在没有电脑,也没有打字机,况且写完了还要再誊抄一遍,写不完,根本写不完…… 把“张居正”搁在一边,方言最后把目光投在商鞅变法,符合改革文学的基本框架。 商鞅变法,地动山摇,以秦孝公、商鞅为首的变法派,跟甘龙为首的守旧派的抗争。 就是要立新法,拔除秦国老旧的传统,来一场清洗和换血,这势必会动摇很多贵族和老世族的核心利益,“改革精神”就暗含在其中。 而且,这也符合现在全球的大局势。 整个天下,也是争霸格局,而华夏这个时候的处境,跟当时秦国面临的,何其相似。 边上也有个像魏国一样的毛熊,四处出击,好战斗狠,对华夏虎视眈眈,动不动就想欺负人。 好巧不巧,也有一个重商的齐国,联合了人心不齐的楚国,不断地给魏国使绊子。 看上去,怎么跟欧美有点像呢? 而韩国、赵国、燕国、宋国,甚至还有自诩中立的卫国,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大争之世,列国伐交频频,强则强,弱则亡! 秦国图强,华夏也图强! 秦国渴望东出,华夏也渴望东出! 想得越久,方言越坚定要写,在“商鞅变法”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关键自己下乡插队的就是陕北,陕北又被称为“三秦大地”。 这不巧了嘛! 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裂变》、《纵横》、《崛起》,整个《大秦帝国》三部曲。 单论改革精神,肯定就是写第一部。 “这就有点难办了。” 方言咂摸着嘴。 不管是小说,还是电视剧,有不少虚构杜撰、不符合史实、过度美化的地方。 比如,商鞅不可能跑到稷下学宫跟孟子打辩论赛。 不过正因为不完美,才更好。 自己才多大年纪,年轻人犯点历史知识上的错,不是很正常嘛。 再说,还有沈雁氷这个老师指导呢! “嗒嗒嗒。” 笔在桌上,敲了一下又一下。 “岩子,时间不早了,赶紧洗脸洗脚,关灯睡觉,你不是说明天就要回讲习所吗?” 屋外,传来了杨霞催促的声音。 “妈,我还要收拾点东西,所里组织去北戴河游泳,我的泳裤呢,您给放哪儿啦?” 方言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跟着杨霞翻箱倒柜,把泳裤等旅行用品整理出来。 才端着脸盆,走到院子里,就见左右厢房的门口,已经摆上了木板,上面铺着凉席。 苏雅边拿蒲扇扇风,边拍打蚊子: “岩子,伱什么时候去北戴河?” “27号,大后天。” (ps:《雍正王朝》、《大秦帝国之裂变》这种都算是历史文学,不能算是史学。) 第55章 给秦始皇平反? 冀北,北戴河。 方言等人坐在所里安排的招待所,放好行李,这次带队的古剑之立即召集大家开会。 除了交代注意事项,就是鼓励众人: “希望大家好好休息,好好玩,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广泛地接触、交往,相互之间,增进友谊,更进一步地互相了解。” “比如,乔典运可以和王安逸散散步嘛。” “哈哈哈!” 顷刻间,众人哄然大笑。 王安逸害羞得脸颊微红,铁甯拉着她的手道:“你们就不要逗安逸了,趁着天气不错,我们还是赶紧换好衣服,去海边走走吧。” 说完,两人手拉手去房间里换泳装。 这年头,虽然服装上仍然保守,基本上黑灰绿蓝等色调,但女式泳衣却非常前卫。 铁甯、王安逸等人,一人一身泡泡纱连体泳装,这一件可不便宜,少说三五块。 招待所面向大海,距离只有几百米,方言迎着海风,跟铁甯、蒋紫龙等人走到沙滩。 阳光之下,波光粼粼,绿海变成了金海。 啊!这光!啊!这水!啊,这腿,咳咳。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蒋紫龙腆着小肚腩,双手叉腰。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铁甯玩起了诗词接龙,瞥向莫伸。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莫伸脱口而出,“岩子,该你了。” “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方言望着滚滚海浪,扬起笑容。 “岩子这首《浪淘沙·北戴河》应该是最应景了。”铁甯笑道,“前些天,我还看你愁眉苦脸,现在到了北戴河,果然心情都变好了。” “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让岩子头疼的长篇小说,终于有些眉目了。” 蒋紫龙不无得意。 “真的?!” 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北戴河,转移到方言的小说上,都很想知道他准备写什么。 “多亏了紫龙点到了‘改革精神’。” 方言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构思。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并没有出现他看到的喜悦,脸色各异,凝重、担忧、诧异…… “岩子,你是想给秦始皇平反?” 莫伸作为陕北人,自然又惊又喜。 “这跟秦始皇有什么关系?我的重点明明是秦孝公改革,商鞅变法。”方言不禁疑惑。 “我还以为你要写秦始皇,吓了我一跳。” 蒋紫龙轻轻地吐了口气。 “瞧你们一个个刚才紧张的那样,就算我写秦始皇,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吧?”方言问。 “岩子,伱竟然不知道?” 铁甯眨了眨眼。 “知道什么?” 方言扫视众人,越发好奇。 “秦始皇在文艺界、史学界的风评可不好。”蒋紫龙提醒说主流思想里,秦始皇就是个暴君,连带着秦国,也不受待见。 “现在的风评已经好多了。” 莫伸急着辩解,说自从秦始皇兵马俑出土以来,很多国家到访华夏,基本上都会参观。 世界第八大奇迹,就是这时候喊起来的。 “我觉得吧,要把战国时的秦国,和大一统的秦朝区分看待,秦朝是二世而亡,但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秦国可不是。” 方言低头一看,海水冲刷着双脚。 “要对立统一地看是吧?” 蒋紫龙半开玩笑地说。 “没错,就是这個意思。” 方言语气肯定道:“没有秦孝公图强改革,启用商鞅变法,没有秦惠王、秦武王、秦昭王延续商鞅之法,巩固改革的成果,没有秦孝文王、秦庄襄王改良商鞅之法,嬴政又怎么能奋六世之余烈,一扫六国,统一天下呢?” “小方老师说的对!” 莫伸激动得喊了一声。 方言白了眼,“刚才还叫我‘岩子’,说到秦国,就叫我‘小方老师’,老莫啊老莫。” 顷刻间,在场的人放声大笑起来。 “不过岩子,我是真没想到,你会用商鞅变法来论‘改革精神’,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蒋紫龙不禁感慨。 “这就叫以古论今。” 方言笑道:“我们华夏可以说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断过传承的文明古国,我们的历史很长,长到上下五千年,现在,哪怕将来,遇到的很多事,也总能在历史上找到影子,有句话叫……” 顿了顿才说,“历史不会重演,但总会惊人的相似,商鞅变法不也是种改革嘛。” “好是好,就是胆子太大了点。” 铁甯摆腿,踢出一朵水花:“换成我是你,我可不敢往这方面想。” “我也一直犹豫,但来到北戴河,一念‘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就想到伟人给曹操平反,我的胆子也大起来了。” 方言露出从容的笑容。 “我觉得写商鞅变法没什么问题,伟人也写过商鞅,写了篇《商鞅徙木立信论》。” 莫伸语气里透着鼓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想法,岩子你最好跟你老师说说。”蒋紫龙提醒了一句。 方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回去以后,就去找老师商量,就看能不能成。” 潮起,潮落,潮退去了之后,留下了贝壳、海星、花石子,铁甯、王安逸等人拾起来一捧,看到有更好的,就丢了,捡更好的。 “岩子,我和安逸商量,准备请你吃顿饭,好好谢谢你帮我们小说发表的事。” 铁甯指了指不远处的德国西餐厅。 名叫“起士林”,没错,就是“起士林的面包也没人吃过5个”的起士林餐厅,刚刚恢复开业,装修极其豪华,价格也贵得惊人。 光是冰淇淋球,就要三毛一个。 再浇上巧克力汁,还要多收一毛,水果圣代就更夸张,竟然要一块。 不是吃不起,而是一毛的冰棍更有性价比,刚好北戴河附近就有卖冰棍的。 “三分大红果,五分红小豆。” “一毛的是奶油雪糕。” 老奶奶戴着白帽子,胳膊上带白套袖,腰系白围裙,前面摆着个写着“冰棍”的箱子。 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 “大娘,来三个一毛的。” 方言冲铁甯笑了笑,“说好的,你们请客,我就点个最贵的奶油雪糕,你们掏钱啊。” “岩子,我们……” 王安逸拿着雪糕,脸红一片,本来想报答方言一回,没想到一看菜单价格,出了大糗。 “既然是请客,当然我来决定吃什么。” 方言嗦着奶油雪糕,舌尖传来一阵凉爽。 阳光、海风、沙滩、冰棍,有盛夏的感觉。 三江+上架感言 逢上架,必写感言,以表感谢。 (?ˉ?ˉ?) 4月1日,也就是明天上架,保底5章! 虽然是在愚人节上架,但绝对不是骗人。 【感谢,发自肺腑】 首先,不废话,感谢。 感谢咱的主编维尼,责编麒麟,没有编辑大大们的支持,这本书不可能走到现在。 但更更要感谢的是,是读者大大们,感谢一路的不懈的追读、投票和支持。 要不然也不会把南凉又双抬到了三江。 算是消除些《重生千禧大玩家》被限流只能草草完结所带来的郁闷。 【澄清与说明】 《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顾名思义,就是重生+年代文+文娱文的组合。 很多读者大大私信还有评论说,为什么方言不去参加高考呢? 这第一就是,方言重生的时候已经错过1979年的高考,要考也要等1980年,可这时候要满足知青招工返城的条件,就一定要搞到指标; 第二,80年代的大学环境那是相当地严厉,别说无故请假早退,哪怕是谈恋爱,都是很严肃的事情,何况80年代初的大学生有段时间禁止谈恋爱。 如果冒然经商赚点钱,都很容易被举报,吃处分,呆在校园里,写起来相对不自由。 第三,既然走的是文艺的路线,自然是往文学、文艺、娱乐上靠,在80年代,人生处处都是机遇,经商、高考、中专、文学,上升通道很多,而且也不要为方言的文凭担心。 88年的时候,北师大和鲁迅文学院会合办了国内的第一个作家研究生班,余桦、刘震芸等人的文凭问题就是这么解决的。 【上架更新,以及加更】 故事的继续自然是离不开大家的支持。 求个首订,求个订阅。 非常希望读者大大能够订阅支持,养书大家可以自动订阅,别养死了。 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重要的事情求三遍!!! 接下来,就是日常更新,还是2更,每天最多加更1章,加多了质量保不住,情节故事也盘不出来,还请读者大大们见谅。 tt,我是996福气党,偶尔还要007。 正常更新时间的话,不出意外地会设定在早上9到11点左右,2章。 如果出现卡文或者公司加班的话,就是早上一章,晚上要到9到10点一章。 至于加更规则的话,预计的均订在1800左右。 如果在24小时上架内,每涨500均订,就加更1章,说到做到。 盟主加1更,白银盟10更,当然,不能一次性更完,一次性不了,会死人的…… 黄金盟这种东西,南凉还没遇到过,到时候来了再写吧,总之一定会加更到死…… 请读者大大们继续支持,请保持期待。 orz! 最后,谢谢编辑大大,谢谢读者大大,祝各位,心想事成,身体健康。 发大财! ?(?owo?)? 南凉敬上! 第56章 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求订阅) 从北戴河回来没几天,讲习所便放假。 一个月之后,学员们再返校。 方言把衣服、被褥等东西全都带回家,收拾了一个上午,又被杨霞喊去后院帮忙。 大杂院的后院有口老井,但里面的井水不能喝,都是苦水,只能用来洗衣、浇花、浇院子,当然,还有一个作用,泡西瓜。 西瓜被放进装水的大木桶里,然后用粗麻绳吊着木桶,“嘭”的一声闷响,沉入井水里。 “过几天就要高考了吧?” 方言瞥了眼正在装西瓜的苏雅。 “7号。” 苏雅点头,“说到这个,还要谢谢你,本来今年我打算放弃报考燕大,但多亏你帮我发表了诗,让我多了一条退路……” “所以你要再冲刺一把?” “嗯,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要拼一次!” “加油!” 方言给她打完气,转头对杨霞说:“妈,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记得早点回来!” 杨霞喊道:“晚上咱们家吃西瓜。” 看着方言急匆匆的背影,苏雅所想的,跟杨霞所说的一样:“这孩子,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又走了,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后圆恩寺胡同,沈家宅子。 方言坐在书房里,当着沈雁氷的面,从改革精神,到商鞅变法,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要把改革文学和历史文学相结合。 “果然老丁和所里没有看错伱。” “老师?” “本来我已经做好你选谍战题材的准备。”沈雁氷笑道:“毕竟,我出的题确实难为人,让你一个没有任何长篇经验的年轻人,一开始就写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操之过急。” 随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但你的表现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商鞅变法,真亏你能想出来。” “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看向拿捏生死的老先生。 “以史鉴今,而且结合国际局势,很好!” 沈雁氷眼里充满着欣赏。 “不过,老师,写这个会不会……” 方言复述了一遍蒋紫龙他们的顾虑。 “你这种担心是有必要的,但也不要太担心,要说给秦始皇平反,你不是第一个。” 沈雁氷说:“就说伟人,写下了‘劝君少骂秦始皇’,说得也明明白白,对待秦始皇,对待秦朝,要一分为二地看,功是功,过是过,要让秦始皇和秦朝回归到客观的评价。” 喝了口苦涩的药汤,“何况,你写的是秦孝公和商鞅,是秦国的改革变法,跟秦始皇又有什么直接关系?”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 “不过,驾驭这个题材,你有把握吗?” 沈雁氷看着他清秀的脸,不无担心。 “老师,这也是我的另外一个顾虑。”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自己需要大量的资料。 毕竟,《大秦帝国之裂变》的整体故事架构虽然可以照用,但是一些跟历史不符的细节,该改的地方,尽量要改,比如龙贾战死。 “这个,我会请所里尽力配合和帮助你。” 沈雁氷思考半晌,“至于资料方面,在精而不在多。”然后,动笔写下了一张书单。 方言接过一看,第一个、第二个,毫无疑问是《史记》和《战国策》,但当看到第三个写着“战国纵横家书”,脸上瞬间发懵: “老师,这本书是?” “这是前几年长沙马王堆墓里新出土的。” 沈雁氷解释说是一部类似《战国策》的帛书,没有书名,经过整理,一共有27章。 1976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 虽然内容上没有《战国策》丰富,涉及的历史事件仅限于战国中后期,不如《战国策》那样囊括整个的战国时代,但价值也很高。 “这个可以用来补充,或者订正《战国策》的错误。”他慈眉善目道,“这本《睡虎地秦墓竹简》,也是新出土的,你很幸运,这些年发现了不少跟秦国有关的重要文物。” “我更庆幸有老师您。” 方言勾起嘴唇,“要不然,就算有这么多资料,我也无从下手。” “你啊你,给我认真看。” 沈雁氷哭笑不得。 “嘿嘿。” 方言嘿然一笑,继续往下看。 钱穆的《秦汉史》、王蘧常的《秦史》…… “这些书,你没必要全看。” 沈雁氷道:“从里面选个一两本,不过最好要看看《秦集史》,马非百算是第一批给秦始皇翻案的秦汉史名家,也是肯定秦始皇功绩的学者之一,对商鞅之法的评价同样很高。” 说话间,指挥方言去书架上取书。 “老师,我感觉学期结束,都未必能把这些书看完。”方言苦笑道,“更别提写了。”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沈雁氷眯了眯眼,“那你还要不要写这个商鞅变法?现在改回谍战方向,还来得及。” “老师,不改了!” 方言语气里充满坚定。 沈雁氷颇为欣慰地盯着他看,“其实,并不要求你把这些书吃透,你不是研究秦史的专家,你写的也不是史学著作,而是历史文学。” 方言问道:“老师您的意思是不是,文学归文学,史学归史学,史学必须以史实为依据,但历史是可以允许虚构想象?” “孺子可教也。” 沈雁氷随即拿出姚血垠的《李自成》。 逐句逐段,从塑造人物,到创建结构,手把手指导他如何写历史文学,突然喉咙一痒: “咳咳,咳咳。” “老师,您喝水。” 方言吓了一跳,端来茶杯。 “老了,不中用了。” 沈雁氷摇头叹气:“多说会儿话就气喘,坐久了也气喘,这样下去,进度太慢了!” “老师,我这事不急,您的身体最要紧。” 方言劝他去外地疗养,比如北戴河。 沈雁氷不禁心动,但一想又拒绝:“算了,除了指导你写作以外,我还要写回忆录,这个不能停,还有一大堆资料需要我查阅。” “老师,等我忙完我的,就来帮您。” “你啊,先顾好自己,这段时间,把大纲和开头写出来。” “这个您放心,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说了这么久,还没问你这部叫什么名字?”沈雁氷投去问询的目光。 “《大秦帝国之裂变》,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试探地问道。 “大秦帝国?” “对,汉朝一直把古罗马帝国称为‘大秦’,既然西方有这么个‘大秦帝国’,东方这个大秦为什么不可以也称为‘帝国’呢?” “这个称呼倒也说的过去,不过这个’裂变‘,好像没有改革的意思,有什么深意吗?” “我觉得商鞅变法,就要跟秦国的旧势力彻底决裂和斗争,所以叫‘裂变’。”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沈雁氷满意地点了下头。 “而且这么叫,可比‘改革’、‘变法’、‘革变’,更有气势。”方言补了一句。 “你啊。” 沈雁氷宠溺地看着他,“就这么先定下来,名字叫什么不是最重要的,内容才是。” 然后叮嘱,“不要有什么顾虑,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就要义无反顾,文学就是要大胆地写,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下来,也有我呢。” “老师,您不是说我不让我说……” 方言开起玩笑。 “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记住这一句?” 沈雁氷不禁失笑:“如果你以后犯的都是这种祸的话,尽管去闯好了,不要有顾虑。” “是,老师!” 方言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有老师罩着就是好啊! 马王堆汉墓帛书《战国纵横家书》于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睡虎地秦墓竹简》于1975年出版,1978年平装书出版。 第57章 买电风扇带来的商机 那边的讲习所刚放了暑假,这边的燕京文艺,方言就得重新回去上班。 不是周雁茹,就是季秀英,带着方言和王洁去老作家的家里串门,除了混个脸熟,也是在边上看着周艳茹、季秀英是如何组稿。 这也是他们以后当编辑要干的事。 比如汪曾其,就成功地从他这里化缘化到了《受戒》,嘿,好文章! 这两期,因为有讲习所学员的稿子打底,任务并不重,方言于是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 不管是上班,还是下班,不是在看沈雁氷书单上的书,就是埋头写《大秦帝国之裂变》的框架和大纲,隔三差五,还要找沈雁氷,针对看书的心得、写好的稿子,聊上个把小时。 也就在7月9日,高考最后一天,方言终于得到沈雁氷的许可,开始尝试写开篇。 此时,天气闷热,酷暑难当。 “热死啦,热死啦。” 已经放暑假的方燕,嗦着方言买的冰棍,一个劲儿地给他扇风,“哥,再给我买一根。” “不行,你都吃两根了,忒多了啊,再吃可要闹肚子了。” 方言用冰棍作奖励,让小妹给自己扇风。 “可是、可是真的好热啊!” 方燕吐着舌头。 方言伸手一摸额头,手上全是汗,没有空调,整个房间就像个烤炉,本来就热,自己又要翻资料,又要写稿子,越来越头昏脑涨。 电风扇!必须买个电风扇! “电风扇?” 杨霞也不反对,毕竟儿子挣了这么多钱,“你没票,上哪儿买去,还去信托商店?” “先买个二手的,应应急。” 方言打算去找找,最好能一次就买两个。 自己这屋一个,小妹她们那屋一个。 虽然是二手,但这时候的电风扇,相当地耐用,哪怕再用个一二十年,也能照用无误。 如果信托商店没有的话,就只能去鸽子市场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卖电风扇票的。 骑着车,直奔北新桥信托商店。 穿着白大褂的小刘,立马迎了上去,自从帮他搞定了永久自行车,两人就成了朋友。 “电风扇?我帮你找找,跟我来。” “好嘞。” 方言给他递了支烟,来到专门摆放电子产品的区域,东西少得可怜,毕竟这年头,很多人家里唯一的家用电器,估计就是手电筒。 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找不到一台电风扇的影子,倒是意外地看到了台黑白电视机。 “不会吧?竟然还有人卖电视机?” 方言挑了挑眉。 “可不是嘛。” 小刘撇了撇嘴。 “什么价儿啊?” “260块。” “260块!这不跟白捡的一样嘛?” 方言皱眉,市面上一台电视机售价400到500块,现在这么一台几乎半价的电视机摆在这里,竟然没人下手,其中肯定有猫腻。 “这台电视机确实有问题。” 小刘压低声音。 “坏了?” 方言问道。 “不是坏了。” 小刘咂摸着嘴,“伱别看外面好好的,拆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台实验样机。” “是不是技工学校学生装配的样机?” 方言恍然大悟,跟市面上卖的电视机不一样,电视机厂里会有一批内部处理的电视机。 比如,出展回收的样机。 就是在各大百货公司里要放一些当展品的电视机,时间长了,要换新的型号,这批旧的样机,就会以半价,内部消化。 再比如,检测修复的样机。 就是要拿去送检的机器,经历跌落试验这些破坏性实验,所以技术质量相当过硬。 而这种技校学生实验装机,因为当年是包分配的,为了可以让学生毕业以后能直接上流水线,在校时就让他们开始学装配,这种电视机的零部件的档次要差一些。 “厉害啊,这你都知道!” 小刘竖起大拇指道,“我还是听我师父说了,才知道里面的门道。” “不过你们也卖得忒贵了点,一般这种实验样机,内部只卖一百八,你们给涨到了两百六,是不是有点太不地道了?” 方言白了一眼。 小刘摆手道:“这可不关我们的事,你看,这是寄卖,电视机的主人自己定的价。” “嘿,估计想坑个冤大头。” “放心,不会的,但凡要买这电视机的,我们都会提前跟他们说清楚,这是实验样机。” “我说呢。” 方言嘿然一笑:“要不然也不会放到现在,让我瞧见,估计好的一出现就被人抢了。” “谁说不是呢,有这个冤枉钱,还不如凑钱去买张电视机票。”小刘不屑一顾道。 “如果是检测修复,或者出展回收的样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方言勾起嘴唇。 再过个一两年,牡丹牌彩色电视机就要上市了,这种黑白电视机注定要被淘汰。 “那还轮得到你啊,我们自己就给消灭了。”小刘笑骂了一句。 “真没有电风扇。” 方言找了一圈,大失所望。 “这大热的天,谁家能把电风扇给卖了。”小刘说,“这样吧,这些日子我替你留意着,万一真撞上了,我去给你报信。” “那敢情好啊。”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如果信托商店没有,黑市里也没有票,只能从外汇券上动心思了。 正当他想着,突然看到把红木的椅子,停下脚步,转头望去,竟然有一堆红木的家具。 “这些,没人要?” “没人要啊,这么老的物件谁要啊。” “是吗?” “当然!” 小刘解释说,如今流行电镀腿的折叠椅,红木椅子这些旧家具,都被当成过时的老古董,基本上被拿去卖钱。 “那这黄花梨顶箱柜也是?” 方言上辈子经常在信托商店淘宝,又搞过收藏,一打量就感觉像明清时期宫廷御制的。 “对啊。” 小刘说卖主是一对新婚夫妇,结婚刚打了36条腿,换了新家具,嫌弃这些老物件太碍事,家里也没有地方放,于是就寄存在这里。 比如一对黄花梨圈椅,就卖8块钱。 “8块?” “是啊,我觉得这价儿高了,一对全新的才10块钱呢!” “呵呵,这价格确实高了。” 方言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也太便宜了! 但也很正常,这个年代,沙发之类的西式家具正替代中式,像燕京硬木家具厂,一对黄花梨圈椅,哪怕卖10块钱,愣是没有人买。 没钱的嫌太贵,自己做。 有钱的嫌老气,买西式。 “这我买了,能给我送到家吗?” “当然不行,咱店里就没这么干过。” “那是我没来,我来了不就干了吗。” 方言指向黄花梨的圈椅等等,“这些如果我都要了,能不能帮我送家去?” “这个……也不是不行。” 小刘惊讶道:“不过你可想好了,这些老物件你真的全要?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不改了,我去交钱!” 方言扫了眼一堆的黄花梨,不恨自己财力不足,只恨自己家空间不足,装不下这么多。 要不然,非把这些都搬空了不可! 这个时候,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 搞个四合院当仓库! 感谢长乐未央梦的100000起点币。 第58章 什么叫惊喜 “慢点,慢点。” 信托商店派出小刘几个人,蹬着三轮车,把方言买的黄花梨顶箱柜、圈椅等家具,统统地运到大杂院的门口,立刻吸引邻居的目光。 “岩子,你买那么多家具干嘛!” “不会是你要结婚吧?不会吧?” “也没见岩子处对象啊?” “………” 路上闹哄哄一片,很快惊动了院子里的杨霞、方红等人,一个个跑了出来,迎面就撞见方言,手里小心地提着圈椅,正要往家里搬。 “岩子,你不是说去买电风扇吗?” 杨霞瞥了眼门口一堆家具,“怎么买回来这么一堆家具?伱这是要干什么?” “妈,我屋里缺这些东西。” 方言应付道:“以后经常会有人会来家里找我,这一对椅子,就是给他们预备的。” “那你也不用买这么多。” 杨霞不禁数落他不该乱花这个钱,就算从现在开始攒36条腿,也未免太着急了些。 “妈,算了,岩子买都买了,咱们也过去搭把手吧。”方红劝住了杨霞,径直走向门外。 “岩子,红姐,我也来帮忙。” 苏雅从中院跑到前院,与此同时,街坊邻居也没有干看着,有力的出力。 大杂院虽然又破又窄,隔壁烧菜都能满院飘味,但胡同里的烟火气带着人情味,能为鸡毛蒜皮的事拌嘴,也有左邻右舍互相帮忙。 “谢谢啊!” 方言冲着邻居们挨个道谢。 椅子、柜子等全部搬到自己的房间,空气里隐约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橙子和薄荷的味道。 “小雅姐,喝水。” 方燕一手端水,一手端信:“哥,这里有你的一封信。” 方言拆开信封,竟然是谢缙写来的。 基本上,讲的都是《牧马人》的拍摄情况,现在的电影厂还是在计划模式下拍片。 每年拍电影的数量有严格规定,就连题材,现实的、geming历史的、工业的、农村的,各占多少,都有明确的指标限定。 《牧马人》算是农村题材,今年上影厂的指标用完了,只能放到明年的排片计划。 拍摄时间一拉长,谢缙更要精益求精,目前在全国各地勘景,在宁省银川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敕勒川”,下一步就是挑选演员。 “很抱歉,我有事不能来京和你面谈。” “能否请你到沪市,参加座谈会,如可能,欢迎你到上影一叙,我必将扫榻以待。” 看到这里,方言不禁苦笑,全撞一块了! 但惊喜的是,谢缙也考虑到这种情况,竟然贴心地在信里附上了部分演员的名单,甚至还有图片,有的从《电影画报》、《大众电影》剪下来的封面,有的就是演员的黑白小照片。 比如朱时茅,这浓眉大眼一下就认出。 许灵均的人选还有王伟屏、周里晶…… 秀芝的演员就更多了,比如上影厂的金花,龚樰、吴海雁、陈沖、章瑜。 “你们觉得谁合适当秀芝和许灵均?” 方言把图片拿给她们看。 “呀,这个人!” 方红、苏雅等人立刻把目光投向朱时茅。 方言咂摸着嘴,确实,朱时茅巅峰时期的相貌,就连我这模样,都要避其锋芒。 “哥,秀芝让何翠姑来演吧。” 方燕喊的是刘小庆在《小花》里的角色。 “她确实也挺合适的。” 方言摸了下小妹的头,目光扫向上影厂的金花,除了陈沖、吴海雁,其他的都不太适合拍乡土片。 特别是龚樰,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很漂亮很摩登,适合都市片,也适合娶回家当媳妇。 “我怎么有一种岩子在相亲的感觉?” 方红瞥了眼黄花梨的家具,嘴角上扬。 “我觉着这俩姑娘不错。” 杨霞从里面拿起章瑜和龚樰的照片。 “咳咳,我这是工作。” 方言把信收了起来,就听屋外传来了在胡同口看守电话的大爷,一个劲儿喊他的名字。 “这孩子,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什么?” 杨霞看他拿着信跑进房间,出来时,带上挎包,脚步匆匆地跑了出去,连招呼也忘打。 “妈,哥在写呢。” 方燕眨了眨眼睛。 “是嘛!” 苏雅来了兴趣,刚要问的时候,方红突然说道:“小雅,你们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月底就出分数,成绩单会寄到家里。” ………… 时间一天天流逝,整个胡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到了7月底,这种氛围达到极点。 总有一两个人,一大早就等在门口,死死地盯着马路,盼着邮递员的身影出现。 这时候,分数和分数线先传到教育ju,再转到高中,应届学可以到教育ju,或者找老师问成绩。 而往届生,主要是等着成绩通知单送上门。 今年的分数线,已经出炉。 文科录取线329分,理科录取线349分。 “来了!” “来了!来了!” 邮递员一来到胡同,不管是家长,还是孩子,一窝蜂地全跑了出来。 “啊!” “我过啦!我过啦!” 拿到成绩通知单的人,打开一看,对比分数线,整个人瞬间沸腾了起来,大喊大叫。 “这次一定能过。” 刘建军嘴里念叨了会儿,才鼓起勇气,打开一看,当看到成绩的刹那,先是大喜。 理科的分数线,他过了! 但很快地,整张脸一阵青,一阵白。 过了,但没有超过分数线太多。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考上燕京师范学院,而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燕京师大。 方言害苦了我!方言害苦了我啊! 要不是因为他,自己就不可能分心在上,如果自己一心一意,燕大水木都能考得上! 方言你丫大爷的! 心里骂了一通才消气,转念一想,虽然跟燕大、燕师大无缘,但燕京师范学院也不错。 至少毕业工作了,那也是国jia干部。 甚至分配得好的话,将来没准比方言更有前途,他只是高中文凭,而我可是大学生! “哇!” “小雅姐她考了389分!” “天呐,去年燕大的分数线好像是368分,小雅姐这成绩,可以上燕大啦!” 顷刻间,整个胡同都在传疯苏雅的成绩。 刘建军看着被人围住的苏雅,心情五味杂陈,想挤进去道喜,但发现根本挤不进去。 突然,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掉头回到院里,看到杨霞就问方言在哪。 “他啊,一大早就出去了,说去后圆恩寺胡同,找他的老师去了。” “老师,岩子还有老师呐?” “他说所里给他请的,专门指导写作。” “那婶儿,岩子什么时候才回来?” “快了吧,中午应该就能回来,建军,你找他有事?” “是有点事,我去胡同口等他回来。” 刘建军迫不及待地想在方言面前,炫耀高考成绩单,给自己找回点场子。 在巷子口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等得抓耳挠腮。 怎么还不回来! 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过去了! 干脆跑到后圆恩寺胡同,反正没几步路。 “人呢?” 刘建军扫了眼四周,找路人打听了下,这里最显眼的莫过于曾经是常凯申行辕的宅子。 还有间最不起眼的小院,住着沈雁氷一家。 “他不会在这里面吧?” 刘建军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 伴随着“嘎吱”一声,一处宅子的门打开。 “老师,我就不打扰您了,先回去了。” 方言从里面走了出来,面带微笑。 沈雁氷的小院! 他刚才一直在沈雁氷的小院! 刘建军脸色一僵,整个大脑嗡嗡作响。 慢着,他管谁叫老师呢? 顷刻间,惊恐地瞪大眼睛,脸唰地一下变得苍白,仿佛想到什么恐怖故事,嘴巴张着: “啊!!!!” 胡同里,响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啊?” 不远处,方言回头一看,又转回身,口中哼着:“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它个干干净净。” 第59章 单行本的生意 “咕咕咕。” 赵红梅、杨霞坐在日月牌电风扇的面前。 “你还别说,夏天有这个,是舒服多了。” “杨大姐,岩子可真孝顺,专门给你买了个电风扇,以后,你有福啦。” “这孩子,就是乱花钱,明明买一台就够了,非要买两台,他一个屋,我们一个屋。” 杨霞嘴上数落着儿子,脸上却满面笑容。 通过这些天的辛苦奔波,方言终于在黑市里,淘到了两张日月牌电风扇的票。 一台,97块5毛。 遗憾的是,没有淘到骆驼牌落地电风扇。 “别说我了,伱的福气也不小,小雅都考上了燕大,你就等着将来享福吧。”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们家岩子,小雅说,要不是帮着她找了条退路,让她没了压力上考场,不然也不会发挥得这么好,考上燕大!” “还是小雅自己努力,嗨呀,咱们院的孩子这下都出息了,小雅、建军考上大学了。” 杨霞不禁感慨:“丫丫也考上夜大了。” 赵红梅疑惑道:“说到这个,建军出了什么事?整天愁眉苦脸,跟失了魂似的,不知道还以为他又没考上大学。” “谁知道呢,高考出成绩那天,高兴地满大街找岩子,转眼就变这样,真是奇了怪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人一手,捏着燕京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一角,说说笑笑。 “岩子还在上班呢?” “可不,不过也上不了几天了,又得回他那个讲习所上课去了。” “这样啊,那我得赶紧去买点肉买点菜,给岩子做顿好吃的,替小雅好好谢谢他。” “你看你,又急,现在还没到中午呢。” …………… 西长安大街8号,《燕京文艺》编辑部。 “我宣布几个事!” 王朦当着众人的面,介绍起从其他出版社调职来的赵金九。 由他当编辑部副主任,接手周雁茹手头的诗歌组和散文组,但不意味着周雁茹被分了权,反倒是一种减压,因为她升任了副主编,实际负责《燕京文艺》的整个主编工作。 “另外,经过开会讨论,《燕京文艺》正式更名为《燕京文学》,9月的那一期,将作为《燕京文学》的第一期发行。” 方言心不在焉地听着。 “最后一件事,就是大家一起研究这个近期出版局颁布的《书籍稿酬试行规定》。” 王朦把手上的小册子,分发下去。 方言和王洁共用一本,翻开一看,映入眼帘的一条就是,稿酬不高于800元的不纳税。 对稿酬收入超过800元以上的部分,征收所得税。 顷刻间,方言眯了眯眼。 今年的稿费可是实打实地超过了800块。 坏消息归坏消息,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虽然要缴税,但之类的稿费标准涨了,从每千字由2到7元,提高到3至10元。 “嚯,这可真是作家的福音啊,竟然恢复了印数稿酬!” 突然间,耳畔边传来黄忠国的笑声。 “印刷稿酬?” 方言疑惑不解,听黄忠国一解释,相当于一种酷似但又不完全是版税的形式。 以后的单行本出版,除了基础稿费以外,作者还可以额外得到印刷稿费。 比如《牧马人》出版个2万册,就可以得到基础稿费的4%,也就是172块的百分之四。 出版得越多,挣得也越多! 正当他兴奋以后可以多赚一笔的时候,李悦、黄忠国等人不无嫌弃道: “不对劲,这个印刷稿费未免也太少了。” “少吗?” 方言眨了眨眼,印50万册的话,印刷稿酬可以得到基本稿费的百分之五十。 而印100万册的话,相当于基本稿费的百分之七十,这么一算,确实少了。 “少,比以前少多了。” 黄忠国回忆起来,“我记得二三十年前,都是定量报酬,印个三五万册,就有一笔稿费,一本6万字的书,每千字15块,再印个4万册,这一本的稿费至少能有个2000块吧。” 方言张了张嘴,五六十年代的2000块?! 李悦漫不经心地翻着册子,“别嫌少了,你看看翻译稿的印刷稿费,本来学术专著专业性就强,翻译难度大,出版印刷的数量也少,按这上面的比例,最多挣几块钱。” “有,总比没有好。” 方言不禁感慨了一句,果然还得要靠版税挣钱,但现在没人敢提。 李悦笑道:“岩子这话说得在理。” “李老师,如果《牧马人》要发单行本的话,一般需要多长的时间?” 方言心怦怦直跳。 黄忠国笑眯眯道:“怎么,岩子,想吃上这第一口热乎饭?” 方言大大方方地承认,而且说出自己的想法,《牧马人》的电影明年上映,到时候发行《牧马人》的单行本,借助电影的这股东风,势必能让《牧马人》的销量再上一个台阶。 “我觉得,这也是《燕京文学》改名之后,再次打响名头的一个好机会!” “岩子提的这个,确实是个好主意!” “是啊,之前收到关于《牧马人》的读者来信,很多群众都反映过希望能发行单行本的诉求。” “而且出版《牧马人》单行本,咱们也算是响应了文件精神,试行印数稿酬嘛。” “既能给社里创收,又能让改名后的杂志扬了名,更重要的是满足了读者们的需求,一举三得!我同意办《牧马人》单行本!” “…………” 众人围绕着方言的提议,聊得热火朝天,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小方同志提的很有创造性啊。” 赵金九盯着方言看。 “他啊,总是能给我们带来些新花样。” 王朦笑脸盈盈,接着环顾四周,“既然大家的意见一致,那么我们编辑部就把《牧马人》单行本出版的计划,跟社里的领导交流反映,不过最后还是要看开会讨论的结果。” 嘿嘿,这下又有的赚了! 方言嘴角不禁上扬。 这回的稿费可不是172块,按每千字10元的标准,应该是245块左右。 而且,这还没算上印刷稿酬。 想到这里,迫不及待地想给李小琳打个电话,问问《暗战》能不能出版单行本,广播剧、话剧接下来轮番上演,如果能趁着这个势头发行,销量绝对不出意外地高。 “岩子,《牧马人》的演员定了吗?” 李悦等人对电影倍感兴趣,闲聊起来。 “我已经给谢导回信了,许灵均定这个朱时茅,秀芝的话,我比较看好刘小庆。” 方言从挎包里拿出一摞照片。 “这个朱时茅,选的不错!” “刘小庆是不是演过《小花》?她身上有股乡土姑娘纯真、勤劳、善良的气质。” “章瑜?我听《大众电影》的编辑说,她演的《庐山恋》很大胆,好像有出格的动作。” “《庐山恋》?黄老师,有这部电影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小王你没听过很正常,电影还没公映呢,前不久,才在庐山东谷的电影院内部放映,请的都是电影界的人,据说争议不小。” “………” 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三个人出现在门口,一个中年,两个青年。 领头戴眼镜的中年人,方言不认识,但跟在他后面的两个年轻人,倒是面熟得很! 呦,这不是章艺谋和田庄庄嘛! 第60章 找石铁生拍电影 “原来是导演系的谢非主任,你好你好。” 方言面带笑容地招待北电的三人。 彼此之间,相互介绍。 作为整个编辑部唯一一对电影略懂一点点的人,被季秀英、李悦他们推了出来。 “方老师!” 田庄庄和章艺谋拘谨地站着。 可不敢像谢非一样喊“小方老师”,特别是听到上影厂的谢缙不但拍他的《牧马人》,而且拍的剧本也是他写的,立刻肃然起敬。 “坐,请坐。” 方言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开门见山地问谢非来编辑部的目的。 “这不是暑假到了嘛。” 谢非也直截了当地说,有的学生奔赴电影厂实习,但也有的学生留在学校,无所事事。 北电干脆组织这一批留校的学生,拍摄一部电影短片,经过投票表决,田庄庄、章艺谋等人看上了发表在《燕京文艺》上的作品。 “哪部?” 方言瞥了眼在墙角站着的章艺谋,一脸褶子,皮肤黝黑,看上去很不起眼。 “方老师,是这篇。” 田庄庄立刻从包里掏出7月份的杂志,翻到了石铁生的《没有太阳的角落》。 “喔,铁生的啊。” 方言大为意外,“这个我可不能替他做主,还是要你们当面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这是当然,我们跑这一趟,就是希望伱们能提供石铁生同志的地址。”谢非笑呵呵道。 “我带你们去见他吧。” 方言站了起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谢非起身,田庄庄、章艺谋交换了个眼神,立刻跟在方言他们的身后。 ………… 雍和宫大街26号,离地坛公园不远。 石铁生一家住的屋子并不大,方言刚进门,迎面就撞上了有些驼背的石父。 因为自己是头一回登门,相互不认识,就见他板着张脸,挡在前面不让人进去: “你们是谁?” “大爷,我是来找铁生的。” 方言自报家门的声音回荡在小院里,屋里的石铁生听到熟悉的口音,立刻把头探出窗。 “岩子!” “铁生,最近过得怎么样?” 方言大步地迈进屋子。 石铁生的房间不大,除了床和写字台,仅有的一点空间,也仅仅够轮椅转个弯。 “好极了,我正在写新的。” 石铁生用双手转动着车轮,寻找一个和他交谈的最佳角度,突然注意到他身后的人。 “他们是?” “他们是北电的老师和学生。” 方言给他们相互介绍,然后说明来意。 “你们要拍《没有太阳的角落》?!” 石铁生意外地看着谢非他们。 谢非点了下头:“希望铁生同志能答应。” “石老师,我们会争取拍好的!” 田庄庄一张口,章艺谋立马跟上。 方言和石铁生对视了一眼。 就听谢非信誓旦旦地保证,虽然《没有太阳的角落》是北电78级的第一部作品,学生们没有经验,但他相信这帮学生的能力,拍成以后,北电也会想办法,找电视台播出。 石铁生拿不定主意,看向方言。 “那么,编剧也是北电的学生?”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不等谢非开口,田庄庄回答了个“是”,接着,章艺谋就从包里取出薄薄的一沓纸。 第一页写着,《我们的角落》。 方言先翻了翻,剧本还只是个框架,递给石铁生的同时,主动地替他开口问稿费的事。 史铁生不禁感动,自己还真张不开嘴。 谢非难为情地说稿费自然是有,但不多。 毕竟,这完全是北电给学生安排的实践之作,出不起电影厂的标准,只能给个25块。 “铁生,你怎么看?” 方言把决定权交给他。 石铁生满口答应下来,不仅能挣笔稿费,更重要的是,自己的竟然有人愿意拍。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部电影一镜到底?” 方言略带玩味地看着章艺谋等人。 “一镜到底?” 章艺谋和田庄庄面面相觑。 一镜到底,就是整部电影只有一个镜头,就像看一场舞台剧,从幕启到幕落,没有剪辑,一气呵成,非常考验导演和演员。 “是不是很大胆?”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章艺谋和田庄庄先是一愣,但很快露出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脸上写满兴奋。 然而,一讨论才发现拍不了,只好放弃。 “石老师,能不能把这辆轮椅借给我们?” 田庄庄追求真实,想要这辆旧轮椅当道具,承诺到时候,会给他一辆新的轮椅暂用。 “当然可以。” 石铁生笑道:“我能问问,谁来演这个王雪吗?” “噢,一个叫‘朱菻’的女同学。” 谢非介绍说:“她在北电的表演培训班进修,虽然演戏的经验少,但很有天赋。” 朱菻?女儿国国王! 方言不无意外地挑了下眉。 又聊了会儿,谢非等人达成目的就走了。 狭小的屋子,就剩下方言和石铁生。 “谢谢你,岩子。” 石铁生激动不已。 “客气什么,就算没有我,今天也会有其他人带他们找你。”方言笑道。 “不能这么说,没有你,我的这篇也不可能在《燕京文艺》发表,也就不可能……” 石铁生越说越激动。 “我们《燕京文艺》改名了,以后叫《燕京文学》。”方言故意打岔。 “是嘛!” 石铁生成功被转移话题。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方言和他交流了会儿文学,看了眼天色。 “留下来吧,晚上我请你吃饭,多亏了你,我这次又挣了一个多月的工资。” 石铁生语气里透着欣喜。 “改天吧,我跟家里说了今天回去吃。” 方言挥手告别,骑车离开。 路上,撞见两拨骑着自行车的人,有男有女,穿着喇叭裤,带着蛤蟆镜,有的还扛着一大台录音机,也有的,手上抱着把吉他。 彼此争锋相对,相互切磋。 这叫“茬琴”,上辈子他也干过。 两队人马抱着吉他,你一首我一首地唱,哪一方没歌,哪一方就算输。 革ming歌曲、样板戏,甚至还有京剧。 唱的时候,一边斗胆,一边小心。 就怕被公安抓个现行,不光吉他被没收,套在腿上的喇叭裤的裤管子,也统统保不住。 回到家以后,只见方燕委屈巴巴地站着。 方言一问杨霞才知,小妹这个孩子王,一天到晚地调皮捣鬼,正考虑送她去少年宫。 “您想好给燕子报什么班了吗?” “音乐、舞蹈、写字,总之什么能让她收敛收敛这猴性,我就给她报哪个!” “我看音乐挺好,燕子也喜欢音乐。” 方言转头问小妹想学什么乐器。 “哥,我要学这个!” 方燕做了个弹吉他的手势。 方言张了张嘴,余光里注意到杨霞站了起来,左顾右看,“妈,您找什么呢?” “鸡毛掸子!我的鸡毛掸子呢!” 《没有太阳的角落》,确实拍成电影,《我们的角落》,据说反响还不错。 另外,感谢打赏,有加更。 第61章 发表在《人民文学》 8月10日,返校之日。 空气沉闷,天色阴沉,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方言赶在下雨之前,回到了讲习所。 此时,宿舍里空无一人。 打扫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蒋紫龙。 他给了方言一个熊抱,“明明才一个月没见,怎么我觉得好像几年没见一样。” “这就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离别了以后,再重聚,感情反而更好了。 随后,莫伸、古桦、铁甯、王安逸、贾大山等人陆陆续续地回校,一个个都有点变样。 隔了这么久,彼此都变得有点生分。 方言干脆建议,举办一个作品讨论会,不管自己的毕业作品写没写好,相互交换着看。 “以文会友,这个主意好!” “我参加!” “算我一个,我也加入。” 众人纷纷支持,统统来到食堂。 “这封信给你。” 铁甯从帆布包里取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信。 “这是……” 方言打开,一瞧落款,竟然是“孙礼”,荷花淀派创始人,《白洋淀纪事》可是代表作。 “放假之前,你不是跟我讲过嘛。” 铁甯笑道:“建议我把《啊,香雪》寄给津门的老前辈们看一看,我就壮着胆子,写了封信给孙老,想不到他真的回信给我了。” 方言细细一看,就见信上写着: “今晚安静,在灯下一口气读完了你的《哦,香雪》,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这篇,从头到尾都是诗…… 这是一首纯净的诗,即是清泉,它所经过的地方,也都是纯净的境界。” “怎么样?” 铁甯笑盈盈道。 跟捏着鼻子硬把屎尿屁吹上天的评价一比,简直清新脱俗! 方言勾起嘴唇,“这封信能公布吧?等发表的时候,这封信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铁甯自信满满道:“那还要多亏了小方老师,本来我担心《啊,香雪》既不是反思,也不是伤痕,会不会没人喜欢。” “现在看来,伱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方言准备过几天就回出版社,赶在最新一期的杂志样本出来之前,把信交给编辑部。 此时,屋外开始淋淋沥沥地下起毛毛雨。 “我构思了篇新的,还没想好怎么写。” “安逸没写好,紫龙,你呢?” “这里呢,名字叫《赤橙黄绿青蓝紫》。” 蒋紫龙写的依然是改革文学,而且已经得到了秦兆阳的肯定,即将发表在《当代》上。 “哇,当代!” 一想到这份刊物的档次,众人无不羡慕。 “岩子,别光顾着看我们的,你的也赶紧拿出来,让大伙看看。” 莫伸搓了搓手,“额这个老秦人,已经等不及了!” “给。” 方言拿出厚厚的两沓纸,两个铁架子夹着,整部《裂变》被他分为了上部和下部。 上部,从秦孝公继位,写到和商鞅的三次见面,聊“帝道”、“王道”、“霸道”。 下部,就是商鞅从变法一直到车裂。 “这么多?!” 莫伸、蒋紫龙等人惊讶连连。 这个篇幅完全达到了大长篇的标准,本来以为方言的第一部长篇,字数会在十几万,最多也就二十万,没想到他能这么疯狂! “多吗?我下部才刚起了个头呢。” 方言道:“你们看上部吧,上部我已经写好了初稿。”说着把《裂变》上部交给他们。 “你是不是打算投给《人民文学》?” “不出意外的话……” “那就是一定咯!” “人民文学!?”” 顷刻间,一片哗然,惊讶冲带着羡慕。 如果《当代》、《收获》是心目中当代文学的圣地,《人民文学》就是文学最高的圣山,每一个人,做梦都想在上面发表自己的。 蒋紫龙、莫伸、古桦三人坐成一排,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稿子,有时候,有人看得快,有人看得慢,看得快的就催促看得慢的。 而排队等着看的,更是不厌其烦地催促。 就在此时,李清泉带着徐钢、古剑之等老师来看学员们,一进门,撞见了这一幕。 “什么事这么热闹?” “李老,我们在等方言的长篇呢?” “他的长篇写出来了?!” 李清泉和徐钢互看一眼,又惊又喜。 蒋紫龙他们也很识趣,知道方言的这部长篇,被讲习所寄予了厚望,就算再不舍,也双手奉上,脸上露出几分意犹未尽的样子。 “小方。” 李清泉让方言跟着他去办公室。 轰隆,伴随着一声惊雷,雨势越来越大。 方言坐着喝水,就见李清泉把看完的上一页,交给徐钢看,自己继续翻下一页。 两人一先一后,粗粗地看了一大半。 “看来我们的选择没有错啊,你果然没有让丁玲先生和我们失望!” 李清泉颇为欣慰地感慨道。 “我能这么顺利地写出《大秦帝国之裂变》,多亏了老师的指导。” 方言客客气气道:“也多亏丁铃先生、李老和徐老师能说动了老师。” 李清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茅公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老师没有在原稿上直接改,说已经把意见写在新的纸上。” 方言回答:“让我礼拜天去取,顺便当面聊聊。” 徐钢问道:“那茅公有没有说发表在什么期刊?是《人民文学》吗?” 方言点了下头:“徐老师猜的真准,就是《人民文学》。” “理当如此。”李清泉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李老,刚才古桦、莫伸他们都和我讨论了一下。” 方言反映了所有学员的诉求,希望讲习所能够出面,帮他们在所在单位请一个月左右的创作假。 “创作假?这个词取得倒别致的,是你取的吧?” 李清泉投去一束慈祥的目光。 方言直接承认说这是学员们的普遍想法,毕竟有部分人的毕业作品确实还没有完成。 “李老,徐老师,你们是了解我的,我写的的速度绝对不慢,但即便照这个速度,在学期结束之前,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完成。” “这个要等我们开会了以后才能做决定。” 李清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哗哗哗。” 倾盆大雨如注,一直下到了夜里,狂风带着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宿舍里,王安逸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拿钢笔,听着雨声,写着。 “安逸,你还不睡啊?” 铁甯直起了身。 “外面太吵了,我睡不着,干脆起来继续写会儿。” 王安逸把笔帽盖在钢笔上。 “我也是。” 铁甯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到她的身边,压低声音地问:“写你那篇新作?” 王安逸点了下头,当被问到具体的故事情节,轻声地说: “我准备写一个像现在这样的雨夜,一个叫‘雯雯’的女同志下了夜班,没有赶上末班车,碰巧撞见一个陌生的男同志,好心地骑着车载她回家,一路上,雯雯对这个男同志从戒备到信任……” “然后呢?” 铁甯饶有兴趣地听着。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雯雯每天都会在公交车站等上一会,期待能再遇上那位男同志。” 王安逸嘴角微微上扬,“就这样等啊,等啊,就是没等到,但她愿意一直等下去。” 铁甯笑眯眯地盯着她看:“你这篇打算投给哪个杂志?燕京文艺吗?” “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小方老师看上。” 王安逸点了下头。 “安逸,你是不是对他……” 铁甯看了眼,又看了眼她。 “别乱说了,我们俩没可能的。” 王安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铁甯眨眨眼,“没可能?” “当然不可能,我比他大那么多呢。” 王安逸抿了抿嘴,“况且我这次回去,家里给我介绍了个男同志,之前在徐州乐团当指挥,现在在沪市音乐出版社当编辑。” “啊?”铁甯惊讶了一声。 “嘘!” 王安逸吓了一跳,接着话锋一转,“其实,我倒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你对他……” “我也比他大太多了,已经是老姑娘了。” 铁甯摇头失笑道。 “是啊,我们都是老姑娘了。” 王安逸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铁甯低声道:“你还不了解我,我宁愿没有,也不愿意要一个凑活的婚姻。” “是不是要找一个跟他差不多的?” 王安逸半开玩笑道。 “你讨打!” 铁甯没好气地白了眼。 风声雨声中,两人悄悄地说着私房话,彼此互相承诺,这些小秘密绝对不跟别人说。 特别是,方言! 不一会儿,铁甯感到困意,上床睡觉。 反倒是王安逸,精神越来越亢奋,看着屋外的雨,回想起点点滴滴,情绪随之而来。 沙沙沙,树叶在风中凌乱。 唰唰唰,钢笔在纸上划动。 一篇初稿写成了,题目叫《雨,沙沙沙》。 感谢犯下天空、天下纵横有我、抵拢倒左拐的100起点币,感谢擎九的500起点币。 第62章 茅盾文学奖 后圆恩寺胡同,四合院。 “这些就是我写的修改意见。” 沈雁氷躺在床上,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拿着稿纸,“你看看吧,我先吃药。” “老师,我替您把药拿过来。” 方言接过稿子,站了起来。 “不用。” 沈雁氷摆了摆手:“我这个人啊,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要摆在我习惯的固定位置。” 方言扶着他,慢悠悠地来到写字台。 右边靠墙的两个矮书柜,柜中十多个药瓶整齐排放,药瓶右边铺着一块白毛巾,摆着6把大小不一的茶匙,有的喝药水,有的取茶叶,上面还盖着一块白布防尘。 “老师,热水。” “我自己来,你赶紧看。” “诶。” 方言定睛一瞧,修改意见写了几十张纸,就像批改学生的作文卷子一样,哪些地方要增加,要改写,要删节,要调整,不禁动容。 沈雁氷虽然精神头很好,但久病缠身。 所以他们的谈话时间,现在基本上控制在2到4个小时,超时了,沈霜就会来提醒。 “你的整体构思和设计都很不错。” “虽然重点是商鞅变法,但没有局限在商鞅这个人,而是安排了双线,把笔墨分到了秦孝公这个立志改革图强的秦君身上……” 沈雁氷从柜里取出药瓶,再一一放回去。 “老师,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商鞅是改革先锋,是大秦变法的利剑,但真正驾驭这把剑的是秦孝公,没有他这个改革统帅坐镇,不是他坚刚不可夺其志,商鞅的变法就不可能成功。” “坚刚不可夺其志,这个描述非常精确!” 沈雁氷眼前顿时一亮。 “还有一句,就是‘万念不能乱其心’。” 方言嘴角上扬,自己可是把写给雍正的褒奖之词,全挪过来给秦孝公。 毕竟,如今的秦孝公是那位。 “有了秦孝公,避免了把所有的光环和美化,集中在商鞅这一个点,才能写出逃跑车裂的结局,而不是慷慨就义。” 沈雁氷颇为满意道:“过分美化,反倒容易适得其反,就不是美化了,而是丑化。” “是不是就像《三国演义》,‘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方言脱口而出。 “伱能一下子想到鲁迅先生对《三国演义》的评价,很好!很好!” 沈雁氷投去欣赏和宠溺的目光。 方言道:“那都是您教得好。” “你啊别贫了。” 沈雁氷大笑起来,“虽然对商鞅、秦孝公,甚至秦国的美化还是过了,但分寸还是把握得不错,毕竟这是你的第一部长篇,写的又是历史文学,属实不易,也不能过分地要求你写成长河。” “长河?” 方言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罗曼罗兰在《约翰·克利斯朵夫》序言里写了这么一句,‘在我看来,《约翰·克利斯朵夫》始终就像是一条长河’。” 沈雁氷解释说,长河就是那种有历史意味的长篇巨著,比如《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 “我哪能跟《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比啊。” 方言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你呀倒有自知之明。” 沈雁氷笑得精神头都变好了。 围绕着修改意见,两人讨论起来,上部基本上算成型定稿了,现在就等下部的初稿。 完成以后,方言重新誊抄一份,沈雁氷就把这份誊抄稿,递到《人民文学》编辑部。 这样一来,在《收获》之后,方小将在文学界又上一个档次,也算是一线里的腕儿。 能不能成大腕,就要看发表以后的反响。 “老师,讲习所打算在9月初举办一场谢师宴,李老托我问问您,如果您身体……” “这个当然要去,到时候你把时间告诉沈霜。” 就在方言把沈雁氷扶回床上时,沈霜走了进来,把鲁迅文学奖的设立议案递给了他。 “父亲,作协那边希望能征求您的意见。” “老师,我就不打扰您的公务了。” 方言准备告辞,沈雁氷却叫住了他。 沈霜左看看,右看看,就见沈雁氷盯着议案看了很久,才缓缓道出自己受了鲁迅文学奖设立的启发,也有意创办一个文学奖,想听听他们的看法。 茅盾文学奖! 方言一个激灵,这是亲眼见证历史吗? 沈雁氷看向儿子,“我们生活安定,你妈妈生前向来节俭,我也不会花钱,稿费一直存在银行,现在有多少了?” 沈霜沉吟片刻道:“大概有25万吧。” “我们都有固定的工资收入,我这笔稿费放在家里也用不着,不如捐出去,也像鲁迅文学奖一样,设立一个文学奖,觉得如何?” 沈雁氷向儿子投去征询的目光。 “当然可以!这笔钱您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沈霜毫不犹豫地同意。 沈雁氷看着方言他们:“一个单项文学奖的基金,25万够不够?会不会太少了?” “老师,25万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方言宽慰道:“现在普遍的工资都在三五十块左右,奖金如果能有上百块,已经非常的丰厚了,肯定能够起到繁荣文学创作的作用。” “那就好。” 沈雁氷立刻打消了捐得太少的焦虑。 方言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以后等我挣几个小目标,以您的名义,每年捐上一大笔! 沈雁氷随后跟他们商量设立什么单项奖。 “老师,目前全国性质的奖项,只有一个优秀短篇奖,这个鲁迅文学奖呢,虽然奖励短篇、中篇和散文,但没有长篇。” 方言建议道:“不如就设立一个专门奖励长篇的文学奖吧?” “奖励长篇!” 沈雁氷若有所思。 “现在长篇式微,如果有这么个奖,一定能鼓励更多的人创作长篇,而且以您在长篇的地位,由您创立,最合适不过。” 方言一本正经道。 “父亲,岩子说得在理!” 沈霜点头附和道。 “那就捐款设立一个长篇奖吧!” 沈雁氷轻轻地拍了下桌子。 “这件事要不要现在就跟作协提?” 沈霜问了一句。 “不急,等鲁迅文学奖设立之后再说。” 沈雁氷摇了摇头。 方言静静听着,忽然就见他慈眉善目地看向自己,“设立这个奖之后,恐怕我在世的时候,你想要拿到这个奖会很难,很有可能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我宁肯不拿,您老长命百岁。” “就别贫嘴了,做我的弟子,这件事上可能要委屈你了。” “没事的,老师,我不委屈!” 方言眼里充满着坚定。 我吃下的是委屈,喂大的是格局! 晚上还有…… 第63章 长亭外,古道边(为长乐未央梦盟主的加更) 一个月的创作假,方言紧赶慢赶,终于在谢师宴之前,完成了整部《大秦之裂变》。 之所以不叫《大秦帝国之裂变》,沈雁氷觉得“大秦帝国”,虽然大气磅礴,霸气侧漏,但有种霸权的味道,既然出发点是支持和歌颂改革精神,还是要尽量保持伟光正。 而且,全国正在推行“五讲四美三热爱”,“帝国”、“皇帝”这些字眼,比较敏感。 要不然,上辈子的《大秦帝国之天下》,也不会改成《大秦赋》了…… 不怕事,但也不要主动惹事,授人以柄。 沈雁氷的良苦用心,方言完全能接受。 “你的表现真的超出我的预期。” “本以为学期结束之前,你能完成的上部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竟然已经完成了。” 沈雁氷合上了厚厚两沓的纸稿。 “老师您过奖了。” 方言嘿然一笑。 “我记得,从你构思到完成,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吧,想不到就一气呵成地写出一部60万字左右的大长篇,要不是我亲眼所见、亲手指导,很难相信伱是第一次写长篇。” 沈雁氷不禁感慨,更加确信自己收他为徒的选择没有错。 方言笑而不语,总不能来一句,别看60多天写了60多万字,其实自己构思了60年! (ps:《酒国》50多万字,花了43天) “这稿子就放在我这儿吧。” 沈雁氷拉开抽屉,把放了进去。 “老师,那是不是我这就算过了?” 方言捏了捏手腕,上下两部,60多万字,光写就够费手了,更何况之后还要再抄一遍。 “现在这一稿,只剩下一些文字上的加工了,如果你同意,就由我来做这最后的润色。” 沈雁氷注意到他的动作,“你觉得怎么样呢?” “求之不得,谢谢老师!” 方言倍感关怀,激动不已。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到讲习所。” 沈雁氷关上抽屉,看向座钟,“自从生了病静养,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见见好友。” “车在外面等着了,我扶您去。” 方言把拐杖递给他。 一老一少,慢悠悠地走出四合院。 门口,停着一辆专门配给老人的红旗小轿车,警卫员正坐在驾驶座上。 伴随汽车的启动,车头的小红旗随风飘扬,畅通无阻地开到静安庄的朝阳dang校。 就见不远处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张纸,上面的字连起来就是,“文学讲习所第五期结业典礼”。 沈雁氷拄着拐杖,方言搀扶着他。 身后,还有警卫员时刻留意。 “雁氷先生好!” 蒋紫龙、铁甯等人正有说有笑,余光里看到方言扶沈雁氷而来,一个个立马严肃起来。 “老茅!稀客,稀客啊!” 丁铃笑脸相迎,替代方言扶住他。 万佳宝、李清泉、秦兆阳、王朦等人也走上前,互相寒暄,问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身体。 “老茅,我给你推荐的这个学生怎么样?” 丁铃瞥了眼在学员堆里的方言。 “很好,很好。” 沈雁氷露出满意的笑容,当他说出方言已经完成了长篇,立刻激起众人的兴趣。 “把商鞅变法和改革精神联系在一起?” “没错,我和徐钢看了他的上半部,写得别出心裁,好一篇以古喻今的改革文学。” “这个小方啊,总是有一些创造性思维。” “………” 叙旧的同时,沈雁氷跟他们聊着方言和他的《大秦之裂变》,提前通一通气。 下午5点,导师们陆陆续续到了。 由各自的学生陪着,参观讲习所驻地,然后到院子里树底下照相,拍一张集体合影。 “我们去搬椅子和板凳!” “我也去!” 方言、莫伸等人分别跑去食堂、宿舍,王安逸跟着方言,头一次来到他们的寝室里。 “这个给你。” 王安逸从帆布包里取出稿纸。 “这是?” 方言定睛一瞧,第一页写着《雨,沙沙沙》,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可不是你擅长的儿童文学领域,安逸,你要转型?” 王安逸点了下头:“我看你从反思文学跳到谍战文学,现在又写了改革文学,我也想尝试一下,这算是我写的第一篇成人类型的。” “恭喜你迈出崭新的一步。” 方言竖起大拇指。 “谢谢。” 王安逸笑容可掬,“你们都进步了,我也不能落后,这篇就是我创作生涯的新的起点。” 方言小心地把稿子收好,稍后再看,两人麻利地把搬凳搬到院子的树下,接着站在各自的位置,第一排坐着导师和所里的所有人。 拍好合影之后,一行人走向食堂。 党xiao的厨房有些军队应变作战的素质。 平常日子,都是玉米面饼,大楂子粥,米饭一碗碗蒸着,菜是大锅炖煮,大勺子当当地舀到一溜排开的搪瓷盆里,然后,打铃开饭。 可到了关键时刻,八冷盘,八热炒,大菜甜食,说上就上,办宴会的杯盘碗盏也都拿出来了,虽不是细瓷描花的,但也齐齐整整。 饭厅里,一下子布满了餐桌。 一圈冷盘中间,立着酒水瓶子。 晚宴刚开始,李清泉等人说了简短的开场白,包括方言在内的学员,一个个都跟矜持。 不过等喝了酒,气氛就慢慢松弛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推杯换盏,相互敬酒,都有了几分醉意。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蒋紫龙捧着杯,和古桦几个高声合唱。 “啪啪啪。” 在场的人鼓掌叫好的同时,也有人提出来一首应景的歌,现在是分别,可不是刚相会。 “这必须让岩子来!” “没错,这首歌还是他教我们唱的。” “岩子,来来,你给大伙唱一首!” 蒋紫龙、莫伸等人带着醉意,高声起哄。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言也不怯场,借着喝酒润嗓的工夫,脑子飞速运转,到底唱什么? 一下子,想到了罗大右。 紧接着,想到了《光阴的故事》。 不过转念一想,词里有一句“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这没法唱! “岩子,来一个!” “岩子,来一个!” 铁甯、王安逸等人也加入起哄大军里。 “岩子,有没有什么送别的歌!” 送别?! 方言眼前顿时一亮,那就来一首《送别》。 霍地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是什么歌?” 一部分学员没有听过,面面相觑。 “这是弘一法师的《送别》,想不到小方会唱这首啊。” 丁铃脱口而出,给其他人简单解释。 徐钢冲着被打断的方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唱下去,方言心领神会,缓缓唱道: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沈雁氷、万佳宝、丁铃他们听着歌,脸上露出缅怀之色,思绪仿佛拉回到他们年轻时。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方言唱的是龙珣版本,不是《城南旧事》的版本。 一曲唱罢,气氛在安静中显得有些忧伤。 学员们,有的眼眶微红,有的甚至噙泪。 “好!” 丁铃带头鼓掌。 沉浸在回忆里的沈雁氷、万佳宝等人,被这么一惊扰,也不恼,也举起手,鼓起掌。 “哗哗哗。” 掌声雷动,王安逸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就听到身旁的铁甯,突然喊了一嗓子: “再一遍!再唱一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歌总有唱完的时候,谢师宴也有结束的时候,导师们陆续地离席,学员跟着去送一程。 “小方,想不到你在音乐上也这么有天赋,没准以后还能当个作词家。” 丁铃搭沈雁氷的便车,打开了车门。 万佳宝幽幽道:“是啊,而且说不准,小方在其他方面有天赋,比如话剧上。” “哪里,哪里,老师们过奖了。” 方言把沈雁氷小心地扶到后驾驶座。 谢师宴上的这首《送别》,让老前辈们对自己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目光当中充满慈祥。 “嗡嗡嗡。” 目送着一辆辆车开走,方言没有马上走。 跟上铁甯、王安逸等人的大部队,把李清泉、徐钢、古剑之他们送去公交车站。 黑漆漆的土路上,老师学员都放松下来,说着闲话,走了一截,有了路灯,将他们几长几短的身影,投在地上。 车暗着灯,敞着门等在终点站。 方言扶住李清泉的肋下,托着他上车,然后跟徐钢他们一个个告别,一直到车门关上,车驶离了站,人群当中,也不知道谁唱了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所有人唱着,唱着走回讲习所。 树影在地上荡着,人影也在荡着。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人走得很慢。 时间,却走得真快。 方言的讲习所告一段落,接下来要开始起飞。 感谢雨过就天晴的400起点币、然后呵呵的100起点币。 第64章 燕大之行 谢师宴结束后,宿舍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本来想在分别之前,再来一次舞会,但显然气氛不对劲,热闹不起来,也只好作罢。 人一走,房间一个一个空了下来。 整个寝室里,就剩方言一个。 他已经收拾好行李,静静地坐着,翻起《雨,沙沙沙》,这篇稿子的质量,完全可以上得了跟《燕京文学》同档次的其他期刊。 但偏偏,王安逸就投给《燕京文学》。 即便她不说,自己也明白这是一份谢礼。 感谢《小院琐记》在自己的帮助下,顺利发表,心里不禁无比欣慰。 这一回讲习所学习,方小将收获颇丰。 跟蒋紫龙、古桦、铁甯、王安逸等人结下交情,这些可都是自己将来稳定的供稿源。 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帐下一员大将! 望向窗外,在秋日的阳光下,茂密的叶子翻着亮片,闪闪烁烁,终于一道人影闪过。 “岩子!” 韩跃民在屋外喊:“你人在哪儿?” “这儿呢!” 方言趁着不久前去沈雁氷家时,特意又跑去挂面厂的锅炉房,找他帮忙拿行李。 “这东西也不多,你一个人就可以拎得动吧?”韩跃民看向行李,很是纳闷。 “韩哥,要不我自个回去?” 方言摇头叹气,你懂不懂什么叫创造机会,陈小二的未来姐夫,还知道周日跑陈小二家给丈母娘洗衣服,给伱机会,你不中用啊! “别别别,我拿!我拿!” 韩跃民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兴奋地抢着拿大行李,“嘿嘿,谢谢你啊,岩子。” 方言拿上行李,两人边走边聊: “韩哥,你上夜大,读的什么专业?” “纺织工艺,算轻工一类里。” 韩跃民咧着嘴发笑。 “你学这个?” 方言大为意外。 “对啊,你姐学服装设计,可设计出来的衣服,总要生产出来吧,我学这个,跟她正好搭得上,就像你跟我说,要有、有共同语言!” 韩跃民越说越起劲,如果自己能调去被服厂,一定要试着把方红的作品推荐到厂里。 “那要是你是被服厂厂长呢?” “如果你姐设计的女装好的话,我就让厂里全力生产,名字我都想好了,叫‘红袖牌‘。” “假如是男装,叫什么名字?” “这我也想好了,叫‘鸿星牌’。” 韩跃民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一个字,绝!” 方言张了张嘴,要不在后面再加“尔克”两个字,干脆凑个“鸿星尔克”好了。 看着韩跃民脸上洋溢的笑容,不禁在想: 怪不得上辈子他们俩的夕阳恋这么幸福。 也许,这个就是爱情。 ………… 刚回到南锣鼓巷,就见方红把一个箱子往自行车后座上装,拿着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姐!” 方言喊了一声。 “回来啦,咦,跃民?!” 方红注意到弟弟身旁的韩跃民,又看到他手上的东西:“你们这是?” “在路上碰巧遇见,就给岩子搭把手。” 韩跃民扛着被褥,咧嘴发笑。 方红白了眼方言,“要拿行李回家,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还麻烦人跃民。” “这不正好撞上嘛。” 方言笑道,“姐,都已经到这儿了,先让我和韩哥把东西放我屋里吧。” 目送着两人走向卧室,方红特意倒了杯热水,等韩跃民出来的时候,递了上去: “喝口水吧。” “韩哥,那咱们俩就这么说定了啊。”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 方红好奇不已:“你们说定了什么?” 韩跃民冲杯子吹了吹,“最近有部叫《庐山恋》的电影,很多人抢着看,刚刚在路上,我跟岩子商量晚上去看,你要不要一块儿?” “这电影,我听厂里的人说过,胆子真大啊,男女演员竟然亲、亲……” 方红没敢把“吻”字说出口。 “姐,女演员就是上次寄来照片里那个‘章瑜’,怎么样,晚上一起去吧?” 方言笑道:“顺便把燕子也带上,前些天她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看?” “今天不行,我待会儿要去趟燕大。” 方红摇了摇头。 “去燕大做什么?” 方言和韩跃民互看一眼。 “这不,天气马上转凉。” 方红解释说苏雅走得匆忙,没有带御寒的衣服,赵红梅本来想自己送,可不认路。 正好她想去燕京大学逛一逛,借这个机会让苏雅当回向导,于是就把这个活给揽下来。 “要不要我陪你去一趟?” 韩跃民担忧道:“最近晚上可不太平,总能看到老炮儿、小混混在街上溜达。” “没事,我有这个。” 方红从包里拿出了一根擀面杖。 “姐,双拳难敌四手,光有这个可不够。” 方言摸了摸下巴,“要不还是我陪你走一趟,电影咱们可以改天再约。” ………… “叮铃铃,叮铃铃。” 一路上,旋风车铃发出清脆的铃声。 方言和方红来到燕京大学,下了车推着。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周日的校园里,人来人往,到处充满了文学气息,不是背诵抄送的朦胧诗,就是在朗诵自己的诗,或者分享自己读到的好。 毕竟,这时候的文艺青年之间处对象,张口诗歌,闭口,谈的都是文学,如果没读过几本文学名著,都不好意思出来谈恋爱。 特别是诗歌! 七八十年代,是全民写诗读诗的年代。 而燕京大学和水木大学,作为大学生诗歌运动的中心,更是弥漫着一股狂热的氛围。 方红知道苏雅的寝室,但不知道女生宿舍的具体位置,正巧遇到一对说说笑笑的女生。 方言凑了上去,找她们问路。 “我说也说不清楚,要不我领你们去吧?” 捧着书的女生露出一个大方的笑脸。 “那敢情好啊,麻烦你们了。” 方言道了声谢,和方红跟了上去。 四人在路上随便聊了几句,捧着书的叫“白若雪”,肌肤确实像雪一样白,脸上的五官显出一种柔美,边上的短发女生叫“唐胜男”,人如其名,确实英气十足。 两人都是西语系英语专业的学生。 轮到方言自我介绍,唐胜男、白若雪惊异地看向他,“你这个名字,竟然跟写《牧马人》、《暗战》的‘方言’,同名同姓。” “我弟弟就是……” 方红噗嗤一笑,正要张口,但被方言拦了下来,不是他不想高调,而是现在的文学青年跟娱乐圈的追星族一样,实在是太疯狂。 但凡有点名气的作家、诗人开个讲座,很容易引发轰动,然后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 自己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装逼的。 “你们觉得我不是他?” “不像。” “为什么?” “你的年龄对不上。” 唐胜男和白若雪一致认为,能写出《暗战》、《牧马人》的作家,年纪应该在三四十岁,至少也该是二十七八岁,不可能这么年轻!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不等方言开口,方红好奇地发问。 “这是我们话剧队讨论出来的结果。” 白若雪嘴角轻轻上扬。 “你们是话剧队的?” 方红不免惊讶,她跟苏雅一直都是挂面厂业余话剧队的主力,这不巧了嘛不是! 唐胜男笑道:“我们最近正在努力把《暗战》改编成话剧,我来演‘唐一娜’。” 接着揽住白若雪的肩膀,“她呢,扮演钱之江的妻子,罗雪,你们觉得怎么样?” 呵呵,问我怎么样? 方言撇了撇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们交版权费了吗!? 感谢天天看书虫、风灵十五的100起点币。 第65章 鄙人不善于写诗 燕京大学,女生宿舍楼下。 白若雪抱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帮方红提着小行李,领她去苏雅所在的寝室。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把东西拿给小雅。” “行,姐。” 方言守着自行车,跟唐胜男面对面站着。 你看我,我看你,尴尬地干等了一会儿,方红和白若雪终于下来,却不见苏雅的身影。 “姐,苏雅呢?” “小雅她不在,她室友说去未名湖了。” 正当姐弟两人交流时,白若雪一副出乎意料道:“真没有想到伱们找的竟然是苏雅。” “听你的意思,你和苏雅认识?” 方言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严格的讲,不算太熟。” 白若雪直说,苏雅在燕大称得上小有名气,毕竟,整个学校都很难找到几个像她这样,在《诗刊》、《诗探索》、《今天》发表了自己的诗,更何况,还是在进入燕大之前。 才一个多月,就已经是中文系的才女! “才女?”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 白若雪和唐胜男互看一眼,“你们应该不知道未名湖怎么走吧,要不我们带你们去?” “那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方红连声道谢。 方言其实想说不用,不知道女生宿舍的位置,但未名湖这种标志性地点,还是知道的。 不过盛情难却,于是一路跟随。 未名湖面,波光粼粼,岸边的草坪上坐满了燕大学子,人头攒动,围坐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都是五四文学社的成员。” 白若雪介绍道:“每个礼拜天,文学社都会在未名湖这里举办讨论会。” 接着,指向站在人群正中央的男人,“他叫‘骆一鹤’,文学社诗歌组的组长……” 方言眯了眯眼,新诗的代表人物,也是海子的伯乐,就见他此时挥舞手臂,情绪激动: “同学们!同学们!” “看看这份报纸!看看谢缅老师在上面写的文章!这篇《在新的崛起面前》!” “谢缅老师是支持朦胧诗的,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是支持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诗的!” 此话一出,围坐的人一个个热血沸腾。 “岩子,谢缅是谁?” 方红侧目而视。 方言脱口而出,燕京大学诗歌中心的副主任,《诗探索》的创刊人,诗歌界的大拿。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你也是燕大的学生吗?”白若雪和唐胜男互看一眼。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方言淡然一笑,当初为了给苏雅的诗找出路,自己可是特意请教了李悦,能不知道嘛! “你们看谢缅老师是怎么说的。” “越来越多的‘背离’诗歌传统的迹象的出现,迫使我们作出切乎实际的判断和抉择,我们不必为此不安,我们应当学会适应这一状况,并把它引向促进新诗健康发展的路上去。” “……” 骆一鹤大声地念着报纸上的内容。 “可是最新一期的《诗刊》,发表了这个。”人堆里突然站出一个人,双手摊开杂志。 就见上面写着一个醒目的标题: 《令人气闷的“朦胧”》。 “还有这篇!” 又走出一个人,手里也拿着一本《诗刊》,熟练地一翻,翻到标题写着《为什么写人们看不懂的诗》的文章,大声念了起来: “为什么要把朦胧诗写得这么晦涩?” “读不懂就说成是‘朦胧诗’,那要不要把能读懂的诗,叫作明朗诗,或者透明诗!” 骆一鹤牙抬高嗓门,立刻反驳。 “骆学长说得对!” “批评,甚至否定朦胧诗价值的,都是一些思想古板僵化的活化石,不肯接受新诗!” 文学社里,有支持朦胧诗的,也有不支持的,立刻站了出来,予以回击: “让人看不懂的诗,也配叫诗吗?” “《四月的黄昏》,我读不懂,《双桅船》,我也读不懂,我们当中有很多人都看不懂了!” “读不懂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懂,你儿子懂,你儿子不懂,你孙子懂……” (ps:这话是舒亭说的) 顷刻间,划分两派,争论不休。 “岩子,他们到底在争什么?” 方红迷惑道:“我都被吵糊涂了。” “姐。” 方言解释说四月份,在桂西南宁举办了全国当代诗歌讨论会,在会上批评了朦胧诗,对年轻诗人的诗作读得懂与读不懂爆发了争论。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 白若雪和唐胜男惊讶地看向他。 “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 “都别吵了!!” 就在此时,突然爆发出苏雅的声音。 方言望去,就见她高举本杂志,“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而是我们的《未名湖》马上要停刊了,当务之急,是我们要把这最后一期做好,给整个杂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是啊,《未名湖》要停刊了。” “以后就再也没有《未名湖》。” 本来针锋相对的两拨人,瞬间像枯萎的花一样蔫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眼神失落。 “《未名湖》是什么杂志?” 方言转头看向白若雪。 “是我们燕大的内部诗刊。” 白若雪介绍说《未名湖》的编辑部就是五四文学社,79年创刊,到目前为止出了3期。 创刊的时候,谢缅特意撰写了《充满希望的〈未名湖〉——贺〈未明湖〉创刊》,更难能可贵的是,沈雁氷亲自给《未名湖》题写刊名。 老师题的字! 方言大为意外,“那为什么要停刊?” 白若雪回答说,朦胧诗受到了主流的巨大压力,虽然谢缅等人为朦胧诗辩护,但声量微乎其微,再加上发表朦胧诗的,大部分都是民刊,或者校园诗刊,都算是不合规的刊物。 除了《未名湖》,《今天》、《探索》、《启蒙》、《沃土》等这些民刊,也一样要停刊。 “是这样啊。”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 就在此时,苏雅注意到他们的身影,又惊又喜,“红姐!岩……”想到这种公开场合叫小名不合适,于是立马改口道:“方言!” 顷刻间,在场人顺着苏雅的目光望去。 “方言?哪个方言?” “是写《牧马人》、《暗战》的那个方言?” “什么,方言来了!在哪呢!在哪呢!” “不会吧?他会是那个‘方言’?不会吧?” “………” 质疑、激动、惊讶,各种情绪蔓延在人群当中,一个个紧紧地盯着朝他们走来的方言。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发小。” 苏雅笑道:“现在在《燕京文学》当编辑,而且,就如大家想的那样,确实就是《牧马人》、《暗战》的作者,方言,如假包换!” “啊!” 顿时,全场一片哗然。 白若雪惊得张了张嘴,盯着方言看。 “可恶!太可恶了!” 唐胜男不笑反怒,“他真的是太可恶了。” “为什么这么说?”白若雪疑惑道。 “他明明就是方言,为什么骗我们说他不是!”唐胜男气道:“枉我们这么好心带他……” “他处理的没错啊。” 白若雪沉吟了会儿,“如果他当时坚持说自己就是作家‘方言’,你信吗?” “我……我……我不信。” 唐胜男抿了抿嘴。 “你不信,我也不信,看吧,是我们自己不相信,与其跟我们争个谁对谁错,干脆就不争了,你看路上多和谐啊,大家有说有笑。” 白若雪拉着她,往人群前排挤。 就见方言被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抛出问题,比如支不支持朦胧诗,诗歌到底要不要读懂,对朦胧诗是一个什么看法,等等。 “咳咳,各位同学!” 众目睽睽下,方言毫不怯场。 “我个人是支持诗歌朝多元化发展!” “我们华夏诗歌体裁太多了,诗经体、楚辞、汉赋、绝句、律诗,律诗里又分了五律、七律,更别提各种词牌名的宋词了。” “所以,为什么不能多种诗体共存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情绪激动起来。 “不是我们不想共存,是他们不让!” “没错,他们觉得朦胧诗晦涩难懂。” “说我们是误入歧途,走上危险道路!” “………” 骆一鹤抬手往下压,示意众人安静,接着看向方言,“方老师,你对朦胧诗怎么看?” “一时不习惯的东西,未必就是坏东西。” “一时读不懂的诗,也未必是坏诗。” “但我不赞成把诗写得故意不让人读懂,我也不赞成把一些低俗庸俗的诗,非要说成高雅,就好像非要把屎尿屁,说成是花一样。” “那可就是扔到茅坑边上,离死(屎)不远。” 方言嘴角上扬,“说的可能粗俗了点,大家不要介意。” “哈哈哈!” 笑声响起,焦灼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我的老师跟我说过,文学是来自于人民群众,只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才是硬道理。” 方言反问道:“朦胧诗,你们喜欢嘛?” “喜欢!” 大部分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高呼。 方言人认真道:“这不结了嘛!只要是被大众喜欢的,就会爆发无穷的生命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被大众不喜的,哪怕捧到天上,最后也一定会摔进茅坑里,与屎为伍,臭不可闻!” “啪。” “啪啪啪。” 伴随着苏雅率先拍手,众人也跟着鼓掌。 骆一鹤拍得最起劲,满脸通红,“我知道这么说会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说,方老师能不能给我们这期的《未名湖》,写个作品?” “我不擅长写朦胧诗。” 方言谨记李悦的话,委婉地拒绝。 “不一定非要是朦胧诗,什么都可以。” 骆一鹤苦苦请求道:“拜托了,方老师,这是最后一期,我们希望把它办好,给这本雁氷先生寄予厚望的杂志,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嘚! 老师开个头,弟子了个结。 方言听到“雁氷先生”,再看到四周燕大学生眼巴巴渴求的眼神,不禁叹了口气。 既然你们这么诚心诚意地求我了, 看来我不得不大发慈悲地出手了! 第66章 诗与远方 冉冉秋光泼洒在树叶间,把整个湖畔都笼罩在金灿灿的光泽中,如同油画,娇黄满地。 骆一鹤、白若雪等人,静静地望着方言一动不动,捏着下巴,犹如一尊沉思的雕塑。 “岩……” 苏雅提醒道:“咳咳,《未名湖》五天后才开始排版,我们不是马上就要。” 方言仿佛没有听见,脑子飞速运转。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紧接着是希慕容、林青玄…… 但最终,把目光锁定在汪国镇。 这位可是影响力巨大的诗人,曾经掀起一股“汪国镇热”的旋风,很多人对诗歌的启蒙和喜欢,都是从他开始的。 更关键的是,汪国镇不是口语诗诗人。 他的诗只是口语化,有股心灵鸡汤的味道,恰恰这年头,被“朦胧诗”等诗歌笼罩,整个诗坛的氛围,有些苦闷,有些沉重。 正缺这种正能量的“心灵鸡汤”! 所以,汪国镇踩中这个风口,名噪一时。 哪怕到了21世纪初,这种心灵鸡汤也非常吃香,比如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 “我不去想是否成功……” 在众人的期待下,方言迈出了第一步。 “既然选择了诗与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第一句,尤其是出现“诗与远方”,人群里瞬间骚乱起来,甚至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安静!安静!” 苏雅连声提醒,保持安静。 白若雪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方言,就见他踏出了第三步的同时,语调抑扬顿挫道: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刺与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每念一句,就走一步。 直到第六步,方言站定不动,缓缓道: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白若雪大为意外,细细品味着这首诗,就像一股小清新的秋风,迎面吹来,很是凉爽。 一种完全不同于朦胧诗的简单直白! 一种别出心裁的诗体风格?! 想到这里,整个人像触电般,大为意外。 “若雪,这个诗好不好啊?” 唐胜男看到人群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好!” 白若雪沉吟了片刻,“单单这一首诗里,就包含了理想、事业、爱情和未来四个主题,而且没有拐弯抹角,直接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还真是!” 唐胜男意会地点点头。 在她们周围的燕大学生们,也若有所思。 白若雪小声地评价:“既不故弄玄虚,也不生僻难解,简洁易懂,但又贴切自然,感染力强,一下子就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确实,我最喜欢第一句。” 唐胜男道:“我不去想是否成功,既然选择了诗与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他这首诗放在《未名湖》,有深意啊。” 白若雪眯了眯眼,“虽然杂志马上要停刊了,但不代表诗人的生涯就此结束,诗的远方就在那里,只是这一次,要风雨兼程了。” “噢!” 唐胜男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好啊,他明明这么会写,却撒谎说自己不擅长。” “他没有撒谎,他说的是不擅长写朦胧诗,这首确实一点儿也不朦胧。” 白若雪面带微笑。 “若雪,你又替他说话!” 唐胜男抿了抿嘴。 “此乃正义之言!” 白若雪昂起下巴,目光投向方言。 就在此时,回过神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这首诗怎么感觉这么怪啊?” “怎么怪了,你是听惯了朦胧诗吧。” “没错,虽然不是朦胧诗,给我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但又感觉像是在喊口号。” “好是好,可这个真的能算诗吗?” “………” 听着有人非议自己的弟弟,方红睖着眼: “你们就说这诗写得好不好吧!” “好……好……” 一个个缩了缩头,也有胆子大的说: “那个,老师,您刚才念的太快,大伙都没有记全,能不能请您再念一遍?” “我写给伱们吧。” 方言道:“有纸和笔吗?” “这儿呢!” 骆一鹤立刻递上了钢笔和本子,“方老师,刚刚这首诗,叫什么名字呢?” “《热爱生命》。” 方言边写边说,其实对汪国镇的这首诗,有些许地改动,本来是“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自己改成了“诗与远方”。 骆一鹤在嘴里念叨几遍,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把这首诗登在《未名湖》头版位置。 方言笑了笑,只是在署名上写着“岩子”,想要宣传的话,就宣传这个“岩子”。 你们要抓的是鲁迅,关我周树人什么事! 众人满口答应下来,毕竟,作家拥有多个笔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于是乎,找他要签名的学生,得到的全是“岩子”这个签名。 闹哄哄一片,过了很久,人群才散开。 “红姐,岩子,你们等等啊。” 苏雅准备带他们在燕大校园里逛一逛,虽然《未名湖》的排版刊印已经迫在眉睫。 “不用,小雅,你忙你的去吧,我和岩子随便逛逛就行。” 方红挥了挥手,跟苏雅等人告别。 “咦,是你们!” 方言没走几步,注意到唐胜男两人,“刚才找不到你们,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 “我们把你们带过来,总要把你们带出去吧,我刚才听你们说,要逛一逛燕大?” 白若雪笑道:“需要我们当向导吗?” “这怎么好意思呢?” 方言摇了摇头。 “带一趟是带,带两趟是带,带一路也是带。”白若雪扬起微笑,“路上,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不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得上来。” “问题很简单,你刚刚念的诗很独特,浅显易懂,朗朗上口,如果让你给这种诗的风格取个名称,你准备叫什么?” “鸡汤诗,你觉得怎么样?” “鸡汤诗?!” “对啊,古代有打油诗,当代有鸡汤诗。” 方言粗粗地解释了下“心灵鸡汤”。 “你倒是挺会开玩笑。” 白若雪哭笑不得,“不如叫‘口语化’吧,也符合这首诗简约明快、朗朗上口的风格?” “诗歌,不就是该怎么简约,就怎么简约,关键在于能不能表达清楚,直击人心。” 方言转头,和她对视了眼。 这时候的诗歌,基本上都不会口语化。 诗歌界,依旧是朦胧诗风靡一时。 但物极必反,正因为朦胧诗晦涩难懂,越来越小众,把想要入门和喜欢诗歌的大众排斥在外,对朦胧诗越来越不满,最终爆发了一场逆反潮流,也叫做“第三代诗歌运动”。 王小胧的《纪念》,“我想做一个好丈夫,可是红肠总是卖完”,口语诗就此应运而生。 本来只是想反对朦胧诗,没想到用力过猛,矫枉过正,朝着口水化,一路狂奔。 以致于从“口语诗”,变成了“废话化”、“梨花体”、“屎尿屁”,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过第三代诗人一直把汪国镇开除诗籍,觉得汪国镇不配跟他们为伍,更不配称为诗人,所以“口语诗创始人”这个头衔,是怎么也轮不到方言的头上。 “这么说,你对朦胧诗也有看法?” 白若雪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看。 方言不答反问:“你们一直在议论朦胧诗,那我想问问你们,到底朦胧诗的理论和定义是什么?哪些诗人算得上是朦胧诗人呢?” “当然是顾城、舒亭、江河、北岛……” 唐胜男说到第6个人,就说不下去。 “看吧,闹了半天,都不知道哪些诗人算是朦胧诗人,哪些不算。” 方言摊了摊手。 到底谁算朦胧诗人,最早要追溯到82年。 辽大中文系油印本的《朦胧诗选》,一共收入舒亭、芒克、北岛、顾城、江河等12人的作品,这才确定了第一批朦胧诗人的名单。 “你说的有道理。” 白若雪眼神闪烁着。 “其实,如果换成我是《未名湖》的主编,这最后一期,我就搞个朦胧诗选专题,选一批朦胧诗人的代表作品,造一个大的声势,告诉诗歌界,真正的朦胧诗到底是什么样的!” 方言随口一说。 “这真是个好主意!不愧是《燕京文学》的编辑,太专业了!”白若雪又惊又喜。 “哪里,哪里。” 方言摆了摆手。 “这个主意,我们《诗探索》能不能借用?”白若雪俏皮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们诗探索?” 方言一怔。 “若雪她是《诗探索》的助理编辑,而且是谢缅老师亲自招进来的唯一在校生……” 唐胜男带着一丝胜负欲地介绍她,算是对方言向她们隐瞒身份的一种小小的“报复”。 “真是真人不露相。” 方言不禁感慨。 “你也一样,方言老师,重新认识一下。” 白若雪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方言刚要张口,耳畔边就突然听到一阵阵喊叫声,“刚刚在未名湖,有个叫‘岩子’的诗人,写了一首很古怪的诗,快来看!” “快念!快念!” “我不去想是否成功。” “既然选择了诗与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口语化的诗歌,就是这么朗朗上口。 意象也简单清晰,立刻就在朦胧诗笼罩的燕大校园撕开了道口子,宛如股暖流流进去。 鸡汤来喽!方小将亲自炖的鸡汤! 燕大学生们,该喝汤了! 《热爱生命》,被争相抄写、朗诵、背诵。 在《未名湖》发刊之前,“岩子”的大名就已经传开,并且迅速蔓延到整个燕大。 (ps:艾清在自己写的《诗论》里说:诗歌尽可能地用口语写,尽可能地做到深入浅出,诗歌的风格也是散文化、口语化,刚好跟方言的口语化契合。) 感谢麦麦妙妙啊的500起点币、感谢尾巴有点长的100起点币。 第67章 名动燕园 燕京大学,美术社。 陈骏(西川)站在桌前,面对着一张白纸,正在构思如何完成指导老师交代的作业。 一点儿也不敢马虎,毕竟老师是吴冠钟。 “陈骏!陈骏!” 就在此时,同是西语系的王镪和于敏洪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 “你快看看这首诗!” 王镪展开手抄本,字迹略显潦草。 “又是朦胧诗吗?我看不懂,不想看。” 陈骏毫无兴趣地摆摆手。 “不是朦胧诗!” 于敏洪扶了扶眼镜。 “不是朦胧诗?那就是那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诗对不对?” 陈骏不感兴趣,“这些诗还不如朦胧诗,整天夸大自己的绝望,明明是大家都碰到的难事,非要说成只有自己遇上的大事。” “也不是这些丧气的诗,是一种新诗。” 王镪激动道:“一种全新的诗歌风格!” “全新的风格,真的假的?” 陈骏半信半疑地接过手抄本:“谁写的?” 于敏洪兴奋道:“一个叫‘岩子’的诗人。” “我看看。” 陈骏觉得稀奇,看向手抄本。 “你好好看看,看完我们讨论一下,这首诗现在在学校里都传疯了,每天都有人在朗诵,在抄送,在研究,都把朦胧诗撂一边了。” 王镪道:“岩子给我们这些写诗的新人找到了一条新路子,怎么形容这首诗呢……” “他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他真的是非常少见的那种!”于敏洪笑着看向陈骏。 就见他两眼圆瞪,失神似的重复着一句: “我不去想是否成功,既然选择了诗与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查海升(海子)拿着刚刚刊印出来的《未名湖》,久久沉浸在诗歌当中,难以自拔。 虽然《热爱生命》这首诗,这些天他已经听了无数遍,图书馆、操场、教室、宿舍、食堂,甚至在厕所里,也都能听到有人哼个一句半句的,但就是怎么听,也听不厌。 “你比我们懂诗,伱觉得怎么样?” 法律系的同学们齐刷刷地看向他。 查海升道:“好啊!每次读这首诗,我都感觉心头暖洋洋,有一股火一样的力量。” “可这也能叫诗吗?” “没错,班里讨论了好几次,很多人觉得这根本不是诗,是一首像诗但不是诗的假诗!” “………” 看着他们嗤之以鼻,查海升疑惑道:“你们为什么要说这首《热爱生命》是假诗?” “因为太口语化,没有深度和厚度。” “没有技巧的诗歌,怎么能称为艺术?” “根本没有朦胧诗那样的复杂、高深。”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可是,有一点是朦胧诗给不了我,但是这首诗能给我的,那就是清晰的方向。” 查海升露出灿烂的笑容,“看朦胧诗,我们总要自己破开迷雾,寻找方向,有时候,看不清,摸不着,就很迷茫,但《热爱生命》不一样,在理想、事业、爱情、人生上,直接给了我们看得见的方向,还给了前进的力量。”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你知道我现在读这首诗,会想到什么吗?诗的远方是片大海,暴风雨一停,一轮太阳升了起来,生命啊,它就是璀璨如诗歌。” 查海升双手举高,咧嘴发笑。 既然他叫“岩子”,要不我干脆叫“海子”? ………… 这年头,整个社会的诗歌热潮高涨,也传染到燕大的校园里,涌现出许多的学生刊物。 比如,中文系的《启明星》、西语系的《缪斯》、法律系的《晨钟》,就连计算机科学技术系,也办了本《西风·沉诵·太阳节》。 然而,这些平日看似没有交集的刊物,全都不约而同地刊登了“岩子”的《热爱生命》。 整个燕大校园里,也不再是朦胧诗一家独大,也有一批人,张口“诗与远方”,闭口“热爱生命”,还有的模仿着写出一堆诗。 渐渐地,演变出了口语化跟朦胧化两种诗歌的方向,不少朦胧诗阵营的纷纷转投敌营。 对《热爱生命》这种口语化的新诗风格,有喜欢的就有讨厌的,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 两极分化,相当严重。 “最不是诗歌的东西,而‘岩子’这种不懂的门外汉在写,这完全是对诗歌的一种毒害。” “这是对整个诗歌智识层面的一种羞辱。” 面对种种质疑和批评,苏雅拉上骆一鹤等《未名湖》的成员,火力全开,予以回击。 争执不下,于是两边派人到当代文学研究所,同样也是《诗探索》的编辑部,来找谢缅评理。 “你们怎么看?” 谢缅扫了一圈编辑部的人,基本上都是燕大的老师和学生,“若雪,你说说看。” “那我就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来个抛砖引玉。” 白若雪站了起来,“其实那天,我也在未名湖,而且跟方言有过接触交流,我觉得《热爱生命》这种口语性极强的诗体风格,可以称之为‘口语化’。” “口语化!” 顷刻间,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 “说说看你跟方言具体交流了些什么?” 谢缅说出了大家都想说的问题。 白若雪简单地说了来龙去脉,“他觉得诗歌的发展应该是多元化的,就像唐诗一样,李白是豪迈奔放,杜甫是淳朴厚重,杜牧是婉约清丽,李贺的是辞采瑰丽,但也有白居易这种通俗易懂的诗,能够让一个字都不认识的老婆婆都能听懂,而且能听出里面的好。” “这个理念非常对!” 谢缅点头,“只有旧体诗、近体诗,或者只有朦胧诗,又怎么称得上百花齐放呢?” “‘口语化’这个名称,就像这种诗体风格一样,让人易懂。” “我支持这个‘口语化’!口语化又不是现在才有,难道《咏鹅》不是口语?可没有人不喜欢,难道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是口语?” “将华夏传统诗歌的节律美和现代新诗的口语化统一起来,这或许会是华夏新诗的一种方向。” “没错,既然我们能支持争议不断的朦胧诗,为什么要反对口语化呢?” 在支持口语诗的声浪里,也有不赞成的声音,意见出奇的一致。 这种口语化的诗真的也能叫诗吗? “口语化的诗其实没有错,重点不在‘口语’,而是‘诗’。” 谢缅沉吟半晌:“诗歌首先是表达情感,不是复杂的技巧,适当的口语化恰恰去繁从简,丢掉技巧,饱含感情,这很适合热爱诗歌而想入门的新人,能大大地推动诗歌在全国的普及和传播。” 白若雪语气坚定道:“我完全同意谢老师的看法,我不觉得文学、诗歌就像一个圣殿一样遥不可及,也不希望一个人只有获得了进入文学史的资格、成为文学的圣人,才能去写诗。” “看来方言的这首《热爱生命》,写到若雪的心坎里了。” 包括谢缅在内的老师,开起了玩笑。 “老师,我认同的是方言对诗歌的理念!” 白若雪笑道:“之前我提到的‘朦胧诗选’专题,其实也是他在路上跟我说的。” “是嘛!” 编辑部的人面面相觑,当他们听到白若雪出的这个建议,不知道有多么的兴奋。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方言出的主意! 这个年轻人,简直了! “这个方言,既懂,又懂诗歌,《燕京文学》这是招了个奇才啊。” 谢缅不禁感慨了一句,其他人深以为然。 “怪不得在《牧马人》,能写得这么积极向上,能把艾老的诗用的这么恰当。” “而且诗歌的风格跟艾老很像。” “没错,艾老也支持诗歌口语化。” “说到艾老,我记起来了,当时我参加桂西讨论会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艾老提起这个‘方言’,想不到自己30年代写的一首诗,能在现在重新迸发出生命力,有《牧马人》的一份功劳。” “对对,我也听到过,而且还有一个说法,当时文学讲习所给方言找老师,如果找的方向不是,而是诗歌的话,估计艾老就要收他为学生了。” “………” 听着老师们的小道消息,白若雪瞪大了眼睛,好你个方言,说好的坦诚呢! “好了,闲话就先聊到这里,我们要赶紧制定编辑计划。” 谢缅拍了下桌,“等‘朦胧诗选专题’这一期出版之后,下一期的主题,我们要解剖方言这只麻雀,以及探索口语化这种新诗风格。” 然后看向白若雪,“你跟方言见过面,有机会再撞见他,跟他好好聊聊这个口语化。” “您放心,我觉得我有把握能再见到他。” 白若雪语气里透着一股自信。 毕竟,五四文学社的苏雅跟方言是发小。 几天之后,伴随着《热爱生命》在燕大的风靡,以及《未名湖》、《启明星》等诗刊的传播,方言的这首诗,终于从燕大内部,传到了外界,在水木、人大等高校里砸出了大水花。 积极奋进的的力量激起了学生的共鸣,朗朗上口的可读性也得到了大众的追捧。 以燕京大学和水木大学为中心,《热爱生命》从各大高校喷涌向了社会,火势逐渐蔓延开来,渐渐地地形成了一股新的诗歌潮流。 80年代初的诗歌界,也许不再是朦胧诗一枝独秀。 口语诗的第一次爆发和流行,是从1982年持续到了1985年,另外,汪国镇的诗只能算口语化,不能算口语诗。 第68章 你总是能给我出点新花样 《热爱生命》,不出意外地火到了西长安大街,传到了《燕京文学》的编辑部。 一听到诗人的名字叫“岩子”,众人很难不跟方言联想到一块,在“严刑逼供”之下,方言不得不招。 “好你个岩子啊!” 李悦笑骂道:“要不是你这回在燕大露了馅,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会写诗。” “李老师这话说的没错!” 黄忠国、季秀英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王洁更是干脆,加入了讨伐大军里。 “怪不得伱的谍战写的那么精彩,你简直就跟钱之江一样,藏的可真够深的啊!” “还好你没把我说成是深藏不露的te务。”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放声大笑。 “说我藏拙,绝对是冤枉我了。” “我对诗歌,真的只是略懂一点点而已。” 方言张开大拇指和食指,两指之间露出小小的空隙。 八九十年代的华夏文艺,还处于复苏阶段,浅显易懂的东西相对更容易流行起来。 自己相当于是踩到了风口上,直接起飞! 除了“反思文学第一人”、“沈雁氷关门弟子”、“谍战文学祖师爷”,可能又多了个头衔。 “诗人”。 “你就不要谦虚了,虽然你的这首诗确实不如朦胧诗有技巧性,但贵在精神上。” 李悦道:“奋进、昂扬、向上,我觉得这些正是该给当代青年传递的力量。” “可是,还是有不少人贬低岩子这首诗的价值,觉得写的诗根本不是诗,太可恶了!” 王洁撇了撇嘴,为方言鸣不平。 “犯不着,消消气。” 方言无所谓道:“我一直坚信检验诗歌,甚至文学作品的标准只有两个,一是时间,一是读者,我相信时间和读者会验证一切。” “岩子这个标准,没毛病!” 李悦拍了下桌:“很多诗人嘲笑岩子的诗,但是也许十年、二十年以后,可能留存下来的诗,会是岩子的这首《热爱生命》。” 季秀英等人无不赞同,纷纷鼓励方言。 就在此时,编辑部的电话响了起来。 竟然是沈霜打来的,沈雁氷让方言到家里来一趟,于是他骑上车,直奔后圆恩寺胡同。 就见小花园的石椅上,坐着两个陌生的面孔,戴着眼镜的,头发花白,眉毛稀疏,眼睑下有不少老年斑,嘴角带着慈祥的笑容。 边上的中年人,沉稳内敛,两眼有神。 “光年,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沈雁氷躺在藤椅上,看似随意道:“他可能就是我收的最后一个弟子,方言。” “先生好。” 方言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大师的朋友,十之八九,也是大师。 果不其然,面前的这位老先生是《人民文学》的现任主编,更是作协的书ji,章光年。 而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也很了不得。 《黄河大合唱》,就是“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的这个组歌,八个乐章的诗词全是他写的。 笔名,光未然。 在诗歌界,也是一尊跟臧克佳等人齐名的大能。 “这位是刘剑青。” 章光年给方言介绍起来:“文学评论部主任,《人民文学》去年对你那篇《牧马人》的评论,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刘老师好。” 方言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显然,是奔着《大秦之裂变》而来。 “我听刘老师说,你最近在燕京大学闯下了大名堂,发表了一种跟朦胧诗截然不同的新诗,让各大学校的学生传诵、抄阅、争论。” 章光年颇为欣赏地盯着他看。 “这事您也知道!” 方言有一种马甲被扒掉的意外。 “还有这种事?什么样的诗?” 沈雁氷心生兴趣。 方言当场朗诵一遍,章光年、沈雁氷饶有兴趣地和他讨论了起来,渐渐地打开话匣子。 如果真论起来,方言和章光年算得上师兄弟,毕竟章光年,也算得上是沈雁氷的学生。 本来关系就匪浅,这下又因为同是“诗人”,拉近了不少距离,变得更加亲密起来。 方言管叫章光年“章师兄”,而章光年可以叫方言“小师弟”,彼此之间,称兄道弟。 当然,仅限于两人私下里的时候。 公开的场合,还是要称职务! “很新颖的一种抒情体风格,像一股清流,怪不得那么多人会追捧这首诗。” 章光年不禁感慨了一句。 “文似看山不喜平,诗歌讲究曲折婉转,像他这种直抒胸臆,浅显易懂,追捧的有,恐怕批评他的,也不会比朦胧诗的少吧。” 沈雁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茅公多虑了。” 章光年笑道:“小方的诗,固然难称诗歌艺术的高峰,但充满青春朝气,充满理想和对未来的渴望,深受广大年轻读者的喜欢……” 左看看,再右看看,方言听得出他们的弦外之音,沈雁氷怕自己吃亏,会像朦胧诗人一样,被诗坛正派围攻批评,暗中护起犊子。 “是啊,艾老前不久也听了小方的诗,评价还不低,说这诗口语化的风格像他!” 刘剑青接过话茬,搬出艾清。 “这诗确实有艾兄的风格,每次讨论诗的时候,他总是会说‘诗歌念起来顺口,听起来和谐就完了’。”沈雁氷笑着白了眼方言,“你啊你,总是能给我整点惊喜出来。” “老师。” 方言感动之余,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未名湖》这本刊物,我有印象。” 沈雁氷露出欣慰的笑容,“也好,创刊时题词是我写的,最后停刊的时候,由你这个弟子做个收尾,有始有终,这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因果。”接着拍他的肩,“这件事,办的不错。” 方言道:“嘿嘿,我写这首诗的本意就是想安慰和鼓励这帮学生,诗刊虽然停办了,但他们诗人的生涯还没有结束,不要气馁,振作起来,诗和生活都在远方等他们呢。” “做得好!” 章光年哈哈大笑:“小方这个好心之举,既带动了口语化这种新的风格,又给整个诗坛注入新的活力,这才是百花齐放该有的样子,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嘛。” “您过奖了。” 方言嘿然一笑:“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当时满脑子想的只是怎么给他们传递正能量。” “正能量!?” 章光年和沈雁氷互看一眼,品味了一下,感觉这个陌生又顺口的词汇很稀奇。 眼下,正是“五讲四美三追求”在全国推行的时候,相当于后世的“八荣八chi”、“讲文明树新风”,正能量这个词,感觉恰到好处啊! 小方,给我细说这个“正能量”! 感谢忧心忡忡的大象的100起点币;66666pp的500起点币。 第69章 站在老师的肩膀上 “正能量,这个词好!” “正适合现在全国推行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章光年听完方言的解释,赞不绝口。 刘剑青默默地全部记在本子上,等到文学评论的时候,“正能量”这个词准用得上。 或许,马上就能用的上。 《热爱生命》和“口语化”,这个诗歌界现在最热的话题,《人民文学》岂能置之不理。 毕竟,相比于晦涩难懂的朦胧诗,打着“正能量”旗号的口语化诗,更得主流的支持。 “他啊,总是能创造一些意想不到的新词汇。”沈雁氷露出满意的笑容。 “意想不到的不只是这词、这诗,还有《大秦之裂变》这本书,实在是大大出乎我们整个编辑部的意料。” 章光年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稿纸。 方言在沈雁氷的示意下,拿到手里,就见上面改动的地方微乎其微,这也很正常。 老师已经把编辑的活给干完了! “真的是大开眼界。” 章光年由衷道:“居然能想到用借古喻今的法子,跳出传统改革文学固有框架,别出心裁,真的是别出心裁。” “这都多亏了蒋紫龙。” 方言也不贪功,如实地说论改革精神的思路是他提供的,自己只是踩在他的肩膀上。 沈雁氷夸奖道:“话虽然是这样,但能想到商鞅变法,想到把秦孝公和商鞅写成一个改革的符号,这也是很难能可贵!” “是啊,难能可贵。” 章光年感慨道:“我们一直在寻找更多关于改革方面的作品,但很遗憾的是,整个领域一片空白,暂时找不到和蒋紫龙一样的第二个、第三个作家,但现在,你出现了!” “您太过奖了。” 方言一问才知,《人民文学》一直在找一部能作为改革文学标杆的长篇,从而把这个文学领域推上高潮,但改革文学实在太难。 写改革本来就难,更何况是写长篇。 蒋紫龙虽然是“第一人”,但写的也基本是中篇和短篇,哪怕是在讲习所期间,写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也只是一部中篇。 如果《大秦之裂变》发表以后,能像《牧马人》、《暗战》那样,轰动全国,可以说—— 《乔厂长上任记》,是改革文学发轫之作! 《大秦之裂变》,就是改革文学扛鼎之作! 人文社不仅是冲着沈雁氷的面子,也是出于这份重视,才最终决定,把《大秦之裂变》的上下两部,放在1981年第一期、第二期的《人民文学》,而且是头版的位置。 完全相当于央妈开年黄金档大戏的档次。 “茅公,您觉得这样安排怎么样?” 章光年看向沈雁氷。 方言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老师。 就见沈雁氷早有准备,拿出两份稿子,“这份是我写好的评论,等《大秦之裂变》发表的时候,一并刊登,另一份是我提前给这部备好的序言,单行本发行的时候加进去。” “老师!” 方言为之动容,眼眶微红。 真的是前前后后替自己能想到的都想了。 这篇评论和序言,相当于给自己撑了把遮风挡雨的保护伞。 再加上章光年、王朦等人的保驾护航,简直是给自己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甲。 “茅公,您的意思,我明白。” 章光年郑重其事地接过稿子。 沈雁氷笑着点头,吃力地站起来:“你们在这里坐会儿,我跟光年到书房里说些事情。” 章光年让刘剑青留下来,跟方言聊一聊发表的其他细节,比如稿费。 “老师,您慢点。” 方言仿佛没听见一般,小心地扶着沈雁氷往西厢房里走。 刘剑青耐心地在屋外等着。 不一会儿,看到方言一个人走出书房。 《大秦之裂变》上下两部,合计61.4万字。 虽然分第一期、第二期发表,但稿费会在第一期的时候,就一次性结清,按照千字10元的标准,一共是6140元,但还要缴税。 超出800元的部分,必须按5%征收。 最后到手的,也就是5873元。 当然,这仅仅是第一笔钱,既然沈雁氷都帮方言准备好序言,单行本肯定会提上日程。 也就是一鱼两吃,一本书挣两笔稿费。 除了基础稿费,可还有印刷稿酬。 如果能印个五十万册,就可以拿到基础稿费的一半,也就是税前能有3070块。 税前一共可以拿到整整15350元! 这可是1980年的一万五啊! 哪怕没有印刷稿酬,也妥妥是万元户! 果然,搞文艺就是来钱啊。 ………… 等方言和刘剑青谈得差不多的时候,沈雁氷和章光年也谈完了,书房的门打了开来。 “茅公,您就不用送我们了。” 章光年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让岩子代劳吧。” 听到沈雁氷的吩咐,方言立马照做。 章光年上下打量着他,提醒道:“《大秦之裂变》将会是一部石破惊天的作品,到时候,各种报刊都会报道评论,阵仗比起《牧马人》、《暗战》,只大不小,伱要做好准备。” “我准备好了!” 方言说的斩钉截铁。 章光年边走边问:“我记得你在《燕京文学》还没有转正吧?想不想来《人民文学》?” 虽然去人文社很诱人,但方言委婉地拒绝,就像许三多说自己是钢七连第4956个兵,自己也是《燕京文学》的兵,除非转正无望、借调抽调之类的特殊原因。 “怪不得王朦他们这么器重你。” 章光年赞赏地点了下头,“不过虽然《人民文学》不会跟《燕京文学》抢,但其他的出版社就说不定了。” “其他出版社?” 方言眉毛轻轻上扬,“不会吧,我只是一个助理编辑,而且还是合同工。” “不说别的,能干出口语化诗歌这种事,那是助理编辑能干得出来的吗?”章光年笑呵呵道,“你啊,问题就出在这个合同工身份。” “这不还没转正嘛,难道我……” 方言放慢脚步,想多问出点消息。 “到时候,王朦他们会告诉你的。” 章光年神神秘秘,临走之前多交代了一句,“加入燕京作协的申请,你可不要忘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方言呆愣愣地站在门口,什么情况?我最讨厌两种人了! 一种,是说话说一半的! 另一种是…… 第70章 《暗战》广播剧 章光年临了的哑谜,让方言胡思乱想。 但眼下,主事的王朦和周雁茹都不在家。 因为《燕京文学》7月和9月两期的“反思文学”专题办得出彩,特别是《芙蓉镇》,在全国引发轰动,被邀请到各地参加座谈会。 整个反思文学思潮,进入了新高潮。 本来也有方言的份儿,但自己忙着完成《大秦之裂变》,只能统统推掉,闭关创作。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方言也不是干等他们回来,在季秀英等人的指导下,把加入燕京作协的书面申请写好。 只有先加入了燕京作协,才能由会员推荐,经委员会审议,成为全国作协的一员。 方言来到楼下,把申请信投到邮箱。 就见门房的秦大爷捧着大饭缸,旋转着收音机的旋钮,调到了中yang广播电台。 声音一响,就知道是“新闻和报纸摘要”。 “大爷,听新闻呐?” “随便听听解闷,现在没什么好节目。” “等到晚上就好了。” “那可不,今晚有袁阔城的《三国》。” “是嘛!” 方言闲聊了几句,这年头的电台晚上有有长篇连续广播,比如刘兰方的《杨家将》、《岳飞传》,单田方的《七侠五义》…… 基本上一家人围着收音机,边听边吃饭。 唯一的毛病就是每到引人入胜的时候,就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气得差点想把收音机、饭碗给砸了。 “咱们这里的收音机,能收到辽东台吗?” 方言记起了前不久辽东广播电台打来的电话,《暗战》的广播剧,就在这几天开播。 “我这个话匣子,肯定不行。” 秦大爷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我记得以前好像晚上能收到好多外省的电台。”方言疑惑不解。 “那是七零年的事,现在是八零年。” 秦大爷幽幽说全国电台的数量,这些年增加的太多了,同一个频率点,有很多电台,有强台的干扰,弱信号的电台自然就收不到了。 现在的中yang广播电台、省台都采用接力式,在各市设立发射塔,用来接收远台。 “看来得试试在天线上下功夫了。” 方言摸摸下巴,上辈子自己也算无线电爱好者,从电子商店淘一堆二极管、三极管、喇叭、磁棒、可变电容、电阻之类的元器件。 接着,按当时风靡的《无线电》杂志上刊登的收音机电路图,组装出收音机就往外卖。 私人订制的,还得加钱! “犯不着,有台红灯、凯歌牌收音机,没准就可以。”秦大爷摆了摆手。 方言不免惊喜,他们家的就是红灯牌。 就在《暗战》广播剧开播的当天,好巧不巧,就是燕京一年一度的“冬贮大白菜”战役。 一到了10月底、11月初,就能在夜里看到路上窜出一辆辆运菜的卡车,到了大白天,街上立马冒出一座座“白菜山”。 这可是广大北方地区冬春两季的当家菜! 同样,也是农民换得现钱的大宗收成。 由于数量大、时间短、气温多变,必须快购快销,让农民少受损失,每年都会成立一个会战指挥部,上上下下,全部动员起来。 包括方言所在的胡同,整个南锣鼓巷的人,不是去当义工帮忙,就是排队买白菜。 除了西单菜市场等大型商场,一般商店会在门前搭起棚,一时间,满大街都是一条条买白菜的队伍,一个人负责买,家人们负责运。 这会儿,可不会把一大堆大白菜摆着,给人随便挑选,而是分三六九等。 一级菜每斤2分7厘、二级菜每斤2分1厘、三级菜每斤1分4厘…… 大白菜买回来整整齐齐,屁股朝里,脑袋儿冲外,往窗台儿上一码,接着吃饭午休。 睡醒了起来,搬来凳子靠着墙根儿。 守着这个白菜堆,找一背风的地方,揣着手,缩着脖子,边晒太阳,边仔细规制。 “哥,你别玩啦,《小喇叭》马上要开始了!”方燕抓着方言的手,左右乱晃。 “行行,让给你吧。” 方言把收音机交给她,继续摆白菜堆。 跟又大又笨的木头框收音机不同,红灯牌的收音机精巧别致,黑色的外壳,调音、调台两个大旋钮,虽然杂音多,但灵敏度很高。 “滴滴哒,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伴随这一声,好动的方燕立刻安静下来。 《小喇叭》是中yang广播电台的一档著名少儿节目,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是国内大陆唯一的少儿广播节目,覆盖面和影响力,远远超过电视时代的《东方儿童》、《智慧树》、《大风车》…… 等孙静修讲完《西游记》的故事,也到了方家吃晚饭的时候,方言旋转收音机的旋钮。 滋滋啦啦的杂音,慢慢地变成了字正腔圆的女声。 “辽东省广播电台,现在是连续广播时间,各位听众,从今天开始,在这个时间里将连续播送长篇谍战广播剧,《暗战》。” “作者方言,由王钢播讲。” 紧接着,和大人声音出来了,“在隐蔽战线从事多年的安在天,每当路过四马路时……” 跟《夜幕下的哈尔滨》,简直一个味儿! 方言听了不到一分钟,就见杨霞张了张嘴,“岩子,这里面播的是你那本?” “当然是他的!” 方红摇头失笑:“妈,您忘啦,前不久家里才收到一张辽东广播电台的汇款单呢。” “看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杨霞拍了下额头。 方红边给小妹碗里夹菜,边看向弟弟:“怪不得伱今天一直在鼓捣收音机,原来是为了听这个啊!” 方言道:“我想听听播讲的效果,现在看来,挺不错的,估计《暗战》又能再火一把。” 杨霞好奇地问:“那还会有稿费吗?” “一定会有的。” 方言自信地点了下头。 因为这时候的印刷技术要靠人工铅字排版,制作周期很长,所以《暗战》的单行本和《牧马人》一样,还在出版的过程中,没能赶上这一波广播剧带来的热度,但好在还有话剧,应该能赶在首演之前发行。 而且,也不光靠《暗战》。 《潜伏》的大纲,在讲习所期间就写出来了,不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正好完成了《大秦之裂变》,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打算这段时间,好好地收集资料。 没准,还有机会采访下功德林毕业生。 就在他埋头写着《潜伏》的时候,《暗战》的广播剧持续不断地播送,一集紧接一集。 本来胡同里,每到这个点,街坊邻居都会习惯性地调到评书节目,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美多、红灯、凯歌这些大品牌收音机的人家,陆陆续续地改成收听辽东广播电台。 整个胡同是这样,整个南锣鼓巷也这样。 整个四九城是不是这样,方言不知道,但他知道《暗战》在燕京肯定是火爆了一把。 因为燕京广播电台已经找上门来了。 感谢马克西姆小面球的100起点币。 第71章 《十月》挖人 想到燕京广播电台会找上门来,但方言没想到会这么快。 好在他早有准备,事先跟辽东广播电台说好了,《暗战》可以交给其他广播电台录制自己的版本,当然,也可以让其他广播电台直接使用王钢评书版《暗战》,但是得给钱。 给方言多少,也要给辽东广播电台多少。 燕京广播电台毫不犹豫地答应,甚至想要的更多,要把方言的《听风》,也一并拿下。 价钱方面,毫不吝啬。 给出最高标准,一篇60元,一共120元。 而辽东广播电台,因为燕京广播电台直接使用王钢版本的《暗战》,非但把付给方言的30块费用收了回来,反倒还赚了30块。 正好拿来这笔钱,接着买《听风》。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辽东广播电台一分钱没掏,全由燕京广播电台买单,拿下了《听风》和《暗战》,双方最后还非常满意。 方言也很满意,拿到了150块稿费。 而且燕京广播电台,只是个开始。 之后,全国各地广播电台纷纷把电话打到了《燕京文学》编辑部,只要价格不是太低,方言统统来者不拒,但他不只是为了钱。 更是为了让《暗战》,在全国爆火。 借着评书版广播剧传遍大江南北,王钢一炮而红,名气比上辈子《夜幕下的哈尔滨》播讲时未必差多少,当然,方言也出名了一把。 在食堂排队的时候,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会说上一两句暗战广播剧,好评如潮。 “小方老师,你那《暗战》写得可真棒。” “可不!听完《暗战》,再瞅其它的反特,我是一本也看不下去,您下部谍战打算什么时候写啊?” “岩子,听说你的另一篇《听风》,马上也要被辽东广播电台播讲了,有这回事吗?” “………” 面对一个个问题,方言笑着回应。 然后端着饭缸子,回到编辑部,就见李悦用戏谑的口吻说:“一个菜一个肉,岩子,这可不像你啊,平常都是一个菜,或者一个肉。” “岩子这是腰包肥了。” 黄忠国玩味地笑着,自从《暗战》广播剧大热,指名道姓找方言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 一个电话,就相当于一笔钱进账。 到现在为止,已经打了足足11个。 “您看我这样,像肥起来嘛? 方言拍拍口袋,打哈哈道:“给我的那仨瓜俩枣儿,也就是一葫芦醋钱。” “伱那葫芦是不是太上老君的紫金葫芦?” 黄忠国和李悦互看一眼。 “您二位就甭拿我寻开心了,老话不是讲了嘛,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 方言嘿然一笑。 “这话有点意思啊,睡不着,别烦躁,别起急,眯着,这个’穷忍着‘,也好理解。” 李悦问道:“’富耐着‘,有什么说法?” “就是挣了钱不能嘚瑟,别太美着。” 方言说:“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岩子总是妙语连珠,说的还特在理。” 李悦和黄忠国相视一笑。 “其实钱不钱,倒是次要的。” 方言说不出“对钱不感兴趣”这种话,但也不完全出于钱,主要是让谍战文学站起来。 一直以来,包括反特题材在内的谍战,都只算是军事文学这大类里的一个分支而已。 跟战争文学一样,但又不完全一样。 谍战文学作家,可不如战争文学作家的名头响亮,甚至,“谍战文学”也是最近才兴起。 如果能通过《暗战》、《听风》、《潜伏》,以及明年开播的电视剧,《敌营十八年》等一系列作品,把整个谍战文学的地位抬上去。 不求从军事文学里独立出来,但至少可以跟战争文学平起平坐,这才是祖师爷该干的! “就冲岩子这想法,当浮一大白!” 李悦、黄忠国等人举起杯子,以水代酒。 哐当! 方言和他们碰杯,接着继续吃饭。 到了午休的时候,继续琢磨《潜伏》,余光里突然看到周雁茹的身影,她冲自己招手: “岩子,跟我去趟王主编的办公室。” “好嘞,周老师。” 方言借着整理稿纸的工夫,不由在想,才刚回编辑部,王朦他们就找自己当面谈。 估计跟转正的事有关! 果不其然,一到办公室,王朦就开门见山,自己的编制问题解决了,但不是留在《燕京文学》当编辑,而是被调去《十月》。 消息来得太突然,方言不禁发懵。 周雁茹耐心地解释,别看《十月》这本杂志这个月才拿到正式的期刊号,但来头不小。 编辑室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叫‘伟人著作办公室’,所以承担了非常重大的使命,特殊时期,挑战了书报刊管理模式,一经问世,管制便开始松动,半年之后,《收获》复刊。 一年之后,《当代》、《花城》相继创刊,接着全国的杂志如雨后春笋般创刊、复刊。 包括《燕京文学》在内,都要承《十月》的一份情。 也正因如此,刚刚有了正式创刊号,立刻得到整个文艺界和出版界的鼎力相助。 人员紧缺不要紧,不少出版社的编辑就被紧急地借调来支援,方言也就是其中之一。 “你啊,表现得太出挑了。” 王朦摇头笑骂道:“反思文学、谍战文学就不说了,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又折腾出了一个口语化,懂,又懂诗,这么难得的人才,他们不指名道姓地要你才怪呢。” “可我只是个临时工。” 方言张了张嘴。 “就是因为你这个身份,才被做了文章。” 王朦苦笑道:“我们一直试着争取把你留在燕京文学,甚至打算提前给你转正,但没想到还是被《十月》钻了空子,他们愿意当接收单位,把你吸收为正式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方言啊了一声,“这也行?” “本来你的指标已经下来了,按照流程,等合同期一到,就可以转正,没想到……” 王朦叹了口气,“岩子,你怎么想的?” “我必须去吗?” 方言抿了抿嘴。 别看《十月》现在才刚刚成立,将来可是文学主流期刊里的“四大名旦”,以“刀马旦”的名号,跟“老旦”的《收获》、“花旦”的《花城》,以及“正旦”的《当代》,并驾齐驱。 平台的档次和地位,肯定要超过现在的《燕京文学》。 虽然在哪里进步不是进步,但他还是喜欢呆在这里,毕竟编辑部的人好,说话又好听,活还少。 “当然要去,你是代表我们《燕京文学》去支援《十月》的。” 王朦郑重其事道。 方言很不理解,直到周雁茹跟他解释,才真正明白《十月》这本期刊的份量。 “十月”这个月份,实在是太特殊了,在世界历史上闪耀着异常灿烂的光辉。 比如十月geming,阿芙乐尔舰上隆隆的炮声震撼了jiu世界,打响了第一炮。 比如十月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 比如十月建国,宣布华夏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更何况还是伟人著作办公室,所以不容有失,不容许堕了《十月》的名头。 “不要舍不得,在哪里干文学,都是在给我们的文学事业添砖加瓦。” 周雁茹好言好语,看似是在劝慰他,其实在安慰自己和王朦。 “我明白了,王老师,周老师。” 方言可是王朦和周艳茹当成带入文学编辑这一行的师父看待。 “茅公是你写作上的师父,我和周老师呢,算是你编辑上的师父,还不错嘛!” 王朦哈哈大笑起来,周雁茹和方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虽然如春风拂面,但隐隐约约蕴含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过几天,我带你去出版社串个门。” 周雁茹和善地拍了下方言的肩。 方言点头,耳畔边又听到王朦的叮嘱,调去《十月》当编辑的事,要跟沈雁氷说一声。 第72章 老师病重 10月31日,南锣鼓巷。 门口的槐树下,站着韩跃民、苏雅、方燕等人,方红左右张望,依然不见弟弟的身影。 “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方燕无聊地翻着《大闹天宫》的连环画。 方红摇头失笑道:“这个岩子,自己说要去电影院看《庐山恋》,结果好不容易把大家伙凑到一块,他自个却不见了。” 相比于她们,韩跃民更加紧张不安。 接下来马上要看的《庐山恋》,可是史无前例的爱情题材电影,还贡献了银幕第一吻。 简直是,平地起惊雷! 从首映那一刻起,就牵动了无数青年男女的心。 《庐山恋》已经成了年轻情侣必看的电影,如果没有看过,就根本算不上搞对象。 马上就要跟方红看这么一部电影,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韩跃民不禁心潮澎湃。 “岩子,你快回来啊。” “没有你,今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当他翘首以盼的时候,胡同里回荡起王大妈洪亮的声音:“方言家,接电话了!” “来了!来了!” 方红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这年头,胡同里打电话用的都是传呼公共电话,每三四个胡同,设一个公交电话站。 方红一接电话,就听出来电的是方言: “今晚有事来不了?” “要不要紧啊,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 “行,我知道了,我会跟妈说的,你也记得晚上早点回来。” “姐,那就先这样,我挂了啊。” 挂断电话,方言转身,走回到病房。 本来下午登门,找沈雁氷说一说调职去《十月》的事情,没想到撞上了这么一出—— 沈雁氷发了低烧,在床上昏迷不醒。 方言察觉到不对劲,立马喊上沈霜,送到了燕京医院,就见沈雁氷现在躺在病床上,隆起的鼻孔里插着一根细细的氧气管,左手手上也正在输液。 比起刚送来时候的昏迷,已经清醒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护士取走管子,院长下了医嘱,这段时间,住院静养,谢绝见客。 方言连连点头,把他们送出门。 “过来坐吧。” 沈雁氷指了指椅子:“还是老毛病,肺气肿,经常气喘,缺氧,吸会儿氧就好了。” 方言拿起暖水瓶,按照医生的意思,默默给他泡人参片。 “沈霜和晓曼他们人呢?”沈雁氷问。 “迈蘅还在家里,沈哥他们要回去一趟,等安顿好了,就马上回来。” 方言把杯子摆在床头柜,坐了下来。 沈霜和陈晓曼年纪也不小,都是五十多岁的人,既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小孩,精力有限,身体也吃不消。 所以跟沈霜商量,轮流照顾,白天由他这个弟子代劳,夜深了再让家人来陪。 “这太辛苦伱了。” “老师,千万别这么说,弟子服其劳,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那也不行,不能耽误了你的工作。” “不耽误,一点儿也不耽误。” 方言如实相告,已经跟编辑部汇报了情况,周雁茹二话不说就把假给批了。 至于什么时候去《十月》编辑部串门,等沈雁氷恢复了以后再说。 “把你调去《十月》这件事,王朦、苏予他们都找我问过意见。” 沈雁氷语气平静。 “您也觉得我该去《十月》?” 方言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老师也是同意把自己从《燕京文学》调到《十月》。 理由也很干脆,不仅仅是因为《十月》这本期刊承载的意义,更是相比于《燕京文学》,《十月》虽然是刚刚成立的刊物,但不管是体量,还是规模,都是不亚于《收获》、《当代》的大型文学期刊,《燕京文学》只是燕京文联管辖的杂志,完全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哪怕是扛起反思文学的大旗,《燕京文学》的上限,也仅仅是《十月》的下限。 “并不是说你继续留在《燕京文学》,就进不了步。” 沈雁氷缓缓说,“而是你如果能从一开始就参与到一本期刊的创立,再到发展壮大,可以跟着一起成长,从中积累各方面的经验和能力,到时候调你去主持任何一家杂志,你也就能独当一面。” “老师,我明白了。” 方言能感受到磨练的用意。 沈雁氷满意地点了下头,然后让他拿来纸笔,扶自己起来,准备写信。 “老师,您还在输液呢。” 方言道:“要不您口述,我记下来?” “也好。” 沈雁氷感觉全身无力,也只好同意。 第一封信,是写给作协的。 “亲爱的同志们,为了繁荣长篇的创作,我将我的稿费25万元捐献给作协,作为设立一个长篇文艺奖金的基金,以奖励每年最优秀的长篇……” 我自知病将不起,我衷心地祝愿我国社会zhuyi文学事业繁荣昌盛。” 方言心里沉了下来,脸色铁青地写完。 至于第二封信,无论如何,沈冰雁都要自己写,即便右手已经颤颤巍巍,不听指挥。 究竟写了什么内容,不得而知。 只知道他在这封信的末尾,写的是“沈雁氷”三个字,而给作协的信上,签的是“茅|盾”两字。 沈雁氷严肃地叮嘱道:“这两封信好好收起来,待会儿沈霜、晓曼来了,你转交给他们,要告诉他们,一定要在我死后才可以上报,不要在我生前交出来。” “好的,老师。”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 “一定要在我死后递交啊!” 沈雁氷似乎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反正我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那时两桩心愿如能完成,将是我一生的荣耀。” 方言不知道另一桩心愿是什么,但茅盾文学奖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要尽份力。 签完这两个名字之后,沈雁氷笑着说:“这也是我最后,也是最有意义的签名了。” “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把人参片泡水和药低递了过去。 “生老病死,皆是定数。” 沈雁氷露出豁达的笑容,“不过你放心,就算要死,也要等到你的《大秦之裂变》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等到我把自己的回忆录写完,要不然,我可就死不瞑目咯。” 感谢凰族飞雪的100起点币。 第73章 晋升编辑 从《燕京文学》调出,再调入到《十月》,整个调动的流程所需的时间并不短。 方言借着这段时间,跟沈霜夫妇,轮流照顾沈雁氷,为了给他解闷,特意搬来收音机。 除了新闻和评书,沈雁氷听得最多的就是《暗战》的广播剧,听乏了,方言就给他念报纸、杂志,甚至是自己正在写的《潜伏》。 一听,就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沈雁氷曾经就是隐蔽战线的一员。 中yang的第一位专职交通联络员,当时在商务印书馆参与主编《月报》,每次地方写给中yang的信,都要寄给沈雁氷来转交。 “我经常给钟英小姐寄信,别人总以为是我交往的对象,其实啊,钟英就是中yang的谐音代号。”沈雁氷一谈往事,谈兴渐浓。 聊天中,方言才意识到沈雁氷、丁铃他们对自己另眼相看,也有谍战文学的一份功劳,这些长辈,或多或少都在隐蔽战线干过。 歪打正着,刷上好感了! 借着喝水的工夫,他开玩笑道:“老师,要不我在《潜伏》里给您安排个角色?” “喔,说来听听,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沈雁氷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余则成潜伏在津门站,肯定要安排联络员。”方言准备把“秋掌柜”改成“沈掌柜”,嘿然一笑,“您觉得怎么样?” “哈哈,你啊!” 沈雁眼里闪着慈祥的光。 “您不反对,我可真写了。” “写吧,不过别把我写死咯。” “您放心,绝对不会。” 方言说起了为保护余则成而咬舌的情节。 沈雁氷听完以后,不禁感慨:“这篇《潜伏》,无论是从立意、人物,还是故事上,比《暗战》都有明显的提升,当初如果不写《大秦之裂变》,你是不是准备写这个?” “是的,老师。” 方言直截了当地承认。 沈雁氷欣赏地盯着他看,“看来注入了不少心血,很好,很好,这篇也能在《人民文学》发表,写好了,拿给我,我帮伱改改吧。” “可是您的身体……”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不用见马kesi。” “那就谢谢老师!” 方言推脱不过,只好连声道谢。 …………… 11月初,沈雁氷低烧退了,可以出院了。 方言立马被“打发”回编辑部,不能耽误了工作,于是马不停蹄地来到西长安大街。 “茅公他的身体怎么样?” 周雁茹关切地问道。 方言笑道:“已经好多了,病情得到控制,在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周雁茹内心松了口气。 而后,两人去《十月》编辑部,整个出版社位于崇文门外东兴隆街的一栋旧木楼。 《十月》本来只是燕京出版社文艺编辑室创立的,但有了创刊号以后,正式独立出来。 第一任编辑室主任,苏予,也就是第一任《十月》的主编,年纪和周雁茹差不多。 一头银发,气质优雅。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社长陆元炽。 在周雁茹的介绍下,方言和他们相互认识,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听陆元炽笑盈盈道: “小方是茅公的高足吧?”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 “说起茅公,跟《十月》也有一段渊源,当初杂志创刊的时候,发刊词就是请他写的。” “竟然这么有缘?” “就是这么有缘!” 陆元炽笑了几声,缓和了气氛,并没有急着欢迎方言,而是先给周雁茹和《燕京文学》道歉,毕竟把别人辛苦栽培的人才给挖走了。 而且,还是个大才! 且不说发表的《牧马人》、《暗战》,就让整个文坛掀起反思文学、谍战文学的狂潮,单单一首《热爱生命》,就在朦胧诗笼罩的诗歌界里,杀出了一条新路,简直是大才啊! 《十月》整个杂志,恰恰缺的就是人才。 有着中长篇、短篇、文艺理论、诗歌曲艺4个小组,还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儿童文学组。 “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把我往哪里搬。” 方言信誓旦旦地表态,心里头门清。 自己被分配到哪个组,早就决定好了。 果不其然,他被安排到了中长篇组,也是《十月》最薄弱但又最重要的一个组。 苏予道:“周老师应该也知道,今年上半年,《十月》召开了一个中篇座谈会,把很多作家和编辑都请来参加,想要进一步推动中篇这个题材的发展。” 周雁茹点头说:“确实,你们这场座谈会,可是掀起了不小的中篇热潮。” “是啊,接下来我们打算乘势追击。” 苏予转头看向方言,“所以非常希望小方能够在这里面多多发挥自己的才华。” “我一定会尽力的,苏老师。” 方言能感受到陆元炽和苏予对自己是寄予厚望,从职称上就能看出来。 也就是今年11月,刚刚颁布《编辑干部业务职称暂行规定》,编辑职称一共分为四级。 编审、副编审、编辑、助理编辑。 副编审、编审相当于副教授、正教授。 主编,副主编没有这种职称,根本不可能担任岗位,当然,业务职称需要考核评定。 像王洁,在《燕京文学》干了3年的助理编辑,今年终于可以升为编辑。 而自己,只要一转正,马上晋升为编辑。 这个时候,工资待遇可是跟职称挂钩。 出了燕京出版社的大门,才从周雁茹口中知道陆元炽和苏予为什么这么重视自己。 就像后世的电视台争抢电视剧的独播权,此时的文学界,也是僧多粥少。 好的作品本来就少,而中篇更是各大出版社争抢的重中之重。 因为刊登太多的短篇,不符合《收获》、《十月》这种大型文学刊物的档次,而长篇又日益式微,水平参差不齐,数量也少之又少,所以中篇就变成了抢手货。 “你呢,在《哦,香雪》、《芙蓉镇》上表现出了出色的中篇、短篇的编辑才能。” 周雁茹说:“又是讲习所第五期的学员,和蒋紫龙、古桦、铁甯这么一批擅长写中篇、短篇的作家是同学,他们能不器重你吗?” “原来如此。” 方言挑了挑眉。 “而且你得到茅公的言传身教,在长篇上也有不俗的能力,可以说,你具备一个‘全才编辑‘的潜质,不管放在哪个出版社,都是宝贝疙瘩,结果却被他们半道抢走。” 周雁茹心有不甘。 “周老师,不管我在哪个出版社,以后做什么,我的心里都有《燕京文学》的位置。” 方言语气里透着坚定。 “回去吧,我们给你准备了个欢送会。” 周雁茹拍了拍他的手臂,叹了口气,一路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气氛有些凝重伤感。 回到编辑部,伤感的氛围越来越浓。 虽然开的是欢送会,虽然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嘴上说着恭喜,但终于还是没绷住。 “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两篇稿子呢,记得还啊!”王洁哽咽,“就算债还完了,到时候我找你给《燕京文学》写稿,不准拒绝。” “一定,一定,就当欠你的利息。” 方言端着搪瓷杯,跟她碰了下杯。 “岩子,时间紧,我也写不出首应景的诗送给你,就随便吟两句吧,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李悦以水代酒,主动干了一杯。 紧接着,轮到黄忠国、季秀英、周雁茹,一个个送上祝福,不约而同说出类似的话: 《燕京文学》编辑部,就是方言的娘家。 他们这些人,都是方言的娘家人。 最后是王朦,他从桌上拿起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笑眯眯道: “这个啊,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不要拒绝,一个作家没有笔,就相当于一个士兵没有枪,这可绝对不行!” 就像给方小将授勋一样,把英雄牌钢笔插在方言胸前的口袋,然后拍拍他的胸膛: “不要给我们《燕京文学》编辑部丢脸。” “是,主编!” 方言鼻子微酸,然后冲周雁茹等人鞠了一躬,“谢谢各位老师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第74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人脉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深夜的胡同里,回荡起方言的歌声。 杨霞和方红听到动静,立马跑出了院子,就见他摇摇晃晃,醉醺醺地推着自行车。 “你这孩子,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杨霞上前扶了一把,“上哪儿野去了!” “悦宾饭店。”方言嘿然一笑道。 “是不是翠花胡同那家个体饭店?” 方红看到弟弟点了下头,边接过他手里的自行车,边白了眼:“遇到什么好事了,喝成这样,是不是又搂了一笔稿费啊?” “没这回事了,我这是举杯消愁。” 方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愁更愁啊。” “别在胡同里聊了,赶紧先回家。” 杨霞没好气地数落道:“喝这么多,还敢一个人骑回家,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妈,李老师送我回来的,他、他……” 方言回眸一看,眼神黯淡,“他人走了。” 欢送会一结束,他也不装了,作为准万元户,大手一挥,请整个编辑部下馆子。 今晚的消费,由方小将买单! 此时的悦宾饭店规模不大,只能摆下3张小桌,菜品也不丰富,能点的都点上了。 麻辣鸭、香酥鸭、八宝鸭等…… 这时候的鸭子,不需要凭票购买。 一道菜,一块钱。 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大伙送给自己的英雄牌钢笔,价格同样不菲,更何况蕴含在里面的情谊,何止是无价,简直就是无价。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方言靠在椅子上,轻轻地哼着。 “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红端来一杯热水。 方言下意识地摸着胸前的钢笔,半醉半醒地说了会儿话,从调职,到转正,再到分别。 “这么快就转正啦?这可是大喜事!” 杨霞先是一喜,但马上疑惑道:“不过为什么不是留在《燕京文学》,岩子,岩子……” “呼噜,呼噜,呼噜。” 方言脑袋一歪,发出轻轻的鼾声。 方红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醉了,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岩子也是个念旧的。” ……………… 两天之后,方言骑着车来到崇文门。 门房,从秦大爷,变成了董大爷。 上了楼,来到《十月》编辑室,说是编辑室,但办公室非常多,一个办公室,一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是三五个人,甚至七八个人。 两个组,几乎就相当于《燕京文学》整个编辑部,怪不得是大型文学期刊,果然够大。 当来到中长篇小组时,方言见到了张仲锷的一刹那,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挖走了。 合着在讲习所的时候,就惦记上我了! 就见他戴着眼镜,脸上一副与人为善,与世无争的样子,仿佛对谁都和和气气不动怒。 “这位是贺新。” “这位是田增翔。” 在张仲锷的介绍下,方言和两位同事互相打了个招呼,贺新之前是人大中文系的老师,三十出头,穿着一身中山装,身形笔挺。 笑的时候,喜欢把眼睛瞪大。 田增翔却不一样,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地笑,他本来就是燕京出版社的编辑,从其他期刊调来支援《十月》,算得上是‘地头蛇’。 “幸会,幸会。” 方言让他们可以改口喊自己小名。 “听说是你要来,我可是期盼了很久。” 贺新洋溢着热情,“伱的《暗战》写得真是好极了,最近的广播剧我是一集没落下。” 和他聊了会儿《暗战》,方言透过余光,注意到田增翔静静地把玩玉石,不凑热闹。 “这玉不错。” “怎么,你也懂玉石?” “略懂略懂。” 方言眼前一亮,盯着他的和田玉籽料。 “那给你品品,这玉不错在哪里?” 田增翔把玉石递了过去。 “皮很靓,瑕疵少。” 方言上辈子也是个玩玉的主儿,边摸边说:“形儿好,玉质也好。” “可不是嘛,我也这么觉得,让田老师不要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料,找个好师傅雕一雕。” 贺信摇头失笑道。 “田老师这是把这块玉当玩料呢。” 方言把玉还了回去。 有句俗话叫,玩料不雕,好料不雕。 原石的可塑性强,只要不雕,就拥有无限可能,一旦雕了,那么它的价值就被限制了。 “懂行啊!” 田增贤一听“玩料”,变得亲近起来,拉开抽屉,里面竟然放着大小不一的各种玉石。 “哦豁。” 方言倍感兴趣,打听起玉石的来历。 这年头,和田等玉石是不允许个人私自买卖的,只能是玉石收购站来收,如今的市场指导价是一级和田白玉籽料,每千克100块。 相当于,每克1毛。 搁个二三十年,每克的价格没准能破万,甚至破10万,这个收益率,肉眼可见地高! 借着聊玉的工夫,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从玉石,聊到文学,田增翔跟人熟了,就变得无话不谈,带有文人气,激情燃烧。 “改明儿,我带你去瞅瞅。” 田增翔主动发出邀请。 方言应了下来,正要张口,就听贺新清了清嗓子,暗戳戳地提醒了一句,该干活了。 “这些来稿,就交给你了。” “成!” 方言答应得干净利落,望着面前的如山一般的信件,没有急着一封一封地看。 按照周雁茹传授的经验,把这些先分类。 通常,有三类,一类是自投稿,也就是作者自己投稿,一类是推荐稿,也就是其他机构、团体推荐的稿子,比如地方文联,又或者是跟《十月》关系不错的期刊编辑和老作家。 最后一类,就是编辑找作家约的稿件。 往往只要看第三类,就能看出期刊目前的稿件质量和组稿水准,结果大跌方言的眼睛。 稿子虽然多,但水平参差不齐,青年作家的中篇,只能勉强成为《十月》的牌面,成名作家的数量又太少,根本凑不齐两期的版面。 中篇如此,长篇就更糟糕了。 翻来覆去地找,也只找到2篇。 “嘚!” 方言这才明白,苏予、张仲锷为什么要把自己挖到中长篇组不可,瞬间哭笑不得。 寒碜,这也未免太寒碜了…… 但一想到《十月》才正式创刊,名头还没有在全国彻底打响,倒也是情有可原。 从胸口拿出英雄牌钢笔,慢慢拿下笔帽。 越是这个时候,越该是他出击的时候! 是时候,展现自己的人脉网了! 笔尖压在纸上,头一行就写着: “陆遥同志吾兄……” 写完一封,还有下一封: “紫龙吾友……” ”老莫……”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感谢马克西姆小面球的200起点币。 第75章 妨碍别人进步了 这些天,方言渐渐跟整个《十月》编辑部的人熟悉起来,但靠的不是文学,而是打牌。 一到午休,编辑部就变成了棋牌室。 别说诗歌曲艺组的组长晏名、短篇组组长章守仁,就连社长、总编辑,以及其他杂志的主编都来凑热闹,打一打牌,劳逸结合。 当然只是纯玩,从没有赌过钱。 常玩的,不是升级,就是桥牌。 在牌场上,不分总编、主编,一律平等。 前几天,方言只是观战,搬一个凳子,在一边看他们打,评估每一个人的牌技水平。 在这群人里,贺新无疑打得最好。 喜欢后发制人,往往在一圈牌快结束时,祭出大杀招,打得对方人仰马翻,乖乖认输。 出牌时神情特专注,一手攥牌,一手高高扬起,打到兴起,突然站起身来往下甩牌,那个阵势,好像要把身家性命全部投进去似的。 但有时候也会翻车,一败涂地。 方言就静静看着,观牌不语。 毕竟,说是随便玩玩放轻松,但是进入状态,甚至上头,还是对输赢,非常较真。 “岩子,你替我打几把,我喝口水。” 田增翔牌技很烂,打一会儿就要请外援。 这个外援,当然就是方言。 “小方,你的约稿计划写好了吗?” 陆元炽扫了一眼自己的牌。 “正在写。” 方言抿了抿嘴。 《十月》除了像往常一样,按照各自编辑的方向,在全国范围有目标地撒网组稿,短篇组的找短篇,散文组的找散文,也要趁着拿到正式刊号的契机,今年计划来一次规模浩大的约稿工程,而且要把这种形式固定下来。 每年至少一次,一次至少需要一个月。 因此,要提前拟个约稿计划。 经编辑室、社里审定之后,才可以实施。 今年年底写计划,明年年初执行。 “你有没有计划好要去哪里?” 贺新抬眼盯着他看。 “津门,或者陕北吧。” 方言目前手头上掌握的,主要以蒋紫龙、铁甯为主的直系,以及陆遥、莫伸、贾平洼等人的陕军,其余的,零零散散,还不成军。 “不急,慢慢来,年前完成就好。” 陆元炽笑脸盈盈。 “嗯。” 方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像高材生考试故意控分,也在尽量控制着场面上的局势。 什么时候赢,什么时候输,什么时候赢的侥幸,什么时候输的巧妙,这都是上辈子的经验,牌局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本来火药味十足的牌局,在方言的巧妙喂牌和赢牌之下,气氛变得越来越融洽。 “过瘾呐,这牌打的过瘾!” “果然打桥牌,脑子容易得到休息。” “改天再来,岩子,下次伱一定得来!” 众人尽兴而归,有说有笑。 “岩子,你那个《热爱生命》,可是掀起了诗歌口语化的高潮,《诗刊》、《诗探索》,还有不少期刊都在讨论这个新的诗体风格。” 晏名笑呵呵:“《人民文学》还跟’正能量‘挂上钩,听说这个词也是你想出来的是吗?” “还有这种事?” 方言一愣,最近忙着照顾沈雁氷,以及关注《十月》的调职,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个事。 晏名笑道:“有时间到我那边坐坐,我要找你这个开创者,聊一聊口语化的新动向。” “有机会一定去。” 方言前脚刚目送他离开,背后就传来贺新的声音,“岩子,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先顾好本职工作,不要去掺合诗歌,现在诗坛乱得很。”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我们中长篇组现在在整个编辑部算是落后单位,得想办法迎头追上去,多多挖掘作家,甘当绿叶,让那些作家去当红花。” “………” 跟贺新聊天,方言渐渐觉得有些别扭。 幸亏这个时候,田增翔喊他来品玉。 “是不是觉得话是对的,可从他嘴里蹦出来,又感觉哪儿不对劲?” “说得很到位,我怎么觉着他像换了个人,不像我这些天认识的贺新?” “这才是真正的他,多相处一阵子你就知道了。”田增翔提醒道,“不过你可想好了,他跟晏老师可不对付,你找晏老师,也许他……” “他们俩有事?” 方言挑了挑眉。 “贺新之前是诗歌组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给调到咱们这里。”田增翔笑道,“按贺新的说法,晏老师架子太大,两人理念不合。” “架子大?不会吧?” “你也不信是吧?整个编辑部里,资历最老的就是晏老师,人解放前就是《新民报》的编辑,而且也是咱文艺组的前辈,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哪里架子大?” “那是什么缘故?” “据小道消息,晏老师没有让他当诗歌组的副组长,两人发生了点不愉快,这不才调到咱们中长篇……” “阻碍人家进步了?” 方言恍然大悟。 “可不是,而且不只是晏老师,你也可能是他潜在的挡路石。” 田增翔压低声音。 “我?” 方言疑惑不解,听着田增翔讲解出版社的职务晋升体系,渐渐有了一个初步理解。 像张仲锷、晏名担任的中长篇小组、诗歌曲艺小组的组长,相当于正股级干部。 而再往上一级,就是编辑室副主任、编辑室主任,这相当于是科级。 晏明就兼着编辑室副主任的职务,而张仲锷、章守仁的级别,则还要往上一级。 那就是《十月》杂志的副主编,一人兼祧两个组,张仲锷就是中长篇和文艺理论的组长,章守仁是短篇和散文的组长,在整个期刊里的地位和话语权仅次于主编苏予。 虽然《十月》从文艺组里独立出来,但还是隶属燕京出版社,所以副主编、主编都是县处级。 在此之上,就是燕京出版社的副总编辑、总编辑、社长等这一批,自然是厅局级。 “现在中长篇副组长的位置还空着呢,你是他的头号劲敌。” 田增翔幽幽道。 方言摆了摆手,“怎么可能会是我呢,我这么年轻,又初来乍到……” “怎么不可能!你不知道咱们出版社为了把你抢到手,费了多大的心思。” 田增翔笑道,“当初抢你的时候,可不只《十月》一家,《季刊》、《民族文学》,甚至是《人民文学》,都想吸收你当编辑。” 方言眯了眯眼,“那也不可能,我资历那么浅,这个副组长你比我更有资格。” “我对什么组长副组长不感兴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田增翔道:“我啊,只求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把有限的时间都放在玉石上面。” 这不是心怀宇宙孙连城嘛。 方言咂摸着嘴,你干脆叫玉面金佛田增翔好了,佛系了是吧? “所以这副组长,就是从你跟贺新里选咯,相比于他,我更希望是你来当。” 田增翔拍了拍肩膀。 方言问:“你不会是因为玉石,才看好我吧?” 田增翔笑嘻嘻道:“还真有这方面的原因,要不是看在你我是同道中人,这些天观察下来,又发现你这个人真诚可靠,能处!” “不然的话,这些事我可不会跟别人说。” “你这个人还怪好嘞,我真是谢谢你啊。” 方言有些哭笑不得,小小的中长篇小组里,竟然藏着这两位卧龙凤雏。 还有自己,岂不是成了翻版的余则成,那么贺新是心狠手辣的李涯,还是拙劣的马奎? 这是写明方言今后的职务晋升路线,没有复杂的职场斗争。 第76章 高加林的故事 寄出去的信,陆陆续续地有了回复。 方言拆开,一封一封地读,蒋紫龙、铁甯等直系,暂时无法为他提供炮火上支援。 倒是陕军,陆遥第一个站了出来。 真不愧是五虎上将之首! 一行一行地往下读,陆遥正在写一个农村青年高加林,在乡村和县城之间的人生抉择。 念头一刹那划过,这写的是《人生》! 这可是一点都不逊色于《平凡的世界》的大作,甚至孙少平身上还带着高加林的影子。 但跟孙少平的命运不一样,孙少平的乡村教师没被潜规则,高加林的被顶替掉了,成了不zheng之风的受害者,但戏剧性的就是,自己也靠潜规则当上了通讯员,又成了不zheng之风的受益者。 结果正春风得意的时候,马失前蹄,遭到举报,丢了工作,相当的黑色幽默。 但可怜归可怜,也有可恨之处。 高加林要留在农村的时候,决定跟爱慕他的刘巧珍,厮守一生,可等到走后门,走出农村,又喜欢上城市姑娘黄亚萍,转头就要抛弃“村花”刘巧珍。 方言第一次看的时候,气就不打一处来。 以致于看到结局,高加林丢了工作,不得不跟黄亚萍分开,最后还亲眼目睹刘巧珍出嫁,心里的愤怒,一下子就宣泄了出来。 后来读的多了,阅历长了,也看开了。 就像书名一样,这就是人生! 不过现在的书名还不叫《人生》,陆遥刚刚起了个头,很随意地取了个名字—— 《高加林的故事》。 就在方言看到信的末尾,突然传来田增翔的声音,“岩子,谁来的信,看的这么起劲?” “八成是岩子约稿的作家回的信。” 贺新抬起了头,笑眯眯道。 方言轻咦了一声,“贺老师猜得真准,你怎么猜出来的?” “前些时间,我就看你写了不少信,觉着你应该是在联系以前合作过的作家,替年初的约稿计划做准备。”贺新直接说,“再过不久就要交计划了,岩子,伱决定好去哪儿了吗?” “我打算去陕北。” 方言点了下头,把信折好。 “想不到岩子还认识陕北的作家。” 贺新挑了挑眉。 “岩子插队的地方就在陕北,认识几个陕北作家,不是很正常嘛。” 田增翔一边摸着和田柔白玉,一边说:“真要论起来,他也算是半个陕北作家。” “老田这话说得在理。” 方言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跟他的关系不能说是一日千里,也至少变成突飞猛进,就差田增翔喊了一声,“弟儿~” “那这个是陕北的哪位作家?” 贺新投去好奇的目光。 “陆遥,《延河》的编辑,不知道贺老师认不认识?” 方言也并不打算藏着掩着,反正编辑计划一交,整个编辑部的人都会知道。 “是不是写出《惊心动魄的一幕》的那个陆遥!” 贺新大为意外,“想不到你们竟然认识。” “机缘巧合而已。” 方言有所保留地说了文代会前后的经过,但没有说自己把陆遥这篇险些毙稿的抢救了回来,而且间接地替他找到了《当代》的门路,要知道《惊心动魄的一幕》一经发表,在文坛反响热烈。 王朦可是跟他提过,1981年,也就是明年要再成立一个全国优秀中篇奖。 《惊心动魄的一幕》,不出意外的话,能跟自己的《暗战》共同入围这第一届。 “怪不得岩子要去陕北,你跟陕北文坛关系肯定不赖。” 贺新说话里透着一丝羡慕,“不像我,只能在四九城打转转。” “说到在四九城打转转,岩子,趁着年前有空,要不要去我那经常逛那家玉石站?” 田增翔换了块黑漆皮的和田玉籽料摸着。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约好了时间,就听他准备顺路再买一盒磁带。 田增翔解释说:“文化bu迎春音乐会的磁带。” “迎春音乐会?” 方言心里生出了兴趣,这年头的春节晚会可不只有央妈一家。 就像上辈子每个地方点电视台都会提前出各款“春节晚会”,如今的各大部委也会办类似的迎春晚会,充当预热的气氛组,通常会在大年初一通常安排一台录播的文艺晚会。 主办单位,就是文化bu。 这台音乐会,央妈的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要录片,音频部分也要被人剥离出来做盒带售卖。 “对,据参加过的人说,磁带里录制的都是李谷壹的歌,最好听的就属那首《乡恋》。” 田增翔压低声音,毕竟《乡恋》这首歌在音乐界的争议很大。 “到时候我也买一份。” 方言勾起嘴唇,不说还好,越说要禁,就越想买了! ………… 下班之后,顶着凛冽的寒风,在南锣鼓巷推着自行车回家。 大冬天,骑着车,有点不讲究啊! 好巧不巧地经过中戏,就听一个长着扫帚般眉毛的男人从门口里走了出来,边走边喊: “啊!” “既然选择了诗与远方,便只顾特么的风雨兼程。” “噗嗤。” 方言听到他在朗诵《热爱生命》,差点没绷住,再瞅他那个沉醉的表情,更绷不住了。 这不姜闻嘛! “啊!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特么地钟情于玫瑰……” 看到姜闻吟诗,方言双肩轻轻颤动,强憋住笑意地离开,再不离开,就要笑出声了。 《热爱生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发酵,又被《诗刊》、《诗探索》、《人民文学》等多家主流的刊物绑定着“正能量”一宣传,上至老人,下至小孩,没有不喜欢的。 按方红的说法,挂面厂现在的厂报上的诗歌,尽是模仿他的口语化风格。 工友们看不懂朦胧诗,《热爱生命》这种朗朗上口的“心灵鸡汤诗”,很合他们的味道。 以致于女工们知道方红是自己的姐姐,都托方红,找他要亲笔签名。 “淮南王他把令传下,分作三班去见他。” “分明是先把虎威诈,不由得吾等笑哈哈!” 哼着《淮河营》,方言一回到家,看到杨霞正在清洗暖气片。 “岩子,快来搭把手!” “妈,你怎么突然想到洗这玩意儿?” “不洗能行吗,暖气不热,估计里面的水垢太多了。” “放着我来吧。” 方言熟练地操作了起来,暖气片和煤炭可是如今北方地区过冬必备的东西。 国内最早的供暖系统基本是学习老毛子的系统,在集中供暖区域大量使用铸铁暖气片。 铸铁暖气片的容水量大,可以短暂储存热量,而且成本低廉,因此得到了大力推广。 “这暖气片,打燕子出生的时候才给装的,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都这么老了。” 杨霞嘴里叨叨着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1981年。 “都这么老了,妈,要不咱们家换个暖气片吧?” 方言一边清洗,一边说:“最近新出了一种‘闭式钢串片’的钢制暖气片。” “这是什么暖气片?” 杨霞满脸地疑惑。 “我也是在老师家里看到的,刚换不久,比这个好多了,不占地儿,关键也不贵。” 方言回头望向天空,阴沉沉,下着雪。 今年的冬天,可冷了! 感谢中华威武的100起点币、天下纵横有我的600起点币。 第77章 1981年,大的要来了 2月2日,燕京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整个南锣鼓巷,银装素裹。 朦朦胧胧的雾气缭绕在半空,门前的老槐树枝上水汽凝结成冰,雾凇似珍珠、似瀑布。 方言兜里揣着和田玉石,右手提着单位过年发放的咸鱼和挂历,左手拿着一个沾着污泥的碗,咯吱窝里夹着两幅齐白石的画。 哼着小曲,满载而归。 “你呀你,又乱花钱!” 杨霞数落道:“你买的都是什么玩意,是不是觉着又挣稿费了,就可以大手大脚啦?” “汇款单到了?” 方言以为《大秦之裂变》的稿费到了。 “还没到,倒是伱的样书先到了。” 杨霞指了指他的卧室。 “妈,我先回房间看书了。” 方言正准备回屋,就听杨霞喊了一嗓子: “给我站住,休想把我糊弄过去。” “妈,这咸鱼和挂历都是单位发的。” “不问你这些,这石头和画是怎么回事?” “这可不是石头,这些都是上好的和田玉。” 方言跟田增翔相约去了趟玉石站,没想到站里不仅仅有和田白玉籽料,就连枣红皮、洒金皮等极品的皮色都能淘到,价格都一样。 每千克,都是100元。 此外,还有一克八分的和田玉山料。 当然,玉石不能跟老家具相比,老物件没人要,价格低,升值空间大,关键量够大。 “这玉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杨霞听他从品质讲到蕴意,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 “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 方言道:“玉一直被视为吉祥之物,您瞅我就买了一块,无非是想给咱们家讨个吉利。” “买一块讨个吉利也就算了,以后不准多买。” 杨霞看向脏兮兮的大碗:“这个你又是从哪里捡到的,怎么闻着有股鸡屎味?” “妈,您鼻子可真灵,这就是喂鸡用的碗。” “什么,鸡食碗!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是我从文物店买的。” 方言解释说他们两人逛完玉石站,又去逛了田增翔最经常去的文物店,淘几幅字画。 结果好巧不巧,在店里撞见了一位卖这个碗的老婆婆,大老远从京郊的农村来到这里。 这年头,有不少人会拿着自己家祖传或者挖来的物件来卖,有真有假,也出过几个传世之宝。 但眼前这一个被污垢包裹着的蓝色瓷碗,虽然釉色浓淡均匀,但上面有很多白点,看着像瑕疵,而且用来喂鸡,难免磕碰,磨损得有些严重,碗口有好几道缺口,内壁还有裂痕。 “这种碗,文物店竟然也收?” 杨霞好奇地盯着这只十足的破碗。 “怎么不收,这看着就像清朝的洒蓝釉钵,胎体厚重,釉色均匀,这物件可不俗。” 方言眉飞色舞地介绍起来。 杨霞好奇道:“那这得多少钱啊?” “15块钱。” “就这破碗,能值15块!?” “15块都算捡便宜了。” 方言如实说,文物店本来出的价是10块,但听到老婆婆家里实在困难,过年急着用钱,于是给涨到了15块,他也没在乎这5块,毕竟不管是10块,还是15块,无非是自己赚多赚少而已。 方小将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唉。” 杨霞不禁叹了口气:“这年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容易啊。” “妈,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有奔头。” 方言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安慰了几句。 “既然文物店说这碗不错,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给我赶紧去洗个手,一手的鸡屎味。” 杨霞没好气地白了眼。 …………… 几天后,除夕夜。 桌上的菜,越来越丰盛。 要不是铜火锅太贵,得花三四十块钱,方言非得在大过年,吃一顿火锅不可。 葵花牌录音机里,播放着《迎新春晚会》的磁带,里面收录了6首歌,全都是李谷壹唱的。 《乡恋》、《可爱的杜鹃花》、《西湖美》、《为什么我露出幸福的笑容》…… 正在方言一家高高兴兴吃饭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了苏雅的声音。 “婶儿,借个火。” 就见她用铁钳子夹着一块蜂窝煤。 自家的炉子没有封好火,把火给弄没了。 “借火就借火,干嘛还带块新的。” 杨霞站起了身。 “那怎么行呢,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苏雅脸上挂着笑容。 “丫丫,你带小雅去拿。” 杨霞刚说完,又喊了声“慢着”。 从桌上找了个空盘子,往里夹了6个猪肉白菜馅的饺子,让方红顺道给苏雅家送去。 “婶儿……” 苏雅再三推脱,但最后不得不接受。 杨霞又装了6个饺子,吩咐道:“燕子,你也别光顾着吃,把这个给建军家送去。” 当方燕端着盘子出去,恰恰此时,方红从苏雅家回来,拿着赵红梅给的一盘猪油渣。 杨霞又拿个新碗,夹入不少的萝卜丸子,然后递了过去,“岩子,先别吃了,把这个给苏雅家送去。” 方言和方红互看了一眼,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的无奈,这年头,街坊邻居相互换菜是常有的事,富的接济穷的,穷的也想法子回馈,绝不白拿,有时候,一道菜,可以换一桌的菜。 尤其是大过年,因为平时大家吃的都差不多,玉米糊糊、窝窝头、白薯干、大白菜…… 但除夕这一天,吃得就丰盛了。 此时的院子里,各家各户的孩子,来来往往,方言跑完苏雅家,又被使唤跑前院后院。 “唉。” 手拿着装着橘子的笸箩,和苏雅迎面撞上,就见她手上的是柿饼,不约而同地叹气。 “岩子,听红姐说,你的要发表在《人民文学》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不说一声,我们还是不是哥们了!” “这种事,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这可是《人民文学》啊!” 苏雅由衷道:“总之,要恭喜你,更上一个台阶,这下,你真的要成方大作家了。” “你不也一样嘛,苏大诗人?” 方言嘿然一笑。 “又损我呢。” “话不能这么多,我姐跟我说,《未名湖》编辑部解散以后,你又被招进燕大校报了。” “那也是你的功劳,老师们知道我跟你是发小,就把我拉进来,给你们当联络员。” 苏雅抿了抿嘴。 “你想复杂了,当联络员为什么非得让你进燕大校报,肯定是看重你的能力,才会招你。”方言笑道,“你得自信起来,好歹你的诗可是上过《诗刊》、《诗探索》的!” “谢谢你,岩子。” 苏雅愁眉展开,露出笑脸。 “不聊了,再聊,橘子都要冻得梆硬。” 方言转身走回屋里,就听录音机里放着: “你的身影, 你的歌声, 永远印在 我的心中。 昨天虽已消逝, 分别难相逢……” 一声不吭地听着,怀旧之情涌上心头。 “明天就要来临, 却难得和你相逢。 只有风儿, 送去我的一片深情。” 一首《乡恋》之后,不一会儿,胡同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接二连三,响个不停。 方言捧着《人民文学》,望向如墨的天。 1981年到了! 《大秦之裂变》要来了! 第78章 平地一声雷 大年初二,方言也没有闲着。 开始拜访在燕京城的熟人,第一站,自然就是跟自己最亲也是离得最近的沈雁冰一家。 但当登门拜年才知道,沈雁氷又住院了。 听到这个坏消息,方言顾不上原先的拜年计划,马不停蹄地赶到燕京医院。 就见沈雁氷躺在床上,鼻间插着细细的氧气管,正拿着放大镜,浏览回忆录的资料。 “老师!” 方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 沈雁氷指了指床边的空座,“坐吧。” “您住院这么大的事……” 方言张了张嘴。 “是我不让沈霜晓曼他们告诉你的,没有必要所有人都陪着我在医院里过年。” 沈雁氷不以为然,“而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还是老毛病,吸会儿氧就好。” “您没事就好。”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 “《人民文学》的样书有带来吗?” 沈雁氷放下放大镜。 方言点了下头,边从包里拿出样书,边说按照定下的编辑计划,年初要去一趟陕北。 “去陕北也好。” 沈雁氷笑道:“《人民文学》发行的时候,正好可以远离燕京,避一避风头,而且陕北文坛对秦始皇、秦朝有很特殊的情感,或许你的《大秦之裂变》能在那里得到不错的反响。” 方言欲言又止,“老师,要不我还是晚点再去,您这边……” “不用担心我,在没有完成回忆录之前,我是不会去见马kesi的!” 沈雁氷拍了下他的肩,“好好照顾自己。” ………… 随着春节假期的结束,1981年第一期的《人民文学》,终于正式发行。 “爷爷,吃饭了。” 白若雪走出厨房,冲着客厅喊着。 就见白要山一动不动,手上捧着本杂志,脸色时而凝重,时而兴奋,嘴里不停地念叨: “有意思,有意思。” “爷爷,吃饭了!” 白若雪笑着催促了下。 “不急,不急,先让我看完这一段。” 白要山看得津津有味。 “这本《人民文学》,您都看好多天了,到底是什么作品,能让您看的这么入迷?” 白若雪凑近一瞧。 “很有意思的一篇,若雪,伱也看看吧。”白要山把《人民文学》递了过去。 白若雪好奇地翻了起来。 一看题目,《大秦之裂变》,倍感意外。 再看作者,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方言! 然后吸了一口气,“爷爷,您从刚才一直说他写得有意思,到底有意思在哪儿?” “有意思就有意思在,明明是写的是改革文学,却在外面包上一层历史文学的外衣。” 白要山笑道:“用秦孝公改革、商鞅变法这段历史,表达自己对改革的态度和看法,更有意思的是,还暗合上了当今的国际形势。” “啊?” 白若雪惊得眨了眨眼。 “你不是一直对国际局势很感兴趣嘛,这,你一定要看看,值得一看。” 白要山站起了身,走向餐厅。 “他写得真这么好看吗?” 白若雪看着作者的署名,呢喃了一句。 料理好饭后的清洁工作,整整一个下午,全部投入到《大秦之裂变》,一页一页地翻动。 从秦魏大战于少梁,秦献公和赢渠梁深陷重围,到立赢渠梁为秦国新君时的宫廷变动。 从公孙座被俘,商鞅去救,再到公孙座临死前希望魏王杀了商鞅,又提醒商鞅逃离魏国,再到稷下学宫,和法家的术法势三家的其他两家,申不害和慎到切磋交流。 就以齐国、韩国和秦国改革,打了个赌。 既没有跟孟子关于“性善性恶”的辩论,也直接砍掉了白雪,以及跟商鞅的感情线。 白若雪看到现在,没有太大的历史违和感,除了稷下学宫打赌、孤身救公孙座这种情节虚构以外,基本上照着历史走向在发展。 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种厚重的历史感。 但在厚重感中,又时不时迸发出昂扬向上的锐气,频频地点出秦国所处在“大争之世”。 仿佛华夏正处在百年之未有的大变局。 不改革,不图强,秦国就要亡啦! 尤其是看到商鞅跟秦孝公第三次见面,说到大国范式,热血沸腾,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信君如信我,终我一生,绝不负君!”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看着君臣一心,立志改革,白若雪往后一翻,却发现下一页是一篇新的,重新翻回来,就看见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大意类似——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部分解。 “怎么能分上下两部呢!” “还偏偏故意断在这里,怎么能这样!” 白若雪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抬眼一瞧,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经黑蒙蒙一片,顿时惊觉道:“坏了,我还没做晚饭呢。” “若雪,出来吃饭吧。” “爷爷,我……” “天天吃你做的饭,今天也换换口味,尝尝爷爷的手艺,未必做得就比你的差,尝尝。” “诶!” 白若雪主动地去拿爷孙俩人的碗筷。 “《大秦之裂变》,看得怎么样?” 白要山给她碗里夹了块萝卜丸子。 “爷爷,写秦国、写改革的,我不是没看过,但我第一次见这么写的。” 一提起这个,白若雪立马来了兴致。 往往讨论起古代王朝的印象,对“汉”就是“雄汉”,对“唐”就是“盛唐”,对“宋”就是“弱宋”,对“明”就是“硬明”。 而对“秦”,历代达成了一个共识—— 暴秦! 但在《大秦之裂变》里展现的,却是一个受魏国欺凌侮辱的“弱秦”,如何一步步走向“强秦”,这可是打破现如今主流的认知啊! “他写的何止是秦国的故事。” 白要山笑道:“分明是以古喻今。” “爷爷,比如这个商鞅在秦国走访调查,岂不是就是秦国农民生活的考察报告……” “还有秦孝公对商鞅说的这个黑马白马的‘马论’,跟我听过的‘猫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爷孙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 比如,魏国攻秦,秦国只能割地求和。 像白要山这种从近代过来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听到“割地”两个字,尤其看到魏国纠结山东五国,准备瓜分秦国一样,立刻就会想到那张列强瓜分大清的时局图,简直是屈辱。 “就像书里写的,‘虚应故事,已割我地,再灭我国,欺人太甚,太甚’,写的太对了!” 白要山愤愤不平道:“当年我们不就是像相信商鞅、公孙座一样,太相信别人会主持正义,寄希望于别人收回琴岛,最终明白了一个道理,弱国无外交,甚至没有尊严。” “就像方言借魏王之口说的。” 白若雪道:“你弱,就没有资格说话,就只能等着做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中。” “没错,要么坐上餐桌,要么成为别人菜单上的菜。”白要山不无怀念道,“当时你爷爷我,就像这里面的老秦人,‘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性上来了,要不然,那天也不会和同学们一起冲进曹家,还烧了楼。” “爷爷,您说的没错!” 白若雪不禁感慨:“他哪是在写秦国啊。” “再结合上国际形势,就更有意思了。” 白要山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魏国因为马陵之战、桂陵之战,败给齐国,由盛转衰,这会不会是两极胜败的结果? 齐国战胜魏国,奠定了霸主地位,趁着燕国内乱,洗劫了燕国,最后,这个燕国率领除了楚国之外的五国,终结了齐国的霸权。 如果齐国是美,楚国是欧,燕国会是…… 《大秦之裂变》,越品,越有意思。 “真没想到他这么年轻,竟然就能写出这么有深度有厚度的作品,太不可思议了。” 白若雪也深有同感。 “说完优点,该说缺点了,《大秦之裂变》最大的缺点,就是分了上下两部,太缺德了!” 白要山撇了撇嘴。 “爷爷,您说的太对了!” 白若雪眼珠一转,“我想下部肯定已经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要不您托黄爷爷去问问,看能不能帮您弄到一本样书?” “算了,这种事就不要给你黄爷爷添麻烦了,这本书沾着是非,估计要闹出大动静。” 白要山摇头失笑。 “大动静?是不是因为给暴秦平反?” 白若雪疑惑不已。 “这只是一部分,关键是改革。” 白要山眼里闪着光,“这本书无异于一颗惊雷,会炸得惊天,炸得动地,要炸翻天了。” 第79章 任他风吹雨打 东兴隆街,寒风呼呼地吹。 棉衣棉裤棉帽棉鞋,方言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哈着气,推着车,来到了单位门口。 随后,就被门房的董大爷叫住。 把这些天代他收的信,统统交了出来。 大冷的天,方言也顾不上看,拎着一捆信,径直地往充满暖气的办公室里跑去。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今天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平常的时候,只有贺新来的比他早。 看到张仲锷和田增翔人手一本《人民文学》,方言隐约觉得跟《大秦之裂变》有关。 “岩子,你可瞒我们瞒得好苦啊。” 田增翔晃了晃杂志。 “是啊,不声不响地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这么优秀的长篇,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贺新眼神复杂,面带微笑。 方言解释说这是讲习所要求的学期作业。 “原来是这样。” 田增翔和张仲锷互看一眼。 贺新眯了眯眼,“不过岩子,你怎么会想到要给商鞅,给暴秦平反,这未免有些出格。” “这可不是平反,我只是跳出儒家千年以来对秦朝不客观的评价,写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商鞅变法确实让当时的秦国强大起来。” 方言坐了下来,“最终一统天下。” “可是一统天下以后呢,暴政酷法,二世而亡,秦朝兴于商鞅之法,也亡于商鞅之法。” 贺新一脸严肃道:“这也是事实。” “这我并不反对,可我总觉得,一个王朝的崩溃归结于暴政,归结于商鞅之法,是不是欠妥当,秦朝的速亡是个错综复杂的问题。” 方言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是嘛?那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贺新紧绷着脸。 “我觉得大秦亡在大一统之后,没有继续深彻变法,虽然提出了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些举措,但最终没有改出一套适合和平时期的统治体制,所谓‘马上得天下,但不能马上治天下’,就是这个道理。” 方言一本正经:“拿‘书同文字‘来说吧。” 秦始皇虽然想统一文字,却违背了文字应当从俗从简的规律,确实推行了秦隶,但官方指定的文字还是繁复难写的小篆,反倒是两汉,把隶书扶正,才渐渐地实现“书同文字”。 “这……这……” 贺新张了张嘴。 方言吹了吹热气,“改革,就是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要不然,我也不会设计一出‘商鞅遍访秦国,提出治国九论’的故事。” “说的在理!” 啪的一声,田增翔拍了下桌子。 张仲锷欣赏地点了下头,“岩子,伱把这手以古鉴今用在改革文学上,用得真妙啊!” “但愿不要走上一条岔路。” 贺新语气幽幽道。 田增翔说:“贺老师,你这话可不对,万一岩子对改革文学的这一创新,是正道呢?” “我只是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贺新白了眼,“我怕岩子搞不好会因为这篇,引火烧身,到时候可能会波及到……” “波及到咱们《十月》?” 田增翔反驳道:“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嘛,真要说波及,也该是《人民文学》首当其冲,人家编辑部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我只是想给大家提个醒,没别的意思。” 贺新撇了撇嘴。 “那就谢谢贺老师的提醒。” 方言笑眯眯地喝口水。 “皇帝不急……” 田增翔把声音压到只有两个人听得见。 “田老师,你说什么呢?” 贺新猛地抬起头。 “我说贺老师提醒得可真及时。” 田增翔咧着嘴发笑。 方言强忍住笑意,开始拆信。 基本上都是《人民文学》编辑部转交的读者来信,才几天的工夫,竟然已经有这么多。 但大多是批评、否定和质疑。 粗粗扫了一眼,大致就是秦国是暴秦,秦法是酷法,秦律是恶律,秦政是暴政,秦君是暴君,怎么能给秦孝公、商鞅和秦国美化呢! “呼。” 方言看着密密麻麻的信,吐了口气。 就在此时,苏予把他喊到办公室,就见陆元炽也在,显然是奔着《大秦之裂变》而来。 本来以为即便不会批评,也会像贺新一样,担心受到牵连,波及到《十月》和燕京出版社,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兴奋地支持。 “啊?” 方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会责怪你一顿?” 陆元炽笑道:“错啦!大错特错啦!” 听着苏予的解释,方言这才明白。 好家伙,合着《十月》有类似的前科啊! 像《大秦之裂变》这种事情,《十月》早就干过了,而且还不只一回,比如《飞天》。 当时,“飞天事件”可是闹得满城风雨。 又比如《苦恋》,结尾来了一个酷似“我爱大清,可是谁爱我啊”的句子,立刻引发争议,比起《大秦之裂变》这种论改革、给秦国平反的,整个出版社承受的压力更大。 但是《十月》,依旧硬生生挺过来了。 《苦恋》还要被翻拍成电影,名字叫《太阳和人》,去年年底拍摄完成,只要通过了电影等部门的审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公映。 “所以,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陆元炽拍了下他的肩,“只要是不违反原则和立场的前提下,《十月》,以及整个出版社都会站在你这边,更何况,你写的《大秦之裂变》,写得好!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作啊!” “您过奖了。” 方言讪讪一笑。 苏予笑道:“这下你该明白,为什么茅公会同意我们把你调到《十月》了吧?” 方言恍然大悟,相比于《燕京文学》,《十月》的牌子够硬,罩得住他,而且前科累累,有丰富的抗压经验,可以顶得住这些压力。 而且,陆元炽和苏予显然是站在改革这边,相当于,沈雁氷又给他上了一道保险。 “看来你已经明白茅公的良苦用心。” 陆元炽问道:“要不要提前开始约稿计划,去陕北避一避风头?” “老师住院了,我得留下来。” 方言摇头拒绝:“况且如果连这种风浪我都扛不住,我看还是不要继续呆在文坛了。” “好!不愧是茅公的学生!” 陆元炽更加赞赏地看着他。 三人又聊了会儿,大意无非就是整个《十月》和燕京出版社,都会是自己的强力后盾。 方言如释重负,甚至专门找到董大爷,准备了一个篮子,以后但凡是他的信件,一律装在里面,哪怕是恶评、差评,统统照单全收。 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第80章 我只是病了,不是死了 《大秦之裂变》引发的争议和轰动,远远超乎了方言的预料,从苏雅那里得来的消息。 单单在燕京大学里,各大院系、各大专业的学生,紧紧围绕着《大秦之裂变》,展开一轮又一轮的辩论和讨论,本来就热闹的未名湖畔,这下子,更加热闹,更加喧哗。 “秦律严苛酷历,弱民强国,秦国徭役繁重,思想控制,这些都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但是前几年出土的《睡虎地秦墓竹简》来看,秦法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惨无人道,还是有人性化的一面,比如《秦律·司空》就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的人,或欠官府债务无力偿还的,以徭役抵债的,每劳动一天折八钱,如果需要由官府提供食物的,每劳动一天抵六钱。” “………” 听到一群人在讨论商君书和秦法,白若雪一猜就能猜到是法律系的学生。 《大秦之裂变》不仅仅论改革精神,论国际形势,也通过商鞅跟慎到和申不害的争论,讨论“法治”,恰恰去年年初,刚好提出“yi法治guo”的理念,就这么巧合地撞上了。 “司马迁在《史记》里说,‘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这样的一个残忍没有恩德、靠变法取悦秦孝公的人,怎么能给他平反呢!” “没错,而且更不该给暴秦暴政平反!” “可是以当时秦国面对的局势,不改革,不变法,不图强,就灭亡,除了商鞅之法,还有其他救国图强的办法吗?” “‘王道’、‘无为’,方言已经在里写的明明白白,这些都不能让秦国强大!” “………” 看着引经据典的一帮人,白若雪立刻就能断定这是历史系的学生。 而中文系这边,除了商鞅变法、暴秦平反等话题,还有对《大秦之裂变》作为历史文学的严谨性,作为改革文学的先锋性,以及思想性、文学性、艺术性,来了个全方面的讨论。 “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 骆一鹤和苏雅站在人群中间,把报纸摊开,“今天的《文艺报》上有重要的评论!” “是不是又是对《大秦之裂变》的批评?” “还是对方老师的批评?” “肯定是,这些天,我没少在《文艺报》、《华夏青年报》这些报纸上看到批评,就从来没见到一篇写《大秦之裂变》的好话。”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骆一鹤大喊了一声,“巧了,这就是第一篇!而且是沈雁氷先生亲自对《大秦之裂变》做出的好评!” “什么?!” 顷刻间,一片哗然。 文林大宗师竟然对方言给出了好评! “大家不要急,我现在就来念一念。” 望着苏雅清清嗓子,白若雪静静听着。 “这不是一部史学读本,而是历史文学。” “《大秦之裂变》更接近于古典时代的史学著作,像希罗多德的《历史》一类的‘史书’……” “《历史》和《资治通鉴》的写作,都不仅仅是追求历史的真实,更是为了传达现世的政治训诫,在那里,历史和虚构总是难以分辨地交织在一起,探究真实的意图才更重要。” “这种真实意图,都有着强烈的现实依照,《大秦之裂变》也是一样,那就是从商鞅变法中看改革,从秦国崛起中看发展,从战国争霸中,看如今的全球态势!” 这篇评论一出,立刻在燕园爆发大地震。 毕竟,这可是正面评论。 而且是沈雁氷给出的正面评论! 学生们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想成立一个访问团登门拜访方言。 甚至连中文系、历史系等专业的老师也卷入其中,把《大秦之裂变》的关注推上一个新高度。 校园尚且如此,社会各界就更激烈,文学界、史学界,甚至理论界,对《大秦之裂变》,或支持,或反对,或称赞,或批评。 如果这时候有微博、抖音、快手,方言至少在热搜榜上挂上一周,而且天天都是头条。 然而此时,本人正在医院。 “有没有想到发表以后会是这么个情况?” 沈雁氷翻了翻报纸,不管是文艺主流报刊,还是综合报纸的文艺副刊,密密麻麻地全是对方言、对《大秦之裂变》的点评。 当然,也有针对他的文学评论。 形势焦灼,整个文坛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确实比想象中的要汹涌了一点。” 方言点了下头。 “怕吗?后悔吗?”沈雁氷问。 方言摇了摇头,下次还敢这么干。 沈雁氷脸上写着满意,“当年《子夜》被列入禁书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结果是越被禁,越有争议,我和《子夜》就越有名。” 接着笑道:“事后,我用了一句话总结。” 方言静静听着,就听到“文坛的论争就好像拳击手打沙包,把一个沙包打开去,得到的是拳术的进展,同样的,文坛在荆棘遍布,枭狐窥伺的路上挣扎,才是真正的往深处发展。” (ps:真有这么一句话) “巴尔扎克说,‘走出荆棘,前面就是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沈雁氷郑重其事道。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 方言笑道:“既然选择了诗与远方,就只能风雨兼程,只不过这一次目标更大,要变成‘文学与远方’了。” “哈哈,没错,文学与远方!” 沈雁氷投去赞赏的目光。 岔开《大秦之裂变》的话题,师徒二人闲聊起来,聊到《潜伏》的发表,聊到《暗战》、《牧马人》今年发行单行本的计划…… 屋子的气氛,渐渐地轻松起来。 “我估计很快就能出院了,再给我半年的时间,应该可以把回忆录写完。” 沈雁氷靠在枕头上半躺着。 方言握了握他枯槁般的手,“老师,到时候我陪沈哥接您出院,然后再出发去陕北。” “好。” 沈霜满口答应下来,把方言送了出去。 “你把纸笔拿过来。” 沈雁氷脸色微微一沉。 “爸爸,您要写什么?” 沈霜主动地要替他代写。 “你记一下,我要再写一篇评论。” 沈雁氷点了下头。 “是关于岩子那篇的评论吗?” 沈霜不由一惊。 “文学就是个坛,不免会有纷争。” 沈雁氷准备给《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再写个评论:“他啊现在还太小,上不了场,我这个做老师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么被动,我只是病了,不是死了!” 第81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 自从沈雁氷的评论问世之后,关于《大秦之裂变》的舆论形势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不再是一边倒的质疑、批评、否定。 全国广大读者密切地关注着,鲁郭茅,巴老曹,能让一位文坛巨匠主动点评,已经是难能可贵了,更何况是给予这么正面的声援。 但万万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沈雁氷的评论仿佛冲锋号般,王朦、苏予等《燕京文学》、《十月》主流期刊的主编、副主编,纷纷下场支持,声势越来越壮大。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贺新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些天的《文艺报》,始终不敢相信上面的一切都是真的。 余光里,就见方言提着一篮子的信,跟个没事人似的,优哉游哉地回到办公室。 “岩子,恭喜你啊,想不到茅公亲自点评你的,而且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他老人家过奖了。” 方言摇头失笑:“《大秦之裂变》哪里能跟《历史》、《资治通鉴》比长短啊。” “他老人家?” 贺新一惊,“岩子,你难道跟茅公认识?” 方言和张仲锷互看一眼,张仲锷回道:“贺老师就不要乱猜了,茅公喜欢提携小辈,像岩子这么优秀的,把改革文学和历史文学相结合,被点评到也是很正常的事。” “说的也是。” 贺新紧绷的脸慢慢松弛了下来。 “对嘛,我就说,没必要对岩子这篇稿子瞎着急,急什么啊,最后也是自己急自己。” 田增翔摸了摸新买的和田玉籽料。 “是啊,这阵子急得我肝火都有点旺了。” 看到贺新沉下脸,方言打了个圆场。 接着把话题转移话到玉石上,边聊,边拆开信封,内容跟之前几乎全是批评大不一样。 零零散散,已经有好几封支持信。 也在这一堆当中,翻找到了来自王安逸、铁甯、蒋紫龙等人的鼓励信,特别是蒋紫龙。 对于方言闹出的大动静,狠狠地点个赞。 毕竟,当时写《乔厂长上任记》的时候,自己顶多被津门报纸和期刊狂轰滥炸,但《大秦之裂变》的规模可就大了,从文艺界,跨跃到了史学界、法学界、理论界,席卷全国。 就连整个报刊界,也全被调动了。 比如《津门日报》,每天整版整版地评论,甚至最多一次拿出了18个版面。 信封里,蒋紫龙还很贴心地附上一堆津门的报纸,其中就有他替自己摇旗呐喊的评论。 “《大秦之裂变》整个是好的,怎么说也是香花,说有缺点,那也是有缺点的香花。” 方言不禁欣慰,不愧是吾之紫龙! “怎么这么多津门的报纸?” 田增翔眨了眨眼。 方言的解释,让贺新惊讶不已:“岩子伱跟蒋紫龙、跟津门文坛的关系这么好啊?” “我跟紫龙是同学,也是室友。” “是嘛!” “我能写出《大秦之裂变》,他是首功。” 方言简单地说出来龙去脉。 贺新心里咯噔了一下,听到田增翔说:“那赶紧的,趁着《大秦之裂变》掀起改革文学新高潮的机会,能不能找蒋紫龙约个稿,请他替我们《十月》写一篇关于改革的?” “我已经问过了。” 方言摇头说蒋紫龙目前没有创作的灵感。 “我看这件事也不用太着急,完全可以等岩子把陕北的约稿计划完成了再说。” 贺新悻悻地吐了口气。 方言笑而不语,田增翔把头凑了过来,附耳轻声道:“他啊,前些天还幸灾乐祸,以为你会因为《大秦之裂变》的争议,失去跟他竞争副组长的资格,没想到形势会变成这样。” “其实吧,我对这个副组长真不感兴趣。” “不会吧,你年纪轻轻,不想进步吗?” “我当然想进步,但我更感兴趣的是……” 方言笑眯眯地拿着一张汇款单。 上面写着5873元,第一笔稿费到账了! ……………… 整个2月,对《大秦之裂变》的点评进入白热化,各种报纸、杂志的话题,从本身延伸到改革变法,《瞭望》等期刊也加入论战。 《人民文学》借此,销量突破了百万册。 杂志社里,章光年正在和刘剑青等人商量,怎么把《大秦之裂变》下部这张牌打好。 就在此时,秘书突然过来汇报说,文化口的黄百知bu长,陪着胡木桥马上要来人文社。 章光年不免惊讶,出门迎接。 “稀客啊,稀客,你们怎么都来了?” “还不是看看你这位老朋友,听说你准备退位让贤,想要辞掉《人民文学》主编一职?” 胡木桥和他紧紧地握了握手。 章光年直截了当地说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欠佳,本来作协就有一堆事,再兼任《人民文学》的主编,绝非长久之计,打算让贤。 “有推荐的人选吗?” 胡木桥和黄百知互看一眼。 章光年说出两个深思熟虑的人选。 首推“刘柏羽”,“王朦”作为候选。 “我会把你的意思带回去。” 胡木桥点了下头,“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劳烦光年兄多费心费力了。” 黄百知笑道:“可惜了,《人民文学》在光年同志主编下,蒸蒸日上,成绩是有目共睹,特别是最近的《大秦之裂变》,在全国引发了剧烈的反响,甚至惊动了老领dao们。” “你们两位今天莫不是来打板子的吧?” 章光年脸色平静,甚至还开起玩笑。 “伟人说过秦始皇是个好皇帝,要把马kesi与秦始皇结合起来,对待秦国改革、商鞅变法,同样也该是这个态度。” 胡木桥压低声音说这是那位讲的。 章光年不免吃惊:“连那位也知道《大秦之裂变》?” “是啊,还说当年自己也提过一个类似白马黑马的‘马论’,只不过不是马,而是猫。” 黄百知转述评价,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这个小娃娃写的不错!这个写得巴适! 章光年内心松了口气:“哈哈,名师出高徒,这个方言啊,其实是茅公的高足。” “原来是茅公的高足,怪不得写得一手的好文章。”黄百知暗戳戳地问《大秦之裂变》的下部,是不是已经在编辑部。 章光年瞬间明白了他们两人此行的目的,合着不是来批评的,而是有人想要看下部。 “光年兄啊,你这断得地方未免也太精准了,就卡在实施变法之前,让人夜不能寐啊!” 胡木桥笑道:“看完上部,恨不得马上想看到下部,偏偏还要等上1个多月。” “明白了。” 章光年答应下来,立刻让人着手印刷。 “光年同志,能不能多印几份?” 黄百知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很多战友和朋友都在想方设法地打听下部的消息。 “那你们得跟我交个底,上面对《大秦之裂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章光年一脸严肃。 胡木桥面带微笑:“这本书撞上了时候,也许会像前几年的真li标准一样,掀起一场关于改革的讨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不过你放心,对方言这个娃娃没坏处。” 第82章 我到故宫买字画 3月3日,南锣鼓巷。 韩跃民家就在东棉花胡同的一栋大杂院里,占着十几平的厢房,和韩母相依为命。 方言骑着车,轻车熟路地找上了门。 锅炉工基本上是三班倒,白天一个班,晚上前半夜一个班,后半夜又是一个班,一天24小时不间断,而今天,韩跃民不用上早班。 “岩子!” 韩跃民坐在缝纫机前,拿着毛线,蘸了蘸口水,接着小心地把线头穿进针头的孔里。 “韩哥,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看着他张飞绣花的样子,方言咧嘴笑道。 “还要谢谢你。” 韩跃民知道他问的跟方红的进展,脸上立刻兴奋起来:“我已经跟你姐她们约好,等《牧马人》一上映,到时候我们一起看啊。” “韩哥,有进步,都学会主动了。” 方言竖起大拇指。 “嘿嘿,你怎么会有空来?” 韩跃民扯下双手的袖套。 “韩哥,我有事找伱帮忙,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故宫?”方言一脸认真道。 “你上哪儿干嘛?” 韩跃民好奇不已。 “买画。” 方言眯了眯眼。 现如今,自己全身上下的家当加到一块,只有8000多块,就算加上《暗战》、《牧马人》单行本的基础稿费,也不超过一万块。 这年头,四合院再便宜,地段再次,一整套的估计也要一两万,眼下是买不起。 不过,只要等《大秦之裂变》单行本一出版,兜里就有足够的钱,差不多一万五左右。 就算花个千八百块,剩下的钱买个四合院,依然绰绰有余。 “买画?故宫还有地儿卖画!” 韩跃民一怔。 “当然,跟我来。” 方言根据上辈子的经验,前去探探路。 70年代,故宫重新对游人开放。 为了满足游客的需要,专门设置了直接面对所有游客服务的商业零售网点,故宫商店。 又在1978年,成立了外宾服务部,一开始只面向外宾和海外侨胞,卖些近现代画家的画,挣来的收入用来补贴博物馆的经费。 顺便,也给国jia多创造一点外汇。 于是,边上又办了家“外币兑换处”。 里面卖的东西,可比外头的文物店又多又好,比如,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 也就在今年,以外宾服务部为基础,跟外币兑换处、故宫商店合并成立新的服务部,仍然保留“外宾服务部”的名称,终于对老百姓开放,不再只收取外汇券。 方言要探的,就是这个情况。 主营地点设在御花园西南角的养性斋。 两层楼阁,黄琉璃瓦转角庑殿顶,建筑坐西面东,正面七间,左右各接出三间。 室内陈设着硬木嵌甸桌椅,满墙悬挂着一幅幅字画,布置雅致优美,珠宝翠钻、文房四宝、古董玉器,琳琅满目,一派古色古香的气氛,就是屋里没几个人。 除了工作人员,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没想到故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韩跃民第一次来,东张西望。 方言却很熟悉,大步流星,视线从《韩熙载夜宴图》、《游春图》等字画上,一一扫过。 “岩子,你要买这些啊?” 满屋子的古字画,让韩跃民应接不暇。 “韩哥,这些都是复制品。” 方言不以为意。 “复制品?!” 韩跃民惊了个呆。 “是啊,都是故宫里的老师傅仿的。” 方言解释说,这里大部分的字画、牙雕、面人儿等工艺品都来自修复厂,虽然书画是高仿,但都是身怀绝技的工作人员,一笔一画对着书画原作临摹而成,艺术价值也很高。 “知道的挺多啊。” 工作人员立马凑了过来,“您是熟客?” “我要买一些近现代画家的作品。” 方言笑着点了下头。 七八十年代,国内的字画收藏一直处于低迷的状态,毕竟,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这年头,一般家庭的经济收入普遍不高,哪里有闲钱花在这些收藏上,导致很多名家大师的画作无人问津,价格低得跟白捡一样。 这时候艺术家们的画,吴作仁一张一平尺,只卖6到8块,一幅画大概能卖60块。 一张齐白石的画,也就100多块。 而齐白石的弟子,李可染的画,一平尺只卖8块,甚至被誉为山水画一代宗师的黄宾虹,哪怕是一块钱一平尺,也根本没人要! 国画是这样,书法也一样,成忠臣、沈鹏、范曾、启功等书法大家也是一尺几毛钱。 “这是陆俨少老先生的作品,他的山水画独具一格,尤其是那种块云、勾云的画法,堪称一绝。”工作人员边介绍,边小心地展开。 方言一问价格,一平尺8块。 这一幅作品,以后至少能卖上千万。 “您要买哪一幅?” 工作人员洋溢热情,服务部的生意是越来越差,别说外宾,就连本地游客都很少光顾。 “这些,我全要了。” 方言指了指桌上的画,又指向了墙壁。 “什么?!” 工作人员震惊道:“您不会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吗。” 方言伸进帆布袋,取出报纸包裹着的一捆捆大团结,不多不少,也就1000元而已。 韩跃民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冷气。 方言笑道:“这钱够不够?” “够!够!” 工作人员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还有没有其他的?比如吴昌硕、齐白石、李苦禅、徐悲鸿、张大千、白雪石……” 方言如数家珍地念叨。 “有!有!” 工作人员兴奋至极,来大活了! 养性斋虽然没有,但外宾服务部还有两个网点,一个在御花园的绛雪轩,一个在乾隆花园的遂初堂,于是紧急地替他去打听联系。 “岩子,你买这么多画干嘛?” 韩跃民压低声音道。 “收藏,品鉴。” 方言看着徐悲鸿的画,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你买的也忒多了,这得花多少钱!” 韩跃民两眼冒着精光,“怪不得你让我陪着你,身上带这么多钱,可要当心打劫的。” “如果你有这么多钱,准备怎么花?”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趟喊姐夫出来,除了当保镖之外,更主要的是,在他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这年头,敢主动砸了自己铁饭碗的人并不多,一开始多是被逼无奈,才当了个体户。 上辈子,韩跃民是嫌烧锅炉又苦又累又没前途,才下决心辞职下海,闯荡出一番事业。 现在,不指望韩跃民马上砸了铁饭碗,但至少得让他有这个念头,等时机成熟,心里的种子,就可以生根发芽了。 “我?” 韩跃民想也不想,“我当然先去换房会,给我家换个更大的宅子,再打上36条腿,买辆凤凰牌,然后风风光光地把你姐,嘿嘿。” “韩哥,你这个梦想会有机会实现的。” 方言道:“对了,你刚刚提到换房会,你也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整套的四合院……” “岩子,你们家要换房?” 韩跃民又惊又疑。 “不是换,是买。” “啊!买?” “你先帮我打听,不急,慢慢来。” 方言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而后,对着字画挑挑拣拣,最后花了1047块,一共买下了15幅。 跟外宾服务部的库存一比,仅仅是九牛一毛,听工作人员说,故宫这边算少的,历史博物馆那边的更多,字画库存至少有9000幅! 九千幅啊! 要不是担心会让杨霞她们觉得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不然买的只会更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留钱,买一整套的四合院。 面对这么大手笔的贵客,外宾服务部果断承担起运送的任务,把东西送去南锣鼓巷。 ps:《家有女儿》扮演刘星的姥姥演员,1980年花2.6万在故宫边上买了一套四合院。 据传一个叫许化迟的,花了20多万,买下了历史博物馆的9000幅画。 感谢天下纵横有我、130102021052998的100起点币。 第83章 我有一个华夏梦 方言满载而归,15幅名家的画全裹着棉连纸,在装入黄花梨顶箱柜之前,特意找来一堆报纸,小心地包起来,然后平摆成一层层。 在角落里,放上几枚樟脑丸。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苏雅的声音。 “婶儿,岩子在家吗!” “在房间里呢,刚刚从外面回来。” 在杨霞说话的时候,方言走了出来。 就见苏雅居然不是一个人回来,还带着洛一鹤等五四文学社成员,各个显得精神朝气。 “方老师!” “你是……若雪同学?” 白若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方言视线里。 一问才知,苏雅这趟回来,是以燕大校报记者的身份,专程来采访他这位《大秦之裂变》的作者,至于白若雪、骆一鹤他们,纯粹是自己组建的燕大文学访问团,慕名而来。 “呀,方老师原来这么年轻!” “方老师,我特喜欢您的《大秦之裂变》!” “方老师,这是我手抄的《热爱生命》,您能给我签个名嘛?” “方老师,您能谈一谈诗歌创作吗?” “方老师……” 看着学生蜂拥而上,方言简直哭笑不得。 追星都追到家里了,未免也太疯狂了! 随手给了几个签名,其他人的热情丝毫不减,各种各样的问题,让他根本无从回答。 “大家都安静,一个一个问!” 白若雪见状,高喊着替他解围。 “对对对,都安静。” 陆陆续续有学生跟着喊着。 “我也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答得出来。” 方言道:“只能尽量回答你们。” “方老师,很多人说《大秦之裂变》名为历史文学,实为改革文学,你是想借商鞅变法来支持改革,那么伱觉得该以怎么样的改革才能让我们华夏崛起呢?” 访问团当中,一个高个子被点到了名。 “首先,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要讨论一下,该不该把华夏的发展称作‘崛起’?” 方言语气认真道。 “为中华崛起而读书,一直说的都是‘崛起’。”苏雅、骆一鹤等人面面相觑。 白若雪冷不丁地问一句:“如果不用‘崛起’这个词,方老师,你觉得该用什么词?” 方言脱口而出,“复兴。” “复兴?!”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没错!” 方言解释道:“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小到大,叫崛起,而复兴呢,是盛极而衰之后,从失败走向成功,从衰败重回兴盛,从低谷回归巅峰,重新崛起,你们觉得,华夏如今到底算‘崛起’,还是算‘复兴’?” “崛起,和重新崛起,这两个有区别吗?” 学生们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 “崛起和复兴的区别,关乎到一个文化自信!历史自信!甚至是一个大国的自信!” 方言扫视众人,声音深沉道: “也许你走过的山路,是徐霞客曾经留宿过的,也许你走过的关隘,是六国曾经逡巡而不敢前的,也许你驻足远眺的城楼,是于谦曾经坚定守卫过的……” “这片土地,留给我们后人最大的礼物也许就是这么两件,一件是历史,一件是文化。” “方老师的意思是不是……” 白若雪道:“如果我们自己对华夏的历史和文化都不自信,又何谈什么改革呢?” “没错,就拿我身边的一件事来说吧。” 方言张口举出“二简字”的例子。 二简字,就是对汉字的二次简化、二次改革,也是废除汉字运动的产物,贯彻整个近代史,从晚清到现在的这些年,废除汉字、文字拉丁化,这场运动就一直没有停息过。 甚至鲁迅先生在临死之前,接受采访还说:“汉字不灭,华夏必亡”。 说到这里,慢悠悠地反问: “你们觉得该不该这么激进地改革?”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白若雪沉吟了半晌,“方老师,据我所知,现在正在禁止‘二简字’的运用。” “没错,我认为这完全是正确之举!” 方言郑重道:“华夏是最伟大的民族,汉字是最优美的文字,汉语是最高雅的语言,为了普及、为了扫盲而适当简化,这样的改革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我绝不能接受过度简化。” “二次改革的方案背离初衷,明显对汉字不自信,对文化不自信,脑子里‘西方的东西总是要好一些’的观念在作祟,又把汉字拼音化搬了出来,脱离了中华文化原本的精髓!” “改革要建立在文化自信之上。” 白若雪眨眼,“方老师,是这个意思吗?” “怪不得方老师说,华夏的发展到底是’崛起‘,还是’复兴‘,这个区别非常重要。” 骆一鹤等一个个,恍然大悟。 “华夏!” 方言一本正经道:“自古以来就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近千年来,华夏文明远胜于西方,始终是世界之巅…… 只是在晚清,列强用大炮轰开了华夏的国门,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庚子国变,把我们引以为傲的自信粉碎了个干净,才会让许多人对华夏的文明和历史,怀疑、否定、自卑。” “但事实就是,华夏上千年以来,都是领先于西方,近代,只是历史上一个短暂的意外,这并不是常态。” “十月建国,中华民族重新站起来了!” “抗美援朝,我们华夏打出了国威军威!” “………” “现在到了发展富强的时候,早晚有那么一天,华夏会回到原来属于自己的位置!” “啪啪啪!” 顷刻间,掌声雷动。 此时此刻,燕大学生们热血沸腾: “方老师,说的好!” “文化上自信,首先文学上必须要自信。” “怪不得方老师会写《大秦之裂变》,要给商鞅和秦国平反,原来还有这一层的意思。” “方老师,再多讲几句吧!” “………” 面对着这帮热血青年的请求,方言抬高了嗓门,即兴地把《我们凭什么民族自信》改了改,大声说了出来,声音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最开始是在忽悠,可说着说着,已经深深入戏,不知不觉之间,热泪盈眶。 “无数仁人义士,呕心沥血,奋不顾身,要么用笔杆子,要么用枪杆子,要么用自己的生命,去推动改变,浩荡一生,都是为了一个朴素的梦想:愿我国家,独立富强。” “孙先生说:以吾人数十年必死之生命,立国家亿万年不死之根基。” “但愿华夏成为世界上顶级富强的国家,但愿华夏成为世界上顶级安乐的国家,但愿华夏人民,成为世界上顶享福的人民!” “这是他们的华夏梦!” “那我们的呢?” “我有这么一个华夏梦!” “梦想有一天,华夏将会重新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让复兴之声从长江黄河的波涛上响起!让复兴之声从华北华南的沃土上响起!让复兴之声在北疆的戈壁草原上响起!让复兴之声在东北西南的崇山峻岭中响起!让复兴之声在海峡两岸每一座桥、每一片山坡上响起。” “我有这么一个华夏梦!” “………” “为了这个梦想,我们必须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起学习、一起工作,因为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们的梦想将会实现,这是我们伟大的祖国,我们是伟大的民族。 终有一天,我们可以面对所有曾经殷切希望国家富强、民族独立、华夏复兴的先烈仁人,面对他们的一问,‘百年后,中华可好‘? “可以回答说,山河犹在,国泰民安,泱泱华夏,何以不兴,这盛世,如您所愿!” 响亮的话语声中,带着哭泣,没有技巧,全是感情,方言把自己都给感动了。 白若雪、苏雅等女生呆呆地盯着他看,眼神迷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骆一鹤等男生也死死地盯着他,如痴如醉,目光比女生的更加痴迷、更加迷离。 第84章 最好的回答 “岩子,你讲的太快,我没记全。” 苏雅压低声音,“演讲的内容,还能不能再复述一遍?” 此话一出,众人也反映过来。 “可以。” 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方言点了下头。 一瞬间,一个个全都掏出了笔和纸。 方言叙述,骆一鹤、白若雪等人速记,很快地,苏雅第一个把上千字的演讲稿记录完毕,顾不上在家里多呆一秒,即刻就要返校。 “你这就要走了?不跟赵阿姨打声招呼?” 方言小声地提醒了一声。 “我已经跟我妈说过了。” 苏雅迫不及待地想让这篇演讲登上燕京大学的校报,一刻也不想耽搁,两眼盯着他看: “岩子,你今天的演讲真的太振奋人心。” “也只是梦想而已,任重而道远啊。” 方言也不知为何,他明明是在忽悠别人喝鸡汤,却把自己都忽悠瘸了,也喝上一碗,此时此刻,深陷在热血激昂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夕阳西下,余晖落在门前的老槐树。 一道道人影斜映在地上,白若雪、骆一鹤等人在方言的目送下,一步两步,缓缓走远。 刚走出几步,骆一鹤猛地回头: “方老师,伱的梦想,也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改革富强,华夏复兴,我们会时刻谨记的!” “大家路上小心,再会!” 方言挥了挥手,面带微笑。 众人一步一回头,和他挥了会儿手,直到拐入到胡同口,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若雪,我刚才都听哭了。” 唐胜男不禁感慨道:“你说方老师的梦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 “我不知道,但我坚信会有那么一天。” 白若雪摇头道:“就像方老师说的,要自信,要对我们华夏能够复兴要有自信!” “说的没错!” “一想到方老师刚才的那番话,我现在是又激动又兴奋,整个人的血都燃烧起来了。” “我觉得这个演讲,不能被我们独享。” “苏雅不是准备发表在咱们校报上了吗?” “我觉得光校报还不够,应该让更多人,都能看一看,听一听方老师的这篇演讲!” “………” 骆一鹤等人商量着如何扩大传播范围,最好能是全国范围,白若雪眼里不禁闪着异彩: “还记得《华夏青年》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唐胜男道:“去年的《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可是引发了人生大讨论啊,你跟我,都给编辑部写过信,还不只一封。” “我也写过。” “我也一样。”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立马应声附和。 “你是想把这篇演讲投到《华夏青年》!” 苏雅眼前顿时一亮。 白若雪道:“你们不觉得,这是对《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一个最好的回应嘛?至少我没有看过比方老师的演讲更好的。” “可是潘晓的那封信是假的。” 唐胜男冷不丁地来一句。 “假的?!” 苏雅等人瞪大眼睛。 “对啊,潘晓不是真潘晓,是塑造出来的潘晓,这封信来自一个姓潘的青年,和一个叫黄小菊的女同志,《华夏青年》编辑部把他们两个人的信拼凑在一块,加工润色成这样。” 唐胜男无奈道:“这其实是一场骗局。” “这帮学新闻的。” 骆一鹤等人听到这话,吸了口冷气。 “虽然潘晓是假的,可方言是真的,方老师的演讲是真,是真情实感,这个假不了!” 白若雪左顾右看,“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没问题。” 苏雅狡黠地一笑道:“只是能不能先等校报发表了,再把报纸转给《华夏青年》呢?” “哈哈,就这么办!” “这个第一,必须是我们燕大的!”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同意。 两天后,《燕京大学日刊》出炉。 方言的演讲不仅在头版头条的位置,而且被拆分成了《我们凭什么民族自信》、《我有一个华夏梦》、《〈大秦之裂变〉专访:华夏文化自信与文学使命》、《为华夏复兴而创作》等一系列文章,整版整版地重点报道评论。 本来《大秦之裂变》的热度居高不下,这下子,再一次点燃了整个燕大,彻底沸腾。 方言之名在燕园广为流传之时,一份《燕京大学日刊》,也投递到了《华夏青年》。 编辑部里,马笑冬一看内容,立马冲进来了主编办公室,甚至连门都忘了敲: “关老师,你快看看这篇稿子!” “唉,老马,不是说了现在不要打搅我。” 关志豪叹了口气。 自己因为潘晓的信,伤透了脑筋。 一年多的时间里,因为潘晓引发的人生大讨论,《华夏青年》一共收到了6万多封信,编发了110多名读者的110多篇稿件,发行量也从全年的325万,上涨到了397万。 但自从潘晓的身份被揭穿,稿子的可信度遭到质疑,事态就朝着反方向的趋势发展。 本来,编辑部也没想过隐瞒,跟各大新闻单位说明过那封信的事实情况,就是把黄、潘的稿子整合,塑造出一个典型代表的‘潘晓’。 不是一个真人,而是一个符号。 但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非但没有引导好,反而让广大青年读者失去人生方向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迷茫、消极、失望…… 在如此被动之下,上头指示编辑部,必须尽快收场,以免招致更多负面的社会影响。 可要收场,谈何容易! 《华夏青年》是半月刊,眼看着最新一期发行的截止日期越来越近,关志豪很是无力。 “必须要看,而且是马上看。” 马笑冬把报纸拍在桌上:“我们的救命稻草找到了!这就是我们要的那篇收官大作!” “是嘛?” 关志豪半信半疑地拿起来,阅读良久,脸上时而激动,时而沉重,突然一声长叹:“我们又何尝没有这个华夏梦。” “华夏复兴梦!这个‘复兴’用的太棒了!” 马笑冬称赞道:“这个方言真的是好口才,他把我们所有华夏人心底的话全说完了。” 关志豪思考片刻,“嗯,就用它来做《华夏青年》这次人生大讨论的收官之作!” “我马上去安排,这一期我们的重点就围绕‘青年的人生’和‘华夏复兴梦’展开。” 马笑冬抄起报纸,正要急匆匆离开。 “等等。” 关志豪叫住了他,“把那一首《热爱生命》,放在演讲内容的后面吧。” “《热爱生命》?!” 马笑冬知道这首诗,但不知道这诗竟然出自方言之手,“什么!方言就是这个‘岩子’?” “没错。” 关志豪微微一笑。 马笑冬想了一下,点头说:“这首诗倒是挺应景,放在稿件里,确实也很合适。” 两人互看一眼,然后目光纷纷投向《燕京大学日刊》,就见头版的位置写着这么一句: “每当这个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际。” “湘南人说,若要中华灭亡,除非湘南死光,陕北人说,好男儿为国家何惧死生……” “川渝人说,不退外敌誓不回川。” “豫南人说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 “冀北人说,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 “粤东人人狠话不多,一把菜刀就能饥餐胡虏肉、渴饮外敌血!” 看着校报,方红不禁感叹:“写得好,写得真好。”余光瞥了眼方燕,“我就纳闷了,岩子是大作家,怎么到了你,作文水平就那么差呢,这个分数怎么写出来,怎么能写出来!” “我……我……” 方燕委屈巴巴地看向苏雅。 “红姐,当年岩子的作文还不如燕子,她只是基础有点薄弱,进步的空间挺大的。” “算了,不说她了。” “对了,红姐。”苏雅左右张望,不见方言的人影,“岩子今天去哪儿了?” 方红笑道:“噢,他说他去趟医院,看望老师,就是上回看《庐山恋》提到的那位。” 感谢王姓网友的3000起点币。 第85章 满眼都是年轻时的自己 正值中午,燕京医院。 方言坐在桌前,埋头整理着《潜伏》所需的资料,这几天,自己登门拜访了沈罪。 沈雁氷帮他找来的机会! 以沈雁氷的弟子、谍战文学之父的身份! 功德林毕业生的电影,《决战之后》,有部分就取材自沈罪的《我这三十年》,可惜现在没有出版,不过好就好在,人还活着。 关键,沈罪跟津门站站长吴敬中的原型,吴景中,曾经私交不错,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沈罪在过完《潜伏》大纲后,很乐意配合,不但提供材料,而且帮着梳理人物关系,把自己稿子里的错误揪出来,细节也更完善。 “咚咚咚。” 就在他准备动笔的时候,门被敲了几下。 沈雁氷住院期间,基本上高挂“谢绝见客”的免战牌,就算探望,也要先过了沈霜陈晓曼这关,能见到面的,都是交情匪浅的人。 一推开门,果然不出所料。 “曹公好。” “小方,你是沈兄的弟子。” 万佳宝摆手,“改口叫我‘先生’就好。” “万先生。” 方言重新唤了一声,招呼着万佳宝和万芳坐下,“老师正在吸氧,您坐着等一等。” 说话间,就见插着管子的沈雁氷,从棉被下面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指指鼻子,又在半空中按了两下,脸上露出欢迎和歉疚的神情。 万佳宝抓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您喝水。” 方言给他们端来水。 当热水冷却以后,差不多也到了揭掉管子的时候,熟练地帮沈雁氷拔掉,扶他坐起来。 万佳宝寒暄了几句,问到身体状况。 “还是老毛病,肺气肿。” 沈雁氷不禁失笑道:“经常气喘,缺氧,每隔一刻钟,大夫给我吸氧一次。不过这次发现肾脏有变化,老是低烧,三十七度多点。” 看着方言忙前忙后,万佳宝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之色,“沈兄教出了个好学生啊。” “哈哈哈,夸你呢。” 沈雁氷向方言开起了玩笑。 万佳宝直说,在看《暗战》的时候,就觉得方言不俗,天赋异禀,没想到在沈雁氷指导下,进步得这么神速,竟然已经能写出《大秦之裂变》这样披着历史文学外衣的改革文学。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沈雁氷语气欣慰道:“我没教他多少,主要靠他自己的悟性和才华,你也知道,文学是需要悟性和天赋的,而这两样是没法教的。” “是啊,看到他,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伱我。” 万佳宝望着方言,满眼都是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先生,您过奖了。” 方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沈雁氷就不必说了,单单万佳宝,23岁就创作出了处女作《雷雨》,这可是“华夏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之后几年,更是进入创作的黄金期,写下了《日出》、《原野》…… 跟他一比,方小将就显得不够看了。 “他啊,可比不了当年的你。” 沈雁氷话虽如此,但笑得很灿烂。 万佳宝道:“不能这么说,当年如果我没有得到李兄、沈兄的支持,恐怕到现在,还是一个穷小子。” “我顶多就是写了诗而已。” 沈雁氷说:“主要是老巴,当年《雷雨》那部戏,我陪着看的,他可是流了四次泪,我还从没有看到有一部戏能这么感动他的。” 两人叙起旧来,你一言,我一语,方言才知道,原来沈雁氷和万佳宝的交情这么深厚。 《雷雨》在沪市公演三个月,轰动全城,沈雁氷特意写了一首《赠曹|禺》的贺诗。 “当年海上惊雷雨,雾散云开明朗天。” “阅尽风霜君更健,昭君今继越王篇。” 沈雁氷慢悠悠地念了出来。 “如今是不行了。” 万佳宝苦笑,“去年,李兄就来信劝我多写,这不前不久,又收到了黄永钰的一封信,说不喜欢我现在的戏,一个也不喜欢。” 黄永钰? 那不就是画出生肖邮票的‘猴票之父’嘛? 方言挑了挑眉,默默吃瓜。 万佳宝叹了口气,说自己朋友很多,但现在只有黄永钰会这样直接、严厉地批评他。 “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慢慢来。” 沈雁氷宽慰了几句。 万佳宝转头看向方言,“你千万要以我为戒,一定要在年轻富有创造力的时候,多多创作,多写几部像《暗战》、《大秦之裂变》这样的好作品,要不然,等老了,唉~” “先生,我会的!” 方言毫不担心,自己可是开挂的。 “我到沪市出差的时候,沪市话剧院的同志把改编的《暗战》,排给我看,排演得非常出色,当然,这也是因为原著本身足够出色。” 万佳宝称赞了几句。 “沪市话剧院还邀请我去看首演。” 方言笑了笑。 沈雁氷突然问道:“万兄,《暗战》适合改成话剧,《大秦之裂变》有没有改编的潜力?” “当然,比《暗战》更有潜质!” 万佳宝回道:“如果改得好,搞不好不只是历史巨制这么简单,在这个改革风起的时期,说不准会是掀起改革大潮的大戏!” 方言眯了眯眼,能听出沈雁氷的弦外之音,是希望人艺能把《大秦之裂变》改编成话剧,为今后波澜壮阔的改革大戏,量身定制。 钱不钱的,倒是小事。 一旦成功了,包括文艺界在内,对自己、对《大秦之裂变》的争议,也算是盖棺定论。 人艺大戏,正面典型! 到时候在全国轰动,赢得喝彩和掌声。 沈雁氷的良苦用心,自己看得出来。 万芳和万佳宝自然也看得出来,回到家里,万芳一改之前的沉默,好奇地问道: “爸爸,沈伯伯对这个弟子是不是太……” “太好了,是吗?” “嗯,您不觉得嘛?” “这就是沈兄的为人,他不管对文坛的同辈,还是晚辈,都非常照顾,你爸爸我,早年就受过他很多的关照,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万佳宝道:“更何况小方是沈兄的关门弟子,明白‘关门’这两字的份量嘛。” 万芳道:“那您准备答应沈伯伯吗?” “为什么不答应呢,我本来就很看好《大秦之裂变》,这是到现在为止,我看到的最好的一个话剧模子,比《王昭君》还更有潜质!” 万佳宝话里带着一丝喜悦。 “您这么看好,要不您亲自来改?”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既然李伯伯、黄叔叔都劝您多多创作,既然您觉得《大秦之裂变》那么合适,干脆就出手,证明您自己如今宝刀未老。” 万芳道:“没有‘英雄迟暮’这一回事!” “你啊……” 万佳宝笑骂了两句,打发她到客厅。 自己一个人来到书房,桌子最底下的抽屉上着锁,解锁以后,从里面取出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黄永钰,就见上面写着: “我不喜欢你这些年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为势位所误,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艺术创作中……” 眉头皱了下来,再看另一封来自李尧堂: “但是我要劝你多写,多写你自己多年想写的东西。你比我有才华,你是一个好的艺术家,我却不是,你得少开会……… 多给后人留一点东西,把你心灵中的宝贝全交出来,贡献给我们华夏的文化事业!” 两封信读完,眉头拧成了一团。 万佳宝从抽屉里取出一沓又一沓的话剧剧本,这些都是自己这么年攒下的,随后一翻。 每翻一次,都叹了口气。 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桌上,却发现登着《大秦之裂变》的《人民文学》,不见踪影。 “芳芳!” 万佳宝走出书房,询问起下落。 万芳捧着本杂志,没有反应,看的出神。 万佳宝又轻轻地喊了一声。 “爸爸,看这个!快看这个!” 万芳把最新一期的《华夏青年》递过去。 万佳宝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看向期刊,就见醒目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 《努力奋斗,文化自信,才能实现华夏复兴》。 更重要的是,上面内容全都来自一个人。 方言! 又是这个小方! (ps:《华夏青年》在人生大讨论的时候,发表过一篇叫《努力奋斗,才能实现华夏梦》) 感谢马克西姆小面球的100起点币。 第86章 什么叫顶流 燕京大学,西校门。 季羡霖一身布衣布服布帽,双手放在背后,静静地站在石狮子的面前,耐心等待。 不一会儿,一辆红旗小轿车开来。 从里面走出一个光着头佝偻着背的老人,虽然年迈,但眼睛炯炯有神,如钢锥般尖锐,嘴唇紧抿着,微微上翘,看上去十分倔强。 “羡霖兄。” “梁公,可算把你盼到了。” 季羡霖笑着迎了上去,和梁簌溟握手。 这份尊重,不仅仅是作为副校长,对跟燕大有渊源的大师该有的尊重,也是出于个人对梁簌溟的敬意,这是他平生最敬重的人之一。 五四浪潮之下,梁簌溟讲论中西文化,开创“新儒学”,被称作是“最后一个儒者”。 民族危亡之际,发起民zhu同盟,支持抗战,曾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 这一辈子,主要追求两个问题。 一是人生问题,人活着为了什么? 二是华夏问题,华夏究竟该何处去?该如何崛起? “一直公务缠身,现在才抽的空。” 梁簌溟抱以歉意,跟着他步入燕园。 “梁公应该很多年没来过燕大了吧?” 季羡霖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 “是啊,依稀记得我是在1917年就职燕大的老师。”梁簌溟回忆道。“当年,还是蔡元锫蔡公任校长,他邀请我来教天竺哲学。” “那岂不是跟我所教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羡霖大为意外。 “别提了,我哪里懂得什么天竺哲学,天竺宗教那么多,我只是勉勉强强领会一点佛家思想而已,当时就跟蔡公推辞,‘要我教,我是没得教呀‘,没想到蔡公说,天竺哲学又有哪一个人真懂呢,寻不到人,只能请你来。” 梁簌溟哭笑不得道:“我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在燕大教起了哲学,讲起了佛学。” “谦虚了,如果说梁公不懂佛,恐怕没几个人敢说自己懂了。”季羡霖摆了摆手。 “羡霖兄,你就比我高明。” 梁簌溟笑道:“所以由伱来教这个,才算是真正的德才配位。” 两人在最前头走着,忽然间,就见小树林里,一个学生站在一块石头上,捧着杂志,激情洋溢地朗诵:“我有这么一个华夏梦!” “………” 梦想有一天,华夏将会重新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让复兴之声从长江黄河的波涛上响起!让复兴之声从华北华南的沃土上响起!让复兴之声在北疆的戈壁草原上响起!让复兴之声在东北西南的崇山峻岭中响起!让复兴之声在海峡两岸每一座桥、每一片山坡上响起。” 十几个学生聚在一起,仰头看着那个朗诵的同学,眼眶里,含着盈盈泪花。 本来《我有一个华夏梦》的感染力就够强了,偏偏方言不讲文德,把《我们凭什么民族自信》、《这盛世,如您所愿》等融合到一块,感染力哪是提升一个档次,简直是一个维度! 但凡是热血仍在、志在报国的华夏人,都必然为之动容,因为它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梁簌溟停下脚步,静静地听完: “这是谁写的文章?!” 季羡霖也同样好奇,慈祥地招了招手,把学生们喊了过来,问了几句,很快得到答案: “是方言老师的演讲。” “方言,这个名字我有耳闻。” “就是写出《大秦之裂变》、《暗战》、《牧马人》的大作家!”燕大学生们推崇备至。 “能给我看看吗?” 梁簌溟眼里闪着精光。 “当然,您尽管拿去。” 学生们竟然买一送一,还奉上了刊登着方言演讲内容的《燕京大学日刊》。 一看到燕大校报,季羡霖一惊,再听到是燕大的校报率先报道这一演讲,更为吃惊。 “哈哈,羡霖兄。” 梁簌溟老顽童似的调侃了一声。 季羡霖默不作声,专注着看着校报。 梁簌溟也收敛笑意,认真地翻看。 良久,季羡霖叹息一声,把杂志还回去,忍不住问了几个燕大学生,看后作何感想? “方老师说得太好了!我辈当竭尽全力,奋斗向上,为实现华夏的伟大复兴而读书!” 学生们一个个,慷慨激昂。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梁簌溟才突然张口说话:“茅公收了一个好弟子啊。” ……………… 《华夏青年》不只在校园里畅销,也因为《人生的路呵,为什么越走越窄》,早已全国皆知。 何况这一期的杂志,是人生大讨论的收官之作,销量和关注度都上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很快地,方言慷慨激昂的演讲,席卷全国,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无不轰动。 尤其在文艺界引发的地震最快,也最猛烈! 陕北,《延河》编辑部。 陆遥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翻开《大秦之裂变》,每翻一次,心里的斗志就更上一层。 本以为借着人生大讨论的热度,让这个以“人生”为题材的《高加林的故事》,一炮而红,追赶方言,结果没想到他来了个更大的。 这下,他们俩的差距又被拉开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胡采带来了最新一期的《华夏青年》,整个编辑部竞相传阅。 尤其是方言的演讲,引爆全场。 “岩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陆遥默默读完,心里越发期待着方言能早点来陕北,当面和自己聊一聊这个华夏梦。 岩子你快来!我是一分钟也等不下去! ………… 武康路113号,小洋楼里。 “琳琳,你不在编辑部,怎么回来了?” 李尧堂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笔。 “爸爸,您那半个学生又出了好东西,我专程给您送过来。”李小琳递上《华夏青年》。 “你说的是小方吧?” 李尧堂好奇道:“他才写了《大秦之裂变》,让整个上海滩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报纸成天围绕着这个‘改革’,争论不休,这边还没消停呢,他那边又折腾出什么东西?” “您看了就知道,绝对不丢您这半个老师的脸。”李小琳神神秘秘地笑道。 半个小时过去,李尧堂盯着眼前的《华夏青年》,默默地合上:“你肖叔叔什么意思?” “我们准备在《收获》上,对小方的讲话内容做点评,最好啊,能跟《大秦之裂变》结合起来,特别是提到的‘文化自信’、‘华夏复兴’,这可是值得讨论的话题。” 李小琳语气里透着兴奋。 李尧堂沉吟道:“我也写一篇评论吧。” “您终于要动笔了?!” 李小琳惊讶不已,《大秦之裂变》在沪市,乃至华东,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从文艺界,到理论界,简直吵翻了天。 然而,就算这样,李尧堂也没有下场。 “总该让人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一出声,别人就不敢讲了,那还叫‘讨论’吗?” 李尧堂眼神飘忽,喃喃自语着:“复兴啊,华夏复兴……” ……… 燕京,某处。 一间办公室的桌上,摆着金镛的武侠,以及《人民文学》两期的样书,每一本都插着书签,一翻开,内容就是《大秦之裂变》。 但此时,老人正在看《华夏青年》。 “这些都是茅公的那个学生写的?” “是的,叫方言。” 胡木桥说:“上回您说,巴适得很!” 老人笑道:“这个小方,年纪不大,笔杆子倒蛮厉害嘛,就是不知道桥牌打得厉不厉害,有机会请他到养蜂夹道,我要见见他。” 胡木桥提醒了一句,现在恐怕不行,沈雁氷生病住院,方言身为弟子,在医院里照顾。 “茅公的病,好些了吗?” “咳咳!” “咳咳咳!” 沈雁氷半躺在床上,连声咳嗽。 “爸爸。” 沈霜放下《华夏青年》,停下念方言的演讲内容,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感慨道: “想不到岩子不声不响又干了件大事。” “他啊,总会给你整出点不一样的惊喜。” 沈雁氷语气里带着一丝欣慰。 得益于《华夏青年》的全国发行,方言之名迅速传遍全国,甚至超过了“潘晓”的两个当事人,就像白若雪说的,潘晓是假的,但方言却是真的,立刻成为全国的风云人物。 顶流中的顶流! 这篇演讲的内容太热血、太煽情,就算只看一遍,只听几句,都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对于广大的人民群众而言,他们也许不懂《大秦之裂变》的“以古喻今”,但华夏复兴的梦想,他们是有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毕竟,没有大国崛起,哪有小民尊严。 方言的一席话,让《大秦之裂变》的舆论形势一边倒,连带着支持改革的声音,也占据上风。 “爸爸,我给您继续……爸爸!” “大夫!大夫!” 沈霜注意到沈雁氷状态不对,大声喊道。 感谢20240307083346265的100 第87章 时过子夜灯犹明 3月20日,阳光照入出版社的小楼。 整个《十月》编辑室,此时空空荡荡。 各小组的编辑们,都按照年前的约稿计划,纷纷出动,出发到全国各地,就剩个方言,他把前往陕北的计划,往后推迟。 “嘶啦。” 方言拆开信封,伴随着《华夏青年》的传播,自己已经有火遍大江南北的势头。 收到的来信,已经不仅仅是关于《大秦之裂变》的,也有胆子大的直接送爱慕的情诗。 还有不少诉说着心里的苦恼、迷茫和委屈,完全当他是知心大姐、人生导师。 比如一个叫“陈小旭”的鞍山女孩,还附上了一首诗,《梦里三年已是秋》。 “因为怕你在鲜艳的人群中把我迷失, 所以我变得如此苍白柔弱。 因为想对你低诉的话语太多太多, 所以我只能静默……” 少女多情总是诗,方言嘿然一笑。 这封来自林黛玉的信,自己收藏了。 就在琢磨着怎么给她回信的时候,楼下传来董大爷的声音。 “小方老师,你的电话!” “来了!” 方言匆匆地下了楼,一接电话,脸色的笑容瞬间僵住,耳畔里,回荡着陈晓曼的哭声。 等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沈霜在病房门口,来回踱步,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哥,怎么样了!” “谢天谢地,全力抢救回来了。” 沈霜挤出个笑容,“走,跟我进去吧。” 方言摇了摇头,“还是让老师多休息一会儿,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这是爸爸的意思。” 沈霜拍了下他的肩膀,“等伱来了,马上带你去见他。” 方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安地走进病房。 “爸爸,岩子来了。” 沈霜轻手轻脚,轻声呼唤。 就见沈雁冰原本就苍老的脸愈发苍白,眼神黯淡,枯槁般地手在半空中晃了又晃。 “老师,我来了。” 方言噙着眼泪,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在《华夏青年》上讲的那些话,我都看了,好,讲得好!”沈雁冰看着天花板,两眼无神,“你有这样的觉悟和梦想,不枉我收你做弟子。” “老师,能在您身边学习,是我的荣幸!” 方言说话时带着哭腔。 “我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教你的。” 沈雁氷道:“你现在是个成熟的作家,富有创作力,可以驾驭各种题材,驱遣各种体裁,并且具有个人独特的风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现在欠缺的只是生活阅历,这个就让岁月来培养你吧。” 接着幽幽道:“《潜伏》写好了吗?” “写好了,初稿已经写好了。” 方言激动地回答。 “好,到时候也发表在《人民文学》上。” 沈雁氷有气无力道:“只可惜,我也许没有机会看到你今后的那些优秀作品了。” “爸爸,您千万别这么说,会好起来的。” 沈霜语气里透着一股悲伤。 “如果四月份出院,到十月份,正好半年,我就可以亲手把回忆录写完了。” 沈雁氷无奈道:“可惜了,可惜了。” 方言准备接过这个任务,但沈雁氷还是不想耽误他,把回忆录的担子交给沈霜,提前做好了万全准备,既有录音,也有资料。 根据这些东西,未写完的部分可以很快补全。 沈雁氷缓缓道:“回忆录的名字,就叫《我走过的道路》。” “是,爸爸!” 沈霜噙着眼泪,应了下来。 “关于回忆录,我还有些具体细节要交代他。”沈雁氷把头转向方言,“之前我写的两封信,其中有一封要送给作协的光年同志他们,你现在就替我跑一趟吧。” “老师,我这就去。” 方言心里一沉,擦掉眼泪,站起了身。 作协也才刚刚恢复建制,重新启动工作,所以也只有临时办公地点,就在沙滩北街,跟文联一块,挤在一排排的木板房。 当亮明了身份,一路畅通无阻,毕竟,沈雁氷是作|协的主|席。 方言见到了章光年,也顺便见到了冯木、孔罗笋、欧阳善等领导,一个个无不把沈雁氷的健康挂在心上,脸上写满了担忧。 “你们也都看看吧。” 章光年叹了口气,把信递了出去。 冯木等人一个个飞快看完,脸色大变,目光纷纷投向章光年,章光年立马拿出主意,把信转交给上面的同时,作协立刻开会研究。 “罗笋同志,你就代表作协去看望茅公。” “好!” 孔罗笋满口答应,然后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你是茅公的弟子,就麻烦你带路了。”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突然注意到章光年、冯木、欧阳善等这些文坛大能的目光,有一点儿不对劲,特别是看他时候的眼神。 仿佛是在看接班人! 顿时,明白了沈雁氷让他送信的用意。 托孤?! 这也许是他能给的最后一份力量。 ………… 回到医院,把孔罗笋带到了病房之后,方言再也忍不住,脚步匆匆,跑到了窗户口。 “呼,呼。” 一呼一吸,眼眶微红,尽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双肩颤抖,整张脸微微抽搐着。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 “这位同志,你没事吧?” 方言回过头,只见面前的女人有些脸熟,长的好似《西游记》里的嫦娥姐姐,面若冰霜,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唯一出戏的,就是她的脚,打着厚厚的石膏。 拄着拐杖,脸上充满关切地问道: “要不要帮你叫大夫?” “不用,谢谢。” 方言强挤出一个笑容。 “珮凝,不要随便打扰人家。” 邱母搀扶着女儿往外走。 “可是妈,他……” 邱珮凝回眸一看。 “不要去打扰他,那孩子现在正伤心,让他一个人好好静静。”邱母拍了下她的手背。 “不会吧?” 邱珮凝疑惑道:“伤心不是该哭吗,我看他情绪很稳定,刚才还冲我笑呢。” “你都23了,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 邱母不禁叹气,“这人一大啊,就失去很多权利,包括在公开场合大哭的权利,特别是男人,沉默是他们最后的体面,也是最大的哭声。” 然后回看一眼方言,“那孩子跟若雪一样,就算再怎么样,脸上也不会有丝毫波澜。” “若雪?!” 邱珮凝看着一脸沉默的他,想到他和白若雪一样,可能承受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痛苦,眉头拧成一团,不由难过。 7天后,夜半子时。 走廊的灯光,昏昏沉沉。 忽然间,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邱珮凝被吵醒,睁开了眼,就见窗户前晃过一道道模糊的人影,有个影子,看着眼熟。 “四,五,六,七、七……” 沈雁冰已经陷入半昏迷半清醒,时而数数,时而惦记《回忆录》,时而挂念沈霜一家,时而担心方言,声音越来越微弱。 “老师,我在这!我在这!” 方言半跪在床前,回想起和他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对自己的保护,泪水盈满眼眶。 “我听老丁说,当初你在讲习所开学的时候,写了幅对联,重……铸……” 沈雁氷有气无力。 “重铸文学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方言握着他的手,突然感觉到手上一紧。 “记住!” 沈雁氷用尽全力般地抓着弟子的手。 随后,像燃尽的蜡烛般,火苗熄灭了。 忽然间的天人永隔,方言再也克制不住,把脸埋在他的身上,像孩子般地哭了出来。 “老师!!” 漆黑的深夜里,灯好像忽地亮了一下。 蜡炬成灰泪始干,时过子夜灯犹明。 第88章 一个门派的全部未来 清明时节,细雨绵绵。 天气闷热,空气潮湿,两台日月牌电风扇开足马力,咕咕地吹向杨霞母女三人。 “妈,岩子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些天早出晚归,精气神也不好,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方红把报纸放在桌上,心中不安。 方燕点头道:“我晚上去厕所的时候,还看到哥一个人在院子角落里,偷偷哭呢。” “指导岩子写作的老师过世了。” 杨霞解释说:“岩子现在在帮着他家里办丧呢,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原来是这样。” 方红恍然大悟,“看来他们的感情很深。” “那当然,这位老师生前没少照顾岩子。” 杨霞深深地叹了口气。 “岩子本来就是个念旧的人,碰上这种事,难怪会这么难过。”方红也叹了口气。 “这些事,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千万别在岩子面前乱说乱问,他想说的,自己会说,不想说的,就不要去问,别勾起他的伤心事。” 杨霞再三叮嘱,“燕子,尤其是你,你哥买的那个磁带最近别听了,靡靡之音。” 方燕吐了吐舌头,“好嘞。” “妈,伱把家里的本儿给我。” 方红认真说:“待会儿雨停了,我出去一趟,给岩子买点他爱吃的。” “对对对,我也跟你去。” 杨霞站起了身。 “您还是留在家里照看小妹吧。” 方红摆手说:“再说了,待会儿岩子万一回来了,家里没个大人,怎么行呢。” 说话间,电风扇的风轻轻吹起报纸。 只见上面,刊登着沈雁氷的讣告。 告别仪式和葬礼结束之后,方言陪着沈霜陈晓曼一家三口,从八宝山公墓回来。 后圆恩寺胡同的老宅里,陆陆续续有人前来,不过,沈霜陈晓曼夫妇年纪本来就大,大悲大痛,精神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于是场面上的接待工作,统统落到了方言这个弟子的肩上。 好在上辈子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即便精神很憔悴,依旧能强撑身体,做得面面俱到。 专程来宅子的,基本上是沈雁氷生前在文艺界的故交老友。 不同于此前的仪式上,参加吊唁的有很多大人物,包括喊自己“娃娃”的那位。 但最让自己印象深刻的,还是跟沈雁氷交情匪浅的逸豪奶奶,今后出现在影壁墙上的“茅|盾故居”四个字,就是出自这位之手。 作为沈雁氷的关门弟子,被允许以子侄辈的名义,可以上她家里坐坐,关怀备至。 “巴老,万先生,您两位喝水。” 方言端上了4杯水。 其中有2杯,分给陪同的李小琳和万芳。 李尧堂千里迢迢从沪市赶来,“《大秦之裂变》的下部,是不是这个月就要发表了?” “是的,巴老。” 方言点头,“就在这几天。” “《大秦之裂变》的下部不比上部,上部的争议主要在史学、文学,在改革方面只是起了个头,但下部,就是真正地论’改革‘,会有更多人、更多的报刊参与其中,情况只怕会更凶险、更复杂,搞不好会把你卷入政zhi漩涡。” 万佳宝和李尧堂互看一眼。 李尧堂直说:“我跟万兄商量过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宜呆在燕京,最好能到外面避避风头,我打算让小琳以《收获》的名义,给你安排个借调式写作,把你借调去沪市。” “去沪市?!” 方言大为意外。 借调式写作,就是出版社把重视的作家“苗子”临时调到出版社写作、改稿,在编辑的帮助下,修改自己的作品,直到稿子达到出版要求,当初自己改稿回京,就是这个路子。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李尧堂就算不念沈雁氷的旧情,但也算他的半个老师,这个时候必须要站出来,替他遮风挡雨。 “巴老,不用了。” 方言说自己准备按照约稿计划去陕北。 “去陕北?” 李尧堂沉吟半晌,“也好,比起沪市,陕北更安全,而且你跟陕北文坛走得更近。” “而且陕北是三秦之地,对小方这部,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万佳宝拍了下他的肩,“等你从陕北回来,记得到我家一趟,我们当面聊聊《大秦之裂变》的话剧改编的事。” “谢谢万先生。” 方言答应下来,然后礼数到位地把人送出门,一波接着一波,一直到最后一批。 章光年意味深长道:“等你从陕北回来,就把《潜伏》投到《人民文学》吧。” “好的,章老师。” “小师弟,私底下叫我‘师兄’就好了。” “慢走,师兄。” 方言把章光年送上车,而后来到书房,就见沈霜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既痛苦,又疲惫。 “岩子,真的谢谢你啊。” 他缓缓地站起身,惨笑道:“要是没有你忙前忙后的话,恐怕我和你嫂子都要累倒了。” “沈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况且我也没帮上什么大忙,一切都有治丧委员会安排。” 方言拉来一张椅子坐下。 “千万别这么说,你简直帮了大忙。” 沈霜脸色略显苍白。 “沈哥,你还是听我的,那些钱……” 方言说的是自己的心意。 《暗战》和《牧马人》单行本的基本稿酬已经全部到手,再加上《大秦之裂变》的稿费,哪怕买了不少字画,照样身怀巨款。 特意准备了一笔钱,毕竟,沈雁氷的钱都捐出去了,沈霜一家三口的积蓄并没有太多。 “不行,不能开这个口子。” 沈霜摇了摇头:“放心,该不客气的时候,我绝不会客气,肯定会找你帮忙。” “您和嫂子千万别客气。”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对了。” 沈霜走向书架,“爸爸临走之前特意嘱咐过,除了《回忆录》需要的文献资料,这些书籍字画,有一部分都捐出去,还有一部分,要留给你,以后你搞创作,或许还用得上。” “这……” 方言想要推辞,但被直接打断。 沈霜道:“收下吧,我们之间就不要推来推去,就算用不上,拿去做个念想也好。” 方言也不再推脱,就听他说沈雁冰教的学生虽多,但顶多是对晚辈的照拂和爱护,只能算是记名弟子,真正称得上真传的并不多。 再加上有不少人,不是牺牲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离世了,还有的像章光年,已经年迈,以致于青黄不接,人丁稀少。 “爸爸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希望你今后能对华夏文化事业的繁荣昌盛多出一份力。” 沈霜话里透着强烈的期许。 “我会的,沈哥!”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 雨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从后恩寺胡同回来,方言身心俱疲,走到家门口,脚上一滑,整个人直直地撞在门上。 “岩子,怎么了这是!” 杨霞吓了一跳,立马凑了上来。 “没事,妈,路滑而已。” 方言扬了扬手,疲惫地回到房间。 不一会儿,方红打着伞进屋,“妈,这都两天了,岩子还没有回来呢?” “回来啦!” 杨霞瞥了眼卧室,“这不,刚回来就躺下,忙了这么久,肯定是累坏了。” 方红听到方言在睡觉,也不去打搅。 等做好了鸡蛋挂面,才喊他出来吃饭,但喊了半天,也不见动静,疑惑地走进了房间。 就见四周一片漆黑,方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方红轻轻地推了几下,“岩子,岩子。” “呀,额头怎么这么烫啊!” 杨霞感觉到不对劲,伸手一摸。 “不好了,妈,岩子发烧了!” 方红一个激灵,“快送去医院!” 感谢20240307083346265、天下纵横有我、z一束光、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的100起点币。 第89章 嫦娥姐姐 杨霞、方红关心则乱,一个普普通通的发烧,误以为得了大病,愣是送到了燕京医院。 现在烧已经退了,但方言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在出发去陕北之前,给自己做个体检。 这年头,没有定期体检的意识和制度。 除了入伍、入学这种有身体检查的硬性要求,基本上针对的厂矿、纺织等一线职工。 各大国营厂里都有医务室和兼职的卫生员,像方红所在的挂面厂,都会积极地开展女工孕期、产期等特殊时期的身体检查工作。 做完肺听诊、肝脾触诊等一系列检查,就差一项胸透视时,上楼梯时,好巧不巧地迎面撞上了上回的“嫦娥姐姐”,第一次没看仔细。 这一次,方言看得仔仔细细。 天鹅颈,冷白皮,清冷孤傲,仙气飘飘,果然自己没有认错,的确是86版《西游记》里的嫦娥姐姐,就是现在看上去更年轻。 “怎么会是你?” 邱珮凝轻咦了声,眨了眨眼。 “是啊,这么巧。” 方言看到她右脚打着石膏,一手扶着墙,一手拄着拐,艰难地一个一个台阶往向走。 于是,好心地来一句:“要帮忙吗?” “我一个人能下去。” 邱珮凝边摇头,边小心翼翼地下台阶。 “那你待会儿回住院部,上楼梯的时候该怎么办?”方言想到当时她对自己的一声关切,不忍道:“我跟着,在边上替你看着点,把伱送到你病房的楼层就走,你觉得呢?” “那就麻烦你了。” 邱珮凝迟疑了片刻,点了下头。 “客气了。” 方言细心地留意,“我上次看到和你在一起的那位是你母亲吧?她今天没有陪你来?” “我妈妈有急事要办,就拜托了我姐们儿,她们俩估计现在还在路上。” 邱珮凝平稳地下了楼。 一男一女,两人走在过道,沉默了会儿。 邱珮凝透过余光,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的单子,“你的脸色好像不对劲,是不是生病了?” 方言如实相告,“现在好了,这不,难得有这个时间,给自己做个体检。” “体检?你这人真有意思,哪有自己给自己找病看的?”邱珮凝好奇不已。 “这叫‘早发现,早治疗’。” 上楼的时候,方言站在她身后虚扶着。 “你这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看着他主动保持距离,邱珮凝心头暖暖的,上台阶虽然依旧吃力,但不用胆战心惊。 等到了所在的楼层,方言意识到这里都是干bu病房,挑了挑眉,嫦娥姐姐不简单啊! 不过,自己没打算刨根问底。 “我该走了,再会。” “那个,谢谢你。” 邱珮凝彻底放下戒心,介绍起自己,但等到方言自报家门,不由一惊:“你叫方言?!” 方言点头:“你好像很惊讶。” “当然!你跟那个写《大秦之裂变》、《牧马人》、《暗战》的‘方言’,同名同姓诶。” “你觉得我不是他?” “不像,你太年轻了。” 邱珮凝上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 “你见过方言本人?” 方言挑了挑眉,这个说法好像在哪听过。 “没有,不过我姐们儿见过方言本人!” “是嘛!” “都是燕大的学生,方言当时在未名湖发表《热爱生命》的时候,她们俩就在现场。” 邱珮凝边走,边说。 方言笑而不语,把她送到病房门口。 “你先别走,等我一下。” 邱珮凝走了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嘴里含着糖,“我每次不开心,或者生病的时候,都会吃块糖,这样心情、身体都会变好。” 手上抓着把大白兔奶糖,“你别拒绝啊,就当做我的谢礼,谢谢你送我回来。” “好!” 方言哭笑不得,揣进口袋。 “我也该进去躺着。” 邱珮凝道:“过会儿,我姐们儿要来了。” 两人道个别,方言准备去做胸透视,刚走到楼下,耳畔边立刻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方老师!” 唐胜男和白若雪大为意外,凑到跟前。 方言回头看向住院部,若有所思。 “方老师,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胜男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白若雪把手伸进包里,“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体检了,不过在之前,可不可以帮个小忙?在上面签个名?” 接着,递上《牧马人》的单行本,道明了想把这个当作礼物,送给正在住院的好姐妹。 看到他大大方方地签名,两人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来到邱珮凝的病房,敲了敲门。 “你们可总算来了,闷死我了!” 邱珮凝语气里透着兴奋。 “珮凝姐!” 唐胜男关心着她的病情。 邱珮凝把大白兔奶糖分给她们,边拆开包装纸,边说:“刚刚复查过,大夫说可能会影响到以后跳舞,不过具体怎么样,还要看恢复情况,所以要留院多观察一段时间。” 白若雪安慰了几句,把话题转移到礼物: “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了?” “你最喜欢看的《牧马人》出单行本了!” 唐胜男心领神会,“我们还给你带了《芙蓉镇》、《天云山传奇》,特别是这些。” 说着,做贼似的地拿出琼谣的《窗外》、《聚散两依依》,以及两本期刊。 “琼谣!” 邱珮凝眼前一亮,立马翻阅《海峡》,很快地翻到了《人在天涯》所在的那一页。 “珮凝姐,这个可千万不要被阿姨看到。” 白若雪提醒了一句,“至于这本《人民文学》,《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就在里边。” 邱珮凝大为震惊,“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还没发行吧,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还要多亏了黄爷爷。” 白若雪说是黄百知给的,白要山等老友刚拿到手时,几乎手不释卷,翻来覆去地看。 “一听要拿给你解闷,白爷爷这才答应给我们。”唐胜男嘿然一笑。 “谢谢你们,也替我谢谢白爷爷。” 邱珮凝看着稿纸上的批注,空白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楷,嘴角上扬,而后看向《牧马人》,在两人的示意下,翻开了扉页。 就见上面,不只有“方言”的签名,还有来自他的祝福语,除了祝她早日康复,末尾处还有一行感谢的话,“谢谢你的大白兔奶糖。” 是他?! 脑海里立刻浮现他的面孔,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是缘分,还是幸运。” 白若雪笑道:“竟然在这里,也能碰到方老师,我们就特意向他要了一个签名。” “在这里?!” 邱珮凝眼睛瞪得溜圆。 “对啊,就在楼下,可太巧了!” 唐胜男心直口快地描述起当时的场面。 “确实很巧啊。” 邱珮凝轻轻地合上书,脸颊微红。 唐胜男道:“珮凝姐,你怎么脸红了?” “精神焕发!” 邱珮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怎么又黄啦?” 白若雪盯了下她的脸,瞄了眼她手上的《牧马人》,眯了眯眼,嘴上替她解围。 “防冷涂的蜡!” 唐胜男和邱珮凝异口同声,紧接着爆发出莺莺燕燕的笑声,三女嬉笑打闹在一团。 《人在天涯》算是内地期刊最早刊登的琼谣。 第90章 一步之遥 四月,南锣鼓巷。 家门口的老槐树下,杨霞再三地叮嘱: “再看看,东西都带齐了没有?” “都带了,妈,您就甭操心了。” 方言提着行李,“我不过是出趟差而已。” 杨霞拍了拍他的衣服:“路上注意安全,把钱要藏好了……早点回来,咱们全家都等你一起去看《牧马人》的电影,知道没有!” “得嘞。” 方言径直地朝公交车站而去。 此时的心境完全就是,如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不受羁绊了,也暂时不用去管《大秦之裂变》下部发表之后,到底会掀起什么样的滔天巨浪。 尤其是到了陕北,这种情绪就更强烈了。 毕竟,陕北怎么说也算自己的第二故乡。 “嘟嘟嘟!” 火车冒出浓浓的烟雾,缓缓地停下。 方言护着行李,下到月台,就见乌泱泱的人群中,突然举起了一只手,左右晃动。 “岩子!” 陆遥从人潮里,挤到他的面前。 方言和他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余光里注意到除了贾平洼,接站的还有几个生面孔。 “本来我打算和平洼来接你,没想到编辑部的同事一听说要接的人是你,但凡有空的,全都来了。”陆遥发出爽朗的笑声。 在他的介绍下,彼此之间,相互认识。 “伱的名字,现在在整个陕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贾平洼语气里透着一丝羡慕。 方言大为意外,“不会吧,这么夸张?” “平洼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陆遥摆了摆手,“你根本无法想象你的《大秦之裂变》在陕北引发多大的轰动。” 贾平洼等人你一言,我一语,方言慢慢地听明白,自己的到底有多么的火爆。 不单是文艺界,整个陕北一边倒地支持、宣传,甚至是吹捧《大秦之裂变》,从方方面面、各个角度地花式夸奖,那些零零散散的批评、质疑和否定统统被淹没。 跟这些报纸和期刊一比,就连陆遥他们都觉得自己的评论太普通了,简直是自愧不如。 但也可以理解,对于从陕北出来的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有着非常复杂的感情。 虽然《大秦之裂变》里没有提到秦朝,但“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更能让“老秦人”热血上头,何况,方言是在陕北插队的知青。 四舍五入,那也算是陕北的儿子! “这还只是上部,等你的下部发表了,只怕会更轰动。” 陆遥眼神炙热,心情五味杂陈。 “不用等下部了,你忘了《华夏青年》最新一期,把岩子的演讲作为人生大讨论的收官之作,造成了多大的反响,那段时间,我在街上看到的横幅,上面写的全是岩子的话。” 众人如数家珍,甚至提到《热爱生命》、《暗战》广播剧等,目光死死地盯着方言看。 “瞧瞧,岩子,你这一年多的时间,已经在文坛里干出了这么多大事。” 陆遥眼里冒着精光,他也太想进步了! “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摆手,“要说人生大讨论的话,我觉得《高加林的故事》也是一个很好的回答。” “稿子的事不着急。” 陆遥放生大笑:“今天主要是替你接风洗尘,我们大家好好庆祝一下。” “客随主便,都听你们的安排。” 方言跟着他们离开长安火车站。 先去了招待所,把东西放好,就被带到了西安饭庄吃陕菜,葫芦鸡、温拌腰丝、三皮丝、奶汤锅子鱼、带把肘子,四菜一汤。 再喝上口陕北的西凤酒,这叫一个地道! 推杯换盏,宴罢人散。 欢迎会结束,方言和陆遥拎着剩下的西凤酒,来到招待所,就着花生米,再开一小局。 “咱们今晚在这里对付一宿。” 陆遥醉醺醺道:“明天出发去延川。” “延川?” 方言记得那是陆遥的老家。 “对,托你的福,难得请到这个创作假,借这个机会,我要回趟家。”陆遥笑道,“顺便带你去见见嫂子侄女,她们都在延川呢。” “好!” 方言举起搪瓷杯,“干一个。” 陆遥一饮而尽,虽然自己的烟瘾很大,但酒量确实不行,没多久,就醉得躺在床上。 “岩子,稿子我写好了,在包里边。” “我看看。” 方言取了出来,就见稿子的第一行,《高加林的故事》这个题目被划掉,改成了—— 《生活的乐章》。 “这个初稿一写完,我立马就去矿上找我弟弟,把念给他听,念着念着,自己先哭了。”陆遥满脸通红,“我想,作品这么感动我,我相信一定也能感动读者,你说呢?” 方言点头,“不过这个题目,《生活的乐章》,差了点意思,跟主题和故事不相符啊。” “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少了点灵魂,那么改成《你得到了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陆遥用仅有的清醒,思考了会儿。 “这有什么说法吗?”方言好奇道。 陆遥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是直接套用了柯切托夫的《你到底要什么》。 “这名字,还不如《高加林的故事》。” “那你觉得叫什么好呢?” “这个嘛……” 方言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面对人生的诱惑,高加林迷失了方向,选择了跟随诱惑,去走那看似更容易的路,但最后,自己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仅仅一步之遥。 恰恰人生之中,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每个人,只能选一条,仅仅是一步之遥,但整个人的人生,却大不一样,很有可能差之千里。 “《一步之遥》或者《人生》,你觉得呢?” ”一步之遥,人生,一步之遥,人生……” 陆遥念着念着,突然哭出了声。 也许触及了伤心处,也许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对着方言,诉起了苦,宣泄情绪。 高加林和巧珍,其实都是陆遥的影子。 在林答之前,他还有个前任对象。 爱得掏心掏肺,死去活来,甚至取过一个笔名,叫缨依红,因为对方名字里有个“虹”。 情到深处时,陆遥还把县里给自己的招工名额,让给了她,这个名额可是自己跳出农门的宝贵机会,本想着等她安顿下来,两人就准备结婚。 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结婚证,而是对方的绝交信。 “……” 方言想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上辈子刷抖音的时候,刷到过类似的短视频,这个情况叫“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当然,陆遥的情况更不幸。 “那时候,我21岁。” 陆遥带着哭腔说,自己想过跳河,但当时不想做个饿死鬼,于是跑去边上的瓜田,偷了几个瓜,吃得肚皮溜圆,结果吃饱了反倒就不想死了。 顷刻间,气氛变得诡异而沉重。 等到他的哭声渐消,方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吃的那瓜熟吗?” “熟,保熟!” 陆遥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打了岔。 “最后付钱了吗?” 方言笑眯眯地打岔道。 “当然是付了,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了。” 陆遥笑道:“没有这些瓜,我也许就活不下去了,到现在,我还能记起那些瓜的味道。” “这就是人生啊。”方言不禁感慨道。 “是啊,本来我的人生跟文学无缘,但因为这一步之遥,我现在要靠文学出人头地了。” 陆瑶眨了眨醉眼。 “既然如此,书名干脆就叫《人生》吧?” 方言拍了下大腿。 “好,就叫《人生》!” 陆瑶呢喃了几遍,立马坐了起来,抄起杯子:“来,岩子,我们再走一个。” “就别了,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方言整理稿子,重新放回包里。 “我可没醉。” 陆瑶嘿然一笑,“喝西凤酒,怎么能喝醉呢,当年苏东坡做了首诗,叫‘花开美酒曷不醉,来看南山冷翠微‘,这酒根本喝不醉。” “那也不能多喝,最后一杯,喝完就不要再喝了。” 方言无奈地摇头。 “那就最后一杯。” 陆遥喝完酒,仿佛想起什么,“岩子,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什么时候发行?” “就在明天。” 方言道:“正好跟你去延川,躲躲清静。” 感谢天下纵横有我、马克西姆小面球、望着你的的100起点币,感谢hello树哥的888起点币。 第91章 一文搅得天地惊 两天后,陕北,延川。 一眼望去,黄土高原在此起伏,沟壑纵横,山上几乎寸草不生,风一吹,尘土飞扬。 方言和陆遥坐上运货的老解放卡车,从长安来到这里,把行李放在招待所,休息了半天,而后徒步往陆遥的家里去,边走边聊。 “那时候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 陆遥道:“一家人有上顿没下顿,别说玉米面了,就连高粱面馍,我小的时候,也从来没吃饱过,难不难吃,倒也无所谓,但就是被同班同学当笑话,拿来嘲笑我,我受不了!” 这就是孙少平吃高粱面馍的出处。 方言挑了挑眉,怪不得写得这么深刻。 陆遥道:“从那以后,我就发下毒誓,将来一定要跳出农门,出人头地,离开延川!” “你做到了。” 方言拎着从燕京带来的麦乳精和桃酥。 “我做到了,但没有完全做到。” 陆遥说的是留在延川的家人。 妻子林答,在县里的宣传口当干事,不仅仅因为工作,也因为女儿陆远大前年出生,孩子太小,需要照顾,结果导致夫妻二人长期异地分居。 “嫂子就没想过调动工作?” 方言侧目而视。 “想,怎么能不想!” 陆遥说:“但调出去容易,哪个单位肯接收她呢?所以我要更努力地创作,只有我进步了,我才能带着老婆和孩子,一块走出延川。” “会的,我觉得这篇《人生》,会成为你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能帮你如愿也说不定。”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那就借老弟的吉言。” 陆遥哈哈大笑,领着他回家。 这么一呆,就呆了一个中午。 吃过午饭之后,方言放下见面礼,就先行回招待所,不打扰陆遥一家三口好好团圆。 来到公用电话处,准备打电话给苏予,向主编汇报约稿的情况,顺便问一问《大秦之裂变》下部发表之后,舆论形势的动向如何。 这年头,跨省电话需要打长途台,由话务员进行复杂的人工转接,才能够通上话。 等上一会儿,方言终于跟苏予联系上了。 但得到的消息,出乎他的预料。 “伱在陕北多呆几天,暂时不要回京。” “苏主编,情况很糟糕嘛?” “不,只是还不明朗。” 苏予宽慰说文艺界、史学界还好,依旧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个争议点,有李尧堂、万佳宝、章光年等人护着,并没有太大的风波。 倒是理论、法学、经济等学术界,因为《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吵得不可开交。 场面,堪比当年的真li标准讨论。 《大秦之裂变》这种打破常规、促进改革的冲击炮,被有识之士誉为“冲破禁锢的第一声春雷”、“划过长空的第一道闪电”。 风波越演越烈,首当其冲却不是燕京,也不是沪市,而是在华南,尤其是闵建和粤东。 鹏城,蛇口。 主任办公室里,袁更翻着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大秦之裂变》的下部已经看了大半,每当看到精彩之处,总是会拍下桌子。 “咚咚咚。”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来的是管委hui的副主任,熊炳权。 “老熊,快来看看这个。” 袁更迫不及待地把杂志递了上去。 “《大秦之裂变》下部对吧?我也在看。” 熊炳权从公文包里拿出《人民文学》。 “真没想到,这个方言不仅谍战写得好,写改革的,也能写得让人热血沸腾。” 袁更啧啧称赞道。 熊炳权深有同感,他们两个当年都是隐蔽战线的工作者,《暗战》、《听风》,以及由此掀起的谍战文学潮流,歌颂和致敬地下工作者,本来就让他们感到亲切,但没想到的是—— 现在作为改革者,方言又一次站出来,歌颂改革精神,声援力挺改革,这个年轻人! 简直写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眼下,别说整个蛇口,就是整个粤东,上上下下,哪个不看《大秦之裂变》,就是落后分子,不看《大秦之裂变》,还想搞改革? “这个下部,写得比上部还好。” 袁更语气激动道:“特别是这段秦孝公和商鞅的对话,‘法贵时效‘,’减刑溃法‘、’法外无恩‘,还有这句,’力行变法,不避生死!富国强兵,雪我国耻’,我觉得改成’改革‘,也是说得通的!” “这不正合了你写给我的条子嘛。” 熊炳权又从包里取出一个纸条。 上面写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顾客就是上帝,安全就是法律。” “你觉得这口号行不行,给提提意见。” 袁更给他倒了一杯水。 “提出响亮的口号,进一步激发大家对开发建设蛇口的热情,我没任何意见,但是……” 熊炳权话锋一转。 前两句可以提,而且也很有必要提,但是后面两句,“上帝”这个概念,只怕社会和群众暂时无法接受,于是乎,建议不要宣传。 “好,后两句可以不作为口号写出来,但是要执行。”袁更笑道,“前两句,改天就做个巨大的标语牌,立在最显眼的地方。” “老袁,这是不是不大合适。” 熊炳权提醒了一句道:“我们还是踏踏实实搞好经济发展,千万不要沾染政zhi。” “老袁,不是我想沾,是我们不得不沾。” 袁更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这太惊世骇俗了,会闹出大动静的!” 熊炳权脸色严肃。 “《大秦之裂变》闹出的动静还小吗?” 袁更一本正经说:“蛇口再怎么折腾经济,跟整个粤东相比,也是九牛一毛,只有在这上面取得突破,对全国的改革形势才是最好的帮助,如果说《大秦之裂变》是文学上改革的一杆大旗,我们蛇口要争当zheng治上的。” “可这太危险了,闹不好……” 熊炳权紧皱眉头,忧心忡忡。 “出了事我来扛,大不了就是车裂嘛。” “这个商鞅,我是当定了!” 袁更语气坚定道。 很快地,蛇口的12字口号,连带着袁更关于《大秦之裂变》的读后感,一级一级,递到了粤东领导的面前,众人是又惊又喜。 特别是请方言这个大作家,来粤东开个《大秦之裂变》座谈会的建议,很是赞同。 如今在粤东,方言的名头比他们都大。 他已经不仅仅是改革文学,而是改革的标志性人物,甚至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先锋符号。 于是,连同这个建议,作为内参,出现在了老人的案头上,他一边翻,一边笑道: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讨论得都很激烈。” 胡木桥直说,理论上讨论到底姓什么,司法上讨论该不该为改革立法,经济上讨论能不能有商品,甚至谈到包产到户、个体户…… “那就说明这篇写得好啊。” 老人放下手里的文件。 “那粤东提出的这个座谈会?” 胡木桥试探地一问。 “还是算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老人回忆起葬礼上和方言短暂的接触,摇头道:“虽然他也是个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人,但终究是个娃娃,他已经为大局做了很多,不要再把他架在火上烤了,如果夭折了,可就对不起茅公咯,搁一搁吧,以后再找个机会。” “您说得对,方言还只是个娃娃。” 胡木桥点头赞成,内心松了口气。 “能喊出‘华夏复兴’,能写出这些作品,我很期待这个娃娃,将来长大了会怎么样。” 老人把文件递回去,重新拿起毛笔。 胡木桥定睛一瞧,就见纸上写着“坚刚不可夺其‘,就差’志‘字,显然方言描写秦孝公的这一句话,写到老人的心里去了。 “对了,还有件事你要办。” 老人写完字,“有不少人反映说《太阳和人》这部电影,还有电影的剧本,《苦恋》,犯了严重的原则性错误,你去调查一下。” 胡木桥主抓意识形tai,这是他的份内工作,于是请示如果犯错,该怎么处理。 老人沉吟片刻,“该批评就要批评,不过批评的时候要摆事实,讲道理,防止片面性。” 胡木桥心领神会,不单单对《苦恋》的作者展开调查,就连刊登《苦恋》的杂志、出版社,甚至负责的编辑,都在所难免地要调查。 刊登《苦恋》的杂志,是哪一个呢? 《十月》苦恋事件,现实里就是这位点名要求的。 第92章 鹤鸣九霄 《大秦之裂变》在陕北的轰动程度,方言原本以为陆遥、贾平洼他们,说得够夸张了。 但当下部发表之后,才意识到他们说得还是太保守了,现实远远比想象的更夸张。 且不说《延河》、《长安》、《文化艺术报》等报刊连篇累牍地报道,单单在延川,县城仅有的一家书店门口,大排长龙,第二期的《人民文学》当天就售罄,官方渠道暂时没货。 没想到,竟然出现在黑市里。 甚至,还有上下两部的手抄本版本。 90年代,华夏才加入“世界版权公约”,这年头,普遍没有“版权”的概念和意识。 除此之外,包括延川在内的各级图书馆,基本上立了个新规,第一期、第二期的《人民文学》禁止外借,仅限于在图书馆内阅读。 《大秦之裂变》,在陕北已经红到发紫。 也不知道自己住在延川招待所的消息被谁走漏,很快地,不只是陈忠史、贾平洼等老朋友找他,大量的文学青年和作家也慕名而来。 来的人越来越多,影响到了《人生》的改稿,最终,逼得方言两人搬到陆遥的家里。 “岩子,你快来!稿子改好了!” 房间里,陆遥兴奋地大喊大叫。 方言闻声而来,刚推开门,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咳咳,你到底抽了多少烟?” “记不得了。” 陆遥说自己一天起码两三盒。 “好家伙,我给你算笔帐。” 方言拿起已经是空壳的云烟,“伱哪怕是抽便宜的友谊香烟,照你这个抽法,那也是一笔大开销,偏偏你还抽云烟,好歹把档次降一降,抽回以前的宝成,至少做到量入为出嘛。” “云烟,我也是偶尔抽一抽。” 陆遥说自己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也不是生理上的需要,而是创作时候的心理需要。 “你把这些烟钱省下来,都够买些牛奶、鸡蛋,给你自己跟嫂子侄女补补营养。” 方言摇了摇头。 “你还不了解我,我对吃什么无所谓。” 陆遥道:“呵呵,就是在抽烟上讲究。” “你这样可不行,太拼命了。” 方言关心地提醒了一句。 本来烟抽的就凶,陆遥还经常不休息,犹如一头老黄牛,不分白天和黑夜地耕地,每次一写,就是一个晚上,也正是这么高强度的投入,仅仅花了3个晚上,稿子就改出来了。 “我不拼不行啊。” 陆遥顶着黑眼圈,“就像你说的,《人生》很有可能是我文学上的转折点,也是我全家命运的转折点,你嫂子调动工作,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没准都要指望它了,我必须全力以赴。” 语气坚定道:“哪怕是拼上我这条命!” “那也要注意身体,你赶紧躺床上歇一会儿。”方言拍了下他的肩,“稿子我再看看。” “你先看,没问题了,我才能安心。” 陆遥说:“要不然,怎么能睡得着啊。” 方言迎着他的注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上辈子看的《人生》,大差不差,甚至在自己的刺激下,写得更出彩、更有感情。 “这稿子,我是挑不出毛病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一半的心了。”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在白云山道观。” 陆遥邀请他到白云山道观抽个签。 “白云山道观在榆林,离这儿可远了!” 方言一愣,文学创作还带占卜算卦? 要不干脆在关帝爷面前掷圣杯? “你也不要笑哥哥我迷信。” 陆遥苦笑不已,不求个签算个卦,自己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就当是讨个平安。 “行,我陪你去。” 方言不禁失笑道:“那嫂子那边……” “先不要告诉她。” 陆遥决定抽到好签就说,抽到坏签,那就是这个道观的签不灵。 ……… 白云山道观,依山傍水,云雾缭绕。 松柏参天,庙宇林立,四柱三门七楼牌楼,山门上雕刻的”白云山”三个大字,是明代万历的敕谕,以求签灵验而得名。 在不久之后,佳县本地人李有源、李增正结合陕北民歌,在此创造了歌曲—— 《东方红》。 陆遥也是听过这事,才想给自己的命运,以及《人生》发表以后的结果,抽上一签。 “岩子,你抽的是什么?” “苏东坡游江。” 方言咂摸着嘴,“不知道何解。” “你这求的是事业?”陆遥问。 方言笑道:“可不是嘛,《大秦之裂变》闹翻了天,我给自己讨个吉利,求个心安。” “我还以为你这年纪,会求姻缘呢。” 陆遥开玩笑道。 “没办法,我跟你一样,太想进步了。”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调侃。 “没错,男人在你这个年纪,进步才是第一位的!女人只会影响你创作的速度!” 陆遥看了眼自己的签,笑得更灿烂。 抽的是,鹤鸣九霄,上上之签。 当然,方言抽的也不差,也是上上签。 听着道士给自己解签,“威武逞英雄,时亨运也通,鹿行方见马,遇贵喜重重。” “威武的样子,方显英雄本色。” “时运亨通,一切顺利……” “‘遇贵喜重重’,意思就是遇见贵人,自会云开雾散,喜事一重接一重,直上九重天。” “岩子,你这个签听上去可比我好!” 陆遥道:“特别是‘苏东坡游江’,苏轼可是一代文豪,说不定你将来也会是大文豪。” “哈哈,借你吉言。” 两人都抽到了上上签,心情都很高兴。 散步到一个山头时,陆遥突然指着山下说:“我当年穿着件破棉袄在陕北放羊,接下来我要在这里翻江倒海,你信不?” “我信。” 方言双手叉腰,面带微笑。 “岩子,有句话我要说出来,肯定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陆遥道,“你的《大秦之裂变》,在陕北,在全国这么轰动,我真的太羡慕了,你猜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自问自答道:“《人生》以后,我也要写一部长篇,一部能媲美甚至超越《大秦之裂变》的,让整个陕北,整个华夏都为之震动!”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平凡的世界》可不就是这样嘛。 “谢谢,因为有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超越一个人,你简直是我进步的动力。” 陆遥抓住拍他肩膀的手,用力摇了摇。 “那就让我们在文学上共同进步!” “没错,友好切磋,共同进步!” “不过话说在前头,你的这部媲美《大秦之裂变》的作品,可要交给我负责。” 方言玩味地眨了眨眼。 “这还用说嘛,就我们之间的交情!” 陆遥哈哈大笑,方言也跟着笑起来。 《平凡的世界》,就这么到手了。 陆遥在写完《人生》,带着稿子去白云山道观算卦,就是这个签。 第93章 西影厂吴天名 陆遥讨到了一支上上签,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方言和他从榆林,回到延川。 此时的招待所,不复之前的热闹。 眼瞅着方言已经搬走,陕北的作家、编辑、记者以及文学青年们,也就不来了。 趁着这个机会,方言准备重新搬回来。 于是到陆遥家拿行李,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爆发出陆遥和林答的争吵声,声音大到整个院子都能听到,争吵的关键就在于—— 陆遥只管写书,根本不管家事! “我现在也不计较你不打招呼,扔下我们娘俩,就去白云山道观了,我就想问问。” “打你回来到现在,白天见不到你人也就算了,怎么到了晚上,还是见不到伱啊!” 林答语气里充满着愤怒。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 陆遥解释说下午到凌晨三四点是自己创作的黄金时间,而早晨相当于休息的时间。 从而,养成了“早晨从中午开始”的习惯。 “可我是白天上班,晚上睡觉!” 林答委屈巴巴地哭诉,本来夫妻之间,就异地分居,一年能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结果现在,一天到晚基本上见不到陆遥。 包括孩子在内的一切琐事,都是自己扛。 简直是丧偶式生活! 争吵了会儿,陆遥也许自知理亏,沉默不语,一个劲儿地抽着烟,听着林答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方言的呼唤声。 “岩子,你怎么来了?” 陆遥皱着眉头,走出了门。 “你看你多粗心,自己在路上给嫂子买的礼物,结果落在招待所,害得我多跑一趟,给你送来。”方言手上拎着一盒水晶糕。 这在陕北,可是奢侈的稀罕物。 得亏延川的供销社也有卖,自己没白跑。 “我?” 陆遥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对啊,你为了省钱,连抽烟的档次都降了,还特意找我借粮票,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落下呢,赶紧拿着,待会儿送给嫂子。” 方言道:“给她一个惊喜。” 陆遥注意到他的眼神暗示,哪怕再迟钝,也明白其中的用意,递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然后借花献佛,拿着水晶糕回去。 一想到陆遥的自尊心那么强,方言本来担心他拉不下脸哄老婆,能不像孙少安一样蹦出一句,“我真想锤死你”,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万万没想到,陆遥竟然办到了。 “水晶糕的钱和票,我待会儿给你。” “别介,钱和票就免了,哪天你来燕京找我的时候,给我捎上一盒就成了。” “这怎么行呢,多亏了你替我解围。” 陆遥叹了口气,“要不然……” “咱们哥俩就别计较这些了。” 方言摆摆手,“不过有句话,本来不该由我这个外人说,但我还是想说,嫂子挺不容易,你在长安,她在这儿,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能多关心,就多多关心下嫂子。” “我知道,我知道。” 陆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面一根也没有,只剩下个空壳,既烦躁,又无奈道: “等把她工作调动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一家人团聚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工作是一方面,生活上也要注意。” 方言掏出自己的香山,拍在他的手上。 “嗯。” 陆遥点了下头,又聊了一支烟的工夫。 方言把在这里的行李打包带走,林答搭了把手,而陆遥说什么也要把他送到招待所。 夫妻俩默契得,仿佛刚才从未发生过。 方言推脱不了,只能由陆遥陪着。 刚回到招待所,就听工作人员说打来了一个电话,指名道姓要找自己,一问谁打来的。 赫然是莫伸。 立刻拨了回去,才知道莫伸从讲习所结业,就调到西影厂当编剧,眼下《大秦之裂变》正热,西影厂自然想要改编拍成电影。 于是,特意派出他和副厂长来谈这事。 “来的副厂长叫什么?” “吴天名。” “行,那就定在后天,我在招待所等着。” 挂断电话,方言摸了摸下巴: “也许嫂子的工作调动问题能解决了。” “真的吗!” 陆遥一个激灵,“岩子,你有办法?” ……………… 4月22日,下午。 方言和陆遥在招待所里,见到了莫伸,以及吴天名,此时的他,40多岁,头发还在。 看上去敦实粗犷,眼神炯炯。 也算是大器晚成的一个人,本来是西影厂的演员,但因为长相平平,难以在演员道路上大放异彩,于是乎,就改行当导演。 靠着《生活的颤音》,崛起影坛,《人生》、《老井》、《百鸟朝凤》,让他成为第四代电影导演的代表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他还是第五代导演的伯乐和精神导师,陈凯哥、章艺谋、顾常卫等等,都受过他的关照和提携。 而且担任厂长期间,把西影厂带上顶峰。 不过现在,吴天名还只是刚从厂长助理升的副厂长,脸上洋溢着热情,紧紧地握住手: “我们绝对没有怠慢方老师的意思。” “只是我们厂长和其他副厂长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年纪大了,身体受不得路途颠簸。” “所以由我和莫伸代表他和西影厂,来跟您当面聊《大秦之裂变》的改编工作。” “也就是说,吴厂长全权负责?” 方言给两人倒上热水。 “可以这么说。” 吴天名也不藏着掩着,一些重大细节,比如导演的任命,还是要带回厂里开会讨论。 “当然,编剧方面,如果方老师愿意的话,西影厂很乐意聘请您担任剧本的编剧。” “喔?” 方言挑了挑眉,和莫伸互看一眼。 “前不久,上影厂召开了《牧马人》的试映会,我有幸出席。”吴天名笑道,“谢导宝刀未老,电影拍得相当好,当然,也要归功于您这个原著作者和编剧,这是谢导对我说的。” “谢导过奖了。” “所以对您担任《大秦之裂变》的电影编剧,我们厂班子没有任何异议,一致认可。” “我当不当编剧,不是重点。” 方言话锋一转,重点在于西影厂现在有没有具备拍摄的条件,哪怕一切从简,也至少需要一个王宫,来充当魏国和秦国的王宫。 更别说,还有稷下学宫这些场景。 现在可没有横店影视城,要花钱自己建。 “这……这……” 吴天名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候的西影厂,虽然是电影大厂,但影片拷贝发行量全国倒数第一,就连桂西、珠江等小制片厂都不如,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也因此,财政上捉襟见肘。 “所以西影厂就算拿下《大秦之裂变》,也没有预算来拍,总不能把其他电影的钱都挪过来,那你们厂今年的计划肯定是完不成了。” 方言一本正经地分析。 “话虽这么说,可是大秦是陕北的!” 吴天名以为他要把《大秦之裂变》交给上影厂、北影厂这种富裕的制片厂,一时间激动起来,“方老师,全国没有哪家制片厂,能比西影厂更适合拍《大秦之裂变》。” 接着冲莫伸使眼色,暗示赶紧讲几句。 “是啊,岩子。” 莫伸补充说:“西影厂是陕北土生土长的电影厂,其他电影厂对秦国的感情和态度,不可能超过我们,对《大秦之裂变》重视和投入程度,也不可能超过我们。” 吴天名急切道:“方老师,《大秦之裂变》,西影厂无论如何都要拿下,不瞒您说,这也是陕北主要领导的意思,下了死命令,务必拿下《大秦之裂变》,由我们厂拍出来。” “你们误会我的意思。” 方言摆手道:“我没说不交给西影厂拍,就算不冲老莫的面子,就冲陕北人民对《大秦之裂变》的热爱,我也会交给西影厂来拍。” “那就好!那就好!” 吴天名听到这话,喜出望外。 方言看向陆遥、莫伸,相视一笑。 像《暗战》这种,自然要留着,等以后市场商业化了,再拿出来影视改编。 但像《大秦之裂变》,还是留给八九十年代的电影厂来拍,这时候虽然穷,经费不足,但从导演,到演员,整个剧组都是有追求的。 在有限的资源下,力求拍出最好的效果。 比如老三国,简直是端着摄影机穿越回古代拍的纪录片,如果历史上的诸葛亮、曹操这些人,长的不是唐国镪、鲍国庵这样,那一定是诸葛亮、曹操他们的问题。 哪像后世的古装片,除了钱,全烂透了! 方言可以少挣点钱,但不能容忍把作品拍成屎,何况,这还是沈雁氷亲自指点修改的。 “岩子,那我们可就说好了。” 莫伸很享受方言在吴天名面前卖自己面子,“等我们回去,开会讨论出一个拍摄计划以后,你就把《大秦之裂变》交给西影厂。” “拍片预算,是重中之重。” 方言答应下来,顺嘴提醒一句。 “这个您放心!” 吴天名信誓旦旦地保证。 紧接着,就轮到方言最喜欢的稿费环节。 西影厂虽然穷,但也是全国一线大厂,标准对标上影厂、北影厂、八一厂。 通常而言,短故事片每部是500到800元,长故事片每部是1000到1600元,然后原著作者和编剧按照一定的比例,来分这笔钱。 “稿费具体是多少。” 吴天名指向莫伸,“一般由他们编导部门提出建议,再由厂长批准,但《大秦之裂变》不一样,我们来之前,厂里已经决定好了。” “完全按照我们厂的最高标准。” 莫伸点了下头,报出1600元。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编剧这活我接了! “当然,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可能让你们就这么回去,我这里还有个稿子,也很适合拍成电影,乡土片,预算应该不用太多。” “是嘛!” 吴天名和莫伸顿时来了兴趣。 “这篇稿子,不出意外的话,会登在我们《十月》上。”方言把改好的稿子递给他们。 打从刚才一直旁观的陆遥,面色突变,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肉眼可见地紧张不安。 半晌,吴天名看得眼眶微红,又惊又喜: “好啊!写得好啊!” “怎么样,吴厂长,我没说错吧?” “方老师说的没错,拍出来一定是部好电影,这个作者是谁?可不可以帮忙引荐下?”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方言笑道:“就是这位,陆遥。” 在他和莫伸的相互介绍下,吴天名和陆遥交流了起来,面对面地聊起电影改编的事。 “我问你的那事儿,你觉得有戏吗?” 方言压低声音问。 “我打听过了,林答可以调到厂里电影宣传部门,正好工作对口。”莫伸点头说:“而且别人我不敢打保票,但吴厂长绝对靠谱。” “他现在只是副厂长,嫂子调动这事……” “你和陆遥就放一百个心,这么说吧,就算他现在办不了,以后也能办,据传因为厂里这些年成绩太差,上面很不满意,决定要换新厂长,大刀阔斧地改革。” “新厂长就是他?” 方言对吴天名当厂长,一点儿也不意外。 “还没定下来,但他的呼声最高,况且现在是他从你这里拿下了《大秦之裂变》。” 莫伸乐道:“你说他的机会大不大?” “合着我的,还是他进步的资本啊。” 方言乐得合不拢嘴。 现实里,林答也是因为陆遥,才得以被调到西影厂宣传处。 第94章 看什么琼谣 方言不知道陆遥跟吴天名聊了什么,但是知道他们肯定聊得很成功,等莫伸和吴天名离开招待所的时候,陆遥立刻抓住他的手。 “兄弟,这次多亏了你!” 一个劲儿地摇晃,“谢谢,我替你嫂子,还有我们全家,谢谢你,真的是太谢谢了!” “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道:“我只是出个主意而已,真正起作用的是伱的那篇《人生》,这才是关键。” “不能这么说。” 陆遥摇了摇头,情绪激动。 “如果没有你,《惊心动魄的一幕》早就被我烧了,就不可能发表在《当代》。” “如果没有你,《高加林的故事》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改成现在的《人生》,就不可能被吴厂长相中,你嫂子的工作调动也就不可能这么解决了。” “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你简直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说到动情处,突然来了一个熊抱。 方言被结结实实地抱住,开玩笑道:“比起抱我,其实更应该抱嫂子,现在赶紧回去抱一抱嫂子,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这合适吗?” 陆遥迟疑道:“八字还没一撇,虽然吴厂长说能办,但万一办不成……” 方言不禁失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嫂子在乎工作调动的事,但也在乎你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就算事儿最后没成,你这么替嫂子忙前忙后,恐怕嫂子也不会怪你什么。” “对!对!对呀!” 陆遥恍然大悟:“岩子,怪不得你去道观不求姻缘,就你这样,还怕以后没有媳妇。” “少损我了。” 方言咂摸着嘴,“就是没问过嫂子的意见,不知道去西影厂上班,她乐不乐意?” “只要能到长安,她什么都乐意。” 陆遥放声大笑,笑得跟朵荷花似的。 “那就赶紧回去告诉嫂子。” 方言道:“让她也乐一乐。” ………… 自从陆遥把消息分享给林答,夫妻两人和睦了许多,生活回归平静,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到了四月底,离五一就差2天。 眼看在陕北呆了将近一个月,方言动身回京,陆遥夫妇不管说什么,也要送到火车站。 “岩子,这些你带上。” 月台上,林答递上一堆陕北特产糕点。 蓼花糖、芙蓉切、茶酥…… 当然,也有水晶糕。 “嫂子,忒多了,这我不能拿。” 方言摆了摆手。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林答道,“就算别的你不拿,这盒水晶糕你必须拿,那天那盒是你给他的对吧?” “您看出来了。”方言笑道。 “他这个人粗心,做不出这种事。” 林答感激道:“岩子,真的谢谢你,我们夫妻俩这点事,还让你费心了。” “嫂子,您太客气了!” 方言推脱不过,只好收下糕点。 而后,在陆遥、林答的目送下,坐上火车,汽笛嗡嗡作响,慢慢地驶离长安站。 一路颠簸,等回到家里的时候,正是傍晚,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自家屋里也亮着光。 “妈,姐,燕子,瞧瞧给你们带什么了!” “哥!” 就见方燕可怜兮兮地对着墙壁罚站。 “怎么了这是?” 方言瞥了眼在门口面壁的小妹,接着看向杨霞,脸上充满愤怒,鸡毛掸子握在手里。 “你让她跟你说!” “今天在课上,看了不相关的课外书。” 方燕说得委屈巴巴。 “啪!” 杨霞拿鸡毛掸子,拍了下桌,吓唬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那是课外书嘛,是毒草!” 说话间,就把桌上的递给方言。 方言定睛一瞧,《窗外》、《在水一方》、《梦的衣裳》,好家伙,全是琼谣的。 这年头,看琼谣,跟穿喇叭裤、听邓丽筠的歌一样,简直是犯了大忌讳。 “一个人偷偷看也就算了。” 杨霞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挺大方,借给全班一起看,你这么偷偷干也就算了,还让老师抓了现行,还叫了家长,你要气死我啊!” “噗嗤。” 方言差点笑出声。 合着是被老师叫家长,才这么生气。 “你还笑得出来。” 杨霞道:“都是你这个当哥的给惯的!” “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方言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不跟你有关系啊!” 杨霞没好气道:“要不是你给她零花钱,她能有钱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嘛。” 接着指向桌上的一堆磁带,“什么邓丽筠啊、刘闻正啊,哎呦,要是再穿上一条喇叭裤,燕子她啊,可真的是五毒俱全了。” “妈,哪有五样,顶多三毒俱全。” 正在面壁的方燕,突然开口道。 杨霞怒瞪道:“你!你看看她!” “妈,您先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 方言劝慰了几句,然后以刚回来肚子饿为由,把她支去做晚饭,自己来负责教育小妹。 “你好好说说她,知道没有!” 杨霞板着个脸,气冲冲地离开。 “得嘞,您就瞧好吧。” 方言应了一声,果然老妈还是没变的,刀子嘴,豆腐心,以前方红和自己闯了祸,也都是抄着鸡毛掸子,吓唬几句,就没真动过手。 只要不是性质严重的大事,比如霸凌同学,顺着台阶就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哥。” 方燕转过头,两眼圆瞪,可怜兮兮。 “跟我进屋!” 方言把糕点放下,拿上和磁带,走到自己房间,方燕撅着嘴,跟在他的身后。 “磁带的事先放一边,说说这吧。” “哥,您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这倒是个认错的态度。” 方言放下行李,“这些琼谣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吧?” “这本《窗外》是我的。” 方燕如实交代,其余的都是好姐妹的,自己一个人被抓到,总好过三个人都被抓。 “你倒是挺仗义的。”方言哭笑不得。 “嘿嘿,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仗义。” 方燕上前搭把手,帮着他整理行李。 “我可没夸你,仗义不是用在这上面。” 方言板着脸教训了几句,“市面上有那么多期刊,那么多,怎么就看上琼谣了?” “哥,你没看过,你不知道!我看了琼谣的,才知道原来爱情可以这样子!” 方燕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方言耐心地听着,慢慢思索着。 琼谣的言情,之所以在内地走红,因为爱情这个类型的,长期以来都是禁忌,“纯爱”题材在纯文学作品里几乎缺席了30年。 虽然社会上支持恋爱自由,但风气依旧传统保守,文坛上也一直把爱情视作禁区。 偌大的文学市场,爱情一片空白。 即便涉及到爱情,也写得极其含蓄,不像琼谣,虽然弯弯绕绕,但很肉麻很煽情。 偏偏在少男少女阶段的年轻人,对爱情的向往是罗曼蒂克的,是有无穷无尽的需求的。 琼谣虽然三观炸裂,但塑造了各种爱情故事,一下子填补年轻人的情感空白。 一直到21世纪初,才渐渐被郭敬名、饶雪曼、安妮宝贝这些青春疼痛文学所取代淘汰,也就是失恋、打架、自杀、堕胎…… “哥,你不知道琼谣在我们学校有多流行。”方燕眨了眨眼,“这么说吧,谁能拥有一本,她那一段时间的人缘会特别好,因为同学们都会排队,求着借她的书看。” 方言白了眼道:“琼谣的好看,我的《牧马人》就不好看吗?” “好看啊!” 方燕道:“我还特意买了书支持你呢,可是再好看,多看几遍,也看厌了。” 接着抿了抿嘴,“《牧马人》整本书,我跟同学早翻烂了,词儿我都能背出来。” “是嘛,那你背一个,给我听听。” 方言玩味地看着小妹。 “嘿嘿,哥~” 方燕被戳穿后,抓住他的胳膊撒娇:“要我说,我看琼谣,也有你的责任!” “学会倒打一耙,怪上我了?” 方言乐了,“我倒要听听我有什么责任。” “您是大作家,可为什么不能多写点像《牧马人》这种纯洁爱情的呢?” 方燕吐舌头:“您写了,我还看什么琼谣啊,就算是童谣、民谣、歌谣的,我也不看。” “你啊你!让我好好想想。” 方言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 “哥您慢慢想,我去我房间里面壁反省,就不打扰了。”方燕把手伸向和磁带。 “你同学的那两本拿走,其余的留下。” 方言一巴掌拍掉她的手。 方燕捂着手背,可怜兮兮道:“啊?!” “妈说得对,也该给你个教训。” 方言道:“最近你的成绩下滑严重,这样吧,这些书和磁带我暂时替你保管,如果下次期中考试,成绩进步的话,我就都还给你。” “啊!” 方燕哭丧着脸。 “我这个人向来以德服人,绝不强迫别人进步,燕子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方言嘿然一笑,“只不过零花钱嘛……” “我知道啦!哥,千万别扣我零花钱!” 方燕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摇晃。 “那就看你用不用功咯。” 方言把《在水一方》、《梦的衣裳》还给她,而后,毫不留情地打发她回屋学习。 “爱情题材。” “爱情题材的,该写什么好呢?” 方言一边琢磨,一边翻着磁带。 怀旧之情,一下子涌上心头。 邓丽筠、罗大右就不必说了,刘闻正当年也是一把吉他,一首《兰花草》,火爆全国。 早恋的男生几乎都会唱“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而听到的女生会心有灵犀地莞尔一笑,那个时候,女唱邓丽筠,男唱刘闻正。 把磁带放入录音机,慢慢地播出了音乐。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感谢马克西姆小面球、雨過就天晴的100起点币。 第95章 万佳宝出山 五一,休假。 方言趁着假期,去了趟沈霜家里,看到他们渐渐地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也就放下心。 接着按照预约的时间,登门拜访万佳宝。 复兴门外大街路南,有两栋一模一样的楼房,外墙都被粉刷成了统一的淡藕荷色。 方言站在门口,按响了其中一栋的门铃。 “你来的正是时候。” 万芳打开门,“刚刚爸爸还在念叨你呢。” 方言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走进屋内。 “爸爸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 万芳朝前带路,“跟我来吧。” 方言路过客厅的时候,余光里注意到一台大喇叭的留声机,边上放着一堆黑胶唱片。 万芳解释说这个留声机,万佳宝宝贝得不得了,没想到出了故障,只能请人上门来修。 “我还要等修理师傅,伱一个人进去吧。” 说话间,敲了敲门。 “咚咚咚。” 方言听到“请进”的声音,推门而入。 “来啦,坐吧。” 万佳宝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在陕北呆了快有一个月吧,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很好!” 方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尤其是《大秦之裂变》在陕北引发的轰动,就连坐火车回来的时候,随处可见捧着《人民文学》的乘客,都在看《大秦之裂变》。 “果然你去陕北,是个明智之举。” 万佳宝不禁感慨:“如果当时你留在燕京,《大秦之裂变》掀起的风浪,你是怎么躲也躲不开,没准啊,一个浪头就能把你掀翻。” “那现在?” 方言预料到会很凶险,但没想到这么凶险,果然,80年代的思想碰撞,非同凡响。 “理论、经济、法学,这些方方面面还不好说,但在文艺上,基本上可以告一段落。” 万佳宝说:“这还要多亏了沈兄,临终之前还特意给你的下部留了个文学评论……” “老师!” 方言想到沈雁氷的音容笑貌,不禁感动。 看到他眼眶微红,万佳宝欣慰道: “现在文艺界的形势发展于你有利,你也算是因祸得福,可能你没法直观地感受到。” “我就说一点吧。” 说话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胡木桥、周杨等同志找到我,传达上面的指示精神,希望人艺能把《大秦之裂变》改编成话剧,像《于无声处》一样,成为一个标志。” “嘶。” 方言大为震惊,吸了口气。 《于无声处》可算得上文学艺术思想解放的先声,在话剧界的地位,相当地特殊。 《大秦之裂变》,要改编得跟《于无声处》并驾齐驱,无疑是当成改革思想解放的先声。 方小将,这下真成了改革的先锋大将! “怎么,你不愿意? 万佳宝开玩笑道:“还是有什么意见?” “您就甭逗我了,我哪敢有什么意见。” 方言只是好奇这个话剧剧本的编剧人选。 万佳宝笑眯眯道:“你说呢?” 方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语气弱弱道:“不会是您老亲自出马吧?” 万佳宝点头说:“本来看在沈兄的情面上,我准备交给人艺,但今时不同往日,首zhang和人民寄予厚望,《大秦之裂变》这部戏的意义已经截然不同,只能由我出山挂帅,领导整个人艺编导组,共同完成这部掀起整个时代波澜壮阔地改革发展、复兴图强的大戏!” 嘚! 《大秦之裂变》要成人艺的金字招牌之一。 虽然没法跟《雷雨》的地位相比,但至少能跟《日出》、《原野》、《燕京人》并驾齐驱。 一念至此,方言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现在啊,我也要沾你的光咯。” 万佳宝哈哈大笑起来。 方言摇了摇头:“《大秦之裂变》虽然是我创作的,但从头到尾,多亏了老师的指导和纠正,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心血,更是我们师徒共同的结晶。” “好!好啊!” 万佳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不枉沈兄收你为徒!很好!” “啪啪啪。” 方言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两下。 屋里的谈话氛围,变得越来越融洽。 两人围绕着剧本改编,聊了开来。 比如,《大秦之裂变》这个名字,不适合作为话剧的名字,要换一个简洁响亮的。 在《秦孝公》与《商鞅》之间,左右摇摆了半天,最终考虑到要论改革精神,以“商鞅”这个改革者的形象,最为合适。 “而且在人民群众中的知名度上,知道’商鞅‘的人多,知道’秦孝公‘的人少。” 方言说:“知道‘赢渠梁’的就更少了。” “没错,人民群众是第一位的。” 万佳宝颇为赏识道:“你很有当编剧的潜质和天赋,怎么样,要不要加入编导组?” “我不懂话剧,还是不要给您添乱了。” 方言对于挂名,自然不会抗拒。 但像这么重大的项目,人艺编导组肯定会过问自己的意见,没有点真才实学,还真不好混,到时候露馅了,丢的就不只是他的脸。 而是沈雁氷和万佳宝的脸。 “果然。” 万佳宝满意地点头,“沈兄说你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知进退,明得失。” 方言笑而不语,直到听他说自己是以原著作者的身份,到编导组挂个顾问的名,心里的顾虑才彻底消失,欣然接受了这种安排。 “这些书,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抽空看一看,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 万佳宝开出一张书单,像李尧堂一样,念在沈雁氷的情分上,当了指导的“一字之师”。 “有机会,我一定向您请教。”方言接过一看,上面都是戏剧、话剧理论和指导的书。 戏剧、、编辑,如果章光年那边所言非虚,艾清也有当他诗歌上半个老师的念头。 而在散文造诣上,李尧堂也是泰斗级别。 仔细想想,自己简直能集百家之所长! “最近有什么打算?” 万佳宝笑道:“包括我在内,很多人都期待你的下部作品。” 方言如实相告,准备将《潜伏》投稿到《人民文学》,改革文学,暂时不会再碰。 万佳宝说:“改革文学这段时间就不要碰了,你在文学上,已经是改革的一面旗帜,没有必要再涉险其中,低调行事,静观其变。”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准备把大秦帝国系列搁一搁。 “而且你呆的《十月》编辑部,可能很快会有麻烦。”万佳宝语重心长地提醒了一句。 “麻烦?!” 方言心里一惊,赶紧探了探口风。 万佳宝把自己掌握的消息,说了出来,并且指点他跑一趟人文社,借着《潜伏》投稿的机会,当面找章光年了解具体情况。 方言道:“我明白了,谢谢您指点迷津。” 又闲聊了会儿,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音乐: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显然,留声机已经修好了。 此时,放的正是《红莓花儿开》。 方言陪着万佳宝走了出来,就见万芳手里拿着几张黑胶唱片,全是老毛子的经典歌曲。 《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田野静悄悄》…… 眼睛一扫,视线突然定格在其中的一张。 《山楂树》。 方言目光紧紧地盯着唱片,若有所思。 第96章 山楂树之恋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当那嘹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方言手上转着笔,静静聆听收音机。 里面的《山楂树》磁带,是他管邻居二大爷借的,这年头不兴广场舞,也禁止公开场合跳舞,于是文艺一点的老人,基本上要学一手乐器,特别是手风琴,以琴会友。 但凡弹得好,就是老大妈心目中的靓仔。 “啪。” 关掉收音机,看了一眼桌上的纸。 “七四年的初春,还在上高中的静秋被学校选中,参加编辑新教材,要到一个叫西村坪的地方去,住在贫下中农家里,采访当地村民,然后将西村坪的村史写成教材………” 密密麻麻的格子里,写着未完成的《山楂树之恋》,思来想去,没有比这部被称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更合适小妹这个年纪。 三观正确,故事感人。 讲的是那个特殊时期,静秋这个城里姑娘,因为成分不好,一直很自卑,上高中的时候被选到西村坪体验生活,结识了老三。 老三虽然是军|队长官的儿子,但没有因为她的成分,敬而远之,而是喜欢上她。 可以为了她,做出任何事。 静秋虽然想跟老三走到一起,但因为环境、家庭等因素,两人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尤其是母亲不让静秋在25岁之前谈恋爱。 于是,彼此之间,做了约定。 没想到,静秋还没等长大到25岁,就等到了老三的死讯,因为得了白血病而去世。 虽然有一股淡淡的古早韩剧的味道,但故事相当地感人,更重要的是这是真实的经历。 真有一个“静秋”这样的姑娘。 她的好友以她的回忆录,上辈子写了这本《山楂树之恋》,然后被章艺谋拍成电影。 号称“史上最纯洁干净的爱情故事”。 是不是最纯洁干净的,方言不好说,但这种爱情题材的知青文学,肯定会大受欢迎。 拿着笔,在纸上划掉了上面写的《情书》、《甜蜜蜜》、《假如爱有天意》、《我的父亲母亲》…… 紧接着,在另一张纸上慢慢地写下: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方言准备借鉴《情书》里未寄出的情书情节,把牧心的《从前慢》,改成老三写给静秋的一封未寄出的情书,既是遗书,也是遗憾。 “哥!” 就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方燕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二大爷问你,磁带听好了吗?” “好了,我去还给二大爷。” 方言从收音机里取出磁带。 “哥,伱在写什么?” 方燕好奇地把头探过去。 “还能写什么,写你要看的。” 方言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真哒!?” 方燕跳了起来,兴奋不已:“哥,你写的是什么啊?快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别急,等我写完了,你再拿去看。” 方言拿上磁带,笑着走出了门。 方燕跟在他屁股后头,兄妹俩有说有笑。 ………… 第二天,正常上班。 《十月》编辑部里,中长篇、短篇、散文等小组的办公室,座无虚席,全员到位。 约好的稿子,先在编辑部内部传阅,从里面挑出出众的,然后按编辑计划来定稿排版。 “晏老师组的这些诗,都是口语化风格。” “口语化诗体现在可太流行了,特别是《华夏青年》刊登了岩子的《热爱生命》以后,口语化毫无疑问是整个诗坛的主流趋势。” “………” “张老师约的这个中篇好啊。” “贺老师这篇也不错!” 听到这话,贺新阴晴不定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但当余光瞥向方言,笑容瞬间凝固。 不只是张仲锷、田增翔,就连章守仁、苏予两个正副主编,也围着他手里的转。 “我话就放在这里,这堆稿子里,恐怕没有一篇的立意和水平,能超过《人生》了。” 田增翔左看看,右看看,“你们觉得呢?” “这篇《人生》,质量确实非常之高。” 张仲锷、章守仁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岩子!” 贺新心里一紧,立马凑了过去:“可不可以让我拜读一下陆遥的那篇稿子?” “当然可以。”方言递了过去。 《人生》的篇幅不短,但也不长,字数不多不少十多万字,贺新一目十行,看得很快。 越往下看,心里越凉。 看到结尾处,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死了。 实话实话说,自己约的中篇,根本没法跟《人生》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看的出来,编辑部其他人也能看出来。 “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苏予拍了下手,直接宣布把《人生》放在《十月》第三期,也就是最新一期的头版。 “啪啪啪。” 众人冲着方言鼓掌,纷纷道喜。 贺新也跟着拍手,但皮笑肉不笑,眼看着方言拔得头筹,在编辑部出了彩,再加上《大秦之裂变》的加持,感觉到中长篇组副组长的位置,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一阵抽痛。 “张老师,岩子,中午咱们食堂聚餐!” 田增翔发出爽朗的笑声。 方言和张仲锷相视一笑,没有任何意见,这次约稿计划,整个中长篇小组表现得最为出色,从落后单位,一跃成为了先进单位。 进步如此之大,必须好好庆祝! “贺老师,一起吧。” 方言递出了邀请。 “岩子,你真是约到了篇好作品,恭喜你啊。”贺新把稿子还了回去,眼神复杂。 方言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意,笑着拉上他,中长篇小组四个人,排队出现在食堂。 每个人点一道菜,钱和票最后平摊。 肉丝炒蒜苗、熘肝尖、回锅肉,柿饼冬瓜、榨菜肉丝汤,四菜一汤,极其丰盛。 才吃到一半,苏予突然来到办公室。 方言被稀里糊涂地喊了出来,满脸疑惑。 “找岩子谈话,该不会是副组长的事吧?” 田增翔玩味地瞥了眼贺新。 贺新心里咯噔了一下,表面平静道:“怎么可能呢,任命副组长,怎么会跳过张老师,直接找岩子呢,主编找他肯定有别的事。” 话虽如此,目光却一直看向门外。 然而,并非他们所预料的一样。 方言本来也以为是副组长的任命,但并不是,而是章光年打来电话,让他来趟人文社。 “恭喜你啊,小方。” “你已经入选了燕京作协最新一批专业作家的名单。”苏予语气和善道,“不出意外的话,你或许会成为全国最年轻的专业作家。” “专业作家?” 方言从来没听说过,一脸茫然。 “这个,等你见到章老师,他会当面告诉你,总之,对作家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苏予语气里透着一丝神秘。 “下午我就过去。” 方言点点头,正好自己也要借《潜伏》投稿的机会,打听《十月》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感谢天天看书虫的500起点币。 第97章 全国最年轻的专业作家 阳光之下,一幢五层的灰色老楼,坐落在朝内大街跟南小街交叉十字路口的西南角。 方言站在楼下,上下打量。 第一次来人文社,人生地不熟,得亏章光年早有安排,派了自己的秘书,在门口迎接。 很快地,就来到了总编办公室。 两人寒暄了两句以后,方言从帆布包里拿出了《潜伏》,章光年接过手,并不急着看: “这个稿子,先拿给编辑部看一看,我和小方同志,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说话间,把稿子递给秘书,吩咐他送去。 整个办公室,就剩下师兄弟两人。 方言喝了口茶,静静坐着,洗耳恭听。 章光年颇为赞赏道:“我还以为你会马上问我专业作家的事,没想到小师弟这么沉得住气,果然像老师说的,面如平湖,稳如磐石。” “师兄,您就甭打趣我了。” 方言嘿然一笑:“其实我心里早就急了。” “哈哈,小师弟,别急。” 章光年开始耐心地解释。 方言渐渐地理解,什么叫专业作家。 这是五六十年代,从老毛子学来的制度。 作家分为专业和业余两种,专业作家由直xia市和各省的作协、文联,以及其他文化单位推选任命,一旦选上,等于有了干部编制。 也就能有相应的级别、工资和住房,生活条件上得到了根本保障,便可以一心搞创作。 既可以兼任,也可以专职。 比如王朦,就是燕京文联的专业作家,但同时兼着文联名下的《燕京文学》主编,以及燕京作协的副zhu席等一干职务。 (ps:20世纪末就只能出,不能进) “当然,兼职的福利待遇比不了专职。” 章光年详细说起区别,比如工资上,兼职不可能拿双饷,但会有额外的津贴补助。 “怪不得师兄要我申请加入燕京作协。” 方言眼前顿时一亮。 “这也是老师当初和我商量的结果。” 章光年语气里带着一丝缅怀。 “老师?!” 方言一惊,这也是沈雁氷的安排? “是啊。” 章光年一五一十地相告。 他们两个商量的时候,《大秦之裂变》的舆论形势非常恶劣,沈雁氷担心万一《十月》编辑部没能顶得住压力,就以专业作家的身份,调到作协去保护起来。 “在燕京作协里,有王朦照应你。” 接着顿了顿:“我虽然位卑言轻,但好歹也是书ji,而且作协下一任主席选举,不出意外的话,会是巴老,他也算是你的半个老师吧?” “嗯。” 方言想到这些都是沈雁氷的安排,不禁动容,眼眶微红,嘴上喃喃着:“老师……” 章光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不语。 半晌,方言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 “谢谢老师和师兄。” “不用谢我,本来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章光年摆手道:“但没想到形势的发展超出了先前的预料,《大秦之裂变》上下两部发布之后,伱是因祸得福,得了大机缘啊。” “大机缘?” 方言好奇地眨了下眼。 章光年直截了当地说,本来以他的年龄、资历,以及《暗战》、《听风》、《牧马人》这些作品,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进入这一份专业作家大名单里,恐怕还要等上几年。 但因为《大秦之裂变》出了彩,方言作为文学上的一面改革的大旗,才挤入今年的名单。 当然,方言的演讲内容也加了不少分。 “胡木桥、周杨等同志也说,你成为专业作家的一员,符合干部年轻化、知识化和专业化,不失为作协改革的一个信号。” 章光年话里话外,透着暗示—— 你已经进入某些领导的视线中。 “那敢情太好了,没给老师和师兄丢人。” 方言松了口气,腰杆子都挺直了。 “现在就看你打算是兼着还是专职。” 章光年意味深长道:“我的建议是选择专职,把你从《十月》编辑部里调出来。” “是不是《十月》惹了什么麻烦?” 方言心里咯噔了下,看来麻烦还不小。 “小师弟,你知道些什么?” 章光年不禁惊讶。 方言不能说是万佳宝透露,应付地说是自己的推测,“师兄,《十月》真有大麻烦了?” “没错,胡木桥同志牵头调查处理。” 章光年一脸的严肃。 “这么严重!” 方言皱眉,急问跟有什么有关。 “《苦恋》。” 章光年语气认真道。 方言对《苦恋》可太有印象,《大秦之裂变》上部刚发表的时候,陆元炽和苏予就找到他,用《苦恋》举例,表态会力挺保护自己。 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可是《苦恋》这个电影剧本,当时送去电影局审查,如果有问题的话,也不会通过审批,拍成电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恰恰就是这个电影。” 章光年说就是在试映会出了岔子。 方言脸色一变,尤其当听到把天都给捅破了,心里更是大惊,这何止是大麻烦啊! 简直是天大的麻烦! “编辑这一行就是这样,任何一个字一句话的错误,都可能酿成一场重大的事故。” 章光年道:“所以要严谨严谨再严谨。” “那现在,打算怎么处理《十月》?” 方言不免着急。 “处理结果还没定,但肯定轻不了,毕竟现在全国推行‘五讲四美三追求’,和你所讲的‘华夏复兴’、‘正能量’,《苦恋》偏偏在这个时候,触碰底线了。”章光年话里透着无奈。 “这……” 方言一时间无话可说。 “《苦恋》发表的时候,你还不在《十月》,这一回,你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章光年叹了口气。 方言明白他的意思,希望借专业作家这个机会,抽身而出,远离《十月》这个是非窝。 但想到《大秦之裂变》在遭受质疑、否定、批判的时候,想到自己被非议、批评和责备的时候,整个编辑部和出版社都站了出来,力保自己,最终横下决心,做出抉择。 要呆在《十月》,一起共患难!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当初我让你来《人民文学》,可你还是选择留在《燕京文学》。” 章光年非但不意外,反而更赞赏:“也不要慌,事情没有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随后继续打探《十月》的情况,很明显能感受到章光年有意借自己之手,向《十月》以及燕京出版社示警。 该说的都说了,该透露的也都透露了。 “师兄,时间不早了,我想我该走了。” “你看你,又急,你的稿子还在编辑部。” “我差点给忘了。” 方言跟着章光年,走出办公室。 不出所料,《潜伏》这篇谍战文学的巅峰之作,自然征服了《人民文学》整个编辑部。 因为第三期的编辑计划已经定了,所以准备放在第四期,也就是8月份的头版位置。 原著的《潜伏》只有1万多字,但经过方言加工之后,篇幅达到长篇,足足31.2万字。 单单税前的稿费,就是3120元。 再加上《大秦之裂变》的电影剧本和单行本的基础稿费,如今的身家,将近有2万块。 但现在,方言对怎么花钱没有太多的心思。 此时,只想赶快回编辑部递消息。 第98章 苦恋风波 天色渐暗,但是《十月》编辑部并不像往常一样,冷冷清清,各组现在忙得热火朝天,都在消化这次约稿计划的成果。 “岩子,恭喜你啊!” 看到方言归来,田增翔第一时间道喜。 “老田,喜从何来啊?” 方言不免意外。 “岩子,你就不要瞒我们了。” 贺新眼里带着羡慕,“你入选了燕京作协专业作家名单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开了。” 方言挑眉道:“都传开了!?” “可不!” 田增翔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前脚苏予找方言谈话,后脚贺信就上蹿下跳,打听消息,担心副组长的位置被夺走,但没想到,没有打听到副组长的消息,倒是挖到了专业作家的消息,立刻就传播了出去。 “他为什么这么积极?” 方言饶有兴趣地发问。 “他觉得伱当了专业作家,会从《十月》调去作协,就不可能跟他竞争副组长了。” 田增翔压低声音道。 看着两人嘀嘀咕咕,贺新笑吟吟道: “岩子,你跟田老师在说什么呢?” “我和岩子正商量着,晚上下馆子,好好给他庆祝庆祝。”田增翔左看看,右看看。 “是该好好庆祝,算我一个。” 张仲锷刚一说完,贺新也说要去。 “庆祝的事先不急,我有件更要紧的事。” 方言把《苦恋》相关的情况如实转告。 特别是说给张仲锷听,因为他是副主编。 “什么!?” 三人为之震惊,面面相觑。 “岩子,真的是章主编亲口告诉你的?” 张仲锷面色凝重道。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但哪怕跟自己亲近的田增翔,也是半信半疑,实在想不通《苦恋》为什么会被调查,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贺新摇头:“《苦恋》要真有问题的话,在电影局审核的时候,就该查出来,如果情况真像岩子说的这么严重,剧本又怎么能通过呢!” “贺老师说的对。” 田增翔在平时跟贺新不对付,但在这种大事面前,立刻抛下成见,同样认为不可能。 毕竟,《苦恋》的电影都拍好了! “那么,这部电影上映了吗?” 方言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明明以《苦恋》为剧本拍出的《太阳和人》,比《牧马人》拍得时间更早。 可现在,《牧马人》马上要在5月10日首映,《太阳和人》却依然迟迟没有公映。 “岩子说的也有道理。” 田增翔皱了皱眉。 张仲锷也没有反驳,前阵子,《苦恋》的作者白桦的确跟他抱怨,影片卡在电影局最后一道审核上,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回复。 既没有批准,也没有退回,要求修改。 “那也是电影局的事,何必劳烦胡木桥同志。”贺新道:“何况,如果《苦恋》真有什么问题,电影局又怎么会同意拍成电影呢。” “不,一开始大家都反对拍这部电影。” 张仲锷显然知道更多的内情。 在《十月》刊登了《苦恋》这个剧本之后,文艺界就对要不要拍成电影产生了争论。 甚至,电影局特意召开了座谈会,争议点就在结尾,类似“我爱大清国,可谁爱我啊”。 多数人还是持肯定或基本肯定的态度,包括周杨、夏衍等人,这才得以开了绿灯拍摄。 “为什么张老师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言侧着头,低声问。 田增翔回答说,《苦恋》这稿子就是中长篇小组发表的,而张仲锷就是负责的编辑。 什么?! 方言听到这里,哭笑不得。 这岂不就是“人在室内坐,祸从天上来?” “不过,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苦恋》是79年发表的,你那时候还没来,组里经手的只有我、贺老师、张老师三个人。” 田增翔扬了扬手。 “怎么会没关系呢,咱们是一个组的,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方言不禁摇头。 此话一出,张仲锷和田增翔相视一笑,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赞赏,“岩子这话说的好!”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贺新道:“我不觉得《苦恋》会犯多么严重的问题,要是性质真的那么恶劣的话,早该我们期刊发表的时候,就会被批评,批《十月》,批《苦恋》,哪里能等到现在。” “说不定就是因为电影,才牵连到剧本,以及刊登剧本的杂志和出版社,也就是我们。” 方言认真地分析。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 张仲锷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件事必须要让苏主编她们知道。”而后转头看向方言,“岩子,就麻烦你跟我走一趟吧。” 方言点头道:“陆社长那边呢?” “暂时不用告诉陆社长。” 张仲锷沉吟了片刻:“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苦恋》的稿子,还是不要掺合这个是非。” ………… 三天后,大清早。 编辑部一如往常般运转,但方言知道此时已经暗潮汹涌,苏予、章守仁等人在收到消息之后,四处打听,得到的消息越来越糟糕。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写着《山楂树之恋》的时候,背后的田增翔突然大喊了一声: “糟了!糟了,糟了!” 一下子,引来众人的注意力。 “快看,快看看,真出事了!” 田增翔立刻摊开报纸,就见《光明报》上发表了署名为“本报特约评论员”的文章《评电影文学剧本〈苦恋〉》,上面写满了批评: “这部作品的主题意义是爱,是主人公对国jia的爱,也是作者对国jia的爱,但是!” “看过作品之后,我们不能不说它所描写和抒发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热爱。” “而是在爱的掩盖下,充满了怨恨……” “措辞怎么这么严厉!” 贺新神情呆滞,如遭雷击。 方言知道大事不妙,但当得知陆元炽、苏予,以及张仲锷被要求到部里,配合解释《苦恋》的情况,才意识到有多么的不妙。 此事一出,整个《十月》编辑部,甚至整个出版社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岩子,接下来会怎么样?” 贺新再无平常的冷静,手足无措。 方言摇头说:“这个,等陆社长、苏主编他们回来才知道,我们还是不要胡思乱想,把手头上的工作先做好。” 贺新讪讪一笑,眼里却是羡慕嫉妒恨。 “岩子,我觉得这事闹的动静,不会比《大秦之裂变》的小,搞不好要出大篓子。” 田增翔语重心长道:“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你跟我们不一样,你马上要当专业作家,可以选择调到燕京作协,我觉得你该认真想想……” “是啊,岩子可以去燕京作协当专业作家。”贺新语气里透着一丝羡慕,一丝嫉妒。 “事情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方言语气坚决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嘛,我是《十月》的编辑,也是《十月》的一员。” “岩子,你要留下来?” 田增翔震惊之中,不见敬佩。 “这还用说嘛,就算要调去作协,那也要等到《苦恋》整件事结束了再说。” 方言面不改色地点头。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 田增翔放声大笑,激动地捶打他的胸口。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贺新眼神扑闪,咬了咬牙,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就糟践了? 感谢万重山的山的500起点币。 第99章 临危受命,代理组长 《光明报》的评论一出,《红旗》、《燕京日报》等报刊也相继发表了对《苦恋》的批评。 舆论之大,堪比《大秦之裂变》发表时。 方言翻阅着报纸,面色凝重。 “哥!哥!” 方燕兴冲冲地跑进屋,“先别看了,咱们还是赶紧去买电影票吧,晚了就买不着了。” “你个急性子啊。” 方言心不在焉地把报纸叠好。 “又不是我一个人急,姐比我更急呢。” 方燕嘟囔着嘴。 “好啦,咱们出发吧。” 方言摸了摸她的头,站起了身。 虽然自己因为《苦恋》的风波,没有看电影的好心情,但也不能扫了众人的兴。 自从《牧马人》即将公映的消息在胡同里传了开来,街坊邻居甚至组建了一个观影团。 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休闲的主要方式就是到影院看一场电影,因此,影院常常爆满。 当时,报纸的电影广告栏,或者像《大众电影》的电影期刊上,会提前刊登放映信息。 也可以到影院的售票处,这里的信息最准确,通常是到了电影院,才决定要看什么。 在没有手机、没有wifi、电视还未走进寻常百姓家庭的年代,影院简直是人们心目中的娱乐圣地,唯一的缺点就是电影少,观众多。 即买票即看电影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大部分人都会抢着买预售票,等一两天,或者更长的时间就能看上,不用当天排队。 售票窗口前,人头攒动,大排长龙。 “你买这么多票干嘛?” 方言看苏雅买了一堆票,不由一惊。 虽然电影票是一毛一张,但很难想象平时“抠抠搜搜”的她,竟然舍得花这么多钱。 “我这是替别人买的。” 苏雅笑道:“就是上回跟我一起到家里的白若雪、唐胜男,你还记得她们吗?” 方言大为意外,没想到她们成了好朋友。 “是不是就是上次我们去燕大,好心给我们带路的学生?”方红看到苏雅点头,扬起一抹微笑,“她们想一起看首映,那敢情好啊!” “她们两个人,伱买的可够八九个人。” 方言挑了挑眉。 “还有我的室友啊,同学啊。” 苏雅说:“她们听说是方老师的电影上映,都要来捧场,特别是燕大校报和五四文学社,还要搞一个《牧马人》影评征集活动。” “影评?” 方言诧异不已。 半晌,售票处门口挂上了“售罄”的牌子。 人群之中,爆发出哀嚎和叹气声。 望着一张张失落沮丧的脸,方红、苏雅等人不禁庆幸,得亏她们来的早,排得也靠前。 “还好买到了,要不然作业没法写了。” 方燕看着手里的电影票,吐了口气。 方言白了眼,“你的作业怎么还跟电影扯上关系?难道不看电影,就没法写作业啦?” “哥,你怎么知道!” 方燕眨了眨眼,“老师要我们看完《牧马人》的电影,然后写一篇观后感呢!” “那你可得好好写。” 方红打趣道:“你们学校没几个人不知道你是大作家的妹妹,要是连你哥电影的观后感都写不好,到时候,燕子你可要闹笑话啦!” “啊?” 方燕哭丧着脸,“哥,当你妹妹好苦啊。” “苦吗?” 方言道:“你的零花钱、磁带、零嘴……” “嘿嘿,哥,当你妹妹真的太幸福了!” 方燕立刻嬉皮笑脸,撅嘴道:“都怪学校,说要借《牧马人》电影,来一场‘五讲四美三热爱’教育活动。” “教育活动?爱国zhuyi观影教育活动!” 方言眼前顿时一亮。 既然批评《苦恋》在原则上犯了大错,质疑《十月》以及整个出版社的立场,那么,如果把《牧马人》跟《十月》联系在一起,搞一个爱国主义主题的观影活动呢? 这年头,还没这个说法。 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整个编辑部已经全乱套,尤其是坐在火药桶之上的中长篇小组。 《十月》最新一期的进度也因此受到拖累。 “电影方面的报刊也开始批评《苦恋》和我们了!” “哪里,哪里,快给我看看。” “《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诗”?》。” “电影文艺评论员黄钢,这人是谁?” “………” 众人围着报纸,议论纷纷,紧张兮兮。 “这下糟了!” 贺新已经没有之前的乐观,杂志上登着《苦恋》的剧本原文,显然是以供批评用的。 方言瞥了眼张仲锷的桌子,空无一人。 从部里回来,他被自愿地请假在家,停止了手头上的一切工作,毫无疑问,打入冷宫。 编辑部的人都在为张仲锷抱不平,更对《苦恋》被这么兴师动众地批评,忧心忡忡。 当然,也有少部分人埋怨起中长篇小组。 整个出版社,动荡不安,人心涣散。 就连一向乐观的田增翔,也不住地叹气: “岩子,要不你还是重新考虑考虑专业作家调动的事吧,尽早地跳出这个是非窝。” “千万别这么想,还不到这个地步。” 方言道:“至少《文艺报》、《人民报》、《新华报》还没发表评论,说明整件事没有盖棺定论,还有回旋的余地,没准就否极泰来。” “小方这话说的没错!” 就在此时,陆元炽出现在门口。 和他一块来的,还有苏予,以及出版社总编辑、副社长等领导,镇定军心,鼓舞士气。 “大家都不要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天塌了,有我这个个高的顶着呢!” 陆元炽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稍稍安抚了下众人以后,把方言喊出来单独谈话。 “我听说你准备放弃了调去作协的机会?”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元炽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据我了解的情况,《苦恋》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您不也是这么做吗?” 方言不答反问道:“明明您根本没接触过《苦恋》的稿子,但还是愿意担下所有责任。” “哈哈哈,好你个方言啊!” 陆元炽眼里充满欣慰和赞赏,“不愧是茅公的弟子,有他当年的几分风范!” “您过奖了。”方言自谦道。 “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整件事与你无关,算是无辜受到牵连,于你而言,不会有什么影响。”陆元炽语气认真,“即便有,我跟光年、王朦同志都聊过了,再办调职手续也不迟,总之,绝不会让茅公的弟子折在这里!” “形势还没严重到这一步吧?” 方言先是弯腰道谢,接着发问道。 陆元炽摇头失笑,说周杨、章光年等人还是站在《十月》这边,没有必要这么敏感。 文艺界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苦恋》事件可能会打破如今的安定团结自由的局面。 “怪不得《文艺报》没有发表评论。” 方言恍然大悟。 “是啊,光年、冯木、周杨同志他们顶住了压力。” “可我觉得这样硬顶,会不会适得其反?” “已经有这种趋势,批的力度越来越大。” “社长,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都这个时候了,只管说!” “《牧马人》马上就要上映了,我再想,能不能把《牧马人》和《苦恋》来一个联系?” 方言如实地说出几条建议。 “组织全社观看《牧马人》,进行观影教育活动?还要发表影评?” 陆元炽念叨着,“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表明编辑部和出版社,在立场和原则上是可靠的,可《牧马人》跟《苦恋》的结尾,一个光明,一个灰暗,反而会让《苦恋》更难堪。” “我们不做,那些报刊难保不会借《牧马人》来批《苦恋》,到时候我们就更被动了。”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而且您可能不知道。”方言说《牧马人》一开始也是灰暗的。 结尾是许灵均选择出国,抛弃了秀芝和孩子,但结局之所以没用,因为得益于《燕京文学》的抢救,这才有了反思文学的第一枪。 《苦恋》应该像《牧马人》一样,有错误可以批评指责,但不应该采取‘枪毙’的方式,而是要以帮助的态度,帮助作者改好。 “对!” “对对对!” 陆元炽眼里闪过精光:“电影还没上映,我们也该给《苦恋》一次抢救的机会。” “而且,《苦恋》发表的时候,正是伤痕文学的高潮,还没有《牧马人》,也没有反思文学思潮,立意和情感上,难免受到了影响。” 方言说的是头头是道。 陆元炽大加赞赏,连连叫好。 如此一来,避免了扩大化,把讨论的重点转移到了文学方向,《苦恋》以前是伤痕文学,现在就给一个改成反思文学的机会。 而且,增加《牧马人》的曝光和宣传,变相地就减少了对《苦恋》批评的热度和关注。 “我们再把改好的《苦恋》,和《牧马人》等组成一个‘爱国zhuyi教育丛书’。” 方言笑道:“您觉得怎么样?” “好!好啊!” 陆元炽不免激动:“让《十月》来指导修改,由燕京出版社来出版这套丛书!” 方言点了下头,“就是这样。” “名师出高徒啊。” 陆元炽感慨不已,更加明白了沈雁氷、李尧堂、万佳宝、丁玲、章光年这些文坛巨匠们,为什么这么器重,甚至偏爱这个年轻人。 真的是一个大才啊! 一想到这里,他决定委以重任,目前张仲锷“在家反省”,可是中长篇小组不能群龙无首,打算跟苏予商量,任命为小组副组长。 在张仲锷缺席的日子里,代理组长一职。 “可是……” 方言张了张嘴。 “别可是了,你的立场、才华、能力、人品,方方面面都非常优秀,完全可以胜任。” 陆元炽拍下了他的肩膀,“就这么定了!” 方言没法推辞,只能接受“进步”了。 组副组长,也就是相当于副股级。 少妇白出了新书,《1979黄金时代》,喜欢年代文的大家可以去看看。 第100章 逃票的王硕 燕京的电影院,和其他城市不一样。 大多数都是戏园改建的,比如交道口、红星、新街口、大观楼、西单剧院,基本上是在没有电影放映的空隙时间,会有戏剧表演。 此时,交道口电影院。 广场两侧和门楣的上方挂着广告牌,《牧马人》的海报宣传画,色彩艳丽,最为显眼。 售票点,汇聚了许多前去观看的群众。 除了已经买到预售票的,也有买票、换票、退票的,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人群当中,票贩子混迹其中,不停地大喊大叫:“要票子吗!《牧马人》的票子!” 方言牵着方燕的手,两人左看看韩跃民和方红,右看看杨霞,就差手里捧个瓜吃着。 “阿、阿姨好,我是方红的工友。” 韩跃民微微弯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杨霞板着张脸,上下打量他,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嘴上像机关枪一样,问个不停。 家庭背景、工作状况…… 韩跃民整个人身体僵硬,神情紧张,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地回答。 眼见着气氛尴尬中略带滑稽,方言喊上方红、方燕的同时,也拍了下韩跃民的肩膀: “马上要检票了,咱们赶紧去买点吃的。” “对!对!” 韩跃民和方红如蒙大赦,拔腿就要跑。 “丫丫留下,让小雅去买。” 杨霞面无表情,“妈有话要跟你聊聊。” 看到方红求救的眼神,方言笑道:“妈,还是苏雅留下,她的那些同学朋友还没到呢。” 苏雅心领神会,帮着方红打掩护。 “丫丫和小雅都留下。” 杨霞瞪了眼方言,让他们去买零嘴。 检票口和放映厅之间,卖各种小吃的人已经把位置给占好,叫卖声此起彼伏。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坐在小马扎,没生意就闲聊天,有生意,就乐呵呵地做生意。 “花生啊,小杯五分,大杯一毛。” “那就来8个大杯的。” 方言道:“我买这么多,您可得装尖点。” “成!” 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拿着老头子的小酒杯当量器,把花生倒在报纸制成的锥形纸角。 “谢谢大娘!” 方燕接过纸杯,嘴上抹了蜜地喊。 “哎呦,这嘴甜的,再饶你点。” 老太太也不手抖,给的份量很足。 “韩哥,别愣着,搭把手。” 方言瞥了眼紧张兮兮的韩跃民。 “岩子,你说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 韩跃民额头冒着汗,不停地深呼吸。 方燕插了句嘴:“简直糟糕透啦!” 方言道:“伱瞧,我妹妹都看出来了。” 韩跃民慌了,“那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韩哥,你别一见了我妈就那么紧张。” 方言安抚了他几句,接着手把手指点。 方燕看热闹不嫌事大,开玩笑道:“要是还不懂,就多看几遍《牧马人》,实在不行,我把琼谣的借给你看,学学怎么处……” “就你懂得多。” 方言瞪了小妹一眼,瞪得她不敢说话。 学琼谣? 学何书桓,“我不是天下唯一一个为两个女人动心的男人吧”,还是学云帆,“你只不过失去了一条腿而已,紫菱呢?她为你割舍掉的是爱情啊”,真的是天雷滚滚,三观炸裂! 等韩跃民调整好心态,三人走了回来,就见白若雪、唐胜男等人全部到齐,异口同声: “方老师!” “呵呵。” 杨霞看到这么多燕大的学生叫自己儿子“老师”,紧绷的脸上顿时舒缓,眉飞色舞。 方言打着招呼,突然注意到唐胜男拿着拐杖,白若雪推着轮椅,而坐在轮椅上的,竟然是邱珮凝,右脚厚厚的石膏已经拆掉了。 “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你。” 看到方言和邱珮凝一副认识的样子,白若雪和唐胜男互看一眼,眼里燃烧起八卦之火。 “你这……你这还没好吧?” 方言失笑说:“好像不该来这里。” 邱珮凝一脸乐观道:“我养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下地走两步。” “伤筋动骨一百天,没这么容易恢复吧。” 方言扫了一眼,不是吧,都这样了,还来看电影? “就是,我也是这么说的,可邱姐姐要来,我们只好由着她。”唐胜男瞥了眼。 “邱姐姐是在医院里呆太久,憋坏了,听我们说今天有这样的热闹,自然不想错过。” 白若雪笑吟吟道:“而且,前阵子邱姐姐收到方老师亲笔签名的《牧马人》,现在《牧马人》电影首映,肯定要来捧场。” “对,若雪说的对!” 邱珮凝抿了抿嘴,“谢谢你的签名。” “我也要谢谢你们今天来捧场。” 方言把装着花生的纸杯,分给三人。 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邱珮凝幽怨地看向好闺蜜,“你们刚刚怎么什么话都跟他说啊。” “邱姐姐,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呢?” 唐胜男好奇道:“老实交代,你跟方老师为什么会这么熟!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我也很想知道。”白若雪幽幽道。 “呀,要检票啦,我们赶快进去吧。” 邱珮凝推着轮椅,“回去我再跟你们说。” 检票口,大排长龙,乱糟糟一片。 工作人员在门口站成两排验票,如此戒备森严,自然是防止有人逃票进场。 “那几个人怎么鬼鬼祟祟的?会不会是小偷?” 邱珮凝指了指在影院西门口晃荡的人影。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掏包的。” 方言语气肯定地说:“那几个是在逃票。” “逃票!” 邱珮凝、白若雪等人恍然大悟。 方言点了下头,压低声音说西门口其实就是影院的侧门,也就是工作人员的出入口,平常都是锁着的,但再紧实的门也总有缝隙。 何况,还是一扇年久的老木门。 一个人检票通过了,就透过门的缝隙,从里边把票递给其他人,如此循环,所有人就能趁着场面混乱,凭一张票进去。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邱珮凝等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经常来这儿看电影,总能碰上这样的。” 不等方言张口,方红摇头道。 “就没有人抓他们吗?” 邱珮凝诧异不已。 “怎么没有,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被方言这么一说,一行人带着好奇心,来到影厅里,坐在指定的座位上,东张西望。 就见座无虚席,逃票入场的很自觉地分散在通道各处,或站立,或席地而坐,几个人轮流坐一个座位,到点了,就换人。 只要能看成电影,什么都能豁出去。 但是好景不长,电影放了20多分钟,精彩之处才正要开始,一阵嘈杂声从前排传来。 “大家注意啦!” “请把各自的电影票拿出来,查票了!” 此话一出,几道手电筒的光束从通道两侧照向每排座位,顷刻之间,满堂哗然。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好戏。” 邱珮凝觉得新奇,眨了眨眼。 白若雪喃喃道:“这下要一网打尽了。” 就见逃票进入电影院里的看客纷纷慌了神,一个个四散奔逃,慌慌张张,但是出口被工作人员把着,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哥!” 看到个人影蹿过来,方燕吓了一跳。 方言立马护住小妹,不等他出手,就见那人矮着身子,躲到椅子后头,操着口京片子说:“哥们,帮个忙,把你妹妹的座让给我,你们大人小孩一个座,查票的不会说什么。” “挺在行啊,没少逃过票吧?” 方言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 “也就那么一两回,这次真的是想看《牧马人》,结果特么抢不着票,才出此下策。” 那人压低声音:“哥们,帮我这次忙,改天到医药公司找我,我请你吃饭。” 由于是背对背,方言看不清人脸。 搁在平时,或许睁只眼闭只眼,但当着小妹的面,绝不能给她做错误示范,教坏孩子。 “燕子,这座是你的,你说该怎么办?” “叔叔,阿姨,这里有个逃票的!” 方燕感受到哥哥鼓励的眼神,喊了出来。 一下子,工作人员闻声而来。 “你丫的!” 那人一个激灵,顾不上发怒,拔腿就跑。 嘿呦,巧了不是,这不王硕嘛! 就是写《顽主》、兴痞子文学的“流氓”。 方言看清他的侧脸,大为意外。 愣神的工夫,王硕已经往邱珮凝那边跑去,就见邱珮凝和唐胜男交换了个眼神,唐胜男立马用拐杖一拦,偷偷地绊了他一脚。 “哎呦,我去!” 整个人,险些摔倒,跌个狗吃屎。 就这么,王硕被逮了个正着。 看着他狼狈地被撵走,白若雪、苏雅她们一个个,直夸方燕做的好,家里教得好。 “干的漂亮,这是姐姐奖励你的!” 邱珮凝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 “哇,大白兔!!” 方燕两眼放光,咽咽口水,“谢谢姐姐。” 方言摸着小妹的头,夸奖道:“燕子,刚才做得对,咱妈、咱姐还有我,没白疼你。” 第101章 为爱情鼓掌 包括谢缙在内,华语第三代电影导演,始终坚持一个理念,“电影改编绝对服从文学”。 绝不会像陈凯哥一样,乱改原著和剧本。 《牧马人》的电影,基本上原汁原味地还原了,跟上辈子的没有太大的差异。 非要说不同的话,就是重新翻身当教师的许灵均,在上第一课“我们伟大的祖国”的时候,和学生们一起朗诵着艾清的那首诗: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 观众们看到这里是哭,但当看到秀芝和许灵均相识、相交、相恋的时候,又磕得发笑。 特别是秀芝说出,“我把心都扒给了他,比钱更珍贵”这一句台词,立刻赢得满堂彩。 “你以后要像许灵均一样对我!” “你会像秀芝那样对我吗?” “那还用说嘛!” 人群之中,小情侣嘀嘀咕咕,诉说衷肠。 方言竖起耳朵,听得真真切切。 80年代的爱情,纯真、纯粹、含蓄。 没有那么直白露骨,把“谈恋爱”、“我爱你”、“我喜欢伱”挂在嘴边,低调得像尘埃里盛开的一朵花,牵了手,两个人就是一辈子。 在艰难的日子里,同甘共苦。 所以,秀芝和许灵均的爱情,很难不引起共情,电影放映结束之后,观众没有散场。 “哗哗哗。” 有的坐着鼓掌,有的站着鼓掌。 总之,掌声经久不衰,叫好声一片。 “哥,他们都在给你鼓掌呢!” 方燕蹦蹦跳跳,欢欣雀跃。 杨霞、方红她们同样激动,不是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但一想到是在给《牧马人》鼓掌,给方言喝彩,一股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他们也是在秀芝和许灵均鼓掌!” “在为爱情鼓掌! 方言露出一抹笑容,环顾沸腾的影厅。 “为爱情鼓掌?” 白若雪她们互看一眼,“啪啪”地拍着手。 过了好一会儿,乌泱泱的人群才散开。 就像一股潮水一样,涌出了电影院。 方言牵着方燕的手,同时留意杨霞等人。 白若雪推着邱珮凝,边走边问:“方老师,你刚刚为什么说他们是在为爱情鼓掌?” 方言解释说,国内最近以爱情为题材的电影,也只有《牧马人》、《庐山恋》这寥寥几部,但每一部的票房和评价都出奇地高。 足可见人民群众对美好爱情有多么向往。 “不只是电影,还有文学!” 邱珮凝坐着轮椅,抬起了头。 “邱姐姐这话说得对,而且我觉得人民对文学,比对电影的渴望更大!需求更大!” 白若雪问:“方老师,《大秦之裂变》之后,你还会写像《牧马人》的爱情题材吗?” “会!会!我哥正在给我写爱情呢!” 不等方言回答,方燕蹦了出来。 “真哒?!” 白若雪和邱珮凝把目光齐刷刷投向她。 “真的真的,叫《山楂树之恋》。” 方燕一脸娇憨:“写得要比琼谣好!” 听到“琼谣”,不只是邱珮凝、白若雪,唐胜男、苏雅等女生,统统放慢了脚步。 一双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方言看。 “就你话多。” 方言白了眼小妹,宠溺又无奈。 “方老师,这《山楂树之恋》什么时候发表呢?”白若雪说的,也是邱珮凝她们想说的,一个个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比琼谣更好的爱情题材? 尤其是作者,还是方言,方老师! “初稿我还没有写好。” 方言摆手说:“要不这样,等我投了稿拿到样书,到时候,我让苏雅给你们送过去?” “没问题啊!” 苏雅满口答应,立刻得到了邱珮凝、白若雪等人的感谢,随后响起莺莺燕燕的笑声。 唐胜男冷不丁问一句:“不过方老师,你怎么会想到写爱情题材的呢?” “是不是为爱情观念和思想解放而发声?” 看着白若雪说完,邱珮凝立马看向方言。 就见他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前不久,《大秦之裂变》刚刚掀起了改革思想解放的浪潮,而《牧马人》就更不用说,反思文学的思潮让整个社会的思想再次解放。”白若雪一本正经道,“这次的《山楂树之恋》,我觉得你不会单纯只是想写一个爱情,方老师,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嗯。” 方言走到门口,搭把了手,推着轮椅。 邱珮凝在白若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接过唐胜男递来的拐杖,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 “爱情是文学永恒的主题。” “外国有《安娜·卡列尼娜》、《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些巨作,而咱们华夏就更多了。” “从《诗经》的‘关鸠’开始,千百年来,爱情在华夏文学创作上就从没有断过。” “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创作禁忌。” 方言拾级而下,边走边说。 “所以,你是想突破这个文学禁区?” 邱珮凝和白若雪面面相觑。 “能突破,固然是好的,但没这么容易。” 方言道:“我现在也只是闯一闯这禁区。” “方老师,我支持你!” 白若雪眼前顿时一亮。 看着唐胜男、苏雅这些燕大学生纷纷响应,邱珮凝停下脚步,盯着那个男人看。 “校报要搞《牧马人》影评征集活动,要不借这个东风,提前宣传下你的新?” 苏雅侧目而视。 新书预热? 方言先是意动,但想了想,委婉拒绝。 苏雅也不勉强,和白若雪、唐胜男她们走到影院门前的广场上,跟燕大的同学们道别。 这年头的电影界,爱情片十分的稀缺。 《牧马人》在全国各地影院上映后,在观众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引起广泛的关注。 当时,一张电影票的票价平均只有5分钱,但《牧马人》上市之后,票价纷纷上涨。 甚至部分地区,价格炒到了一块以上! 几家电影院24小时轮放,就连主要用来排演话剧的影院,也暂时停止了话剧表演。 只不过,这可累坏了跑片员。 骑着自行车,驮着拷贝满城赶场子,时间上绝对不能耽误,要是没有按时送达,就会出现“拷贝未到”的情况,电影院也没法放电影。 观众情绪上来了,很容易闹出事故。 无奈之下,《牧马人》拷贝没及时送到的时候,放映员只能放会儿新闻纪录片的加片。 可耽误时间长了,观众也不干。 于是乎,公安、协管员纷纷出动,到电影院里蹲点,防止打架斗殴,物价ju也出手了,重拳出击,打击炒高票价的黄牛党们。 总之,全国各地都在尽力满足人民群众观看《牧马人》的需求,因为实在太火爆了! 文艺界的注意力,随之分散开来,一部分对《牧马人》,大加赞美,一部分借着《牧马人》,狠狠地批评《苦恋》这个负面典型。 偏偏这个节骨眼,《文艺报》发表了文章,报道燕京出版社组织了《牧马人》的爱国主义观影活动,尤其点到了《十月》编辑部。 一时间,风向隐约有了点变化。 第102章 把爱情迎回文学殿堂 “哈哈,岩子,你的法子凑效了!” “有不少报纸报道了咱们这一次《牧马人》的观影活动,而且是正面评论!” 办公室里,田增翔翻着报纸,喜笑颜开。 “只是暂时把《苦恋》的舆论压下去。” 方言摆了摆手。 田增翔放下报纸,“但不管怎么说,比起前段时间,报纸上全都是对《苦恋》和我们《十月》的批评,现在已经好多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了,你没看到也有报纸借着《牧马人》,狠批《苦恋》和我们嘛!” 贺新忧心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贺老师说得对。” 方言问到田增翔他们影评写得怎么样。 这时候,虽然没有像豆瓣、微博、贴吧等讨论电影的地方,但是影评文化十分活跃。 上至省市,下至各县区几乎都有影评组。 没有场地,没有经费,有的是民办业余组织,也有的是电影公司旗下的一个松散组织。 要说最专业的,就属《大众电影》、《电影艺术》几个电影权威杂志,《牧马人》上映以来,特意设立影评栏,刊登全国影迷的评论。 简直是观者如云,好评如潮。 燕京出版社的爱国主义观影活动结束之后,社员们,特别是《十月》编辑部的,都被要求写个观后感或者影评,投稿到这些刊物。 “我的,你不是看过了嘛。” 田增翔嘿然一笑,“还帮我改了改,换了个题目,《致纯真年代的信仰和爱情》。” 贺新咂摸着嘴:“岩子到底是《牧马人》的作者,理解的层次就是比我们高啊。” “觉悟也高!” 田增翔说:“岩子,等《苦恋》的事儿过去了,咱们摆个庆功酒,把伱当上专业作家,还有晋升副组长,这两件喜事都给补上。” “这种喜事,也算我们一个。” 突然间,苏予和陆元炽出现在门口。 “陆社长!苏主编!” 三人站了起来,规矩地打起招呼。 目睹方言被单独叫走,贺新沉下了脸,再想到副组长的位置没了,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屋外。 走在过道里,陆元炽语气和善说: “小方,这回多亏了你。” “您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道:“我只是提供了点建议,主要还是《文艺报》这些报刊肯站在我们这边。” 陆元炽道:“是啊,没有周杨、冯木、光年同志们的同情和支持,让这么多报纸报道爱国主义观影活动,恐怕编辑部和出版社,还要因为《苦恋》,继续被动下去。” 方言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部里刚刚表扬了我们。” 陆元炽发出轻轻的笑声。 “表扬?” 方言一怔,那怎么他们依然在挨批? “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苦恋》的事要追究,但是该表扬的还是要表扬。” 陆元炽说上面打算把这个《牧马人》的观影教育活动推向全国,要他们到部里一趟。 “我也去?”方言诧异道。 “没错,部里的领导点名要你做汇报。” 陆元炽道:“光年、周杨同志他们都在。” ………… 朝阳门,北大街。 此时的文化bu,非彼时的清水衙门。 包括电影局、制片厂、电影放映公司等,都在管辖范围之内,自然也是处理《苦恋》事件的有关部门之一。 方言第一次来,得亏有陆元炽、苏予带着,心里稍安,再看到周杨、章光年的时候,紧张的心才彻底放松,和领导们一一握手。 “这位就是茅公的高足吧。” 黄百知站得笔直,不怒自威。 “黄领导,您好。” 来的时候,陆元炽给方言介绍了一遍,他一下子认出这位干将。 “你的《大秦之裂变》,我可看了不下十遍,写得好啊!”黄百知夸奖了一番,“你在《华夏青年》讲的‘华夏复兴’,讲得也好,这次燕京出版社搞出的《牧马人》观影教育活动,听说也是你的主意?是这么回事吗?” 方言笑了笑,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待会儿啊,把这个经验好好讲一讲。” 黄百知拍了下他的肩,步入会议室。 众人紧随其后,方言就像上辈子开会一样,提前准备了汇报材料,分发了下去。 这年头,还没有观影教育活动这个说法。 单位虽然组织看电影,但没有这样的目标性,大多数是分发免费的电影票,职工们看不看随意,燕京出版社的爱国主义观影活动,等于给以后的机关包场观影,打了个样。 也是给将来的电影,开了个头。 半晌,方言度过汇报和问答两个环节,就从会议室里退出来,给领导留足讨论的空间。 “小师弟。” 章光年跟了出来,慈眉善目。 “师兄,您怎么出来了?” 方言大为意外。 “我这趟只是列席参会。” 章光年把他带到了无人的偏僻角落。 “您是为了《苦恋》的事来的?” 方言恍然大悟。 章光年点了下头,说周杨、冯木等人都不赞成对《苦恋》这么兴师动众,好在《十月》编辑部和燕京出版社认错态度良好,在多方鼎力支持和斡旋下,电影局正在考虑组织一场座谈会,专门讨论如何挽救《苦恋》。 “真的嘛!” 方言又惊又喜。 “陆社长讲了《牧马人》创作的来龙去脉,这一套说辞,是你告诉他的吧?” 章光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方言和他四目对视,笑而不语。 “你做的很对!” 章光年提醒说:“但最好下不为例。” 方言知道师兄的良苦用心,聊了会儿《苦恋》的后续情况,章光年话锋突然一转: “《潜伏》之后,想过下一部写什么吗?” “我最近准备发表一部爱情主题的。” “爱情主题,你怎么会想到写爱情!” “师兄,是这样。” 方言把小妹看琼谣的事,说了出来。 “这个琼谣,其他同志也反映过。” 章光年皱了皱眉,“的内容,不成体统,甚至还有师生恋,简直是毒草。” “但问题在于,光禁可行不通,反倒会适得其反,越禁,琼谣的越畅销,我觉得解决的根本办法,是让‘爱情’回归文学创作。” “你想让爱情在文学和思想上得到解放?” “也可以这么说。” 方言道:“文化思想阵地,如果我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如果我们还继续把爱情视作文学创作的禁区,那后果就不堪设想。” 章光年沉吟了片刻,“是啊,正因为没有满足人民群众的精神需求,才会给了琼谣她们可趁之机,让这些毒草,得以泛滥。” “所以要让爱情回归文学!” 方言说的斩钉截铁。 “特别是像《牧马人》这种描述纯洁爱情的作品。”章光年理解并认同,“你打算把这篇稿子投到哪个期刊?” 方言摇头道:“我还没想好。” 章光年说:“像爱情,如果放在《人民文学》、《当代》、《十月》这种文学期刊上,虽然能引起一时的轰动,但如果没有后续的作品跟上,很难形成一股持久的思想潮流。” “我也正为这个头疼,才没有下决定。” 方言叹了口气。 “依我看,与其直接刊登在期刊,倒不如就在报纸上连载发表。”章光年建议道。 方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既可以通过连载,保持热度,又可以搭上《牧马人》的东风,增加曝光,只是放在哪张报纸上合适呢? “《文艺报》怎么样?没有任何一份文艺报纸,比《文艺报》更权威、更主流、更畅销。” “确实,能在《文艺报》上连载爱情,本身就是在给爱情正名,只不过,师兄,《文艺报》编辑部能同意发表吗?” “当然!” 章光年说,且不说《文艺报》现在归作协主办,光是把爱情迎回文学这件事,冯木这个主编也绝不会推辞。 “那敢情太好了。” 方言决定发表在《文艺报》,也算是对《文艺报》声援支持《十月》的一种回报。 “只不过这么一发表,在文艺界势必是一场轩然大波,你少不得又要在风波里了。” 章光年提醒了一句。 “师兄,《苦恋》、《大秦之裂变》,这些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还会怕这点风雨?” 方言语气坚定道。 “哈哈,没错,你经受的风浪可不少!” 两人发出爽朗的笑容,走回会议室。 此时,讨论已经结束。 离开之际,黄百知把方言喊了过来: “小方,听陆社长说你桥牌打得不错。” “会打一点点而已。” “那改天找个机会,我们好好打几局。” “没问题,任何时间都行。” “等确认好时间,我会让秘书来接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趟养蜂夹道。” “养蜂夹道?!” 方言皱了皱眉,那不是幽禁“常务副皇帝”胤祥的地儿嘛? 第103章 生产队的猪都没这么生 5月25日,周一。 方言到养蜂夹道,打了一个中午的牌。 回来的时候,坐着黄百知的车,但没有马上回《十月》编辑部,而是先去一趟人文社。 把《山楂树之恋》,当面交给章光年。 但更重要的是,要把在养蜂夹道发生的一切,说给师兄听,和他打牌的竟是那位。 刚到主编办公室,章光年抬起头笑道: “今天的桥牌,打得怎么样?” “师兄,您都知道了?” 方言张了张嘴,大为意外。 “百知同志约你的时候,就知会过我。”章光年打趣道:“这牌局你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 方言嘿然一笑。 “是嘛,你竟然能赢?” 章光年一惊。 “我本来是想输的,但那位不允许打假赛,说‘打牌要和高手打,输了也有味道’。” 方言抿了抿嘴。 “打桥牌,是他独特的休息方式,至于输赢,他反而不会计较。”章光年道。 “所以我赢起来才没有压力。” 方言忍不住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四方的牌桌上,三老一少聚在一块,互相专注牌局的变化,在酣斗中传出阵阵欢乐的笑声,其乐融融,而且约好了明天接着打牌。 “看来伱这趟收获不小啊。” 看到他拿出熊猫牌香烟,章光年笑道。 “嘿嘿,而且我还收到个好消息。” 方言说,对《苦恋》的批评力度要适当收一收,可以让作者和《十月》编辑部写个检讨书,然后由《文艺报》转载评论,也就是相当于把批评的主动权,交给了《文艺报》。 “的的确确是个好消息。” 章光年颇为欣慰道:“如今的文艺界是惊弓之,过去遇到了多次‘弓’和‘弹’,变得非常敏感,我、冯木、周杨等同志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不同意对《苦恋》的批评升级。” “师兄,这一切是不是很快就会过去了?”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章光年摇头说:“对《苦恋》的批评还要继续,但会注意方式方法,更加稳妥些。” “只要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猛批就好。” 方言拿起暖水壶,给两人杯子里续水。 “不会再发生了,你回去以后,把我们说的这些,连带这个好消息,都告诉陆社长。” 章光年道:“让出版社的所有人安心。” “好!”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 而后,两人闲聊会儿中午的牌局,一杯茶的工夫,才换了新的正题,章光年问道: “你那篇爱情,带来了吗?” “带了。” 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 整篇不多不少,25万字左右,章光年粗粗地看,翻得很快,但有时候会放慢速度,认真地品着细节,尤其是结尾的情书。 “这首诗是你写的?” “嗯,叫《从前慢》。” “这诗不完整吧?” “只写了一半。” “把另外一半也写出来。” 章光年作为诗坛大能,一时心痒。 “师兄觉得怎么样?” 方言应了下来,把上半部分补齐。 章光年品了品,眼前一亮,连声叫好: “好!诗好!好!” “里的爱情故事,也好!” “不仅仅把爱情写得这么干净、朴实、纯粹,而且记录了那个时期知识青年的热情、困难、理想,以及对祖国未来的美好憧憬,能把这么多元素这么自然地融合在一部里……” 狠夸了一顿后,不禁感慨:“小师弟尽得老师的真传啊!在长篇上,又进步了!” “您过奖了。” 方言和他说了会儿的构思,接着托他帮个忙,因为在《文艺报》上连载,不同于期刊发表,报社可不像出版社,会给作者样刊。 但是,自己又答应了方燕、邱珮凝她们。 “这是小事。” 章光年拿上稿子,和他走出办公室。 路过编辑部时,刘剑青、王朝根、王扶等《人民文学》的编辑,全都投来兴奋的目光。 “小方老师又来送稿了?” “他这篇是要寄给《文艺报》。” 章光年替方言说道。 刘剑青、王扶等人互看一眼,眼神交流了下,随后一拥而上,问道:“我们能看看吗?” “这……” 方言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心思。 真的就只是看看? “小方同志,我们就看看。” 王扶等编辑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两人。 就看看?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 方言挑了挑眉,虽然看出来稿子已经他们惦记上了,但碍于情面上,自然不好拒绝。 章光年也是如此,把稿子递了过去,郑重地强调了一句:“看归看,但只能看看,小方这篇,已经决定了要给《文艺报》。” “您放心,我保证就看看。” “对对,我不会去抢《文艺报》的稿子。” “我们跟《文艺报》可是兄弟单位!” 一个个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那如饥似渴的样子,瞬间就出卖了他们。 这年头,地主家都没余粮啦! 《人民文学》也缺好稿子啊! 抢稿那是常有的事! 兄弟单位之间抢稿,那更是家常便饭! 再说了,出版社对作者的挖墙脚,怎么能叫挖墙脚呢!这叫“精益求精”、“锦上添花”。 众人围着《山楂树之恋》,竞相传阅。 “长篇!又是长篇啊!” “爱情主题!这可真的是少见啊!” “小方老师这是要勇闯爱情这个禁区。” “………” 听着他们议论纷纷,刘剑青、王朝根等副主编没有第一时间凑上去,而是跟方言、章光年聊起《山楂树之恋》,特别是创作意图。 堂堂一个“反思文学第一人”、“改革文学先锋大将”、“谍战文学之父”、“诗人”等多个头衔的小方老师,竟然去写纯爱题材? 炮弹打苍蝇?杀鸡焉用牛刀? 不可思议!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但当方言说出创作用意,众人肃然起敬。 “咳咳,这篇《山楂树之恋》我觉得在《人民文学》发表,最为妥当,你们觉得呢?” “没错,像为爱情发声、爱情观念解放的重任,《人民文学》绝对义不容辞!” “……” “《当代》也可以担当大任!” 仿佛人群之中出现了细作,《人民文学》的编辑顺着声音看去,才发现几个《当代》的编辑混入其中,因为《当代》和《人民文学》就在人文社的前楼和后楼,彼此经常串门。 没想到这个时候,《当代》会横插一脚。 就像高考成绩发榜的时候,水木和燕大招生办陷入抢生源的疯狂,《人民文学》和《当代》为了争抢方言的稿子,争得火药味十足。 非要让方言当一回渣男不可! 渣了《文艺报》,或者说是红杏出墙,从《文艺报》出轨到《人民文学》,或《当代》。 我写的是爱情,你却让我当渣男? “小方老师,这篇《山楂树之恋》如果想要打开爱情在文学创作的局面,就必须上更好的文学期刊,《人民文学》就是最合适的!” “《当代》也不差,小方老师,您再考虑考虑,考虑一下我们《当代》!” 看着两边针尖对麦芒,方言打了个圆场:“你们都晚了一步,我已经答应在《文艺报》上连载发表,不能反悔,实在不好意思啊。” “《文艺报》那边不是还没收到……” 《当代》的编辑暗戳戳地嘀咕一句。 “咳咳!” 章光年咳嗽了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当着别人的面,成何体统!” 就见他皱着眉头,扫视众人,《山楂树之恋》既不会给《人民文学》,也不会给《当代》,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训斥了一顿。 “不至于,不至于。” 方言大方地替他们说几句好话。 “让你见笑了。” 章光年面上无光,刘剑青等领导既尴尬,又无奈,这不都穷疯了,好稿子实在太少了。 “《人民文学》、《当代》不缺好稿子吧?” 方言全当刚才的一幕没发生。 “缺!怎么不缺!” “真正的好稿子,哪个编辑部都缺!” 刘剑青叹了口气道:“可惜这篇《山楂树之恋》跟《人民文学》有缘无份,只能就这么错过了,小方老师,你这后面要是有新的作品,可一定要紧着先给我们《人民文学》。” “………” 方言听到这话,心里原本的那一丝不好意思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都给《人民文学》两部作品了,二胎都生下来,居然还想要他马上生第三胎? 光是《人民文学》也就罢了,《当代》这个时候又跳出来,对方言的厚此薄彼,不高兴! 《大秦之裂变》上下两部、《潜伏》,都跟《人民文学》生三胎了,怎么就不能跟《当代》生一个嘛!让他生!让他生! 这《山楂树之恋》刚写完没多久,就惦记着他生三胎、生四胎,简直是丧心病狂! 方言很想直接问一句,汝为人否! 就是生产队的母猪,也没有这么生的! 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么使唤的! 第104章 情圣 “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大家快来看呐!” 一大清早,《十月》编辑部就爆发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响彻整个走廊,甚至整栋楼。 只因为《文艺报》刊登的《开展健全的文艺评论》,被《民报》等多家权威报纸转载,表明了公开批评《苦恋》事件告一段落。 虽然批评少不了,但范围和力度变小了。 明显是大事化小的迹象! 笼罩在《十月》编辑部和燕京出版社将近一个月的阴云风雨,总算要退去,田增翔等人欢欣鼓舞,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奔走相告。 “真是好大一个太阳。” 方言站在窗前望向天,晴空万里。 “是啊,终于重见天日了。” 突然间,背后传来苏予的声音。 就见她和陆元炽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笑得几乎快要合不拢嘴。 方言把他们请到屋里,倒上了茶。 苏予一脸慈祥地看着他,“这次能平稳地度过这场风波,你是首功啊。” “我只是打探消息,出出主意。” 方言道:“真正的功劳是您和陆社长,愿意顶住所有的压力,承担所有的责任。” “你就别推辞了,这个首功就是你的。” 陆元炽和苏予互看一眼,“我们商量了一下,《十月》要举办一场庆祝会,庆祝《苦恋》事件过去了,同时给伱庆功,也庆祝你成为专业作家、晋升副组长,来一个三喜临门!” “张老师那边呢?” 方言瞥了眼张仲锷的办公桌,空空荡荡。 “我已经问过他了。” 苏予摇头叹气,这场《苦恋》风波,编辑部和出版社逃过一劫,但张仲锷作为负责的编辑,可逃不了,继续请假在家,检讨反省。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等整件事彻底过去了,他也就能回来了。”陆元炽说,“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继续代理中长篇的组长。” “我明白了。” 方言点下头,接着问庆祝会的时间地点。 就在今天晚上,就在东来顺吃羊肉。 到了点儿,到了地儿,一进馆子,只见系着围裙的师傅们站在院中,快刀切着一片片羊肉。 一刀下去,薄厚均匀。 切完一码盘,立刻就有人端上桌。 方言、田增翔等三十来号人,齐刷刷往屋里一坐,服务员见到这阵仗,凑上前问: “您点多少肉?” “一人一斤吧。” 陆元炽把方言喊到自己这桌。 “您吃得了吗?” 服务员一听,吓了一跳,建议改半斤。 “甭管我们吃得了吃不了,只管上!” 田增翔等人闻到隔壁飘来的肉味,眼睛直冒绿光,死死地盯着烟囱里冒烟的铜火锅。 这个时候,不用自己调料。 东来顺会端上自制的酱料,芝麻酱、酱油、黄酒、韭菜碎、辣椒油、虾酱和腐乳。 咕噜噜,热水沸腾,热气腾腾。 方言端着盘子,呼噜一下把肉片全推到锅里,陆元炽等人见状,笑了起来:“小方这吃法,豪爽。” “这种吃法,算是’武吃‘。” “噢,武吃?” “没错,不仅下得豪爽,吃起来也豪爽,一筷子夹十片,那叫一个痛快,一个过瘾!” 说话间,方言示范给众人看。 “哈哈,小方这武吃,看着就提胃口!” 陆元炽等人相视一笑,有样学样起来。 飘着香味的屋里,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吃到一半,陆元炽端起酒杯站起来,说了一番话,说到《苦恋》风波过去了,说到对大家在风波中团结齐心、共度难关的表现,更说到了在风波中最亮眼的方言,是他!就是他! 不仅有功,关键忠!诚! “让我们用掌声,恭喜方言成为中长篇小组副组长!恭喜成为全国最年轻的专业作家!” 此话一出,全场爆发出“哗哗”的掌声。 贺新看到这一幕,心里发酸,夹了块羊肉蘸上酱,吃到嘴里,又苦又涩,又酸溜溜。 明明没放醋,怎么这么酸! 汹涌的掌声,把气氛推上更高潮。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现在中长篇小组就交给你了。” 陆元炽举起酒杯:“要好好地干。” 方言和他碰了杯酒,推杯换盏的工夫,话题慢慢地聊到了《苦恋》风波以后,该怎么挽回影响,重振《十月》的名声。 “我觉得我们第三期的一发行,一切都会好起来。”田增翔说,“陆遥的那篇《人生》,一定会轰动整个文坛,甚至全国也说不定。” “虽然说得有点夸张,但确实是这样。” 方言听到这话,笑了笑。 “我也相信《人生》会轰动全国,但一篇,一期杂志,还不足以挽回影响。” 苏予把目光投向方言,“你觉得呢?” “我觉得《十月》如果要重整旗鼓,最好能找到一个能掀起文学浪潮的题材,就像《燕京文学》,现在是反思文学的主阵地,《人民文学》,现在是改革文学的大本营,那么我们《十月》,该打出一面什么样的文学旗帜呢?”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既然我们都看好《人生》,都认为《人生》会轰动全国,不如就高举‘人生’题材?” 贺新第一个站出来发表意见。 “你忘啦,《华夏青年》已经搞过人生大讨论了,我们这么做,不就是东施效颦嘛!” 田增翔冷不丁来了一句。 就像一盆冷水,浇在贺新的头上,“人生”题材随之被弃,众人七嘴八舌,提到战争、历史、谍战、现实主义,甚至聊到了吃文化。 但就是没人聊到科幻,聊到悬疑,因为比起爱情,这些题材更算不上纯文学,跟武侠一样被划为通俗文学,上不了所谓的大雅之堂。 如同朦胧诗一样,也上不了主流的诗刊。 面对这样的现状,方言只能一步一步来。 第一步,就是“爱情”在文学上解放! “爱情?!” 听到方言的建议,在场一片哗然。 “《十月》主打‘爱情’的旗号,会不会太不严肃了?”贺新皱眉道,“就算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可没准会成为同行,甚至文坛的笑话?” 这种顾虑,早在方言的意料之中。 于是,搬出了对章光年、对《人民文学》、《当代》编辑部的说辞,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十月》编辑部的大部分人非但不反对,反倒很支持让爱情回归文学。 贺新懵了,方言就更懵了。 我准备了这么多词儿,都白准备了? “岩子,你不知道。” 田增翔用手臂捅了下他,说《十月》创立的第一期,就“作死”地发表了《爱情的位置》,成了第一个挑战爱情禁区的文学期刊。 一经发表,反响空前。 编辑部收到了差不多5000封读者来信,让整个文坛都知道《十月》这个新的刊物。 眼下,《十月》扛起爱情观念和文学解放这面大旗,重整旗鼓,挽回影响,简直绝了! “岩子出的这主意太妙了!” “我投岩子一票!我支持‘爱情’!” “没错!前不久颁布的新《婚姻法》里有这么一条,离婚的必要条件是‘双方感情确已破裂,并经调解无效’,足可见‘爱情是婚姻的灵魂’,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一个坟墓。” “不说《婚姻法》,就说电影吧,你看岩子写的《牧马人》,现在多火啊,还有前阵子的《庐山恋》,可想而知,如果我们《十月》推出‘爱情’文学专题,得多么地轰动!” “对对,我还听说《庐山恋》、《牧马人》都入围了今年的百花奖,有没有这么回事?” “………” 看他们讨论《牧马人》,方言诧异不已。 “不用觉得意外,写《牧马人》的影评,当然要翻一翻电影杂志,看看影评怎么写。” 田增翔笑道:“自然就留意了下《牧马人》的消息,恭喜你啊,《牧马人》入围了。” “百花奖?”方言挑了挑眉。 “不是百花奖,是刚刚成立的第一届金鸡奖,在杭城举办,你好像入围最佳编剧奖。“ 田增翔顶着醉醺醺的脑袋,回忆起来。 “是嘛!” 方言环顾四周,发现连陆元炽、苏予都参与到爱情和文学的话题,意识到这件事稳了。 就冲他做的这一切,将来维基、百度百科上,没准会给自己安个关于言情的称号。 “言情之父”是不可能了。 已经归了写出《金粉世家》的张恨水。 “纯爱天王”、“纯爱战士”,这就免了吧! 要么叫“当代爱情教父”,要么叫“情圣”,呃,“爱情中的亚圣”…… 当然,现在舆论上已经隐约有这种趋势。 毕竟,《牧马人》的电影确实火到没边。 全国的观众用评论、诗歌、来信等各种形式,大谈特谈观影的感想,而各地的机关单位、国营工厂也在组织职工,包场看电影。 《牧马人》的爱国主义教育活动,面向全国推行,自然,方红所在的挂面厂也要执行。 “你瞧瞧你!瞧瞧你!” “让你想办法跟方红处对象,怎么就能让一个烧锅炉的韩跃民捷足先登!” 吕父指着吕大成,恨铁不成钢道。 “爸,我也纳闷为什么方红宁肯看上韩跃民,也看不上我,到底看上他丫什么了?” 吕大成郁闷地缩了缩头。 “你……你个饭桶!” “爸,要不我找些人,吓唬吓唬韩跃民,让这小子知道,抢我对象是个什么下场?” “你给我闭嘴!这种事你都干得出来!” “我喜欢方红。”吕大成嚷嚷道:“为了她,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放屁,你那是喜欢嘛!” 吕父痛骂说你那是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我贱,您不也……” 吕大成心里嘀咕,那么积极地撮合自己和方红结婚,不也是馋方红那位弟弟! “咳咳,凡事多动动脑子。” 吕父打算多给韩跃民安排晚班,把他跟方红的工作时间颠倒,就可以减少见面的时间。 “还有,现在工厂展开自救行动,发展‘三产’,也支持职工‘停薪留职’,自谋出路,说白了,就是减轻厂里发工资的压力,毕竟招来那么多临时工,一个人的活却要两个人干,三个人的饭让五个人吃,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您的意思,让韩跃民这小子停薪留职?” “对!要想办法让他停薪留职,然后我们再找个理由抹了他的正式编制。” 吕父说:“一个连编制都没有的人,门不当,户不对,我不信方言这种家庭,还会看得上他?” 第105章 要钱还是要脸 方言下班回到家,包里多了几本《山楂树之恋》的印刷稿,手写稿已经在《文艺报》编辑部,计划6月1日发表,整整8个版面。 每天连载5万多字,持续5天时间。 刚到门口,就见等候多时的方燕,像一支离弦的箭般蹿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摞试卷。 “哥!你快看看!快看看!” “哦豁,进步蛮大的嘛!” 方言翻了下各科的成绩,语文、数学、英语、地理和历史,特别是语文,进步神速。 “当然啦,谁让我是你的妹妹呢。” 方燕双手叉腰,昂起下巴,“期中测试的成绩早出来了,要不是妈跟姐说你最近太忙,叫我不要打搅伱,要不然,我第一个给你看!” “你是惦记你那些和磁带吧?” 方言用戏谑的目光打量小妹。 方燕抓住他胳膊:“反正你要说话算数!” “到我屋里拿吧,就在上锁的那个抽屉。” 方言看到她接过钥匙,却一动不动,“你还不去?怎么,不着急你那些宝贝了?” “哥,你还没有给我奖励呢!” “奖励?” “对啊,进步的奖励。” 方燕兴奋地跳了几下,“妈跟姐都给我了,说要给我买一套布拉吉连衣裙。” 方言挑了挑眉,不禁意外。 这个时代的着装,主要是蓝黑绿等单色调,款式就更单一,像西装、旗袍,甚至稍微花哨的衣服,都会被打成“奇装异服”。 老毛子的布拉吉连衣裙,却是个例外。 碎花、条纹为主,领口设计得很大,很能凸显女性的身材,几乎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裙子,《金婚》里的文丽就有这么一身,穿上之后,立刻引领厂区女性的时装潮流。 “其实我更想要牛仔裤,就是《庐山恋》里章瑜穿的那种,可是妈就是不肯同意。” 方燕扯了扯他的海魂衫。 “你这么巴巴看我也没用,国营商店可没有这种牛仔裤,要买啊,得上南边才有。” 方言回忆了起来,上辈子自己摆地摊卖的牛仔裤,是从杭城的红太阳市场进的货。 一件十多块,但不是正宗的牛仔裤,全是蹩脚货。 当时的小商小贩哪有正经的原材料,牛仔裤都是劳动布做的,染上的颜料一洗就褪色。 后来找到了新的门路,羊城的渠道,石磨的牛仔裤,二十多块一条,不褪色! “啊?” 方燕眨了眨眼,“那你给我什么奖励?” “你学习考试,是为我学的啊。” 方言没好气地拿,轻拍了下她的头。 “哎呦。” 方燕装成被敲疼的样子,但当视线中出现《山楂树之恋》时,眼前瞬间一亮:“!” “哥,快给我!快给我看看!” “你啊你。” 方言无奈地白了眼。 “嘿嘿,哥,这个勉勉强强就当我考试的奖励。”方燕伸出手道,“我的儿童节礼物呢? “你都多大了,还想过儿童节?” 方言道:“皮痒了是不是,小心我锤你!”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凤凰牌自行车独有的旋风车铃声,清脆悦耳,响个不停。 “姐!” 方燕拔腿就往外跑,“哥他要锤死我!” 方言跟着走出了院子,只见韩跃民和方红站在老槐树下,他们俩冲着自己笑了笑。 “岩子,跃民有事找你商量。” 方红拉着方燕,“我先进去了。” 方言诧异不已,看向心事重重的韩跃民: “韩哥,有事儿?” “嗯。” 韩跃民眉头拧成了一团,如实相告。 最近几天出了怪事,自己经常被安排值夜班,不是前半夜,就是后半夜,没有一天上白班,别说跟方红相处的机会减少,就连上夜校,也快要挤不出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俩之间就不要藏着掩着了。” 方言问:“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你不用帮忙,你就帮我参谋参谋。” 韩跃民不希望方言出马,更不希望为了自己,动用关系,哪怕是跟方红正在处对象。 毕竟,自己喜欢方红,可不是为了想攀方言这个亲戚,也不是为了从方言身上谋好处。 “参谋?” 方言细细一听,才知道韩跃民动了下海闯荡的念头,尤其是推行了“停薪留职”的政策。 这就相当于给那些想下海,但又怕水深的人,穿上救生衣,可以放开手脚在海里畅游。 “厂里鼓励职工停薪留职,自谋创业,而且‘停薪留职’的时间,最长可以有2年。” 韩跃民越说,越兴奋:“我早就不想干烧锅炉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干自己的事儿!” 方言问:“韩哥准备做什么呢?” “制衣,裁缝,还有摆摊卖些小商品。” 韩跃民在夜大里学了门好手艺,而且大白天闲着也闲着,特意去调查个体户的摆摊情况,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可太挣钱了。 单单袜子这些小商品,就能日入十多块! 一个多月的盈利,快赶上他一年的工资! “你都想好了,还让我参谋什么呢?” 方言疑惑不解。 “这不是当个体户,摆摊丢脸嘛!” 韩跃民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方言深深地明白他的顾虑。 这个时候当个体户,一点儿也不光彩,更别提一个正式编制,相当于扔下公务员、事业编的正经工作不干,结果跑去摆地摊。 自己上辈子砸了铁饭碗,杨霞、方红为此大骂了一通,整天唉声叹气,操心他的将来。 直到他倒服装、倒电器、倒国库券,拎着一包又一包的钱回家,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钱没少挣,但一开始脸皮薄,摆摊的时候碰到熟人,还是下意识地用报纸挡住脸。 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丢脸! 因为深知方红对个体户的态度,方言皱了皱眉:“我姐可不会嫌弃,她不是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她,她只是有点不理解。” 韩跃民担心的是他和杨霞的看法。 毕竟,未来小舅子是个大作家、大名人,结果自己是摆地摊的个体户,岂不丢他的脸? “那韩哥,你想要钱,还是要脸?” 方言半开玩笑道。 “我要让你姐幸福!” 韩跃民说的斩钉截铁。 方言一愣,好!这个回答,我给满分! “虽然钱不代表幸福,你姐也不看重这个,但我至少得有钱换个能装幸福的房子。” 韩跃民眼神坚定。 方言问:“韩哥你已经相中了房子?” “还没有。” 韩跃民摇头道:“这不前段时间,你托我在换房会打听四合院的消息,里头的条件吓了我一跳,如果靠这点工资,不知道要攒到什么时候,单位分房这种美事也不会落到我一个烧锅炉的头上,想要换房子,只能靠自己。” “韩哥,我支持你!” “啊?真哒!” “就冲你刚才那番话,我怎么能不支持。” 方言安慰道:“你也不要觉得个体户会丢脸,没准将来,别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别人羡不羡慕我不管,只是你们不嫌弃就好。”韩跃民露出憨实的笑容。 方言摆了摆手,随即问到房子的情况。 整套四合院可不好找,基本上是可遇不可求,何况现在产权不清晰,大多是“公房”,也就是不能买卖,只能更名,更名之后,产权依旧归房管所,每月缴纳一笔租金。 或者就是产权清楚的私产,但建国后房管所安排进去了不少住户,变成了大杂院。 住在这些房产里的住户都受政策保护的,房主不得强行驱赶,只能住户自愿地腾出来。 因此,产权清晰、可以买卖、没有糟心事的整套四合院,简直是凤毛麟角。 韩跃民倒是帮他打听到华侨公寓,以及位于团结湖的住宅洋楼,76年建成的,现在拨出两栋出售给个人,每平方米的均价是180元。 “洋楼还是算了,我想买四合院。” 方言摇头失笑道。 “我也这么觉得,洋楼忒贵了!” 韩跃民说:“我这辈子可能也挣不到这么多钱,要是有这钱,都够我买多少套四合院。” “未必就挣不到。” 冲着他说“要给方红幸福”这话,方言怎么也不会对姐夫的创业,袖手旁观,于是说了一句,“韩哥,你现在方不方便请假?” “请假?” 韩跃民道:“当然方便啊,岩子,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白天闲得要命,跟放假没区别!” 方言直截了当说:“过段时间,第一届金鸡奖要在杭城召开,我可能要出差参会,你到时候要不要跟我走一趟杭城?” 韩跃民越来越纳闷,“陪你去杭城?” “我啊,听朋友说杭城有个红太阳市场专卖服装,卖不少时髦货,比如牛仔裤啊。” 方言笑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开开眼界?” “真的吗!有!当然有!” 韩跃民一下子来了兴致,问东问西。 方言耐心地回答问题,“不要急,韩哥,到了时候,我就通知你,记得多带点钱。” “诶!” 韩跃民激动地点头,因为《庐山恋》带火了牛仔裤,牛仔裤现在可是市面上最紧俏的。 “韩哥,四合院的事,你继续帮我盯着。” 方言拍了拍姐夫的肩膀。 “成,没问题,我接着给你打听。” 又聊了一会儿,韩跃民从兜里拿出挂面厂里发的电影票,特意邀请他们全家看电影。 第106章 火红炙热的山楂树 “燕子,别看了,该关灯睡觉了。” 卧室里,方红不舍地合上《山楂树之恋》,转过头,就见方燕趴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两只眼睛没法从上挪开。 “燕子!” “姐,再让我看一会儿嘛。” 方燕撒娇说:“看完这几页,我就睡觉。” “这可是你说的,那就再看会儿。” 方红迟疑了下,把注意力又移回到上,看到老三经常找机会接近静秋,但静秋老是逃避,心里就不免替他们两个着急。 尤其是老三对静秋心甘情愿地付出。 当知道静秋的妈妈需要核桃和冰糖保养身体时,老三立马托人送来,当静秋因为条件所限,不能购买球衣时,老三想办法解决…… 甚至当静秋为了养家,兼职而受伤,老三不惜自残,只为了能带她去医院治疗。 一下子看入了迷,仿佛自己就是静秋,和她一起欢笑一起哭泣,一起感受爱情的美好。 “总算是在一块,煎熬死我了。” 看了三分之一,方红看到老三感动了静秋,两人终于在一起,内心立马松了口气。 正要接着往下看时,杨霞走了进来: “你们俩怎么还不睡啊?” “呀,都这么晚了!” 方红一个激灵,方燕也跟着吓了一跳,但她人小鬼大,“妈,我和姐都在等你呢。” 杨霞没好气道,“伱少拿鬼话糊弄我,看岩子的,看忘了时间才是真的吧。” “嘿嘿,妈,再让我看半个小时吧。” 方燕撒娇道:“我正看得起劲呢。” 方红抿了抿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杨霞瞪了一眼,“少废话,你姐明天要上班,你也要上学,赶紧关灯睡觉。” 看到方燕乖乖听话,方红倍感意外,这可不像是小妹平时的风格,一哭二闹三打滚呢? 房间的灯很快熄灭,四周黑漆漆一片。 伴随着被子窸窣的声音,杨霞渐渐地进入梦乡,而方红满脑子都是《山楂树之恋》,都是静秋和老三,越想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想《山楂树之恋》,仿佛进入了恶性循环。 朦朦胧胧之间,似乎看到小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摸索了一阵,把偷偷摸摸地拿进了被窝。 ………… 第二天,学校教室。 方燕打着哈欠,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昨晚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了一个通宵。 虽然没睡几个小时,但精神依旧充沛。 除了年轻,还因为看了个爽! 已经看到了静秋和老三许下了25岁之约,剩下最后的四分之一,打算今天就看完。 这个时候,同桌好友秦蜜问:“燕子,你哥是不是在《文艺报》上发表了新的啊?” “对啊!” 方燕听到这个,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不是这一篇?” 秦蜜从书包里拿出一大清早发行的《文艺报》,一下子就翻到了《山楂树之恋》所在。 方燕眉眼弯弯,和同桌谈了起来。 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立刻引来教室里其他的小麻雀,一个个围着方燕她们。 “燕子,这是你哥专门为你写的?” “你哥对你可真好,给你写爱情看,哪像我那个哥哥?就知道戏弄我!” “………” “报纸上怎么没登全啊?后面呢?” “你没看到这行字嘛,连载呢!” “这个,比琼谣的好看吗?” 面对这样的问题,方燕像护犊子般抬高嗓子,“当然咯!肯定比琼谣的好看!” “真的吗?我不信?” 一个个琼谣的拥趸们不禁质疑起来。 “《山楂树之恋》肯定好看,你们看报纸上的这个评论。”秦蜜指了指最前头的编者按。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山楂树是一种极为朴素平常的乔木。” “但这种朴素的山楂树,却见证了一场令人心动的爱情,两个年轻人面对时代对爱情的禁锢,在生命中勘探爱的矿藏,而在最难抵达的心灵幽深处,闪烁出最纯洁无暇的光芒。” “这种爱的光芒短暂,转瞬即逝,但却是纯真时代的爱情最好的诠释,犹如流星般。” “没错!就是这样!” 方燕昂起下巴,环顾四周。 “报纸写的不算,等连载完了再比较!” 喜欢琼谣的女同学显然不服气。 方燕鼻子哼了一声,从书包里掏出《山楂树之恋》,“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哇!” 顷刻间,满堂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方燕手中的全本,包括秦蜜在内,迫不及待地求着借阅。 才两天的工夫,整本书在全班的女生之间就传了起来,一时间,比琼谣的还抢手。 甚至,出现接力式手抄,抄出了第二份。 一个个读罢,都流着泪,在脑海中横亘着老三的那句话,“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个月了,我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岁了,但我会等你一辈子”,以及结尾那封没有寄出的情书。 特别是那首情诗,落在这些对爱情懵懂又渴望的花季少女心中,无异于一枚原子弹。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杀伤力巨大!辐射面巨大! 毕竟,爱情万岁!真爱无敌! 《文艺报》持续三天的连载,掀开了《山楂树之恋》关于纯真时代的爱情、爱情题材回归文学创作、青年正确爱情观等讨论的序幕。 紧随其后,《华夏青年》、《文汇报》、《光明报》、《文学报》、《燕京日报》、《华夏青年报》等多家报刊,参与到热火朝天的大讨论。 还拉上了琼谣的言情,来了个比较。 从文学价值、社会价值等不同角度,对两者之间进行探讨,特别是《牧马人》电影眼下在全国依然火爆,一个关于爱情观念在社会和文学上解放的问题,摆在全国面前。 让爱情回归文学,显然刻不容缓! 越来越多的报纸、文学期刊、文学理论杂志,支持《山楂树之恋》,反对琼谣的。 认可《山楂树之恋》,否定琼谣的。 《山楂树之恋》是香草,琼谣的统统都是毒草,一下子,把《山楂树之恋》,以及爱情,推上了新的高潮。 一股久违的文学爱情风暴,正疯狂袭来。 ………… “有哪位同学愿意朗读一下……” 课堂上,英语老师站在讲台,正在讲课。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抽泣声。 那哭声由弱到强,似乎是从教室后面传来的,英语老师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生眼眶微红,噙着眼泪,鼻翼一张一翕,嘴里呜咽着: “呜呜呜,老三!” “怎么回事!” 英语老师吓了一跳,闻声望去。 女生哭得头皮发疼,脑袋空白,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上课,泪眼婆娑:“呜呜呜,老三怎么就死了!静秋一个人该怎么办?” 英语老师注意到她手里的手抄本,立刻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批评的同时,一把把夺了过来,把周围的女生给看急眼了,但碍于英语老师的威严,不敢吱声,只能眼睁睁看她没收了。 “看看看,整天就知道看这些书!” “看这些,能让你们的成绩变好吗!” “………” 学生们低着头,挨着训,好不容易撑到了下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点了那个女生的名: “明天让你家长来我这儿拿!” “啊?!” 女生哭得更伤心了,更撕心裂肺。 周围的女生纷纷凑了过来,全都是排着队等着看《山楂树之恋》的,话里充满着幽怨: “你怎么能让老师没收呢!” “她哭得那么大声,老师不可能不注意!” “你干嘛哭啊?” “就是,这下好了,我们都没得看了。” “哭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女生委屈巴巴道:“你们没看过,你们不知道,老三后面死了!静秋孤零零一个人!” “啊?老三死了!” 被剧透一脸的女生们,立刻爆发尖叫声。 声音大到,正在楼梯口往下走的英语老师也听得到,心里窝的火就更大了,怒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将没收来的扔在桌上。 “这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怎么了这是?” 教语文的同事好奇不已。 “我们班一女生,上课不好好听讲,竟然偷偷看课外书,你说看就看吧,还哭出声了。” 英语老师越想越气。 “不会是琼谣的吧?” 同事提醒了一句,“那可是毒草。” 英语老师一个激灵,立刻翻了下,就见手抄本上写着醒目的题目,《山楂树之恋》。 “嘿呦,是这个啊!” 同事眼前一亮,“最近在《文艺报》上连载的,真的特别精彩,是我见过最干净的爱情,跟琼谣的比,简直是香草。” “有这么夸张吗?” 英语老师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 “当然,这可是《牧马人》作者的新作,跟许灵均和秀芝的爱情一样,非常感人!” 同事语气里充满着激动。 “《牧马人》的作者?!” 英语老师顿时生出兴趣。 同事随手一翻,惊讶地发现是《山楂树之恋》全本,后面有《文艺报》未曾有的内容。 英语老师便把借给她,但当看到同事像那位女生一样,看得哭哭啼啼,泪眼汪汪,皱了皱眉。 真的有这么好哭,不,好看吗? 于是乎,心里下定决心,晚上要好好地批判批判这本《山楂树之恋》。 结果第二天,女生畏畏缩缩地跟着妈妈来到教师办公室,却意外地发现—— 英语老师红着眼睛,鼻子也有些微红,喉咙仿佛哭哑了般,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 本来已经做好了挨训责罚的准备,但没想到她竟然不骂不罚,只是要求下不为例: “以后不许再在上课的时候!” “谢谢老师!” 女生大喜若望,不免好奇为什么平日里严厉的老师突然这么温柔!就这么放自己一马! 第107章 少女之友,妇女之宝 6月5日,《十月》编辑部。 方言从董大爷那里,拎回一篮子的信。 “岩子,又收到那么多信,都是《山楂树之恋》读者寄来的吧?”田增翔问道。 方言苦笑连连,《山楂树之恋》的来信数量,超乎他的想象,已经超过《大秦之裂变》。 除了读者来信,报刊约稿、制片厂争抢改编版权、座谈会邀请等等,接连不断。 整个人,仿佛要被信山会海淹没了。 “这说明大家都喜欢《山楂树之恋》,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田增翔笑了起来。 “世上没有什么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方言摆手,“收的信里,就有不少家长批评我,《山楂树之恋》提倡早恋,影响不好。” “早恋?哈哈哈!” 田增翔放声大笑道。 方言说:“也有的批评我江郎才尽,不务正业,竟然写男女情爱上,应该把创作的精力放在改革文学、历史文学这种宏大叙事上。” “方老师。” 自从方言升任副组长,贺新就改口叫“方老师”,“我觉得这个观点有几分道理,爱情终究是小道,你写的难免被认为是通俗文学。” “文学来自人民群众,我只能说我写的是给广大人民群众看的,属于人民文学。” 方言说的,便是沈雁氷传承的精神。 “没错,这么多读者给岩子写信,还不足以说明人民群众对爱情有多大的需求?” 田增翔认真说《十月》必须要肩负起这样的重任,主打“爱情回归文学”的口号。 “但是……” 贺新皱了皱眉。 “我知道贺老师的顾虑,但写爱情的未必都是通俗文学。”方言道,“鲁迅先生也写过《伤逝》这样的爱情,可见到底是通俗,还是严肃,是庸俗,还是伟大,取决于写的人,比如琼谣,她写的爱情就不是香草。” “岩子这话说得不错!” 田增翔附和道:“如果我们不管爱情,不等于把这块阵地拱手让给琼谣了吗?” “方老师是代理组长,我服从安排。” 贺新一时间无言以对,撇了撇嘴。 “不过岩子,不是我说你,伱也忒不够意思了。”田增翔语气里透着一丝幽怨。 方言问道:“这从何说起啊?” 田增翔幽怨说:“明明写了《山楂树之恋》这么好的作品,还提到了《十月》要竖起匡扶爱情的旗帜,你怎么就没想过在《十月》上发表呢?” 方言解释了一番,“何况《山楂树之恋》是长篇,我现在代理中长篇组,要避嫌嘛。” 田增翔无不遗憾道:“那可以不发表,那首《从前慢》还是可以发表的嘛,隔壁的晏老师都说,这么好的诗,不登在《十月》上,太可惜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方言打了个哈哈,把话题转移:“老田,这些报纸要找我转载《山楂树之恋》,可我一个都不认识,你给帮忙瞧瞧。” 田增翔凑了过来:“这些都是市县级文化馆成立的报纸,岩子,这下你又可以搂钱。” “是嘛!” 方言翻着信件,挑了挑眉。 为了繁荣老百姓业余文化生活,全国的文化馆相继创办文学小报,比如燕京的馆办报纸,西城有《蒲公英》、东城有《钟鼓楼》,朝阳有《芳草地》,海淀后来也办了《枫叶》。 出现在四九城的大街小巷,一张报纸几分钱,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位市民掏钱购买。 “有《山楂树之恋》对嘛!给我来一份!” 人群之中,闹哄哄一片。 王硕从里边挤了出来,边打开报纸边看。 一时间,看入了迷,虽然文字简朴,但故事情真意切,哪怕是大老爷们,也不禁动容。 但感动之余,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瞧什么呢!” 死党叶晶把头探了过去,“呦,山楂树之恋,一大老爷们,你看这玩意儿干嘛!” 王硕撇了撇嘴,“你没看过?” “我当然没看过,哪个大老爷们看这个。” 叶晶心虚不已。 “呶,那里一片呢!” 王硕手指向抢购报纸的人潮,女性居多,但男人也不少,看后基本上是男默女泪。 随后一时心痒,生了动笔杆子的念头。 “你?就你?你会写?”叶晶道。 “怎么着,哥们又不是没写过!” 王硕说自己在部队的时候,发表的处女作《等待》,写的也是燕京小姑娘,在爱情、理想等观念上和父母发生分歧的故事,发表之后,立马就被借调到部队期刊里当编辑。 “是嘛,那我倒要见识见识。” 叶晶感兴趣道:“你要写什么呢?” “爱情!当然是爱情的故事!” 王硕看到被一抢而空的报纸,敏锐地觉察到爱情题材潜藏的价值和潜力。 “诶,还别说。” 叶晶笑道:“《山楂树之恋》是爱情,《牧马人》也是爱情,写爱情故事确实好啊。” 王硕一听到《牧马人》,怒道:“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可别让我遇到那孙子!” 叶晶心里偷着乐,王硕逃票被抓的事让大院里的人笑了足足一个星期,假装咳嗽了声: “不提这茬,那你打算写什么爱情故事?” “海军战士的爱情!海鸥的故事!” 王硕随口一说,眼睛看向散去的人潮。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唯一可能相似的点,就是他们人手一份文化馆的馆办报纸,当然,余桦手里也有一份。 目光,死死地盯着《山楂树之恋》。 嘴上却说:“老三死的好,死的妙啊。” 余桦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文化馆,为了能调到这里,从来没停止过文学的阅读和创作。 最近看川端康成,就感受到死亡的魅力。 再没有比死更高的艺术了,死就是生! 死亡是极致的美丽! 如果老三没死,他跟静秋就是一个幸福的结局,但《山楂树之恋》也仅仅是一部庸俗的作品,可老三死了,静秋活着,这样遗憾的结局,这样痛苦的悲剧,却让作品得到升华。 怪不得鲁迅说,真正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 鲁迅是这么做的,川端康成是这么做的,方言也是这么做的,他们因此都成了大作家。 我也得这么做! 余桦感觉自己抓到了精髓所在,回想起诊所里那些护士因为老三之死而痛哭流涕,笑道:“这个时候,方老师会不会在偷着乐?” “唉,头疼!” 房间里,方言摇着头失笑。 把读者搞悲伤,结果作者更悲催。 如今不只是单位里,家里也收到了《文艺报》编辑部转来的读者来信,尤其是女人的。 少女、少妇、阿姨、大妈…… 而且,信的内容五花八门。 有的代入感极强,替静秋伤心难过,把方言骂得狗血淋头,质问为什么要把老三写死! 有的好奇真的有老三这么完美的男人吗? 有的一边感叹老三的完美和深情,一边倾诉自己的悲伤秘密,说了自己被坏男人得手后抛弃的痛苦往事,遗憾自己没有遇见一个像老三那样爱自己的男人。 甚至有狂热女青年在信中威胁,要是不在几月几日写回信,“我就死给你看!” 但无不表达出对《山楂树之恋》的喜爱和感动,更是把素未谋面的方言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人,在信里写了一些心里的小秘密。 简直当他是树洞!知心小哥! 难道自己有当牛郎的潜质? 看着这么如小山般高的信件,方言咂摸着嘴,“看来还得再买一个四合院装信了。” “岩子,你刚才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方红走了进来,疑惑不解。 方言半开玩笑道:“这不房间太小嘛,没地方放信了,我寻思着找个宅子装信。” “你为了装信,就要买个宅子?” 方红白了眼道:“那我们家睡觉,是不是该睡在三进院的四合院才行啊!” “就冲着姐您的面子,咱们家就算住在五进院的四合院,也不为过。”方言嘿然一笑。 “你呀就别贫嘴了,赶紧收拾收拾。” 方红哭笑不得,“我们该去厂里看电影。” 第108章 缺钱文学 入夜,挂面厂。 六月夏天的风很凉爽,吹在方言的脸上,就像在他的脸上打了个滚,耳边传来闲聊声。 赵红梅和杨霞聊着东,方红和苏雅聊着西,方言兄妹俩大眼瞪小眼,夹在正中间。 “好久没有回来,真的是怀念啊!” 苏雅左顾右看,厂里的一切仿佛都没变。 “从你考上燕大到现在,厂里的人还时不时提到你,特别是跟你一个车间的好姐妹。” 方红挽着她的手臂,分外亲密。 苏雅脸上写满兴奋:“真的嘛!我也好想她们,待会儿一定要跟她们好好叙叙旧。” 看着她们有说有笑,方燕突然问道:“姐,今天要放什么电影,是《牧马人》吗?” “不是,是一部叫《顾此失彼》的电影?” 方红回答道:“说是讽刺片。” “不管是什么电影,总之,谢谢红姐伱邀请我们家来看电影。”苏雅咯咯地发出笑声。 “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方红白了眼。 “要不这样,我回请你们一次?” 苏雅笑道:“上次红姐和岩子来燕大观光,我抽不开身,这次我们五四文学社要在大礼堂举办大型朗诵会,你们有没有兴趣?” “大型朗诵会?” 方言注意到方红看上去很心动。 苏雅简单地介绍说,在这场朗诵会上,分享自己创作和喜爱的诗歌,尤其是方言的。 “是口语化?”方言不免好奇。 “这只是一部分,也有好些围绕《山楂树之恋》、《牧马人》写出来的诗歌。” 听着苏雅的叙述,方言才知道《山楂树之恋》,在燕大校园里刮起了多猛的纯爱旋风。 结尾的那首《从前慢》,被燕大的校报、刊物争相刊登,被学生们竞相抄阅,传诵不绝,而且出现了一批又一批模仿的诗作。 带头的,一个笔名叫“西川”的西语系学生,还有一个笔名叫“海子”的法律系学生。 简直就是方老师的狂热拥趸! 甚至发展到,燕大很多女生因为老三之死,组建了一个《山楂树之恋》书友会,专门写一篇篇祭奠、悼念老三的文章和诗歌。 简直是走火入魔,为爱痴狂。 “有这么夸张吗?” 方言感觉不可思议,大学生都这么闲吗? “把‘吗’字去掉,就是这么夸张!” 苏雅道:“而且不只我们燕大,水木、人大、北师大、北二外,很多学校也一样。” “岩子,别说学校了,我们工厂这边的动静也不小,多少女同志被你的弄哭了。” 方红说挂面厂业余话剧队还想把《山楂树之恋》改编成话剧,在七夕节当天演出。 “红姐,你跟若雪她们想到一块去了,她们也想改编《山楂树之恋》。” 苏雅一下子来了精神。 方言走到露天放映电影的观众区域,就见韩跃民已经占好了位置,连吃的都买好了。 借着放下板凳的工夫,苏雅如实说: “不久后要举办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前三名,可以到人民|大会堂表演呢!” “原来是这样。” 方言坐了下来,耐心听着。 水木、人大、钢铁学院(现科技大学)、北师大等,但凡是燕京的高校,全都报名参加,燕大也不甘落后,准备在内部搞一个选拔赛,让全校各支话剧队一较高下,择优而上。 “若雪所在的话剧队只是其中一支。” 苏雅说:“全名叫‘燕大学生文工团话剧队’,由西语系、中文系和心理系组建的,接下来,要跟历史系等院系的话剧队竞争。” 方言问:“之前她们排演《暗战》,就是为了这个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 “对,不过她们已经放弃排演《暗战》。” “这又是为什么?” “好像是《暗战》太考验演技了,话剧队里没人能驾驭得了钱之江,不得不放弃。” “然后就盯上了《山楂树之恋》?” 方言眯了眯眼。 苏雅解释说:“若雪没有擅自改编,她说要征得你的同意才行,所以托我把你请到朗诵会,如果你不来的话,她再想别的办法。” “她这是给自己留有余地。” 方言笑道:“就算我拒绝了你,她还有机会,不过改编费,是她们出吗?” 苏雅道:“话剧队是自发组建的,自筹经费,不是我说,就您那稿费挣的速度,抢银行的都比不了,您还在意她们这三瓜俩枣?” “这你就不懂了。” 方言扬扬手说:“要不要是我的事,给不给是他们的事,哪怕是一分钱,只要诚意到了,我也不会不同意,再说了,我还没阔到能把钱往外推,我也很缺钱。” “你缺钱?不会吧!” 苏雅瞪大眼睛。 “照他那个花法,不缺钱才怪。” 方红打趣道,“来的时候还说,要专门买个院子装读者来信,你瞧瞧这叫什么话。” 方言笑道:“可不光买个院子,买了以后,总不能空着吧,得有老物件的家具,还要有些字画古董,装饰一下,再有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你看看,哪哪都得花钱……” “打住,打住,越说越离谱。” 方红扬了扬手。 韩跃民喃喃道:“这哪是房子,简直就是天堂啊,我要有这么个院子,我就知足了。” 方言道:“我只是举个例子,你们瞧瞧,这钱不就花得如流水,可不就缺钱嘛。” “你可是大作家,不要总‘钱钱钱’的。” 苏雅提醒了一句。 方言半开玩笑道:“文坛巨匠从来都不忌讳把钱挂在嘴上,比如鲁迅先生,就大胆谈钱,说’钱是要紧的,高雅点的说法,就是经济‘,还说’有钱真的很好,没钱真的不好‘。” “这真的是鲁迅先生说的?” 苏雅好奇不已。 “当然!” 方言笑道:“就不说巴尔扎克为了还债写作,只说契诃夫,你应该听过他的大名吧?”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苏雅如数家珍地说出《变色龙》等作品。 “那么你知不知道,‘缺钱’一直伴随着他的文学创作?”方言随口说出契诃夫的话。 比如,“没有钱用,但又懒得去挣钱。请您给我寄一些钱来吧!我决不食言:我只懒到5月份,从6月1日起,我就坐下来写作。” 比如,“我希望来年春天我会有一大笔钱。我是根据迷信来判断的:没有钱就是快有钱了”。 再比如。“钱老是没有,而且不会很快就有,真要命啊。”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契诃夫。” 苏雅大为震惊,张了张嘴。 “所以啊!”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自己缺钱,契诃夫缺钱,巴尔扎克缺钱,所以,自己等于契诃夫等于巴尔扎克,也就相当于,自己是大文豪。 “噗嗤,你这是什么歪理。” 苏雅乐了,“千万别让人听见……” “开个玩笑,我想说的就是鲁迅先生讲的,有铜臭味的人是真实的,而铜臭味太重的人是腐烂的,自由固不是钱所能买到的,但能够为钱所卖掉,这也是我的老师教导我的。” 方言说:“所以我从不避讳谈钱,只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 “你说的这些可……呃,太有意思了。” 苏雅嘴角上扬,心里暗想: 有机会要说给白若雪、邱珮凝她们听! “这就叫,‘有钱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方言透过余光,瞥见银幕上电影开始放映,不再说话,静静地望去。 《顾此失彼》,上辈子从来没看过。 但参演的演员,却一瞧一个眼熟,像《宰相刘罗锅》的六王爷,刘罗锅的岳父,李叮。 还有,唱《铁窗泪》的迟志镪。 但最有趣的,莫过于李叮在体育场上说的一句话,“我希望你把篮球和鸡联系起来想一想”。 “篮球和鸡。” 方燕歪着脑袋问,“这怎么联系啊?” 方言一下子想到什么,差点笑出了声。 第109章 方老师来啦 就在《山楂树之恋》在全国呈现如火如荼之势,最新一期的《十月》如期发行了。 非但没有被掩盖锋芒,而且凭借陆遥的《人生》,在全国6月份发行的文学期刊中冒出了头,异军突起,杂志的销量节节攀升。 《文艺报》、《文学报》等多家主流报纸,高度点评了《人生》,继《苦恋》风波之后,《十月》总算是狠狠地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好消息一到,整个编辑部都沸腾了。 一扫之前的憋屈和压力,几乎所有人跑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奔走相告、拥抱庆祝。 陆元炽闻讯而来,高兴得合不拢嘴。 哪怕到了中午打牌,笑声也没有停止过。 高兴到就连平时不打牌的苏予,也主动地参与到其中,编辑部很快就变成了棋牌室。 “从我在小方那里看到《人生》,我预料到这篇稿子肯定能火,但没有想到能这么火。” 苏予和方言三人边打牌,边感概。 陆元炽道:“我也一样嘛,社里也一样,预估严重不足,导致这次的期刊少印了。” 田增翔打出一张牌,嘴上挂着笑: “我估计还得接着印,编辑部最近时不时就接到外省读者的来信,甚至电话,都说当地邮局订不到《十月》,问有什么解决办法。” “陆社长,苏主编。” 方言建议在杂志的最后一面,增加个栏目预告、订阅方式,也就是另类的一种广告。 如此,可以增加《十月》全国的订阅数。 “好!这个建议好!” 陆元炽颇为赞赏:“我现在就可以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前不久社里开会讨论,决定要彻底地放开对《十月》的用纸限制。” 方言眼前一亮,和田增翔相视一笑。 这时候的纸张是国家按计划分配,比如燕京出版社全年只有1200吨纸,一旦某个季度用量超出定额,每个杂志都得勒紧裤腰带。 出版社除了《十月》以外,还有文史、编译、科技、政读、美术多个编辑组,所以单行本不是想发行就能发行,还要看纸张够不够。 有没有出版的计划和用纸指标。 《十月》创立之初,纸张定量是120吨。 而今,取消了“限量发行”,也就是不限制纸张用量,上限不封顶,销量毫无疑问是要突破纪录,更何况这次有《人生》助推。 “看来《十月》第一次打破50万册的纪录,也许就在这一期。”苏予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只,我觉得60万册也是有机会的。” 陆元炽笑眯眯道:“但不管是50万册,还是60万册,这个头功,都是小方你的。” 方言笑而不语,打出了牌。 “小方的功劳不只这个,还提出了很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们《十月》准备下半年这3期,围绕爱情这个题材,争取出一两个像《山楂树之恋》的作品,再打一个翻身仗。” 苏予看他的目光中充满赏识。 田增翔说:“岩子对爱情非常在行,有他把关,很有可能出好作品,只可惜,他现在是中长篇的代理组长,没法在《十月》发表,要不然,可以托他写一篇……” “我下一篇,得还债。” 方言哭笑地扬了扬手。 《山楂树之恋》火了以后,王洁这个债主,可不只一次打电话来“催债”,于情于理,都要给《燕京文学》写一篇稿子。 苏予等人听到这话,感到遗憾,但当听到方言愿意把《山楂树之恋》的单行本交给出版社发行,而且已经向王安逸、铁甯等讲习所的同学约稿,主题是爱情,立刻又惊又喜。 一把牌打完以后,陆元炽退出牌局,把方言叫到一旁,彼此面对着面,开门见山。 社里要重振士气,表彰上半年的优秀职工,鉴于方言在《苦恋》风波里的表现,以及在《十月》编辑部的成绩,特别是《人生》,经过开会讨论,一致同意把荣誉颁发给他。 与此同时,还奖励一张凤凰牌自行车票。 方言感到意外,但没有太意外。 毕竟,二手凤凰已经骑惯了,换不换其实无所谓,倒是可以给杨霞,以后买菜也方便。 想着想着,就想到方红昨晚的话。 如果是一张电视机票,或者洗衣机票就好了,的确是该给家里添点新电器,心里顿时来了主意,去黑市上碰碰运气。 或者干脆弄点外汇券,去友谊商店。 “这个表彰大会不长,就在你去杭城参加金鸡奖之前,伱好好地准备个获奖稿。” 陆元炽拍了下他的肩。 “好嘞,我回去就准备。” 方言点了下头。 “另外,这趟去杭城,有机会多留意下杭城,还有江浙的作家,有没有可以挖掘的。” 陆元炽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 “是,社长!” 方言心里跟明镜似的。 《十月》创刊不久,在北方的影响力尚可,但在南方,根基几乎为零,也没有固定的作者群,自己这一趟下杭城,是去探探路。 方小将能不能把势力范围发展到南方! 毕竟,江浙人杰地灵,当代文学上可是出过鲁迅、戴望舒、王国维、徐志摩、艾清…… 包括他的老师,沈雁氷。 ………… 《人生》和《山楂树之恋》,点燃了整个六月,编辑部里开始成堆成堆地接受读者来信。 每天都有上百封,其中包括个别读者的订阅申请书,但不多,大部分是通过当地邮局。 在这喜庆洋洋的氛围里,举办了表彰大会,方言发表了获奖感言,领到了自行车票。 一拿回家中,杨霞捏在手里,笑盈盈道: “你的心意,妈领了。” “不过这新的还是留着你自己骑,我又不经常出门,骑你那辆二手凤凰就够了,将来等燕子再大一点,就让她骑到学校去。” “妈说得对!” 方红道:“这票啊,你就自个拿去用。” 杨霞脸上写满了自豪,“嘿呦,寻常人家有一辆凤凰就不得了了,这才几年啊,咱们家就有三辆凤凰,在整个胡同里可是独一份呐!” “妈,您自己一个人先美着。” 方红说:“我和岩子去燕大了啊。” 两人骑着车,直奔燕京大学,就见苏雅站在门口,显然已经等了些工夫,迎了上来。 寒暄了几句,走进了校园。 方言环顾四周,感觉来往的行人多了不少,三五个人,成群结队,走的方向还一致。 “他们应该是其他学校的。” 苏雅解释说五四文学社这次的大型朗诵会,虽然名义上只面向燕大,但因为《热爱生命》,和刊登方言演讲的校报,火出了圈。 现在,很多外校的也纷纷慕名而来。 一路上,方言能看到男女青年手上或多或少有一两本期刊,而《十月》出现的频率最高,一问才知道,全都是《人生》引起的。 整个燕大校园,或者是整个燕京的所有大学,无不是众人皆哀静秋,万众皆叹老三。 而高加林呢,悲其不幸,恨其所为! 硬生生,整出了《渴望》的即视感。 “这么多人啊! 方红跟着人流走,越看越心惊。 “红姐,这才只是冰山一角,等你到了大礼堂,就知道到底有多么夸张了。” 苏雅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方言紧随其后,没有像门口的学生一样大排长龙,等待入场,而是抄捷径,走侧门。 一进会场,放眼望去,乌泱泱全是人。 甚至有人自己搬着马扎坐着,或者干脆直接站在过道里,这些文学青年狂热地爱着诗歌,爱着文学,坐几个小时的公交,只为了跑到燕京大学来参加五四文学社的大型朗诵会。 而本校学生的热情,更是只高不低。 已经起名叫“西川”的刘君,和白若雪组织了西语系的应援团,于敏洪也在其中。 法律系、历史系,就连理工科都出动了。 方言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看着那些眼中一个个闪着光,激动兴奋的年轻人,即便是有学生自发的志愿者队伍维持秩序,依旧有很多人。 千言万语,也不如方红的一句直观: “怎么这么多人啊!” 就在方言准备找个座位,悠哉吃瓜的时候,突然间,人群当中爆发出一个声音: “那是不是方言!” 就像一粒火星丢到火药桶里,瞬间爆炸。 “方老师也到这儿了?” “方老师在哪?” “真的是方老师吗?真的吗?” 全场骚动了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于敏洪跟着刘君、王镪,把头转了过去。 耳畔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 “就是他!” “就是那个人!” “他就是方老师!” 整个会场快要被呼喊声掀翻,于敏洪看着被人群簇拥的方言,他明明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却那么的光芒万丈,那么的意气风发。 而自己,这么的普通,这么的“土鳖”。 只是个区区的燕大学生,平平无奇。 看着他的身影,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眼神里充满崇拜和炙热: 大丈夫,当如是也! 第110章 爱情万岁! 这个时候的著名诗人,相当于顶流巨星。 走到哪里,都是万人拥簇,跟追星似的。 而且论起疯狂程度,一点儿也不比歌迷、影迷,甚至比饭圈差,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眼前这副景象,也不过是小场面。 要知道《星星》诗刊在蓉城举办“星星诗歌节”,请来北岛等朦胧诗人,门票从2块炒到了20块,没票的干脆破窗而入,秩序大乱。 方言如今在文坛的地位,依旧是小将。 但在人气方面,绝对是顶流中顶流。 “方老师!” “方老师,您往前排坐。” 过道里的学生们很自觉地往两侧靠,让出一条小路,方红紧张得心怦怦直跳,在众人的注视下,跟着方言,双腿僵硬地往前走去。 第一排,坐着的不是骆一鹤等五四文学社的骨干,就是中文系的老师、新诗研究所的研究员,以及《诗探索》的编辑,群英荟萃。 就在此时,谢缅站了起来,打了招呼: “方言!自从拜读过你的《热爱生命》,就希望有一天能和你见上一面,今天终于如愿!” 在苏雅的相互介绍下,方言和谢缅等燕大的老师们一一认识,客客气气地聊上几句。 余光里,注意到坐在第二排的白若雪。 谢缅先拿诗歌口语化,夸了方言几句,接着提到《从前慢》:“但没想到,你写的这一首新诗,又让我仿佛重新认识伱一样。” 方言好奇不已,何出此言? “诗句看上去很淡,缓缓的,口语化,但很干净、朴素,看上去没有对仗押韵,但有内在的节奏,隐隐绰绰,极有韵味。” 谢缅说的头头是道。 “您评价得太到位了。” 方言笑道:“这诗看似平平淡淡,好像没什么意思,但细细一品,又有点什么意思。” “哈哈哈,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谢缅直夸他不愧是艾清看重的年轻人,和他诗歌散文化的风格很相似。 商业互吹了几句,众人坐了下来。 方红坐立不安,感觉背后有一道道目光袭来,瞥了眼方言,一脸的云淡风轻,自己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啪啪啪。” 在一阵掌声中,大型朗诵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是苏雅和骆一鹤,做了番简短的开场白,就请第一个参会者上场,朗诵诗歌。 自从《热爱生命》带动口语化兴起,80年代初的诗坛气象大变,不再是朦胧诗的天下。 就像接下来上场的这位查海升,笔名“海子”,站在方言的面前,脸上写满了激动,就像迷弟一样,慷慨激昂地朗诵《热爱生命》。 一个接一个,朦胧和口语,势均力敌。 紧接着,轮到了白若雪,声情并茂道: “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一听是《从前慢》,人群里立马发出惊呼声,等把整首诗念完,全场已经开始骚动。 越来越多的人,高喊着“方老师”,希望由方言这位原作作者,站出来点评解析几句。 顺便,再聊聊创作感想,不单单是《从前慢》的,还有《山楂树之恋》、《牧马人》的。 “方老师,讲两句吧!” 顿时间,千呼万唤,闹哄哄一片。 “还是出来讲几句吧。” 谢缅侧目而视。 “我还是不要喧宾夺主了。” 方言扬了扬手。 “既然是学生们的盛情,你也不要再推辞了。” 谢缅等老师,不希望浇灭学生的热情。 看着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场面,方言知道自己不出场不行了,在万众瞩目下,站了起来。 “哗哗哗。” 顷刻间,鼓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 “既然同学们这么诚心诚意,那我就冒昧地和大家唠10分钟。”方言环顾四周,“让接下来的朗诵者们润润嗓子,好好准备一下。” 幽默的语气,让全场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突然间,一个女生站了起来: “方老师,你为什么要把老三写死呢!” “为什么让他和静秋的爱情变成遗憾呢?” 女生虽然大胆无礼,但却说出来大多数人心中想说想问的,为什么不是大圆满的结局! “爱情本身,有时候就是一种遗憾。” “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但恰恰,制造更多遗憾的,偏偏是爱情本身。” 方言刚说完,底下就有无数人举起了手。 戴着眼镜的女生被点到名,脱口而出: “爱情有什么遗憾呢?” “我觉得至少有三种。” 方言伸出了3根手指,“老三和静秋是爱而不得的遗憾,第二种是用力爱过后,却发现那个人根本不值得,最后一种,是没有好好去爱,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面前,但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大话西游》的台词,对21世纪初的学生,杀伤力惊人,对80年代初的学生,同样效果拔群,一下子,把全场说得沉默下来。 白若雪等人细细品味,越品越有滋味。 耳畔边,听到一个男生站出来提问: “那到底为什么老三这么完美的人,会喜欢静秋这么普通的女孩呢?” “这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方言仿佛化身“情感专家”,现场回答。 一个接一个,有关爱情的问题抛来。 “咳咳咳!” 这个时候,坐在第一排的燕大老师们,再也坐不住了,立马站了起来,大声呵斥。 方才热闹的场景,一下子冷了下来。 方言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80年代初的大学,禁止学生谈恋爱。 一旦谈恋爱的苗头被发现,学校会立刻组织老师,给人做思想工作,进行批评教育。 甚至,当时不少高校都把“在校学生严禁谈恋爱,违者退学”的校规写进了学生手册。 在校期间谈恋爱,简直是校园大忌! 也正因为此,《山楂树之恋》才会得到高校大学生的青睐和追捧,静秋和老三不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可不就是他们现在的写照嘛! 有爱说不得,有情碰不得。 “刚才有人问,老三和静秋到底是一种什么爱情,我可以回答你,是种安静的深情。” “一如清风明月,雨润芭蕉。” 方言道:“这样的爱情没有焦渴,没有情深缘浅的感叹,也不会有烈焰焚身,万箭穿心的煎熬,天籁无声,大爱不宣,也就是……” 不只是女生,男生也听入了迷,不禁畅想,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神仙爱情啊! 在众人目光下,方言缓缓地吐出: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白若雪、唐胜男等人瞪大了眼睛。 下面呢? 方老师,你下面呢? 下面肯定还有,怎么就没有了!断了? 硬生生断在这里?《大秦之裂变》也一样,断章极其精准,分上下两部,《山楂树之恋》就更过分,每一次的断章,都恰到好处。 一时间,观众席上,渐渐骚动,但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落在提问的学生身上。 “秀芝和许灵均是先婚后爱,一开始根本不认识,为什么会这么幸福?” “因为爱情。” “因为许灵均和秀芝都是好人。” 方言笑道:“你富我不攀,你贫我不嫌,只要不离不弃,秀芝就愿意跟许灵均一起经营好家庭,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携手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样的夫妻,怎么会不幸福呢?” “这样的幸福真的存在嘛?” 提问的女生眼里扑闪着光。 “当然,因为爱情万岁!” 方言振臂一呼,语气里透着坚定。 突然间,底下的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 “爱情万岁!” 方红吓得一个激灵,转过头看去,一个个学生不约而同地喊出来,左一个,右一个。 “安静!安静!” 燕大的老师站起来,目光扫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却无济于事。 学生对爱情的渴望,被压抑得太久,就像一根弹簧,压得有多厉害,反弹就有多猛烈。 再加上刚刚听完方言的讲话,沉浸在其中,情绪激动,这下子,统统爆发了出来。 “爱情万岁!” 有第一个带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地,人群里沸腾了,齐声大喊着: “爱情万岁!” 眼看着老师们再也压不住这股汹涌的浪潮,身在其中的于敏洪,也壮着胆子大叫: “爱情万岁!” 第111章 这波阅读理解满分 10分钟的问答,却把整场朗诵会的风头给抢了去,险些开成方言个人的文学讲座。 在场大部分人,在打了鸡血般地高喊“爱情万岁”之后,仿佛进入了贤者模式,感觉全身的激情被掏空,暂时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哪怕朗诵会结束,依旧是这个状态。 陆陆续续的有学生退场离开,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向前排,寻找方言的身影。 但好在方言早有预料,他担心学生们过于疯狂,蜂拥而上,围堵是小,发生踩踏,可就糟了,于是,跟着燕大的老师,一块离场。 来时从侧门来,走时从侧门走。 “谢老师,刚刚冒犯了。” 方言很自觉,该给的台阶,还是要给。 毕竟,燕京大学虽然没有严厉到“谈恋爱退学”的地步,但也是三令五申禁止谈恋爱。 “不至于,不至于,只不过……” 谢缅知道他说的是那一出“爱情万岁”的闹剧,但心里并不恼,反而乐见其成。 方言问:“只不过?” “只不过你那首诗怎么就说了一段,见或不见,念或不念,后面是什么呢?” 谢缅透着丝期待:“真的是吊足了我的胃口,害我在朗诵会几次三番地分神。” 方言笑道:“场面不合适,我怕整首诗念完了,其他老师要怪我煽动学生谈恋爱了。” “我的这些同事啊,唉~” 谢缅摆了摆手,由衷地希望他能把诗补全,可以由《诗探索》发表。 方言知道这位是真心的,也向来开明。 要不然也不会在诗歌界排斥朦胧诗的时候,站出来力挺,甚至让《诗探索》接纳朦胧诗,同时在《热爱生命》掀起诗歌口语化浪潮的时候,第一个认真地研究这种新诗风格。 对于这种一心为诗歌的先生,自然不会拒绝,取出胸口的钢笔,在纸上写下整首诗。 “笔名还是用‘岩子’吗?” 谢缅认真地问了一句。 方言点了下头,和他握了下手,前脚目送着离开的背影,后脚就在背后传来声音。 “方老师!” 白若雪带着两女一男,站在跟前。 身后,还有十几个话剧队的成员。 方言定睛一瞧,认出了苏雅和唐胜男,也认出了这个圆滚滚的男人,这不是英答嘛! 宋旦旦的前夫,《地下交通站》、《东北一家人》、《闲人马大姐》、《我爱我家》等情景喜剧的导演。 “这是我们话剧队的队长。” 白若雪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方老师,您刚才讲的真的是太好了!” 英答激动道:“特别是爱情的三种遗憾。” 方红看到他们对弟弟敬仰的样子,咧着嘴发笑,直到苏雅的轻咳提醒,才捂住了嘴。 “咳咳。” 这一声轻咳,也让英答回过神:“失态了,失态了,让方老师您看笑话了。” 方言不以为然,“苏雅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想把《山楂树之恋》改编成话剧是吗?” 白若雪点了下头,“我们希望能拿《山楂树之恋》,参加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 方言问:“我听说燕大要先在校内搞个选拔赛,你们就这么有把握能胜出?” “也不是那么有把握。” 英答、唐胜男等人面面相觑,底气不足。 白若雪迎着方言的目光,解释说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历史系的话剧队,排的是赫赫有名的希腊四大悲剧之一,《俄狄浦斯王》。 有多有名呢? 《雷雨》就是受到《俄狄浦斯王》的影响,在借鉴它的基础上,创新出来的巨作。 方言抿了抿嘴,如果同意白若雪改编的请求,拿《山楂树之恋》跟《俄狄浦斯王》竞争,而万佳宝是他“一字老师”,这就相当于自己这个徒孙,要跟祖师爷较量一番。 这还需要比吗? 一念至此,皱了皱眉,“如果是《暗战》的话,或许还有一分胜算,但如果是《山楂树之恋》,恐怕伱们连一分胜算都……” “不!方老师,我觉得恰恰相反!” 白若雪说得斩钉截铁。 方言感兴趣道:“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我也觉得没多少胜算,但刚刚在朗诵会现场,我看到那么多人问《山楂树之恋》的问题,看到那么多人为老三和静秋的爱情鸣不平,看到那么多人喊着‘爱情万岁’,我反而更有信心了,确信我们是有机会可以胜出!” 白若雪眼神坚定道。 方言兴致更浓,继续让她说下去。 “方老师,爱情在文学上是禁忌,在话剧上同样如此,《山楂树之恋》我不敢说一定会胜出,但我相信会打动那些学生、那些观众,因为我们就是其中的一员,我们深有同感。” 白若雪道:“这个时代呼唤着爱情!” 方言本以为她们只是想利用《山楂树之恋》的热度,投机取胜,没想到所图者大。 英答见他似乎无动于衷,急切道:“方老师,我们并不只是因为《山楂树之恋》火,才选择《山楂树之恋》,而是若雪说,如果能在全国话剧文艺汇演上取得好成绩,甚至在人民大会堂表演,说不定能为爱情在观念上和文学上的解放,出一份力。” 白若雪把目光直射出去,“难道这不是方老师写爱情的初衷吗!” 你们的阅读理解满分! 都让你们懂完了! 方言感觉自己都没他们懂《山楂树之恋》,莞尔一笑,“看来你们斗志高昂啊。” 英答笑了笑,“本来我们也没多少信心,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俄狄浦斯王》,但若雪给我们一顿分析,我们觉得非常有道理!” 白若雪清清嗓子,复述了一遍。 话剧的剧本重要,演员也很重要。 虽然《俄狄浦斯王》剧本顶级,但越是伟大的作品,越考验演技,燕大的学生只是业余演员,演技生涩,万一演不好,简直就是—— 毁经典! “你说的确实在理。” 方言听到这话,很难不点个赞。 上辈子没事看个《演员请到位》、《无限超越班》的综艺,那些个演员表演起经典电影、电视剧,不堪入目,很难相信他们是演员! 更别提翻拍金镛武侠剧,最烂的永远是下一版! “就是因为我们排练过《暗战》,我们才知道,演员和演技对于一部戏有多么的重要。” 白若雪一本正经道。 “《山楂树之恋》也不是那么容易演的。” 不等方言开口,方红站了出来提醒。 英答道:“没错,但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就是和静秋、老三一样,都是下过乡的知青,演起来有代入感,甚至可以本色出演!” “你们还是体验派啊。”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体验派?” 白若雪、英答等人面面相觑,闻所未闻 方言随口说到表演的三种流派,方法派、体验派和表现派,说得是头头是道。 “方法派演员通常以话剧演员居多,因为剧目需要大量复排,或者巡演,而且话剧是现场舞台艺术,对演员体力、精力、情感都是巨大的考验,所以话剧演员会采用一些方法,比如情绪记忆、情感替代、身体刺激……” “方老师,这些都是您想出来的?” 白若雪、英答等人,各个又惊又喜,就像得到了世外高人指点,还得到了绝世秘籍。 “我只不过是把这些理论归纳总结而已。” 方言感觉到他们的反应有些过于夸张。 “我觉得这完全可以写成论文,发表在《人民戏剧》这些话剧理论刊物上。” 英答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 方言不免意外,正寻思着,白若雪突然切入了正题,那就是《山楂树之恋》的改编费。 整个话剧队里的经费,十多号人每人各出1块钱,没有一个向家里要过钱,大部分是从自己的助学金和生活费里挤牙膏般挤出来的。 目前能从经费里最多拿出10块钱,也就是一张大团结。 方红、苏雅不停地打眼色,余光里瞥见唐胜男、英答等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冲你们的这个态度和热情,不用10块。” 方言伸出一根手指:“一分钱吧。” “一分钱?!” 英答、苏雅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地询问了一遍,才确信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 白若雪恍然大悟,“我懂了,方老师这么做,既是对我们的鼓励,也是对版权的尊重。” “我就知道方老师大气!” “谢谢方老师!” “方老师万岁!” 唐胜男等人兴奋不已,这一分钱的改编费,更是遭到话剧队的争抢,争着要买单。 毕竟,这可是一段佳话啊! 方言说从话剧队的经费拿就好,然后以时间不早为由,叫上方红,和她们道别。 白若雪激动地挥手,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随后马上让英答他们着手剧本改编,9月开学比赛,必须充分利用好这个暑假。 “若雪,你去哪儿啊?” 唐胜男看到她朝相反的方向,问了一句。 “方老师的那首诗在谢老师那儿呢!” 白若雪兴冲冲地跑向《诗探索》编辑部。 刚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朗诵声: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呆呆地站着,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首《见或不见》,虽然比《从前慢》少了些平淡,多了些直白,但感情更强烈。 简直写进她的心坎里,眼神都迷离了。 仅剩的理智在告诉她,这首诗一旦发表,绝对会让《山楂树之恋》掀起的文学爱情风暴,刮得更持久,更猛烈,更摧枯拉朽。 或许,她们辛辛苦苦排演话剧,可能还不如这一首诗的威力大!不亚于一颗氢弹啊! 方老师,这一切都在您的意料之中嘛?! 第112章 出发杭城 过了短短五天,最新一期的《十月》销量突破了50万册,预计月底就能到达60万册。 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十月》编辑部迎来短暂的空闲,田增翔去玉石站“采风”去了。 方言也准备出去采采风,拿上稿费,以及刚领到的印刷稿酬,整个人身揣巨款,约上已经留职停薪的韩跃民,在东长安大街碰面。 “韩哥,介绍信开好了吗?” “好了,大后天就可以陪你去杭城了!” 韩跃民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咱们先去买火车票,信带身上了吧?” 方言问了一句。 这时候的火车票预售期是3天。 不过提前3天的车票,只能去东单、西直门、前门的预售处购买,燕京站只卖当天和第二天的。 “带了。”韩跃民拍了下胸口的口袋。 “等买完票,再去趟友谊商店。” 方言推着自行车,大步向前走。 开放以来,来华访问或探亲的外国人、华侨和港澳台同胞日益增多,于是,在各地兴起了一批涉外宾馆和友谊商店,但因为外币使用和消费上的不便,随即在1980年推出外汇券。 不记名不挂失,认券不认人。 一经推出,很是紧俏。 紧俏到在菜市场买鸡蛋,相同面值的外汇券可以多买一倍,甚至当时外侨在坐出租车使用外汇券,按规定司机必须上交给公司,但司机宁愿受罚,也要私藏一些外汇券。 因为拿到“黑市”上,收益远高于罚款。 但要买外汇券,未必要等到晚上,也未必要去鸽子市场。 友谊商店、高档宾馆门口,一天到晚,都有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身影。 这些人,也就是票虫子。 守株待兔,遇到老外问“要不要换rmb”,遇到老百姓,会问“要不要外汇券”。 “你们要外汇券?” 自称“文三”的男人,把方言、韩跃民带到一棵树下,确认四下无人,才谈了起来。 方言问:“什么价儿啊?” 文三说120块,换100块面值的外汇券。 “你有多少?” 方言觉得还算公道,黑市里兑换外汇券的比率能到了1.5,当然,那是80年代中期。 “不多不少,1250块。” 文三打开公文包,里面装一堆外汇券。 “就这么点?” 方言皱了皱眉,这钱只够买一个电器。 “这么点?” 文三惊了个呆,“这一带里,没人比我手头上的外汇券多了,就这伱还嫌少,怎么着,哥们你能全给吃下去不成?” “嗯,我全要。”方言点头。 “你可甭拿老兄寻开心啊,我没那闲……” 文三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并没放在心上,突然一捆捆大团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一捆300。” 方言也不废话,从包里掏出5捆,让韩跃民清点外汇券,确认无误,再相互交换。 文三脸色大变,咧嘴发笑,“敢问兄弟何方神圣,在哪儿发财啊?” 方言戏谑道:“鄙人,张麻子。” 文三一愣,“可哥们你脸上没麻子啊。”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方言笑道。 一手交钱,一手交券,干净利落。 韩跃民跟着方言,边走边说: “好家伙,这倒外汇券也太挣钱了吧,就这一来一回,快挣出我一年的工资了!” “韩哥,不用羡慕,等你从杭城回来,他就要反过来羡慕你了。”方言摆了摆手。 韩跃民似懂非懂地点头,来到友谊商店的门前,就见入口处竖着一排铁栅栏: “岩子,咱们好像不能进去吧?” “韩哥,现在规矩改了,外汇券就是通行证,只要有外汇券,谁都可以进友谊!” 方言拍了下他的背,拾级而上。 韩跃民看他走得虎虎生风,大步流星,一副霸气侧漏的样子,自己的腰杆子也挺直了。 友谊商店,在创立之初,只接待外宾。 必须出示护照、华侨证,或者外籍工作证,才可以进入。 寻常老百姓只有驻足张望的份儿,除非有持证件的人愿意带他们进去。 但伴随外汇券的发行,开始向老百姓开放,外汇券则成为人们进入特殊通行证。 商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食品罐头、四大名绣、地毯挂毯、名贵海味、中外名酒名烟、名贵药材、家用电器、自行车、中高档家具、流行时装、呢绒绸缎、照相器材、钟表眼镜、金银饰品…… 当时在友谊有这样一个口号:“市面上有的商品,我们要最好;市面上缺的商品,我们必须有;外国时兴的,我们也得有!” “老天呐!” 韩跃民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震惊不已。 方言不像后世准备买比亚迪秦的车主,进了4s店一逛,结果全款变首付。 目的性很明确,直奔家电所在。 扫了一圈洗衣机,松下、三洋、日立,都是日本货,而且全是单缸洗衣机,也就是一个洗涤桶和波轮组成,只能洗涤,不能脱水,听售货员说,过段时间要从德国引进双缸的。 权衡之下,选择了彩色电视机。 14寸牡丹牌,1050元。 揣着剩余的2张外汇券,方言抬着电视往外走,韩跃民搭了把手,走路都轻飘飘的。 特别是到了门口,往来的路人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整个人神气十足,强忍着笑意。 “韩哥,想笑就笑出来,别憋着。” 方言把装电视的箱子放在车架上,然后拿出绳子,一根又一根,捆得严严实实。 “要笑啊,也该你这个正主先笑,不过岩子,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冷静?”韩跃民诧异道。 方言转过头,疑惑不解。 “这可是彩色电视机!” “而且是从友谊商店买的彩色电视机!” “想想我去供销社打一瓶酱油和来友谊买一瓶酱油去,内心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韩跃民手舞足蹈,说这瓶酱油好像是给进步的自己一个奖励,味道都不一样,是甜的。 “哈哈哈,韩哥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心里偷着乐呢!” 方言猛然意识到,这年头,买电视机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极其风光的一件大事。 “我就说嘛,你看看,高兴得把方向都走反了,咱们该走这边。” 韩跃民提醒了一句。 方言道:“我得去趟图片社,前些天从信托商店买的二手海鸥相机,搁那儿维修呢。” 韩跃民惊讶说:“你是想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到杭城旅游观光,拍些照片是吧?” “这不是重点。” 方言循循善诱:“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想啊韩哥,参加这次金鸡奖的,可有朱时茅、刘小庆、章瑜这些正当红的演员。” “我知道了,你想跟他们合影?” “和我合不合影,不重要,和你合影才重要。” “我?” “没错,你想你摆摊开张的第一天,如果把这些合影亮出来,顾客会是个什么反应?” “诶!我怎么没想到呢!” 韩跃民一拍额头,隐隐悟到。 “这个就叫‘明星效应’。” 方言嘿然一笑,很多的公司,特别是餐厅,喜欢悬挂各界名人和明星艺人的照片。 这样能够借助名人光环,迅速打出名头。 “啥叫明星效应?” 韩跃民有点明白,但又有点不明白。 “这个等韩哥你开张以后,自然就能知道了。”方言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 从华夏图片社维修部取回相机,回到家时,黄昏悄然降临,云层笼罩了一片金黄。 街坊邻居看到方言带回这么个大物件,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嘴,当得知箱子里装的是电视,一个接一个惊呼声,回荡在胡同里。 方言家买电视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你怎么突然就买了个电视呢?” 杨霞看到方言和韩跃民小心地把电视抬到堂屋,嘴上数落了几句,心里却乐开了花。 “妈,这一趟多亏了韩哥帮忙。” 方言说:“我买了些菜,今晚您做的丰盛点,我要请他在家里吃饭,好好谢谢人家。” “这是我应该做的,应该做的。” 韩跃民瞥了眼方红,憨笑地挠挠头。 “丫丫,你跟我去厨房。” 杨霞满口答应,拉上方红往外头走。 韩跃民大喜若望,激动地感谢方言的神助攻,立马跑去公用电话站,给家里报个信。 方言调试着电视,彩色的画面并不清晰,时不时冒出雪花,显然信号不佳。 “哥,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啊!” 方燕在边上蹦蹦跳跳。 “你把碗筷摆好了,到时候就能看了。” 方言早早就备好了室外天线架,用杆子安装好,在韩跃民的帮忙下,架在屋顶绑好。 效果拔群,立竿见影! “噢噢,看电视喽!看电视喽!” 方燕兴奋地嚷嚷着,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前脚跑到后院,后脚跑到前院,把院子里,甚至胡同里的小伙伴都喊了出来。 小孩尚且如此,大人也一样。 整个院子,整个胡同,不管是吃过饭的,还是没吃过饭的,哪怕是正在吃饭的,都端着饭碗,来方言家凑热闹,巴巴瞅着那台电视。 一时间,饭都不觉得香了! 堂屋里很快就挤不下人,跟杨霞要好的大妈大娘,比如王美丽、赵红梅,来到厨房: “姐儿,你们家真是几天一个大跨步!” “就是,前阵子岩子又买了一辆凤凰牌,今天就带回一台电视,听说还是用外汇券从友谊商店买的,你们家岩子可真有出息啊!” “岩子这孩子,我打小就觉得他不一般。” “可不,自打岩子回京以来,你们家真的是时来运转,光凤凰牌自行车就有3辆呢!” 听着她们的话,杨霞笑得合不拢嘴。 “彩色的!彩色的!” “不是黑白,是彩色电视机啊!” 突然间,满堂轰动,一片哗然。 “哥!哥!声音大点,再大点!” 在乱糟糟的声音中,方燕扯着嗓子喊。 就见电视里出现《敌营十八年》的画面,刚好正在播着主题曲,《曙光在前头》。 “啊战友,你乔装改扮深入敌后去战斗,” “啊战友,你机智灵活神出鬼没去战斗。” “………” 借着这个工夫,一个个跑回自己家,打算搬个椅子、板凳、马扎,但堂屋面积不大,容不下那么多人,于是把电视搬到院子里。 不一会儿,院子里坐满了人。 连围墙上都爬着人,甚是热闹。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杨霞就这样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似的,表情随着播放画面的变化,一笑一颦,一喜一怒。 “妈,大后天我去杭城了。” 方言就着土豆丝,吃着窝窝头。 “啊,你说什么?” 杨霞拿着咬了一半的窝窝头:“你先别说话,等妈看完这集。” 方言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好嘛,这是有了电视忘了儿! 当时国产洗衣机只有小天鹅,质量一般。 第113章 朱时茅与陈佩厮 韩跃民人生头一回离开燕京,得亏有方言在同一节车厢照应,内心的不安,渐渐消散。 一路南下,抵达江浙的杭城。 韩跃民提上行李,两眼一抹黑,跟着方言,坐上公交车,就见墙壁悬挂着一个牌子: “对正在持械抢劫的车匪路霸,可以当场击毙,群众打死有奖。” 方言看了眼,把视线转向车窗外。 这时候的杭城,市区没有那么大,交通也没那么拥挤,夏日炎炎,男孩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女孩则扎着麻花辫,跳着皮筋。 半晌,经过红太阳广场,也就是武林广场的前身,红太阳市场就在这里的展览馆附近。 “咱们在这里下?” 韩跃民把目光投向方言。 “韩哥,别急,有的是时间逛市场,我们先把行李放招待所,安顿下来,好好玩几天。” 方言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下了公交站,徒步走到招待所,亮出单位的介绍信,前台的服务员猛地一惊: “你,不,您是方言方老师?!” “是我。” 方言不禁诧异。 “能、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前台的两位女服务员,都是文学青年,脸上写满激动,迅速地从抽屉里取出《十月》,还专门翻到《山楂树之恋》的那一页。 方言签了名,要了间双人标准间。 服务员热情道:“您是专业作家,可以住领导……” “我和我朋友住一间。” 方言拍了下韩跃民的肩。 工作人员也没有多想,能跟方老师同行同住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主动地给他们带路。 标准间,左右两张床,铁皮暖壶、塑料拖鞋、搪瓷脸盆等等,都是标配。 就在两人收拾行李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请进。” 方言本以为会是服务员,没想到推门进来的,竟然是刘小庆,边上还站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朱时茅,得亏自己够帅,不用退避三舍。 刘小庆笑道:“方老师,听服务员说您来了,我和时茅马上就想来拜访。” “方老师!” 朱时茅满面通红,激动地握着方言的手。 韩跃民亲眼看到他们面对方言,恭恭敬敬,大为震惊。 特别是方言把自己介绍给他们的时候,能觉察到他们对自己都高看一眼。 彼此之间,打了个招呼。 “都别站着,坐吧。” 四人一坐了下来,刘小庆就直接地道明来意,就是为了感谢方言向谢缙推荐她们两人。 毕竟,一个才凭《小花》而小有名气的女演员,一个是处女作胎死腹中的倒霉男演员。 结果因为《牧马人》一部电影,火爆全国,势头超过了《庐山恋》,眼下票房正在突破2亿大关,很有可能锁定今年的冠军,而且还入围了第一届金鸡奖的最佳男女主角。 刘小庆连声道谢,充满感激。 朱时茅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靠着出演《牧马人》,改变命运,被调到八一制片厂。 方言笑道:“这也要归功于谢导,我虽然推荐了你们,但最终拍板的是他。” 朱时茅露出灿烂的笑容:“您和谢缙都是我的伯乐,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 “不要这么说,我也要感谢伱,你的许灵均,演得好,演出了我心目中的样子。” 方言翘起腿,俨然是一副大家风范。 当时选朱时茅和刘小庆,既出于公心,也带着私心。 顺着这个交情,以后不管是明星代言,还是春晚广告,都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个时候,中央台不允许打广告。 但是,可以植入广告,比如朱时茅和刘小庆在春晚穿的衣服,淘宝、京东等平台网店上不就是随处可见,主打一个明星同款穿搭。 只不过计划有变,自己已经答应了沈雁氷,要把精力放在文学上。 生意场的事主要交给姐夫和姐姐,当初的这一切安排,算是给韩跃民和方红做嫁衣了。 韩跃民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在方言的穿针引线下,慢慢跟刘小庆、朱时茅熟络了起来。 “谢导他们还没来吗?” 方言伸手往包里一摸。 “还没有,估计很快就会到吧。” 刘小庆注意到他拿出了海鸥相机,立马提议不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跟方老师合影。 “这里空间小,采光也不好。” 方言拿上相机,让他们到楼下。 一群人来到了招待所门前的空地,韩跃民沾着方言的光,一会儿跟刘小庆合影,一会儿和朱时茅,最后,要来一个四人集体大合照。 得要有人搭把手,刘小庆不经意地看到一个熟人正好路过,挥舞着手,高声地喊: “佩厮!陈佩厮!” 哦豁,这不陈小二嘛。 方言顺着声音望去,陈佩厮的脸立刻映入眼帘,真不愧是几千年才一遇的好形象啊! 什么地痞流氓啊、不法商贩啊、小偷小摸啊,根本不用演,往那一戳就行了。 恐怕也只有《地下交通站》的贾队长,能与之抗衡。 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竟然不是光头! 竟然还有头发!而且乌黑浓密,duang~ 正当他打量着陈佩厮,陈佩厮也在打量着他,在刘小庆的介绍下,两撇眉毛要起飞了: “嘿嘿,方老师,您好。”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方言故作想起来的样子,“是不是演过《瞧这一家子》这部电影?” “对对对,没错!没想到您还看过我演的电影!”陈佩厮两撇眉毛在跳舞,咧着嘴发笑。 “他演‘嘉奇’,我演‘张岚‘,我们俩就是从这部电影认识的。” 刘小庆透露说他这次是以《法庭内外》配角的身份,参加金鸡奖。 “我也是头回演配角,还是当反面角色。” 陈佩厮嘿然一笑。 “其实也可以算主角,反面里的主角儿嘛!” 方言半开玩笑道。 “对对对,方老师这话有见地!” 陈佩厮一拍手,“有时候演配角,演着演着,未必就演不成主角。” 朱时茅轻咦了一声,“那不成抢戏了嘛?” “怎么能是抢戏呢!” 陈佩厮举出《瞧这一家子》,自己明明是主角,结果因为自家老爷子,差点演成配角。 韩跃民疑惑不解:“他家老爷子是?” “陈镪,演《白毛女》里的‘黄世仁’,演的好到差点被战士当成真的,一枪打死。” 眼看他们快演成现实版的《主角与配角》,方言压低声音地介绍。 韩跃民惊讶,“老艺术家啊,怪不得。” “你也跟他合个影,多多益善。” 方言左看看陈佩厮,右看看朱时茅,这是一对假的姐夫和小舅子。 再看看自己和韩跃民,他们俩这才是一对真的姐夫和小舅子。 缘,妙不可言! 讨论了一会儿,中途遇上了《法庭之外》的剧组成员,提醒他们晚上到中华饭店吃饭。 这里不是丛珊出演,是因为《牧马人》拍的时候,她还不是中戏的学生。 第114章 一枝独秀(求月票!) 第二天,首届金鸡奖如期在杭城体育馆举行,每个入围奖项的剧组都被安排在休息间。 等到了开幕式,陆陆续续地出场。 谢缙昨晚踩着饭点,赶到了招待所,一见到方言,就跟护鸡崽似的,死死地盯牢,就是怕其他制片厂、其他电影导演把他给叼走了。 因为自己盯上了《山楂树之恋》和《暗战》,尤其是《暗战》,话剧首演在沪市引发了前所未有的轰动,上午晚上,一天2场。 就这么连演7天,接下来就是全国巡演。 方言哭笑不得,合着是自己想吃独食。 “我已经答应了西影厂,要写《大秦之裂变》的电影剧本,没有剩余的时间和精力……” “我现在不急,嘿嘿,不急。” 谢缙摆手说上影厂今年给自己派了新任务,拍第二部反思文学电影,《天云山传奇》。 刘小庆、朱时茅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一老一少,相互拉扯,有来有回,呆在这里,感觉相当尴尬,不约而同地想到外面透透气。 一推开门,迎面撞上一位老先生。 既是入围这次金鸡奖的导演,也是电影界举足轻重的第三代导演,谢铁丽。 “好你个谢缙啊!” “拦着我们不让见小方,自己却金屋藏娇,把小方藏在这里,给他做思想工作。” 谢铁丽和谢缙是旧相识,笑骂了一通。 方言和他打了声招呼,这位可是北影厂的中流砥柱之一,南谢北谢,并驾齐驱。 “小方,《山楂树之恋》,没有许给他吧?” 谢铁丽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摇头失笑,“没有。” “没许给我,也不见得就许给你。” 谢缙调侃道:“岩子现在给西影厂当编剧,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写别的剧本了。” 谢铁丽摆摆手:“你谢八斤的话,我一个标点都不信,还是让小方亲口说,我才放心。” “为什么要叫‘谢八斤’?” 方言点点头,然后对谢缙的绰号感兴趣。 谢铁丽说:“他这个人爱喝酒,年轻的时候逢人就说自己酒量有八斤,别人导戏都是带茶带水,他是带着酒壶,边导边喝,和人谈剧本的时候,就更要喝酒,他找你的时候是不是喝酒了?” 方言瞥了眼谢缙,见他双手抱胸,就算老友揭自己的底,也不制止,只是咧着嘴发笑。 “他就喜欢趁着和作者喝酒的时候,一個劲儿地劝酒,把人灌得迷迷糊糊的,稀里糊涂地就答应把让他来拍了。”谢铁丽笑骂道,“小方你说这个‘谢八斤’,鬼不鬼!” 方言一怔,这不天下霸唱中的套路嘛! “岩子,你可不要信他啊。” 谢缙这下子挂不住了,予以反击。 诽谤!他诽谤我啊! 喝酒的事,能算“骗”嘛,分明是为合作愉快而干杯,怎么能说是为了版权而灌酒呢? 看着这对老先生像老顽童般互相拌嘴,方言感觉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像极了之前《人民文学》和《当代》争抢《山楂树之恋》的闹剧,又在催生产队的母猪多生几胎,催催催,催什么催! 母猪的产后护理做了嘛! 就在三人闲聊得正起劲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朱时茅的声音。 时间到了,该入场了。 首届金鸡奖,可谓是群英荟萃。 各个奖项的竞争,都异常激烈。 本以为最佳男女主角的角逐已经够激烈了,《牧马人》的朱时茅和刘小庆组合,大战《庐山恋》的郭凯闵和章瑜。 但最激烈的,其实是最佳导演。 谢缙凭着《牧马人》提名,而吴贻躬靠着《巴山夜雨》、谢铁丽借着《今夜星光灿烂》、黄祖墨依着《庐山恋》,也统统入围了。 相比之下,最佳编剧奖反倒最没有悬念。 “爸,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最佳编剧奖是方言!” 体育馆的观众席,马耘坐在前排,看着方言走到台上,兴奋地转头看向马来珐。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马来珐作为江浙曲艺界和文艺界的代表人物,如此盛宴,怎能缺席。 “可不是嘛,除了方老师,其他人拿这个奖,我都不服!” 马耘看着方言领完奖杯和证书直接下场,不免着急:“获奖感言呢!方老师怎么不讲几句呢,我还一直期待他能多讲几句像‘我有一个华夏梦’的话。” “你先考上大学,再谈华夏梦吧。” 马来珐白了眼,“看完回家,好好学习,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该在考场上,参加高考。” 马耘信心满满道:“爸,您放心,我保证好好地考,最好能考到燕京的大学。” 伴随着一个接一个重磅的奖项揭晓,现场爆发越来越多的热情。 最佳男主角归了朱时茅,但最佳女主角给了章瑜,刘小庆遗憾落选,顿时一片哗然。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首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竟然就出现了双黄蛋。 《巴山夜雨》!《牧马人》! 方言听到这里,不免意外,电影奖搞双黄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已经司空见惯了。 但第一届就这么搞? 陪着谢缙,上台领奖,随后穿过通道,回到休息间,稍作休整,准备接待报刊记者。 但出乎意料的是,媒体来了,评委会的成员,乃至江浙文艺界的人都来了。 “小方!” “夏老!” 方言一个激灵,立马走到夏偃的面前,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这位可是如今演艺界的话事人,和自己的老师沈雁氷是故交好友,都是左联的代表人物,《春蚕》、《林家铺子》等著作就是他拍成的电影,方言曾在告别仪式上和他见过面。 “沈兄收了个好弟子啊。” 夏偃看到他身后的奖杯,颇为欣慰道。 方言刚和他叙了几句旧,谢缙似乎对双黄蛋耿耿于怀,双颊微醺,带着酒意来讨说法。 夏偃等评委会成员仿佛预料到一般,耐着性子解释说,最佳故事片的竞争极其激烈。 《牧马人》和《巴山夜雨》旗鼓相当,评委们几轮投票的票数都不相上下,一度陷入胶着状态,最后一轮的投票,《牧马人》以一票优势领先《巴山夜雨》,方案上报之后,最终的结果是决定两片并列。 “金鸡报晓、百花迎春,下双黄蛋,也是好兆头嘛,寓意华夏电影迎来了一个新时代。” 谢非和钟惦斐等人互看一眼。 方言也冲谢缙使了使眼色。 吃下的虽然是委屈,但喂大的是格局! 毕竟,《牧马人》已经是金鸡奖最大的赢家,拿下了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最佳美术在内的6个大奖,俨然是一枝独秀。 “方老师。” 谢非把他喊到一边,有事相商。 方言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还想像去年一样,继续给在暑期留校的北电学生们拍电影的机会,去年是石铁生的《没有太阳的角落》,这一回是王安逸的《雨,沙沙沙》。 “这个我可不能替她做主。” 对于他的回答,谢非显然预料于胸,说只是希望再做回中间人,帮忙牵线搭桥就好。 方言沉吟了片刻,点了下头,而后就被夏偃喊去,带着到处串门,刷个脸熟。 很快就有意外收获,比如著名的电影评论家,钟惦斐,他的儿子就是写出《棋王》、《孩子王》、《树王》的钟阿诚。 再比如,江浙曲艺协会的马来珐,他身边长得“骨骼惊奇”的青年,一眼就能认出来。 “方老师好!” “我叫马耘,牧马人的‘马’,耕耘的‘耘’!” 马耘激动的鞠了一躬,伸出双手,“您叫我‘小马’就好了。” “小马啊。” 方言抬起自己的手。 “诶,方老师。” 马耘双手紧紧地握住,晚握一秒,或者握得不用力,都是对方老师的不尊重。 第115章 梭哈是一种智慧 当得知方言要在杭城逗留一段时间,马耘毛遂自荐要当向导,马来珐也替儿子说情。 就算不念在人生地不熟需要导游,方言也不好再三推辞马来珐父子的一片热情。 主要想通过他们,进行陆元炽交代的任务,摸一摸江浙文坛的底,于是“欣然”接受。 三潭印月、雷峰夕照、南屏晚钟…… 借着参观西湖十景的工夫,从马耘嘴里知道了江浙文学界,尤其是杭城主流的期刊。 马不停蹄地造访了《西湖》、《江南》、《江浙文艺》几家文学期刊的编辑部,一探究竟。 结果大失所望,浙军这股文坛新军,无论是规模上,还是能力上,现在都过于弱小。 至于余桦,我到杭城了,你人呢! 无论怎么找,哪怕是用招待所的电话,联系上海盐的文化馆,依然是查无此人。 估计还在诊所里拔牙,没有正式出道。 没有能堪大用的青年作家可以挖掘,或许要等到余桦、麦加他们崛起,浙军才能雄起。 公事处理到这里,该忙自己的私事了。 方言带着韩跃民,马耘也跟了过去,在离开杭城之前,到红太阳市场,给家人买点礼物。 武林广场,前身是红太阳广场。 78年改的名字,以武林门而得名,此时还没有音乐喷泉,也没有三少女雕像。 只有一个热闹嘈杂的红太阳市场,坐落在江浙展览馆的北侧,82年扩建升级,成立环北小商品市场,对外营业,红极一时。 但现在,只是一个个拼接起来的简易摊位,个体户为主的小商小贩,沿街叫卖。 服装大部分是从厦鹭石狮,或者羊城等地进货,款式新潮,价格低廉,但利润很高。 “怎么样,韩哥?” 方言看着眼前的一切,跟记忆中的场景大不一样,陌生中透着一股熟悉,不禁怀念。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 韩跃民左看看,右看看,摊上的东西可比四九城的丰富太多了,简直能看花了眼。 特别是燕京一裤难求的牛仔裤,在这里多如牛毛! “方老师,您要买什么样的礼物?” 马耘来过红太阳市场几回,还算熟悉。 “牛仔裤。” 方言离京之前,问了小妹的尺码。 “你们跟我来。” 马耘把他们带去自己光顾过的摊子。 韩跃民扫向一個个地摊,放眼望去,都是牛仔裤、喇叭裤,两眼圆瞪,蠢蠢欲动。 恨不得马上把身上的钱统统花光。 ”岩子,咱们赶紧买吧。” “韩哥,先别急。” 方言低声地解释牛仔裤里的门道,“这些劳动布做的蹩脚货,等逛完了再买不迟。” “对对对,要卖就卖好的,既赚了钱,又赚了口碑,这摊子的生意才能做得持久。” 韩跃民细细地琢磨了一番。 “韩哥,悟性高啊!” 方言不禁意外,竖起大拇指。 就在此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万宝路的广告看过吗?里头骑马的牛仔穿的牛仔裤,颜色才是正的,就是我们这种蓝,而且我们是石磨牛仔裤,二十六块一条,一万年不褪色!正宗石狮货!” “走,我们过去看看。” 方言闻声而去,就见女人梳着干练的短发,嗓门大得连男人都自愧不如,吆喝叫卖摊上的牛仔裤、电子表等商品,带着点口音。 “看看,要买点什么?” “这块红叶牌手表多少钱?” “100元整。” 女人看他仪表堂堂,立马热情地推销起来:“这种日本铁力士,男女都是110元……” “瑞士梅花表,85块贵了点。” 方言道:“70块怎么样?” “怎么可能卖70!这么卖我可就赔大了!” 韩跃民和马耘看着两人讨价还价。 “小马,你带着韩哥,去其他摊上看看。” 方言支走两人,压低声音说:“温瓯的林家院市场只卖60吧。” “你也去过林家院?”女人诧异不已。 “这些货应该都是从林家院里进的吧?” 方言瞄了眼摊上的商品,心里就有了数。 这年头,不只是粤东、闽建很活跃。 温瓯也很活跃,舥艚、芦浦一些渔民合伙,利用渔船,在海上从香江、宝岛商贩换购手表、录音机、录音带,甚至是涤纶针织布等日用工业品,然后在舥艚、钱库半公开出售。 发展到后来,连电动缝纫机、电视机、洗衣机都卖。 杭城、宁甬等地区,都会来此进货。 而生意最火爆的就是林家院市场。 巅峰时有布摊400多个,有涤纶、哔叽、针织等布料,花色有平布、斜纹、隐条、隐格、明条等10多种,价格比供销社便宜40%到50%,有的甚至便宜70%到一倍以上。 一时闻名全国,之后转移到了闽南石狮。 “同行?” 女人见他这么熟练,忍不住一问。 “鄙人,张麻子,那人是我大哥。” 方言说是跟着韩跃民从北方来做买卖的,这一次要大宗地进货牛仔裤和电子表。 “是嘛!”女人一听是大活,来了精神,自称“周雨”,在红太阳和林家院之间来回倒腾。 方言耐着性子,一边检验牛仔裤、电子表等商品的质量,一边询问价钱。 “如果真像你说,要大量地买牛仔裤和电子表,我可以给你们便宜几块钱。” 周雨直直地盯着他看。 方言笑而不语,站了起来,从人群当中找到韩跃民和马耘,货比多家,最终周雨胜出。 虽然价格贵了点,但质量确实是最好。 “韩哥,你这趟出来,准备花多少?”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韩跃民直接说:“八百,这是我能拿出的全部家当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停薪留职,得留一些钱,给我和我妈接下来过日子用。” “够是够了,但又不完全够。” “这还不够啊!” “韩哥,伱猜猜他们一天卖多少条?” 方言指了指这些地摊,透露说一条十几块,一天至少几十条,最多能卖到上百条。 “我的老天。” 韩跃民听到数量,吓了一跳,再看向摊上的裤子就不再是裤子,而是大团结。 马耘更是大为震惊,只知道个体户挣钱,但没想到这么挣钱,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韩哥,来一趟杭城可不容易。” 方言压低声音,不谈借钱,而是入股。 韩跃民听了他的计划,心潮澎湃,但仅剩的理智告诉自己,光有钱也没用,要把几十条牛仔裤搬回燕京,就算方言搭把手,也费劲。 不如细水长流,多跑几趟。 马耘走在最前面,吆喝声此起彼伏,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听不清方言两人在说什么。 “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方言开始给他传生意经,“不只是裤子,你瞧瞧这摊上摆的,不还有电子表、录音机、录音磁带嘛,这些也可以适当进一点。” “我观察了很久,东西确实不愁卖。” 韩跃民沉吟了片刻,“而且我跟那些摊主聊了半天,发现他们身上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迎着方言的眼神,语气坚定道,“我特么干了!”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梭哈是一种智慧。 这年头,没有胆量,还想当万元户? 韩跃民准备让方言投个八百,不管是利润,还是亏损,两人都可以五五平摊。 穿梭在嘈杂的人堆里,马耘听着方言掰开了,揉碎了,给韩跃民讲什么叫拳头产品,什么叫冲量产品,两人边走边聊,一问一答。 这些都是书本学不到的,可太有意思了! “想不到做生意会这么难。” 韩跃民努力消化着,发出了感慨。 “做生意哪有不难的,但不要因为难,就不去做。”方言笑道。 “没想到方老师您懂的这么多!” 马耘眼里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方言道:“我啊,只是懂一点点而已。” “方老师,我能把今天的事记下来了吗?” 马耘深以为然,感觉在课本上学的,都没有跟在他身边这一天的经历,丰富生动。 “你是说写日记?” 方言下意识地想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等马耘回到家里,他立刻从抽屉里拿出日记,把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统统写了下来。 “没想到做生意会这么难。” “不过,如果有一桩生意能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那岂不是最大的生意?” “……” “方老师明明那么懂做生意,却只教别人做生意,自己从不碰生意,真不愧是方老师!” “根本对钱不感兴趣!” “一个纯粹的人!” “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我以后也要像方老师一样,对钱不感兴趣。” 马耘一气呵成地写完日记,眼睛不由自主地瞄向存钱罐。 接着把视线转移到装裱在相框的方言亲笔签名,方老师他人在燕京。 明年的高考,最好能考到燕京的大学。 第一志愿,我到底是填水木大学好呢,还是燕京大学好呢? ps:马耘第一次高考,第一志愿填的是燕京大学,结果数学考了个1分。 第116章 平凡之路 7月10日,杭城火车站。 方言和韩跃民提着大包小包,踏上归途,得益于自己专业作家的身份,可以订到软卧包厢。 “岩子,这就是软卧啊。” 韩跃民坐在软绵绵的软卧上,心里七上八下,就像大姑娘坐花轿似的,头一回! 毕竟,像自己这种停薪留职的“个体户”,只能坐硬座,这回完全是沾了方言的光。 “韩哥,这回有我陪着你,来回是卧铺。” 方言开玩笑道:“下回你可要坐硬座,由奢入俭难,你今后得慢慢习惯了。” 韩跃民拍拍胸脯说,“没事,我这个烧锅炉的皮糙肉厚,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 “不是受苦,是安全。” 方言若非考虑到火车上人多眼杂,藏着扒手,不然也不会订软卧包厢。 “你还真别说,如果我一个人提着这么多东西,坐在硬座上,心里还真没底。” 韩跃民扫了眼布袋。 里面装着45条石磨牛仔裤,每条24块。 80只卡西欧电子表,单价6块。 剩下的40块,一部分买了袜子,一部分买了音乐磁带,以及空白磁带。 看着他仔细地清点,方言整理起行李,把要邮寄的和带回家的东西,区分开来。 比如《西湖》、《江南》这些带给编辑部的期刊可以邮寄,金鸡奖的奖杯和证书得带上。 “岩子,你让我买邓丽筠、罗大右这些人的磁带,这个我懂。” 韩跃民疑惑不解,“但你让我买这1块5一盘的空白磁带,我不懂为什么?” 方言笑着解释说,一盒正版歌辑磁带时长大约40分钟,而空白磁带时长有一個小时。 如果用双卡录音机来转录歌曲,相当于拿2盒空白磁带,可以录出3盒专辑磁带。 “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韩跃民眼前一亮,正版磁带一张3到4块,空白磁带一转录,价格至少翻了一番。 方言提醒道:“好了,韩哥,我们还是赶紧把暂时没用的东西打包寄回家吧。” “如果能把这些牛仔裤、电子手表直接寄回京就好了。” 韩跃民叹了口气,大包小包带着就挺不方便,再加上随身的行李,就更不方便了。 “你倒是想的挺美的,且不说会不会被查抄,就邮政的效率,寄到你手上,起码十天半个月,伱能等得了吗?” 方言调侃了一句。 ems,也就是邮政特快专递服务,在1980年7月正式开通。 不仅仅在邮局可以办理,也可以在火车上,这个时候有火车邮局,一般设在旅客列车的最前,或者最后一节邮政车厢里,又或者邮政部门直接租用一部分行李车厢。 “哐当,哐当。” 此时,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当中,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女邮递员坐在桌前。 身后,是一个个红印文字的白棉布袋。 “方言?” 她扫了眼地址,不禁失声道:“你是不是写《牧马人》、《山楂树之恋》的方言!?” “你认识我?” 方言觉得新鲜,这怎么认出自己的? “不,我只是看到地址上写着‘燕京’,就想着你会不会就是那个‘方言’。” 女邮递员说自己是他的忠实书迷,曾向《燕京文学》、《文艺报》的编辑部寄过信。 方言挑了挑眉,合着是一个狂热的书迷! “方老师,我太喜欢你写的《山楂树之恋》,特别是结尾的那首诗!” 女邮递员吟诵道:“从前的日子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方言上下打量了下:“你喜欢这首诗,我猜是不是还跟你的职业有关?” “‘车,马,邮件都慢’,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女邮递员点下头。 接着,激动地拿出小本子,翻到了自己手抄的《从前慢》那一页,希望能留个签名。 “我的住址,麻烦不要跟其他人说。” 方言爽快地答应,边签字边说。 “这个我们是有规定的,不能私自泄露和抄阅他人的收、寄件人的地址。” 女邮递员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样的秘密怎么能和人分享呢! “那我就放心了。” 方言把小本子递了回去。 女邮递员语气里透着兴奋:“方老师,您的下一部作品打算写什么呢?” 方言透露说依然是谍战,在下个月的《人民文学》上发表,但没有点明是《潜伏》。 “那个……” “方老师,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礼貌,但如果有机会的话,您能不能写一写邮递员?” 女邮递员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方言好奇不已,一问才知。 她以及邮电局领导、同事既爱看谍战,又很羡慕佩服地下工作者,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但他们的功绩与世长存,有无数的文学作品致敬他们,歌颂他们,赞美他们。 她们自然不敢跟先烈们相比,但也希望能有作品,写一写她们这些平凡的邮递员。 毕竟到现在为止,写邮递员的寥寥无几。 “前些日子,铁道部邀请了文联、作协的专业作家深入一线,写铁路相关的作品。” 女邮递员说包括邮电系统在内,厂矿、医疗、机械等系统也组织了类似的活动。 “是这样啊,我会好好考虑的。” 方言往自己所在的车厢走,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的邮政和电信是绑定在一起合营,也就是邮电系统。 且不说别的,跟邮电系统打好交道,貌似不失为一件好事,比如,电话的安装。 80年代,安装电话可要排队。 哪怕是交了几千块的装机费,也要排上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队。 …………… 回到燕京的时候,正值下午。 火辣辣的太阳,照得方言满头大汗,他先帮韩跃民把东西送回家,然后走回南锣鼓巷。 路上买了根红豆冰棍,唆了一路。 “哥!” 刚一到院子里,方燕立马奔了出来。 “呦,今儿的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 方言调侃道:“平时看电视,喊你半天都不动,这会儿怎么想起迎接你哥我了?” “我怎么会不想你呢!你可是我亲哥!” 方燕伸出手,“我来帮你拿包。” “人小鬼大,你是想我嘛,你是想章瑜、朱时茅他们的签名和照片吧?” 方言笑眯眯地把包递了过去。 “嘿嘿,都想。” 方燕感到布袋很沉,双手吃力地提着。 “还是我来吧,这包挺沉的。” “没事,哥,我能拿得动。” 看着小妹咬牙坚持,小心地避免磕碰。 方言见状,颇为欣慰地走进了屋。 就见电视显示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园盘子”,也就是电视信号测试图。 每到星期二下午的时候,电视台就会“停机检修”,让连续运转的设备机器,好好“休息保养”一下,一般要等到晚上,才会结束。 “好啊,我说呢!” 他把电视关掉,“怎么不见你和你朋友在屋里看电视,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啊。” “妈!哥回来啦!” 方燕把布袋放下,一溜烟跑到房间门口。 杨霞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但当看到儿子,眼睛立马睁了开来。 “回来啦?肚子饿不饿啊?” “妈,瞧我给您和姐带什么了。” 方言揭开布袋。 杨霞往里一看,就见里面装着涤纶、针织面料,眼睛睁得更大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您放心,不花一张布票,这些够你们做一身新衣服了,还有这个。” 方言还给一家四口都买了尼龙袜子。 锦纶丝袜,自己真的穿得够够了。 “哥,我的呢!我的礼物呢!” 方燕手捧着给自己的花袜子,愈发兴奋,愈发期待自己的那份礼物。 “呶,这儿呢。” 方言从帆布包里拿出卡西欧电子手表,以及章瑜、朱时茅等人的亲笔签名照片。 “哇!!” 方燕激动不已,“哥,这是不是就是《铁臂阿童木》的那个电子表啊?” “是《铁臂阿童木》后面的广告。” 方言拍了下她的额头,“可别到处乱炫耀啊,被没收了我可不帮你再买一支。” 卡西欧电子表之所以在国内广为人知,就是当初玩了一手捆绑,卡西欧公司免费赠送中央台,《铁壁阿童木》动画片的播放权,但条件是捆绑播放卡西欧的电子表广告。 当然,正品比走si货价格高多了。 “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 方燕小心翼翼地戴在手腕上,给方言看,给杨霞看,等方红回来了,又给她看。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方红摸着涤纶面料,眼和手就挪不开了。 “姐,这份是你的。”方言压低了声音,“韩哥的心意也在里面呢。” “跃民跟你去杭城,就是买这些东西?” 方红心情五味杂陈,抿了抿嘴,“没想到他真的停薪留职,去当个体户。” “姐,韩哥这么做也不是全为了他自己。” 方言替韩跃民说好话,“而且只是停薪留职,没有把饭碗给砸了,将来还能回到厂里。” “我可不会因为他是铁饭碗,还是个体户,就嫌弃他,再说了,国jia也是支持个体户的,不丢人!” 说话间,方红到自己房间拿出一份“珍藏许久”的报纸,今年7月7日发行的。 头版位置明确地刊登了《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 上面明确指出,个体经济是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的必要补充! “姐,原来您一直替韩哥留意着啊……” 方言嘿然一笑。 “去去去,少贫嘴。” 方红羞恼道:“你把这个报纸给他,顺便跟他说,让他放手去干,我全力支持!” 方言闪到一边,乐道:“这话啊,还是等他过些天准备好开张了,您自个跟他说吧。” 第117章 为劳动人民而创作 方言第二天到出版社销完假,然后优哉游哉地回到办公室。 田增翔破天荒地比他早到编辑部,双手拿着报纸,抬头问他首届金鸡奖的获奖情况。 方言一五一十,说了大概,但对自己的最佳编剧奖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划过。 田增翔笑着道喜:“金鸡奖的奖杯和证书下回可要带过来,让我瞅瞅究竟长什么样?” “想看啊,干脆到我家来好了。” 方言拿起暖水瓶,给杯里倒上水。 “也好,我还没到过你家。” 田增翔道:“正好带点下酒菜,跟你好好喝一杯,庆祝庆祝,沾一沾你的喜气,你最近的好事可真不少啊。” “喜从何来啊?” 方言吹了吹冒着热气的水。 “压在咱们中长篇小组的阴霾终于散了。” 田增翔把前几天的《文艺报》,递了过去。 方言定睛一瞧,报纸上不仅刊登了《论的错误倾向》、《关于〈苦恋〉的通信》等文章,而且转载了作者白桦、编辑张仲锷的检讨信,毫无疑问,整场风波算是彻底平息了。 “你说这值不值得庆祝!”田增翔说。 “确实。” 方言道:“不过光我们俩人可不够,等张老师回来吧,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好好给他办一个欢迎会,庆祝回归。” “这主意好啊,就按你说的办!” 田增翔一拍大腿。 方言说:“除了这个,还有跟我有关的好消息吗?” “有,当然有,而且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好消息!”田增翔说《文艺报》正式刊登了全国优秀中篇评奖启事。 “是嘛,终于要举办了。” 方言接过另一份《文艺报》,仔细翻阅。 在1980年代初期的华夏文坛,文学评奖主要为由作协、文联举办的各类“政fu奖”,比如优秀短篇奖,全国优秀中篇奖,也是建国以来的第一次中篇评奖活动。 “评选的范围是从77年到80年的作品。” 田增翔指了指公示专栏,“瞧瞧,你的《暗战》已经进了初选名单。” 方言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自己的《暗战》排在初选名单的第一名。 随后从上到下,依次是王朦的《蝴蝶》、谌蓉的《人到中年》、古桦的《芙蓉镇》、蒋紫龙的《开拓者》、冯骥材的《啊!》、陆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大部分入围的作家,都跟方小将有一腿! 扫到最后一名,不免意外道:“这個《土壤》,为什么会有两名作者?” “这种叫联合作者,两位或多位作者共同对一篇的创作,在学术上很常见。” 田增翔咂摸着嘴,“倒是在文学作品上比较少见。” “评判标准跟优秀短篇一样,按照群众反映推荐票数和评委意见……” 方言阅读着奖项细节,不禁在想茅盾文学奖不知道什么时候成立。 聊了会儿天,田增翔忽然想了起来。 前些天,《燕京文学》的王朦来电找他,刚巧撞上方言出差去杭城,参加金鸡奖。 “他让伱回来以后,给他回个电话。” 他提醒说:“听语气,事儿还挺大的。” “我知道了。” 方言下了楼,拔通《燕京文学》编辑部的电话,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王朦的声音: “岩子,恭喜你啊!” “《暗战》入围了首届优秀中篇奖。” “王老师,咱们是同喜,同喜。” 方言道:“也恭喜您的《蝴蝶》入围。” “哈哈哈!” 两人在电话里放声大笑,相互寒暄了几句。 “我们之间就不说车轱辘话了。” 王朦率先收敛笑意,开门见山道:“这次找你,主要是代表《燕京文学》向你约稿。” “您放心,下篇稿子肯定投给咱娘家。” 方言早就做好了还债的准备。 “要登在《燕京文学》的这篇稿子,不是一般的稿子。”王朦强调说,“是特约稿。” “特约稿?!” 方言心里一惊。 所谓特约稿,就是约请特定的作者撰写某一特定内容的稿子,相当于命题式作文。 “没错,在创作上有不少要求。” 王朦如实相告。 方言一听,竟然就是前些天火车邮局上的女邮递员说的,而且内容大差不差。 铁道、医疗、邮电、钢铁、机械、林业等系统,准备和文联、作协以及其他文学团体,联合发起来一个文学创作活动,对象可以是列车员、钢铁工人、医生护士、邮递员…… 听他说自己了解这件事,王朦不免意外道:“岩子,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说来也巧。” 方言详细地说出来龙去脉。 “这的的确确是太巧了。” 王朦认真道:“这种文学创作任务,建国以来一直都有,一般每隔几年,全国各地的作协、文联会指派出优秀的专业作家去完成,只是在那段时期中断了,所以,这一次是文艺界复苏以来的头一次大型的集体创作活动。” 方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都那么重视。” 王朦说:“不是重视,而是高度重视,这一回重大的文学创作任务,你我都要参加。” 方言心里暗道了声“果然”,国jia给专业作家这么高的工资待遇,肯定不会是白养着。 这一回是自己当专业作家的第一个任务。 “当然,这种任务不是强制性摊派,作家可以拒绝。” 王朦话锋一转,“不过,这项为广大劳动者创作的任务,不仅仅是专业作家的本职工作,也是我们当作家的重大责任。” 方言默默听着,他在电话里越说越激动。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 “都是劳动人民的一份子,在平凡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为我们祖国的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钢铁、医疗、邮电、煤矿,等等,而我们作家的职责,就是在文学工地的第一线劳动。” 王朦斩钉截铁地说:“为这些一心奉献的劳动者记录、书写和讴歌。” “王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 方言毫不犹豫地接下任务,后天到燕京作协开会,了解具体的细节,比如截稿日期。 “好!” 王朦语气里透着满意,“不只是我,丁铃先生、汪老、李老他们对你的作品也寄予厚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会提供能提供的所有帮助。” “您别这么说,越说,我越有压力。” “伟人说过,人没有压力是不会进步的。” “我不敢保证什么,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不辜负你们的期待。” 方言心里非常清楚,这一次为劳动者创作的活动,算是文坛复兴以来的一次盛举。 全国文学界,估计都会被调动起来了。 毕竟,社会各行各业各系统都卷入其中,正是文艺界大放异彩的时刻。 《燕京文学》是燕京文联旗下的期刊,而自己又是燕京作协的专业作家。 这一次,方小将既代表燕京文联,也代表燕京作协,以御林军的名义,跟陕军、湘军、直军、奉军等全国文学新军,来个以文会战。 小将!出击! 第118章 一切尽在掌握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 “为她富裕,为她兴旺。” 一大清早,收音机里就播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方言吃完早饭,伸了伸懒腰,难得的星期天,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创作上。 昨天下午,第一次参加燕京作协的小型交流会,把这回的创作任务了解得七七八八。 医疗、邮电、钢铁、纺织、厂矿…… 各行各业,各种领域,各个职业,自由选择,不受限制,篇幅字数也没有硬性的要求。 就连时间上,也相当宽松,最迟可以在年底发表,任务没完成,也没有硬性的惩罚。 “呼~” 方言吹了下漂着两枚大枣的高碎热茶。 视线,慢慢地落在桌子上的一页页纸。 上面密密麻麻地罗列着相关领域的作品。 比如钢铁,《钢的琴》、《漫长的季节》、《钢铁意志》、《钢铁年代》…… 跟职业、职场相关的电影和电视剧,的确不少。 但是关于80年代初的,却不多见,而且还得是正面典型。 于是,不得不把范围放大到国外的作品。 比如高仓健、广末凉子的《铁道员》,讲的是一个默默在车站工作了一辈子的铁道员,这部电影因为主演的是高仓健,才会留意。 毕竟,高仓健是八十年代在国内知名度最高的日本男演员。 76年引进的《追捕》,一经公映,立刻造成了万人空巷的轰动效应。 写完关于“铁路”的作品,下一个轮到邮电,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位女邮递员。 “邮递员有什么呢?” 方言不急不慢地喝了口茶。 突然间,屋外传来方红响亮的声音: “岩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来了。” 方言看了眼梅花表,走出了房间。 就见方燕穿着布拉吉连衣裙,小手被穿牛仔裤的方红牵着,两人都戴着卡西欧电子表。 “你干嘛非要让姐穿这一身?” 方红疑惑不解。 “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方言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喊了声“出发”,带着她们到东八里庄。 燕京的棉纺一、二、三厂位于此地,从东向西一字排开,路南是厂区,路北是生活区。 在这座纺织城里,三个厂女工的比例可以占到70%以上,因而被戏称为“女儿国”。 这年头,能当上纺织女工,是非常光荣的事,单单月平均工资,就将近60块,比机关干部的平均工资还要高,绝对的高收入人群。 此时此刻,路北生活区对面的街道上,陆陆续续地支起了一个个小摊。 其中最醒目的,莫过于就是韩跃民。 清一色的石磨牛仔裤,鹤立鸡群。 “丫丫姐,岩子。” 摊子面前,站着苏雅、唐胜男、白若雪三人,正朝着他们招手。 “姐,是你喊她们来的?” 方言诧异地看向方红。 方红咳嗽了几声,“我是让她们来挑挑裤子,这么好的牛仔裤可不多见。” “也好。” 看着她心虚的样子,方言心知是担心韩跃民开张没有生意,特意喊人来捧捧场。 “方老师!” 白若雪两人亲切地打着招呼。 “今儿天热,咱们先到一边凉快会儿,摊子让我姐跟韩哥看着就行。” 方言和韩跃民对视了眼,然后把方燕、唐胜男等人给支走。 “岩子,你干嘛啊?” 方红一下子就急了,压低声音道。 “姐,让您留在这里,可不只是帮韩哥管着摊儿,更是让您当一回服装模特。” 方言安抚了几句,“模特懂吗?” 方红一怔,“是不是就是那个什么卡丹的那种外国模特?” “可不,您现在穿的就是韩哥摊子上的牛仔裤,俗话说眼见为实,那些女青年瞧见您穿的这么时尚、这么漂亮,怎么会不动心呢?” 方言嘴上说的是一回事,卖家秀是一回事,买家秀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也不能把我一个人撂这儿。” 方红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敢情让她穿牛仔裤、戴电子表,就是给韩跃民当模特啊! “您别急。” “到了关键时刻,我们就会出现。” 方言嘿然一笑,领着一脸懵圈的白若雪等人离开,躲到不远处。 “方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白若雪看方言拿出一袋花生,分给众人。 “捧场也是讲究时机的,一会儿你们再去。”方言岔开话题,问到话剧的进展情况。 “剧本已经写好了,这几天就开始排练。” 白若雪向他发出邀请。 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看看,指导一二。 “我就算了,我哪里懂什么戏剧啊,别把你们误导了。”方言摆了摆手。 “怎么可能!” 白若雪说,“您上次讲的方法派、体验派、表现派,真的是让我们茅塞顿开!” 唐胜男也附和着:“没错,大家伙按照方老师讲的,演技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方言正要张嘴,余光里看到一群纺织女工有说有笑地路过韩跃民的摊子,停下了脚步。 因为女工需要24小时轮周转,三班倒,是有钱挣,但没时间花,也没其他地方能花。 只能光顾厂里的国营商店,但显然,韩跃民摊子上的东西,是商店里不曾有过的。 “这块电子表多少钱?” “12块。” “12块,这也太贵了吧!” “这可是卡西欧电子表,电视里可打过广告。” 看着韩跃民耐心地介绍,方红瞪大了眼睛,这真的有人买吗? “这个牛仔裤,怎么卖啊?” 另外一个女工扫了眼方红身上穿的,眼前一亮,忍不住上手摸着一条牛仔裤。 “35块。” 韩跃民报出的价格,让方红惊了个呆。 这都快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35块?!” 女工们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贵啊?” “这价格一点儿也不贵,你们看看这料子、这款式,石磨的,怎么洗也洗不坏。” 韩跃民说:“而且章瑜,你们知道吧?” “怎么会不知道,《庐山恋》里的周筠啊。” 女工们交头接耳。 “章瑜穿的就是这种牛仔裤。” 韩跃民信誓旦旦地说。 “真的假的?” “不会吧?我不信!” “我也不信。” 女工们一个个叽叽喳喳,满脸的不相信。 但当韩跃民亮出自己跟章瑜、朱时茅等演员的合影,以及映有章瑜穿牛仔裤的《庐山恋》海报,人堆里一片哗然,一下子心动了。 “而且你们不用担心会像喇叭裤,被当成奇装异服剪掉,我这种牛仔裤没有大裤腿。” “不仅耐磨、皮实,而且时尚、新潮……” “牛仔裤一开始就是为了繁重劳动而设计的工装,也就是专门为工人量身定制的服装!” 韩跃民像小嘴像机关枪一样,巴拉巴拉又来了一段。 方红呆愣愣地望着他,一看不像平常的样子,油嘴滑舌,舌灿莲花,肯定是方言教的。 “今天我是头一天摆摊,所以开业酬宾。” “凡是前十个买我牛仔裤的客人,她们都可以免费得到一双尼龙的袜子。” 韩跃民指了指面前的袜子。 不单单在色彩上,关键这是尼龙的。 就在女工们被这层层的加码,彻底乱了心智的时候,白若雪她们来了,出手相当阔绰。 “总算赶来了!” “刚刚回家取钱去了,这章瑜同款的牛仔裤,还没有人买吧!”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方言让她们去捧场,饭有饭托,酒有酒托,摆摊当然也有托儿。 白若雪、唐胜男她们虽然是业余话剧队的,但这个演技,足够应付了。 有了她们的加入,一些摇摆不定的女工终于下定决定,买表的买表,买袜子的买袜子。 想买牛仔裤的,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要么找好闺蜜们现借,要么干脆飞奔回宿舍拿钱。 顷刻之间,韩跃民的摊子闹哄哄一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生意火爆。 白若雪带着一条牛仔裤回来,一脸地不可思议,“这、这就开始卖出去了?” “是啊,卖出去了。”方言笑道。 白若雪感慨不已,“那可不是几块钱,是十几块钱、几十块钱啊?” “这才只是个开始。” 方言看向宿舍,悠悠道:“那些回去取钱的女同志,也不知道能带来多少人啊?” “方老师,伱怎么这么懂啊?” 白若雪猛然意识到,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环紧扣着一环。 “文学创作需要观察力和想象力,我只是用在了这上面而已。” 方言笑说:“谢谢你们来捧场。” 唐胜男道:“您太客气了,我和若雪早就想买条牛仔裤穿了,就是一直找不到地儿。” 白若雪点了下头,目光盯着生活区的大门,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人跑了出来。 这里可是京棉一、二、三厂,整整上万人,哪怕出来十分之一,也足以用人头攒动来形容。 方红开始紧张,盯着不断涌出的人群,川流不息,似永不停歇。 她猛地一眨眼,只见有一小股人流从宿舍里出来,穿过街道,直奔摊位。 个个青春靓丽,衣着干净,一瞧就是冲着“章瑜同款牛仔裤”而来的。 看着她们哄抢的样子,方言不禁感慨:“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果然是至理名言。” 白若雪好奇道:“方老师,这是谁说的?” “记不清了,可能是鲁迅先生或者是谁。” “鲁迅先生应该不会说这话吧?” “难说,毕竟鲁迅先生说了那么多话。” 方言和白若雪对视了一眼,开着玩笑。 (本章完) 第119章 《潜伏》问世 纺织女工的消费力,果然不出方言的意料,短短一个下午,摊上的东西几乎就被一扫而空。 心满意足的女工们,叽叽喳喳地走了。 其他摊主们,看得直眼红。 方言带着白若雪她们走了过来,看向攥着一沓沓钱的韩跃民和方红,低声提醒道: “韩哥,别愣着,财不露白,咱们收摊。” “对对对。” 韩跃民这才回过神来,感受到周围一双双注视着他,顾不上数钱,匆匆地收拾摊子。 “岩子,你陪着跃民回去。” 方红也回过神,郑重其事把钱交给他:“我和燕子去送送小雅、若雪她们。” 方言点了下头,和方红明确了分工,女女一组,男男一组,相互之间,挥手道别。 “方老师!” “有机会别忘了来看我们的话剧排练!” 白若雪双手放在嘴边,拢成喇叭状,看着方言和韩跃民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半晌,两人出现在韩跃民的家中。 门口停放着自行车和摆摊用的三轮车。 “诶,谢谢阿姨。” 方言从韩母的手中接过热水,走进他狭小逼仄的房间,“韩哥,清点得怎么样啊?” “一共、一共……” 韩跃民盯着床上密密麻麻的大团结,一串数字在脑袋里转来转去。 食宿费、火车费、采购费,甚至照片冲洗费,这些成本统统都回来了,45条牛仔裤遭到疯抢,才一个下午就全卖出去了,净赚495块,还有卡西欧电子表,卖的只剩3支。 再加上袜子、音乐磁带,零零总总地加在一块,这一趟卖了将近1000块! 一天1000块啊,一个月岂不就是三万呐! 自己这一辈子都未必能攒下那么多钱! “岩子,我现在有点慌。” 韩跃民显然受到了冲击,吞吞吐吐道。 “韩哥,你慌什么,来,喝口水压压惊。” 方言把水杯递了过去。 “这钱来的也忒快了。” 韩跃民连着喝了好几口。 “韩哥,这才哪到哪啊,你别忘了,今天只是你开张的第一天,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方言调侃道:“不过过几天,你可能要再去一趟杭城进货了。” “对对对,进货。” 韩跃民心有余悸道:“怪不得岩子你让我在红太阳多买些货,幸亏当初听你的!” “我也没料到会卖的这么快。” 方言提醒说这回比较特殊,以后的需求会慢慢放缓,不可能回回摆摊都遇到这种情况。 韩跃民认真地记在心里,接着从包里拿出跟章瑜等人的合影。 “岩子,这下我明白你说的‘明星效应’是怎么一回事了!” “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韩跃民语气兴奋不已,“要不是打着‘章瑜同款牛仔裤’的旗号,光这35块的价钱,不知道要吓退多少女工啊。” 接着感慨道:“也多亏了伱姐愿意当模特,还有你姐的那几个朋友捧场,要不是她们,那些女工估计还在纠结要不要买呢。” “东西啊,只有抢起来才更香。” 方言翘起腿,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哎呀,刚才我不该就这么走了,都没有好好谢谢她们。”韩跃民猛地一拍额头。 方言乐了,“要谢啊,改天你做东,请她们出来吃饭,当面再谢谢人家就好了。” “也好,也好。” 韩跃民嘿然一笑,紧接着聊到了分账, 执意要从原先的五五分,改成四六分。 “说好的是五五分,就五五分。” 方言听到自己占六成,摆了摆手。 “不行,这可不行,这点子、这路子,甚至这摊子的选址,全是你想的。” 韩跃民摇头说:“我无非就是卖卖力气,喊喊嗓子,谁上谁都行。” “咱们之间就不要推来推去。” 推脱了几次,方言提到了“四合院”。 韩跃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是想让自己多挣点钱,早点换房,早点和方红…… 到时候,这股份是自己的,更是方红的! “韩哥,宅子的事你继续帮我打听。” 方言道:“还有,我要提醒你,以后最好能有几個信得过的人,一个人不管摆摊,还是到杭城进货,都太危险了,扒手、劫匪、路霸、老炮儿,多一个人,多份照应。” 韩跃民犹豫道:“这人不能雇吧?” 方言说:“现在的说法是‘七上八下’,8个人以下叫请帮手,8个人以上才叫雇工。” “是嘛!” 韩跃民心安下来,就听他滔滔不绝地说,让自己多跑几趟,积累足够的资金和经验以后,就从东八里庄转移到秀水街,那一带跟外交公寓、国贸等外国人和华侨的聚集地相邻。 这可是燕京第一批个体户富起来的宝地。 号称“国际dao爷的后仓库”。 通常把南方买来的服装低价“囤”起来,再高价卖给那些在秀水街里大批采购的人。 甚至不久以后,直接走出国门,将低价“囤”来的衣服以更高的价格在国外进行销售。 “你花的是rmb。” “收回的很可能是外币和外汇券。” 方言笑道:“如果跟文三那帮票虫子交易,一进一出,又可以多赚一笔。” “岩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韩跃民既兴奋又好奇。 “我是个作家嘛,经常去街上采风调研。” 方言说:“自然要摸一摸个体户这些新生事物的情况,这种事,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明白,我明白。”韩跃民一脸严肃,“这些事我绝不告诉别人,除了你姐。” “那个体户的营业执照,你得抓紧申请。” 方言提醒了一句。 “嘿嘿,已经在跑手续了,我也不想以后摆摊的时候,被公安、工商撵鸡似的到处撵。” “不光是为了这个,也是为了以后你和我姐发挥自己的特长。” “特长?” “设计、裁缝、纺织工艺。” 方言回头看了眼他家的缝纫机,以及摆在桌上的《服装裁剪》、《裁剪与裁缝》等关于裁剪的书籍,也许做不出羽绒服、呢大衣,但包包、袜子、裙子,缝纫机总能踩得出来。 这年头,缺的不是裁缝,而是布料。 恰恰温瓯的林家院市场,有所需的布料。 “你是想我们进布料,自己做?” 韩跃民瞪大眼睛。 “韩哥你不是想有一天当被服厂厂长,然后生产我姐设计的时装吗,以后会有机会的!”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韩跃民吃着他画的饼,忍不住畅想未来。 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当看到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赶紧叫住了人说:“岩子,这钱你忘了拿。” 方言道:“韩哥,你看你,又急,刚刚不是说了年底再分帐嘛,这钱放在你这里,你继续替我经营,让钱生钱,你不会想拒绝吧?” “你这说的哪儿话。” 韩跃民紧张不安道:“我就是怕不一小心给赔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跟你姐。” “不要这么想,赔点钱不算什么,我能见证韩哥你无穷的潜力被激发,是我的荣幸!”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岩子……” 四目相对,韩跃民情绪不免激动。 方言噢了一声,从包里取出方红托他代为转交的报纸,以及说出代为转告的话。 “替我告诉你姐,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韩跃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想进步。 …………… 在回家之前,方言先去了趟全聚德。 提着一只烤鸭,大步流星地踏入家门。 小厨房里,杨霞探出了头,皱了皱眉: “岩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嘿嘿,您瞧这是什么?” 方言把鸭子举高,咧嘴发笑。 “你啊你,撂这儿吧。” 杨霞让他赶紧洗手,待会儿吃饭。 方言洗完手,进了屋,就见方红、方燕坐在电视前,此时正播放着文化bu和音协联合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优秀群众歌曲评奖。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 “海风你轻轻地吹,” “海浪你轻轻地摇。” 方红漫不经心地听着《军港之夜》,扭头就问起韩跃民的情况,东一问,西一问。 方言耐心回答,如实汇报。 “怎么会挣这么多钱,不会有事吧?” 方红一听到营收和利润,吓了一跳。 “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毕竟可是上面鼓励工人’留职停薪‘,自谋出路。”方言说顶多是打个擦边球,等有了营业执照就好多了。 “那就好。”方红心里吐了口气。 “您也甭太担心韩哥,韩哥机灵着呢。” 方言余光里瞥见桌上一摞的《人民文学》。 “又是寄给你的样刊。” 方红好奇道:“这回你写什么了?” “《潜伏》,谍战。” 方言拆了开来,拿起最上面一本。 《潜伏》的发表,可赶上了好时候。 正好在《敌营十八年》刚播完没多久,这可是国内第一部自制的长篇电视剧,一经播出,立刻受到全国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 掀起的谍战收视狂潮,现在还没有过去。 东风吹来满眼春,潮起正是扬帆时。 《潜伏》,出世! 第120章 文坛需要100个方小将(祝五一快乐!) 距离《潜伏》发表已经过去3天了,这三天时间里,方言能明显感觉到,身边听见关于《潜伏》的字眼,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就连门房董大爷,也不听收音机了,戴着老花镜,捧着《人民文学》,一读就停不下来。 此时,方言一边看着他,一边打着电话: “嗨,甭谢我。” “这事要谢啊,也该是北电的人谢我。” “更要谢你同意把交给他们拍电影。” 跟王安逸转告了北电的暑期拍摄计划,便挂断了电话,转身往楼上走,但凡迎面撞上个人,嘴上都会夸上两句,“《潜伏》写得好啊”。 一路走,一路夸。 回到办公室,张仲锷的座位依旧空着。 但自己的位置,却站满了人,章守仁、晏名等其他小组的人聚集于此,人手一本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激烈地讨论着《潜伏》。 “岩子!” 田增翔拍了下桌:“你这篇写得也忒好了,比你的《听风》、《暗战》还要精彩!” “是啊,我原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一部能超越《暗战》的作品,现在岩子这部《潜伏》一出,又把谍战文学的思想性、故事性、艺术性,拔高了一大截!” 章守仁啧啧称奇道。 “在谍战文学这个领域,能打败岩子的,恐怕也只有岩子自己了,无人再能出其右。” 晏名也不吝赞美之词。 “打住,打住,你们这一个个高帽给我戴的,我心里怎么这么不踏实呢。” 方言让他们老实交代,有何企图。 “嘿嘿,岩子,咱们可是挚亲好友,亲密同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就是你肚子里还有没有新的谍战,也给《十月》来一篇。” 田增翔挤眉弄眼道。 “对,一篇,一篇就好。” 章守仁伸出一根手指。 方言道,“你们现在催我也没有用啊,别忘了,我得先完成专业作家的创作任务。” “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田增翔一拍大腿。 “再说了,好的谍战没那么好写,更别说是《暗战》、《潜伏》这种水平的了。” 方言心里嘀咕了句,虽然自己还有很多。 “的确,千稿易得,好文难求,谍战文学不仅考验作者的历史素养、文学素养,而且考验专业素养,比如’录音的基本原理‘。” 章守仁好奇道:“岩子,你也没有经受过专业的情报技能训练,怎么这么会写谍战?” 田增翔、晏名等人,也有相同的疑问。 方言说:“这话问的,伟人不也没上过军校,照样四渡赤水,三大战役,指挥百万雄师过大江嘛,咱跟他老人家比,根本不值一提。” “主要是这個《潜伏》写得太生动了,特别是吴敬中这个津门站站长,跟活的似的。” 田增翔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可思议。 “这是这么回事。” 方言说自己专门拜访过功德林的老人,尤其是在军统、中统呆过的沈罪、董易三他们。 “怪不得,怪不得。” 章守仁等人恍然大悟。 方言扫视众人,“对了,沈罪正在写自己的回忆录,《我这三十年》,有意找一家出版社出版,不知道咱们社愿不愿意……” “可以啊,这太可以了!” 章守仁点了下头。 拿不到《潜伏》这样的稿子,拿个《我这三十年》也不错,毕竟,伴随着谍战文学的火爆,像这种关于军统、中统的资料,肯定会有读者非常想要去深入了解,也算是捡个芝麻。 “岩子不愧是我们的福星,采访都能帮我们社里弄到一部好作品。”晏名笑盈盈道。 “保密局需要100个余则成。” 田增翔直截了当道:“我看咱们《十月》、咱们出版社也需要100个方言,对不对!” “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了。” 方言就此打住,“还是想想张老师回来以后,该上哪儿给他接风洗尘?” …………… 全国谍战文学最盛行的地区之一,莫过于华东。 毕竟是《收获》最先刊登的《暗战》,掀起了文学界的第一次谍战狂潮。 整个江浙沪,有着大量谍战的读者。 《潜伏》一问世,立刻被广大的谍战文学爱好者追捧,其中就包括杭城富阳的麦加。 今年7月刚刚参加了高考,数学考了100分,物理更是满分100分,考了个98分。 只不过语文上勉强考了60分,偏科的他对语文不感兴趣,却独独爱看谍战文学。 特别是方言的谍战! 手里的这本《人民文学》,厚厚上百页,他只取一瓢饮,只看刊登《潜伏》的那部分。 翻来覆去地看,白天看,晚上看,卧室看,厕所看,就靠这本打发无聊的暑期时光。 就在此时,父亲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伱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麦加一个激灵,夺过一看,就见他被解放jun工程技术学院的无线电系录取。 “我考上了!爸,我考上了!” “这是所什么学校?” 父亲虽然为儿子考上大学,高兴不已,但当看到大学和专业,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这是一所能培养军事情报人员的大学。” 麦加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自己正是因为迷上方言的谍战,才在志愿上填了这些大学,这下子,梦想成真了! (ps:麦加是《暗算》、《风声》等的作者) …………… 除了华东,全国谍战文学最盛行的地区之一,还有东北三省。 辽宁广播电台播出的王钢评书版《暗战》,长期霸榜东北三省收听率第一的位置。 冰城,哈尔滨。 程玙放下《人民文学》,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满脑子都是《潜伏》和余则成的故事。 再睁开眼睛,瞥了下自己整理写成的关于东北隐蔽战线斗争的,《地下烽火》。 心里越发地坚定了自己今后的创作方向。 谍战文学不能只有一个方言! 而是要有一百个方言! 自己要成为其中的一个“方言”! 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沉思了半晌,突然提笔在《潜伏》题目的边上写下: 《夜幕下的哈尔滨》。 …………… 经过这几天的发酵,《潜伏》的热度已经彻底掀起来了。 《文艺报》、《文汇报》、《文学报》等文艺界主流报刊连篇累牍报道,不遗余力地宣传。 新一轮的谍战狂潮,随之又影响到了《文艺报》举办的全国优秀中篇奖的评比。 大量的群众来信涌入《文艺报》编辑部,无不是把推荐票投给了入围的《暗战》。 冯木、孔罗笋、丁铃、汪曾其等评委会成员们,全都收到这个消息。 “这《暗战》,比第二名的《人到中年》要多出两三万票了吧?”冯木双手放在后背。 孔罗笋点了下头,“不能说这里面没有受到《潜伏》的影响。” 汪曾其摆手道:“但这并不能定性为‘拉票’,小方发表《潜伏》,完全是无心之举。” “这个情况我很了解。” 冯木笑道:“本来这篇《潜伏》不在8月份的这一期发表,而是该在6月份的《人民文学》,但因为编辑部已经定好了排版的计划,不能随意更改,只好挪到了这一期。” “不得不说,小方在谍战文学上的进步,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丁铃说:“《潜伏》超越了《暗战》设置的常规正反两派的争斗套路,突破了自我。” “不仅有智斗、心斗,还有内斗,生动地描写了中统、军统复杂而黑暗的政zhi生态。” 冯木点评道:“这可能是《潜伏》与其他谍战不同的关键所在。” “还有‘假夫妻’的设置,也是一大亮点,大字不识、鲁莽冲动的翠萍,处处给余则成造成被动,这样处理是一种创新,而且是一直贯穿始终,这种反写给剧情增加了很大的张力。” 丁铃语气里透着一丝缅怀。 当年,她从沪市到延安,就是跟护送她的同志假扮夫妻,一路过关。 “毫无疑问,《潜伏》会是谍战文学的扛鼎之作。” 孔罗笋不禁感慨,“这个小方啊,不愧是茅公器重的弟子。” “这次的专业作家创作任务,燕京这边我最期待的就是小方的作品。” 丁铃此话一出,其他评委纷纷点头赞同。 “是啊,真不知道他这一回能写出怎样的妙手文章?”汪曾其说。 “茅公在生前曾跟我说过,小方他富有创作力,可以驾驭各种题材,驱遣各种体裁,并且具有个人独特的风格,将来华夏文学事业的复兴,必要有他的一份力量。” 冯木语气认真道。 汪曾其说:“依我看,一个不够,文学界至少需要100个方言!” 这么一句夸张的话,冯木、孔罗笋等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对,反而觉得有道理。 “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吧,这次就不要搞什么论资排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丁铃左看看,右看看,“你们觉得呢?” 冯木、孔罗笋等人互看一眼,最终达成了共识。 《暗战》,群众推荐第一!评委意见第一! 毫无疑问地位列首届全国优秀中篇奖第一名! 第121章 有时候没把我当成人(求月票) 8月8日,“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奖”的当选名单出炉了,一共有16篇入选。 根据群众推荐票数和评委意见,《暗战》在16篇里,赫然排名第一,跟现在热度持续未退的《潜伏》遥相呼应,再添了一把火。 “谍战”在文学中的关注度再上一个台阶。 方言这个“谍战之父”,不但开创了“谍战”这个题材,而且把谍战文学从冷门变成热门,抬高到了和战争文学比肩的高度。 俨然是军事文学的一座新的金山! 《暗战》作为谍战的开山之作,超越王朦、谌蓉一众老作者,文学界也没有争议。 《文艺报》、《文学报》,以及主流综合类报纸的文艺副刊,在报道介绍这16篇获奖作品里,对方言以及《暗战》,做了重点评价。 而颁奖大会,会在月底举办。 同样获奖的蒋紫龙、古桦等人陆陆续续地来到燕京,住进了指定的招待所里。 “紫龙,古桦!” 方言收到消息,立马骑车而来。 “岩子!” 见他推门而入,蒋紫龙和古桦又惊又喜。 三人寒暄叙旧,彼此之间聊了聊自己的近况,一个個满面红光,显然过得都很滋润。 “如果以后有全国优秀长篇奖的话,而且我来当评委,我一定投《潜伏》一票。” 古桦笑呵呵地给方言倒上水。 “这个我赞成!” 蒋紫龙说:“刚看《潜伏》那会儿,简直走火入魔,眼睛一点都挪不开,哪怕倒杯水,或者上个厕所,回来以后情节都会接不上。” “这充分说明岩子对《潜伏》的故事结构设置有多么地精巧,特别是余则成巧妙施展‘办公室政zhi’,完成一个又一个潜伏任务。” 古桦道:“这种思路可是前所未有啊!” “别光说我,你们也不赖。” 方言笑道:“我要是评委,紫龙的《锅碗瓢盆交响曲》,投一票,老古的《爬满青藤的木屋》,投一票,不过这个第一嘛……” 话锋一转,“还得是《大秦之裂变》!” 蒋紫龙打趣道:“岩子你可够贪的,我们俩一人就一个奖,你一人还想占两个。” “哈哈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笑起来。 而后,方言问到这回的创作任务。 蒋紫龙准备写机械领域,在当专业作家之前,可是做到了津门重型机器厂车间副主任。 机械这块,熟门熟路。 “我准备往林区的方向写。”古桦说。 “是不是和你那篇《爬满青藤的木屋》一样,也要写林业工人?” 方言找他约稿,约到的就是这一篇。 古桦点头,“对,我在五岭山林区做了很长时间的深入调查,打算为这群在深山老林里的伐木工创作,让更多的读者关注他们。” 蒋紫龙道:“说完我们的,岩子,该说说你的了,你打算写哪个领域呢?” 方言回答:“我还没有想好,可能会在铁路和邮电之间二选一吧。” “岩子这个人,是每每一开始都没想好,可一旦想好了,往往就能写出惊人之作!” 古桦投去赞许的目光。 蒋紫龙道:“老古这话说得在理!” “也得亏离截稿日还早,可以慢慢琢磨。” 方言喝了口水。 “好作品都是磨出来的。”古桦宽慰道。 方言说:“对了,伱们的打算发表在……” “岩子还是忘不了老本行,又惦记上稿子了,不过这一回,你可要晚了,我们的稿子已经被各自的省作协、文联给盯上了。” 蒋紫龙摇头失笑道。 “不谈这个了,我们好不容易聚一次。” 古桦看了眼蒋紫龙,又望了下方言:“岩子,你是不是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方言说:“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咱们买上好菜买上好酒,然后去铁生家,怎么样?” “铁生家?!” 古桦和蒋紫龙互看一眼,“这个主意好!” ……………… 雍和宫大街26号。 大杂院的进门处围着一个小院,里面有两间不大的北房,以及一间自建的小厨房。 石铁生住在左边一间小平房,此时,从屋里传出邓丽筠的歌声,婉转悠扬。 “记得小时候,妈妈教我唱歌。” “没有美丽的旋律,也没有跳动的音符,却有妈妈的爱心和关怀。” “我把它藏在心窝,直到永远永远。” “直到我老了的时候……” “铁生!铁生!” 方言三人提着吃的喝的,边走边喊。 音乐戛然而止,石铁生把头探出窗。 “岩子!” “紫龙!古桦!” 和蒋紫龙和古桦打着招呼,惊喜交加。 蒋紫龙好奇地问:“铁生,刚刚是什么曲子啊,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这首叫《妈妈的歌》。”石铁生把桌上的东西整理一番,“岩子借给我的磁带。” 众人把自己的饭盒、饭缸子摆上去,里面装的都是从悦宾饭店打包的菜,还冒着热气。 方言又找石岚要了碗筷,装上油炸花生米、咸菜萝卜、拍黄瓜,以及豌豆黄儿。 “你最喜欢的豌豆黄儿,我给你带来了。” “谢谢,我就好一口这个。” 石铁生把手伸向酒瓶,被石岚瞪了一眼。 蒋紫龙劝道:“铁生就别喝了。” “你们远道而来看我,一杯还是要的。” 石铁生摆了摆手。 看到石岚神色担忧,方言笑着往他的杯子倒上凉白开,“小岚,就麻烦你给我们几个哥哥倒酒,至于你哥要倒多少,全由你定。” “好,那就一杯啊!” 石岚见是白酒兑水,眉毛舒展开来。 “岩子,你这……这……” 石铁生哭笑不得。 “你别这,那这了,你要不愿意喝啊,连一滴酒都不给你,就让你巴巴看我们喝酒。” 方言嘿然一笑:“馋死你。” 石铁生感觉到气氛融洽和谐起来,向他递去感激的目光,举起杯子,忍不住兴奋道: “干杯!” “干杯!” 哐当一声,众人碰杯。 石铁生久违地尝到酒的味道,虽然淡得跟水一样,也就滴了几滴,但双肩微微颤抖。 方言没把自己当残疾人,也没有当病人。 就是踢球的时候,也没把他当成人。 这一刻,他的嘴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边吃边聊,蒋紫龙等人听到石铁生因为精力有限,辞了临时工,把时间放在了文学上: “这么说,铁生打算一心投入写作?” “是啊,最近我在写一篇散文,题目叫《秋天的怀念》,我准备在秋天的时候写完。” 石铁生语气里透着一丝缅怀。 “然后在秋天的时候发表,你看怎么样?” 方言挑了挑眉。 “铁生,岩子这是看上你的稿子。” 古桦用手臂捅了下石铁生。 “如果岩子看得上,尽管拿去!” 石铁生喝了几滴酒的水,性情更放开了。 “嘿嘿,放心,我绝不客气。” 方言举起杯子,示意和他碰一个。 闲聊了一会儿,聊到了全国优秀中篇奖,当石铁生听到“陆遥”,眼前顿时一亮: “我当年插队的地方,就是在延川。” “是嘛,这么巧。” 方言几人惊讶不已。 “我下乡,他回乡,我们都是知青。” 石铁生颇为遗憾。 当时他在村里喂牛,很难有机会到处走动,不过自己的一些同学见过陆遥,都说他的诗歌和写得好,说他年轻,有思想有抱负,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刚好这一次他要来燕京领奖。” 方言问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那真的是太好了!” 石铁生激动不已。 方言说:“到时候我把相机带上,这么难得的机会,咱们合个影,留作纪念。”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赞同。 看着朋友们推杯换盏,石铁生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心头暖暖的,哪怕“死”这样的字眼,在友谊和快乐面前,全都可以抛之脑后。 第122章 铁生的爱情 月底,颁奖大会如期举行。 方言和蒋紫龙、古桦一同来到会场。 正前方有个台子,横幅就挂在领导和嘉宾的席位背后的那堵墙上,写着:“全国优秀中篇颁奖大会。” 底下是一排排桌椅,每座都贴着名签。 相比于全国优秀短篇奖,排场小了一些,但该来的,全都来了,制片厂、电视台等单位悉数到场,全都是冲着的改编而来。 方言背着装有海鸥相机的包,穿梭在人群中,先见到王朦,然后就被他拉着到处转悠。 跟文坛前辈见面,比如谌蓉。 不仅自己有名,儿子将来也有名。 一个梁田,《我爱我家》的贾志新。 一个梁佐,《虎口遐想》、《小偷公司》等相声的作者,也是《我爱我家》的编剧。 “我家梁佐,他说你在燕大太有名了。” 谌蓉不吝赞美之词。 方言从话里才知道,梁佐是苏雅的学长,现在是燕大中文系大三生,明年毕业。 接着对谌蓉说出了跟对钟惦斐一样的话: “有机会,我一定要见一见。” “好好好,梁佐那孩子对你一直是仰慕得很,如果知道能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谌蓉语气里透着和善。 方言笑了笑,然后在人群中寻找陆遥的身影,就见他一个人站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岩子!” 陆遥总算见到個熟人,放松下来。 方言和他握手,能明显地感觉他握得很用力,摇得也很起劲,耳边听着他不停地道谢。 “《人生》大火,归根结底还是稿子好。” “《人生》是一回事,你嫂子调职到西影厂是另一回事,多亏了你,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终于老婆孩子,走出延川,到长安了。” 陆遥情绪无比激动。 “甭客气。” 方言摆摆手,话题转移到创作任务上。 陆遥道:“本来我是不打算接的,但一想到我弟弟是煤矿工人,就决定往厂矿领域写。” 聊着,聊着,方言知道他这是在为《平凡的世界》做准备,既下基层,搜集资料,也试试水,先尝试地写一篇煤矿工人的作品。 “陕北正在推行家庭联产承包,我准备把这个写进去。”陆瑶笑道,“等万事俱备了,我就着手写这部比肩《大秦之裂变》的长篇。” “你们都想好了,就剩我了。” 方言摇头失笑。 “岩子,依我看,你不妨从这些领域、这些职业里,找你接触最多、最熟悉的来写。” 陆遥提醒了一句。 “最熟悉的职业领域?” 方言隐隐有了一丝感觉。 陆遥拿自己举例,“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大山田野长大,又从那里走出来,先到小县城,然后到大城市参加工作,农村我是熟悉的,城市我正在努力熟悉,而我最熟悉的,就是农村和城市的‘交叉地带’,所以才能写出《人生》这种切身感受的作品,现在写煤矿工人、写农民,也是这个道理,因为我熟悉。” “我最熟悉的恐怕就是邮递员了。” 方言摸了摸下巴。 没辙,稿费来的比抢银行还快。 几乎片区里的邮递员,都来过他家,熟门熟路,不是样刊和读者来信,就是汇款单。 “那伱就找他们调查采访,没准一根烟的工夫,能问出不少的事。” 陆遥笑道:“你有烟,他有故事。” “成,就冲你支的这招,给!” 方言掏出自个的烟,拍在他手上。 “你还是留着给邮递员同志吧。” 陆遥摆手婉拒,背后传来嘈杂的声音。 评委和嘉宾们陆陆续续地登场,颁奖大会正式开始,方言自然是第一个走上台领奖。 颁奖嘉宾是汪曾其,作为《燕京文学》的前主编,几次三番照拂方言,这一回,他声情并茂地念着颁奖词,接着把奖状递了过去。 方言接过,“谢谢汪老。” “这次的创作任务,准备得怎么样?。” 汪曾其笑眯眯地发问。 方言如实道:“还在确认主题。” “不急,慢慢来,时间还很长。” 汪曾其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我会的,汪老!” 方言被拍了下肩膀,压力随之而来。 …………… 颁奖大会一结束,方言、陆遥四人到雍和宫大街,路上,注意到一个巷子里挤满了人。 也没多想,往石铁生家里走。 就见他此时正在给信封上贴邮票。 “铁生,瞧瞧谁来了!” 方言大步流星。 石铁生看到陆遥,眼前顿时一亮。 方言给两人相互介绍,相比于陆遥老黄牛般的内向,石铁生健谈许多,东聊西扯。 蒋紫龙、古桦也加入讨论,以文会友。 陆遥不善言谈,大部分时间里默默微笑着,但思绪并不停止,偶尔会说上几句。 聊了一会儿,方言拿出海鸥相机: “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儿了?” “岩子,我们上哪儿合影去?” 蒋紫龙、石铁生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地坛公园,怎么样?” 方言看了眼石铁生,莞尔一笑。 石铁生眼里充满着感激,不仅仅是因为在地坛公园拍照,更是他圆了自己一个梦,终于见到了神交多年的陆遥。 虽然初次见面没有彻底放开,自己特意模仿陕北信天游的形式,给陆遥准备了一首诗,但嫌太差没好意思拿出来。 但已经很知足了,这么快乐的一天,可以记一辈子。 石铁生所在的四合院,离地坛公园非常得近,只需要徒步走9分钟左右。 “咔,咔。” 方言边教他们摆姿势,边给他们拍照。 石铁生拍了几张,推着轮椅,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道:“岩子,能给我单独拍一张吗?” 方言好奇道:“有用?” “嗯,我跟一个笔友约好了。” 石铁生说两人准备彼此互寄照片。 “刚才那封信,也是给她的?”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石铁生点了下头,大大方方地说出来龙去脉,在女朋友跟他分手以后,自己在痛苦之下,完成了自己的处女作,《爱情的命运》。 在西北大学的内部刊物发表以后,没想到被这个叫“陈西米”的数学系女生看到,写信交流,一来二去,两人相见恨晚,成了笔友。 “那这不能马虎。” 方言说:“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给你拍好这一张,拍出风采,拍出气质来。” “都坐轮椅了,哪还有什么风采气质。” 石铁生忍不住自嘲道。 方言说:“这你说了不算,得我这个摄影师说了算,还有人女同志说了算。” “你说怎么拍,我就怎么拍。“ 石铁生笑道:“我相信你!” “这就对了嘛,咱们现在开拍。”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铁生,看这里,看这里。” “再来一张啊,换个姿势,比如这样。” “………” 看着方言给石铁生不停地拍照,陆遥悠悠道:“如果你们以后要来陕北的话,一定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陕北啊……” 石铁生不禁心动,那里不仅仅是自己曾经插队的地方,西北大学也在那里,但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去,都去,铁生也去。” 方言看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可以背着上火车,是吧,铁生?” 此时此刻,石铁生感觉眼里有两个太阳,一个是天边的太阳,还有一个是身边的方言。 从身到心,整个人暖洋洋的。 21岁,双腿背叛了自己。 但却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个好朋友。 第123章 方老师真乃点子王 颁奖大会结束,古桦、蒋紫龙、陆遥陆陆续续地离开,方言都会到燕京火车站送一送。 挥手送别以后,再回到《十月》编辑部。 办公室里最大的变化,就是张仲锷终于回归中长篇小组,不用继续在家反省。 《苦恋》风波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都回到从前,照样中午的时候,聚众打牌。 每次打牌,方言总会拉上张仲锷,借着热闹的牌局,让张仲锷重新融入到大集体当中。 陆元炽、章守仁、田增翔等人也是看破不说破,非常愿意配合,打得是其乐融融。 一三五,打桥牌。 二四六,打升级。 周日在家反思,方言啊方言,你怎么如此堕落呢!专业作家的创作任务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接着奏乐,接着舞。 “现在不只是《十月》,很多期刊和报纸都开始重视爱情这个题材的作品。” 陆元炽扫视三人,终于谈起了工作。 章守仁放下牌,“据我所掌握的,光是燕京报刊,《人民文学》、《当代》、《燕京文学》、《青年文学》这十几家,都在争夺爱情文学的稿子,显然上面也意识到堵不如疏,与其禁止琼谣,倒不如满足广大读者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估计接下来这把火会烧到全国。” “是啊。” 陆元炽感慨:“虽然出版社有小方的《山楂树之恋》拔得头筹,但如果后续找不到和《山楂树之恋》匹配的作品,后劲不足啊。” 方言笑着说已经跟约了两篇稿子,一篇是王朦的《相见时难》,一篇是张婕的《方舟》。 陆元炽沉吟道:“单单这样,恐怕还不够,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能让《十月》在这次爱情文学风暴之中,脱颖而出?” 田增翔、章守仁、张仲锷等人纷纷看向方言,方言挑了挑眉,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陆元炽问道:“小方,你怎么看?” 方言思考了会儿,“参加了优秀中篇奖以后,我有了这么个想法,《十月》是不是可以像《文艺报》一样,也办一个文学奖?” “创办文学奖?” 陆元炽、章守仁等人心里一惊。 “对,目前的文学奖,全是由作协以及旗下单位创办的,还没有任何一家文学期刊创办过文学奖,如果《十月》能先下手为强……” 方言说左看看,右看看。 章守仁顺着他的想法往下说,用评奖的手段来吸引和凝聚作者、读者,就可以提升《十月》在业内和读者群体里的口碑和影响力。 毕竟,《十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可是目前已经有优秀短篇、中篇奖,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很快也会成立。” 张仲锷皱了皱眉。 “张老师说的对,不管是数量、门类,还是关注度和影响力上,我们怎么能和重大文学奖项相比呢?”贺新提醒了一句。 众人议论纷纷,支持也有,反对也有。 文学奖的成败,跟《十月》的兴衰荣辱、名声口碑挂钩,一旦失败,可就成了笑柄。 “我们可以不从篇幅入手。” 方言说:“而是从题材和类型下手,比如谍战、军事、历史、乡土,现在既然爱情题材这么热门,就先从‘爱情’开始,遴选一批作品,引导创作,从而推动爱情这股文学潮流。” “岩子这個建议好啊!” “不管其他报刊登了多少爱情,到头来由我们来评选,等于我们借了他们的力,把《十月》打造成爱情的主阵地。” “没错,《十月》文学奖就成了风向标。” “………” 田增翔他们一经点拨,思路大开。 章守仁赞同道:“不只是风向标,引导潮流、宣传刊物、聚拢作者,都可以借助这个文学奖,如果办成了,《十月》在全国的局面就打开了。” 陆元炽颇为满意,“而且《十月》敢为人先,给其他文学期刊奖的设立提供了范例和参考,不管成与不成,对文学界都是大功一件。” “时间上,最好能在10月颁布公告。” 方言建议首届《十月》文学奖,在1982年2月底,也就是年底正式公布获奖作品。 此话一出,瞬间引发所有人的讨论。 方言看到这一幕,眯了眯眼。 现在是爱情题材,以后可以搞个悬疑奖、科幻奖,像爱情一样得到正名。 这年头,悬疑、科幻等题材在华夏文坛,还是一片荒地,需要有一个又一个拓荒者。 “小方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主意多。” 陆元炽忍不住多夸几句。 章守仁、田增翔等人无不赞同,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能力,再过个几年还得了! “诶,赢了!” 方言这把不控分,杀了个痛快。 “好你个小方。” 陆元炽哭笑不得,“刚夸完你,你这个年轻人就这么欺负我们这些老同志?” ………… 《十月》文学奖的方案和评选标准,编辑部整整讨论了一个下午,渐渐有了个轮廓。 太阳落下,方言骑车回到南锣鼓巷。 就见邮递员正在挨家挨户地送信,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位经常给自己送汇款单的胡师傅。 “方老师!” 胡师傅也注意到他,从邮包里找出一封信:“刚准备到您那儿去,这是您的信件。” 方言扫了眼,地址来自燕京大学,没有第一时间拆开来看,而是想到了陆遥的提醒。 于是掏出烟递了过去,边走边聊。 “别提了,邮递员的糟心事多了去了。” 胡师傅苦笑:“不说别人,就说我吧。” 方言给他点火,耐心听着。 就听胡师傅唉声叹气,儿子小胡今年又落榜了,不准备支持他三战,想让他顶了自己的班,子承父业,当邮递员,自己也好退休。 这年头,邮递员不仅是铁饭碗,更是金饭碗,邮局会配备凤凰牌自行车,相当体面。 “这是好事啊。” “是啊,方老师您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可这个小兔崽子竟然瞧不上。” “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嫌邮递员风里来,雨里去,又苦又累,嫌我干了大半辈子,没有升职进步,就连封表扬信都没有,您瞧瞧他这什么思想觉悟。” “胡师傅,您也别太生气。” 方言劝了几句,“他还只是个孩子。” “是啊,小孩子不懂事,哪有自己给自己送表扬信的,害不害臊。”胡师傅说,“就算要颁表扬信,那也是该先颁给那些乡间邮政所的邮递员,他们更值得这份荣誉。” “乡间邮政所?” 方言隐隐约约来了丝灵感。 “您别看我这邮递员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可好歹是在大城市里边,我一个战友在乡里当邮递员,那才叫一个辛苦一个累。” 胡师傅抽着烟,絮絮叨叨。 那时候乡里电话少,村通网就更不可能了,跟外界的联系基本靠写信,有时候一封信甚至要等上十几天,乡间的邮递员就成了维系山里山外、村里村外亲朋好友之间的桥梁。 包里装满信封,也装满人们满满的期待。 “好一点的还有头驴,差一点的干脆就是靠脚底板,非常辛苦,挑着邮包,长年累月奔波在山里水里,跑一趟邮要四五天,老婆孩子经常见不着面,这么一走,就是几十年。” 胡师傅吐了口烟,“跟我战友一比,跟他们一比,我哪还有脸要什么表扬信啊。” “都值得,你们都值得。” 方言说:“都是在为人民服务。” 胡师傅笑道:“可不是嘛,还是您觉悟高,不像我家那个兔崽子,思想觉悟忒低了。” “他以后慢慢就会了解您的苦心了。” 方言又递了一根烟, “但愿吧,但愿吧。” 胡师傅把烟放在耳朵旁夹住,“不能再抽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接着送信了,谢谢您的烟,也谢谢您愿意听我这么絮叨。” “应该是我谢谢您。” 方言道:“谢谢您给我讲了这么多好故事,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把您和您战友的这些故事,借给我写成?” “方老师您打算写咱们邮递员?!” 胡师傅也听过邮电系统找专业作家的事。 方言笑着点了下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敢情好啊,我到现在都没看过一本写我们邮递员的,您要用,尽管拿去用。” 胡师傅问到时候出了样刊,能不能给他一本,准备拿给他家儿子好好看,好好学。 “当然可以!”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 胡师傅连声道谢,挥手道别。 方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身材瘦小,佝偻着背,肩膀塌着,夕阳下,却像一座山一样。 若有所思地迈进屋,看到墙壁上的方援朝遗像,再回想自己的上辈子,轻轻叹了口气: 父爱如山啊! 第124章 得狠狠地调教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亲爱的爸爸。” “我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慈祥的爸爸。” “他满口没有一颗牙,满头是白头发,他整天嘻嘻又哈哈,活像洋娃娃……” 一大清早,院子里响起了被邓丽筠唱红的《不老的爸爸》。 方燕正在跟院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做着广播体操,暑假期间,每天如此。 方言透过窗户,看着小妹领操做着第五套广播体操,情不自禁地做了几个扩胸运动。 然后转过头,视线落在桌上的稿纸。 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油墨未干。 格子纸的第一行,清晰地写着题目: 《那山那人那狗》。 想到了邮递员,想到了胡师傅父子,想到了胡师傅讲的战友故事,文思立刻如尿崩。 憋了这么久,终于是一泻千里,酣畅淋漓,想到了这部合适到不能再合适,但也是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 故事并不复杂,老邮递员在山间送了一辈子的信,腿脚在经年累月的劳累中落下了病,不得不提前退休,恰恰儿子高考落榜,回到家中,接任了自己的工作。 儿子上班第一天,老邮递员整理好邮包,派在山路上有经验的大黄狗“老二”陪着。 千叮咛万嘱咐,但仍然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跟儿子一起,再走最后一趟邮路。 有,也有电影。 方言只看过电影,刘晔、程好主演,也是他们演技最好、最有灵性的时候。 看上去,很像一部公路电影。 一条路线不变的山路,两代不相似的人,三天的漫长行程,以及一只忠诚的大黄狗。 即将退休的父亲带着第一天接班当乡邮员的儿子,走那条已经走了二十多年的邮路。 儿子对父亲的误解、叛逆、抱怨,以及冰冷的感情,在一路上的跋山涉水、短暂独处之后,渐渐地消除了。 以前是子不知父,但当真正地体验了一回邮路,儿子开始理解父亲。 在结尾处,儿子背着老父亲淌过河流,父子之间的所有隔阂,都随着流水而消逝不见。 整个故事发生在湘南省,准确说在湘西。 方言摸了摸下巴,正考虑着给古桦去一封信,帮忙安排他到湘西采风调研。 “哥!哥!” 屋外的音乐戛然而止,方燕踩着小碎步,飞奔到他的房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你啊你,着什么急。” 方言白了眼,余光瞥向昨天收到的信,里面是一封燕京大学话剧文艺汇演的邀请函。 举办时间,就在开学后的第二周周日。 也就是说,留给英答、白若雪、唐胜男等人排练《山楂树之恋》话剧的时间不多了。 方言觉得有必要见识见识她们的成果,毕竟自己只收了一分钱的改编费。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 都是我的钱!得看看这钱花得值不值! ………… 燕京大学,未名湖畔。 “我妈不允许我25岁以前谈恋爱。” “那我就等你到25岁。” “那要是25岁还不行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白若雪扮演的“静秋”,和扮演“老三”的萧峰念着台词,四目对视。 英答、唐胜男等话剧队的成员,或坐着,或站着,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 忽然间,白若雪注意到方言从不远处向他们走来,不免意外道:“方老师!” 英答、唐胜男等人闻声望去,就见方言牵着方燕,大手牵小手,来到面前。 方言笑吟吟道:“我们来随便看看,你们继续,继续。” “要不从头来一遍?” 英答又紧张又兴奋,“给您看看我们的演出,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您多多指点。” 方言点了下头,眼瞅着众人平复心情,开始投入到表演中。 因为受制于经费有限,道具约等于没有,所有人几乎相当于无实物表演,越是如此,就越考验演技。 没有演技,就是一出闹剧,非但没有代入感,反而让人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唐胜男、英答等配角倒还好,戏份不多,没有那么明显的表演痕迹。 但白若雪和萧峰的戏份重,越演,表演的痕迹越重,就越能看出在硬演“静秋”和“老三”。 话剧从头到尾,演了大概一个半小时。 英答转过头,“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剧本没什么问题,你们的形象也挺合适,就是表演上有点瑕疵。” 方言把萧峰和白若雪喊来,先是让萧峰来演一個老三对静秋温柔而阳光的笑容。 只见他面部肌肉颤动,似硬挤出来的一丝笑容,犹如黄小明演霸道总裁时那般的油腻。 白若雪意识到问题所在,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被要求演一个静秋纠结矛盾的样子。 方言看着她一脸为难,喊停说:“你们自己觉着是什么问题?” 萧峰和白若雪互看一眼,白若雪直接道:“找不到感觉,演的像一个躯壳,没有灵魂。” “那为什么会这么样呢?”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方老师,您讲的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我们认识不到位,学习不深入,没有掌握对方法……” 白若雪难为情地抿嘴,“缺少灵魂。” “跟这些确实有关系,但关系并不大,你们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失去了‘本色’。” 方言道:“伱现在这副样子,就比你刚刚演出来的‘为难’要好,为什么不用到戏里?” 白若雪诧异不已,“这是我生活中的状态,放在戏里不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方言问道,“你们觉得表演是什么?就用一句话概括。” “当然是塑造人物啊。” “没错,演得跟剧本里描述的越像越好。” “我觉得若雪和萧峰已经很努力地在向静秋和老三的形象靠拢了。” “………” 话剧队的成员们每人都发言,一人一句。 “那么,怎么塑造呢?” “怎么向人物靠拢呢?” 迎着众人求解的目光,方言咳嗽几声,看来必须重拳出击,不出手调教一番是不行了。 “表演虽然是主观的,观众看表演也是主观的,但表演至少有一条客观的基准线。” “比如台词要吐字清楚,有情绪起伏波动,说话语气、面部表情、肢体动作的运用和转换要贴合剧情需要,不能生硬突兀……” “在这个基准线之上,才是一名合格的演员,这一条不管是在戏剧,还是在电影,都适用。” “………” 白若雪他们一个个抬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深怕错过一个标点。 毕竟,他们太想进步了! 上辈子表演类真人秀综艺,方言没少看,书和电影也没少看,而这辈子,万佳宝给他开出的戏剧理论和指导的书单,上面的书,自己也没落下,理论知识丰富,说得头头是道。 但没有扯什么世界戏剧体系、表演艺术体系,也没有讲什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演员的风格很重要,风格决定演法,通常而言,大概分三类。” “一种是按照剧本和导演的要求,演什么像什么。” “一种是演什么像什么,却又融合自己的理解和特色。” “最后一种,就是演什么都是自己,每个人物都只是自己的影子……” “方老师,这、这有点深。” 白若雪细细品味了会儿,那层窗户纸隐约有捅破的迹象。 英答搓了搓手,“我们不是专业演员,经验少,您能不能具体指导指导,到底该怎么演?比如若雪,您看怎么把静秋演好呢?” “你对静秋的理解是对的,但不要总想着去演自己想象中的那个‘静秋’。” 方言说:“你要把自己就当成是静秋。” 白若雪皱了皱眉,依旧在悟与不悟之间。 方言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块,让她握在手里,问道:“硬吗?” “硬。” “戳到的时候,疼吗?” “疼。” “是你疼,还是静秋疼?” “啊!!” 白若雪突然醍醐灌顶,简直快要溢出了。 方老师说自己的形象跟静秋相似,自己却舍本逐末,一直在努力地演一个全新的、虚无缥缈的“静秋”,但忘了自己在生活里的真实感觉,甚至刻意演的跟现实里的自己不一样。 以致于演纠结、为难等表情的时候,老是演得非常别扭,就像把自己给扭曲成麻花。 突然间,仿佛把握到了“静秋”的脉搏,有一种灵魂入体的感觉。 “你们呢?” 方言看向英答等人,特别是男主角萧峰。 “方老师,我好像也有点明白过来了。” 萧峰恨不得马上跟白若雪对戏一次。 “那你们就再试试吧。” 方言拍了拍手,一副幕后大佬的气派。 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若雪和萧峰演了段感情戏,肉眼可见得松弛多了,自然多了。 就跟平时相处一样,违和感淡去了几分。 “好!!” 等他们演完,唐胜男、英答等人眼前一亮,立刻鼓掌。 听着掌声,白若雪心情激动,顾不得回味,第一时间找寻方言,眼睛最后停在树下。 方言坐在草坪上,也正看着她,嘴角含笑,轻轻拍了下手,接着竖起大拇指。 为了能赢《俄狄浦斯王》,为了能让爱情风暴在文艺界刮得更猛烈一些,容易嘛我! 既当爹,又当妈,还不收钱! 第125章 耶稣来了也没用 9月13日下午,燕京大学大礼堂。 大门口摆放着牌子,上面写着“燕京大学话剧文艺汇演”,梁佐瞄了一眼,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乌压压的全是人。 而且,女生明显比男生更多、更积极。 几乎人手一本《山楂树之恋》单行本,或者是最新一期的《诗探索》,里面那首方言的《见或不见》,一经发表,立刻风靡燕园。 如果说《山楂树之恋》道出了她们的心声,《见或不见》简直就是俘获了她们的心声。 不只是女生,男生也一样。 文学青年之间暗送情书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抄上一两句诗,甚至整首诗,互诉衷肠。 一时间,方言竟成了“燕大魅魔”。 以致于这次文艺汇演的剧目一公布,根本无需动员和组织,学生们自发地涌入会场。 大多数是冲着《山楂树之恋》话剧而来! 此时此刻,大礼堂里格外热闹。 除了前两排预留的座位,其余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人,来晚的,只能挤在过道里站着。 “你说今天方老师会不会来?” “应该会来吧。” “………” 每一排都有那么几个窃窃私语,最令人诧异的是,聊着聊着,前排后排的人也参与到讨论中,明明根本就不认识,却能聊到一块。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 “好多人啊。” 方红在苏雅的带领下,和方言再一次从侧门,来到大礼堂,“比朗诵会那次的人还多。” 苏雅笑道:“《山楂树之恋》的读者基础太深厚了,再加上岩子前不久发表的那首诗,若雪她们还没表演,至少已经赢了一半。” “不管怎样,最后还是要在台上见真章。” 方言和两人分开,她们去跟邱珮凝等人汇合,而自己一个人来到第二排。 他的座位,安排在正中央的嘉宾席。 从第一排经过时,立刻就被季羡霖叫住。 “季老,您好!” 方言规规矩矩地问好。 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人,自己对他最深的印象的不是他的学问,而是他的日记。 不管其他人的日记写的是不是心里话,但季羡霖的绝对是真心话,实在太“儒雅随和”。 比如大学逃课,“我以为老师不上班,他却去了,我没去,不知放了些什么屁。” 比如发表文章,“我冒雨到图书馆去看报,我的稿子还没登出,吗的!” 比如打篮球,“说实话,看女人打篮球……是在看大腿,附中女同学大腿倍儿黑,只看半场而返。” 比如大学考试,“吗的,这些混蛋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还整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的什么东西?” 再比如毕业论文,“论文终于抄完了,东凑西凑,七抄八抄,这就算是毕业论文,论文虽然当之有愧,毕业却真的是毕业了。” 大师上大学的时候,跟平常的大学生并无两样,也会看美女,也会骂人,也会抄论文。 季老,玩的就是真实! 此时的他,慈眉善目道:“自从燕大校报刊登你的演讲内容,我就一直很想见见你这个年轻人,今天终于是有了这個机会。” “能让您这么惦记着,是我的荣幸。” 方言语气里透着谦虚。 季羡霖笑着把他引荐给前排的领导和嘉宾,既有燕大的教授和老师,也有戏曲协会、戏剧局的领导,还有《人民戏剧》主编封凤子,《外国戏剧》等戏剧报刊的负责人和记者。 甚至就连中戏的师生也来观看演出。 带头的,是中戏副院长阮若珊。 方言扫了眼第三排,陈道名、蔡果庆、李宝田,哦豁,还有姜闻,这时候他还很瘦。 认了一圈,混个脸熟,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才注意到万芳竟然坐在他的附近。 “先生没来吗?” “我就是替他来的。” 万芳说万佳宝忙着创作《大秦之裂变》的剧本,实在脱不开身,只能让她代为出席。 “原来是这样。” 方言问起了话剧剧本的进展情况。 “初稿已经完成了大半,不过爸爸似乎并不满意,一直在修修改改。”万芳说,“你最近有空吗?爸爸想请你到家里坐坐,当面聊聊。” “好!” 方言满口答应说改明儿就登门拜访。 几分钟后,灯光暗下,演出正式开始。 会场之内,渐渐地安静下来。 这次参赛的一共有三个话剧,法律系的《重大新闻》,历史系的《俄狄浦斯王》,以及中文系、心理系和西语系的《山楂树之恋》。 《山楂树之恋》排在第二个。 而《俄狄浦斯王》,第一个开演。 万芳不禁感叹“冤家路窄”,万佳宝的《雷雨》借鉴了《俄狄浦斯王》。 而现在,方言这个万佳宝的“记名弟子”,在拿自己的《山楂树之恋》挑战祖师爷。 报幕员报幕之后,大戏随之上演。 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个出场,演员过于紧张,说话打颤,表演僵硬,本来就是业余的演技,这下更不堪入目了,看得让人直出戏。 更主要的是这个剧情过于炸裂,杀父娶母生子,很多第一次看的观众倒吸一口凉气。 领导们摇头的、皱眉的,比比皆是。 环顾四周,方言笑而不语,这算什么,希腊神话故事的伦理更加炸裂,简直是毁三观。 “岩子,你觉得怎么样?” 万芳轻声问了一句。 “芳姐,您是了解我的,我目前还在学习阶段,对戏剧一知半解。” 方言不禁失笑,“就不班门弄斧了。” “这只是私底下交流,说错了也没事。” 万芳话里透着鼓励。 毕竟,万佳宝也算是方言的“半个老师”,自己自然也算他的“半个师姐”。 “剧本是好剧本,《俄狄浦斯王》运用的三段式结构,至今还是戏剧结构的根基。” 方言认真分析,“其中提出的人神关系、血亲复仇、亲情和法律的纠葛等等问题,也是戏剧一直在探索和表现的主题,但正因为这样,驾驭这个经典剧目,非常考验演员的综合素质,显然,这帮学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此话一出,虽然说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不管是坐在同排,还是坐在前排的戏剧界大能们,若有若无地看向他。 眼神中无不透着惊讶、欣赏、肯定…… “没想到小方不仅做的一手好文章,还这么懂戏剧?”封凤子说出了在场其他人想说的。 方言谦虚道:“只是略懂一点点而已。” “评价得很好,很到位。” 封凤子等人互看了一眼,想接着听他下面怎么点评。 方言委婉拒绝,“第二个登场的就是以我的《山楂树之恋》改编的话剧,我继续评价《俄狄浦斯王》,是不是不太合适?” 看到他如此避嫌,封凤子她们非但不恼,反而眼里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事实上,方言不用踩一捧一,也觉得《山楂树之恋》肯定能赢! 别说《俄狄浦斯王》是祖师爷,就是耶稣来了也赢不了,他说的! 单单是白若雪、萧峰等人经过自己调教后的演技,就不是历史系话剧队的学生能比的。 更别说,《山楂树之恋》的剧情在演员的出色演绎下,有多么的动人,有多么的感人。 台下无数观众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甚至有情绪激动的女生,失声痛哭。 特别是结尾的时候,白若雪梨花带雨、声情并茂地念着老三的那封未寄出的情书: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 就像一把把刀,扎在观众的心尖上,到处都能听到幽幽的抽泣声。 但最气人的是,英答他们嫌哭得还不够惨,竟然偷偷地拿出双喇叭录音机。 仿佛彩排过很多回的样子,熟练地瞅准时机,在尾声处放起了《山楂树》的音乐。 上过台的历史系,和准备上台的法律系话剧队成员大眼瞪小眼,忍不住想要抗议。 犯规! 他们放bgm,犯规! 关键是这个bgm,太犯规了! “孺子可教也。” 方言面带微笑,自己的主意没白出。 电影和音乐是相辅相成,跟话剧也是一样,有了音乐,更能烘托出现场演出的气氛。 果然,效果拔群,男默女泪。 忍着不哭的终于撑不住,哭了出来。 本来就在哭的,这下子哭得更凶了。 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哭,都给我哭! 季羡霖、封凤子等人见多识广,但看到这一幕,也是哭笑不得,哭也算时间哦! 本来一个下午三场话剧,时间安排得相当紧张,再这么任由学生哭下去,留给法律系话剧队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在催促声中,萧峰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和白若雪携手向观众谢幕。 紧接着,其他的演员们纷纷从侧幕走到舞台中央,向观众们鞠躬致意。 白若雪面对着灯光,面对着评委和观众,面对着第二排的方言,心潮澎湃。 “啪啪啪。” 最先平复心情的学生们鼓起了掌。 随后反应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掌声也越来越热烈,到最高潮时如山呼海啸一般。 直到演员们谢幕结束,舞台上的大幕缓缓拉上,台上观众们的掌声仍在继续。 “岩子,这部剧不得了。” 万芳眼神炙热道:“这个舞台太小了,它应该出现在更大的舞台上。”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方言扬起淡淡的笑容,还用比下去吗? 结束咧!已经结束咧! 第126章 您管这叫只懂一点点? 不出意外的话,没有出现意外。 《山楂树之恋》高票胜出,将代表燕京大学参加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 “哗哗哗。” 消息一出,立刻引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众望所归,观众欢呼着,喝彩着,热潮久久才平息下来,开始一个个陆陆续续地退场。 坐在前排的方言少不了要跟戏剧界的领导、评论家、编辑们聊一聊《山楂树之恋》。 季羡霖等人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留下来鼓励胜出的队伍,戒骄戒躁,争取给燕京大学拿个好成绩,同时也给安抚败选的队伍, 历史系话剧队也不气馁,打算之后再排演《美狄亚》、《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把古希腊三大经典悲剧,挨个演一遍。 “胡闹,这么多的好剧本你们不演,干嘛非要演儿子娶妈的戏。”戏剧局的领导颇为不满,“就算要演,为什么不演《雷雨》呢?” “《雷雨》就是抄《俄狄浦斯王》!” 话剧队当中,有人很不服气。 姜闻听到这话,偷偷摸摸地和李宝田从中戏的队伍中脱离,凑上去看热闹。 只见万芳和方言两人,也走了过来。 万芳听到了“抄”这個字眼,脸瞬间地阴沉了下来,就要跟学生们好好理论一番。 方言也加入其中,耐心地解释。 虽然《雷雨》借鉴了《俄狄浦斯王》,但两者的内核完全不一样,一部是命运主题,一部不仅仅是宿命悲剧,更是社会悲剧。 “没想到方老师这么懂戏剧。” 李宝田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姜闻皱了皱眉,“不对啊,我刚刚瞧院长她们跟方老师讨论戏剧,方老师逢人就说,自己懂一点点,懂一点点,这叫‘一点点’?” “你听错了吧?” 李宝田露出“刘罗锅”般的笑容。 姜闻撇了撇嘴,“我听错了,我就把耳朵剁了,给你卤了当下酒菜,但要是没听错……” “停停停,我干嘛吃你的耳朵,吃了还不得跑肚窜稀,拉死在粪坑。”李宝田开玩笑道。 姜闻非但不生气,反而跟着笑,“不闹了,这话不只我一人听着,不信问问陈道名。” 于是乎,两人找到陈道名等同学。 就见他们正在和萧峰交流《山楂树之恋》的表演经验,与此同时,《人民戏剧》、《文艺报》等记者就在不远处,逮着导演兼编剧的英答,以及女主角兼编剧的白若雪,做一个采访,内容报道在下一期的期刊。 “我们能演的这么好,多亏了方老师!” 白若雪、英答等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七嘴八舌,把方言讲给他们听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表现派、方法派、体验派等等,尽可能地跟他们复述了一遍。 其理论和见解之新颖,让人惊喜连连。 姜闻脑海里闪过个念头,这叫懂一点点? “竟然还有这回事。” 封凤子和阮若珊互看一眼,倍感兴趣。 “方言人呢? “刚刚还看到他跟我打招呼。” 看到他们在找方言,姜闻立马喊了声”我知道”,接着主动请缨,去请人过来一见。 “是你啊。” 方言眯了下眼。 “嘿嘿,方老师。” 姜闻站在他面前,锋芒也稍显黯淡。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和万芳走了过去,排场可够大的,燕大外国文学教授、中戏的院长老师,戏剧戏曲界大拿,以及戏曲戏剧期刊的负责人都在,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看。 万芳赶紧说了一句,“岩子刚跟着我父亲学习戏剧和话剧没多久,有什么说错的或者不对的地方,各位老师不要见怪。” “原来是曹公啊。” “记名弟子”的身份一揭开,众人无不意外,怪不得方言的理论老是一套一套的。 原来戏剧上的半个老师,是万佳宝! 姜闻作为唯一一个在大佬堆里旁听的小辈,感觉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眼珠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男人。 “………” 方言看了眼万芳,心里不禁感动。 这是怕自己说错话,出了糗,事先给自己亮明护身符,毕竟,就算不给沈雁氷几分面子,也得给万佳宝几分薄面,不要存心刁难。 封凤子第一个站出来,由浅入深,交流起来,让他进入状态,其他人随之加入讨论。 话题越来越高端,阮若珊突然抛出问题: “小方,你觉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梅兰方是不是世界三大戏剧体系? 方言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万芳的口中得知,“世界三大戏剧体系”在戏剧界、戏曲界,乃至在文艺界,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根据白若雪等人刚刚的转述,阮若珊误以为他是“世界三大戏剧体系”理论的支持者。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恰恰相反! “我觉得世界戏剧体系是存在的。” “但我觉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以及梅兰方,与其称之为戏剧体系,倒不如说是表演艺术体系,更为妥当一点。” 方言语出惊人,让众人侧目。 封凤子、阮若珊她们立刻来了兴趣。 季羡霖慈眉善目地鼓励: “这里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尽管放心大胆地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那我就班门弄斧了。” 方言清了清嗓子,把知道的统统说出来。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以及梅兰方构成的世界三大戏剧体系的说法,事实上是以讹传讹,假的给传成了真的。 这一观点,最早来自1962年。 当时的戏剧评论界,北有焦菊隐,南有黄佐临,就在全国话剧、歌剧、儿童剧创作座谈会,黄佐临发表了《“漫谈”戏剧观》,首次提到布莱希特、梅兰方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但仅仅只是提到了“戏剧观”,初衷是为了弘扬传统戏曲,抬高戏曲的世界地位。 接着就在今年,又发表了类似观点的文章,《梅兰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布莱希特戏剧观比较》,这一回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称之为“斯坦尼体系”,但并没有说梅兰方、布莱希特有什么理论体系,更没有把三人归纳总结成“世界三大戏剧体系”。 提出这个观点的是,上戏的硕士孙惠柱。 接连发表了《三大戏剧体系审美理想初探》、《三大戏剧体系审美价值的动态考察》,“世界三大戏剧体系”,于是就这么诞生了。 很快就引发争议,而且在争议中越传越广,但跟黄佐临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驰。 只突出了梅兰方,却忽视了华夏戏曲。 且不说梅派只是京剧的一个流派,华夏戏曲也不单单只有京剧一个戏种,还有粤剧、越剧、黄梅戏、豫剧等等。 所以,孙惠柱“世界三大戏剧体系”的观点漏洞太多,没少遭到文艺界的质疑和批评。 却没想到,日盛一日,传得时间久了,引用得多了,结果成了“众所周知的常识”。 直到21世纪初,才被全新的“世界戏剧体系”理论推翻,纠正成“表演艺术体系”。 “既然你觉得这三个只是表演艺术体系,那么在你看来,世界戏剧体系有哪些呢?” 封凤子让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可不可以把希腊戏剧、天竺梵剧、华夏戏曲,归为‘世界三大戏剧体系’?”方言说出了后世的“标准答案”。 “华夏戏曲?!” 跟梅兰方不同派系的戏曲界大佬们,立刻来了精神,眼里冒着刚才从未有的精光。 如果是梅兰方体系,风光尽归梅派。 但要说华夏戏曲体系,他们可就不困了! 看到在场大部分人没有反对,方言把目光投向季羡霖,“季老,我对天竺梵剧只懂个皮毛,您是研究天竺学、梵文的大师,这样把梵剧归为世界戏剧体系之一,您觉得怎么样?” “伱这个观点,很值得探讨研究!” 季羡霖本以为自己今天只是来看戏的,没想到竟然能扯到他的学术方向上。 心生兴趣的同时,笑盈盈道: “小方,你怎么会想到把这三个戏种,总结归纳为‘世界三大戏剧体系’?” “我始终记得我的老师,雁氷先生,常常跟我告诫的,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方言一脸严肃,阐述起自己的观点。 万芳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封凤子等戏剧期刊的编辑,一个个情绪激动,仿佛找到了稀世珍宝般,自己可以理解她们此刻的心情。 方言的这个理论,一旦刊登在《人民戏剧》等期刊上,足以引起轩然大波,不但很有可能推翻孙惠柱的理论,甚至不是没可能成为文艺界真正公认的“世界三大戏剧体系”。 一旦成功,这个年龄,这个成就…… 称之为“青年戏剧理论家”,都不为过! 看着方言和季羡霖等人谈笑风生,姜闻脑袋嗡嗡作响,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这种震撼,即便在回校的路上,也没有彻底消失,姜闻沉默不语,低着头走路。 “你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李保田凑了上来。 “说什么?” 姜闻眼神飘忽不定。 “说方老师啊,刚刚我问岳虹了,确实他说自己只懂一点点,可我觉得那是人谦虚。” 李宝田打趣,“哪有人都像你那么性格张扬,锋芒毕露啊?” “方老师那不叫‘谦虚’。” “那叫什么?” “低调。” 姜闻忍不住哆嗦:“低调懂吗,吗的,方老师,真特么特么地牛逼啊!” 第127章 给我们长脸了(祝五四青年节快乐!) “那么文学奖的评选标准就这么定下来。” “接下来的第四期、第五期的杂志尾页上刊登评比启事,读者可以对我们初选名单的作品投推荐票,向编辑部寄信,或者打电话……” 会议室里,苏予环顾四周,念出最终商定出来的《十月》文学奖各项具体细节。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那就散会吧!” 此话一出,会议宣告结束。 “章老师,留步。” 方言喊住了章守仁。 章守仁既是短篇组组长,也是散文组组长,当听到石铁生有篇散文要投稿给《十月》,不免惊喜道:“岩子,谢谢啊。” “不过……” 方言说石铁生有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希望作品能在第四期,也就是10月份这期发表。 章守仁诧异道:“这是为什么?” “散文的题目叫《秋天的怀念》。” 方言透露说在10月菊花盛开的金秋时节发表,对石铁生而言,有着特殊意义。 章守仁也不再多问,“那可要抓紧了,再过些天就要开会讨论第四期的排版和布局。” “这没问题,他让我后天到家里拿稿子。” 方言安排好一切,才离开出版社。 骑着车,如约来到复兴门外大街路南。 “来啦。” 万芳打开房门,“爸爸,岩子来了!” 方言跟着她来到客厅,就见万佳宝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示意自己坐下,接着递上报纸。 “《山楂树之恋》的话剧登报了。” 万芳一边倒水,一边说。 方言定睛一瞧,《文艺报》上报道了这次燕大话剧文艺汇演,而且是高度评价,特别对《山楂树之恋》,称之为“突破题材禁区,重迎爱情话剧”,顺带提了嘴自己在其中的贡献。 “她已经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了。” 万佳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方言接过水杯,万芳笑道:“何止是我,封阿姨还特意打来一个电话,一直在夸你呢。” 万佳宝上下打量,颇为欣慰道:“想不到你在戏剧和话剧上的进步会这么大。” “这都多亏了您这段时间的指导。” 方言谦虚道:“还有您借给我的那些书。” 万佳宝说:“但是我没教你,希腊戏剧、华夏戏曲和天竺梵剧是世界三大戏剧体系。” “这不季老他们说,言之无罪,我就没有顾虑地大放厥词了。”方言嘿然一笑,“即便说错了,我想看在您和老师的面上,也不至于追究我这个小辈。” 万佳宝语气里透着赞赏:“你能这么想,很好啊,年轻人就要认真地想,大胆地说,放手地写,何况你说的这些东西。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很有讨论研究的价值。” “那敢情太好了。” 方言喝了口水。 万佳宝转告说,封凤子等人希望他能把“世界戏剧体系”、“表演艺术体系”这些观点,写成文章,发表在《人民戏剧》、《戏曲艺术》、《文艺报》等报刊上。 “先生,您是了解我的,写我在行。” 方言笑了笑,“写论文……” “放心,不是让你写学术论文,点到为止,浅谈即可。”万佳宝摆了摆手,“只要你把你那套说法,能写个清楚、自圆其说就够了。” “我明白了,我这個是抛砖引玉。” 方言恍然大悟。 “哪有这么昂贵稀有的砖头。” 万佳宝不禁失笑。 方言耐心地听着,渐渐明白过来。 “世界三大戏剧体系”的说法,拔高了华夏戏曲在世界戏剧中的地位,这本身就很有意义,相比起戏剧界,戏曲界更积极、更迫不及待地看到方言的这个理论问世,广泛传播。 毕竟,80年代初,全国各地的戏曲剧种纷纷派演出团体,奔赴世界各国,远播海外。 世界戏剧体系的说法,太给传统戏曲长脸了,听上去就很高大上,对外宣传也有面子。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们。” 万佳宝说,希腊戏剧方面可以找我,梵剧方面可以问季羡霖,戏曲方面可以找梅宝玖他们,至于文章其它问题,有封凤子她们把关。 好家伙,简直是保姆级的安排! 都做到了这份上,方言不写是不行了。 万佳宝盯着他看,不禁感慨:“严格来讲,伱只算是我的半个学生,没想到你没沾我这个老师多少光,反倒是我已经沾你两次光。” “您这话说的,太折煞我了。” 方言摇头失笑道。 “哈哈,你啊,跟我进书房吧。” 万佳宝说:“聊聊《商鞅》的剧本改编。” 万芳也跟了进来旁听,看到两人谈得热火朝天,一个是《大秦之裂变》话剧的编剧,一个是电影的编剧,相互之间,碰撞出了火花。 “又是电影剧本,又是理论文章,这次全国专业作家创作活动,我听老丁说你也参加了。”万佳宝忍不住打趣,“你可比我都忙啊。” 方言说:“事虽然多,但好在没有挤在一块,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让我一件一件做完。” “有头绪了吗?” 万佳宝关切道。 “已经有点眉目。” 方言把《那山那人那狗》的情节,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乡邮员,这个题材好啊,听上去,还是一部乡土。”万佳宝眼前一亮。 方言点了下头,“确实是乡土。” 万佳宝眼神黯然了下,“如果你老师现在还在的话,乡土方面你可以去请教他,乡土可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之一。” 方言沉默不语,叹了口气。 沈雁氷的农村三部曲,《春蚕》、《秋收》、《残冬》,描绘了乡村生存现实和日常疾苦。 “咳咳!” 瞧着气氛越来越凝重,万芳赶紧出声:“岩子,你这稿子打算发表在哪个期刊?” 方言答道:“《燕京文学》。” 万佳宝眼前一亮,“我记得曾其同志曾任《燕京文学》的主编吧?”看到他点了下头,于是建议,“到时候你的稿子写好了,可以请他看一看,乡土方面,他也很有建树。” 方言大为受教道:“谢谢先生指点。” 万芳继续把话题转移到轻松的方向,比如《山楂树之恋》配得上更大的舞台。 万佳宝并没有反对,但登上人艺显然是不可能,倒是可以推荐到华夏青年艺术剧院。 方言知道这是国家话剧院的前身,一点儿也不辱没《山楂树之恋》。 甚至只要在全国大学生戏剧文艺汇演上,《山楂树之恋》能取得前三名的成绩,华夏青年艺术剧院不用出演员,直接给白若雪等原班人马提供舞台,任她们自由发挥。 “这个机会不是不可以给。” 万佳宝笑道:“不过要看燕大的《山楂树之恋》办不办得到了。” “我相信燕大那帮学生不会让我失望。” 方言和万芳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氛围渐渐地欢快起来,随后一个下午,都在聊《商鞅》的话剧,相谈甚欢。 一直谈到黄昏,目送着方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万佳宝意犹未尽,不禁感叹道: “我原本答应教他,是念在沈兄的情面上,没想到他在戏剧上竟有这么高的天赋。” “爸爸?” “沈兄收了个好弟子啊。” “爸爸,岩子不也是您的学生吗?” 万芳宽声安慰,虽然只是戏剧上的一字之师,但跟李尧堂一样,半个老师也是老师。 “呵呵。” 万佳宝聊以自慰道:“有这么个学生,真的是给沈兄、李兄和我,长了面子。” 第128章 能文能舞方老师 清晨,雍和宫大街26号。 “你觉得怎么样?” 石铁生搅着手指,看向方言。 就见他捧着自己的《秋天的怀念》,看了许久,一声不吭,一直到拍了下手喊道: “好!” “有多好?” “好到,铁生,你看我这对眼睛。” 方言抬起头,指了指双眸。 石铁生注意到他眼眶微红,心里有种别样的感受,《秋天的怀念》写的是母爱,是自己的忏悔,也是“子欲养而亲不就”的悔恨。 方言无比认真道:“我觉得你这篇足以媲美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一个父爱,一个母爱,都是对全天下父母之爱的赞歌。” “虽然拿我跟朱自清先生相提并论,我很高兴,但还是过了,怎么能跟《背影》比呢。” 石铁生激动地笑了起来。 “相信我,等这篇散文发表了,肯定有很多读者跟我有同样的想法。”方言把稿子郑重地收好,“圆明园公园的菊花最近开了,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 “我还是等散文发表了再去吧。” 石铁生说:“到时候我去北海公园。” “等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你去看看。” 方言和他做下约定,随后离开院子。 石铁生家不远处的那条小巷子,依旧是人山人海,一问才知,那里是换房站所在。 这年头,各区的房管部门都设有换房站,专门登记有各种需求的待换房屋,而大部分的民间换房会,基本上就在换房站附近举办。 人堆里,通常有三类人。 一种是要求调房的个人居民,一种是各系统单位里的工作人员,给自己的单位职工物色,如果出现整套的四合院,会打报告请示上级要不要买下来,留作以后给职工分房用。 最后一种,就是早期的中介掮客。 行里话,也叫“拉房纤儿”。 不是留职停薪的工人,就是待业闲散的知青,方言给他们交代清楚,只要整套的四合院,让这帮人四处打听,地毯式地搜索房源。 而自己呢,优哉游哉地去圆明园公园。 盛情难却,白若雪等人为了庆祝话剧队在燕大文艺汇演里胜出,约到了这里来野餐。 方红、方燕,就连韩跃民也在。 韩跃民是为了开业摆摊捧场的事,打算请客,好好谢谢人家,而方言的理由很简单。 除了陪家人以外,搞了这么久的创作,方老师就不能好好享受享受嘛! “方老师,我没有听错吧!” 白若雪等人听到方言带来的好消息,一个個又惊又喜,他们改编的《山楂树之恋》的话剧,竟然能被推荐到华夏青年艺术剧院。 而且,在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上取得好名次,他们甚至可以直接在剧院表演。 “你们有信心吗?” 方言扫视众人。 “有!” 看着白若雪、唐胜男她们斗志高昂,邱珮凝把视线重新落在方言身上,就见他又问道: “全国大赛什么时候召开?” “就在10月国庆期间。”白若雪回答。 方言点头,“这个时候挑的好,周五周六放假,还连着一个周日,三天时间,够全国各地参赛的高校话剧队往返一趟了。” “方老师,到时候你会来看我们演出吗?” 话剧队的成员们无不热切期盼。 方言摆了摆手,“世界戏剧体系”、“表演艺术体系”等理论文章搞定了,接下来要利用这个国庆,计划到湘西出差一趟,好好地实地采风一番,把《那山那人那狗》彻底完成。 “唉。” 听到这话,众人满脸失落,无不遗憾。 “啪啪。” 方言拍了下手,安慰了几句,“今天大家难得聚在这里,就不要浪费这么美好的时光,该吃吃,该玩玩,该跳舞的,尽情去跳吧!” 去年虽然明令禁止不准在公开场合举办,但管制渐渐放宽,只要别太明目张胆就行。 于是乎,燕京各大公园热闹非凡。 而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圆明园公园的周日舞会,小年轻们扛着家里花了大价钱买的双卡录音机,来到这里,公然放起了各种国外迪斯科音乐,跟本就百无禁忌的外国人、外国留学生一起,喝啤酒,扭屁股,释放荷尔蒙。 不管认识不认识,不管肤色发色瞳色,只要跳迪斯科,大家就是朋友。 男男女女,浑身摇摆,穿着喇叭裤,带着蛤蟆镜,脚蹬懒汉鞋,舞蹈瞬间引起了游路人的围观,收音机里播放着动感的音乐。 “sunny!” “yesterdaymylifewasfilledwithrain。” “sunny!” “yousmiledatmeandreallyeasedthepain。” “oh,thedarkdaysaregone。” “thebrightdaysarehere……” 围观的人群,明显要比下场跳舞的人多。 其中包括身穿卡其布制服的工人,他们看得很过瘾,满眼艳羡,但又犯怯,不敢尝试。 “这歌怪好听的。” “岩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看着方燕蹦蹦跳跳,方红转头看向方言。 “sunny。” 方言直截了当地回答。 迪斯科里绕不开的就是路易兄弟和boneym,boneym这支西德著名迪斯科组合有一系列舞曲,《巴比伦河》、《gottagohome》,而《sunny》,也是《长江七号》的电影片尾曲。 “没想到方老师也知道这曲子!” 白若雪手上拿着雪糕冰棍,背后跟着一群看上去跟她很熟的人,黄发碧眼的老外都有。 不等方言张口,这个长得跟马特达蒙有几分像的黄发白男凑了上来,主动打着招呼: “方老师,伱好,我叫‘迈克’。” 一口带着京味的普通话,让方言挑挑眉。 随后,迈克说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姓“白”,可以叫他”迈克”或者“迈克白”,来自美国加州。 “这位是铃木洋子,来自日本京都。” “这位是桥本结衣,来自日本东京。” “………” 白若雪依次给方言介绍,全都是在燕京大学中文系进修的外国留学生,日本、西德、美国、英国、比利时,但大部分是日本和美国。 这个时候,彼此之间,尚处于蜜月期。 “很高兴认识你们。” 方言挨个打招呼,男的握手,女的点头。 “方老师,我很喜欢你的《山楂树之恋》,特别是语言,很干净,很简洁。” 铃木洋子拿出纸笔,请求签名。 “可能是因为我认识的字不多。”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纳尼?!” 铃木洋子惊得脱口而出。 “方老师这是在开玩笑的。” 白若雪摇头失笑,然后跟她耐心解释。 看着她们流畅地交流,方言不免意外: “你还懂日语?” “就像方老师对戏剧懂一点点一样,我也对日语略懂一点点。” 白若雪莞尔一笑,眼底浮现出隐隐笑意。 在她的翻译协助下,方言和这群留学生交流起来,没有语言的阻碍。 其中,聊的最积极的就是迈克,他对男男女女的爱情不感兴趣,但对谍战文学非常着迷,谈到尽兴,接着发出邀请: “方老师,你会跳舞吗?” 白若雪再一次听到方言那句熟悉的口头禅,“只会一点点。” “没事,我可以教你。” 迈克当着众人的面,露了一手霹雳舞,擦玻璃、拉绳子,格外熟练。 就这? 方言听到他自称“加州舞王”,嘴角微微上扬。 就在《gottagohome》间奏旋律中,抬起了脚,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出太空舞步。 这个时候,大洋彼岸的迈克尔杰克逊还没开唱“比利金”,太空舞步也没有火爆全球。 看着闻所未闻的舞步,迈克瞪大眼睛,明明方言在行走,却有一种向后退的魔幻错觉。 “哦买噶!!” “………” 白若雪、邱珮凝等人面面相觑,纷纷把目光投向卡着节拍跳着舞的“方老师”。 就见他跳了一段便停了下来,被惊艳到的众人立刻蜂拥而上。 迈克满脸激动,刚刚方言的舞步让这个“加州舞王”心服口服。 “华夏有一句俗话,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我总算明白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你不仅能文,还这么会跳舞。” 邱珮凝说出了白若雪、铃木洋子等人心里想说的话,方老师真的是能文能舞啊! “随便跳跳,已经很久没跳了。” 方言笑着叹了口气,“都生疏了。” “方老师。” 迈克询问这到底是什么舞功。 方言问:“太空步,想学啊?” ”想学!想学!方老师,可不可以教教我这个舞怎么跳?”迈克眼里迸发出炙热的光芒。 教练,我想打篮球,不,学跳舞! 第129章 写进教科书 迈克敢自称舞王,也是有几分底气。 至少在舞蹈上,确实有天赋。 不到半个小时,方言只讲解了动作,演示了几遍,迈克就初步掌握太空步,尽显丝滑。 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上摩擦。 在教学交流中,方言了解到迈克的父亲,老麦克是二战老兵,朝鲜战争的时候被俘虏。 曾经“有幸”参加全世界唯一一届的战俘奥运会,后来幡然醒悟,变成左翼反战人士。 “我爸爸对华夏充满向往。” “特别对伟人充满敬意,所以当得知有留学交流的机会,就让我到华夏来学习。” 迈克说自己也非常想来华夏,因为70年代,李小龙带火了华夏功夫,在海外掀起武术狂潮,像他这样的老外,慕名来东方学武。 “武术可不像太空步,那么容易学。” 方言看了一遍他的舞蹈动作,“非常好,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谢谢方老师。” 迈克咧着嘴抱拳。 “你抱拳的手势错了。” 方言纠正道:“左掌右拳,是吉拜,右掌左拳,在比试时,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迈克眼前一亮,“哇哦,这句话真的太酷啦,方老师,难道你还懂华夏功夫吗?” 瞧他一副武痴的样子,方言哭笑不得。 “哥!姐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划船?” 就在此时,方燕高喊了起来。 这时候的小情侣们逛公园,都会去划船。 “百年修得同船渡”,孤男寡女一起划船,就有了男女相互携手搭伙过日子的寓意。 比后世的“我爱你”,要含蓄得多。 此时,方红和韩跃民两人同坐一条船。 方燕这个“小电灯泡”,被方言拉到了自己船上,和白若雪、邱珮凝坐在一起。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碧浪。”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 湖上的小船上,翻来覆去地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让我们荡起双桨》,出格一点,就是唱《乡恋》、《兰花草》等“靡靡之音”。 “都听过了。” “唱得都不如我哥。” 方燕抿了抿嘴,看到正在摆动船桨的方言,想起了哥哥总在洗澡时哼的曲子。 “哥!哥!我想听你唱那首歌!” “坐好了再说。” 方言提醒了一句。 白若雪和邱珮凝把方燕护在中间,先后轻声地问她,到底要让方老师唱的是哪一首。 “就是,就是,唔,我们流连忘返,在贝加尔湖畔。”方燕循着记忆,轻轻地念了出来。 “………” 方言一下子注意到她们虎狼般的眼神。 “贝加尔湖在哪?”邱珮凝好奇道。 白若雪回答说在老毛子那儿。 “严格地说,贝加尔湖很久之前是咱们华夏的,古时候叫‘北海’,或者叫‘瀚海’,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这个‘瀚海’,可能就是贝加尔湖。” 方言解释说:“只可惜清朝的时候,尼布楚条约、恰克图条约,把贝加尔湖划了出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方老师去过呢。” 白若雪和邱珮凝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去过,只在世界地图上看过。” 方言摆了摆手,“像个月牙。” “那这首‘贝加尔湖’该怎么唱?” “方老师,能不能唱几句?就几句好吗?” 白若雪、邱珮凝她们立刻来了兴致,就连韩跃民、英答等人也划着船,慢慢靠了过来。 盛情之下,方言清了清嗓子: “咳咳,就一段,献丑了。” “在我的怀里,在伱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 “我们流连忘返,在贝加尔湖畔。” 众人正听得入迷,沉醉其中,万万没想到歌声戛然而止,方言笑吟吟地说“就这么多”。 啊? 不是吧,方老师? 下面呢?下面又没有了! 白若雪、邱珮凝几人很是痛苦,来断章,诗歌来断章,到了歌曲,竟然也来断章? 只听了一半的她们,感觉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一百多個方言在身上爬,难受啊方老师! “没想到方老师不仅能文能舞,还这么会作词,这么会唱歌。”白若雪遗憾地叹了口气。 “方老师是诗人嘛,作词肯定不在话下。” “可惜全国优秀群众歌曲评奖已经结束了,要不然,我肯定投方老师一票。” “这歌真好听啊,下面真的没有了吗?” “………” 英答、萧峰等人赞不绝口。 看着方言笑而不语,邱珮凝双手捧着脸颊,轻声嘟囔:“如果能听他唱整首就好了。” “这首歌似乎比《山楂树》更适合……” 白若雪望向荡漾的湖面,秋波澹澹。 ……………… 9月30日,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开幕前夕,全国各地的高校话剧队纷纷涌入燕京。 恰恰在这一天,《文艺报》刊登了方言关于梅兰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表演艺术体系的文章,立刻就在文艺界引发轰动。 与此同时,也在参赛的话剧队当中传开,师生视若珍宝,争相传阅,紧紧围绕着讨论。 中戏,作为华夏表演最高学府之一,从上到下,从老师到学生,自然报以最大的重视。 “明天就比赛了,我们赶紧再排练一次。” “不差这么一回,快看看这个!” “什么啊?” 李宝田被姜闻拉了过来,和陈道名他们一样,眼睛落在报纸上,就怎么也挪不开。 方言的文章只是浅谈,专业术语本就不多,经过万佳宝、封凤子等大佬们的润色,深入浅出,言简意赅,普通人也能看得明白。 “讲得好啊,比那个孙惠柱的‘世界三大戏剧体系’靠谱多了!有理有据!” “我也觉得方老师归纳总结得好,什么戏剧体系,分明就是表演艺术。” 姜闻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个下午。 “诶,我说。” 岳虹问:“如果按方老师的分法,我在这一出话剧里,算是表现派,还是方法派?” “咱们呐,都是表现派,燕大那帮人算体验派,本身就是知青,不然凭他们的演技,怎么能这么容易地驾驭《山楂树之恋》呢。” “如果《山楂树之恋》交给我们来演,这次全国文艺汇演,肯定能拿第一名!” “燕大那天的演出我去看了,我觉得除了上戏和北电,燕大也会是我们的劲敌。” “前三名就可以去人民大会堂表演,只要我们能保证前三,就算输给燕大也没关系。” “输给燕大并不丢人,毕竟输给的是方老师的《山楂树之恋》。”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透着忌惮、羡慕…… 姜闻一本正经道:“我们中戏,可以输给燕大,可以输给其他学校,但唯独只有一条,就是不能输给北电!” 此话一出,话剧队成员们无不赞同。 大赛可以输,但北电不能赢! ………… 比起话剧队在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的表现,北电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继《文艺报》发表了方言关于表演艺术体系的浅谈之后,最新一期的《人民戏剧》刊登了关于“世界三大戏剧体系”的全新论述,跟目前颇具争议的孙惠柱打起了擂台。 紧接着,《外国戏剧》、《戏曲艺术》等期刊报纸统统加入到讨论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戏剧界、戏曲界,甚至文艺界,都被卷入其中。 谢非、林洪桐等负责编纂北电表演教材的老师们,立马被喊去开会,教学大纲有变!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小道消息很快就在校园里传开。 “真的那么厉害?” 章艺谋咋舌不已。 “何止厉害!” 田庄庄透露说林洪桐等老师本来编写的《表演艺术教程演员学习手册》,因为方言这几篇文章引发的大辩论,要往后拖一拖,静观其变,甚至可能要把方言写进教科书。 “听你这么一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拜读了。”章艺谋不禁感叹道。 田庄庄说:“方老师的文章要看,但我更想把方老师的拍成电影。” “导演系哪个人不想拍方老师的作品,我、你、凯哥……” 李少虹道:“我最想拍的就是《山楂树之恋》。” 章艺谋说:“我也是。” “没准有这个机会,你们别忘了我们明年就要毕业了,这一次的毕业设计,能不能像前两次暑期拍摄一样,请方老师再帮帮忙?” 李少虹环顾四周。 “不可能了。” 田庄庄摇头失笑,谢铁丽和谢缙早就盯上《山楂树之恋》,哪轮得到他们这帮小虾米! 众人叹了口气,田庄庄父母在北影厂很有能量,既然他这么说,消息肯定错不了。 “本来我是这么想的,我和胡梅先去找方老师一趟。”李少虹眼神里透着失落。 田庄庄开玩笑道:“难不成你们俩想对方老师施展美人计?” 李少虹白了眼,“去你的,我要对方老师用美人计,就不会叫上胡梅,该去把朱菻请来。” “想什么呢,人朱菻早就结婚了。” 田庄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经过3天激烈的角逐,全国大学生话剧文艺汇演的落下帷幕,排名最终揭晓。 北电遗憾落选,燕大的《山楂树之恋》侥幸地排在第三。 中戏的《于无声处》,排在第二,达到预期,而第一,便是上戏的《暗战》。 剧本原封不动地照搬沪市话剧院的,毕竟这可是能在上海滩连演7天的话剧! 前三之中,方言独占两元! 这还不算,那些没有进入前三甲的大学话剧队,这一趟燕京之行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带上刊登着方言的《人民戏剧》、《戏曲艺术》、《文汇报》等报刊,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方言的观点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般,立刻在全国各地生根发芽,被广为传播,持续讨论。 理越辩越明,在未来的几年里,北电、中戏、上戏,乃至戏曲学校,都把方言写入了教材。 甚至将来的将来,专业的艺考机构辅导材料上都会出现“我国著名戏剧理论家,方言”。 第130章 乡土文学 在人民大会堂表演的当晚,苏雅、方红聚在一起,拿着收音机,听着广播电台,当报幕到下一个是“燕大”的时候,两人兴奋不已。 “可惜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岩子不在。” 苏雅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 “或许岩子现在也在用收音机接听呢。” 方红转动旋钮,把音量调高。 “红姐,岩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嘛?” 苏雅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红转过头,看向屋外的夜空。 “他说明天就从湘南回来。” “哐当,哐当。” 驶向燕京的火车,一路颠簸。 方言国庆这几天,一直在绥宁的一处苗寨采风,稿子是在招待所完成的,一写完,就回到星城,坐上直达燕京的火车。 全程二十多个小时,等到了站,已经是下午,回到家休整一宿,第二天直奔《燕京文学》编辑部,王朦、周雁茹、王洁等人都在。 “岩子去湘西一趟,人瘦了,也晒黑了。” 王朦打量了一番,“怎么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是没休息好,还是生病了?” “不是生病,只是有点水土不服。” 方言叹气说,在湘南省什么都好,就是饮食上不适应,基本上所有的菜都会放辣椒,就连大白菜也不能幸免,可把他折腾得够呛。 “哈哈哈!” “湘南嘛,怎么可能不吃辣椒呢。” “是啊,伟人就说‘不辣不ge命,无湘不成军’、‘湘南人能吃辣椒会出书’……” “岩子,还好你去的是湘南,要是去的是赣西,那边的辣,恐怕你更受不了。” 王朦、周雁茹等人相视一笑。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没白折腾,初稿我已经写好了。”方言把稿纸递了过去。 王朦、周雁茹先看,看完第一页,再转交给季秀英、李悦他们,最后才轮到王洁。 王洁心急万分,但当看到《那山那人那狗》的第一页,整个人的心境隐隐有了变化。 文体轻盈灵动,语言朴素隽美,自然中透出情韵,平淡中见到真诚,既不像《大秦之裂变》那么厚重,也不像《潜伏》那么焦灼。 而像一杯沏好的君山银针,清新回甘。 越往下读,如同喝茶,心就越静。 “想不到你写的竟是一篇散文。” 王朦品味一番后,发出深深的感慨。 “我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灵感来了,就赶紧写下来,结果写着写着,就写成这样。” 方言喝了口热水暖暖胃。 散文,是介于散文和之间的一种文体,等于是和散文两种体裁互相渗透、互相融合,变成一种散文化的。 “我原本以为你在你这年纪,能拥有创作短中长篇的出色能力,能熟练掌握诗歌、、戏剧、电影剧本这些文学体裁,就已经很了不得了,想不到岩子你又进步了啊!” 王朦眼里充满着惊讶和赞赏。 王洁虽然听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悄悄地来到周雁茹身边,低声问道: “师父,岩子这篇散文很好吗?” “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真的是很少见的那种。”周雁茹道:“文坛里,能把写好的人不多,能把散文写好的也不多,而能把散文和结合起来写好的,就更不多了。” “王老师,周老师,你们过奖了。” 方言心里乐开花,就爱听文化人夸人。 “不,一点儿也不。” 李悦摆摆手,“这的的确确是罕见的佳作,没有深厚的功底,想写也是写不来的。” “这些夸奖,我就不客气地照单全收了。” 方言嘿然一笑,“你们在看看,看看这稿子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这篇散文,也是篇乡土。” 王朦环顾四周,说编辑部自然有能力改,但相比而言,有一个人或许比他们更适合。 “您说的是汪老?” 方言记起了万佳宝的话,汪曾其可是既擅长乡土文学、又擅长散文。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王朦点头,“正好汪老对伱这次的作品非常期待,我相信请他帮着看看、改改,想必他不会拒绝,何况这篇稿子属实难得啊!” ………… 甘家口,阜成路南一楼5门9号。 方言和王朦下午登门拜访汪曾其,静静地坐着,等他慢慢看完。 “小方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啊。” “王朦说的一点也没错,你这個人就是爱进步,不需要别人拿鞭子抽,自己就会鞭策自己,真的是‘不用扬鞭自奋蹄‘。” 汪曾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毛上扬。 方言会心一笑,“您太过奖了。” 汪曾其道:“一点儿都不过,如今能像你这样写乡土的作家不多了。” 方言耐心地听着,才明白其中深意。 近现代华夏文学里,最发达、成就最高的门类,就属乡土文学。 追溯起来的话,可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 乡土文学第一人是鲁迅先生,比如广为人知的《故乡》、《阿q正传》等等,影响深远。 随后,上世纪30年代的沈丛文、沈雁氷,40年代的赵树理、孙礼,再之后的柳清、周绍仪、汪曾其,把乡土文学向纵深发展,一般来说,乡土文学分为三类。 一种如鲁迅先生,对乡土的黑暗、落后进行批判的。 一种是像沈雁氷,关心乡村和农民生存现状、民生疾苦的。 另外一种,就是沈丛文、汪曾其、废名这种,书写农业文明美好温情的一面。 乡土文学虽然不像长篇那么式微,但也是大不如前,尤其是沈丛文这一个分支。 “乡土不是一个简单的生活方式,更是一种精神寄托。” 汪曾其说:“你这篇散文简洁洒脱,把父子亲情和湘西风情很好地融合………” 王朦道:“汪老既然这么说,那这篇稿子能否请您老来改一改?” “不,这稿子不能由我改。” 汪曾其扬了扬手。 “汪老,这是为什么?” 王朦和方言面面相觑。 “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既然写的是湘西风情,我想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 汪曾其面带微笑,“那就是我的老师,沈丛文。” 方言惊了个呆,沈丛文是汪曾其的老师?! 汪曾其悠悠地说自己当年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中文系,之后成了沈丛文的入室嫡传弟子。 “如果当初讲习所把你安排到丛文先生门下,你我今天恐怕要以师兄弟相称咯。” “您说笑了。” 方言万万没想到,《那山那人那狗》一转二转三转,兜兜转转,竟然能转到沈丛文的手上。 第131章 震惊了沈丛文 如果说鲁迅先生是乡土文学第一人,那么沈丛文无疑就是“乡土文学之父”。 《边城》这部湘西风情十足的乡土,在文学界里一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文坛里向来有“两座城”的说法,一座是钱锺书的《围城》,一座就是他的《边城》。 而《边城》只是80多部作品里的一部,沈丛文同样也是巴金齐名的散文大家。 按照散文和韵文的分类,《边城》其实也可以算是散文化叙事的。 因此,当沈丛文听到汪曾其手头有一部写湘西乡土的散文,倍感兴趣,让他送来。 湘西的山峦叠嶂,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在阳光下,绿油油的稻田在微风中摇曳。 土黄的砖墙,狭窄的青石板小路,黝黑结实的村前桥…… 扑面而来的湘西乡村的气息,一下子让沈丛文失了神,拉回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故乡。 “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汪曾其见他盯着稿子许久,轻唤了几声。 沈丛文幽幽道:“这个小方,一定在湘西呆过对吧?” 汪曾其点头,“为了写这稿子,他专程在湘西的一个苗寨里,和人同吃同住同生活。” “怪不得,怪不得。” 沈丛文出生生活在凤凰县,隶属于湘西|土家族|苗族自zhi州,《那山那人那狗》里的这个湘西味儿,这个苗寨味儿,简直是原汁原味。 盯着稿子,眼神迷离,“我看的时候竟然有一丝的恍惚,感觉以前的村子又回来了。” “你老师最近一直念叨着,‘回湘西去,我要回湘西去’。”妻子章兆和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我这辈子也算看了很多文章,但能让我触景生情的,已经不多了。” 沈丛文感慨道:“看完了以后,我就更加坚定了要今年要回趟湘西老家的念头。” “这稿子真有那么好?” “是谁写的?曾其,是你吗?” 章兆和看到之前还摇摆不定的老伴下定了决心,越发好奇。 “师母,您肯定想不到,是方言。” 汪曾其摇头失笑。 章兆和咋舌道:“是不是就是茅公的那個关门弟子?!” “茅公收了个好弟子啊。” 沈丛文把稿子放下,“这个年纪,就能写出这样的散文。” “小方他的诗歌,艾公就评价有散文化的趋势,想来散文化叙事,也是得心应手。” “当真是后生可畏,这下我们华夏文坛后继有人了。” “那么,您看修改小方稿子这件事……” “恐怕不只是改稿子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想让我再给他写篇文学评论?” 沈丛文对自己这个爱徒的斤两清楚得很。 以汪曾其今时的地位、能力和资格,完全可以自己修改点评这篇湘西乡土的散文。 汪曾其问:“老师,您觉得小方在散文上的天赋怎么样?” 沈丛文说单单从《那山那人那狗》的大散文叙述,就能看出方言这人潜力无限。 “曾其,你是想让你老师指导小方学习散文?”章兆和隐约猜地了出来。 “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只懂写,不懂教。”汪曾其讪讪一笑。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苗子,不过他是茅公的弟子。” 沈丛文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手中的稿子,脸上带着一丝遗憾。 能这么写湘西乡土人情、这么写散文的,整个文学界年轻一代里,恐怕只此一个! “老师,这您就有所不知了。” 汪曾其说方言是沈雁氷的关门弟子,但也是集文坛百家之所长,至少有三个一字之师。 在上的半个老师,是李尧堂。 诗歌上是艾清,戏剧上是万佳宝。 严格地讲,文学讲习所创办人以及第一任所长是丁玲,丁玲也算是方言的校长。 “你们这是?!” 沈丛文和章兆和不为震惊。 “老师,将来的文坛不仅仅需要接班人,也需要能带领华夏文学复兴的领军人。” 汪曾其隐晦地暗示,大意就是方言是很有可能统领全国文坛新军的那个大帅,方大帅! “是啊,《潜伏》发表了之后,我们编辑部里就一直有人说,文坛需要100个‘方言’。” 章兆和作为《人民文学》的编辑,感叹了一句,“光年、冯木等同志也非常器重他。” “前不久,他在戏剧上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您二位也应该听说过吧?” 汪曾其暗戳戳地说,现在方言唯一的弱项,恐怕就在散文上,偏偏又那么有天赋! “改天啊。” 沈丛文沉吟了半晌,“等我把稿子改好了,让小方到家里来一趟吧。” ………… 方言万万没想到,汪曾其竟然会喊上他一起拜访沈丛文。 更想不到的是,汪曾其说不能空手去,必须带点礼物,结果两人出现在老东单菜市场。 “汪老,您说的礼物不会是这个吧?” 方言看着人流,哭笑不得。 “当然不是,菜和肉只是原材料。” 汪曾其的礼物是上门给沈丛文做菜。 “嘿嘿,那我今天算是沾到口福了。” 方言咧嘴笑道:“都说您是地道的美食家,是作家里最会吃的,是厨师里最会写的。” “这话过了,我也就会做几样小菜而已。” 汪曾其挑挑拣拣,“比如这红萝卜,又叫秋萝卜,一年里只有这几天最好,早几天,萝卜没长好,水分少,发艮,不甜,过了几天,又长过了,糠,你说说怎么做合适?” “要不咱来一个‘群英荟萃’!” “群英荟萃?这是道什么菜?” “就是把青萝卜、白萝卜、水萝卜、红萝卜拌在一起。”方言嘿然一笑。 “哈哈,这菜倒不错,就是这名儿太雅。” “有俗的,叫‘萝卜开会’。” “‘萝卜开会’,这个菜名俗得好!” 汪曾其摇头失笑:“不过时节不对,立秋以后得少吃凉拌菜,这回咱们做干贝烧萝卜。” “得嘞。” 方言提着篮子,跟在身旁。 汪曾其就像个寻常老者,絮叨着一日三餐的柴米油盐,话里话外都是生活的滋味。 很快地,篮子里装着萝卜、豆腐、栗子、土豆、韭菜花等家常小菜,还有汪曾其从家里带来的米线、高邮鸭蛋等地方特产。 两人提着东西,来到沈丛文家中。 “师母。” 开门的是章兆和,方言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跟她打过照面。 “老师的身体怎么样?” 方言跟着汪曾其,走进了屋。 “我啊很好。” 沈丛文从书房走出来,“前天才检查过,没什么大毛病。”说完,眼睛落在方言身上。 “你就是茅公的弟子,小方吧?” “丛文先生,您好。” 方言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在汪曾其的互相介绍下,沈丛文和方言聊了开来,“让他们忙他们的,你跟我进屋吧。” 方言看了眼汪曾其,就见他以烧菜的由头,笑着走去厨房。 沈丛文拍了下方言的肩,“我这个弟子啊,对‘吃’情有独钟,当年在西南联大,读了四年,吃了四年,就连鬼|子的飞机在春城上空盘旋,师生们往郊外逃命的时候,他竟然还吃着点心,往反方向跑。” 方言好奇道:“跑错了方向吗?” 沈丛文笑骂道:“他说那边的树林有松子可以吃,就算被炸死,也不做饿死鬼。” 方言强忍着笑意,跟着沈丛文来到书房。 湘西风情的雕花木窗下,藤编靠椅,梓木方桌,桌上的笔是一毛三分中小学习字笔,纸也只用一毛五分的糊窗高丽纸,墨是沉淀后加水的墨汁,所以无光彩,可以叫死墨。 “伱比我年轻时候要强多了。” 沈丛文坐了下来。 方言一脸诧异,一问才知他说的是自己当燕大老师的时候,因为第一次登台授课,过于紧张,呆呆地站了10分钟,不知道说什么。 好不容易开了口,结果10分钟就全讲完了,再次陷入窘迫,最后无奈之下,在黑板上写道:“我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 “曾其说你的小名叫‘岩子’,岩石的‘岩’,性子确实如磐石般稳重。”沈丛文把稿子递了过去,暗暗透露出愿意指导散文的意思。 又一个“一字之师”! 方言大为意外,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随后,照他的意思,从到到尾看了一遍,改动的地方不少,但修改得确实精准到位。 “可惜我没有去过你写的这个苗寨,肯定很美吧。”沈丛文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 方言说:“那个苗寨,我其实拍了不少照片。” “照片?!” 沈丛文倍感兴趣:“有带在身边吗?” 方言从包里取出第四期的《十月》期刊,照片就夹在《秋天的怀念》那一页。 沈丛文翻着黑白照片,就算不是彩色,依然看得津津有味,眼里流露出怀念之色。 靠着这些照片,沈丛文开始指导方言对《那山那人那狗》里的景色描写,修改润色。 这么一来,更如诗如画,完全就像一副湘西风情的水墨画。 “这篇《秋天的怀念》,写得很不错。” 沈丛文趁着方言认真修改的工夫,随手翻起了《十月》。 “这篇是我朋友写的,叫石铁生。” 方言说:“丛文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沈丛文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是想让我也点评下这篇散文吗?” 方言郑重地点头,“可以吗?” 沈丛文露出惊奇的目光,“看来这个‘铁生’是你很要好的朋友。” 方言会心一笑:“非常要好的朋友!”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汪曾其的声音。 “开饭了,开饭了。” 满满一桌的菜,干贝炒萝卜、拌荠菜、拌菠菜、塞馅回锅油条…… 最硬的主菜就是鲤鱼豆腐,鲜嫩的鲤鱼肉配上香浓的汤汁,鲜艳的红辣椒丝勾人食欲。 最后吃上一口鲜活的豆腐,任由美味在口腔内刺激交融。 这叫一个滋味! 方言连吃两大碗,瞥了眼汪曾其:“汪老,您怎么不吃啊?” 汪曾其解释说,做菜的人一般吃菜很少,自己烧的菜端上来之后,习惯每样尝两筷,然后就坐着抽烟、喝茶、喝酒,看客人们吃。 沈丛文说:“从这点说起来,愿意做菜给别人吃的人是比较不自私的。” “老师说的是。” 汪曾其说,“小方,感觉味道怎么样?” “这可真是‘四方食事,不过手里一碗人间烟火’。”方言几乎脱口而出。 “小方这一句,说到了吃的精髓。” 汪曾其又惊又喜,接着把方言在菜市场讲的“萝卜开会”,分享给众人。 “既然小方在吃上有这样的见解,不妨第一篇散文的题材,就先从这方面入手?” 沈丛文放下筷子,把目光投了过去。 “写关于吃和美食的散文?” 方言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纪录片。 第132章 铁生,北海的菊花开了 离开沈丛文家,方言和汪曾其缓缓而行。 “你刚刚那句,妙,妙,说得太妙了。” 汪曾其夸赞道:“全国各地的美食虽好,究其也不过是手里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 “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方言嘿然一笑。 “老师刚才的建议,你不妨琢磨琢磨。” 汪曾其说:“也许怎么教人写散文,我不擅长,但论美食怎么吃,我倒可以指点一二。” “那敢情好,谢谢汪老。” 方言朝着公交车站,边走边说。 汪曾其堪称“人间美食地图”,名副其实的大吃家,单单在吃的方面,写了不下二十篇的散文,《人间草木》、《故乡的美食》、《五味》、《肉食者不鄙》等等,就连《舌尖上的中国》的导演都承认,纪录片受到了他的影响。 倘若当时汪老在世,总顾问应该是他。 “如果决定了要写美食,找个机会,我带你先在燕京吃一圈,从城东吃到城西,从城北吃到城南,吃完燕京,咱们再到外面吃。” 汪曾其道:“先吃津门,再吃鲁东,一路往下,吃江南、安皖、江浙、闵建、粤东……” “慢着,慢着,您可别再说。” 方言道:“再说我得流哈喇子了。” “哈哈哈!” 一老一少,放声大笑。 先把汪曾其送到车站,方言然后去了趟《燕京文学》编辑部,奉上修改好的。 当得知沈丛文要指导方言精进散文,王朦、周雁茹等人为之震惊。 当得知沈丛文给方言安排了散文作文,王洁这个债主比其他人都要惊喜,都要兴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山那人那狗》是第二篇,定在第五期的《燕京文学》头版位置,也就是12月发表。 这篇散文一交,跟王洁的债务才算是一笔勾销。 “我写得多,散文我是头一遭。” 方言爽快地答应下来,“写得不好,你们可别笑我。” “放心吧,母不嫌子丑,我们娘家人怎么舍得笑话你呢。” 李悦、黄忠国等人相视一笑,有沈丛文和汪曾其保驾护航,方言的散文处女作能差嘛? “何况,我相信岩子你的眼光。” 周雁茹拿出最新一期的《十月》,“不用说,这篇《秋天的怀念》是你挖掘的吧?” 方言道:“您猜的真准!” “这还用猜吗,一看作者是石铁生,就知道是你们俩的杰作。” 周雁茹至今还记得,当初就是方言把《没有太阳的角落》推荐到《燕京文学》。 “是啊,这一期《十月》的作品里,就属铁生的《秋天的怀念》最好。” “语言平淡、文字朴实,没有经过精心的编织与雕琢,但却句句包含对母亲的深情。” “如果说伱的《那山那人那狗》,写的是无声的父爱,那么,《秋天的怀念》,写的便是有声的母爱,我们已经决定《燕京文学》下一期的文学评论,要好好解析点评铁生这篇散文。” “………”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因作品而感动。 “说来也巧,丛文先生也看了《秋天的怀念》,而且还写了文学评论。” 方言由衷地为石铁生高兴,“我准备把这个交给《文艺报》刊登。” “丛文先生也点评了?!” 黄忠国他们立刻凑了上来,争先询问。 “情真是散文的灵魂,全文无一处、无一字提及母爱,但母爱渗透于每件事、每句话、每一表情动作,甚至每个字上,句句含情,字字如金,铸就一篇感人至深的美文。” 《秋天的怀念》本就凭着细腻动人的情感和朴实无华的文字,广受读者讨论和关注。 如今,沈丛文的评论一出,整個文坛更是为之侧目,一片震动。 《十月》文学奖,也沾了《秋天的怀念》的光,创办的消息得以迅速传播到全国各地。 就在10月金秋,就在北海公园的菊花盛开的时候,石铁生出名了! 正当燕京的报刊编辑们一窝蜂地涌向雍和宫大街的时候,他人正在北海公园赏菊。 方言帮石铁生推着轮椅,石岚走在最前面,偶尔采一采路边的菊花。 黄色的淡雅,白色的高洁,紫红色的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 “岩子,小岚,在这里歇一歇吧?” 石铁生往后看看,再往前看看。 方言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铝饭盒,揭开盖子,里面装着从仿善买的豌豆黄儿。 “谢谢方大哥!” 石岚拿出两块,分给石铁生一块。 “岩子,谢谢你。” 石铁生说的是散文,“我写作,主要是为了我的母亲,为了让她骄傲。” “不用谢我,你这块石头是不怕火炼的真金,就算没有我,也迟早会发光的。”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石铁生一怔,沉默了好久,直到把豌豆黄儿吃完,才开口:“能不能麻烦你带小岚到处逛逛,赏赏菊花,让我一个人在这呆会儿?” “好,我们就在边上,有事就叫我们。” 方言把水壶和饭盒递给他,随后离开。 “方大哥,我哥这是怎么了?” 石岚不解地望着石铁生的侧影。 “我想,他正在与自己和解。”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和解?” 石岚歪着脑袋,似懂非懂。 “总之啊,以后很多人会来你们家,踏破门槛,全都是找你哥约稿的。”方言说,“他少不了要久坐,找个机会我教你几手足底按摩,到时候你就给你哥按摩,促进血液循环。” “好嘞,方大哥。” 石岚听他解释了一番,小鸡啄米般点头。 “还有啊,有空带他去医院做个体检。” 方言又叮嘱了一句。 不一会儿,树叶飘落,大雁南飞。 几道斜阳,映在了石铁生的脸上,他终于自己推着轮椅,慢悠悠地来到方言面前。 挂着微笑,整个人充满了平静和安宁。 “铁生,你和那位女笔友收到照片吗?”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发问。 石铁生说:“都收到了。” “回信了?她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就是不怎么样咯。” “也不能说不怎么样。” 石铁生抿了抿嘴:“她说照片不错。” “是我拍得不错,还是被拍的你不错啊?” 方言眨了眨眼。 “你真是……都不错。” 石铁生羞着脸,“天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岩子,你今晚就在我们家吃吧。” “好啊,你《秋天的怀念》的稿费应该到手了吧?正好在这秋天,让我打一打秋风。” 方言开着玩笑。 “你腰缠万贯的,还好意思打我秋风啊?” 石铁生跟着开玩笑,“认识你这么个朋友,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 “你现在后悔也迟了,已经认识上了。” 方言推着他,两人有说有笑。 刚到北海公园的门口,就见一群学生叽叽喳喳从身边经过,白衬衫,背着包,男的是蓝裤子,女的蓝裙子,简洁大方,充满朝气。 依稀间,有人在喊,“夏琳,夏琳”。 方言闻声望去,小姑娘有点婴儿肥,一头短发,大大的眼睛充满灵气,瞧着像一个人。 有点像王飞…… 第133章 及时雨方小将 10月17日,中午。 办公室里,方言和同事们像往常一样,聚在一块吃饭。 田增翔夹着一块胡萝卜,边吃边说: “你们收到消息了吗?” “老田,你又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 方言和章守仁、张仲锷他们面面相觑。 “你该不会想说茅盾文学奖成立的事吧?” 晏名把热水倒在铝饭盒里。 “没错,就是这件事!” 田增翔左看看,右看看,却见众人没有丝毫的惊讶,“你们难道早就知道了?” 方言点了下头,自己可以说是第一批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就在这个月正式启动评选,然后在明年举办首届茅盾文学奖的颁奖典礼。 “关键是这个评选范围!” 田增翔说:“77年到81年的长篇,按照这个标准,岩子的作品很有机会入选。” 章守仁道:“甚至获奖。” “难说,这5年里可出了不少好的作品。” 方言说:“未必能轮到我获奖。” “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首届茅盾文学奖不能没有岩子的作品,就像这次《十月》爱情文学评比一样,不能没有《山楂树之恋》。” 田增翔扬了扬手。 “老田这话说得在理。” 晏名喝了口飘着油花的水,“就算岩子是《十月》的编辑,原则上是要避嫌的,但《山楂树之恋》这么有代表性的作品,该选的就必须选,否则权威性、严肃性、荣誉性何在?” 张仲锷沉默寡言,看着方言、章守仁、晏名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幽幽地叹了口气。 田增翔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估摸《潜伏》、《大秦之裂变》入围的几率最大,两部都代表各自文学题材领域的最高水平。” “不可能两部都入选,只能是其中一部。” 章守仁问方言希望哪一部能入围。 方言脱口而出,“那就是《大秦之裂变》。” 田增翔道:“我也这么觉得,这可是改革文学的扛鼎之作,入选拿奖的机会最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管结果怎么样,总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方言摇头失笑。 比起获奖,自己在意的是茅盾文学奖的含金量、权威性、公正性,以及最重要的名声。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晏名笑道:“岩子的这個态度就很好。” “得亏咱们《十月》文学奖的消息是在月初发布,要是跟茅盾文学奖撞在一块……” 田增翔耸了耸肩。 章守仁不无感慨道:“确实是这样,现在其他文学期刊,看到我们的文学奖办得有声有色,有不少都在开会研究,积极跟上。” 方言静静地吃饭,就听《华夏青年》、《当代》、《儿童文学》、《燕京文学》、《民族文学》等杂志和报纸,都有这个意向。 “归根结底,还是岩子的功劳。” “没错,多亏了岩子,《十月》才能成为全国上百家文学期刊里,第一个创办文学奖的杂志!” “还有岩子推荐给散文组的《秋天的怀念》,这一期的销量延续上一期《人生》创下的记录,稳定在65万,而且还在继续上涨。”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方言注意到张仲锷一声不吭地离开,诧异道:“张老师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增翔点头说:“感觉回来以后像换了个人,工作上不像以前那么温和,有点急躁。” “仲锷不是变了,只是心里急。” 章守仁直截了当地说。 晏名道:“这次《苦恋》风波,我们是过了这个坎,但仲锷这个人责任心重,一直在想办法挽回影响,戴罪立功,重新证明自己,只是如果没有过硬的作品,根本翻不过身啊。” “至少得是《人生》、《秋天的怀念》这种质量的作品。” 章守仁瞥了眼方言,欲言又止。 “我最近从投稿里淘到一个不错的。” 方言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稿子。 田增翔、章守仁几个人立马围了上来。 “竟然是联合作者?” 田增翔把注意力放在《耿耿难眠》。 “对,柯云禄和雪柯他们是夫妻。” 方言简单地描述了下故事背景和情节。 这篇《耿耿难眠》虽然不如柯云禄以后的《新星》、《龙年档案》,成熟老辣,但隐隐是改革文学的一种创新,落脚点不在改革上。 而是像官文一样,改革派与守旧派之间双方互斗,斗个你死我活,最终邪不压正。 “这好啊,岩子你要让给仲锷?” 田增翔、章守仁等人猜到他的用意。 “什么叫‘让’。” 方言摆手说:“张老师是中长篇组组长,所有要发表在《十月》的稿子,都要请他过一遍,只是我现在的事太多,这篇稿子抽不出时间继续跟了,只能麻烦张老师替我一下。” “对对对!” 田增翔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他暗暗比了个大拇指,章守仁他们互看一眼,会心一笑。 仗义啊!方小将! 真乃及时雨,仁义无双! 众人嘴上心上,都忍不住夸一句。 “哪里,哪里。” 方言这么做,既是事多,要把精力放在散文的创作上,也是出于情谊,帮张仲锷一把。 毕竟,张仲锷人怪好嘞,能扛事,能兜底,把小组管理得井井有条,方便自己摸鱼。 “趁着张老师还没回来,咱们合计合计?” 眼见方言如此仗义,田增翔等人也不会袖手旁观,都是一个文学战壕里的战友和同志。 “岩子,晚饭这顿咱们一起?” 田增翔拍了下他的肩。 “改天再约吧。” 方言说:“今天我回家吃。” …………… 下班回到胡同,就见放了学的方燕,正在和小伙伴们嬉笑玩耍,一边蹦一边高喊着: “晴空霹雳!” “流星赶月!” “你们这是玩的哪一出?” 方言饶有兴趣地喊住小妹。 “哥,这个是小鹿纯子的‘晴空霹雳’。” 方燕做了个排球扣杀的手势。 听女孩们叽叽喳喳,方言终于搞清楚了。 合着是《排球女将》啊! 这部关于日本女排的日剧,可是80年代最火的电视剧之一,几乎每个地方台都当成是收视保障,反复播放,影响力甚至远胜于之后引进国内的《足球小将》、《灌篮高手》。 就像《足球小将》里有“猛虎射球”,《网球王子》有“外旋发球”、“手冢领域”,《排球女将》里的重要角色也有自己专属的必杀技。 螺旋飞球、流星火球、流星赶月…… 而晴空霹雳,就是主角小鹿纯子的绝招,高高跳起,在空中作出前空翻动作,利用离心力将球扣出,直接把牛顿的棺材板砸下去。 因此,《排球女将》跟“杀人足球”《足球小将》、“杀人网球”《网球王子》一样,被称为“杀人排球”,但并不影响它是一代经典。 正值播出时间,电视里放出主题曲。 “痛苦和悲伤,” “就像球一样,” “向我袭来……” “嗨,接球,扣杀,” “来吧,看见了吧。” “球场上,胜利旗帜迎风飘扬,” “球场上,青春之火在燃烧!” 杨霞、方红和方燕一动不动,手上捧着碗,两眼盯着电视,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方言也看得津津有味,突然灵光一现: “姐,最近是不是要举办女排比赛了?” “是啊。” 方红说报纸上刊登了华夏女排紧张地备战11月份的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的新闻。 方言一拍大腿,“就是这个!” 杨霞三人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方言笑眯眯,“姐,咱们设计个文化衫。” “文化衫是什么?” 方红和杨霞互看一眼,满脑子都是问号。 第134章 盖了帽儿了 按照方言的要求,方红花了点时间,画出了华夏女排主题的文化衫设计图。 圆领长袖衫的正面,正中央是排球的图案,上方环绕着四个大字,“女排加油”。 排球图案的下方,横着写着四个字,“华夏加油”,字体更大,更加醒目。 简单到甚至可以说有点粗糙。 方言却不以为然,面带微笑。 方红语气关切道:“岩子,你从杭城买回来的面料,姐还没动,你要是想穿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用缝纫机,给你做一件。” “姐,那面料是给你的礼物,你留着给自个做身衣服。”方言咧嘴笑道,“这玩意儿我不是给自己穿的,是准备做出来给别人穿的。” “给别人穿?” “对,就像那天的牛仔裤一样,让韩哥往外卖。” “可谁给你们做呢?” 方红一惊,“国营被服厂不会帮你们。” 方言神神秘秘道:“这就要看韩哥的了。” 方红隐隐约约猜到一点点,“跃民也确实会做,不行,这个设计图我得重新改一改。” “挺好的,不用改了。” “必须改,这個设计太废料了,还有这个口号,要不改成‘华夏女排加油’,要么“华夏女排”,能多省出几个字的料呢?” “这绝对不能省。” 方言说:“‘华夏女排加油’,跟‘女排加油,华夏加油’的性质和寓意完全不一样,姐您自个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好吧,感觉上确实不一样。” 方红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 “岂止是感觉上!” 方言笑了笑。 (ps:“加油”这个词,清朝就有了) ………… 趁着周日休假,直奔秀水街。 然而,出乎方言意料的是,韩跃民竟然没有出摊,改道去了他家,就见三轮车停在门口,正堂里堆积着牛仔裤、尼龙袜等东西。 “跃民在屋里睡觉呢。” 韩母悄声说:“今早三四点才回来。” “他昨晚干嘛去了,怎么晚才回来?” 方言一问才知,韩跃民被逮去了派出所。 “岩子来了?” 韩跃民注意到屋外的动静,把他喊进了屋,“呶,桌上有张罚款单,写得明明白白。” 方言越发好奇,走到桌前。 只见手写的收据上写着罚款金额10元,以及罚款的理由,组织聚众跳不健康舞。 “不健康舞,就是迪斯科、霹雳舞那种。” 韩跃民耻于开口,但还是说出口。 生意越来越难做,越来越多的摊子学着他卖牛仔裤、电子表,倒是在磁带上,尝到了甜头,只要肯买他的磁带,就组织舞会,免费教他们太空步、霹雳舞,做最靓的那个舞王。 没料到在圆明园公园教学的时候,一群公安守株待兔,把他们带回派出所批评教育。 每人一份检查,外加罚款3元。 自己因为是组织者,是首恶,罚款最严,检讨写的最长,关的时间也最长。 “韩哥你是怎么想到办舞蹈培训班?” 方言哭笑不得,伱可真是个秀儿! 而且是蒂花之秀的“秀”! “这不你教了我太空步和霹雳舞嘛。” 韩跃民为难道:“跟迈克他们打成了一片以后,很多人买我的东西,想让我教他们太空步,我寻思现在生意难做,索性借这个机会,谁想学,从我这儿买个东西当学费就行。” “韩哥你这一手捆绑销售,真是盖了帽儿了。”方言摇头失笑。 “捆绑销售是什么意思?” 韩跃民听了他的解释,茅塞顿开,“对对对,我搞的就是捆绑销售,本来以前都好好的,一直没出过岔子,这一次是有人举报揭发,捅到了派出所,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公安跟你说的?”方言问。 “嗯,我用一包云烟问出来的,肯定是那些眼红我挣钱多、来钱快的孙子干的!” 韩跃民气愤不已。 方言感慨韩跃民是个人才的同时,提醒不要再搞舞蹈培训班了,容易惹上大麻烦。 甚至,可能要吃枪子。 “不会吧,这么严重!” 韩跃民不敢相信教人跳舞就要被枪毙。 “当然,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方言摇头失笑。 得亏如今是81年,不是83年,像韩跃民这种组织舞会的,百分之一万要吃花生米,而且花生米的钱还得自己掏。 “信!信!!你的话我怎么不信!” 韩跃民疑惑道:“那为什么这一次……” “韩哥,要养成看报纸的好习惯。” 方言说前些天刚颁布了《关于广开门路、搞活经济,解决城镇就业问题的若干决定》。 报道称,个体劳动者他们的劳动,同国营职工一样,都是建设四个现代化所必需的,都是光荣的,对于他们的社会地位,应与国营、集体企业职工一视同仁。 对待处理个体户时,要放一放,看一看。 如今个体户的环境,相对比较宽松。 “嘶~” 韩跃民心惊胆战,合着靠个体户的身份才幸免于难,10块钱的罚款,也没那么肉疼了。 “所以啊,磁带可以照卖,舞就别跳了。” 方言给出中肯的建议。 “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跳了。” “可是岩子,‘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特‘,没了教舞蹈这个特色,我就只能拼价格了。”韩跃民问:“要不咱换个地方摆摊?” “韩哥你说对了一半,‘人特我转’,这个转,可以指地方,也可以指产品和领域。” 方言道:“《排球女将》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不最近正火的电视剧嘛。” 韩跃民连连点头。 “你去红太阳市场进货的时候,瞧瞧有没有背带裤,还有这个。” 方言随即把文化衫设计图拿了出来。 “咱们要做这个文化衫?” 韩跃民上下打量,印上鲜艳的图案和文字的圆领衫,确实少见,尤其还跟女排挂上钩。 “就看韩哥你敢不敢把宝押在女排上了。” 方言耐心地分析,且不说《排球女将》正在热播,11月马上要举办第三届世界杯女排大赛,华夏女排在77年第二届拿了个第四,没有进入前三,这一次但凡能取得零的突破…… “女排能拿前三,我立马买鞭炮庆祝!” 韩跃民情绪激动道。 “拿前三就鞭炮庆祝,万一是冠军呢?” 方言玩味地眨了眨右眼。 “冠军?真拿冠军,我倒立洗头都行!” 韩跃民脸上带着一丝迟疑,但想了一会儿,豁出去决心赌一把,就赌华夏女排能赢。 “这个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方言说当务之急要抢在第三届世界杯女排大赛之前,赶制出一批文化衫。 “让我看看能拿出多少钱。” 韩跃民翻出小本子,上面罗列着一笔笔支出和进项,车马费、住宿费、采购费…… 密密麻麻,详细可查。 “韩哥,这些费用都算到公账上……” 方言一点点地传授企业管理的知识。 “我记下了。” 韩跃民点了下头:“11月是深秋,涤纶的面料不保暖,要进就要进针织,或者丝绵的。” 方言说:“成,人手方面呢?” 韩跃民说:“人手好找,我在夜大的那些同学,很多人都是待业知青,学了手艺,就在路上摆个缝纫机当裁缝,我可以让他们出力。” “不错啊,韩哥。” 方言道:“都学会‘分包’了。” 韩跃民听懂了“分包”的意思,摇了摇头:“我就是担心,他们学会了以后,这帮人会不会撇开我们单干,自己做了往外卖?” “你能考虑到这点,说明你进步了,但你也别忘了,做这些需要大量的布料。”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也是,他们上哪儿弄那么多布呢。” 韩跃民心稍稍放宽,自己去杭城红太阳市场的次数多了,跟周雨等人也熟了,已经可以通过这个路子,拿到林家院市场布摊的布料。 价钱比供销社的要便宜至少一半。 而且,量越大,越便宜。 但问题在于,这么多布料囤在哪里? “这些天有个拉房纤儿给我来信。” 方言道:“说找到了一整套的四合院。” “真的吗!在哪里?” 韩跃民不免一惊。 “就在后鼓楼苑胡同那块。” 方言回头一看,看向鼓楼大街的方向。 第135章 舌尖上的中国 后鼓楼苑胡同,位于鼓楼东侧。 南北走向,方言和韩跃民跟着掮客,来到正中间的一处宅邸,大门是西洋式拱券门。 门口,站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个子不高,穿着棉袄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您就是王大爷吧?” 方言冲着这位房主打了声招呼。 来的路上,掮客就已经把卖主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王大爷的儿子前些年,借着海外亲戚的关系,已经出了国,渐渐站稳了脚跟,准备把两位老人接走,这里的宅子留着也没用。 索性卖掉,换一些钱带去美国。 “进来看看。” 王大爷扫了眼他们的自行车,都是凤凰牌,满意地点了下头,把两人请到了院里。 二进院落,占地面积大概有300平米。 原先的布局是一进院北房七间,筒瓦屋面,二进院东西厢房各有三间,合瓦屋面。 但现在看上去却一团糟。 里面的拥挤和混乱,超乎方言的想象。 几块板一搭就是个棚,几块砖一摞就是个厨房,棚上还有棚,房上还有房,密密麻麻,乱七八糟,有种诡异的协调,乱得很有章法,过道狭窄逼仄,却给每家每户都留出了空间。 简直有一种凌乱的美。 韩跃民跟在王大爷、方言的身后,在宅子里转了一圈,真的是大开眼界。 “住这里的住户都搬走了?” 方言站在斑驳的木头窗框往里看,空空荡荡,就剩下一地没带走的破碗破罐破花盆。 “放心,都搬走了。” 王大爷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家全都随厂搬迁,搬去了燕郊的新厂,住上了单位分配的住房楼。 “怪不得,要是没遇到这档子事,恐怕这么多户不会这么痛痛快快地搬走。” 方言扫了一圈,确确实实搬了個干净。 只不过,留下一屋子一屋子的垃圾。 “谁说不是呢!” 王大爷说要不是这宅子一直卖不出去,不然早就跟老伴一起出国,和儿子儿媳团聚了。 方言谨慎道:“能让我看看房契吗?” “这个就是。” 王大爷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纸。 方言接过来仔细查看,房间位置面积都对的上,看到公章的的钢印,彻底地放了心。 就怕老头儿不懂数,把解放之前已经作废的房契拿出来逗他玩。 “大爷,您开个价吧。” 方言把房契递了回去,“要是价钱合适的话,我们马上就可以办过户手续。” 王大爷凑到他的身前,“我要1万3。” 方言面色不改,和韩跃民对视了一眼。 韩跃民心领神会,唱起白脸: “大爷,这贵了点吧,团结湖的小洋楼,150平的,也才1万6出头。” “我这可是300平的!” 王大爷回了一句。 韩跃民说:“可您瞧这么多小屋占了多少面积,我估摸着得超过一半吧。 “嘿,我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嘛!” 王大爷误以为两人是某个国营单位的调房干部,“买下这宅子是给职工分配住房用的。” “他没跟您说清楚嘛。” 方言看了眼掮客,“我是给自个买房。” “你自己?一个人?你一个人买房?!” 王大爷惊了个呆,随即认真地打量,“小同志,你真地能掏出一万多块?” “当然,我们大老远来一趟,可不是为了拿您寻开心。”方言笑道:“我是诚心想买,大爷您也实惠点,给个实在价。” “是啊,大爷,这年头万元户可不多,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的人就更少了。” 韩跃民趁机补了一句,“何况买下你这宅子以后,捯饬捯饬又是一大笔钱。” 王大爷左看看他们,右看看掮客,咬了咬牙,报了个1.25万,降了个500,看着挺少,可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一年多的工资。 而且他们因为是出国,除了带点随身的东西,家具等老物件全都免费送给买主。 “要不您再多让点?” 韩跃民和方言配合唱红白脸,试图再砍砍价,但王大爷咬死了1.25万。 “行,就依您。” 方言做出思考状假意犹豫半天,最后才郑重点点头。 “你真拿得出来?” 王大爷又惊又喜,相比于多个五百少个五百,更想早点把院子出手,赶紧到国外团聚。 “大爷,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就是这个价,我同意了,你看什么时候可以办理过户。” 方言笑地点点头。 “就后天吧,后天咱们到房管所。” 王大爷说趁着这个时间,让他和他老伴把要搬的东西收拾一遍,好给方言腾出屋子。 韩跃民看着方言和王大爷约好时间,然后告辞离开,脑袋里一片空白。 “岩子,这就买下来了?” “是啊,韩哥,兵贵神速嘛。” 方言知道他为何震惊,毕竟81年的一万多块实在太吓人了。 韩跃民明白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想着,等文化衫的生意做好了,攒下足够的钱,有朝一日也要给老娘和方红置办一套这样的四合院。 最好也在后鼓楼苑胡同,彼此做个邻居。 “韩哥,咱们跟未来的邻居打打招呼吧。” 方言跟掮客说好过了户再付中介费,把他打发走以后,推着车,不慌不忙地走着。 “打招呼?” 韩跃民不禁一愣。 “对对信息,看看他们讲的是不是真的。” 方言面带微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韩跃民恍然大悟,立刻走街串门。 确认情况属实后,方言为了庆祝买房,特意请韩跃民到烤肉宛吃饭,午饭这顿吃烤肉。 四九城里的炙子烤肉,老招牌只有烤肉季与它并驾齐驱,号称“北季南宛”。 “岩子,还是我请你吧。” 韩跃民站在门口,“伱这钱留着后天给那个拉房纤儿,毕竟买宅子是一笔大开销。” 方言勾着他的肩膀,“我知道韩哥是怕我买了房,兜儿比脸干净,不过你不用担心。” 接着拍了下口袋,“这钱你自个留着,南下杭城的时候,多多地进一些布料丝线。”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韩跃民话锋一转,“不过要庆祝的话,东城有的是地方,干嘛大老远跑这里来呢?” “我这不光是庆祝,也是找创作的灵感。” “创作灵感?” “没错,接下来我要写跟吃有关的散文,不好好地吃上一顿,又怎么写得出来呢?” 方言和韩跃民勾肩搭背,走入大堂。 毕竟,实践要与理论相结合。 关于华夏美食的纪录片非常多,《舌尖上的华夏》就不用说,经典中的经典。 既有纪录全国各地特色烧烤的《人生一串》,也有纪录一座城市一城美食的《一城一味》,还有《源味中国》、《风味人间》,等等。 而自己上辈子看过的第一部华夏美食纪录片,是由文化bu牵头组织,和日本合作拍摄的《中国之食文化》,囊括了燕京、江南、粤东、川渝四个地区,在日本一经播出,引发不小的轰动。 据说“不发光的料理就不是好料理”的《中华小当家》,也是从这部纪录片得到灵感。 沈丛文布下的作业,方言打算把《舌尖上的中国》和《中国之食文化》相结合,以第一人称,写一个华夏吃文化的“孤独的美食家”。 题目,还是叫《舌尖上的中国》。 大国美食,必须大气! “滋滋滋。” 羊肉躺在烤炉,呲拉一声,油花四溅。 这会儿烧的是松枝,肉香里混合一股淡淡的清香,等到肉熟,就着糖蒜、黄瓜条,特别是寒秋冷冬,吃得大汗淋漓,浑身通泰。 那叫一个地道! 方言一手拿长竿竹筷,把切成薄片的牛肉,蘸饱调料,放在火炙子上翻烤。 就在此时,隔壁桌的大哥喊着: “服务员,我这调料怎么没放卤虾油啊?” “放啦,是你的口味太重。” 服务员没好气地白了眼,把手上的糖蒜端到方言这桌,隔壁桌的男人见状,眼前一亮。 “哥们,就冲您要糖蒜,您是个懂吃的。” “您不也一样嘛。” 方言指了指他桌上的糖蒜,“来烤肉宛吃烤肉,不就是为了吃这一口糖蒜。” “可不是,没有卤虾油是小,没有糖蒜那才是大事。”隔壁桌的男人就着烤肉,吃着糖蒜。 “咱们都是为这点醋,才包的这顿饺子。” 方言轻轻拍了下桌。 “冲您这个话,咱俩必须走一个。” 隔壁桌的男人立刻举杯,脸色认真。 “干杯。” 方言拿起北冰洋,跟他一碰。 映入眼帘的面孔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 第136章 您可千万别后悔 “岩子,你这看的是菜谱吧?” 田增翔从方言的身边经过,注意力立马被他手中的《大众食谱》所吸引。 方言点了下头,“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堂堂一个专业作家,不看文学,怎么看上菜谱了?”田增翔扫了眼他桌上的各种散文理论和美学的书。 “我就随便看看。” 方言笑了笑,这是向汪曾其借他的散文作品时,特意给自己的创作建议。 “我还以为你要学做菜呢。” 田增翔挑了挑眉。 闲聊了几句,方言看了眼手表。 “我出去采采风,下午就不过来了。” 然后离开编辑部,直奔约定好的地点。 就离房管所的不远处,在掮客和韩跃民的见证下,方言拿出了一包钱。 王大爷打开报纸,抓了一把里面的大团结,举在眼前细细地看,又细细地数了下。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伤,脸色变换着。 “大爷?” 方言出声提醒,“怎么样,数目对吗?” 王大爷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对,对,数目没错,没错……” “那咱们就赶紧过契交钥匙吧。” 掮客催促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丰厚的中介费,却见王大爷脸色纠结,显然对老宅子留有感情,依依不舍。 “大爷,都到这里了。” 韩跃民问道:“您该不会不想卖了吧?” “谁说我不卖了,我当然要卖!” 王大爷看着一包的大团结从眼前飘走。 “您还是再好好想想。” 方言拿着钱,故意在老人面前晃了晃:“别到时候后悔了,翻起后账来……” “我怎么可能后悔呢!” 王大爷没好气说就算自己真的想反悔,那个时候恐怕已经在国外,想反悔也鞭长莫及。 “您出了国,不打算回来了?” “也许清明重阳的时候回来一趟。” “既然这样,那咱们赶紧上房管所吧。” 方言不以为然。 这时候人们出国的热情是空前的,哪怕是有半点海外关系的,都在想方设法地出去。 “成,就这么着了吧!” “我们去过契,然后把钥匙交给你!” 王大爷把心一横,走向东城的房管所。 买卖一整套四合院的交易非常少见,而且买主还是个人,按照流程,本来需要严格的审查核实一番,但当方言给干事亮出了“专业作家”的身份证明,审批手续立刻加快了许多。 “谢谢,辛苦了。” 方言接过来仔细看过,确认无误,然后把自己的签名递了过去。 干事笑了笑,“您客气了,方老师。” 借着握手的机会,韩跃民偷偷朝干事塞了包红塔山,透露这是方言和他的一点心意。 双方会心一笑,接着指引方言到财务,按面积交了房产权税费,拿到了正式房契。 “怪不得你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合着你是大作家啊!”王大爷不禁感慨道。 “大作家这个称号可不敢当。” 方言摆了摆手。 “早知道是这样,这价儿……” “交易现在已经达成,您老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我都是要到国外的人,我上哪儿反悔去啊!” “您说得对,那么,我祝您在国外生活愉快,事事如意。”方言抱拳笑道。 目送着王大爷交完钥匙离开,韩跃民把头一转,就见方言边给掮客中介费,边交代道: “要求还是那個要求,一整套的,手续齐全,房屋完好,价格面议,找到了知会我声。” “得嘞,您瞧好吧!” 掮客看了眼中介费,满口答应下来。 “岩子,你还要买?” 韩跃民张了张嘴。 “对啊,我让他帮忙问问隔壁能不能买?” 方言不是突发奇想,他早就想好了,目前这间主要当仓库,那么多小棚小屋正合适。 在韩跃民有自己的办公地之前,如果需要有手工、加工的环节,还可以弄个小作坊。 当然,今后肯定要住人,只不过最好是左右两边,或者把整个后鼓楼苑胡同全买下来。 然后把墙打通,就像可园一样,自己也建个“方园”,花草为友,猫狗为伴,金屋藏…… ………… 取了钥匙,方言和韩跃民回到宅子,兜兜转转了好几圈,讨论出一个初步的规划。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打扫干净几间屋子,给接下来文化衫要用的布料当库房。 以及,自己要囤的古董、字画、家具…… “伱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 “待俺赶上前去,杀它个干干净净。” 方言走得是虎虎生风,手上提着刚从西四鱼店买回来了带鱼,透过余光,穿过敞开的门扉,能看到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院子里,几乎都挂着一串串腊肉和咸鱼。 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不管是天南,还是海北,在年夜饭桌上总能占据一盘之地的菜,肯定非腊味莫属,一直以来,都有“无腊不成冬,无腊不成年”的说法。 如果要细数全国各地的腊味,一个“腊味宇宙”恐怕都承载不下。 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能化作醇香的腊味,用“万物皆可腊”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腊肠、腊肉、腊排骨、腊鱼、腊鸭、腊鸡,等等。 有人喜欢广式的甜,有人就爱好川腊的辣,有人钟情湘南的烟熏味,也有的人偏爱江浙的鲜…… 燕京,也有燕京的吃法,叫“清酱肉”。 可惜方言只会吃,不会做。 一想起那个滋味,嘴角就流哈喇子。 “又买东西回来,今天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喜事要庆祝?”方红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一锅玉米面糊糊。 “嘿嘿,还是姐了解我。” 方言压低声音,如实相告。 方红双手不由地一抖,“啊!你、你……” “姐,小心别掉了。”方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您还是先把这锅端屋里去吧。” “回来再好好审审你!” 方红脚步匆匆地跑了进去,又飞快地跑了出来,拉着方言钻入小厨房。 姐弟二人嘀嘀咕咕,方言把能说的都说了,接着从包里取出房契和钥匙。 “一万两千五!” “我的老天,一万两千五啊!” 方红把房契看了又看,手上很是小心。 方言道:“姐,300平二进的四合院,这价儿不算贵了。” “不贵,不贵,是不贵,我们厂上次买的宅子,花了1万2呢,面积还没你这个大。” 方红好奇道:“不过岩子,你买房干嘛?” “姐您也知道,上咱们家的编辑是越来越多了,我得寻个清净的地儿搞创作。” 方言直接道出用意,主要拿来当库房,后院挑出几间来当书房和临时的住房。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分家过日子呢。” 方红内心松了口气。 “怎么可能是分家呢。” 方言抿了抿嘴,“等以后我把那边捯饬翻建一遍,挑个好日子,我带你们去看看。” “别过些天了,这周周日,我领咱妈去看看。”方红眼里透着丝期待。 方言说:“那妈那边……” “放心吧,我去替你跟妈说。”方红白了眼,然后让他去把买来的带鱼给腌制了。 五天后,腌制得红彤彤的腊肉腊鱼,新鲜的挂出来,太阳底下,色泽红润,富有弹性。 只看一眼,那大吃大喝过大年的欲望,就能在心中蠢蠢欲动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方言的书桌上。 就见方格纸上,密密麻麻,油墨已干。 散文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百家腊味百家晒,晒出腊味百家味。” “………” “远在异乡的日子里,一日三餐有了腊味相伴。” “故乡的风、光、云、雨,似乎就萦绕在身旁,从未消散。” 第137章 果然是同道中人 太阳渐渐落下,一根根腊肉、腊肠挂在窗前,就像是带着肉香的窗帘。 微风一吹,肉香吹进了屋内。 同时,也吹到方言和汪曾其鼻间。 “华夏人之爱腊味,可谓是深入骨子里,不独美食老饕爱吃它,寻常人家也爱吃它。” “………” “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 汪曾其品着方言的散文,连声叫好,“小方,你这一句,算是把腊味吃透了。” “您过奖了。” 方言眼睛不停地瞟向窗台上的腊肉。 “你是怎么想到写这个‘腊味’?” 汪曾其好奇不已。 “这不是触景生怀嘛。” “我觉得‘腊味‘,凝聚了这人世间最深最浓的人情味、烟火味……” 方言指了指窗外,“如果说年夜是一首诗,年味是这首诗的诗心和诗眼,那么,腊味就是诗中绝美的意象,而且是最鲜明也最不可或缺的那个,腊味,真是好一碗人间烟火!” “啪!” 汪曾其激动地一拍桌子,“说得好啊,果然你在吃这方面在行,跟我是同道中人。” “是啊,同道,同道。” 方言喉咙微微蠕动了下:“汪老,您晒的这个是‘清酱肉’吧?” “眼力劲不错,瞧出来了。” 汪曾其笑眯眯道,“打从进屋,就一直盯着这腌腊肉看,怎么,是不是很想来一根?” “想,自然想!” 方言点了下头。 “想也不能给你,这么点肉得紧着我家里孙子吃的。”汪曾其话锋一转,“不过冲你写的这些散文,我倒可以帮你做,如果你想吃的话,肉票调料这些可要自备。” “这没问题啊,谢谢您内!” 方言和他相视一笑。 汪曾其边在纸上写需要的材料,边说: “果然我没有看错,你不单单在、戏剧上天赋异禀,在散文上也有过人的天份,原以为伱初学,写出篇佳作要花很长的时间。” 瞥了眼厚厚一叠的纸,“想不到你都快写成散文集了,题目也取得让人眼前一亮。” 方言回答:“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我觉得美食是最能代表华夏文化的符号之一,所以就取了‘舌尖上的中国’这个名字。” “正因为这個名字是’中国‘,不是’燕京‘,你这散文里就不能只写燕京,至少要再写几个代表性的,比如鲁东、粤东、江南、川蜀……” 汪曾其说:“不然撑不起这名儿。” “您老高见,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有所保留地说出创作思路。 燕京可不只有京味,以前的八大楼、八大春、八大居等饭庄,一个个重新开张,鲁菜、淮扬菜、川菜等菜系都有,就连津门的狗不理包子也登陆了燕京,就在“新陆春”。 何况上辈子,全国各地的美食没少吃。 “看来你是打听清楚了。” 汪曾其颇为欣赏道:“你刚刚说了以地域菜系为横向,这么说还有纵向上?” “纵向上,就是从美食的各个方面入手。” 方言掰着指头:“比如做法,煎、炒、烹、炸,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再比如口味,酸甜苦辣咸,五味调和,共存相生,百味纷呈。” “妙啊!酸甜苦辣咸,品人生百味,物如此,事犹是,人亦然。”汪曾其眼前一亮。 “您算是说到根上了。” 方言看向那堆稿纸,自己这本散文集的任何一篇,都能拍成《舌尖上的中国》的一集。 汪曾其感慨道:“可惜了,老师和师母他们回湘西了,估计过一阵子才会回京。” 方言被问到发表的期刊和时间,说自己准备发表在《燕京文学》明年开年的第一期。 “刊物选的好,时间选的更好。” 汪曾其大为赞赏。 明年二月份发表,距离春节没过去多久,读者们刚刚过完年、吃过年夜饭,再看这散文,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这篇写“腊味”的。 “您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方言莞尔一笑,“就是要馋死读者。” “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眼,屋里充满欢乐的空气。 ………… 从汪曾其家出来的时候,方言的手上多了个黄桃罐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韭菜花酱。 也就是韭菜花、青椒糊、酱油拌在一块,然后拿开水在大木桶里一沏,等待自然发酵。 按汪老的说法,熬一锅虾米皮大白菜,佐上一碟韭菜花,好吃,有味,或者是配上卤虾酱,就着窝头、贴饼子,一样是人间美味。 灵魂之汁,浇给! 忙碌了一天后,方师傅准备…… 先回了趟南锣鼓巷,把东西撂在家里,接着去后鼓楼苑胡同,方红现在还在宅子里。 自从她和杨霞得知自己买了个四合院,这些天,一有空就往这儿跑,一点点地打扫。 方言也会来清理垃圾,已经打扫干净了几间库房,里面装着不少布料和文化衫成衣。 只见此时,方红拿着纸笔,站在库房门口,认真地清点统计布料、丝线、背带裤、文化衫等东西,顺便也替弟弟和韩跃民当会计管帐,一丝不苟,俨然有上辈子的一丝范儿。 “姐,韩哥人呢?” 方言凑了上去。 “他刚回来,这会儿在屋里躺着休息呢。” 方红把头一转。 方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间屋子就是王大爷曾经住的地方,里面的桌椅床凳等家具都是现成的,基本上,拎包就可以入住。 自己这段时间就搬到这里,除了守夜看仓库,就是抽空盯着韩跃民雇来的那帮裁缝。 而韩跃民最大的任务,就是来回地在燕京和杭城之间奔波,倒腾更多的布料等材料。 这一回,韩跃民又梭哈了。 瞧见方言的大house,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已经不满足于换房,也要努力买个宅子。 “岩子,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卖啊?” 方红看着满屋的布料和衣服,心里不安。 “就明天,明天比赛不就开始了嘛。”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你们弄了这么多文化衫,能卖出去吗?” 方红眉宇间透着担忧。 方言笑盈盈道:“姐,您就放心吧,咱们华夏女排如今的实力可是世界前三,今年有机会拿一块牌,没准还有可能是金牌。” “真按你说,女排要能夺冠,别说你这衣服卖32了,就算是卖四五十,我也愿意买!” 方红补充道:“我相信很多人也会买。” “那就让我们期待华夏女排这次的表现吧。”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方红拧成一团的眉头慢慢放缓,“对了,若雪跟我说,话剧队明天要在华夏青年艺术剧院表演,她们希望你能出席观看。” “我不一定抽得出时间。” 方言侧目而视,“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方红说:“演出结束以后,她们打算用这次表演的奖金,请我们吃顿晚饭,当然,主要是请你,想要再谢谢你这个‘方老师’。” 第138章 如果奇迹有颜色 11月6日,燕大话剧队在华夏青年艺术剧院的演出,圆满落幕,反响热烈。 热情的观众们拍着手,掌声汹涌如潮水。 看到这一幕,白若雪等话剧队全体成员激动异常,剧院领导们同样惊喜交加。 随即立刻拍板,要“买”他们改编的《山楂树之恋》剧本,以便剧院使用和表演。 数目不小,整整50元。 白若雪、英答等人讨论之后,决定分文不动,借花献佛,在饭桌上把这笔钱送给方言。 事情发展得太突然,出乎方言的意料,他没想到自己来吃个饭,都有钱送上门。 “你们的诚意我收下了,钱我就不收了。” 方言摆摆手,“这是你们话剧队应得的。” “方老师,我知道您高风亮节,但无论如何,请您收下,这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意。” 白若雪左看看,右看看。 “是啊,方老师!” “没错,我们话剧队能有今天,多亏了您的和指导,要不然,也不会在全国话剧文艺汇演拿到这么高的名次,也就不可能在人民大礼堂表演,而您,却只收了我们一分钱。” “是啊,在华夏青年艺术剧院演出,也是因为您的推荐,才有这个登台的机会,我们已经得了出场费,这50块说什么也不能再要。” “………” 英答、唐胜男等人纷纷表态,语气诚恳。 白若雪又透露了个消息,因为这回话剧队给燕大争了光,出了彩,校方决定以他们为核心,整合历史系、法律系的话剧队,正式成立燕大戏剧社,英答担任社长,她出任副社长。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山楂树之恋》。 “要不这样吧。” 再三推辞不下,方言提出了个方案。 按照行里的规矩,话剧改编费中的三成归原著作者,七成归剧本编剧,既然燕大戏剧社马上要成立了,索性自己拿出其中的七成,捐赠给社里当经费,支持他们以后的表演活动。 “方老师!!” 话剧队成员们不禁动容。 白若雪于是提议,在新成立的戏剧社名字里,加上“方言”,或者“岩子”这個笔名,以此感激方老师的关怀和帮助。 要不然,方老师的恩情,根本还不完! “你们呐。” 方言正要张口,就见韩跃民的身影突然出现,收摊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姗姗来迟。 方红指了指早就给他留好的空座。 “怎么样,跃民?” “不错,相当不错。” 韩跃民面带微笑,低声叙述今天的战果。 刚出摊的时候,生意相当惨淡,文化衫的高价把人给吓退了,但当华夏女排首战三比零,轻松横扫南美女排霸主巴西队,渐渐有所好转,一件、两件,慢慢地开始卖动了。 而且,还带动了袜子、裤子的销量。 “这只是个开始,等咱们女排继续赢下去,光顾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方言压低声音说,“韩哥,我让你做的横幅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了,明天就打出去吗?” “不急,时候还不到。” “岩子,那是什么时候?” 韩跃民情绪激动说,只要那个横幅标语打出去,文化衫的生意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韩哥,你看你,又急。” 方言摇头失笑,“再等等。” ………… 世界杯女子排球大赛的赛制,采用的是单循环方式,也就是所有参赛队伍相互比赛一次,这届一共有8支队伍,所以每一支队伍,都要赛7场,根据最终的积分来定名次。 举国上下,密切关注这次女排比赛。 甚至中央台通过国际通讯卫星,进行了现场直播,从6号,一直直播到16号。 大赛期间,世界前三的美国、日本、华夏女排都展现出了第一档的实力,连战连胜。 华夏女排一路高歌猛进,首战赢了巴西之后,又连赢老毛子、韩国、保加利亚,四战四胜,势如破竹,韩跃民的生意随之越来越火爆,甚至提供了私人订制服务。 文化衫的背面,可以绣上自己的名字,也可以绣上自己支持喜欢的女排运动员。 比如,郎指导,“朗萍”。 当然,这又是另外的价钱。 再赢了古巴之后,第六战终于遇上了美国女排,这时候的美国队已经以3比2,战胜了东道主的日本队,只要再赢下华夏女排,基本上就锁定了冠军。 此战,是华夏女排通往冠军的生死战。 比赛当天,别说方言,整个编辑部、整个出版社都放下手头的活儿,专心地收听广播。 最终华夏女排以大比分3比2,艰难战胜美国女排,六战六胜,牛逼格拉斯! 一时间,燕京轰动,全国沸腾。 最后一场比赛,只要能战胜号称“东洋魔女”的日本女排,就是世界冠军! 这么重要的时刻,大杂院里人山人海。 方言小心地把电视机,搬到院子里。 就见左邻右舍、街坊邻居,一个个已经搬来了板凳马扎,抢占位置,实在没有坐的地方,要么站着,要么蹲着,还有的干脆爬围墙和屋顶上,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 哪怕看不清画面,但能听着声音就行。 要的就是这种一起看比赛的氛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出来了!画面出来了!” “岩子,你先撑一会儿。” “对对,待会儿我来替你拿天线。” “弄块腊肉绑在上面不就行了?” “不是说挂肉不顶事儿,人摸着才管用吗?” “没有那么回事,赶快去拿块腊肉………” 街坊邻居们纷纷出动,都从自己家里拿了块腊肉,结果一下子拿回来了十几根。 方言把腊肉绑在室外天线上,来到小妹给自己占好的第一排正中间的好位子。 “哥,一会儿日本队来一记晴空霹雳,咱们该怎么办?”方燕不无担忧道。 “电视剧里演的都是假的。” 方言弹了下小妹的额头,“再说她们有晴空霹雳,我们女排可有‘郎萍’这个核武!” “没错,一锤一雷霆,真是铁榔头!” 方红说出当时报纸对郎萍的评语,接着低声问:“跃民那边怎么样?” 方言笑道:“姐,那边好着呢,韩哥说缝纫机都踩冒烟了,只恨布料进得太少了。” “真哒!?”方红不免震惊。 “当然,不少外省的都来买货呢。” 方言说:“等比赛结束了,我带伱去他新摆摊的位置兜一兜,看一看。” 话音刚落,电视里的主持人也报幕完了中日双方女排的阵容,决赛正式开始。 中日美是世界女排的三强,技术风格迥异,打法相克,三支球队互有胜负。 但总体是,华夏队怕美国队,美国队怕日本队,日本队怕华夏队,现在,华夏女排打赢了美国女排,还打不赢你个“东洋魔女”? 前面两局,华夏女排轻松地以15比8、15比7获胜,但到了第三局,已经10比4领先,眼看就要以大比分3比0拿下,日本女排竟然背水一战,连得6分,将比分追成10比10平。 “唉!” “可惜了!” 眼睁睁看着被日本女排扳回一局,众人无不扼腕叹息。 类似的场景,也出现在燕大的宿舍里。 白若雪、唐胜男等人围着收音机,大气不敢喘,当听到日本队拿下第四局,把华夏女排拖入了生死战,一个个坐立不安,精神紧绷。 第五局一开场,“东洋魔女”打疯了,开局就以4比0领先,场上的竞争呈现白热化。 “咱们不会输吧?” “呸呸呸,乌鸦嘴,我们怎么可能会输!” “就是就是,按净胜局来算,我们已经是世界杯冠军了。” “可就算女排夺得了世界冠军,但被这么逆转输球,金牌的成色感觉不足啊。” “而且还是输给日|本!” 就在白若雪她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形势发生了变化,华夏女排在逆境中越战越勇。 硬生生地打成了拉锯战,11比11,12比12……15比15,最后靠着郎萍强攻得分,孙晋芳拦网得分,连得两分,以17比15拿下关键一局,以全胜之姿夺得世界杯女排冠军。 “赢啦赢啦!” “冠军!” “我们是冠军!冠军中的冠军!” 顷刻间,不单单是寝室里,整个女生宿舍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尖叫声。 在激情嘈杂的氛围下,白若雪也无法淡定,跟着室友们拥抱、欢呼、呐喊。 此时的燕园里,不少人在狂奔,领头的甚至穿着文化衫,舞着红旗,一路奔走相告。 白若雪和唐胜男手拉手,也跑出了宿舍。 只见所到之处,都是摇旗欢呼的学生。 “华夏女排万岁!” “女排万岁!华夏万岁!” “向女排学习,团结起来,复兴中华!” 人潮里不停有人高呼着,其他学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震天,直冲云霄。 毕竟,这可是华夏女排的第一金! 可是华夏三大球首次登顶,零的突破! 更是足以让全国扬名吐气,让全世界重新认识华夏的重中之重的世界冠军! 举国亿万守候在电视机、收音机旁的华夏球迷的呐喊声,将被定格在历史的声浪中。 而在燕京,一股股人流不约而同地涌向了天安门广场,那场面相当地大! 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白若雪感觉自己不断地踩别人的脚,别人也在不断地踩她的脚,就这样踩来踩去,被挤到了人群最外围,耳畔边听到有人在唱: “一条大河波浪宽……” “这是英雄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青春的力量!” 就在此时,余光里不经意地看到两道横幅,上面的字一下子就深深吸引住她: “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 “衷心祝贺华夏女排勇夺冠军!” 再看横幅下面是个地摊,摊主的面孔怎么这么眼熟啊,那不是韩跃民嘛! 而跟他正有说有笑的,好像是方老师! “韩哥,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言看了眼向他们奔涌而来的人群,临走之前,问了一句,“稿子背了吗?” “都背下来了。” 韩跃民吞吞口水,“岩子,真的会有记者来吗?”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已经有热心的匿名群众,打电话通知报社了。” 第139章 马甲掉了 华夏女排夺冠以后,燕京的大街小巷上,到处都能看到韩跃民出品的文化衫和背带裤。 走一路,看一路,方红看着路上的男男女女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自豪感油然而生。 正面的图案和标语虽然相同,但背面不一样,都是华夏女排运动员的名字和号码。 曹慧英,杨希,孙晋芳,周晓兰…… 其中,就属郎萍出现的频率最高。 《燕京日报》、《华夏体育报》等多家报纸重点报道了“郎萍”,统计下来,7场比赛,华夏队共扣球1116次,她一人扣球407次,得了79分,扣球命中率接近百分之五十。 “铁榔头”的名号就此享誉全国。 无可争议的全民偶像!顶流中顶流! 瞧上面的针线活,方红一眼能看出来有几件不是出自韩跃民他们的手笔,心里一惊。 这么快就有仿品? 走进理发店,在一排正在烫头的女人当中,又找到了2件仿品,都是用劳动布做的。 “小红啊!” 穿着白大褂的理发员手法娴熟,推子和梳子配合得当,正在给男孩理着发。 “周阿姨。” 方红凑了过来,轻声地说:“今儿怎么比昨儿的人还多啊?” “这不女排拿冠军了,她们呐都想给自己弄个女排运动员的发型。” 周阿姨边理发,边跟方红聊着天。 此时的理发店里,年龄大些的妇女要的是郎萍等女运动员的发型,年轻的女同志倒是追求时兴的发型,要的是《排球女将》女演员们的同款发型,特别是女主角“小鹿纯子”。 “你这嗓子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昨天咱们女排不是夺冠了,在胡同里喊了半天,嗓子给喊哑了。” “嘿呦,你一提这事我又激动了,女排可真给我们华夏涨脸啊!” “那可不,我家那位听到女排夺冠了,挺大个大老爷们,直接嗷一嗓子就哭出来了。” “我家的也差不多,大冷的天,穿个背心就跑外头庆祝去了,愣是大半夜才回来。” “…………” 排着队的女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方红静静地等候,突然注意到有人从包里拿出背带裤。 边上的眼镜妇女也留意到,“你这裤子怎么这么像电视里那女的穿的裤子呢?” “怎么叫像啊,就是‘纯子’穿的!” 穿着工装的大婶白了眼,“花了我二十好几呢,专门给我家丫头买的。” “你从哪儿买的?” 眼镜妇女也想给自家的闺女买一条。 方红看了几眼,就认出是韩跃民摊上的。 毕竟全燕京,现在卖背带裤的就一家。 《排球女将》电视剧本来就火,华夏女排如今一夺冠,中央台马上启动了重播,再一次掀起了收视狂潮,地方台也参与其中。 越来越多的家长比照着小鹿纯子的样子,给宝贝女儿进行全方位的仿妆,从发型到上衣,再到背带裤,力求做到高度相似。 “你不知道?” 大婶说:“今儿的报纸上都登的,就是那个挂了横幅的個体户,叫韩、韩跃民。” 眼镜妇女疑惑道:“什么横幅?” 不等方红开口,周阿姨抖落着围布,“就是‘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 “没错,就是这一句!” 大婶满脸激动道:“我就是冲着这句,才在韩跃民的摊上买了这条裤子。” 眼镜妇女惊讶说:“有这么回事!那我烫完头得去看看,这个韩跃民说的可真提气!” “不是那个‘韩跃民’讲的。” 周阿姨把今天的《燕京日报》递了过去,同时指了指方红,“呶,这话是她弟弟说的。” “她弟弟?” 大婶和眼镜妇女好奇地望向方红,又看着报纸,内容大体是某一天,方言到韩跃民摊上买文化衫,韩跃民认出了大作家,两人聊到华夏女排的最终成绩,方言说是“冠军”,韩跃民有点不自信,于是,方言仿佛世外高人,说出了这一句话,韩跃民激动得立马做成了横幅。 报道写得有鼻子有眼,两人怔怔道: “你弟弟就是那个大作家,方言!?” “就是他,我们南锣鼓巷出来的大作家。” 周阿姨作为从小看他长大的街坊,由衷地感觉到光荣和骄傲。 …………… 这些天,不管是全国性,还是地方性的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宣传“女排精神”。 《燕京日报》等报纸报道的“如果奇迹有颜色”,看上去虽然只是锦上添花,但这朵花开得惊艳绝伦,立刻被《光明报》、《人|民报》、《华夏青年报》、《红旗》等报刊引用、点评。 在全国各地涌现出学习“女排精神”的同时,这句口号以超乎寻常的速度传播开来。 方言和韩跃民作为当事人,也得到了广泛的关注,尤其是方言! 毕竟,这位可是喊出“文化自信”、“华夏复兴”的杰出青年,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这下子,包括《燕京日报》在内的燕京媒体,纷纷派出记者,都想给他做一个专访。 甚至,不惜堵在《十月》编辑部的门口。 一家接着一家,根本停不下来。 方言终于受不了,跑到后鼓楼苑的四合院里躲清净,桌上摆盘花生米以及一瓶二锅头。 “对不起啊,岩子,都怪我。” 韩跃民内疚地挠了挠头。 “韩哥,当时采访的时候,你怎么就给说漏了呢?”方言苦笑连连。 “我这不是第一次见记者嘛。” 韩跃民尴尬道:“好几个人围着我,一紧张,脑子一片空白,他们问什么,我答什么,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把你给说出来了……” 方言耸了耸肩,想低调咋就这么难呢? “对不起啊,岩子。” 韩跃民不住地道歉:“辜负伱的心血了。” “没事,这次效果虽然没有达到预期,但结果也不错,下次再接再厉。”方言摆手道。 韩跃民吓了一跳,“还有下次啊!?” “那当然。” 方言笑道:“你现在好歹是停薪留职工人里的典型,个体户里的模范,不宣传你宣传谁啊,多采访几次,慢慢你就会习惯了。”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哪是什么典型模范啊。”韩跃民摇头失笑。 “不是?那为什么上次你因为跳不健康舞罚的款,人家突然给你全额退回来?” “岩子,你是说……” “懂了吧?”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虽然称不上护身符,但至少在将来的动荡中,或许能让韩跃民避免温瓯八大王的结局。 “岩子,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韩跃民嚼着花生米,琢磨着其中深意。 “你慢慢想吧。” 方言话锋一转,问到了这一次文化衫和背带裤生意的盈利情况。 “账在你姐那里,我就记了个大概。” 韩跃民一一说了出来。 文化衫和背带裤卖得最为火爆,光这一次赚的钱,再加上之前摆摊攒下的积蓄,或许买个像方言这样二进院的四合院,还差不少。 但是买个一进院的,绝对绰绰有余。 剩下的钱,还能到燕京硬木家具厂订制三十六条腿,而且全是黄花梨的! “韩哥,你想得挺周到的,肯定想了不只一天两天了吧。”方言就着花生米,喝了口酒。 “嘿嘿,天天想。” 韩跃民说:“不过这些还不够,我再多挣点,把电视、洗衣机、冰箱三大件也给置办了。” 方言轻拍了下手,“韩哥,你现在手头上有多少外币和外汇券?” 韩跃民思考片刻,说大概有2025元。 “够了!” 方言敲了下桌面,“韩哥,跟我去趟友谊商店。” 韩跃民不解道:“去友谊?现在?” 方言说:“之前友谊的服务员不是说要进口一批西德的双缸洗衣机嘛,估摸着也该到了,我要给我妈我姐买一台,省得她们老是用搓衣板。” “好,我陪你去!” 韩跃民听到这话,站起了身,而且寻思着也给自己的老娘买一台。 就在两人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的时候,短发齐耳的方红匆匆地赶了过来,带来坏消息。 “什么!仿品!” 韩跃民心里一紧,猛地转头看向方言。 就见他不慌不忙,轻飘飘地来一句: “不要急,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第140章 王硕竟然写纯爱? “仿品这件事并不稀奇。” 前往友谊商店的路上,方言对骑着小三轮车的韩跃民,把其中的商业逻辑,说个明白。 “那不就变成和牛仔裤生意一样吗?” 韩跃民苦恼不已,“我还准备把仓库里剩下的布料都做成文化衫,统统卖掉。” “我可以帮你们设计新的文化衫。” 方红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方言摇头道:“未必就一定要做文化衫,也可以做儿童书包、女包……” 还能这么细分? 韩跃民和方红互看一眼,觉得格外新鲜。 “韩哥,不要一直想着文化衫,这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方言说等华夏女排的社会热度和宣传力度减弱,这桩生意很快就到了头。 “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韩跃民投去好奇的目光。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 方言开始上课,“姐,韩哥,你们好好想想冬春季,除了保暖的衣服,还需要什么?” 韩跃民和方红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方言也不去打搅他们,三人慢悠悠地骑到友谊商店,停车上锁,径直走入。 “岩子,家电在这个方向。” 韩跃民看到方言走错路,赶忙提醒。 “先不去看洗衣机。” 方言侧目而视,“姐,想不想看看友谊里卖的衣服都是什么样的?” “走,我们去看看!” 方红眼前一亮,跟着弟弟和韩跃民来到服装专区,一堆国外的新潮时装立刻映入眼帘。 韩跃民看她认真打量着衣服,问了一句: “要不要买下来?” “买它干嘛。” 方红摇头说:“我有你和岩子送的料子,我自己就可以给自己做衣服,干嘛花钱。”然后摸了摸衣服,“我就是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等学会了,我好给你们设计。” 方言静静地站了会儿,左看看,右看看: “姐,韩哥,你们想好了吗?” “是不是围巾?” 韩跃民说出思考已久的答案。 方言笑道:“很接近了。” 方红扫了一眼悬挂着一条条五颜六色的丝巾、尼龙纱巾,伸手一指,“是不是这些?” “还是姐高明!”方言竖起大拇指。 “可是这丝巾纱巾,大冷的天,一点也不防风保暖啊?”韩跃民满脸疑惑。 “韩哥,你别忘了。” 方言指了指屋外,“咱们燕京,冬春两季不只是冷,还有什么?” “还有……对啊!” 韩跃民一下子醒悟过来,还有沙尘暴! “这种纱巾,你不觉得正合适吗?” 方言把视线落在尼龙纱巾上。 80年代初,燕京曾有三怪,其中一怪,就是女同志的头巾要戴两条,一条用来保暖,一条是尼龙纱巾,不仅仅是用来装扮美丽的,更主要用来蒙着头和脸,抵挡风沙。 “合适!” 韩跃民激动说沙尘暴就算过去了,女同志还可以用来装扮自己,一物两用。 方言问:“韩哥,我记得红太阳市场那边有卖这种尼龙纱巾吧?” “有,而且卖的一点儿也不贵,江浙那边没有咱们北方地区这种沙尘的天气。” 韩跃民眼里充满敬佩,“岩子,我算是服你了,这伱也能想得到啊!”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方言说:“那些做文化衫留下的废料,除了做笔筒之类的,也可以做一些口罩。” 接着低声对韩跃民说:“口罩和纱巾做好了,记得给伯母、我妈、我姐和小妹留几件。” “那还用说嘛,包在我身上。” 韩跃民拍了拍胸膛。 方红羞地瞪了眼,同时伸手抓了抓弟弟的头:“岩子,你这头发忒长了,该剪了啊。” “改明儿我就去找靖大爷。” 方言走在最前头,直奔家电区域。 看了眼双缸洗衣机的价钱,方红咋舌不已,“我的天,怎么这么贵啊,要不还是买这种日本单缸的吧?” “还是买西德的好,我听迈克说,‘日本制造’,都是‘垃圾制造’。”韩跃民悄声地说。 “是嘛?!”方红疑惑不解。 韩跃民说:“岩子,你说呢?” 方言笑而不语,在当时的欧美,日货就是“垃圾制造”的代名词,七八十年代,频频出现抵制日货的情况,甚至当街怒砸日本汽车。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 韩跃民的小三轮车空间虽然有限,所幸能容得下一台洗衣机。 三人一路小心翼翼地把洗衣机护送回南锣鼓巷,跟电视机一样,再一次引爆整个胡同。 街坊邻居,特别是大婶阿姨,一窝蜂地跑了过来,看着方言指导方红操作,直呼神奇。 “好东西啊。” “可不是嘛,男人的衣服厚,搓起来就费劲儿,这以后啊可以让它洗!” “这也算是解放了咱们女同志的双手了!” “………” 院子里,响起了一片又惊奇又羡慕的声音,可把杨霞给美坏了,笑得合不拢嘴。 “妈,让姐教你怎么使。” 方言拿上包,“我先上班去了。” 来到出版社门口,跟门房董大爷打了個照面,确认没有记者堵门,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刚到楼梯口,背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岩子!” “哎呦,原来是章老师,吓了我一跳。” 方言一个激灵,回头一看。 “你啊总算来了,等你半天了,来来,上我屋坐坐。”章守仁把他请到短篇组办公室。 方言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事,小事。” 章守仁说:“帮我看篇稿子,爱情题材。” “成!” 方言接过递来的稿子,第一行写着题目,《海鸥的故事》,第二行写着“作者,王硕”。 一想到电影院逃票的那一幕,勾起嘴唇,随手翻了翻,眉头微微一皱,此事并不简单。 写的是一个水兵打伤海鸥,被一名女青年发现,反映给老兵,遭到批评训斥,要求他照顾这只海鸥,由女青年担任监督。 继而在照顾海鸥的过程中,互生情愫,水兵和女青年解开误会,如此处上了对象。 这可跟上辈子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啊! 本来应该是水兵打猎,打伤了一只小海鸥,经过驻地的老人的教育,成为爱护小动物的青年,怎么莫名其妙地变成爱情了? 而且这个纯爱的画风不对劲啊! 王硕竟然写纯爱? “出版社里没有比你更懂爱情文学的了。” 章守仁询问道:“你看看这篇写得怎么样?” 方言眯了眯眼:“从对海军描写的程度来看,这个作者好像很熟悉海军生活。” “你看得真准!”章守仁啧啧称奇,“这个王硕就是退伍水兵,之前在部队的时候,就给《解放jun文艺》写过稿子,不算新兵蛋子。” 方言疑惑道:“那为什么不继续投给《解放jun文艺》,怎么会想到投给《十月》呢?” “这我跟他聊过,我们最近不是在搞爱情文学征集活动嘛,相比之下,他觉得把这篇关于水兵爱情的作品,投给我们更合适。” 章守仁说:“你瞧瞧这个短篇,有没有扩大成中篇的可能?” “改成中篇?” 方言大为意外,但很快琢磨出味儿来。 这是在给章仲锷送稿子,暗中相助。 “也不全是为了仲锷。” 章守仁笑道:“这也算是我对《秋天的怀念》的回礼,应该能改成中篇吧?” 方言沉吟片刻,“有这个潜质,改天让他来编辑部和我聊聊吧。” 第141章 能被方老师调教是你的福气 一大清早,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后面载着工具,一边走街串巷,一边问谁需要剃头。 “靖大爷!” 方言把他请到院里,“咱还是老规矩。” “头上去一指,后边去两指,两边找齐。” 靖大爷叫“靖奎”,民国时期,四九城有名的剃头匠,上过私塾,学过功夫,能文能武,后来自己开了剃头铺,主顾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谭鑫培、梅兰芳、傅zuo义…… 手艺极其精湛,不光剃头、理发,还有修面、铰脸、刮脸一龙头,一共只需要1毛钱。 “咕噜咕噜。” 往装有肥皂沫搪瓷缸子里,兑了点儿热水,搅拌充分以后,老人往方言的下巴抹去。 接着剃刀一刮,热毛巾一敷一拿。 “舒坦呐!” 方言摸摸下巴,问到了老人的近况。 “我啊现在半退休,主要给老主顾忙活,他们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得上门服务,路上如果遇到生客,就耽误点时间,给他们剃。” 靖奎收拾着工具:“以后想理发,咱爷俩提前约个时间,到了时候,我就上你家来。” “好嘞,那咱们一言为定。” 方言跟老人预约好下次理发的时间,然后推着自行车,哼着曲儿,慢悠悠地上班。 到了门口,就见一位瘦小精悍、稚气未脱的男人把自行车停一边,跟董大爷侃大山。 方言笑眯眯地背着挎包经过,向董大爷问这人是干什么的? “我的马上要在《十月》发表了!” 王硕指了指大楼,不无得意,然后好奇地打量眼前跟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哥们你呢?” “他就是马上要改你稿子的方言。” 董大爷乐了,“方老师!” 王硕一下子愣住了,从董大爷这里打听到方言年轻,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此时的他脸皮不厚,抬起右手,腼腆地打起招呼:“方、方老师,很高兴能见到您。” “你好,你就是王硕吧?” 方言和他握下手,“跟我来吧。” 王硕一听这声音,莫名地觉得耳熟。 突然间,背后传来董大爷的声音: “小伙子,好好跟着方老师学,能被他指导,是你的福气!” “谢谢大爷。” 王硕借着上楼的工夫,偷偷地瞄了瞄,端详着他的面孔,隐隐约约感觉像那个男人。 “别紧张,坐。” 方言坐了下来,从抽屉里取出《海鸥的故事》,立马进入到状态,“这篇稿子我看了,里边的故事很细致,是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吗?” “打伤海鸥养伤那段,是我的经历。” 王硕放下水杯。 “这么说,女青年这部分是你虚构的?” 方言很好奇他怎么想到写一本纯爱。 王硕神情不自然道:“原本我只是想写一个照顾被水兵打伤的海鸥的故事,但看了《山楂树之恋》,就临时起意,改成了爱情题材。” “伱倒是挺坦诚的。” “不瞒您说,我其实动过放弃的念头,全写真的,一点儿虚构的也没有,编一堆故事挺不诚实的,有点自己骗自己的意思。” ”原来你是想做那种写自己的作者。” “您这话精辟!就像您说的,写自己!” “不过要成为这样的作者,目前你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走,第一個问题就在文字上。” “嘿嘿,我也瞧出来。” 王硕自嘲道:“有点像中学生的作文。” “你能自个看出来,挺好的。” 方言笑了笑,“第二嘛,就是结构和技巧,你把海鸥设计成男女之间相遇的契机,接着相识、相知、相恋,这很好,但整个感情处理上,没有做到层层递进,特别是结局,明明是最高潮,却写得像唱高音一样,就是卡在嗓子眼,下不去,上不来,憋得慌。”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王硕狂点着头,“方老师您说得太对了,那么,您瞧着,该怎么把这高音唱上去?” “意象,氛围,情感。” “虚实结合,实的写多了,就要来点虚的对冲一下,爱情这味儿,不就来了嘛!” 方言伸出三根手指,掰开了,揉碎了,说完一点,就收回一根手指,耐心地讲解起来。 “哎呦,哎呦……” 王硕听到这话,抓耳挠腮,又亢奋又躁动,隐约明白意思,可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 灵感似来,未来,堪称“如来”。 “打个比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结尾的时候,水兵和女青年的爱情,可不可以用海鸥、海浪这些来衬托?” 方言喝口水,润润嗓。 “您是说给小海鸥也配一只母海鸥?” 王硕一拍脑门。 “话糙理不糙,但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个画面,海浪,海风,夕阳……” 方言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 王硕顺着他的思路,海浪、海风、夕阳,天上对翱翔的海鸥,地上是对男女青年。 这画面,这意境,厉害了我的方老师! “写实的作品里,未必就不能有一点虚构,增添一些生动、神秘的意象,整个作品不就颇具浪漫主义气质嘛,而且这么做,还有个好处。” 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我记得士兵是不能跟驻地女青年谈恋爱的吧?” 王硕道:“这没错,不过我见到过一些开小差的,偷偷摸摸地……” “就算知道是真的,你也不可以说出来。” 方言道:“所以结尾不能这么明着来,用意象和虚构隐晦地点出来,点到为止,至于有没有谈恋爱,仅供读者自我联想。” “没想到文学还有这么多门道。” 王硕虽然没有全听懂,但大受震撼。 方言认真道:“你天分不错,但没有经过多少文学训练,接下来的改稿,可能少不了反复要求修改,你最好有这个心理准备。” 王硕越来越觉得他像电影院里的那人,心不在焉,就连让他开始改稿,也没有听见。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方言玩味道。 “方老师,我从刚才见到你,就有这个疑惑,咱俩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面啊?” “你也有这种感觉?” “您也有?!” “看到你,我就想起《牧马人》电影首映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医药公司的业务员……” “真的是你!” 王硕一个激灵,脸唰地变白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想要算账的仇人,竟然眼在天边,近在眼前,真的是冤家路窄啊! “看你这副样子,看来那个人就是你没跑了,可真巧了。”方言用戏谑的目光盯着他。 “是啊,太巧了,太巧了。” 王硕不住地往门外看,恨不得拔腿就跑。 怪不得当时逃票,他说什么也不让座,合着是《牧马人》的作者兼编剧,撞上正主啦! 这下倒好,自己还上赶子地送上门来。 “这下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了吗?” 方言翘起了腿。 “知道,知道。” 王硕尴尬道:“您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你说呢? “那您刚刚还……” “批评教育的事,电影院已经做了。” 方言摆手说:“我的工作是编辑,挖掘作者,指导作者,这才是我的本职,明白吗?” “明白明白,方老师,要不稿子还是明天再改吧?” “好吧,瞧你这状态,今儿也改不了稿。” “谢谢您内。” 王硕约好改稿的时间,然后就像耗子见了猫,头也不回,溜之大吉,直奔回训总大院。 “叶晶!叶晶!” 爬着楼梯,喊着发小的名儿。 叶晶家跟他家是上下楼的邻居,他们两人,一起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 “嘿呦,咱的大作家回来了。” 叶晶打趣道:“怎么着,见到方言了?” “见到了,见到了鬼了!” 王硕心有余悸道:“还记得上次电影院逃票的时候,不给我让座害我被抓的人嘛?” “知道啊,你不天天惦记找他算帐嘛,你找到那人了,要不要哥们跟你一起去出气?” 叶晶挑了挑眉。 “那个人就是方言,还认出了我。” “什么?真的假的!” “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嘛。” “那你,不,他有没有怎么着你,有没有故意打击报复?”叶晶好奇不已。 “那倒没有,他人怪好嘞。” 王硕说:“尽心尽责地指导我写作,我已经和他约好了明天去编辑部开始改稿子。” “没准他会在改稿的时候,故意刁难你。” 叶晶开起了玩笑。 “他敢!” 王硕抖落起自己大院子弟的威风。 叶晶调侃道:“人方老师也不是吃素的,文学界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除非咱拼爹。” “拼爹?” 王硕苦笑道:“你别忘了我爹以前是干什么的?侦听破译敌电的,他是方老师的正经书迷,一有空就抱着谍战看,前些天听说我的稿子要被方老师指导,可把他高兴坏了。” “嘿呦,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你爸还找我爸喝酒炫耀呢。” 叶晶一拍大腿,“对咯,咱俩爸让你去要方老师的签名,那两本《潜伏》签名了没?” “糟了糟了,光顾着逃了,把这事忘了。” 王硕正惊慌失措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就见王父站姿笔挺地出现在门口。 叶晶打了声招呼,立马开溜。 “你这孙贼!” 看到发小搁下自己,王硕心里暗骂。 王父板着脸,“你不是说要在《十月》改稿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今天只是认识认识,约好了明天再改。” 王硕见老子站着,自己这儿子也不敢坐。 “见到方言方老师了?” “见着了,我一激动,把签名这事给忘了,明天我一定去给您俩要。” “这事不急。”王父盯着他看,“改稿的这段时间,好好听方老师的,别跟平常一样,吊儿郎当的,你能得到他的指导,是你的福气。” “他能指导我,没准也是他的荣幸。” 王硕小声嘀咕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知道他的老师是谁嘛?”王父一脸严肃道:“是沈雁氷先生!” “啊?这消息您从哪儿打听来的?” 王硕双肩颤抖,心跟着也颤。 明明跟自己岁数差不多,真人不露相啊! “你以为几个院里就我和你叶叔是方老师的书迷嘛。” 王父说:“你给老子好好跟着方老师进步,听到没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别错过了!” “诶。” 王硕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敬了个礼。 千头万绪,慢慢地汇成一个疑问: 方老师,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你咋就这么牛逼呢? 第142章《那山那人那狗》发表 按上辈子的印象,方言本以为指导王硕这样的刺儿头改稿,并不容易,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觉得王硕不是扎手的刺猬,也该是头倔脾气的野驴,结果没想到温顺得像生产队的驴。 王硕别说跟方言尥蹶子,呲牙都不敢。 让怎么写就怎么写,让怎么改就怎么改。 就差被关在小黑屋,拿着鞭子狠狠地抽。 得亏方小将心善,只是让王硕照要求,老老实实地改,让稿子的质量配得上在《十月》上发表的水平,毕竟,他的文学基础很薄弱。 在手把手指导的这些天里,王硕对这位年龄相仿但背景深厚的方老师,心里越发服气: “方老师,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说难听点,就是疯狗,咬死人不偿命。” “照你这意思,逃票被逮的时候,你岂不是很想咬死我。”方言笑道,“现在还想不想?” “不想了,我仔细捋了捋逃票这事,是我理亏,等发了稿费,我请您到老莫吃饭赔罪。” 王硕摇了摇头,语气诚恳。 “吃饭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稿子改好吧。” 方言写了一张书单,交代他去看。 两人在出版社的门口分开,方言骑着车,像往常一样,上故宫外贸服务部买字画。 买回来的东西,都囤在自己屋里的黄花梨柜子里。 至于后鼓楼苑宅子,已经请建筑队到现场勘查,画好了设计施工图,制定了拆建方案。 先拆建了前院,再轮到后院。 毕竟过几年,《城市规划法》就要颁布了。 到时候,需要新建、扩建、改建任何建筑物,都要向有关部门提出建设申请。 于是乎,生活里多了一项定期去四合院看一看的安排,日复一日,就这么到了12月。 方言一如既往地教王硕改稿,买字画,只有在午饭或者晚饭的时候,就像个孤独的美食家,满四九城溜达,挨个去吃开张的饭庄。 吃饱喝足了,回到家里,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统统写成《舌尖上的中国》的一部分。 “叮铃铃。” “方老师在家吗!有您的信件!” 伴随着车铃声,胡同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言从桌上拿起《燕京文学》的样刊,快步地往屋外走:“来了来了。” “方老师。” 胡师傅靠在光秃秃的大槐树下,裹得严严实实,顶着凛冽的寒风,双腿不住地打颤。 “胡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方言语气里透着关切,“要不要紧啊?” “不打紧,不打紧,老毛病了。” 胡师傅说自己是老寒腿,大冷的天就抽搐,回去贴一副狗皮膏药就好了。 方言松了口气,把前天从《燕京文学》编辑部拿来的的样刊,递了过去,一共3本。 两本给胡师傅父子,一本给他的战友。 “方老师,那、那个能不能再给我一本?” 胡师傅张了张嘴,难为情道。 方言一问才知,胡师傅的领导和同事听说自己专门给邮递员写了本书,也想一睹为快。 “成啊,您在这儿等等,我回屋去拿。” 话音落下,就跑了进去,很快又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三本样刊,“分得就剩仨了。” “够了,够了,谢谢您内。” 胡师傅连声道谢,接过以后,拖着老寒腿,迎着冷风,吃力地推着车,回到家。 小胡见状,立刻拿出狗皮膏药。 “爸,您都这样了,咱下午请個假吧。” “请什么假,老毛病而已。” 胡师傅点燃蜡烛,烤着膏药,“等你以后接了我的班,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歇。” “爸,怎么又扯到接班,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当邮递员呢?”小胡不满道。 “想什么想!当邮递员委屈你了?” 胡师傅没好气说:“你知不知道多少人要这个金饭碗,都没这个门路。” “从小到大,您一直说邮递员体面光荣。” 小胡撇了撇嘴,“可我到现在也没觉得面上有什么光。” “怎么没有!”胡师傅从包里拿出样刊,“你自己看看!好好看看!” “看什么?”小胡疑惑不解。 胡师傅昂起下巴,“看方老师写的,专门为我们邮递员写的!” “方言方老师?!” 小胡半信半疑地跑回房间。 本来冲着方言的新作,兴致勃勃地读了起来,看到开头的邮递员父子,再看到儿子和自己一样,也是个高考落榜生,心里既纳闷又膈应,越往下看,兴致越来越少。 既不像《潜伏》、《暗战》那么刺激好看,又不像《山楂树之恋》那么动情感人,《那山那人那狗》平淡得像杯清茶,甚至是白开水,把整个人继续看下去的热情一点点浇灭。 “没意思!” 小胡看了前几页,扔到床上,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刚看了一半的《武林》。 从1981年下半年开始,《武林》连载了金镛的《射雕英雄传》,现在已经连载到郭靖和欧阳克在桃花岛展开求亲大比武。 这么一看,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关门声。 胡师傅敷了狗皮膏药,感觉双腿有所好转,出门上班,骑着车来到邮政支局。 一听说《燕京文学》最新一期的样刊到了,同事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着看。 胡师傅把寄给战友的那本,偷偷地借给身旁的老友,老友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腿,关心道:“老毛病又犯了?” 胡师傅点头,“已经贴了狗皮膏药了。” “你这老寒腿我瞧着是越来越严重了。” 老友问:“小胡还是不愿意接你的班?” “这小子,还是觉得邮递员不体面。” 胡师傅摇头苦笑,其实如果能把腿治好,何必让儿子来干累人的差事呢,可惜治不好。 老友说:“要不要我帮伱做做小胡的思想工作?好歹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没用,谁来都没用,让他自己想吧。” 胡师傅转移话题,“不提那个小兔崽子的事,看方老师的吧,我刚刚在家贴膏药的时候,看了会儿,写得可真好啊。” 老友翻开《燕京文学》,看到乡邮员父子出现在村里,村里男女老少全体出动,送别他们,不禁欣慰,看到乡邮员冒充五婆的孙子,写信寄钱,让她生活有盼头,不禁感动…… 从头看到尾,看到儿子背着父亲过河,上面清楚地写着,“背得动爹,儿子就长成了”。 下意识地看向胡师傅,就见他两眼紧紧地盯着杂志,眼眶微微泛红,长叹了一口气。 “唉!” “你也别唉声叹气,小胡看了这,我觉得他肯定能想通。”老友不住地安慰。 “但愿吧,但愿吧。” 胡师傅喃喃自语,轻轻揩去眼角的泪。 和两人的沉默截然不同,邮局里的同事竞相传阅,已经看过的人热烈讨论,满是好评。 “我文化低,读书少,只能说‘写得好’。” “我也一样,说不出哪里好,就觉得好,就觉得感人,特别是村民们来送邮递员这一出,就感觉风里来雨里去,一切都值了!” “等这一期的《燕京文学》发行了,我一定买一本,给我孩子瞧瞧他爸的工作多光荣。” “我也来一本。” “………” 胡师傅单位里的人越聊越起劲,下午出去送信的时候,但凡遇到其他片区的邮递员,甘愿化成“水军”,分享《那山那人那狗》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断扩散,很快就在燕京的邮政系统里,掀起了不小得波澜。 各个邮局单位,眼巴巴期待着最新一期的《燕京文学》,终于,在12月8日正式发行。 也就从今天起,燕京的老百姓发现几个很奇特很古怪的现象,一个是去邮局寄东西的时候,门口的黑板报主题清一色都是《那山那人那狗》,好像每个邮局,都跟商量好的一样。 一个是在街上看到几个邮递员打招呼,第一句话不再是“你吃过了吗”,而是“你看过《那山那人那狗》没有”,甚至还有掏出最新一期的《燕京文学》,聊了起来,百谈不厌。 这下子,就引起了路人的好奇。 都想看看《那山那人那狗》,第六期的《燕京文学》因此在燕京大卖,一纸难求。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古怪的。 最古怪的是,明明是大冷的天,邮递员们骑得比平时更卖力,就连铃也打得更响了。 寒风呼呼地吹,很冷,很刺骨。 可他们一个个的心却是热乎乎的。 整个人的热血,在沸腾,在燃烧。 叮铃铃,叮铃铃,这车铃声在为谁而鸣? 第143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那山那人那狗》,距离发表过去了5天。 因为主角是比地下工作者还少见的邮递员的题材,不仅仅是《文艺报》、《文学报》等文艺报刊不遗余力地宣传,《劳动报》、《工人日报》、《光明报》等主流大报,纷纷参与其中。 从北到南,从东到西,经过这些天的发酵,邮递员和邮政系统伴随着《那山那人那狗》的火热,得到了大众的广泛关注。 特别是,乡邮员。 越来越多的报纸高度评价,但也有的文学理论期刊,关注点始终放在《那山那人那狗》。 从理论角度出发,对散文体裁、乡土温情题材、湘西风情人文等,逐一分析点评。 甚至,把《边城》和《那山》相互比较。 “如果说沈丛文的《边城》是一副湘西韵味的水墨画,那么,方言写的就是湘西风情的山水画,其中浪漫的诗性散文特点、传统的家庭情感、深刻哲理内涵构成的独特味道。” “这是继《边城》之后,最美的湘西乡土,充满着对乡土的人文关怀……” 白若雪站在未名湖畔,捧着杂志朗读。 四周,既坐着苏雅、骆一鹤等五四文学社的成员,也坐着英答、唐胜男等戏剧社的社员,还有铃木洋子、迈克这些留学生。 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共通点: 都是方老师的书迷和拥趸。 “《那山》写的确实好,但这些报纸杂志拿来跟《边城》比,会不会有点太捧杀了?” 骆一鹤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会捧杀呢,沈老都在《文艺报》上点评方老师的《那山》,高度评价!” 唐胜男直接拿出那一期的报纸。 随着沈丛文、汪曾其先后的两篇文学评论,对方言的质疑批评,立刻就烟消云散。 “啪啪。” 白若雪轻轻拍了下手,把众人的注意力给引回来,“我觉得沈老说得很对,方老师在《那山》里面融入很多东西,看似是传统的华夏家庭,传统的父子关系,沉重如山的父爱,懂事话少的儿子,温柔坚强的母亲……” “这些平凡无奇的物件,却拼凑出了不可思议的美,我觉得我们要好好解剖这只麻雀。” “可是!” 围坐的人群中,有人反映了不同看法。 《那山》不错归不错,但相较于方言以往的作品,没有《大秦之裂变》的气势和格局,没有《潜伏》、《暗战》的立意和巧妙,虽然有着和《牧马人》、《山楂树之恋》一样的共情和细腻,但不能说是“江郎才尽”,也至少是“平平无奇”,失去了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太平淡了。” “我觉得是因为矛盾冲突不够剧烈。” “如果换我来写,就多写写妻儿的怨和恨,父亲的冤和难,邮路的苦和闷,这样的话,父子、夫妻之间的矛盾就凸显出来了。” “………” 持相反意见的人,纷纷发言。 “八嘎!” 铃木洋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顷刻间,白若雪、唐胜男等人把目光投了过来,她毫不怯场,一脸严肃道:“照你们这个改法,方老师的杰作就被你们给毁了!” “没错!” 桥本结衣跟着站起来:“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觉得方老师的这部作品不好。”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好奇不已。 “如果把方老师的作品全部翻译,传入日本,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们,卖得最好、评价最高的,不是你们说的《大秦之裂变》、《潜伏》、《山楂树之恋》,而是这本。” 铃木洋子眼神坚定道。 一下子,众人面面相觑,半信半疑。 白若雪解释说,铃木洋子家里从事的就是出版行业,她本人也是为了学习中文,以便中日文学翻译,才来到华夏留学。 紧接着,转头看向她,“洋子,你这么笃定,有什么理由吗?” “因为里有着能感动我们的东西,都是日本社会正在流失,甚至已经失去的东西。” 铃木洋子一本正经地说。 白若雪、苏雅她们听着,渐渐才了解到如今的日本,人情淡薄,家庭关系紧张,父母不管孩子,亲戚不照顾亲戚,而且整个社会,对弱者、对失败者没有同情心,甚至落井下石。 “方老师这篇里的邮递员父亲,给七婆、给山里的村民,以及给儿子的爱,非常动人!” 铃木洋子语气认真。 “原来是这样啊。” 苏雅和白若雪互看一眼,不禁感慨。 “所以我十分想见到方老师,和他当面长谈这本杰作。”铃木洋子目光炙热,“不知道能不能拜托你们,让我见上方老师一面?” ……………… “方老师!” 编辑部里,王硕递上稿子,“《海鸥的故事》,我已经改好了,您再给掌掌眼。” “这么多天,总算改得能见人了。” 方言接过一瞧。 “真哒?!” 王硕如死灰般的眼里燃起光,欲哭无泪。 长达半个多月的改稿,让他这個高中都没毕业的,感觉比这辈子上的语文课时间还长,稿子改得比写的作文还多,都快要改吐了。 这种堪比坐牢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初稿在我这里算是过关了,你去把稿子交给张仲锷张老师,接下来由他来复审。” 方言笑盈盈地盯着他看。 “什么,复审?还要改啊?” 王硕眼睛瞪大。 “嚷嚷什么。” 方言白了眼,解释了“复审”跟“初审”的区别,就在此时,楼下的董大爷高喊了声: “方老师,有人找!” “马上来。 方言交代了王硕几句,就下了楼。 只见胡师傅站在冷风里,露出灿烂笑容: “方老师,打扰您工作了。” “没事没事,您这是……” 方言一看他的邮包,里面全是读者来信。 “我这次是专程替我、替大家伙谢谢您。” “您那篇发表以后,大家的热情可高了,积极性全被调动了,而且都给您写了信。” 胡师傅郑重地拿了出来。 “大家抬爱了。” 方言笑道:“他们的都在这里边是吗?” 胡师傅点头,“都在里面,我们领导还希望有机会请您到局里,给我们开讲座呢。” “有机会一定。” 方言说:“小胡怎么样了,想通了吗?” “这小子,刚到手的时候没上心,等您的火了,才想起了要好好看看。” 胡师傅无奈道:“您瞧瞧这叫什么事!” “早看晚看都不打紧,关键是愿不愿意看,看了能不能理解您的一片良苦用心……” “就是这个理儿,嘶~” “您这老寒腿又犯了?” 方言请他到办公室坐坐。 胡师傅摆手说:“我已经让家里人送狗皮膏药到单位,等忙完回去,敷一敷就好了。” ………… 前往邮局的路上,小胡拿着装狗皮膏药的包,东张西望,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 邮递员一出现,胡同里的孩子立刻跑出家门,一个个追着,闹着,跟在他的屁股后头。 “叔叔,叔叔,怎么才能当邮递员?” “伱为什么想当?” “我妈说,邮递员是金饭碗,吃公粮,骑凤凰,娶娇娘,捧这个饭碗真的香……” “哈哈哈,只想着这些,可当不好邮递员,认不认得叔叔背包上写的是什么字?” 邮递员指了指邮包上印有五个熠熠生辉的大字,认字的孩子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为人民服务。” 看着这群小孩,小胡目光异样,加快脚步,来到邮局,就见胡师傅双腿不住地打颤。 老友道:“你爸这老毛病这些天没少犯。” “等退了休,我爸就可以去治病。” 小胡听闻,安慰父亲。 “治不好了。” 胡师傅摇头叹气,默默敷药。 小胡一声不吭,静静地呆着,好奇地打量邮局的一切,感受整个邮局忙碌的氛围。 “送完药,赶紧回去吧,天越来越冷了。” 胡师傅轻轻推了一把。 “我还是呆会儿跟您一块回吧。”小胡看着来来往往的邮递员,脑海里不禁想起了《那山那人那狗》,“我好久没来您单位了。” “从你插队回来到现在,今儿是头一遭。” 胡师傅鼻子里冷哼一声。 老友左看看胡师傅,右看看小胡,父子之间闹得并不愉快,两人再也不跟对方说一句。 一直到下班了,胡师傅艰难站起来: “走吧。” 小胡沉默不语,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脚步越来越快,很快就甩开胡师傅一大截。 胡师傅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钥匙,“上后座坐着,我载你回去。” “爸,还是我来吧,我载您回去。” 小胡一把夺过钥匙,解开车锁。 “你载我?” “对啊,您别忘了腿上还贴着膏药呢。” “我腿好着呢!” 胡师傅嘴上是这么说,但坐在了后座。 “您可抓紧了,咱回家了。” 小胡骑着墨绿色的邮政自行车,慢悠悠地带着胡师傅往家骑,偶尔在路上能碰到熟人。 “哎呦,老胡,这你儿子吧?” “瞧这样子,儿子要接老子班了对吗?” “恭喜你啊老胡,终于等到儿子接班了。” 看到一个个误以为他要退休,胡师傅正准备澄清,没想到背对自己的小胡,突然开口: “叔叔,以后您家的信就归我送了!” “……” 胡师傅如触电般,脑袋嗡嗡作响,侧目望着和人打招呼的儿子,眼睛不停地眨动。 “我才刚上路,送慢了,您多担待。” 小胡越来越找到邮递员的感觉。 “不会不会,我们可不会为难老胡的小孩。”巷子里的男女老少仿佛约好似的,不是走到门口,就是把头探出窗外,一双双目光注视着胡师傅,脸上带着笑,还有挥着手的。 “胡师傅,再见。” “再见。” 胡师傅挥了挥手,似笑非笑。 等拐进胡同口,才控制着情绪地问: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倒是您,不会舍不得退休,要临时变卦吧?”小胡开玩笑说。 “胡说!” 胡师傅板着张脸:“你小子刚才在局里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呢?” “您又没问。”小胡撇撇嘴。 胡师傅沉默了会儿,轻拍了下他的背。 随后,每穿过一条巷子,就大大方方地向送了很多年信的人家,介绍起来,“这是我儿子,以后他接我的班,大家有什么要寄的就找他,找他跟找我一样。” 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小胡感动地抽了抽鼻子,微微转头,注意到父亲有些异样:“爸,您怎么了?” “冷风吹得眼、腿疼。” 胡师傅揉着泛红的眼睛。 “爸,那我骑快点,咱们早点回去。” 小胡心里不免担忧。 “慢点骑,慢点骑,就这么点路。” 胡师傅眼眶微湿,似哭非哭。 第144章 跟着方老师不轻松 “叮铃铃”的车铃声,传入训总大院里。 王硕和叶晶两人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盘花生米和拍黄瓜,一瓶红星二锅头。 “也就是说,你那篇稿子过了是吧?” 叶晶往嘴里扔花生米。 “那当然,复审一下子就给过了!” 王硕不无得意道,“明年2月那期的《十月》,你就能看到哥们的大作了。” “瞧把你能耐的。” 叶晶撇了撇嘴,“我说你发表了,这么大的喜事就请我吃这个,也忒寒碜了点,把你的稿费拿出来,不说去老莫,好歹请哥们去全聚德、东来顺搓一顿吧。” 王硕道:“那可不行,这稿费我留着请方老师去老莫吃饭赔罪。” “哎呦,一口一个‘方老师’,叫得挺亲热的。”叶晶撇撇嘴说,“也不知道是谁,每天改稿回来的时候,嘴里骂着‘方扒皮’。” “这是两码事,不是哥们夸张,被方老师这通指导以后,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碰文学。” “真的?” “真的!谁要碰,谁就是臭狗屎!” 王硕就着二锅头,满脸辛酸泪。 被方言关在《十月》编辑部的小黑屋,经受高强度的文学训练和精神鞭策,写作水平不能说是突飞猛进,也至少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但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使唤的! 受尽“摧残”,给自己幼小的心灵造成巨大的伤害,深深地陷入方老师的阴影当中。 “有这么严重嘛,那你干嘛不逃啊!” 叶晶调侃道:“是怕了方老师抽你,还是怕你爸拿皮带抽伱?” “哥们会怕嘛!” 王硕道:“只不过遭了这么多罪,到头来给毙了,那我之前的罪不白受了嘛。” “有道理!”叶晶说。 “再说了,方老师这人不错,教得也好,就是跟着他,不轻松。”王硕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文学这块,咱以后还是不碰为妙。” “那你不当作家,打算回去继续卖糖水?” 叶晶盯着发小看。 “糖咸水!”王硕纠正道,“不过哥们也不想在医药公司继续呆了,铁饭碗吃着没劲儿。” “那你到底想干嘛?”叶晶追问。 “写作是不可能写作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写作了,铁饭碗也不想吃了,不如干买卖。” 王硕说,“前阵子不是有个新闻,‘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看过了吗?” 叶晶道:“当然看了啊,这话就是人方老师说的吧,我们单位还特意开会讨论。” “没错,是方老师,单单这一句,就让那个摊主挣大发了。”王硕点头道,“看完新闻,我就琢磨着,他能发,咱们怎么就不行呢?” 叶晶问:“确实,那你说想干点什么?” 王硕说:“哥们还没琢磨好呢,等琢磨好了,一定要干個名堂出来。” 两人合计了会儿,他们平时很喜欢吃烤鸭,干脆辞职不干,合伙开一个烤鸭店。 叶晶侧目而视:“其实如果你跟着方老师混,不会太差。” “那可不,你是不知道《那山》发表以后,有多疯狂。”王硕描述道,“那么多信,五湖四海都有,而且邮电系统专门给方老师搞了个文学讲座,还派了领导用车到单位接送。” “那个派儿,当时可把我羡慕坏了!” ………… 《那山那人那狗》自发表以来,就在邮电系统里砸出了水花,四面八方的信件向方言涌来,写信的是邮递员,送信的也是邮递员。 有的来自城市,有的来自乡村。 大多数是感谢信,也有全国各地邮电局的邀请函,希望能到这边来给邮递员们做演讲。 方言是尽量能推就推,但今天这场文学讲座,怎么也没法推,文化部、作协、邮电系统联合举办,排场拉满,阵容空前。 就连燕京作协、文联,以及《燕京文学》编辑部的人,都只能坐在第二排、第三排。 方言要讲的内容,大体就是创作构思、经历、感受、心得等等,巴拉巴拉。 “哗哗哗。” 掌声如潮,汹涌澎湃。 邮电系统的领导们满脸笑容,《那山那人那狗》在社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响,让邮递员们得到广泛的关注,让整个邮政行业,在各行各业里脱颖而出,相比于钢铁、机械、铁路、医疗等系统的文学创作,简直是遥遥领先。 遥遥领先! 据传闻,钢铁、铁路等有关部门的头头脑脑,大受刺激,督促专业作家们好好地写,要求不高,的质量跟《那山》差不多就好。 方言一文,搅得整个文坛开卷! 一些本来只想在这次创作任务里蒙混过关的作家,也不得不拿出真本事,全力以赴。 而此时,“卷王”方言结束了文学讲座,和出席的领导们聊着天,章光年也在其中。 “我没想到你的第一次创作任务,会以这种形式出色地完成,小师弟,你又进步了。” “师兄,过奖了。” 方言笑道:“这多亏了《燕京文学》的各位老师,还有丛文先生、汪老的指点和帮助。” “我带你去见我的一位老友。“ 章光年颇为欣慰地点头。 方言一到,才知道见的竟然是周巍志。 这位在音乐界可是重量级的巨佬,不仅仅是《黄河大合唱》的首任指挥,更是创作了《打败美di|野心狼》,也就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歌。 “小方啊,一直听光年提起你这个让他骄傲的小师弟,今天终于有幸一见啊。” “能在这里见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在章光年的介绍下,两人相互认识。 闲聊当中,方言了解到原先的文化bu,跟出版事业、文物事业、外文出版等部门合并组成新的文化bu,之前的黄百知被调去中外文委,现在整个部门,由周巍志担任代部长。 周巍志笑盈盈着,说话不快不慢: “按照《文化合作协定》,我们每年都要和其它国jia签订年度文化交流协议,把电影、文学、戏剧、戏曲这些列入本年度的交流项目……” 方言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当听到明年年初,日本会先派遣一个文化交流团访华,给文部省打前站,部里将会组织一个规格相对应的代表团,而自己,也被选为其中的一员。 一时间,整个人有点错愕,“我?” “对,你将作为文学界的青年作家代表,出席接下来举办的一系列文化交流活动。” 章光年拍了拍他的左肩。 “到时候,要好好表现。” 周巍志拍了下他的右肩。 “我会的!”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周巍志认真地交代了些要求和细节:“我们还要选一批近年来优秀的文学作品,以便中日交流活动上拿出来,相互讨论,不出意外的话,之后会被引进到日本,翻译出版。” “你的几部作品也在候选名单里。” 章光年接话道:“至于是哪几部,内部还在讨论,你作为原著作者,可以自我推荐一下,只要理由充分合适,我们会酌情采纳。” “适合文学交流的作品……” 方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第145章 开门!方小将送温暖 后鼓楼苑胡同,回荡着抡锤砸墙的声音。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八十!八十! 方言站在不远处,看着国营建筑队干得热火朝天,既不用担心偷工减料,也不用担心误了工期,至于拆下来的砖头瓦片,更不用愁,整块的砖头可以卖钱,破头烂砖也有人收。 收集起来的破砖,会被运到郊区去卖。 这年头,砖头可是硬通货! 要不然,《平凡的世界》、《大江大河》里面的主角发财的第一桶金,也不会是建砖厂。 每个单位、每家每户都需要砖头盖房。 左邻右舍得了方言送的砖头,有了好处,自然对拆建宅子这么大的动静,毫无怨言。 多拆点,兴许能多分点! 就在方言想着事的时候,方红骑着车来到他的面前,“刚刚小雅、若雪她们来家里找你。” ”有事?”方言问。 “好像挺要紧的。” 方红点头道:“你说过你这宅子先不要告诉别人,我就没有把她们往这儿领。” “姐,咱回去吧。”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回去吧,我替你看着。” 方红挥了挥手。 “成,不过天冷,您也别在外头呆太久。” 方言提醒了一句,骑着载有整砖的小三轮车,回到南锣鼓巷,就见自家以前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室外厨房,整整扩建了一大圈。 这才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正确做法。 墙角落,还垒着一层层的砖头和瓦片。 “小雅姐,若雪姐,我哥回来了!” 伴随着方燕的呼喊声,白若雪从苏雅家里跑了出来,语气里透着一丝惊喜: “方老师!” “事情很急吗?” 方言摘掉手套,边搬砖,边发问。 苏雅和白若雪一点儿也不娇贵,搭了把手,借着运砖的工夫,把铃木洋子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特别提到想要见面的请求。 “是不是就是上次圆明园公园遇到的……” 方言对这个铃木洋子有印象,长的有点像松岛菜菜子,沉吟半晌,“那就后天下午吧。” ………… 12月31日,元旦前夕。 全燕京目前只有7家可以接待外国人的饭店,燕京饭店是其中规格最高的,没有之一。 此时的咖啡厅里,外国人云集。 铃木洋子把见面地点设在这里,以示对方言的尊重,在日本,作家的地位相当地高。 “方老师!” 当看到方言的刹那,她和桥本结衣立马站了起来,向他规规矩矩地敬了个大礼。 苏雅和他们她们打过招呼,和白若雪、唐胜男坐了下来,翻开菜单,两眼圆瞪。 一杯咖啡竟然就要一块钱! 铃木洋子点的是一壶,给每個人都倒上。 “方老师,您写的《那山那人那狗》,真的太棒了,淳朴的民风、纯粹的情感、暖人的意境,特别是里面的平实、隽永、娓娓道来。” “谢谢。” 方言倒奶放糖,一边搅拌,一边和她们交流讨论着,看得出来,喜欢得有点上头。 “如果能够在日本出版的话,我相信绝对绝对会吸引很多的读者。”铃木洋子认真道。 “何以见得?” 方言依稀记得《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在日本上映,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票房好像也不低,还创造了华语文艺片的什么纪录。 一下子来了精神,挣外汇的机会好像来了! “可惜了,华夏国内没有引进《东京物语》这部电影,不然的话,您一看就明白了。” 铃木洋子只能口述电影的剧情。 故事很简单,就是一对老人从乡下到东京探亲,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结果一个比一个疏远排斥,人情淡漠,半点亲情也不顾,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孩子会离父母越来越远,在父母没进棺材的时候,没有子女愿意照顾他们。 “方老师!” 桥本结衣补充道:“现在的日本社会就像这个方糖,虽然都在同一个罐子里,但方糖是一个个分开的,所有人不想去麻烦人,但反过来就是,所有人也不想被麻烦。”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良心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又或者是人性的扭曲?” 方言忍不住来了一句。 “没错,就像方老师说的这样!” 铃木洋子眼前一亮,“到底是为什么呢?” 方言和她们讨论了一番,然后说:“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白若雪她们紧紧地盯着他看。 这旋律,感觉像一句动人的歌词。 铃木洋子激动道:“没错,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就像您在写的一样,父子之间、夫妻之间、村民之间,所有的人像纳豆一般,千丝万缕,彼此连在一起,心连着心,相互关爱,相互温暖。” “纳豆是什么?”苏雅疑惑道。 桥本结衣解释说:“纳豆就是……” 听到她们的分析,方言越来越觉得《那山那人那狗》如果在日本出版,很有可能会大卖,毕竟,越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而且,日本有子承父业的传统。 乡邮员父子的传承,太对他们的胃口了。 “方老师!” “能不能请您把这部作品的日文翻译工作交给我和结衣,然后在中日文学座谈会上……” 铃木洋子一脸严肃地请求。 “你们怎么会知道中日文化交流?” 方言皱了皱眉。 白若雪解释说,这次的日本文化交流团访华,需要大量的翻译,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作为精通双语的日本留学生,自然都被选中了。 “那你呢?” 方言喝了口咖啡。 “我也侥幸成为其中一员。” 白若雪笑道:“方老师,这次中日文化交流活动,想必您也一定会出席参加吧?” 见方言点了下头,铃木洋子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在交流会上,我就可以向我的父亲,好好地介绍您和您的作品。” “你父亲?” 方言大为意外。 80年代能来华夏留学的,果然不一般啊! 就听铃木洋子自报家门,她的父亲是株式会社有斐阁京都支部的部长,崇拜伟人的左翼,也是这次访华的文化交流团成员之一。 “有斐阁是家出版社吧?” 苏雅一脸发懵,眨了眨眼。 “是的!” 铃木洋子说有斐阁是日本顶尖的出版社之一,专门出版法律、经济、人文等领域书籍。 有上百年的历史,以前是江草家的家族企业,50年代改组,企业化经营,之后又在京都的左京区设立支部,她的父亲,铃木俊次郎,相当于是出版社的分社社长。 “怪不得伱想要翻译出版我的作品,原来是家族渊源啊。”方言盯着铃木洋子看。 “方老师,希望您能给我这次机会!” 铃木洋子语气坚定道。 “引进日本,出版发行,这件事你父亲一个人能做主吗?”方言眯了眯眼。 铃木洋子说这次文化交流,双方会互相引进一批电影、文学等领域的优秀文艺作品。 有斐阁是承担翻译出版任务的主要单位之一,而铃木俊次郎就是本次任务的负责人。 说完站了起来,“哦呐该一西嘛嘶!” 看到她突如其来的鞠躬,方言假装自己听不懂,向白若雪低声地问:“翻译翻译。” 白若雪说铃木洋子在非常诚恳地拜托你。 “她们的翻译能力怎么样?” 方言把声音压得更低。 “平时她们给我看的那些翻译作品,译得相当不错,特别是洋子。”白若雪如实回答。 方言心里有数,站了起来: “洋子!” “嗨,方老师!” 铃木洋子目光里充满期盼。 方言说文化部门正在筛选这一批用于交流的优秀文艺作品,只要程序上允许,自己可以把《那山那人那狗》的翻译工作交给她们。 “阿里嘎多!方老师!”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互看一眼,大眼睛里写满了喜悦和感激,两人随即又鞠了一躬。 方言虚扶了她们一把,面带微笑。 钱不钱的真的不重要,最重要是给人情冷漠的日本,送去一点点东方太阳的温暖。 开门,自由贸……送温暖啦! 第146章 把《十月》带到更高峰 燕京饭店的咖啡厅里,外国人若有若无地把目光投向方言这桌,五个女人一个男人! “方老师。” 铃木洋子脸上仍着激动:“这是我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新年礼物?春节不是还没到吗,为什么说是新年礼物?”苏雅压低声音地问方言。 方言解释说,包括日本在内的很多国家的新年,都是1月1日,所以今天的饭店里才会有这么多的老外,聚在一块,庆祝跨年。 白若雪侧目而视,苏雅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就像方老师说的一样!” 铃木洋子邀请她们参加晚上的留学生新年前夜聚会,方言委婉拒绝,把话题转移到的翻译,《那山那人那狗》的篇幅不长,整篇翻译下来,需要多长的时间。 白若雪左看看,右看看。 就听铃木洋子说,以她们目前的时间和能力,一天的翻译量在一两千字左右,等翻译初步完成了,接着是“双语对照”校对,这一环节一结束,就到了纯译文校对的最终审核。 “也就是一个月左右。” 方言抿了口咖啡。 “嗨!” 铃木洋子说自己的译文只能算初稿,在出版的时候,有斐阁的专业翻译还会加以润色。 “如果翻译时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白若雪笑着说随时愿意帮忙。 “谢谢。” 铃木洋子感激道:“如果我有幸能翻译方老师的稿子,到时候等译好了,一定请你帮我把把关,我希望能以最佳的状态呈现给我父亲,让他看看我这些年留学的成果。” 白若雪问:“洋子,你介不介意让我拿给我的日文老师也看看?” 方言好奇道:“你还有日文老师?” 白若雪笑着说只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爷爷的旧相识,对外贸易日语系的教授,陈涛。 “若雪酱的老师是他!”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惊讶地互看一眼。 方言从她们口中才知道,陈涛可是《日语学习与研究》的杂志主编,主持了《日汉辞典》、《现代日汉大词典》的编辑工作。 苏雅两眼圆瞪,压低声音道:“若雪,你日文老师是陈老,那你爷爷是……” “他只是个外交学院的教书匠。” 白若雪扬扬手,“也是方老师的书迷,一直很想跟您认识,聊一聊《大秦之裂变》。” “有机会一定。” 方言挑了挑眉,果然能跟邱珮凝当好姐妹的,也不是一般人,但对自己没坏处,《那山那人那狗》的翻译稿质量越高,出版时也许越畅销。 “阿里嘎多,若雪酱!” 铃木洋子更加兴奋,有陈涛这尊中日翻译领域的大能把关,绝对能译出水平,能在父亲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 白若雪笑着摆手,就听苏雅想请她教自己外语,“小雅想学?” 方言道:“外语得学,多学一门好啊。” “如果方老师愿意学,我一定倾囊相授!” 白若雪眼神坚定。 就在此时,不远处已经有老外躁动不安起来,开始轻声地合唱《友谊地久天长》。 在歌声中,众人喝着咖啡,有说有笑。 唐胜男弱弱道:“方老师,您送了结衣和洋子新年礼物,能不能也送我们一個?” 方言说:“你们想要的,我可能给不了。” “给的了!给的了!” 唐胜男激动道:“您能不能把上次圆明园公园唱的《贝加尔湖畔》,完整地唱一遍?” 方言惊讶道:“你们还惦记着这歌啊?” 白若雪感慨说:“听过了,就忘不掉,根本忘不掉。” “就是就是,珮凝姐和我们这些天都还念叨呢。” 唐胜男双手合十恳求,“方老师,拜托您了,一遍就好。” “求求您了,方老师!” 白若雪、铃木洋子等人眼巴巴地望着他。 唐胜男说:“如果您愿意出磁带的话,我保证第一个买,而且要买十份!” “我可不会谱曲。” 方言轻轻地放下杯子。 如今的音像出版社,不像80年代中后期那么多,只有华夏唱片社、唱片厂、燕京音像出版社几家,而且,这时候没有销量分成,歌手、作词、作曲都只有一点点稿费。 也没有版权意识,一首歌火了,马上就有很多歌手翻唱,“小邓丽筠”、“小刘闻正”,到处都是,至于音像出版社有没有按规定支付稿酬,大概只有出版社自己心里清楚。 “有词就好,您是诗人,是作词家。” 唐胜男无比诚恳道:“音像出版社的人都会替您安排好的。” “我可当不起‘作词家’的称号。” 方言哭笑不得,怎么着也得是《历史的天空》、《敢问路在何方》这种级别,才配得上。 ……………… 元旦当天,方言借着给章光年送《十月》文学奖邀请函的机会,跑到师兄的家里,有所保留地汇报了铃木洋子翻译的事。 不出意外地没有意外,得到了批准。 毕竟,能够被留学生这么看重,而且认定引进入日本之后,大有市场,很符合文化交流的目的,至于翻译工作,不是不可以变通。 “我明白了。” 方言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最近你们《十月》搞的这个文学奖,动静不小啊,听说这主意是伱给出的?” 章光年把他送到门口。 方言笑道:“主意虽然是我出的,但要办好这个文学奖,需要整个编辑部的协助配合。” 章光年不无感慨道:“当初没把你挖到《人民文学》,我就有点后悔了,现在看到你加入《十月》以后,整个期刊的销量、名声、格调都提高了,想一想就更后悔了。” “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就算我把《十月》抬得再高,也没法撼动《人民文学》的地位。” 方言摇头失笑道。 “如果《十月》继续锐气进取,《人民文学》还是老样子,恐怕就难说了。”章光年袒露说,“如今的《人民文学》,需要新的领头人。” “您的意思?”方言大为意外。 “可惜你年纪太小,要不然,我和冯木同志几个,就把《人民文学》直接交给你了。” 章光年拍了下他的肩。 方言感觉自己的肩膀很沉,很重。 “您就是现在交给我,我也怕管不好,出版社里的很多东西,我还没学会,没吃透。” “你确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在《十月》好好干,多干出一些惊人的成绩出来!” 临别之前,章光年勉励了几句。 “我会的,师兄!” 方言一脸严肃,随后继续挨家挨户地送邀请函,丁铃、冯木、艾清、汪曾其…… 《十月》的第一届文学奖,整个编辑部上下全力以赴,不是邀请在全国文学界负有盛名的作家代表、前辈大佬到场颁奖,就是确认核实来入选的作家们,在颁奖当天能不能到场。 “这不是胖大海嘛,给我来一点!” 方言喝了口水,润了润嗓。 这两天,挨个通知陆遥、蒋紫龙、古桦、王安逸等人来参加颁奖大会,嗓子都冒烟了。 “我给你泡。” 田增翔放下手上的文件。 “张老师人怎么不见了?” 方言瞥了眼空座。 田增翔边泡茶,边说:“张老师上《当代》、《青年文学》这些编辑部、发邀请函去了,现在很多期刊想学我们办文学奖,我们也不藏私,请他们到现场观摩,交流分享经验。” “老田这话说得没错!” 章守仁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空杯。 “您也想要来点胖大海?” 田增翔嘿然一笑。 章守仁点了下头,然后拿出了评奖名单。 “原本我还有点担心,咱们首届文学奖选出来的获奖作品,会不会跟全国优秀短篇、中篇奖的入选作品重复,但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有一些重复,但重复的并不多。” “这就是不按篇幅长短,按题材门类来分的好处。”田增翔给两人的杯子里泡上胖大海。 方言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过也做不到十全十美,比如《苦恋》、《飞天》、《晚霞消失的时候》,这些本身质量过硬但带有的巨大争议性的作品,还是跟文学奖失之交臂。” 章守仁安慰道:“岩子,这也并不能怪你,你已经尽最大努力了。” 田增翔说:“是啊,虽然遗珠之作很可惜,不过,陆社长和苏主编也是为了大家着想,谁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苦恋》风波。” 方言点了下头,虽然《十月》有着“横刀跃马”的血性,但也不会头铁到往枪口上撞。 “不管怎么说,已经是零到一的突破!” 章守仁道:“换到以前,我都不敢想‘爱情’题材的,也能够评奖。” 田增翔笑说:“可不,这回评比的不仅有爱情文学,还有乡土文学、军事文学、反思文学、历史文学、散文诗歌,既展现了咱们兼容并包的大刊气度,又能体现出文艺界多元化的潮流,更能彰显出《十月》文学奖的包容性、含金量,以及风向标作用。” “优点我们要说,缺点也不能不关注。” 方言吹了吹冒着的热气,“这次评奖虽然我们力求客观公正,还是有不少明珠蒙尘。” “岩子说得没错,就比如说你吧。” 章守仁一本正经地举例。 谍战文学这一块评比,明明方言的《潜伏》、《听风》、《暗战》都应该入围获奖,但为了避免重复,虽然多部作品可以上榜,但只能给一个作品发奖,类似情况,比比皆是。 “我已经入选得够多了。” 方言露出无奈的笑脸,“要是再拿下去,整个文学奖的公平性可就毁于一旦了。” ”话不能这么说。” 田增翔说:“你的那些作品就该拿奖!” 章守仁也毫无异议,扫了眼获奖名单。 《山楂树之恋》作为突破文学禁区的爱情,必须荣登爱情题材的榜单! 《牧马人》作为掀起反思文学思潮的开山之作,怎么能缺席反思文学的榜单? 《大秦之裂变》哪怕不以改革文学的名义获奖,那也是历史文学的精品之作。 更别提因为错过了评选截止日期,没能进入乡土文学榜单的《那山那人那狗》。 “要不是岩子给拦着,他那首《热爱生命》也得上榜。” 田增翔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 方言呷了口水,“多一个,少一个,问题不大,颁给不配得奖的,才是大事。” 聊了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 众人从食堂打饭回来,正巧撞上张仲锷。 “《当代》、《燕京文学》它们怎么说?” 方言夹了块红烧肉。 张仲锷拿出铝饭盒,“它们自然是求之不得,已经答应颁奖那天派代表出席。” “那所有环节基本上都到位了。” 方言和田增翔他们相视一笑。 张仲锷说自己去的几家编辑部,没有一家不说《十月》的势头强劲,已经是全国文学期刊里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尤其是举办了《十月》文学奖。 “他们这话没说错,不说影响力,就说说销量吧。” 田增翔此话一出,众人聊到了《十月》一整年的销售情况。 自从拿到正式的创刊号以来,销量一直是稳中有升。 在方言等编辑加入后,销售和订阅的数量涨幅都很明显,特别是用纸限制的解除,渐渐地释放出大型文学刊物应有的潜力,如今一期的销量都可以稳定在七十万册左右。 而像刊登了《人生》、《秋天的怀念》等足以引爆全国的那一期,更是累计突破了百万册。 一年6期,全年总销量达到了422万。 要知道像《华夏青年》这种半月刊,靠着持续发酵的人生大讨论,那一年的销量也才到395万。 “如果我们今年继续延续81年的这种势头,是不是有可能期期销量百万?” 田增翔环顾四周,不禁畅想。 “哈哈,期期百万,你也是太敢想了!” 张仲锷道:“去年《人生》那一期销量最高吧,最后到了多少?” “132万册,刚刚破了130万的大关,多印了3万册。” 章守仁叹了口气,“当时估算得过于乐观,得亏及时地停下来,要不然非得赔咯。” 突然间,一片安静。 张仲锷虽然当时戴罪在家,反省检讨,但也知道《十月》是为了能尽快地挽回《苦恋》风波的负面影响,整个编辑部非常浮躁。 被《人生》的火爆场面冲昏了头脑,才多印了这么多,结果滞销了,严重地打击到众人的积极性,直到《秋天的怀念》的横空出世,才有所好转。 “我觉得老田的这个目标还是有希望的。” 方言轻拍了下手,“只要我们能多多地挖掘好作者、好作品。” “就是,咱们《十月》可是有岩子啊!” 田增翔笑着和他勾肩搭背。 “不是我,是我们。” 方言扫了一圈,目光一一从张仲锷、章守仁、田增翔他们的脸上划过。 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把《十月》抬到更高的高度! 第147章 解剖方言这只麻雀 1月17日,周日。 《十月》编辑部,乃至燕京出版社对这届的文学奖重视到极点,简直是掏了血本。 会场布置得隆重,邀请的不仅仅文艺界,媒体界、出版界,甚至还有演艺界。 方言作为主办方工作人员,被分配的工作是接待从全国各地前来领奖的作家。 既有蒋紫龙、陆遥、铁甯、王安逸等老朋友,也有刘心午、程玙等刚认识的新朋友。 当然,还有一位是方言必须亲自去接他来的,那便是石铁生。 “铁生!” “岩子!” 当方言推着石铁生出现时,蒋紫龙、铁甯等人立刻一拥而上。 石铁生笑着打招呼,黑色镜框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有时还透着几分孩童般的狡猾。 “可惜老莫没来。” 方言环顾四周,讲习所小分队里就缺了他一个。 “他呀,正忙着把我的《人生》改成电影剧本呢。”陆遥透露说吴天名通过西影厂内部的民主选举,已经成功当选新一任厂长。 接着默默把烟掐灭,“来的时候,吴厂长和老莫还托我问你《大秦之裂变》的剧本呢。” “让他们放心,第一稿写得差不多了。” 方言摆了摆手。 “岩子,你可真够忙的。” 铁甯和王安逸互看了一眼。 “可不是嘛,不说《大秦之裂变》电影剧本,就今天这么大的颁奖大会,要组织,要筹备,要安排,也肯定少不了岩子忙活的。” 古桦感慨道,“就这,还能抽空来趟湘西采风,写出那么好的《那山那人那狗》,有时候我真想剖开岩子的胸,看看是不是七窍玲珑心,怎么这么能一心多用?” “老古说到根子上了。” 蒋紫龙苦笑连连。 《那山那人那狗》一经发表,本来自己写机械方面的都写到一半了,没成想,津门作协和机械系统的领导找上了他,没多余的要求,就是作品能达到方言这篇的水平就好。 “谁说不是呢,我也一样!” “我也是。” 听着陆遥、铁甯他们的抱怨,王安逸两眼瞪得溜圆:“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没想到大家都一样啊。” “岩子,看来你是罪大恶极啊!” 石铁生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没错,罪大恶极!” 面对摸鱼党的“众怒”,方言尴尬地笑了笑,来了一招话题转移大法。 从他们为不同领域系统创作的作品,聊着聊着,聊到了他们的下一部作品。 蒋紫龙、古桦他们已经有些许头绪。 陆遥更是如老黄牛般,吭哧吭哧,不声不响地把《在困难的日子里》写了一半。 眼见就连好姐妹王安逸都在准备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原地踏步的铁甯不免心急。 毕竟,朋友们都在进步,自己怎能落后!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的焦虑,纷纷出起了主意。 “最近爱情文学盛行,不如铁甯也试试这个方向?” “………” “华夏女排夺冠,这个题材怎么样?” “说到女排,我记得报纸上登过岩子的新闻。” 此话一出,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向方言。 铁甯也一样,“那篇报道我看过了,‘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岩子说得可真好,真的是太应景了!” 石铁生侧目而视,“岩子,你怎么看?” “我觉得吧,咱们的铁甯同志擅长写身边的事,以小见大,由浅入深……” 方言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铁甯耐心地听着,当听到文化衫和背带裤等时兴的服饰,眼前瞬间一亮。 “衣服!?” “没错,衣服,满大街穿着文化衫的女青年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方言给出了一個思路,“服装的解放,何尝不是种思想的解放,美的解放。” “也是女性的解放!” 铁甯突发奇想,脑海里浮现出红衣服。 “想到了什么对吧?” 方言笑眯眯道。 “老古想剖开你的胸,看看你的心怎么长的。”铁甯不禁兴奋道:“小方老师,我倒想敲开你的头,看看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伱们也忒残忍,这是多么想肢解了我?” 方言摇头失笑。 “不是肢解,是解剖你这只麻雀。” 石铁生冷不丁地来一句。 “哈哈哈,铁生说得好!” 顷刻间,会场中充满快活的空气。 ………… 颁奖大会,所幸按照事先设计好的流程,没有出大的岔子,圆满落幕。 这是一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跟全国短篇中篇奖相比,获奖作品在选材、形式和风格不尽相同,让蠢蠢欲动准备创立文学奖的各大刊物大开眼界,原来颁奖还可以这么颁,《十月》首开类型奖风气之先。 在整场大会里,方言无疑是最亮眼的大赢家,四上榜单,包揽四奖。 会后,同样也是大赢家。 陆遥、铁甯、王安逸等人都承诺会把新作投给《十月》,收获满满,和众人约好离京之前好好聚一聚,下馆子狠狠地搓上一顿。 “明儿都来啊,不见不散!” 方言推着石铁生,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 “这是我有生以来,拿的第一个文学奖。” 石铁生翻了翻手里的证书,百看不厌。 “这只是个开始,你今后肯定能拿更多的奖,包你拿奖拿到手抽筋。” 方言半开玩笑说。 石铁生把证书合上,“岩子,谢谢你。” 方言刚要张嘴,就听他说前不久上医院做全方位的体检,结果检查出了肾病,但好在发现得及时,控制了下来,要不然继续恶化下去,可能这一辈子都只能插管了。 “如果那样,还真没法跟你们去陕北了。” 石铁生不无感慨,“多亏了你的提醒。”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按摩要坚持做。” “这下我得更加努力地创作,不只是为了母亲,也要多挣点钱治病。” 石铁生点了下头,“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方言注意到他情绪不高,替他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毯子,出声安慰了几句。 石铁生语气里透着丝苦闷,明明在自己觉得好日子要来的时候,厄运又降临了。 “最近遇到个老大爷,他给我讲了个故事。”方言慢悠悠地推着车,慢悠悠地说故事。 一对盲人翻山越岭,靠弹三弦说书为生,老瞎子日日不停地弹琴,只为了每天多弹断一根琴弦。 原来老瞎子的师傅死前告诉他,只要诚心诚意地弹断一千根琴弦,打开琴匣,就能得到让自己复明的药方,而当他用了50年的时间,历经心血,终于弹断了一千根琴弦。 拿着药方去抓药的时候,别人才告诉他,那药方其实只是一张白纸。 “白纸?” 石铁生一怔。 “没错,就是白纸!” 方言说:“那一刻,老瞎子感觉世界崩塌,人生仿佛失去了意义。” 石铁生琢磨出故事的深意,一声不吭。 方言问:“如果换成你是这个老瞎子,你会怎么跟徒弟说这事呢?” 石铁生沉吟了片刻,“我会把这个‘药方’放进小瞎子的琴盒,并告诉他好好弹琴,弹断1000根琴弦的时候,就可以拿到药方,重见天日。” “你猜得可真准!” 方言笑了笑,“不过数目不对,不是1000根,是1300根。” “原来这是一代代人传下来的活着的意义。”石铁生先是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方言看到他陷入深深地思考,也不去打扰,默默地推着车。 石铁生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说出口:“岩子,这个故事能让我写吗?” “你要写成?” “嗯,我觉得这个故事对我有一种吸引力,让我有写下来的冲动。” “当然可以,不过你这稿子我可要了。” “没问题!” 石铁生沉浸在这个故事里,“本来我未必适合当作家,没想到命运把我弄到这一条路上来了。” 方言说:“那就不要回头,义无反顾,向前看!” “对,向前看!向前看!” 石铁生突然精神一振。 方言提醒道:“铁生,你可要抓好了,我要加速了。” “加速?” 石铁生突然感觉到一阵推背感,原来是方言正在使劲地推,车速惊人。 “呜呼!” 方言喊了一声。 “呜呼!” 石铁生受到感染,也跟着喊了声。 这一刻,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飞一般的感觉,唯一缺点的就是,有点冷! 果然,方言不当人,也没把他当人! 第148章 1982年,好戏上演 在沈丛文和汪曾其的指导下,《舌尖上的中国》终于定稿,一共8篇散文,整本散文集的字数跟《朝花夕拾》差不多,13万字左右。 方言带上稿子,马不停蹄地来到《燕京文学》,没见着王朦、周雁茹,倒看到李悦、黄忠国、王洁等人,在编辑部里聊得热火朝天。 “这么热闹?” “岩子!” 众人看到方言,又惊又喜。 方言从包里取出稿纸,“我是来送稿的,王老师、周老师他们不在吗?” “他们在社里开会,一会儿才回来。” 黄忠国负责散文组,兴奋地搓搓手,“岩子,你这部散文集,赶紧先让我拜读一下。” 王洁说:“黄老师对你的散文可是期待很久了,一直挂在嘴边,根本就没有停过。” “小王这话就不诚实,你念叨的可不比我这个老同志少。”黄忠国用戏谑的口吻来揭短。 “黄老师!” 王洁两眼圆瞪。 “都有,都有,人人有份。” 方言笑着把稿子递了过去。 “让黄老师和小王先看,我们另外有事要找你帮忙。”李悦哈哈大笑。 方言一问,原来《燕京文学》准备也办一个文学奖,特意找他取取经,毕竟《十月》文学奖的主意是他出的,组织筹办颁奖大会,自己也出了大力,经验丰富,堪称老司机。 随即答应下来,“没问题,尽管问。” 李悦、季秀英等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拿出了本子,上面记录着关于文学奖的各种问题。 方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聊着聊着,聊完正事,渐渐地闲聊起来。 临近春节,气氛一片欢乐祥和。 半晌,开完会的王朦、周雁茹走了进来。 “在聊什么呢?” “王老师,周老师。” 方言打了声招呼,道明了来意。 王朦把目光投向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黄忠国,“黄老师,你觉得岩子这些散文怎么样?” “一个字,绝!” 黄忠国拍桌道:“从食材到烹饪,再到品尝美味,靠着文字,就让美食跃然纸上,而且从吃上引出的这些思考和感悟,更是绝了!” “我看看,我看看。” 众人倍感兴趣,一拥而上。 跟不同,《舌尖上的中国》里的每一篇散文都是独立成篇,上一篇和下一篇,没有明显的勾连,可能最大的共通点就是“吃”。 “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 王洁道:“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不同地域的华夏人,运用各自智慧,适度、巧妙地利用自然,获得质朴美味的食物。能把对土地的眷恋和对上天的景仰,如此密切系于一心的,唯有农耕民族……” 季秀英越念越大声,“有个作家这样描述华夏人淳朴的生命观:他们在埋头种地和低头吃饭时,总不会忘记抬头看一看天。” “精辟!” 李悦问:“岩子,这個作家是不是就是你?” 方言和他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相比一个城的兴衰流转,显得短暂,但对一个人来说,却足以酿出浓厚的乡情。”王朦感慨道,“这句写得真应景啊。” “是啊,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一下子,把众人拉到了对过年的期盼中。 ……………… 1月24日,除夕。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一到冬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一个储藏室,里面堆放着整整齐齐的煤球。 方言拿着火钳,换完煤球,朝外喊着: “姐,妈喊你回来吃年夜饭啦!” “岩子,你过来下。” 方红站在苏雅家门口,招了招手。 方言好奇地走了过来,就见苏雅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堆东西,“这是若雪、胜男、洋子、结衣她们给伱的新年礼物。” “都给我的?” “对啊!” 苏雅把视线落在《袖珍日汉词典》,“这个是若雪的礼物,她说你如果要学外语,或者要看洋子翻译的《那山那人那狗》,字典肯定少不了,这本很适合初学者入门使用。” 方言扫了一眼,唐胜男送的是盒磁带,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的则是两盒精致的糕点。 “这个是我的回礼。” 苏雅晃了晃一双手套,“你是大作家,手可精贵了,注意保暖,小心别得冻疮。”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嘛。” 方言摇了摇头,统统笑纳。 “还有呢!” 方红把弟弟拉到院子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才心安地打开布袋子,里面装着一捆捆的大团结,“这是跃民给你的。” “不少啊。” 方言粗粗看了几眼,看上去有好几千。 “可不是嘛,这么多,我根本不敢一个人回家,还是跃民送我回来。”方红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岩子,怎么能有这么多啊!” 方言道:“要不然,怎么有那么多人放着铁饭碗不干,偏要停薪留职来干个体户呢。” “他还说今年挣得只会比这个多。” 方红像做贼似的压低声音。 方言认真说;“姐,你给我捎句话给韩哥,开年这段时间不要出摊了,暂时休息。” 方红问:“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有风声。” 方言说最近可能会对经济领域犯罪活动重拳出击,个体户可能要面临一场风波。 “我知道了!” 方红一脸严肃,“明天我就去告诉他。” 两人回到屋里,电视开着,但没有播放春晚,虽然中央台在82年举办了一场春节联欢晚会,但不是现场直播,也不是在今天。 而是在元旦期间,具体的表演节目,据田增翔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王钢和他的孩子表演了相声,《父子对话》,一位梳着大辫子的女歌唱家,演唱了《在希望的田野上》和《我爱你,塞北的雪》,至于这位是谁,不可说。 “吧嗒。” 杨霞关掉电视,招呼众人吃饭。 年夜饭相当地丰盛,猪头肉、腊肉、腊鱼、鸭汤、猪肉白菜馅饺子、干贝烧白菜…… “妈,这是跃民送给咱们的。” 方红从布袋里拿出几条五彩缤纷的丝巾和尼龙纱巾,“这一条是燕子的。” “哇!” 方燕眼睛冒出“bulingbuling”的光,立刻像打红领巾一样,激动地戴上尼龙纱巾。 “不是这么戴的。” 方言帮小妹解开,手把手教着,“不许带到学校显摆,要是被没收的话……” “知道知道,我绝对不会带到学校去的!” 方燕信誓旦旦地保证,双手放在背后,“哥,我们过几天去看电影吧。” “什么电影?”方红也在帮杨霞系纱巾,“最近又出什么新的电影了?” “有!有!叫《少林寺》!” 方燕说自己从《大众电影》看到的,2月1日上映。“到时候,我们全家去看吧?” “少林寺?好端端地干嘛去拍和尚啊?” 杨霞疑惑道:“和尚有什么好拍的?” “妈,这是部武侠电影。” 方言生了兴致,答应了小妹的请求。 方燕脸上写满了兴奋,余光注意到哥哥带回的礼物里有一盒未拆封的音乐磁带。 “哥,徐晓凤是谁啊?” “徐晓凤啊。” 方言顺着目光望去,一眼就落在歌曲目录里的《风的季节》。 “凉风轻轻吹到悄然进了我衣襟, 夏天偷去听不见声音。 日子匆匆走过倍令我有百感生, 记挂那一片景象缤纷……” “吹呀吹,让这风吹,抹干眼眸里亮晶的眼泪。” “吹呀吹,让这风吹,哀伤通通带走,管风里是谁。” 第149章 注入新鲜血液 第二天,方言一大清早就出门。 先到沈霜家里拜年,随后按照预约好的时间顺序,挨个拜访了章光年、丁铃、汪曾其、沈丛文、艾清、王朦…… 跟万芳预约的是下午两点半,方言准时地出现在万佳宝家中,话题始终在话剧上。 万佳宝在完成了《商鞅》的初稿以后,肉眼可见地心情舒畅,谈兴很浓,谈到自己年轻时如何写作。 “当时在川蜀长江边的一条小火轮上,天气闷热极了,我这个人又特别爱出汗。” “但就是这么闷热,这么流汗,从早上到夜里,我一点儿也没有分心,我的笔一直追赶着我的思路,一句句一幕幕地写。” “那真是我生命中最极乐的时光。” “自从《王昭君》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写得这么酣畅淋漓,直到遇到你这部作品。” “能被先生这么夸奖,是我的荣幸!” 方言会心一笑。 “恐怕我以后是很难再有这样的感觉,再写出这样的大东西了。”万佳宝不无感慨道。 方言劝道:“千万别这么说,您喜欢的托尔斯泰,70多岁的时候依然写出了《复活》。” “我怎么能跟托尔斯泰比呢?” 万佳宝眼神落寞,“就像托尔斯托讲的,艺术创作过程靠的不是逻辑思维,而是狂热的冲动来完成的,要趁着有狂热的冲劲,多写几个大东西出来,这种冲劲我是越来越少,也就在创作《商鞅》的时候,短暂地复燃了一把。” “岩子,你没听懂爸爸的意思。” 万芳半开玩笑道:“他是想你多出几部像《大秦之裂变》的作品,再聊发少年狂几回!” “你啊你。” 万佳宝和方言互看一眼,都露出无奈的笑容,默契地转移话题,既然《商鞅》的初稿已定,除了修改打磨以外,也要开始着手选角。 “你看看这个吧。” 在万佳宝的眼神示意下,万芳把一组剧照,以及一摞照片递给了方言。 “这是?” 方言接过,定睛一瞧。 “这些都是《王昭君》话剧首演的演员。” 万佳宝说自己和导演组商量了下,准备以这個人艺演员班底为主干,再往里填些枝叶。 方言一张一张地看,一脸认真。 蓝天夜演商鞅,狄辛演太后,于师之演景监,郑榕演秦孝公,顾威演甘龙…… 好家伙!全是人艺的骨干力量! 而且,基本上也是《茶馆》的原班人马! “你觉得怎么样?” 万佳宝看他欲言又止,鼓励道:“有什么想说的,就大胆地说出来,不要有所顾忌。” 方言说:“先生,我是这么想的,是不是可以加入一些新鲜血液,让《商鞅》这部话剧,来个老中青三代同堂?” “老中青三代同堂?!” 万芳听到这话,大为震惊。 万佳宝饶有兴趣,“继续往下说。” “商鞅入秦的时候,年纪在34岁左右,而秦孝公是20多岁,商鞅定蓝老师,我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个秦孝公,是不是可以选个年纪小点的,显得锐意进取些,昂扬向上些?”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可是真找个20多岁的,他的演技和舞台经验能驾驭得了秦孝公这么重要的角色吗?” 万芳皱了皱眉。 “不是20多岁,而是30多岁。” 方言建议能不能从人艺表演班、中戏、北电,甚至其他话剧院、话剧团里挑出一批人。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合适的人选吧。” 万佳宝笑了笑,“都说出来,大胆说。” “比如太后这个人选,我想请吕茽来演。” 方言说的这位,可是演过《神探狄仁杰》里的武则天、《走向共和》的“我要洋人死”的慈禧。 “这位女同志,我有印象。” 万佳宝眼前一亮,说她是人艺老演员吴桂苓(《西游记》镇元子的演员)的妻子,曾经在《雷雨》里演过周繁漪,刻画得入木三分。 “您觉得她怎么样?” “不急,等伱说完了再评价,还有谁?” “秦孝公,我想让鲍国庵来演。” “鲍国庵?” 万佳宝大为意外,这人完全闻所未闻。 方言坦白说燕大话剧文艺汇演的时候,中戏的副院长阮若珊,带着师生代表出席,鲍国庵就是其中的一员,和他接触下来,虽然是学生,但在上学之前,就已经有很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当时就觉得非常适合演秦孝公。 “你就凭这几面之缘,断定秦孝公非这个人来演不可?”万佳宝眯了眯眼。 “就是种直觉,就像当初《牧马人》选角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准了朱时茅,形似神似。” 方言语气肯定道:“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向西影厂推荐他来演电影版本的秦孝公。”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见一见这个鲍国庵。”万佳宝生出了浓浓的兴趣。 可不! 这个曹操必须见一见。 方言喝了口水,像曹操这么复杂的历史人物,鲍国庵都能演到“如果历史上的曹操长得不像他这样,那一定是曹操的问题”的水平,秦孝公的表演难度,并没有曹操的那么大。 “还有呢?” 万芳越来越感兴趣。 方言如数家珍地说出口。 比如,年轻时期的秦惠文王,姜闻。 要不是陈道名太年轻太面嫩,不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现在只能在里边演个小配角。 甚至是一句台词也没有的小卡拉米。 “从人艺表演班、中戏、北电等挑选年轻力量,这个建议,确实值得考虑考虑。” “话剧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来继承发扬。” 万佳宝沉吟片刻,让方言整理份名单。 “岩子,都在聊爸爸的话剧,你的呢?” 万芳问:“电影进展得怎么样了?” “当然是先等先生的话剧首演,这样我们拍电影的时候,也好多多地学习借鉴。” 方言半开玩笑道。 “哈哈,你这个小机灵鬼啊。” 万佳宝摇头失笑:“就你心眼多。” 最终,方言的这个提议被保留下来,带回到人艺,跟编导组讨论了以后,才能决定。 到时候,真的要从人艺培训班、北电、中戏里边选拔,方言作为顾问,自然也要出席。 “求之不得啊,先生!” 方言露出淡淡的微笑,随后告辞离开。 把客人送走以后,万芳笑眯眯地盯着万佳宝,“爸爸,您刚刚没对岩子说实话。” 万佳宝清清嗓子,“什么?” 万芳说:“您明明想当托尔斯泰。” “休要胡说!” 万佳宝苦笑道:“你呀你,真是害了我,就我曹某人,还想当托尔斯泰,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爸爸,您就是想当。” 万芳把“想”字用力地强调出来。 弦外之音就是,没说自己就是托尔斯泰了,只不过是想当,想想而已。 “不要乱说。” 万佳宝皱着眉头,但在万芳的眼神攻势下,咳嗽了几声,极力反对把这个心愿公开。 甚至警告她,“如果公开了,我就说都是当编辑的女儿瞎编的,我根本就没这么说过!” “爸爸,您呐……” 万芳哭笑不得,暗自决定写在日记里。 两人四目相对,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第150章 口水不争气地往下流 2月1日,交道口电影院。 方言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第出现,售票处排着长长的购票队伍,场面蔚为壮观。 得亏提前买了预售票,坐在第二排。 不一会儿,《少林寺》电影正式放映。 漆黑的影院里,回荡着主题曲的声音。 “少林,少林。 有多少英雄豪杰都来把你敬仰, 少林,少林。 有多少神奇故事到处把你传扬……” 听到这里,方言渐渐地想起了自己上辈子曾经一天之内连看三场的“壮举”。 毕竟在《少林寺》之前,华夏电影既没有“娱乐片”的概念,也没有“武打片”的说法。 虽然故事很简单,改编自《十三僧棍救唐王》,但武打片重点不是剧情,而是打戏,招招凌厉,拳拳到肉,完全是感官上的享受。 刺激! 就连杨霞,都看嗨了,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和儿女们聊《少林寺》,嘴上就没停过。 “哥!哥!” 方燕蹦蹦跳跳,“你能写本武侠吗?” “胡闹!” 不等方言张口,方红皱了皱眉,“你哥怎么能写武侠这种通俗文学呢!” “通俗文学也是文学啊,为什么不可以写呢?”方燕嘟囔着嘴,“爱情不也是通俗文学嘛,哥不还是给我写了《山楂树之恋》?” “看什么看,马上就要参加中考的人,看什么武侠,什么都不准看!” 杨霞没好气道:“今天带你看了《少林寺》,接下来这学期,给我好好学习。” 方燕昂起下巴,“我才不考中专,我要上大学,我要圆了哥哥姐姐上大学的梦想!” 方言和方红互看一眼,眼里颇为欣慰。 “你这话倒听得挺提气的,这样吧,如果你能考上重点高中,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真的吗,哥?!” 方燕眼前一亮,惊喜连连。 “你还真是属蛇的,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方红摇头失笑:“我已经拜托小雅给伱辅导,中考前这段时间,再加把劲知不知道?” 方燕满口答应下来,“我会的!”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和杨霞各自牵着她的一只手,手拉着手。回到南锣鼓巷。 刚到院子里,就被刘东方喊住,他从屋里拿出一捆《燕京文学》的样刊,说刚刚邮递员来过,但方言家里没人,于是替他们代收了。 “谢谢刘叔叔。” 方言从里面抽出一本,双手呈了上去。 再过几天,《舌尖上的中国》就要发表了。 ……………… 《少林寺》在全国掀起了观影狂潮,一毛钱的票价被持续地炒高,但仍然一票难求。 “你不是一直说想再看一遍《少林寺》吗,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去电影院。” 高义走到儿子面前,却见小高一言不发,紧紧盯着手上的《燕京文学》,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的津津有味,嘴角不自觉地流哈喇子。 “口水都流出来了,赶紧擦了。” “爸!” 小高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擦了擦口水。 “都多大的人了,还流口水。” 高义摇了摇头。 “爸,我这是情不自禁,完全是看这个给看的。”小高指了指罪魁祸首,《燕京文学》。 “你小子唬老子呢,看个杂志能把口水看出来,里面是有金子,还是有美食啊?” 高义白了眼。 “还真是美食,写得真好吃,不,好看。” 小高把杂志递了过去,“不信您自己看。” 高义起初不以为然,随手翻了起来。 一翻不要紧,一下子就陷进去了。 每一篇散文,不仅写了吃上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更是把美食整个制作流程写了出来。 “忙碌了一天,我准备吃個美食犒劳自己,寻寻觅觅,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就在万家灯火处……事实上,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一饮一啄,饱蘸苦辣酸甜。” “………” 这个烟火味,不仅是文字的韵味,更是美食的香味,简直跃然纸上,注入灵魂。 好看归好看,就是容易让人越看越饿。 “咕噜,咕噜。” 高义本能地吞吞口水,特别是看到腊味。 年夜饭才过去没半个月,吃进嘴里的腊肉、腊鱼的味道,仿佛还留在口中,唇齿留香,忍不住地回忆起那一天大快朵颐的场面。 “爸爸,您说方言写的‘葱烧海参’、‘北京烤鸭’、‘鱼香肉丝’这些,是不是比《少林寺》里的‘田鸡粥’、‘烤狗肉’,更好吃啊?” 小高抿了抿嘴。 “明知故问。” 高义斜睨了一眼。 “这里面我最想吃的就是那道九转大肠,保留了大肠的原汁原味,嘶,一定很好吃。” 小高又不争气地流下口水,馋死我了! 好巧不巧,正值中午,石库门的灶披间里,几户人家挤在一起炒菜做饭,锅碗瓢盆的响声,能传遍整个弄堂,菜香也弥漫开来。 飘在过道里,也乘着风钻进人的鼻子里。 简直是身临其境一般,高义越看《舌尖上的中国》,肚子越是“咕咕”地叫个不停。 “还说我不争气呢,您不也一样。” 小高撇了撇嘴,就听高义板着脸说,“你刚刚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呢!” “爸,我说、我说什么时候开饭啊?” “吃饭啦,吃饭啦!” 伴随着妻子的喊声,高义父子立马来到餐桌,明明桌上的午饭跟往常一样,但他们却忽然觉得是清汤寡水,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 “妈,你这菜怎么没有发光啊?” 小高边分碗筷,边问。 妻子瞪了眼:“菜发光,那还能吃吗!” “能吃能吃,上面都写了,真正的美食在食客的眼里,是能散发出万丈光辉。” 小高举着《燕京文学》,语气认真:“也没有锅气,妈,这样的菜是没有灵魂的。” “是啊,锅气是一道菜的灵魂。” 高义俨然一副美食家的作派。 “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给我吃!” 妻子拿起筷子,拍在桌上。 高义和小高缩了缩头,乖乖照做。 小高对着萝卜汤,像法师施法一样,嘴里不停念叨:“这个是鸭血汤,这个是鸭血汤。” 然后,对着热气腾腾的米饭喊,这个是“蛋炒饭”,又对着鱼喊,“这个是鲤鱼焙面”。 自我催眠了一会,小高咬了一口,直接破功,哭丧着脸,“这个不是蛋炒饭。” “你神神叨叨什么呢?” 妻子皱眉,以为儿子脑子出问题了。 直到高义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她才明白儿子是中了《舌尖上的中国》的毒,把手一伸,“有你们说得那么神嘛!拿给我看看!” 高义把杂志双手奉上,“老布啊,这方老师写的‘拌萝卜丝’,‘烧小萝卜’,我看着就蛮好吃的,晚上我们就吃这个好伐?” “萝卜?” 妻子低头一看,视线不自觉地被一句话深深吸引。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王硕看到这里,把杂志砸在桌上,“方老师写得好啊!” “可不是嘛,而且发表的时候也好,正好就在咱们要开烤鸭店的档口!” 叶晶搓了搓手,兴奋不已。 王硕沾沾自喜,“瞧见了嘛,哥们出这个烤鸭店的主意,是不是很明智?” 叶晶竖起大拇指:“因为方老师的文章,全聚德那儿真的是满座,根本抢不到位子。” “这哪儿成啊,咱们的烤鸭店也赶紧开起来。” 王硕笑道,“方老师给的这泼天富贵,必须得有我们一份!” 不单单是全聚德,但凡是散文上提及的饭庄、餐馆,这些天统统生意火爆,远超平常。 在《少林寺》掀起全国武术狂潮的时候,《舌尖上的中国》也在大江南北扬起美食的热潮。 本来华夏自古便是“民以食为天”,美食对老百姓的诱惑是刻在骨子里。 何况这年头,许多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对“吃饱”有一种天然的追求,对“吃好”更是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舌尖上的中国》渐渐地变成了精神食粮,不少人甚至在啃着窝窝头,喝着玉米粥的时候,都会就着方言这些散文下饭,满脑子想象着文里的美食,望梅止渴。 也有的人家,干脆就把《舌尖上的中国》当成了菜谱。 按照方言写的配方和步骤,变着花样地给家里做出干贝烧白菜、塞馅回锅油条…… 特别是萝卜,因为这会儿正是白萝卜大量上市的季节,水灵灵的萝卜清爽可口,口感嫩脆,而且能补气,堪称“小人参”。 方言特意多写了几种吃法,一不小心,就带动了全国萝卜的销量。 供销社、菜市场的萝卜被硬生生地抢光,以致于供不应求、萝卜告急。 甚至有的地方领导被惊动,紧急开会,协调各方,调拨萝卜,满足人民群众的的需求。 这下子可真的是萝卜开会! 为了萝卜而开会! 第151章 先天美食圣体 “方老师,有您的信件!” 小胡推着二八大杠,站在老槐树下。 不一会儿,方言从院里走出来,看到他一身墨绿色的邮递员制服,露出微笑道: “胡师傅退休了?” “嗯,年后我顶的班。” 小胡语气里透着感激,“这都多亏了方老师,看完您的,我才能想通,谢谢您!” “你自己能想通就好。” 方言接过了他递来的一摞信。 小胡眼里充满期待,“等《那山那人那狗》出了单行本,我一定买两本给我和我爸,到时候您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 “当然没问题。” 方言答应下来,然后和他挥手道别。 回到屋里,一封一封地拆开看。 信的内容,简直是五花八门。 有的质问自己,明明叫《舌尖上的中国》,为什么文章里没有自己家乡的美食。 有的是因为各种原因而留在异乡的知青,在看完《舌尖上的中国》之后,没有流口水,而是流眼泪,故乡的味道已经很多年没尝到。 家乡的美食,其实就是一种乡愁。 也有的,是全国各地国营饭店的邀请函。 对他的敬称,除了“方老师”以外,还有“美食家”、“大吃家”、“美食品鉴家”…… 不过可惜,没有看到“食神”的称呼。 虽然称呼大不一样,但目的基本相同,请他到当地吃饭,车马、住宿费这些统统全包。 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给他们本地的美食,或者就餐的餐馆,写一个美食散文。 水平跟《舌尖上的中国》差不多就好。 方言万万没想到,在80年代初,还可以当一个美食探店“博主”?真的是盖了帽儿了! 自己这算不算是美食探店的至圣先师? 就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屋外传来声音: “哥!哥!” 方燕拿着《燕京文学》,一路狂奔,跑到哥哥的面前,“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瞒你什么了?” 方言放下信封。 “你竟然一個人吃了这么多好吃的!” 方燕委屈巴巴,“怎么也不带我一个?” “我吃是为了创作,寻找灵感,你以为谁都跟你这个小馋猫似的,整天都惦记着吃。” 方言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方燕抱住他的手臂,“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吃顿好吃的?”边摇晃,边撒娇,“求你了,哥,《舌尖上的中国》,看得快把我馋死了。” 方言笑而不语,静静看着。 方燕眼巴巴望着,“小雅姐说我现在的成绩,考上117中没问题,只要再进步一丢丢,冲刺到2中不是梦!我现在每天都很认真复习,特别需要好吃的来补充营养,补补脑子!” “别贫嘴了,可以带伱去吃好吃的。” 小妹这些天的努力,方言看在眼里。 “哥,你最好了!” 方燕眼里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 两人趁着休息日,中午出去搓一顿。 结果没料到,跟自己抱着同样想法的不再少数,四九城的饭庄,基本上人满为患。 这种爆满的场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自从《舌尖上的中国》发表之后,不只是《文艺报》、《文学报》等报纸加以评论,燕京各区的馆办报纸更是推出了关于美食的专栏。 西城的《蒲公英》、东城的《钟鼓楼》,朝阳的《芳草地》,海淀的《枫叶》,彼此非常默契,只转载《舌尖上的中国》里提及它们这一带美食的散文,同时补充了文章里没有的。 一下子,燕京就出现了类似“淄博烧烤”的火爆场面,全聚德这些老字号就不必说了。 就连八大楼里几个刚刚复业的餐馆,也是一个空位也没有,所有人无不感激一个人。 那就是方老师! 然而他本人此时正在四处找馆子,常去的都满座了,简直是“作茧自缚”。 好在理发的时候,从靖大爷那里知道,他有个老主顾开了家地道的牛肚店。 苍蝇馆子,由刘大爷一家经营着。 因为念及跟靖大爷的交情,直接在后厨搞了个vip座位,方言跟着靖大爷沾过几回光,也就慢慢跟刘大爷熟络起来。 “方老师!!” “您这生意瞧着红火啊。”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刘大爷说多亏了《舌尖上的中国》提到他们“爆肚刘”,现在生意好得不能再好了。 方言问:“那还有座儿嘛?” “换别人没有,您和老靖就有!” 刘大爷把他们引向后厨的专座。 穿过过道,就听到一桌的食客聊了起来。 “爆肚儿分为葱爆、油爆、汤爆三种。” “这家专门做的是汤爆……” “要想好吃,关键在‘爆’上。” “爆的时间要恰到好处,鲜、嫩、脆、爽口,缺一不可。” “吃的时候也讲究个顺序,原则就是‘先鲜,再脆,最后嫩’,不然就不地道了!” “………” 顺着声音望去,方言越瞧,越觉得说话的那人眼熟,这不在烤肉宛遇到的那个哥们嘛。 只见他正在和他的朋友们,边吃着爆肚,边侃侃而谈。 “没想到吃个爆肚儿,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那可不!几盘爆肚儿下肚,然后冲上碗爆肚儿的清汤,原汤化原食,再吃上一个刚出炉的芝麻小烧饼,这叫一个美啊,按《舌尖上的中国》讲的,就是‘人间有味是清欢’。” “没错,就是方老师写的这味儿。” “方老师他真不愧是个老饕啊!” “谁说不是呢,燕京城里恐怕也找不到几个比他更懂吃的大吃家。” 听了一路,方燕只觉得嘴巴馋,肚子饿,迫不及待地跑到后厨坐好。 “别急,先调料。” 方言耐心地说:“吃爆肚儿的料要清淡,好的芝麻酱,加上些酱油、米醋、老蒜泥、姜末儿,还有最后一味注入灵魂的香菜。” 扫了一眼桌面,“刘大爷,香菜呢?” “在这儿,都给您搁这里。” 刘大爷的儿子端来一大碗。 方燕看到热气腾腾的爆肚儿上桌,急得抓耳挠腮,当哥哥把调料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饿死鬼附体一样,两眼冒着绿光,就着小饼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方言笑了笑,“慢点吃。” “哥,再来一,不,再来两盘!” 方燕把脸吃的鼓鼓囊囊。 方言说:“你都吃两大盘,吃忒多了啊。” 方燕喝了口清汤,笑眼弯弯,“不多,一点儿也不多,真的是太好吃了。” “吃美了吧?” 方言看她点点头,“这顿可不能白吃,接下来要好好复习,争取进步知道嘛!” ……………… 兄妹俩人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7大盘,吃饱喝足了才回家。 第二天,方言一如既往地去上班,从门房董大爷那里拎走满满一篮子的信。 办公室里,田增翔抬头望去:“岩子,中午这顿准备上哪儿解决啊?” 方言道:“食堂呗。” “那晚饭又到哪儿吃去?” 田增翔又问。 “当然是家里啊。”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你问这个干嘛,不会是想请我吃饭?” “请客?这没问题啊!” 田增翔拍拍胸脯,“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得带我吃好吃的,而且得是《舌尖上的中国》里没写过的地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等方言张口,章守仁从屋外走了进来: “这种好事,也算我一个!” “还有我。” 晏名紧随其后,笑脸盈盈。 “你们这是……” 方言挑了挑眉,你们衔接得挺好啊。 “《舌尖上的中国》一出,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你是个大吃家,这不都想跟着你享享口福。” 田增翔嘿然一笑。 “是啊!” 晏名感慨道:“真没想到岩子你深藏不露,在吃的方面,竟然这么懂啊。” 章守仁点头说:“以前我觉得汪老是作家里难得会吃的,吃家里难得会写的,现在多了一个岩子。” “你们就甭拿好话夸我。” 方言哭笑不得,“我带你们去吃还不成。” “哈哈哈!” 顷刻间,屋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闲聊了会儿,章守仁聊到了正事。 “最近社里收到一个通知,部里、作协和总政准备在燕京联合召开了一个军事题材文学创作座谈会,推动军事题材文学的发展,我们《十月》也被点名,务必参加。” “军事文学?” 田增翔和晏名互看一眼,“编辑部里恐怕没有比岩子更懂军事题材了。” 章守仁看了眼方言:“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到座谈会挖掘作家,给《十月》组稿。” 方言问道:“座谈会什么时候召开?” 章守仁回答:“具体的时间还没定下来,只知道大概会在四月份。” “4月吗?” 方言低头思考,那就是在中日文化交流活动之后,时间上并不冲突。 第152章 建议申遗 大清早的南锣鼓巷,枝头的麻雀在多嘴。 方言今天穿的跟平时不一样,白色的立领衬衫,外面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 “岩子,这套穿着,感觉怎么样?” 方红在得知弟弟要出席中日文化交流活动,特意去请红都服装的老师傅量身定制。 “姐,挺好的。” 方言满意地点头,毕竟红都服装可是给中南|海、驻京使团、外交人员提供订制服务。 “再看看,再看看。” 方红从上到下,看了又看,哪怕是有一个线头,都不肯放过,“千万不能有一点马虎。” 杨霞一脸严肃说:“你姐说得对,咱们丢脸倒没什么,但绝对不能丢了国jia的脸。” “要不我穿着这件去部里开会?” 方言一个纽扣一个纽扣扣上。 “对对对,让别人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在方红和杨霞的注视下,离开了四合院,轻车熟路地来到沙滩北街的文化部大楼。 刚一进门,就见大堂里人头攒动,乌泱泱都是人,有一股涌向楼梯,有一股留在原地。 “方老师!” 突然间,从人群里传来惊喜的声音。 方言顺着声音看去,铃木洋子、桥本结衣和白若雪三人迎面朝自己走来,大为意外: “你们也是来开会吗?” “差不多吧。” 白若雪说他们是来参加文化bu、中外文委等有关部门联合举办的外事接待培训班。 “方老师!” 铃木洋子面带微笑,“《那山那人那狗》的翻译,我们已经完成了。” 方言看着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翻译稿,密密麻麻,全是日文,自己才学了没多久,复杂的句子,基本看不懂,转头看向白若雪,“你和你老师觉得怎么样?” “好!” 白若雪转述了陈涛的评价,“在洋子和结衣的基础上,陈老稍作了些修改润色。” 铃木洋子语气里透着感激,“陈老真的教会了我们很多,经过他的指导,译得更自然通顺,清新优美,合乎的原意。” “谢谢你。” 方言放下心来,“也替我向陈老道谢。” 白若雪笑着答应下来,“陈老听说这部要用于中日文学交流,非常乐意帮这个忙。” 方言一手一本,一本是涂涂改改的修改稿,一本是干干净净的誊抄稿,“洋子,到文化交流团访华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这個拿给你父亲看,让他看看你这些年留学的成果。” “嗨!” 铃木洋子满脸兴奋,“要谢谢方老师给我这个宝贵的表现机会,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这个修改稿能借我吗?” “您拿这份吧,我们抄了不只一份。” “那敢情好。” 方言打算把誊抄稿带给周巍志、章光年等人,在得到同意之后,径自地前往会议室。 日本文化交流团会在3月1日抵达燕京,接着参加晚上举办欢迎会。 这次访华的基本是日本出版界、文学界、电影界、媒体界的代表,随行会有日本报社的记者,所以,两国交流活动的主要集中在文学和电影上,时间上将持续一周。 文学方面,安排在3月3日到3月5日。 讲完具体的活动安排、接待的注意事项等等,整个会议,就此结束。 方言把《那山那人那狗》的翻译稿交了上去,以供部门审核,避免出现忌讳或者纰漏。 “伱这本,应该是整份推荐名单里最有可能被引进日本的作品。” 周巍志和章光年、周杨等人互看一眼。 方言露出淡淡的微笑。 推荐归推荐,但不意味着就一定能出版。 究竟名单里的这一批,能有多少被引入进日本,还要取决于有斐阁这些出版社。 “除了《那山那人那狗》,你的《大秦之裂变》、《山楂树之恋》也在名单里。” 周巍志把稿子交给秘书。 “本来最近你那部广受关注的《舌尖上的中国》,也该出现在名单上,可惜发表的时间晚了些。”章光年不无遗憾道。 方言从他们的话里,才知道散文集发表时间,比推荐名单审批通过的时间,晚了半个月,上头已经定下来,没办法临时更改。 周巍志说虽然这回没有进入名单,但接下来可以出现在中法、中美等文化交流活动上。 “我有个建议,不知道当不当说?” 方言思索了会儿,才说出口。 “但说无妨。” 章光年他们投来鼓励的目光。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 方言说《舌尖上的中国》尽管对美食的描写很到位,但终究是文字,写得再天花乱坠,也不及一张照片、一部电影来得直观真切。 “你的意思,是想把《舌尖上的中国》拍成电影?”周巍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您说得没错,就是拍成纪录片。” 方言点头道:“不过不一定要拍《舌尖上的中国》,也可以以全国各地的传统美食为题材,选出一些能代表华夏饮食文化的来拍。” “你这个点子听上去不错,继续说。” 章光年和周巍志等人互看一眼。 “我想能不能由部里牵头组织,到时候拍成的美食纪录片,不仅面向各国的文化交流团,是不是有这么一种可能,可以在这些国家和地区放映,甚至在东南亚播出?”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各位大佬的兴致。 “你啊你,总是能给我出点新花样。” “小方他啊,总有一些创造性思维,什么时候都能想出让人惊喜的点子!” “………” 众人议论纷纷,胡木桥饶有兴趣,“你为什么会想到要把这部纪录片在海外播出?” 方言回答说,自从《舌尖上的中国》发表以来,收到了很多身处异乡的知青们的来信。 在这些信里,能感觉到不管漂泊何方,故乡的味道却是永恒的,是藏在味蕾里的乡愁。 打开了味蕾,就好像打开了对故乡记忆的那一扇门。 全国的知青们如此,香江、宝岛、濠江的同胞,世界各地的华人侨胞,不也一样吗? “你是想把以美食纪录片为契机!” 胡木桥等人意识到不仅仅是向世界宣传华夏美食的机会,而且似乎很有统战的价值。 “小方,还想到了什么。” “都说出来,大胆地说出来!” 周巍志眼里炯炯有神。 方言如数家珍,一一举例。 比如举办个全国烹饪大赛、美食节。 (ps:83年,羊城举办了“名菜美点评比展览”,就是羊城国际美食节的前身) 再比如,可以给我们的华夏美食,以及由此形成的文化和节日申遗,像粽子和端午节。 “申遗?” 周巍志和胡木桥等人互看一眼。 “申遗!” 方言说得斩钉截铁。 然而可惜的是,文化部门的工作人员解释说,目前没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70年代,联合guo教科文组织推出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规定了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的定义,78年建立的《世界遗产名录》里,基本上是物质文化遗产。 但这些年,法国、日本等国家都在想方设法地把本国的饮食纳入文化遗产名录里。 “如果我们能顺利地加入《世界遗产公约》,今后也可以像法国一样。” 工作人员说,“申请把华夏的饮食文化和民俗节日列为文化遗产。” “不只是美食。” 周巍志一脸严肃,“建筑、文学、戏曲、中医,华夏有很多文化遗产都值得保护。” 胡木桥不无感慨道:“我们华夏地大物博,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积累的文化瑰宝是世界其它国家难以比拟的。” “也正因此,我们就更要珍惜,要守住我们文化的根,也就是守住了文学的根。” 方言一本正经道。 “文化的根,文学的根。” 章光年笑道:“你的这个提法,倒是跟之前的‘文化自信’,一脉相承啊。” “哈哈哈!” 顷刻间,众位大佬望着这个“小团宠”,目光中充满赞赏,放声大笑起来。 方言也跟着笑了笑。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 显然,胡木桥、周巍志等人对《舌尖上的中国》拍成纪录片这件事,很是上心。 第153章 在下方言,请多指教 “followme!” 每到周日晚上的时候,燕京胡同的许多院落里,都会传出《followme》的声音。 这是一档中央台删改后播出的情景英语教学节目,掀起了全国学英语的热潮,主持人凯瑟琳和胡文中因此成为了“国民英语教师”。 画面当中,出现了一段中文对话。 紧接着,响起凯瑟琳的声音: “跟我学! 方燕和方红姐妹俩坐在电视前,捧着刊登《跟我学》教材内容的电视周报。 “岩子现在应该在国宾馆了吧?” 杨霞来回踱步,焦虑不安。 “在了,已经在了。” 方红无奈道:“您都问7回了。” “也不知道岩子那边怎么样了?” 杨霞既高兴,又紧张。 “妈,您就放心吧。” 方红安抚道:“岩子又不是小孩,比下乡插队之前成熟稳重多了。” “是啊,长大了,出息了,都去国宾馆了!” 杨霞眼神飘忽,望向屋外漆黑的夜空。 月明星稀,玉渊潭的水从大楼门前流过,在楼里,也能听到淅淅索索的潺潺水流声。 方言穿着中山装来到会场,迎面向他走来一个男青年,五官中正,身姿挺拔。 “方老师,您好。 “接下来由我负责您的翻译工作。” 王益激动地伸出手,“我叫王益。” “你好你好。” 方言上下打量,眼睛睁大。 “您叫我‘小王’就好了。”王益介绍说自己是北二外日语专业的大四生。 “小王啊,接下来辛苦你了。” 方言和他握了握手。 “这是我的份内之责。” 王益犹豫了片刻,才说出口,希望能在晚会结束以后,能在自己的《大秦之裂变》单行本上签个名。 “看样子你很喜欢这本书。” 方言笑眯眯道。 “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全班同学都是您的书迷。”王益问出了全班想说的问题。 《大秦》系列会不会有第二部? 方言轻点了下头,“第二部会紧紧围绕着‘合纵’与‘连横’两种外交战略,七国之间展开博弈和交锋,称得上是大争之世的外交风云。” “方老师,您这部作品我真的太期待了!” 王益作为未来的外交官,看到方老师画的这个饼,情绪激动,浮想联翩。 方言提醒他不要声张,自己还在构思,也就刚刚建了個空白文件夹而已。 “您放心,方老师!” 王益想到自己独享这个秘密,内心更是兴奋,满脸潮红。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指定的位置。 不一会儿,会场里闹哄哄起来。 伴随着照相机噼里啪啦的声音,廖乘志、黄百知、周巍志、章光年等人走了进来。 与之同行的,是日本文化交流团的成员。 随行的还有《朝日新闻》、《每日新闻》等日本记者,在一片掌声中,一行人依次落座。 现场随之安静下来。 双方的代表先后做了一番热烈的开场白,紧接着,廖乘志宣传欢迎晚会正式开始。 凝重肃然的气氛,才渐渐轻松下来。 方言朝着日本文学代表团走去,中途却被电影局的人给截走,为的就是《舌尖上的中国》,上头已经把这部纪录片列为重点项目,由文化bu牵头组织,多个部门协调配合。 “小方老师,今天的场合不适合谈这个。” 石方雨作为局长,拉着他的手说,“接下来的中日电影交流活动,请你务必参加啊。” “一定,石局。” 方言被石方雨带着串门,自己好歹是首届金鸡奖最佳编剧,也不算是来错地方,认识了一圈在场的电影局、电影界的人,混个脸熟。 人群之中,意外地发现白若雪的身影,就见她正在给身旁明艳靓丽的女人,做着翻译。 “方老师!” 白若雪又惊又喜,赶忙给彼此介绍。 “这位是日本著名女演员,松坂庆子。” 看着面前的女人,方言不禁想到她在《蒲田进行曲》里的那些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那个线条,那个轮廓,那个车灯,真不愧是《猫眼三姐妹》的大姐原型。 “森瑟?” 松坂庆子也在打量着他,当听到白若雪说他是华夏赫赫有名的作家时,大为意外。 这也未免太年轻了吧? 而当听到他还身兼编辑、诗人、编剧等于一体,特别是“青年戏剧理论家”,双眼的瞳孔骤然放大,满脸的难以置信,失声喊出: “诶!吗鸡嘎呦?!”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四周电影代表团的成员的注意,一道道目光投向了方言他们。 “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松坂庆子回过神来,立马掩住嘴,鞠躬道歉,栗原小卷悄然地走到她边上,轻声提醒。 “你是怎么搞的,要注意场合。” “对不起,实在是太震惊了,所以才……” 松坂庆子略感羞愧。 栗原小卷皱了皱眉,心想着她虽然是第一次访华,但好歹是松竹电影公司的当家女演员之一,什么场面没有见过,然而当白若雪把方言介绍给众人,自己同样震惊得差点失声。 “作家”加“戏剧家”的身份,让代表团成员们肃然起敬,全然忘了方言的年龄。 “请多多指教。” 在王益和电影局同志的介绍下,方言才知道,面前的基本都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日本演员。 “这位是三国连太郎先生。” “这位是三田佳子小姐。” 当介绍到栗原小卷时,方言一眼就认出了她,“您是《望乡》里的女记者对吗?” “嗨!” 栗原小卷听到翻译,笑脸中带着几分惊讶,没想到能一下子就认出她。 方言解释了一番,当初这部讲述日本妇女被卖掉南洋为娼的《望乡》,在国内一经播出,不单单电影大火,栗原小卷美丽的容貌,时髦的穿搭,也兴起过一阵“栗原小卷”热。 “红豆泥!?” 看着方言和栗原小卷聊天,松坂庆子眼里露出羡慕之色。 一杯酒的工夫,方言和王益就被喊去见日本文学代表团的成员。 栗原小卷意犹未尽,望着他的背影说:“没想到他对电影和戏剧的理解会这么深。” “深?” 松坂庆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免讶异道:“他现在见的是……是铃木部长。” 只见铃木洋子一脸兴奋地给双方介绍,时而中文,时而日语。 铃木俊次郎和他握着手,摇了几下: “方君,你的事我都听小女说了,谢谢你愿意给她这么宝贵的机会。” “哪里哪里,洋子可是帮了大忙。” 方言笑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想到《那山那人那狗》或许有机会在日本出版。” “说到这部作品,我虽然还没有看过译文,但从洋子的口述中,就能感受到原著的魅力。”铃木俊次郎松开手,“我一定会好好拜读,到时候在座谈会上,期待和伱交流讨论。” “当然没问题。” 方言面带微笑,“接下来,请多多指教。” 《那山那人那狗》算的上敲门砖。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会是打开海外出版的第一步!也会是光明正大挣外汇的第一步! “请多指教,方君。” 铃木俊次郎扬起笑容,眼里透着精明。 不远处,松坂庆子看着他们把酒言欢、相见恨晚的样子,眼里闪着别样的光。 第154章 是洋葱,我加了洋葱 入夜,湖水上的凉风袭来,吹开窗帘。 但是,吹不走松坂庆子爬满心头的燥热,她一想到第一次访华就差点出糗,坐立难安。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 每每想到这里,松坂庆子总会不自禁地想到方言,甩了甩头,余光瞥向窗外的中心湖。 穿上外套走出门,准备去湖边散散心。 就在此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议论声,顺着声音看去,小会客厅里,灯光如昼,人影攒动,松坂庆子好奇地凑了过去。 “庆子酱!” 粟原小卷冲她招了招手。 松坂庆子走了过去,“为什么这么热闹?” 粟原小卷回答:“铃木部长的女儿翻译了一部作品,他希望让代表团的评论家、编辑、记者他们点评一下,指出不足。” 松坂庆子站在外围,往里望去,几份稿纸在人群中竞相传阅,心里生出了好奇: “看上去很不错。” “翻译的是方君的。” 粟原小卷特意强调了遍,“就是之前我们在欢迎会上遇到的那位作家。” 松坂庆子眨了眨眼,又是这个方言? 视线当中,正在看的人捧着,一言不发,已经看完的嗓门洪亮,已经讨论起来。 “从现实的平民生活和大自然中发掘出诗与美,文风平淡自然,清新淡雅,情感含蓄,但浓烈炽热,作者写得好,译者翻得也好。” “特别是其中的俳句之美,就连我们国内新近的文学作品里,也已经不多见了。” “没错!比如这句,足下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 “还有这句,曼珠沙华开簇簇,正是吾身安睡处。”念完以后,众人纷纷看向铃木洋子。 “洋子,华夏也有彼岸花?” “嗨!” 铃木洋子解释说彼岸花分布在滇南、湘西、闵建等地,方言就是在湘西见到此花。 铃木俊次郎看着女儿从容地回答长辈们的抛出问题,满脸骄傲,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这主要归功于方老师。” 铃木洋子语气认真道:“他是华夏很有名的诗人,原著本身写得就非常有韵味,我只是站在他的肩膀上,稍微做了一些工作而已。” 此话一出,更刺激了正在排队的众人。 铃木俊次郎感慨道:“方君的,让我不禁想到最近文学界里冒出的一个新人。”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他说出“村上春树。” “是村上君啊!” 知情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早稻田文学》的副主编,村上春树如今就在他手下当编辑。 铃木俊次郎点头,“让我想起了他那部获得群像新人文学奖的作品,《且听风吟》。” 铃木洋子看着众人讨论起这本书的内容。 跟《那山那人那狗》蕴藏的华夏诗性散文韵味不同,村上春树借鉴了美国简洁明快的风格。 写的是战后的日本经济进入高速发展,旧的价值观崩塌,新的价值观形成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日渐冷漠,“孤独自闭”成为每个青年、尤其是都市群体无法逃避的生活状态。 就像石块砸入水里,很快溅起水花。 有关“父子关系”、“人情冷暖”、“日本社会”等话题,激起众人的讨论,当然,也有从文艺性角度出发,探讨里的独特韵味。 “拜托能让我看看吗?” 松坂庆子拿到了一份誊抄稿,和粟原小卷分享着看,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但大受震撼。 代表团当中,很快地掀起了一股讨论《那山那人那狗》的热潮,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热情没有减退的痕迹,更是一直延续到了中日文学交流座谈会上。 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出于对方言的好奇,也主动地出席旁听。 不管是文学界、出版界,还是媒体界人士,都盛赞这部以清新的自然风光和质朴的真情实感感动了每一位读者,甚至产生了到湘西观光旅游的冲动。 “只可惜这次没有机会了。” 铃木俊次郎不无遗憾道:“如果下次再来华夏,希望能到方君描写的那個寨子看一看。” “我们会视情况,尽量地安排。” 周巍志和坐在不远处的方言互看了一眼。 “方君,洋子跟我们说,她曾讲过日本社会现在人情淡薄的现状对吗?” 《早稻田文学》副主编说出这话,同排的其他人一齐地看向方言。 “没错,我们之间简单地探讨了下。” 方言说,“虽然我没有去过日本,但据我了解到,从前的日本是以家庭为主,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独居生活,从而失去了很多的东西,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心灵的沙漠’。”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方言慢条斯理地讲起胡师傅父子的故事。 “《那山那人那狗》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一对邮递员父子的真实情感经历……” “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相比于我,相信各位更有切身的感受。” 突然间,在会客厅里响起轻微的抽泣声。 就连隔着不远的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也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哭声。 众人在人群里寻找这个哭声的来源,就见一个中年人仿佛忘掉了羞耻,擦去眼泪: “我们就是这么看着父亲的背影成长的!” 一下子,全场瞬间沉默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耻笑、诋毁和鄙视这个哭鼻子的记者,因为这是日本流传至今的一句谚语。 “孩子都是看着父母的背影成长起来的。” 《那山那人那狗》里的子承父业、父子之情,击中他们心灵脆弱之处,很难不动容。 松坂庆子看着这帮在日本各界称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方言写的而动情,甚至因为方言讲的故事而哭泣,心头一震。 这一哭声,也让方言诧异不已。 难道我的里加了洋葱? 事情出乎周巍志、章光年等人的预料,这一哭声仿佛点燃了代表团成员心中的愤怒。 不单单向人情淡薄的问题开炮,而且向社会里出现的很多问题开炮。 “我觉得你们应该要反思反思了。” 方言作为反思文学第一人,说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方君这话说得没错,现在我们太需要一种反思的声音!” 铃木俊次郎语气无比认真道。 《早稻田文学》的副主编点头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时常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我觉得这或许是制、du的问题。” “不,是人,跟那帮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 “如果六零年那一次没有失败的话,一切肯定会不一样。” “………” 代表团里的成员们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扼腕叹息,简直是先天矛盾圣体。 方言压低声音地问:“师兄,你们怎么也不制止一下?”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章光年等人不是第一次接待左翼团体,早已司空见惯,相视一笑。 过了一会儿,周巍志把手往下压了压,现场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看来方言的这本,很有必要在日本出版,引起社会深刻的反思。” “确实如此。” 铃木俊次郎语气坚定说,他们一致认为全日本的人最好都能看看《那山那人那狗》,好好反思,以此为戒,找回日本淳朴传统的东西,来一个精神价值上的回归。 “我也非常希望《那山那狗那人》能给广大的日本读者带去反思。” 方言强压住嘴角的笑意。 既让人反思,又挣人的钱,这算不算兜售反思券? 第155章 行走的印钞机 文学座谈会结束之后,偌大的会客厅里所剩的人,寥寥无几,翻译当中,只有铃木洋子留了下来,给方言和铃木俊次郎充当传声筒。 章光年也坐在一旁,当个见证。 铃木俊次郎说《那山那人那狗》,有斐阁京都支部一定会引进,但具体的出版安排,需要开会讨论,然后请示总部,得到批准。 部里的推荐名单,也是一个道理。 “我们完全可以理解。” 章光年和方言对视了一眼。 “不过,有些事,我是可以做主的。” 铃木俊次郎语气认真,比如这个稿费。 听到这里,方言就不困了,来了精神。 日本的稿酬模式分为两种,一种是版税方式,一种是一次性买断的方式,也叫做“买下来的原稿”,买断了以后,即便以后增印或再版,作者也不能再得到任何报酬。 这还需要考虑吗?想也不想地选择版税! “我想也是这样。” 铃木俊次郎说,在日本出版业里,稿费的支付标准通常以四百字稿纸每页多少钱计算。 因为日本的常用稿纸就是400字,而有斐阁针对像方言这种在他国有名的作家,也有参考的前例和标准,基本上是每页3000日元。 “差不多40万日元。” 方言心里一算。 “这只是基本稿酬,还有版税。” 铃木俊次郎一五一十地说出口。 日本的版税率一般在8%到14%之间,像最顶尖最畅销的作家,才能享受14%的版税。 而如果是轻,也就是使用动漫风格的插画,剧情以对话为主的娱乐,还要把其中的2%的版税,要分给负责绘画的插画家。 翻译也有类似的规矩,要从版税里拿出至少2%给译者。 有斐阁是日本出版界的标杆,遵守目前业界的惯例,没在杂志发表过的作品,作家的版税是12%,如果是已经发表过的、或是文库化的作家,作者只能拿到10%。 当然,这个规定仅限日本范围之内。 像方言这种华夏作家,《那山那人那狗》的版税可以拿到12%。 更何况,这是此次两国文学交流的成果! “《那山那人那狗》之所以能这么出彩,完全归功于方老师的原著本身。” “我们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工作,还要感谢方老师愿意给我们这個机会!” 铃木洋子对版税分成,百般地推辞。 方言摆了摆手,虽然当初如果交给有斐阁的职员来翻译,就不必分这笔版税。 但就算不念在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的苦劳,也要看在铃木洋子和铃木俊次郎的关系。 跟铃木洋子利益捆绑,铃木俊次郎能不对《那山那人那狗》更上心更卖力? 亲爱的铃木部长,你也不想你女儿的翻译处女作失败吧? 在一番友好地协商推脱下,铃木洋子勉为其难地同意了2%的版税办成。 铃木洋子仍觉得方老师给的实在太多,脸上显得难为情。 倒是铃木俊次郎相比于之前,面容更和善,笑容更灿烂,说话都没有一板一眼。 “方君,我们的版税收入是用书的价格乘以版税率,再乘以销量。” “这个销量是实际售出的总数吗?” “伊耶伊耶,是印数。” 铃木俊次郎扬扬手,余光瞥向铃木洋子。 方言敲了敲桌面,按照日本出版界的规矩,一旦印了,哪怕在仓库里吃灰,也要付钱给作者,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如果一本书的售价是1000日元,印刷量是一万册,按照12%的版税率,自己可以拿到100万日元,因为是按印量支付,所以增刷或者再版,照样要分钱给作者。 怪不得日本作家这么舒服,简直跟捡钱一样。 “《那山那人那狗》可以多印一些。” “因为这也是一部歌颂赞扬邮递员敬业精神的好作品。”铃木俊次郎说:“或许会有相当一部分的邮局愿意出资订购一些。” 方言挑挑眉,问到日本全国的邮局数量。 铃木俊次郎回答说有约2万个邮局,其中约1.6万个是“特定邮局”,“特定邮局”局长实行世袭制,大约有十几万邮局员工,单单每个邮局本身订个三五本,也估计能超过5万册。 “而且这还不算上邮递员个人。” 方言直直地盯着他看。 “还有邮局以外的广大日本读者们。” 铃木俊次郎补充了一句。 章光年不免一惊,如此一来,《那山那人那狗》单单版税,没准至少有上百万日元。 一本散文,竟然能创造出上百万日元的外汇!? ……………… 谈完了稿费等具体事宜,方言和铃木俊次郎父女在会客厅门口分开。 日本出版业里,分期支付和发行数月后支付稿酬只是极个别的例外现象。 稿费支付基本上是一次性结清,期限自收到原稿起算一般不超过两个月。 也就是说,一旦确定《那山那人那狗》出版,这台印钞机最晚2个月以后就能启动。 而且是源源不断地给方言挣外汇。 尽管不是美刀,只是日元。 但哪怕一分钱都不花,放着不动,等到了广场协议以后,也会一个劲儿地猛涨。 不过这年头,个人不能私自存有外汇,也不允许把外汇存在境外。 国家目前外汇储备紧缺,想方设法地创汇,要不然也不会卖给沙大户一堆二踢脚。 “师兄,您不用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方言说,这笔钱换成rmb,自己没有任何的意见。 章光年颇为欣慰地看着他,直夸小师弟的思想觉悟高。 方言话锋一转,嘿然一笑:“不过能不能打个商量,把这钱兑换成外汇券?” 章光年哭笑不得:“刚夸了你没几句,你啊你,真是个小滑头!” 方言说:“我这不寻思着这么大笔数目,私底下这么干,那不成了违法乱纪了嘛,那可不行,就想着能不能打个申请报告,不求全部兑换,能有一部分就好。” “你这申请也不是不能考虑。” 章光年沉吟片刻,“毕竟,你这种能为国创汇的情况,肯定不只有这一次。” 方言点了下头:“师兄高见,如果《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的成绩不错的话,就能跟有斐阁建立合作关系,可持续地为国创汇。” “‘可持续’,这个词倒是挺别致。” “嘿嘿,师兄,您觉得怎么样?” “也不是不行。” 章光年笑了笑,“不过你以后可要多多地创作,可持续地给国家创造外汇。” “那是自然!” 方言满意地道了声谢。 按照现在的人民币兑日元汇率,100日元等于7块多rmb。 40万基本稿酬,相当于2.8万rmb。 “这次也许是上百万日元。” 章光年调侃了一句,“等什么时候伱能挣回上百万美刀,没准能给你颁发个全国先进个人。” “您就甭寻我开心了。” 方言作为人形印钞机,嘿然一笑。 能不秉持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天天拿鞭子抽他写就好。 虽然自己高产似母猪,但生产队的猪,也没这么生的。 第156章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发了一笔洋财,方言准备犒劳犒劳自己。 到信托商店里淘了些鸡翅木、紫檀木、黄花梨等老物件,小件大件的东西,一件件地往后鼓楼苑那处宅子里摆着,古色古香。 拆建翻新大体已经完成,整个院子不像买来之前那样,杂乱无章,狭窄逼仄。 不仅宽敞透亮,而且焕然一新。 后院里还特意搞了个小园子,既可以种葡萄紫藤,也可以充当瓜棚果园,就缺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以及缺女主人…… 转了几圈,走到门口,碰巧迎面遇到戴着红袖章的大妈们。“小方老师回来啦?” 方言客客气气地跟她们打招呼。 这群大妈可是胡同里的顶级战斗力,堪比朝阳大妈,保洁治安一把抓、熟知各家家长里短。 有她们当左邻右舍、街坊邻居,安全指数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只见大妈们指了一块不远处的墙壁,让跟在身后的美工去画画。 “这是要画什么?” 不只是方言,路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 大妈解释说:“根据上面的精神,大力提倡晚婚晚育、计划生育呐!” “原来是这样啊。” 方言恍然大悟,想了起来。 82年上半年开始,从上到下都在提倡晚婚晚育,一对夫妇最好只生一个孩子。 而且把晚婚晚育向工厂、学校等单位,大力地宣传。 比如方红和韩跃民,按理说处了这么久的对象,该领证结婚了,要不然,会传出不少的风言风语,男的轻则被视作耍流氓玩弄感情,重则当成生活作风有问题。 也正因为此,不想20岁出头就结婚的自己,只能控制,控制,再控制! 但现在不同了,哪怕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想早点结婚,都可能被组织做思想工作。 跟后世提倡结婚、鼓励多生,反过来了! “小方老师,有对象了没有啊?” 大妈们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块金疙瘩。 “没有,我还年轻,我不着急。” 方言抿了抿嘴。 “这话说得没错,小方老师年轻有为,确实不着急结婚,如果家里不催的话,晚结婚個两三年也是可以的。” “是啊是啊,像小方这样的优秀干部,肯定要响应国jia政策嘛。” “话虽然这么说,对象倒是可以先找找,多处个几年,再结婚也不迟。” “小方老师,你家里有没有给你安排相亲啊?没有的话,要不要婶儿给你介绍一个?” “我家表亲的那闺女,模样俊着呢,虽然年纪可能大了点,但大点好,会疼人!” “………” 大妈们一边劝别人晚婚,一边积极地给方言介绍对象,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方言再也招架不住,撒开腿跑回屋里。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画工画好了标语,热心大妈们才各回各家。 方言悄悄地打开门,把头探了出去,左顾右盼,这才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骑车路过油墨未干的墙壁,就见上面写着,“为了革ming,晚婚晚育”。 ……………… 第二天,中日文学交流座谈会继续召开。 昨天谈的是两国之间相互引进到国内的,华夏准备继续引入川端康成和大江健三郎的作品。 而今天,主题是中日古典文学。 但是谈着谈着,整个会议的方向就出现小小的偏离,因为一谈到《三国演义》和《西游记》,特别是《三国演义》,铃木俊次郎等人立刻情绪激动,毫不掩饰自己的“三国情结”。 吴组缃这些在场的红学家,试着把话题引向《红楼梦》,但效果甚微,毫无波澜。 代表团的成员没有任何兴趣,虽然在日本,《红楼梦》被称为“华夏的《源氏物语》”,但知名度和销量还不如《水浒传》。 甚至,有的年轻记者根本没听说过《红楼梦》,交头接耳地询问这是什么书? “《红楼梦》是华夏的四大名著之一。” 方言语气认真道:“和《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将纷纭复杂的生活事件……组织在一个完整的大厦之中,代表了华夏古典文学的巅峰。” “四大名著”这招牌,金光闪闪。 尤其是能跟《三国演义》齐名,出乎日媒记者的意料,不由地重视起来。 “四大名著?” 铃木俊次郎等人面面相觑,上次他们访华交流的时候,可没有这个说法啊? 不只是日本代表团,自家这边的吴组缃、章光年等人,同样神色各异,表情耐人寻味。 方言觉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无数道目光一直聚焦于他,哪怕中途休会,也没有收回。 “师兄,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错,倒不算错。” 章光年笑眯眯道:“就是你提的‘四大名著’这个说法,真的太让人意外啊。” “不错,小方不言则已,一言惊人呐!” “‘四大名著’这个提法,值得探讨。” 吴组缃等人一拥而上,特别是红学会的成员。 方言一脸迷惑,一问才知。 合着目前还没有“四大名著”的概念! 真要追溯起来,要从明朝后期的王世贞论起,由他最先提出“四大奇书”这个名词。 但这四本奇书分别是,《史记》、《庄子》、《水浒传》、《西厢记》。 而明末的冯梦龙继承了王世贞“四本奇书”的说法,但修改了四本奇书的内容。 改成了《金瓶梅》、《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各自代表着华夏古典章回的世情、历史演义、英雄传奇、领域的巅峰之作。 这一说法比较合理,于是被认可而流传下来,直到《红楼梦》横空出世。 相比于《金瓶梅》,《红楼梦》不管是艺术价值,还是写作水平,简直丝毫不逊色。 更关键的是,《金瓶梅》因为低俗的青色描写,在那十年里被当成毒草,禁止出版。 《红楼梦》,却跟《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一样,幸免了下来。 即便在特殊时期,出版社也照样能正常发行,全国销量累计超过了百万册。 《红楼梦》,也就潜移默化地取代了《金瓶梅》,但文艺界还没人正式地提出来。 方言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第一个提出这个“四大名著”的说法! 一时间,引起了文艺界大佬们的热议。 “其实,小方这个名著的提法,人文社内部也有过讨论。”章光年笑盈盈地述说。 人文社本来计划出版一些名著,来普及一下传统文化知识和丰富人们群众的文化生活。 最初准备借鉴51年,把《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儒林外史》、《聊斋志异》六本,编为一套丛书。 整个丛书系列,暂时命名为“六大奇书”。 “不妥不妥,还是小方的这个‘名著’,用词更贴切,更大气!”周儒昌摇了摇头。 朱加溍说:“而且相比于其他四部,《聊斋志异》和《儒林外史》,不管是研究价值,还是知名度,都远远不及,倒像是有凑数之嫌。”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议论。 章光年看向始作俑者的方言,意味深长地问道:“小方,你怎么看?” “要不接下来在会上,好好议一议?到底是四大,还是六大名著?” 方言建议道:“讨论出的结果,就当做是这一次文学交流的成果之一,如何?” “小方的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看到在场的所有人毫无异议,章光年和周巍志相视一笑。 座谈会的下半场,渐渐偏离了预先的航道,紧紧围绕着名著之说,展开讨论交流。 最终,因为《聊斋志异》是“写鬼写妖高人一筹,刺贪刺虐入木三分”,不太适合青少年。 而《儒林外史》是讽刺,更多的是侧重于讽刺科举制度,题材比较狭窄,而且行文比较文言,算不上通俗易懂。 权衡之下,剔除掉了这两本。 其余四本交由人文社负责出版,并冠以“四大名著”系列丛书的名称。 “哗哗哗。” 当章光年宣布这一结果,鼓着掌的方言注意到吴组缃他们激动万分,罕见异常。 想想也是,《红楼梦》被冠以“四大名著之一”,名气、销量、关注度等都会显著地提升。 在场的红学家们,自然对方言这个“四大名著”首倡者,慈眉善目,另眼相待。 尤其当听到吴组缃盛赞他在讲习所的时候,对《红楼梦》学得很到位、很认真。 “吴老,您过奖了。” 方言扬了扬手。 大佬们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递来橄榄枝,邀请他加入红学会。 方言看了眼章光年,章光年暗暗地点了下头,于是答应了下来,记在吴组缃的名下。 从今以后,“华夏古典文学四大名著”理念,就此诞生。 将来的知识竞赛中,被问及“我国第一个提出‘古典文学四大名著’的是谁”。 标准答案就是,“方言”。 ps:日本对《红楼梦》的兴趣和重视相对不高,后面还离谱地写了本悬疑推理。 《红楼梦的杀人事件》,在大观园之内,杀人事件连续发生,迎春、王熙凤、湘云、香菱、晴雯、鸳鸯、黛玉等美女相继殒命,而贾宝玉摇身一变当上侦探,负责侦破连环命案。 第157章 差点把持不住 送走吴组缃等人的时候,方言听到消息。 王扶霖准备拍摄《红楼梦》的想法得到了中央台的支持,正在积极做着前期筹备工作。 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下半年举办全国首届红学会的时候,宣传这个特大喜讯。 “到时候,也许你能帮上忙。” 章光年边走,边说。 “您说笑了。” 方言摇头说:“我对《红楼梦》的认识和理解还很粗浅,哪能参与这种鸿篇巨制。” 周巍志笑道:“也许你在《红楼梦》上尚显稚嫩,但在戏剧,尤其在表演艺术上,有独到的见解,如果真的拍电视剧,未必没有你的用武之地,总之,好好跟着组缃同志学习。” “我会争取进步的!” 方言语气里透着坚定。 周巍志夸了几句,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舌尖上的中国》这部纪录片。 由于中央台既立项了《红楼梦》,又立项了《西游记》,人力财力物力上,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支援《舌尖上的中国》的拍摄任务。 “这副担子,只能由电影系统的同志们挑起来。”章光年绕着中心湖,负着背地走。 周巍志道:“方雨同志他们一直想邀请你去电影文化活动,当面交流,指导……” “可不敢指导,倒是能帮着参谋参谋。” 方言摆手说:“出一点点主意。” “只是一点点吗?哈哈哈!” 周巍志和章光年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告别了二人,时间尚早,方言绕着中心湖,兜兜转转,忽然间,听到一阵歌声。 松坂庆子正在湖畔哼着歌,余光注意到有人来了,转头一看,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你好,哦不,口你七哇。” “方言桑,口你七哇。” 说完这句,两人大眼瞪小眼。 中文对日文,鸡同鸭讲,方言试图用英语,但依然是无用功,半句话也听不懂。 渐渐地,他们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在一片安静中,略显尴尬,今儿的风儿好喧嚣啊。 阿斯卡西! 松坂庆子说又说不得,走又走不得。 之前的欢迎会,就对方言失了礼,这一次可不能贸然离开,再在他的面前无礼。 仿佛初次约会一般,偷偷地瞄了一眼。 就见方言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翻译。 一番寻找无果,从包里拿出《袖珍日汉词典》,按白若雪教的,翻找了会儿,然后在本子上写下一个个词汇,蹩脚地拼在一起。 语法顺序虽然有错,但句子简短,对松坂庆子来说,看着基础词汇,勉强能猜出意思。 “你是一个人吗?” “嗯嗯。” 松坂庆子点点头,随即指了下他手里的笔,再指向自己,做了個写字的手势。 方言会意地递了过去,照着她写的句子,再次翻着词典,就像跟着白若雪学外语一样。 费了一番工夫,终于磕磕绊绊地译了出来,“我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松坂庆子看到他指了指笔和纸,觉得这样的交流虽然很古怪很困难,但很新鲜很好玩。 方言却想赶紧离开,结束尬聊,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写一句“抱歉,打扰了”,然后说一句白若雪教的“明天见”来告辞。 “诶?” 松坂庆子感觉自己的手被抓着,两眼瞪得溜圆。 方言就像捏着一团带电的棉花,手感很软,如触电般。 这年头,多摸几下陌生女人的手,都可能被当成公共场合耍流氓。 更何况,这里是文化外交的场合。 两人各自缩回了手,面对着面,方言说着日语,松坂庆子说着中文。 “丝米马赛!” “对不齐!” 此话一出,松坂庆子和方言四目相对,忍不住噗嗤一笑,明眸皓齿,光彩夺目。 然后拿着笔,在纸上写下。 “方言桑,上次的失礼,万分抱歉。” 方言没想到为了这么件小事,让自己翻译了半天,摆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 松坂庆子眼神闪烁,露出笑容,打算给他唱自己最拿手的歌曲来赔罪。 方言静静听着,没有越矩冒犯的举动,虽然她条顺盘靓很好看,但也不能多看。 妖孽,我要伱助我修行! 越是如此,松坂庆子越觉得有意思,眼波潋滟,热情奔放,大波浪的卷发随风舞动。 一阵阵微风吹过水面,正撩拨着杨柳。 “方老师!” 就在此时,歌声吸引来白若雪、铃木洋子、桥本结衣等人,暧昧的气氛渐渐地消失。 方言轻轻吐了口气,救星终于来了! 和她们笑着聊了天,才知道明天的电影交流活动结束以后,组织一起去逛玉渊潭公园。 …………… 三月的春,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72年的时候,日本带来的1000株大山樱,其中有180多株,就种在玉渊潭公园。 “不见方三日,世间尽芳菲……” “天也醉樱花,云脚乱蹒跚。” 铃木洋子念着俳句,眼睛时不时地瞥向方言,他一脸严肃地站在夏偃的身边,旁听着双方磋商本年度要引进到国内的日本电影。 《寅次郎的故事》、《火红的第五乐章》…… 基本上,都是松竹电影公司的作品。 这个松竹跟华夏渊源极深,轰动国内一时的《追捕》,就是这家公司的代表作。 就连将来,贾樟科等华夏导演也是通过松竹出身的电影人,跟日本电影界相互合作。 方言搀着夏偃,和钟惦斐、谢铁丽等电影界的大能们,相谈甚欢。 松坂庆子从粟原小卷口中,得知和他交流的所有人的身份,捂着嘴,目不斜视地盯着。 “小方老师!” “石局。” 方言被石方雨等电影局的领导们拉到一边,聊起《舌尖上的中国》的制作思路。 有人提出的方案是,搞一个地域一个美食,选燕京、沪市、粤东、川蜀四个代表性的地方,拍一部类似《中国之食文化》的片子。 “那么闽建怎么办?鲁东怎么办?” 方言皱了皱眉,举出两个例子。 东南亚的华人华侨里,大多数是从粤东和闽建下的南洋,少了闽建,怎么行呢? 而鲁东,鲁菜可是八大菜系之一,而且宝岛上祖籍鲁东的人数众多,怎么能少了鲁东? “小方这个意见,值得探讨。” 夏偃等人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又有人提出,召集全国名厨,以“烹饪大师”,或者“美食名家”的叙事结构,来展现出“精湛的厨艺”和“繁复的烹饪”。 宣传冠名古今的四大菜系,川、鲁、淮扬、粤,最好能以满汉全席、山珍海味来彰显中华的地大物博,搞一个“宏大叙事”。 “我们厂的同志经过初步调研排查……” 秦鸣作为新闻纪录电影厂厂长,认真汇报。 计划以国宴四大名厨打头阵,粤菜大师陈胜、川菜大师罗国荣、淮扬菜大师王兰,以及鲁菜大师范俊康的大弟子,亲自挂帅上阵。 “可惜了范俊康同志前几年过世了,要不然,可以再现当年开国大宴的场面。” 夏偃不禁感慨道。 “是啊,这可是伟人和总li钦点的四大名厨。”石方雨侧目而视,询问方言的看法。 “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方言抿了抿嘴。 “说!大胆地说出来!” 夏偃出声鼓励。 石方雨等人也是洗耳恭听,《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就是方言提议的,而且论起对华夏饮食文化的认识,在场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我们是不是也该到群众中去?” 方言一本正经地解释。 《舌尖上的中国》,之所以上辈子能爆红,关键的一点在于摆脱宏大叙事,接了地气,既不是教人做美味佳肴的“美食速成”节目,也没有极尽所能地炫华夏的烹饪技艺。 讲的是美食,但镜头对准了老百姓的生活,都是极具地方特色的家常菜。 怀揣的是对食物的感情,展示美味背后的平凡人的生活,展示美味蕴含的华夏文化。 看着他站在人群中间,说得头头是道,白若雪一心两用,分神地翻译给松坂庆子听。 “斯国一,方言桑。” 松坂庆子两眼直直地盯着方言看。 “小方是想拍一个‘人民’的美食纪录片?” 夏偃会心一笑。 “中华美食和饮食文化,本就是人民创造的。”方言道,“我觉得该向海外展示的,除了中式大餐的烹饪技艺,也要有日常生活的饮食,乡愁是家里灶台飘出的味道,家常菜,家乡味,才更有故土的味道。” “既要有阳春白雪,也要有下里巴人。” “不对,这话应该是,既要有饕餮美食,也要有家常小菜。” 众人议论纷纷,支持居多。 石方雨也觉得这个意见很有建设性,以小见大,全方位展示博大精深的中华美食传统。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 方言补充了一句。 这年头,拍《舌尖上的中国》的难点,一是拍摄地点多,摄制组要到全国各地去拍。 石方雨摆了摆手,说局里准备定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厂来负责,到时候,全国各地制片厂支持和配合。 方言又说第二点,就是设备和经费。 国内目前没有精密高清的拍摄设备,而且现在是胶片电影时代,一卷胶卷老贵了。 80年代有个日本人,叫佐田雅志。 拍《话说长江》这部纪录片,花了113万英尺的胶片,负债了28亿日元。 “经费上的问题,我们正在想办法。” 石方雨说这一点,局里也已经考虑到了。 除了财政拨款以外,已经跟松竹的人洽谈,继《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之后,《舌尖上的中国》,或许可以再搞一次中日合拍。 设备和资金,松竹可以提供一部分。 条件就是纪录片拍成以后,由松竹负责日本范围的发行,允许寻找日本的电视台播出。 “本来松竹要的更多,想要把范围扩大到东南亚,但我们没有马上答应。” 其中一位领导说。 “那东南亚地区……” 方言不禁好奇。 石方雨说,上头希望能交由香江的电视台来负责《舌尖上的中国》。 方言笑而不语,想到了以后会给粤东电视台送《大侠霍元甲》的亚视。 石方雨一脸严肃,为了不辜负领导和同志们的期望,《舌尖上的中国》已经不仅仅是拍不拍成的问题,而是要怎么拍得更好的问题。 “小方老师,这个总顾问……” 电影局的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方言虽然很想当这个“总顾问”,但自己清楚自己的斤两,推荐道: “不如请汪老来当,怎么样?” “汪老!?” 石方雨等人先是一惊,很快地就认可了这个意见,再看向方言,眼里充满了赞赏之色。 夏偃颇为欣慰道:“这个总顾问,我看非老汪莫属,在吃里面他最懂写,在写里面他最懂吃,至于小方,就在里面当个顾问,觉得怎么样?” “义不容辞啊,夏老!” 方言想想,心里就有点小激动。 第158章 露了一手 确定《舌尖上的中国》大方向以后,秦明代表新闻纪录电影厂,向方言、夏偃、谢非等人,介绍纪录片团队班底,以及导演人选。 导演并不来自厂里,而是请的外援。 北电教授,司徒钊敦,华夏纪录片大师! “纪录片主张客观记录,主张‘挑等抢’。” “反对人为干预,强调客观事实……” 司徒钊敦讲起拍摄构思,“但《舌尖上的中国》,跟以往讲述历史、揭秘自然的纪录片很不一样,主题触及了人类最根本、最共同的本能,那就是‘吃’,这可非常有主观性。” 众人议论纷纷,夏偃笑着看向方言: “小方,你怎么看?” “就像司徒老师说的,吃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有的人喜欢吃甜豆腐脑,有的人喜欢吃咸豆腐脑,所以我觉得,不能用以往纪录片的客观、公正的视角来拍《舌尖上的中国》。” “完全可以在广泛取材的基础上,用新奇的视角展示不同美食的制作手法。” 方言环顾四周,语出惊人。 《舌尖上的中国》要采用大量的主观性镜头,而且在剪辑手法上,也不要拘泥于一时一地的固定模式,大胆玩跨越时空的蒙太奇。 比如,展现不同地域的主食文化。 前脚是薄而筋道的豫南酸汤面片,后脚就是芳香四溢的岐山臊子面。 上秒是黏稠可口的甬城年糕,下秒就是热气腾腾的东北饺子。 石方雨、谢非等人边听,边思考。 “《舌尖上的中国》如果真的这么拍,就不仅仅只是部美食纪录片了!” 司徒钊敦拍手叫绝,语气里透着激动。 方言注意到他炙热的目光,心里很清楚。 《舌尖上的中国》里展现出的理念,将会给国内整个纪录片带来翻天覆地的大变革。 就像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讶。 原来纪录片还可以这么拍?! “伟人说得没错,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夏偃不无感慨道。 石方雨、钟惦斐、谢非、汪羊等人也是交口称赞,好评如潮。 毕竟,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电影界的大拿。 只要稍加想象这画面,就能感受到按方言的意思拍出来的纪录片,有多么的出彩! 于是乎,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又确立了《舌尖上的中国》的拍摄剪辑的方式。 而后,越聊越投入,越来越深入,一直聊到了配音和配乐,就像浇在菜上的灵魂之汁,出色的配音配乐就是在给纪录片注入灵魂。 “配乐作曲方面……” 秦明推荐了王礼平,曾经是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作曲,知根知底,能力出众。 方言感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红楼梦》的配乐好像出自这位之手? “要不让谷健芬同志也试试?” 司徒钊敦提议道。 这位也是重量级! 方言也推荐了一个人,赵纪平,《红高粱》、《黄土地》、《霸王别姬》都是他配的乐。 “我看这样吧。” 夏偃和石方雨互看一眼,一锤定音,公平竞争,择优录用。 而相比于配乐上的分歧,在配音上却几乎没有异议,一致认可方言提出的人选。 赵中祥! 自从他配音的《动物世界》登陆电视荧幕,立刻就成了中央台的招牌节目。 特别是那一句,“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先这么定下来。” 石方雨感觉有了方言的参谋,思路大开,愁眉舒展,脸上露出久违的笑脸。 司徒钊敦随后提议,胶片拍摄成本昂贵,不如从方老师的《舌尖上的中国》里,截取一篇散文,或者节选一个桥段,试拍個样片。 然后召开座谈会,观看点评,指出其中的问题和不足,加以改进,再进行正式开拍。 众人讨论了会儿,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方老师,知道您工作繁忙,还得创作,但接下来的拍摄,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司徒钊敦客客气气道。 方言笑说:“司徒老师,您客气了,不敢说指教,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大会开完,谢非和司徒钊敦又把他请到一边,三人窃窃私语,开起小会。 “您二位找我,不会又是为了留校学生的暑期作业吧?”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谢非露出笑脸,这次不是为了暑假拍摄活动,而是为了78级毕业班的毕业设计。 但不像前两次一样,请方言当中间人,帮着牵线搭桥,北电已经帮学生们都谈妥了。 比如,王安逸的《小院琐记》。 “那你们这是?” 方言诧异不已。 谢非说自己既是替校方,也是替78级学生,诚心地邀请他出席毕业设计作品展。 司徒钊敦道:“是啊,同学们一直都想当面谢谢您。” “如果有空的话,一定去看看。” 方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就在此时,烂漫绚丽的樱花随风一荡,飘飘零零,落英缤纷。 “方老师!” 顺着声音望去,白若雪、粟原小卷、松坂庆子、铃木洋子等人站在樱花树下。 方言被请去拍照合影,时而跟几个人,时而跟一个人。 繁花迷人眼,俱是看花人。 ………… 樱花的花期不长,中日文化交流的时间也不长,一眨眼就到了3月7日。 最后一天的晚上,在举办过欢迎会的地方,召开了更隆重的送别晚会。 甚至,难得地举办了一场舞会。 方言挨个跟粟原小卷、松坂庆子等人跳了会儿交谊舞,语言不通,一切尽在眼神中。 一曲跳罢,穿着黑色礼服的松坂庆子却觉得意犹未尽,斜眼瞥着方言。 方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来到舞池外。 松坂庆子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盒磁带和一封信,微微弯腰,双手呈上。 方言指了指自己,就见她笑吟吟地点头,道声了谢以后,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礼。 松坂庆子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清楚地写着中文: “方言桑,请给我签个名,留作纪念。” 一看字迹,方言就认出是白若雪的手笔。 紧接着,视线中出现了一把小扇子,慢慢地展了开来。 方言和松坂庆子对视了眼,会心一笑,竖着写了个上辈子在网上很火的三行诗: “相逢总有千言。 离别只需二字。 再见,为了再见。” 写完以后,签上名字,照着王益教的,郑重地说了声“保重”。 “保重哦,方言桑!” 松坂庆子看着上面的字,虽然看不懂,但感觉字迹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飘逸神秀。 终于按耐不住,在回去的途中,特意请教了懂中文的粟原小卷。 一点点地打开折扇,只展露出三行诗,方言的签名却故意地藏在后面。 “诶,是三行情书啊!” “情书?真的嘛!” “伊耶伊耶,好像不是情书。” “小卷酱!!” “哈哈哈,果面果面。” 听着粟原小卷的翻译解释,松坂庆子紧紧地盯着这扇面看,眼波流转,抿了抿嘴。 ps:三行诗是日本汉字协会为了推广汉字中文教育而发起的一种诗歌体裁,以60字以内、排列成三句的形式表现出来,用三行字来表达爱意,就是“三行情书” 21世纪初,在国内的网上也很流行。 第159章 热烈欢迎方老师 深夜,灯光照在书桌上。 《兵器知识》、《解放jun文艺》、《红岩》、《大众电影》等期刊,一摞摞,摆得整整齐齐。 既然参加军事文学创作座谈会,就有必要对这年头的军事题材电影和,提高认识。 《渡江侦察记》、《侦察兵1974》…… 方言合上《西线轶事》,这本被文坛认为是探索新时期军事文学的新起点,没有写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战场奇观,而是写男女战士在战争前后的变化,写成长,写蜕变。 这种,算是战争时期的军旅文学。 除了军旅文学,军事还包括战争文学、军史报告文学,以及由方言开创的谍战文学,还有一种,这个年代没有,今后才有。 那就是军事科幻,对未来的战争样式和形态进行想像的,比如《全频带阻塞干扰》。 而军旅文学,又分战争时期和和平时期。 《士兵突击》就属于和平时期的军营生活。 不过,这么多天看下来,军事文学已经到了瓶颈期,不破不立,急需要新的创作方向。 也难怪要召开这个军事文学创作座谈会! 要不然,真会像乡土文学一样没落,输完伤痕文学,输反思文学,然后输爱情文学…… “咚,咚,咚。” 方言敲了敲桌面,目光从,转移到松坂庆子送的信,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张纸。 接着拿起《袖珍日汉辞典》,没有按照顺序,从上往下翻译,而是从最显眼的三行诗开始,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找,找了大半天。 就见松坂庆子在上面写着: “送行时对你说‘保重哦’, 但真正想说的, 其实是电话号码。” 这句话的下方,就是一串电话号码。 方言对这封信的内容越来越感兴趣,从头到尾地译了一遍,大概的意思就是: “热烈欢迎方老师来日。” “来日……方长?” 放下笔,视线落在那盒亲笔签名的磁带。 ………… 第二天,到《十月》编辑部销假上班。 办公室里,田增翔看到方言的身影,嗓门都抬高了,“岩子,你可总算回来了!” 此话一出,传到走廊,立刻招来章守仁、晏名等人,就连打水的张仲锷,也提着暖瓶,快步地赶了回来,一口一個“岩子”地叫着。 “不对劲,很不对劲啊。” “你们这个反应太不对劲了!” 方言忙问编辑部是不是出什么大事。 “编辑部没有事,是你太会来事了。” 章守仁忍不住打趣道。 “就是!” 田增翔语气里透着幽怨:“你也忒不够意思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们竟然还要从人文社那里打听到消息。” 方言一脸困惑,一问才知。 合着是“古典文学四大名著”丛书系列。 “多么好的点子啊!” 田增翔惋惜不已,“怎么就流了外人田了呢,让咱们出版社出版这‘四大名著’该多好。” 章守仁跟张仲锷、晏名的一样,叹了口气,说陆元炽他们收到消息,无不感到遗憾。 方言摊摊手,无奈地解释说“四大名著”概念是这次中日文化交流的成果之一,在场的人一致同意由人文社负责,自己也无能为力。 “唉,可惜,太可惜了。” 张仲锷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你们也不用觉得可惜。” 方言摆了摆手。 “岩子,你是不是还有好的点子?!” 张仲锷眼前一亮,比田增翔还激动。 方言道:“其实,提出‘四大名著’这个说法,只是个开始,要想深入人心,光靠一个人文社,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更多的出版社,长年累月地出版类似的丛书系列,才能把‘四大名著’这个观念树立起来。” “岩子的意思是,当不了第一个,我们可以当第二个出版‘古典四大名著’的出版社。” 田增翔投去问询的目光。 张仲锷摇头苦笑,第一个出版“四大名著”系列丛书叫开创,第二个出版的就叫跟风。 “张老师,未必就一定要以‘四大名著’的名义,可以创造一个全新的概念。” 方言举了个例子。 比如,把《诗经》、《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离骚》等编成一个丛书系列,冠以“中小学生必背诗词文集”的名称。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相信全国的中小学生和儿童都会感谢方老师!感谢他的大恩(缺)大德! “妙!太妙了!” 晏名不禁大喜,“岩子,你这个主意,千万别告诉别人,就由咱们出版社办了。” 张仲锷目光当中充满羡慕,心里清楚这个文集出版了,也有方言和诗歌组的一份功劳。 自己这个戴罪之身的人,太想立功了! “张老师,咱们还有军事文学创作座谈会。”方言安慰道,“召开的时间定下了没有?” “已经定下来了。” 章守仁点头说:“就在4月19日。” 方言笑道:“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那里多多地挖掘新作者和新作品。” 张仲锷听到这话,眼里重新燃起了斗志。 “而且不只这个,还有呢。” 方言说,根据陆遥的来信,《人生》电影已经拍了一阵子,单行本出版也该提上日程。 “《人生》的电影?!” 张仲锷、章守仁等人又惊又喜。 “听说是周里晶、李小丽几个北电的学生主演。” 方言笑了笑。 至于要不要出席78级毕业设计作品展,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架不住北电师生过于热情,好像唯恐自己不来一样,倒是没有电话轰炸,而是收到了来自北电学生的邀请信。 上面密密麻麻,签着他们的名字。 导演系,田庄庄、李少虹、胡梅…… 摄影系,侯永、章艺谋、顾常卫…… 表演系签的名是最多的,张丰翼、方舒、郭靖、周里晶、李小丽、李天翔…… 既有第一位扮唐僧的演员,汪悦。 也有貌美如花的女儿国国王,朱菻。 乖乖,万众一心! 且不说盛情难却,正好借这个机会,方言准备给《商鞅》话剧和电影,继续物色演员。 到了四月,城北郊外,昌平朱辛庄。 长满凄凄荒草的临时校园,校门外是一片片的田野,树木掩映下的一排排红砖房,门口赫然而立着一块“北京电影学院”的大木牌。 “方老师,欢迎欢迎!” 谢非代表校长沈嵩升,笑脸相迎。 在他的介绍下,方言和倪镇、司马钊敦等同行的北电老师,一一认识,握了握手。 等来到校园里的一片开阔地,长长的学生纵队一列列排开,一个队伍,代表一个作品。 队伍里的一个个,探头探脑,一个劲儿地跟身边的人打听,“方老师来了吗?” 突然间,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方老师来了!” 伴随而来的是,人潮汹涌,喧哗震天。 就见方言和沈嵩升笑着打招呼,互相寒暄的时候,接受北电领导和老师的道谢。 人艺已经确定了要从人艺表演培训班、北电、中戏等抽调年轻力量,等到把《商鞅》的话剧剧本修改完毕以后,就开始挑选演员。 学生有机会,老师也有机会! 能参演由万佳宝亲自挂帅的话剧,已经是无上的荣幸! 更何况是这么一部歌颂改革|开放的波澜壮阔的史诗大戏,一个演员的演艺生涯里都未必能遇到这种机会,如果能参演的话,哪怕在里面演一个小卡拉米,也简直是无上的光荣。 这要多亏了方老师!谢谢哦! “方老师在哪呢?” 陈凯哥、章艺谋、张丰翼等男生东张西望。 “在那儿呢!” “方老师在那儿!” 沈丹苹、李小丽、李少虹等女生看到那个男人的侧影,窃窃私语起来。 议论声中,朱菻静静地望着迎面向她们走来的方老师,满眼都是仰慕的眼神。 却不知怎么地,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第160章 什么时候给我找嫂子啊 同学们好!」 面对乌压压一片的人群,方言挥了挥手,打了声招呼。 「方老师好!」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叫声,若非还有外人在场,早就一窝蜂地扑了上去。 方言从谢非的口中得知,这次邀请的不仅有他,还有全国各大制片厂的代表。 这时候的大学生没有「找工作」一说,都是包分配,甚至还没有毕业,就有各个机关来学校抢人。 今天到场的,除了北影、长影、西影等八大电影厂,津门、桂西等地的制片厂也来了。 此时此刻,他们分散在各个学生队伍之中,看着美术系绘画的电影海报,听着导演系讲解所拍电影的构思,打量着表演系的男男女女,欣赏着摄影系拍出的照片…… 等把情况摸个大概,再到放映室里观看毕业短片,挑出他们想要的好苗子。 「方老师!」 李少虹、胡梅等人看到方言,笑脸相迎。 顾常卫用手肘捅了捅陈凯哥,「当初你听到方老师要来,高兴地吟诗一首,现在真人来了,怎么也没见你有多高兴?」 「这你就不懂了。」 胡梅打趣道:「凯哥这是在琢磨该用什么诗,来描述此刻见到方老师的心情。」 「是嘛?」 方言笑眯眯地看着陈凯哥。 陈凯哥被看得一脸紧张,虽然自负在北电是当之无愧的「诗人」,但在方老师面前,立马露怯,耳畔边,就听李少虹揭他老底。 「没错没错,当时他吟的是杜甫的诗,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陈凯哥嫌弃李少虹没有念出他的味道,抢着背诵了起来。 方言听到这诗,不禁失笑。 好家伙!这不就是你竞选08年燕京奥运会总导演的时候,当场吟的那首诗嘛! 「您觉得他这首诗用得怎么样?」 李少红瞥了眼陈凯哥。 方言刚张了张嘴,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岩、方老师!」 「老莫!」 「咳咳,公开场合,还是叫我莫老师。」 莫伸洋溢热情地跟好友相互寒暄。 方言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一样,刚刚听到学生喊你的名字,才知道你竟然也来了。」 莫伸说这次是陪着副厂长来的。 方言问:「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吴厂长。」 「本来他要来,不过……」 莫伸说《人生》计划5月份上映,吴天名不得不把工作重心放在这上面。 方言一边走,一边听着他说。 自从吴天名当上厂长之后,大刀阔斧地免掉了几个大龄干部,厂里冒出不少反对声音。 现在就指望着《人生》这第一把火,能够烧起来,好堵住这些人的嘴。 「到时候拍《大秦》,阻力就能少一些。」 莫伸笑道:「对了,你那《山楂树之恋》、《那山那人那狗》,还没有给别人吧?」 方言调侃说:「吴厂长想拿去烧第二把、第三把火?」 「一把火就够,再来一把火,没准能多提拔几个年轻人。」 莫伸点头,「这不,来的时候交代我们,从北电多挖几个人才,特别是摄影师。」 方言问:「你现在挖掘了几个?」 「一个,就刚刚那个顾常卫。 」 莫伸询问他知不知道这一届里好的摄影师苗子,陕北优先。 「你还别说,真有一个。」 方言环顾四周,在《红象》的摄制队伍里找到了那张脸。 「叫"章艺谋"是吧?」 莫伸跟着走了过去。 当看到方言朝自己走来的时候,章艺谋心情格外地兴奋,而当方言把他引荐给莫伸的时候,内心深处,又是激动,又是感动。 虽然田庄庄答应帮自己,想法子说进他母亲余蓝的燕京儿童制片厂,但希望微乎其微。 不像陈凯哥,电影世家子弟,艺术前途一片光明,就在自己准备听天由命的时候,方老师这个「大救星」突然出现了! 西影厂啊!全国八大电影厂之一! 而且就在他的老家! 「别愣着啦,好好表现。」 方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方老师,我……我……」 章艺谋一时间难以平复激动的情绪。 「他真的行吗?」莫伸压低声音地问。 「你招的是摄影师,又不是编剧。」 方言瞥了一眼,「不要看他说得怎么样,要看他拍的怎么样。」 不等莫伸张口,边上旁听的人突然插话: 「方老师说得没错。」 方言转头一看,看着眼熟,一问就更熟了。 《大宅门》的导演,郭保昌! 「久仰久仰!方老师,我们桂西电影厂一直希望能和您见上一面,今日终于如愿了。」 郭保昌握着他的手用力摇。 眼睁睁地看着方言被人拐跑,莫伸无可奈何,只能跟着章艺谋,走进放映室。 方言原本以为他会聊电影和剧本,没想到聊的全是美食和文学,兜兜转转,边走边聊。 「郭导就没想过自己写部?」 「写过,稿子刚写完,就被烧了。」 「烧、烧了?!」 「这糟心事不能提,一提就窝火。」 郭保昌眼神复杂,苦笑连连。 「那您有没有想过拾起来,重新写?」 方言觉得烧的是《大宅门》的稿子。 「想过,想过不只一回,可每次当我一拿起笔,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写起,脑子乱糟糟的。」郭保昌叹气道,「写出来的,全是废稿。」 方言道:「您这是被以前的稿子乱了思路,心也就跟着着急,越急,越写不出来。」 「您真不愧是编辑!行家!」 郭保昌竖起大拇指,「那我这病,您瞧着该怎么治,才能让我重新写出这个稿子?」 方言说:「这不是深聊的地儿,改天到编辑部,郭导给我讲讲这稿子要写什么,我给您好好地把一把脉,捋一捋的思路。」 「惭愧惭愧,也就是我家以前的一点事。」 郭保昌说等自己想好了,一定登门拜访《十月》编辑部,求一求方老师这个名编。 「"名编"这个称号,可不敢当。」 方言摆了摆手。 「不只是名编,而且是名作家。」 郭保昌憨笑中带着丝精明,「您那《那山那人那狗》还没有给其他制片厂吧?」 方言道:「哈哈,没有,没有。」 郭保昌眼前一亮,但没有开口求合作。 两人结伴,从《我们的田野》,逛到《我们还年轻》,最后来到《小院琐记》。 整个阵容,简直只能用「 豪华」来形容。 但在那么多第五代导演,和将来出名的演员中,第一眼就落在女儿国国王的身上。 「方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朱菻鼓足勇气,双手奉上《山楂树之恋》。 「你很喜欢这本书?」 方言有意无意地多问了她几句。 「喜欢,特别是里面的那首《从前慢》。」 朱菻眨眨眼,惊喜地发现方老师不但给自己签名,而且洋洋洒洒地写了诗的后半部分。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方言写完「赠朱菻同志」,笑着递了回去,「谢谢你的喜欢。」 朱菻觉得这话里有歧义,脸颊微红,似乎想到什么,眼底藏着失落。 「不不,应该是我谢谢方老师。」 此时此刻,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个老师,一个学生,一个微微弯腰,一个深深鞠躬。 落在郭保昌这个电影人的眼里,他总觉得有些诡异,明明都没说话,却写满了故事。……… 放映室里即将播出《小院琐记》,方言和郭保昌随着人潮而入。 「方老师跟刚才那位女生认识?」 「不认识。」 方言轻声地说:「只是觉得她像我里的一个角色。」 「是像《那山那人那狗》的"侗族姑娘"?」 郭保昌望着朱菻的背影,意味深长道。 「形象上倒也合适,不过我觉得她更像《潜伏》的"左篮"。」 「那您瞧着上影的那个龚樰怎么样?」 「龚樰?」 「我们桂西厂有部戏,邀请她来试镜,现在在等上影厂的答复。」 「龚樰吗?」 方言眼神扑闪,若有所思。 等从北电回到家的时候,手上已经捧着一本去年第一期的《大众电影》。 上面的封面女演员,是粗布粗袄大辫子的龚樰,小家碧玉,清秀柔弱。 紧接着,翻到《银苑新花》,这是《大众电影》用珍贵的彩色画页开辟的栏目。 龚樰的小照片,依然出现在视线中。 这可不是自己有意翻到的,而是里面有一篇是介绍对安南反击战的电影。 《新兵马强》。 剧情内容并不复杂,而且跟《士兵突击》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农村来的马强入伍当兵,虽然不像许三多一样,一开始是个「孬兵」,但也是个「傻兵」,在靶场练习射击,打枪不会闭眼,之后被分配到炊事班,烧火做饭,又烧糊了锅。 刚上战场的时候,也出了很多「洋相」。 但随着战争的深入,马强经受了战场的洗礼,从「傻兵」渐渐蜕变成「兵王」。 成为一名出色的侦察兵,参加了尖刀班,攻打山头,捉拿敌特,屡建战功。 从头看到尾,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主角的成长性不如许三多,也没有像袁朗、成才这些出挑的配角,以及「不抛弃,不放弃」的立意。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以《爱尔纳·突击》话剧剧本为模版的《士兵突击》,就当第二部。 自己以此为背景写一个《士兵突击1》? 正当方言陷入思考的时候,方燕怀里捧着军事题材连环画,走进屋里。 「哥!哥!」 「我只有这么多,你要是觉得不够,我明天到学校找同学们借。」 「够了,够了,我就随便翻翻。」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 「其实还有部电视剧,可惜现在看不了。」 方燕说:「就是那个《加里森敢死队》。」 方言调侃道:「怎么,你也想学怎么扔飞刀?」 方燕摇了摇头:「我可不敢,我怕你们揍我!」 方言笑道,「算你聪明,知道这种事连我也不会护着你。」 「是啊是啊,这种事恐怕也只有未来嫂子肯护我。」方燕嘿然一笑:「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 方言说:「不想要零花的是不是,敢开你哥的玩笑?」 「你不给我,未来的嫂子也会给我啊。」 方燕鬼灵精怪道:「哥,你觉得沈丹苹怎么样?章瑜也不错,李秀茗长得差了点……」 屋外的杨霞和方红,立马把电视音量调到最低,竖起耳朵偷听。 「要不要干脆给你找龚樰当嫂子!」 「好呀!好呀!要是龚樰能当我嫂子,那我……哎呦!」 「给我一边儿凉快去。」 方言把小妹撵出去,看了眼杂志封面,轻放了下来。 免费阅读. 第161章 北方言,南龚樰 谢导要换了我?!」 龚樰坐在上影厂厂长的办公室里,听着吴贻躬宣布的消息,一时间,失了神。 「小樰啊,喝口水吧。」 吴贻躬看着这位厂里的当红花旦,语气和善地做着心理安慰。 「吴老,是不是我在试镜的时候,演得不够好?」龚樰深呼吸几口气,面不改色。 「不,你演得很好。」 吴贻躬说他和谢缙都非常清楚,为了更好地诠释秋瑾这个「鉴湖女侠」的形象,龚樰不但花了半年的时间锻炼身体,练习书法,甚至还拜沪市体育馆的武术教练为师,学习剑术。 「那是为什么呢?」 龚樰解释并不介意被换角,只想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足,需要改进。 「我们都知道,鉴湖女侠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刚烈奇女子。」吴贻躬委婉地说:「按戏曲里划分,她是旦角中的哪一类?」 「刀马旦!」 龚樰出于对人物的理解,不假思索地回答出来,随即恍然大悟。 不是自己不努力,也不是演的不好,而是自己的外形太纤瘦秀气,定位上是青衣。 再怎么演,也演不出谢缙想要的那种刚烈英雌,演员的整体气质和外表如果跟角色不适配,强行扮演,只会适得其反。 「鉴湖女侠是谢导非常崇拜的英雄。」 吴贻躬开解道:「他的祖父曾经和秋瑾共事过,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从小到大听了不少关于秋瑾的英勇事迹,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拍《秋瑾》这部电影的原因,就是想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位伟大的女性。」 「吴老,我明白了。」 龚樰扬起微笑,表示理解和支持谢导。 「你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了。」 吴贻躬安慰了几句,也透露了一个消息。 虽然在《牧马人》和《秋瑾》上接连错失合作的机会,但不是没有机会,谢缙准备在拍完《秋瑾》以后,就会抽空去找方言。 「方言方老师吗?」 龚樰看到老人点头,眼神扑闪:「吴老,那我能不能也……」 吴贻躬会心一笑:「小樰也是他的书迷?」 龚樰迎着他的目光,「他的我喜欢,他的诗歌我也喜欢。」 吴贻躬慈眉善目,说这件事自己替她和谢缙讲。 「谢谢吴老!」 「还有件事,厂里最近收到了兄弟单位的试镜邀请,其中有不少指名道姓请你去的。」 「吴老,我不……」 「先别急着拒绝,小樰啊,你调来上影以后,有没有接过其他厂的戏?」 「一部也没有。」 「所以啊,难得的机会,如果你没有其它安排的话,可以去试试,到上影以外的天地去,去开开眼界,也许对你今后会有帮助。」 「吴老,谢谢您,我会认真考虑的!」 龚樰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随后退出了办公室,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抹起了眼泪,无声无息。 虽然换角的理由合情合理,但付出这么巨大的努力,现在全白费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袖口往下掉,露出贴在手腕上的香桂活血膏一角。 「噗嗤!」 眼眶含泪,但一想到那人,嘴角时而下扯,时而上翘,上下翻飞,「方言方老师吗?」…… 「岩子,仲锷,我们该出发了!」 听着章守仁的喊声,方言和张仲锷下了楼,三人直奔会场。 从19号开始,总政、文化bu和作协在燕京联合召开军事题材文学创作座谈会。 为期6天,来自全国、全军的一百四十八名作家、评论家以及编辑出席这场盛会。 借着这个机会,方言好好地接触和认识来自五湖四海的作家和编辑。 《花城》、《钟山》、《鸭绿江》、《沪市文学》…… 穿梭在人群中,迎面遇上了代表《人民文学》参加的刘剑青和王扶。 一张口,聊的全是「四大名著」,现在整个人文社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 「这是好事啊。」 方言打量着他们的脸色,高兴之中夹杂着失落。 「好事归好事,但也有坏事。」 刘剑青透露说章光年打算在「四大名著」丛书系列正式出版以后,就卸任《人民文学》主编一职,原本定下的几位候选人,一个个都推辞不就,眼下又要物色新的继任者。 方言又惊又疑,《人民文学》的主编什么时候成了烫手的山芋了! 刘剑青摇头失笑,虽然家丑不好外扬,但怎么说他也是半个自己人。 方言静静地听着,《人民文学》尽管出了一两篇像《大秦之裂变》、《潜伏》这样的大作,但掩盖不了稿件整体质量下降问题,文学期刊盟主的宝座,已经开始坐不稳了。 「《人民文学》需要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能重振雄风。」 刘剑青眯了眯眼,「章老经常说,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才。」 不等方言开口,一旁的章守仁先急了。 方小将可是我们《十月》的挚爱,你们《人民文学》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就在他们「友好」交流的时候,从门口走入了几个身穿军装的高大男子。 李村葆作为代表泉城军区的一员,心里既激动,又忐忑,就见现场三五成群,高谈阔论,好不热闹。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顺着同伴所指的方向,李村葆看到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好奇地上前询问。 「同志,你好,我是泉城军区歌舞团的编导……」 「你好你好,我叫马卫都,《青年文学》的编辑。」马卫都介绍完自己,开始介绍身边的同事,朱伟。 李村葆和他们一一握手,打听起情况。 朱伟咧嘴笑了笑,「他们都是想找方老师约稿。」 李村葆以及战友们听到「方言」的名字,眼睛都瞪得溜圆,闪烁着精光。 朱伟诧异道:「方老师在部队里也很出名吗?」 「岂止是出名,简直是如雷贯耳。」 李村葆不无感慨,方言的谍战,至今仍然是部队图书室借阅最多的之一。 「要是我们《青年文学》能约到方老师的稿子,那该有多好……」 朱伟透过人群的缝隙,望着被人纠缠着的方言,目光炙热。 「咱们就别做着美梦了。」 马卫都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下,示意该回座位了。 领导来了! 一瞬间,各归其位,现场安静。 照相机架好,噼里啪啦地拍照,无形中就透着一股压力,到了13点整,大会开始。 「哗哗哗。」 方言跟着众人,鼓起了掌。 心里想着,咱这回是来当编辑,是来当绿叶,专门挖掘作家和作品,绝不能喧宾夺主。 开场白很简短,冯木代表作协讲完之后,接力棒就交到胡木桥的手上。 面对台下上百名文艺工作者,做了重要的报告,提出了两 个问题: 如何***事文学的思想! 如何繁荣军事文学的创作! 「请同志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不要有什么顾虑。」 此话一出,与会的一个个踊跃发言,仿佛要把憋在心里的话都抖落出来。 有的是作家,有的是编辑…… 「现在的军事题材作品总是束手束脚,回避矛盾,千篇一律,缺乏真实的力量。」 「我们的军旅作家离炮火太远了,尤其是年轻一代的,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又该怎样通过文学来更好地军事创作、反映战争呢?难道要靠想象和虚构,靠胡编乱造吗?」 「我赞同这个说法!要让听得到炮声的人来创作!」 「我也赞同,提高军事文学的质量,我们的作家,甚至编辑最好能深入到一线去。」 「………」 「我们之所以写不出像《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静静的顿河》那样的作品,是因为框框太多,清规戒律太多,怕这怕那,怕被人戴上这样那样的帽子。」 听着这些议论,方言一脸平静,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茶,章守仁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岩子,你不起来讲两句?」 「不急,我先听一会儿。」 就在此时,一个人站了起来,自报家门,随后发表观点说: 「我非常喜欢看世界优秀的军事文学作品,像《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看得让人非常激动,我觉得好的军事文学作品,不能只有伟|光|正,也要敢于触及阴暗面。」 「这人的发言可真够大胆啊。」 张仲锷左看看章守仁,右看看方言。 「他叫李村葆……」 方言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眼里冒出森森的绿光。 免费阅读. 第162章 我方小将的话讲完了 座谈会持续了一个小时,胡木桥宣布中途休息十分钟。 走廊里,渐渐变得喧哗热闹。 趁着这个空档,一个个该喝水的喝水,该抽烟的抽烟,该上厕所的上厕所。 方言正伸着懒腰,就见王扶走到面前: 「冯老他们请你去一趟。」 主席台的右边角上设置了一个当做休息室的小房间,室内向后台开了一道门。 方言敲门而入,才知道这个「他们」,除了冯木,还有胡木桥、刘柏羽…… 一道道目光投了过来,全都抛出了同一个问题,从会议开始到现在,怎么一直不发言? 「我对军事文学的认识还有所不足。」 方言笑了笑,「想先听听其他人的高见。」 「现在听完了,觉得他们说得怎么样?」 刘柏羽作为总政文化部部长,对军事文学的未来发展格外重视。 方言委婉地说:「学到很多。」 「实事求是地讲,到底怎么样?」 胡木桥笑骂道。 方言沉吟半晌,「讲得都很不错,但跟我理解的军事文学的理念,有一些偏差。」 胡木桥和冯木互看一眼,兴致勃勃。 「我看待会儿啊,让小方第一个发言。」 刘柏羽笑盈盈:「好好地跟大家说一说,你这个军事文学的理念到底有什么不同?」 冯木颇为期待地看着他,「小方,这是在点你的将,有没有这个把握?」 「您几位总不能让我立军令状吧?」 方言心知肚明。 这几位找自己,意思再明显不过,无疑就是方小将,出列! 「哈哈哈,倒不用立什么军令状。」 顷刻间,屋内外充满欢快的空气。………… 十分钟一到,人潮涌回到会议厅里。 「现在继续开会!」 冯木清清嗓子,「请要发言的同志举手。」 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里,一个接一个地举了起来,胡木桥、刘柏羽他们扫视了一圈。 视线中,方言缓缓地举起了手。 张仲锷和章守仁原本想替《十月》编辑部露一回脸,但当看到方言的举止,相视一笑。 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手也跟着放了下来。 「怎么他们都不举了?」 朱伟看到周围本来想要举手的人,动作停顿了下,然后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方老师要讲了。」 马卫都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方言,这位「谍战之父」沉默了一个上半场,终于要出马了,不少人都想听听他打算说什么。 「咳咳。」 方言被叫了起来,战术性地咳嗽了一声。 「我刚刚听了很多人谈到军事文学创作的方向、问题、困境等等,不过我也注意到,有的说是"军旅文学",有的说是"军事文学",还有的是"战争文学",三种提法一直交叉并用。」 「但我觉得,军事文学不能跟战争文学划等号,就像军旅文学不能跟战争文学划等号。」 「解放思想的关键是统一思想。」 「我觉得在探讨新时期的军事文学突破和创新之前,有必要先把军事文学的理念搞清楚,比如,对军事文学的类型来一个梳理。」 嚯! 众人精神一震,嘴上挂着「战争文学」的全懵逼,喊着「军旅文学」 的也大为意外。 毫无疑问,方言这是在定义军事文学! 「好一个小方啊。」 「真的是不言则已,一言惊人。」 主席台上的冯木、刘柏羽等人对视。 台下,章守仁、张仲锷率先拿出笔记本记录,周围的作家、编辑等人见状,也纷纷掏出纸笔,洗耳恭听。 「举一纲而万目张。」 「我个人认为,军事文学是纲。」 「战争文学、谍战文学、军事纪实、军旅文学、军史文学这些题材,是目。」 方言仿佛化身古希腊掌管定义的神,说得滔滔不绝,让众人顺着他的思路,思考新时期军事文学的理念,以及不同类型之间的差异。 「沙沙。」 「沙沙。」 全场只有方小将的讲话声,和众人的记录声,不管是真记还是假记,统统埋头写着。 「刚刚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作家离炮火太远,离战争太远,今后的军事创作该何去何从,我觉得第一个方向,就是军旅文学。」 方言举出《新兵马强》和《西线轶事》的例子,讲的是战争和和平时期的军旅写作。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李村葆目光灼灼,隐隐有了感觉。 方言的一席话,让整个领域的全方位打开,无疑是一次空前的开拓和极大的丰富。 不光是他,从事军旅文学的作家们都感觉到在战争文学之外,军旅题材竟然会有这么一方辽阔的天空,有这么一片前所未有的蓝海。 「第二个方向,是谍战文学,我们的谍战工作,过去、现在,甚至将来都不会停止。」 「第三个方向……」 「最后一个方向,跟刚刚讲的大不一样,刚刚讲的军旅、谍战、抗战、军史这些,视角都建立在过去和现在,那么将来呢?」 方言一本正经道:「可不可以有这么一种对未来战争形式描写的军事科学幻想?」 「这好像是科幻文学的范畴吧?」 在一片安静之中,有人突然举手发问。 「我所说的其实是两种,一种是像你说的纯科幻军事文学,天马行空,超越现实。」 方言说:「一种是基于现实的基础上,对未来作战的理念、战术、设备等等,做合理地推测和创作,比如部队的摩托化、机械化。」 差点说顺嘴,把信息化、智能化说出来。 「………」 一下子,众人沉默了下来。 王舒增等部队作家,更是深有体会。 据传老毛子的81演习,把机械化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国内没有新闻消息,但好像在华北举行了一场军演,规模同样空前浩大。 可见,形势有多么的紧张! 这个「军事科幻「的提法,似乎很有扩展和深入的价值! 「大家有不理解的吗?」 方言扫视一圈。 「我有个问题……」 李村葆举起手,「您刚刚说军事文学可以从战斗、战役的繁琐描绘中摆脱出来,把重点放在塑造人物上,塑造出个性鲜明的、多侧面的、有血有肉的形象,这也包含阴暗面吗?」 「高尔基说过,文学是人学。」 「是写人的,是写人性的,文学塑造人物,就是呈现丰富复杂的人性和人生。」 「军事文学首先也是文学,如果只记得自己是军事题材,而忘了自己是文学,这样的军事文学作品,是无法震撼读者的心灵的!」 方言顿了顿,喝了口水。 「卧槽,牛逼!」 朱伟两眼盯着他看,心生向往。 「别卧槽了,赶紧记下来,方老师的稿子我们是弄不来,但这些军事文学创作的理论,我们可要刊登在《青年文学》。」 马卫都一个激灵,连忙提醒。 「对对对。」 朱伟回过神来,认真记录。 「那这样有缺点的英雄,还是英雄嘛?」 一位年纪稍大的老作家皱了皱眉。 「鲁迅先生说过,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不过是苍蝇。」 「英雄从来不是一蹴而就。」 「大家也许都知道,当年攻入汉城的"五十凶",以前在常凯申手下是"六十熊"。」 方言认真道:「英雄,也是从平凡人慢慢成长蜕变起来的,我觉得军事文学既要有英雄主义、现实主义,但也要跟浪漫主义、集体主义相结合起来……」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啊!」 李村葆醍醐灌顶,眼睛发亮。 听着方老师的「小葵花课堂」,在场大多数人都受益匪浅,就像用了开塞露一样,之前如便秘般的思路,一下子就通畅舒服多了。 如果接下来按照他的理念,涌现出大量成功而新颖的军事题材作品,方老师就是打破军事文学创作瓶颈期的「开塞露」! 就是军事文学新浪潮的引路人之一! 就在此时,前排的一位编辑激动地问到关于军事文学,方言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期刊编辑,各个来了精神,就像饿狼一样盯着方言这块肥肉。 方言道了声歉,这次带夫,带自家编辑来的,自己这回要干编辑的活儿。 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客气地给《十月》杂志打起了征文小广告,瞧一瞧,看一看,但凡投稿的军事文学作家,都有机会享受方老师一对一的指导,就连生产队的驴都说好! 有想法的,可以晚上来方老师的小黑屋。 深夜一起来谈剧……谈! 免费阅读. 第163章 带头大哥 第一天的会议结束之后,各大期刊的编辑前仆后继地来找方言。 招待所的房间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大多数奔着新时期军事文学的理念而来。 也有的仍然不死心,向方小将约稿。 不一定非要军事题材,任何题材都可以。 比如眼前两位,一位是《花城》的编辑,林贤治,一位是《钟山》的编辑,徐兆淮。 「您二位犯不着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我瞧着这次来参会的作家不少,那可是一片森林,要不两位去看一看其它的树?」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森林虽多,但大树却少。」 徐兆淮叹了口气:「能愿意给《钟山》这种小刊供稿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花城》也一样。」 林贤治摇头失笑道。 「您二位说笑了。」 方言皱了皱眉,真的吗,我不信! 《钟山》和《花城》虽然比《十月》创刊得晚,但在期刊界好歹也算是「老大哥」。 就凭两本期刊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气,还愁约不到稿子?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 这时候的《钟山》和《花城》,还不是全国著名的大刊,只是平平无奇的省级刊物,在全国文学期刊的梯队里,只能算是三流。 跟《十月》、《燕京文学》这种全国一流的文学杂志相比,差了整整两个档次。 「一般的稿子是不愁,但像方老师这样名家的,真的是约不到。」 徐兆淮诚恳地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比如,向谌蓉约稿,到她家里去找她,门都不开,她丈夫打开一条小缝,说不认识我。 「我们《花城》又何尝不是呢。」 林贤治也诉起了苦,「每次都要厚着脸皮去登门拜访,几次三番,才求到一篇稿子,他们不给,我们也理解,毕竟,作品发表在《花城》,如果打不响,打瞎了,就全白费了。」 「都要走这么一遭,我们《十月》一开始也是这样,后来才渐渐有了起色。」 方言摆了摆手。 「可《十月》毕竟有方老师你们啊。」 林贤治语气里透着羡慕。 徐兆淮很是赞同。 大师的圈子都是大师,名家的圈子也都是名家,《钟山》如果有方言这样的作家坐镇,恐怕比现在的《十月》只好不差,两个刊物之间的差距,其实就差了一个「方言」。 就算是真的,也不可以说出来! 方言摆摆手,「有我的功劳,也有大家的功劳,一起大力地发现挖掘新的作家,《十月》才会越来越有出名,有了名气和销量,名家们自然就愿意给《十月》供稿。」 「可是……」 林贤治苦恼不已,新的作家需要时间去发现和挖掘,新作家的成长,同样也需要时间。 「等这批作家有点名气,再约好稿子也难,哪个不想把稿子投到更好的刊物呢?」 徐兆淮说:「哪个作家又不想进步呢?」 方言笑道:「所以,才要变!」 「变?」 林贤治和徐兆淮面面相觑,「怎么变?」 面对两人炙热的眼神,方言继续拿《十月》举例,不能老跟在其他期刊后头,专拣它们挑剩下的稿子,或者一味请求名家赐稿。 而是关注文学思潮的方向,抢当潮头,《十月》一直高举爱情文学的旗帜,《燕京文学》更是反思文学、谍战文学的主阵地。 「我们《花城》也不 是没这么想过。」 林贤治叹了口气。 徐兆淮也摇头苦笑,俺也一样。 虽然《钟山》和《花城》一直紧跟文***流,组发过反思文学、爱情文学的作品集,但吃的都是冷饭剩饭,始终赶不上那口热乎饭。 方老师,就赏一口热饭吧! 「您二位是当局者迷,你们两家一直想要找的新的文学思潮,现在不是已经出现了?」 方言喝了口水。 「您是说军事文学?」 徐兆淮隐隐琢磨出味道。 「准确地说,是军事文学创作的新浪潮。」 方言会心一笑。 徐兆淮和林贤治如梦初醒。 吃惯了残羹剩饭,都忘了热饭热菜是什么滋味。 方老师提出的新思路,在这场座谈会上引起强烈的反响,很有可能会带来军事文学理念上的革新,说不准,也会掀起一股不小的创作热潮。 这口热乎饭,《花城》和《钟山》吃得上! 「我们现在就坐在这么一座金山上。」 方言说《十月》这一次并不打算找名家约稿,而是挖掘新的作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听方老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徐兆淮沉吟了会儿,不无感慨道。 林贤治点了下头,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花城》能在这次座谈会里发现挖掘优秀的作品,何愁不能站在军事文学新浪潮的潮头。 见他们不再执着于找自己约稿,方言没有马上下逐客令,而是拉着《钟山》和《花城》,来了一个临时性的三方结盟。 相约互不侵犯,特别是互不挖角。 《十月》看上的,你们不能抢! 同样的,《钟山》和《花城》看上的,《十月》也不会以大欺小,半道截胡! 《十月》拉帮结派,搞文学期刊小团体的头露出来了,隐隐有当带头大哥的架势。 当然,现在还只是个开始。 继陕军、沪军、直系、御林军、湘军之后,方小将要跟粤军大本营的《花城》,以及苏军大本营的《钟山》,建立起关系。 不想当大帅的小将,不是好小将!…… 送走徐兆淮和林贤治之后,方言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9点半。 正准备简单地洗漱一番,上床睡觉,一阵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推门一看,没想到徐兆淮折返回来。 杀了个回马枪! 既然《钟山》要吃上军事文学新浪潮的这口热乎饭,那么在这次座谈会里,方老师这位「谍战之父」,以及「新时期军事文学理念的首倡者」,又岂能错过呢! 差点就忽忽悠悠,就被方老师画的大饼给忽悠走了! 「方老师,有新的作品请务必考虑考虑我们。」徐兆淮弯腰低头,语气诚恳,「拜托了!」 方言哭笑不得,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才把《钟山》送走,不到一会儿,《花城》也杀了个回马枪。 你们衔接得挺好啊! 方言再次打开门,相当无语。 「方老师,我们粤东的作者、读者都非常喜欢您的《大秦之裂变》。」 「如果您有空的话,欢迎来粤东。」 林贤治更进一步,不但向方言约稿,而且邀请他参加《花城》以后举办的读书班。 类似于讲习所的创作班,但培训的时间不会太长。 「有机会一定。」 方言笑脸送客,想着总算能消停了,可以上床睡觉。 然而,刚掀开被子,又响起了一阵阵敲门声。 方言磨了磨牙,强挤出笑容,想看看又是哪个孙子兵法用得这么好,爱玩回马枪! 就见章守仁站在门口,传达一个消息: 「大会准备这两天组织与会人员乘车到冀北高碑店,去看当地战士打靶演习。」…… 第二天,晴空万里。 龚樰一大清早就跟着龚父,在公园里站桩扎马步。 紧接着,打了一套龚父教的太乙拳法,他师从太乙拳师高守武,因为自己从小身子骨弱,就被带着练武,强身健体,练着练着,从原来站桩站不稳,到脚能够到头顶。 虽然打的全是套路,但打得有模有样。 这一拳,至少有10年的功力。 「今天就到这儿吧。」 龚父端着长城牌照相机,作为照相馆的老师傅,熟练地给女儿拍着照。 「阿爸,您能不能把这相机借给我?」 龚樰把动作一收,轻轻地吐了口气。 龚父好奇道:「你要拿相机做什么?」 「厂里已经允许我到其他制片厂试镜了。」 龚樰笑着说这几天请假条就能批下来,借着这个外出的机会,好好地旅游散心一回。 「是这样啊,那你拿去用吧。」 龚父爽快地答应下来。 「谢谢阿爸!」 龚樰大为意外,平时父亲可是像护崽儿似的护着宝贝相机。 「不过你可小心着点,不要磕着碰着。」 龚父已经听说女儿被换角的事了,就算再宝贝相机,但也没有自己的宝贝闺女重要。 「您就放心吧。」 龚樰接过相机,把玩了起来。 「你这趟出差,要到哪个地方?」 龚父语气里透着关心。 龚樰说自己的第一站是湘南电影厂,会在那里多呆几天,好好领略方言笔下《那山那人那狗》的风土人情,然后坐湘桂铁路,一路向西,前往桂西电影厂。 「桂西!这么远啊,你一个人去?」 龚父皱了皱眉。 「阿爸您别担心,电影厂的人会接应我的。」 龚樰笑着安慰说当初一个人下乡插队,现在不也好好地回来了吗。 龚父不无担忧说:「这、这……」 「阿爸,看镜头,笑一个。」 龚樰拿起相机,把镜头对准父亲,轻轻地按动快门。 「咔,咔。」 两天后的高碑店,112师的战士们子弹上膛,开枪射靶。 方言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可是万岁军的王牌师,是第一批摩托化师、第一个机械化师、第一个数字化师,可是十足的「土豪师」。 据说在某次朱日和军演中,击败满广峙率领的蓝军,「击毙」满广峙。 今天,方小将算是亲眼目睹了。 看着真眼馋,恨不得也上手打几发,哪怕是打手枪也行。 但看归看,馋归馋,本职工作也没落下,和章守仁接触了一个又一个作家。 本以为自己要主动找李村葆,没想到他倒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方老师,您好,我是泉州军区的李村葆!」 免费阅读. 第164章 我怕风浪大? 你们好!」 方言和李村葆一路走,一路聊。 路上偶遇士兵,相互亲切地打声招呼。 李村葆回了个军礼,然后一脸羡慕地看着深受战士们欢迎的方老师。 「我们继续,刚刚聊到哪儿了?」 方言侧目而视。 「说到战争和和平时期军旅文学的差别。」 李村葆接着话题往下聊。 「军旅文学跟战争文学不一样,战争文学聚焦在宏大叙事的战略战场,可歌可泣的英雄史诗,有胜有败的战争战役……」 方言道:「而军旅文学,姓"军"为"兵"。」 「就像您在那天会上讲的,要把关注点回归到普通战士的身上,撇开模式化的英雄主义,哪怕写英雄,也要注重英雄的成长性。」 李村葆虚心地请教何解。 「不错,比如,从新兵到老兵。」 「再浪漫一点,从孬兵到兵王……」 「甚至从入伍前的不学无术,到入伍后经过军队熔炉的锤炼,变成了浪子回头的战士。」 方言掰着指头,一一举例。 李村葆眼前一亮,「还可以有娇生惯养的少爷兵,经过炮火洗礼,变成战斗英雄。」 恭喜你都会抢答啦! 方言笑道:「你看,军旅文学把重心放在人的成长性,是不是就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性。」 「胜读十年书。」 李村葆不无感慨道:「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题材狭窄,没有多少施展和突破的空间,听完您讲的军事文学新理念,才意识到自己浅薄了,没想到军旅题材是这么一片开阔地。」 「没错,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方言停下脚步,抬头望天,然后问他有没有创作的想法,要不要约个稿,约吗? 「方老师!」 李村葆说自己手头上现在有三个东西。 一篇叫《月照军营》,是爱情题材的军旅文学,一篇暂时没有名字,写的是一个英雄将军的戎马生涯,算是典型的英雄主义战争文学,还有一篇,是关于自卫|反击战的故事。 方言先是大喜,但听到有两篇,早在座谈会召开之前,就被《解放jun文艺》给预订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被抢了先吧? 「那篇自卫反击战的,他们没看上。」 李村葆不无遗憾道。 「没看上?」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 「编辑说写得太尖锐,犯了忌讳。」 李村葆尴尬道:「他们不敢发。」 「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不敢发?」 方言饶有兴趣,让他说说。 李村葆一脸严肃道:「这是我有一次到前线部队采风的时候,听战士们讲的,一个从农村入伍的连队干部,家里条件很困难,欠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账,他在上战场前,在写给妻子的信里交代,如果自己战死了,要坚强地活下去,家里欠的账可以用抚恤金来还……」 说到此处,眼眶微红,哽咽了下。 方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李村葆说自己把故事讲给编辑们听,但不愿意发表,只把另外两部作品挑走了,「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部队作家是有规定的……」 「理解理解。」 方言摆了摆手。 部队作家的稿子要优先供给军队出版社。 「谢谢您的理解。」 李村葆难为情道: 「就剩这个了,但问题在于触及到阴暗面,不知道您要不要?」 「要!为什么不要!」 方言斩钉截铁道。 「这,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们《十月》要了!」 「您可要想好了,如果真的把这个故事发表了,您和《十月》可能要承担一些风险。」 「恐怕不只是风险,还会是风浪。」 方言反问道:「关键你这个作者敢写吗?」 「敢!您要敢发,我就敢写!」 李村葆说:「不瞒您说,本来我最想写的就是这个,再听完您讲的军事文学新理念,我就更想把这个故事写成,发表出去。」 「你这个作者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 「你要是敢写,我就敢发!」 方言不以为然,我怕风浪大? 你忘了我方小将以前是干什么的! 《大秦之裂变》的风浪够不够大? 《苦恋》的风波够不够大? 风浪越大,鱼越贵!…… 跟李村葆签署约稿合同之前,方言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章守仁和张仲锷,毕竟,一个是副主编,一个是中长篇小组组长,全都是自己的上级,必须听听他们的意见。 「你们觉得怎么样?」 「岩子,我觉得不妥。」 张仲锷不想重蹈覆辙,让《十月》再经受一次《苦恋》风波,也不想让方言冒这个险。 「我觉得没那么严重,至少不会像《苦恋》那么严重。」方言说,「相反的,如果成功的话,绝对会是军事文学新浪潮的发轫之作,《十月》也就能站在这次新浪潮的潮头。」 「我也有这种感觉。」 章守仁语气里透着丝兴奋。 「刊登,利益极大。」 方言道:「不刊登,损失极大。」 「可是风险也极大,太冒险了。」 张仲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担心刚刚步入正轨的《十月》,又碰上一次滑铁卢。 「这个险,我觉得值得冒。」 章守仁沉吟片刻,出声支持。 「守仁,怎么连你也这么觉得?」 张仲锷提醒李村葆这个故事,可是触及到阴暗面,尺度把控不好,容易招惹祸事。 「仲锷,矛盾是永远存在的。」 章守仁摇头说:「我支持岩子,支持李村葆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而且要大胆地写出来,这也不能写,那也不能写,华夏的军事文学何谈发展!何谈繁荣!」 「这……」 张仲锷张了张嘴,但不知道说什么。 「张老师,您也不用太担心。」 方言道:「要不我去请教下冯老他们?」 「问冯老他们?」 章守仁和张仲锷面面相觑。 方言点头,他和李村葆都觉得这个故事写成的稿子,还不够生动,没有展现出英雄人物的成长性,也没有突出军事文学的新理念。 因此,李村葆主动请缨,再次到南疆去,深入部队去采风调研。 而像这种走访调查的任务,特别是到军区的,必须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才行。 相比于《十月》,不管是总政文化bu,还是作协去对接,都比编辑部的名义要好。 「村葆啊? 冯木听方言讲完,笑了笑,「想不到你竟然约到了他的稿子。」 方言疑惑道:「您跟村葆同志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呢。」 刘柏羽打趣说他们是师生关系。 方言张张嘴,合着自己跟李村葆同辈啊,他一口一个「方老师」,倒是自己占便宜了。 「刘老,那村葆同志去南疆的要求……」 「这种诉求,你们不是第一个提出来的。」 刘柏羽认真说:「已经有很多与会的同志主动要求,要到滇南和桂西的部队去走访。」 方言问:「那您的意思?」 「座谈会里提到的一个观点,我非常赞同,军事文学作家一定要到基层去。」 刘柏羽说准备把这些与会的作家们组织起来,统一安排。 方言说:「那敢情再好不过了。」 刘柏羽笑盈盈道:「说完李村葆,该说说你了,小方啊,你有没有什么创作的打算?」 「我?」 方言一愣。 「你在座谈会上提出了军事文学新时期的理念之后,就没有想过要写点什么吗?」 冯木和刘柏羽互看一眼。 方言能想到的,还真不少。 但关于对安南反击战,倒真不多。 要么像《历史的天空》、《大决战》、《兄弟连》这种战争题材,要么像《士兵突击》、《我是特种兵》、《冲出亚马逊》这种军旅题材,要么像《红海行动》、《闪电行动》这种,以特种兵为切入点,当军事科幻题材的…… 「今天胡木桥同志没来,但包括他在内,我们都很期待你能写出什么样的军事作品。」 冯木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毕竟这个军事文学的新理念,是你提出来的嘛。」 方言弱弱地问到,这是硬性任务吗? 「当然不是硬性要求,关键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写的打算,创作从来不是逼出来的。」 刘柏羽笑了笑。 「可是我还不知道该写什么?」 方言摇头失笑。 「文艺创作离不开生活实践和调查研究,闭门造车、胡编乱造出不了好的文艺作品。」 冯木补充了说了一句。 「就是这个理儿。」 刘柏羽道:「要到部队去,要到战场去,要到士兵的面前去,去看去听他们的故事和经历,也许你就会想到自己要写什么。」 「就像魏渭同志,如果没有到松骨峰前线做采访,就不可能写出《谁是最可爱的人》。」 冯木说:「怎么样,想不想到部队去?比如在112师呆上一段时间,体验军营生活?」 方言认真道:「要去的话,我其实更想好村葆同志一起去桂西军区,或者滇南军区。」 「编辑跟着作者下基层调研,倒也常见。」 冯木提醒,「不过那里可是边境冲突的最前线,可能会有人身安全问题。」 刘柏羽说总政正打算这些主动请缨的作家,以「文化拥军」的名义,安排去桂西军区,既可以慰问部队,也方便调查走访。 「桂西吗?」 方言在嘴边喃喃了句。 「到时候,部队里会有人替你们安排。」 等刘柏羽说完,冯木补充了一句,「这恐怕还不够,最好能在当地能找几个人照应。」 「要不请《桂西文学》编辑部的同志关照关照,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请他们尽量解决,你们觉得怎么样?」刘柏羽盯着方言看。 方言若有所思,渐渐地想到一个人。 桂西电影厂的郭保昌。 免费阅读. 第165章 开往春天的列车 刘柏羽和冯木以总政和作协的名义,跟桂西军区沟通协调。 好巧不巧,眼下边境前线无战事,正组织文工团下部队,开展文艺慰问演出活动。 不如借这个机会,联合搞一个「送文艺入军营」,双方一拍即合,定了下来。 李村葆这批作家组成的队伍,既可以采风走访,也可以文化拥军,一举两得。 而当听到约这篇稿子的是《十月》的编辑,方言,强烈邀请他一块来部队。 不单是希望能给部队和战士创作宣传,也是因为部队里很多官兵都是方老师的书迷,慰问活动里有方言的加入,简直是锦上添花。 嘚! 氛围都烘托到这儿,就冲最可爱的人,方言加入这支文化拥军的队伍,往桂西走一遭。 顺便,也能给第二部关于地方美食的散文集积累素材,比如螺蛳粉。 代表《十月》编辑部,跟李村葆签下约稿合同,而后,方言在座谈会的中途,回了趟家,大包小包地收拾行囊,准备出远门。 杨霞和方红在得知竟然要去桂西,不免担心起他的人身安全,脸上写满了忧色。 「妈,姐,你们不用太操心。」 方言安慰道;「我去的是桂西,相对安全一些,而且我是跟着大部队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杨霞依旧忧心忡忡,「要不到时候你问问部队,能不能给你把枪防身?」 「妈,岩子使的是笔杆子,不是枪杆子,别一个不好,擦枪走火,误伤了自己人。」 方红哭笑不得。 「姐说得没错。」 方言宽慰说,自己已经跟当地的电影厂联系好了,生活上也会得到照应。 毕竟,采风走访结束以后,需要给李村葆找一个落脚点,消化素材,安心创作。 这个落脚点,就定在桂西电影厂。 「不过岩子,凡事都要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方红道:「我跟跃民商量过了,再过一段时间,就去厂里开证明,登记领证。」 方言微笑道:「定了?」 方红点了点头,自己也是有私心的,一直梦想着结婚以后能生个一男一女,现在趁着计划生育还不严的档口,想着能多生一个。 方言噗嗤一笑,嘴角疯狂上扬。 「笑笑笑,你也别笑我。」 方红白了眼,「没了我这个挡箭牌,我看你还拿什么借口敷衍咱妈。」 方言假装咳嗽了几声:「怎么又扯我结婚的事了?咳咳,韩哥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们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方红说已经托掮客物色到了一处一进院的四合院,产权清晰,没有其他的住户。 方言一问,位置在什刹海的烟袋斜街,离自个后鼓楼苑的宅子也不远。 「现在正在谈价呢。」 方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方言好奇道:「姐,您想说什么就说,咱们姐弟俩就不要藏着掩着了。」 「岩子,我是这么想的。」 方红说这上上下下都让韩跃民一个人掏钱,觉着不合适,总不能只送几床被子吧? 「那当然是不成啊,要不是现在不许十里红妆,不然我高低给您整一个。」 「去去,说正经事呢!」 「这事啊,您跟妈做决定就好,从存款里支多少,我都举双手支持。」 方言一脸认真,这年头的彩礼和嫁妆,是两个家庭共同帮助和扶持一个新生的家庭。 方 红说:「这家里的钱毕竟是你……」 「不是我,是我们。」 方言摆摆手,「这些年,特别是我插队的时候,家里的哪样开支不是花您的,我下乡那会儿您寄给我的钱,还有那存款,有多少是从您工资里抠出来,攒下来的。」 方红眼眶微红,摇了摇头,「账不能这么算,亲姐弟,明……」 「甭明了,我还不知道姐的为人嘛。」 方言道:「我不是怕您不客气,我是怕您太客气,该拿就拿,千万别屈了自己。」 「我不委屈,就是委屈了你。」 方红抽动着鼻翼。 「我不委屈,我委屈什么啊,真的,我是怕您以后没准会受委屈……」 方言故意开玩笑道。 方红前一秒还一脸难过,下一秒立马横眉怒目:「他敢!」 「所以啊,不要想那么多,别忘了我还有一笔外汇券没领呢。」 方言替韩跃民默哀一秒,家庭弟位啊! 方红擦去眼泪,默默地替弟弟叠好带去的衣服,等平复情绪,叮嘱起路上要注意安全。 「比起我,姐,这段时间让韩哥踏踏实实地忙你们俩的事吧。」 方言从包里取出一份带回来的报纸。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关于打击经济领域中|严重犯罪活动的决定》。 方红接过一看,不由一惊:「跃民会不会有事啊?」 「按理说是不会,这次主要是走在"风头浪尖"上的那批人,特别是温瓯。」 方言再三叮嘱,「最近就不要去江浙了。」 方红说:「年后我就把你要转告的话,都跟跃民说了一遍,他已经很少去红太阳了,现在买了几台缝纫机,开了一家裁缝铺。」 「让他多留点神,一切低调行事。」 方言语气里透着一丝严肃。 有「如果奇迹有颜色」的正面典型报道,在这场大整肃中幸免下来,应该问题不大。 只不过,个体户的春天到头了。 凛冬将至!…… 很快地,座谈会到了尾声。 《文艺报》、《文学报》、《解放jun报》等多家报纸给予重视,重点报道: 「全***事文学题材创作座谈会胜利召开,座谈会上气氛热烈,与会人员畅所欲言。」 「其中《十月》期刊编辑,方言,首次提出了"新时期军事文学的类型创作"的理念,梳理了"战争文学"、"军事文学"和"军旅文学"三者的关系,丰富了军事文学的作品类型,扩充了军旅文学的题材范围,并创造性地说出"军事科幻"的全新概念……」 「会上,紧紧围绕所提出的相关议题和理念,展开了友好而热烈的讨论。」 4月24日,为期六天的大会正式闭幕。 关于军事文学新动向,渐渐地在文艺理论刊物、军事文学杂志、主流文学期刊等报刊上,长篇大论地探讨了起来。 特别是方言对军事文学题材的全新诠释和分类,广受关注和争论。 《花城》、《钟山》、《当代》、《解放jun文艺》、《人民文学》…… 全国越来越多的文学期刊,加入到这个军事文学的新浪潮里,谁都想抢占这个新发现的大陆,谁都想站在新浪潮的潮头。 一场约稿和抢稿大战,悄无声息地展开。 而方言,代表着《十月》,和其他人坐着t5/6次列车,一路向西 ,前往桂西。 春意正浓,山花烂漫绽放。 列车穿越缤纷花海,宛如开往春天的使者。 同一片天空下,不一样的火车上。 龚樰小心地看护行李,踏上了前去湘南电影厂的路途。 望向窗外,两只小麻雀在卿卿我我,叽叽喳喳,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赵中祥的话: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免费阅读. 第166章 真正的芳华 桂西,南宁。 文工团的排练厅里,飘着悠扬的手风琴声,此刻,一群挽着发髻、穿着练功服的文艺女兵吊嗓练功,排练走台。 「秦羽,你站在这儿看什么呢?」 林晓萍停下了舞步,走向正在窗前开小差的室友。 「不是说方老师要来我们军区吗?」 秦羽通过窗外,探头探脑,「怎么没还没有来啊?」 一听到「方老师」,舞蹈队的一个个女兵放慢了动作和步伐,叽叽喳喳了起来。 「我听说方老师他们昨天就到了。」 「昨天?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听我对象说的,专门给这次来文化拥军的作家们开了一场欢迎会,政委、团长都去了,据说部队的首|长都出席了。」 「怪不得早上没有看到团长吊嗓子,往常她都是第一个来练功的。」 「还有副团长,她今天也没来。」 「………」 看到她们一个劲儿往窗边凑,李江生停下了手风琴。 「好了,人还没来,就把你们兴奋成什么样了。」 「专心排练,马上要给战士们慰问演出了,可千万不能丢脸。」 汪雯拍拍手发出清脆声响,心思飘到窗外的女兵们这才回了神。 看到舞蹈队队长和教导员都发话了,一个个重新归位排练。 就在此时,一个男兵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抬手敬礼: 「队长!教导员!」 「别急,慢慢说。」 李江生静静地听着,听到文化拥军的队伍一会儿就要来文工团,政委、团长让他们赶紧准备一下。 「呀!方老师要来了!」 顷刻间,排练厅爆发出一阵阵如黄鹂般的清脆叫声,高音一个比一个高。……… 「啪啪啪。」 当李村葆跟着方言,以及文工团的领导们出现在排练厅,李江生为首的人带头鼓掌。 紧接着,一排排换上军装的男女文艺兵齐刷刷地拍手,热烈欢迎。 「哪个是方老师?」 「那个,站中间的那个,最年轻的那个。」 「真没想到方老师会这么年轻!」 秦羽不由惊讶,用力鼓掌。 「是啊,我还以为跟教导员一样,要三十出头了呢。」林晓萍说的这话,同样也是周围其他人的心声。 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方言看,仿佛能看到身上顶着的一堆标签: 作家、诗人、编辑、电影编剧、帅哥…… 「哗哗哗。」 李村葆感到受宠若惊,以前到桂西、滇南走访采风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排场。 「同志们好。」 方言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 从左到右,一扫而去,整个部队里最盘靓条顺的文艺女兵估计都在这儿了。 都是相貌标致,水灵灵的,身材姣好,可不比《芳华》里的那些女演员差。 「这位就是戏剧队队长……」 「曲艺队队长……」 杨团长给众人分配队伍,「舞蹈队队长,汪雯,***教导员,李江生。」 接下来的日子,方言和李村葆要跟着这支舞蹈队,下部队展开慰问演出。 「我们现在就是你们手底下的兵。」 方言和他们握了握手,「一切听从指挥。」 李江生在团长的属意下,喊上指导员,带着几个「新兵」,前往早已安排好的男 兵宿舍。 刚走出排练厅没多远,迎面撞上几个新兵蛋子,一个个正伸长了脖子,眼睛都看直了。 方言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就见排练厅的窗户前趴着刚才的女兵,冲着他们指指点点。 「看什么呢?」 李江生骤然响起的粗犷声音,惊动了这几个男兵,也让女兵们恋恋不舍地离开。 「教导员。」 抬手敬礼,新兵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李江生问询了几句,才放人离开,「让几位见笑了。」 「部队嘛,军纪要严。」 方言和李村葆互看一眼,跟他来到宿舍。 一行人安顿下来以后,方言把李江生两人请到屋里,搬来椅子,闲聊起来。 方言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都是从41军步兵团调到文工团,而且是军宣传队的战友。 跟文工团这种专业宣传队不同,军宣传队通常属于部队的业余演出团体。 里面的演员都是战士,随时随地,准备上战场,79年自卫反击战的时候,所在的军宣传队立刻就地解散,队员补充到前线。 「队长跟我不一样,他是主动离开宣传队,自愿加入野战部队。」 指导员把飘着热气的搪瓷杯放了下来。 方言饶有兴趣,「为什么想到要离开宣传队呢?」 李江生坦率地说,「吹拉弹唱」不利于进步,到了步兵团才能得到更多的锻炼。 「队长可不像其它干bu子弟一样,娇生惯养,贪生怕……」 指导员语气里透着不屑。 「咳咳。」 李江生皱了皱眉,出声打断。 李村葆眼睛发亮,问到他的身份。 李江生一脸的问心无愧: 「我勉强算是吧,不过有的战友不喜欢这类人,所以我也很忌讳别人提这个词,当初从宣传队到步兵团,就是要向大家证明,并不是所有的干bu子弟,都是娇生惯养的孬种。」 李村葆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可不是嘛………」 指导员被李江生瞪了一眼,才合上了嘴。 「我觉得,作为一个军人,首先就要有担当,干bu子弟更要以身作则。」 李江生一本正经地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方言静静地看着,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人像战后蜕变的「赵蒙生」。 「那你们又怎么从野战部队调到文工团呢?」李村葆一一记录下来,然后说出心中的疑惑。 现在各个军区都在精简整编,首当其冲的就是文工团,有不少干脆被直接裁撤。 「我们只是被借调一段时间。」 指导员说正是因为文工团缩编,干部不足,才拉他们临时顶上。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安全问题。」 李江生解释虽然边境前线没有大战,但仍然有小股的特工秘密渗透。 于是,就把他们这些又懂音乐又懂军事作战的前军宣传队干部,抽调出来,加强文工团的安全保卫工作,尤其是慰问演出期间,顺便兼顾起对文工团基本的军事训练任务。 「特工?」 方言大为意外。 「是啊,类似于我们部队的"侦察兵"。」 李江生转述他所了解的情报。 当时常规正面作战,安南吃了败仗之后,就多次派遣这种特工队小股袭扰。 那段时间的南疆前线战报上,经常出现「特工」、「特种部队」、「特别突击队」等字眼。 一般 而言,分为初级的普通特工队、中级的秘密特工队,以及高级的特别特工队。 普通特工队配合步、炮兵作战和侦察,秘密特工队则是敌后长期潜伏,深入敌后活动,临时执行战役性的破坏任务…… 「就因为这群狗娘|养的,害得我们吃了不少暗亏。」 指导员咬牙切齿,越说越激动,「特么的,两百亿,养出了个白眼狼!」 「难道我们就没有什么反制的手段吗?」 李村葆听完以后,把眉头拧成了一团。 方言冷不丁地来一句,「比如组建特种部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村葆点了点头,「方老师说得有道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有这种部队,不过名字不叫"特种部队"。」 李江生喝了口水,说职能类似的有特务连、侦察连,又或者警侦连。 甚至有突发任务的时候,会从这些连队里抽调精英,组建临时性的侦察小队。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方言,他意识到国内这时候还没有"特种兵"这一概念。 在84年辛伯林雷达阵地被毁之后,才开始组建专门的特种部队。 这一点在《我是特种兵》的电视剧里提及过,各陆军野战军从各师抽调侦察连,从各步兵团抽调侦察排,组建了15支侦察大队,这15支侦察大队就是特种部队的前身。 「这种侦察小队,你们了解多少?」 李村葆补充了一句,「如果涉及军事机密,就当我没问过。」 「我们其实知道的也并不多。」 李江生和指导员互看一眼,「这个还是要到部队,问专业的人。」 方言听到明天出发去41军,若有所思。 免费阅读. 第167章 方老师,来一个! 驻守在柳州的41军,可是有着光荣的战史和辉煌的战绩,从抗战到现在,先后参加了「四保临江」、「夏季攻势」、「秋季攻势」、「冬季攻势」、「辽沈战役」,「平津战役」……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塔山保卫战。 79年,也是由41军承担东线主攻任务。 敢打敢拼,涌现了一系列英雄事迹。 李村葆之前听来的「染血的欠款单」,就是走访41军连队的时候听来的,这一次跟随着舞蹈队,再次深入到这些基层部队。 这一路上,方言也没闲着。 走一路,签一路,都签在战士们的日记本上,他们对文学的热情很高,特别喜欢《听风》、《潜伏》和《暗战》这谍战三部曲。 其中,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能写一写正面战场,最好是写对安南反击战的。 借着交流的工夫,听了不少战斗战役中的亲身经历,比如朔江之战,《长排山之战》、《闪电行动》等电影,都是以此为背景拍的。 方言上辈子没少看,但这是第一次亲耳听着他们的讲述,别有一番感触。 「安南叫嚣说,朔江天险是攻不破的钢铁防线,要打上3个月,结果我师三天就突破了它!」 「别这么说,我们一开始打得也不怎么顺利,付出了很大的伤亡。」 「………」 「朔江这一仗的功劳,不光是我们师的,也是负责配合我们进攻的炮兵第27团。」 围成一圈坐着的战士,一个个发言。 方言挑了挑眉,让他们接着讲讲。 「步兵有侦察分队,炮兵也有侦察分队,这可是炮兵的眼睛。」 「炮兵27团开设的敌后观察所,好像是整个东西两线,派出唯一的敌后观察所吧?」 「没错,战后给这个敌后观察所记了集体一等功,侦察副班长他们记了二等功一次呢!」 听到「一等功」、「二等功」,战士们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一双双眼睛扑闪扑闪。 李村葆边记录,边叹气:「可惜了,炮一师应该已经返回粤东的驻地,不在桂西这边。」 「也不要觉得太遗憾。」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虽然没有采访当事人的第一手资料,但41军里也有不少当时敌后观察所的资料,比如作业流程。 「方老师说得没错。」 其中一个战士安慰说,虽然炮一师不在这里,但桂西军区独立师的炮团,有一支成建制的连队是从炮一师抽调来的。 另一个战士纠正道:「你记错了,配合我师的是27团,抽调的那个是26团,我新兵连的战友,就在那个独立师的二团。」 「26团?好像有点印象。」 方言依稀记得跟周巍志聊天聊到过。 李村葆听到26团,立刻肃然起敬,因为志愿军战歌的作词人,就来自这个26团。 麻扶姚! 一经提醒,方言突然想了起来。 战士们一听,又是惊讶,又是羡慕,他们也想有一首对安南反击战的战歌。 又聊了会儿,两人告辞离开。 「这一次,比我上一次的收获多。」 李村葆看着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 方言道:「那你有没有想好在这些材料的基础上,要怎么写这篇关于反击战的稿子?」 「我现在有了个初步的想法。」 李村葆把小本子翻了又翻,递了过去。 方言接过一看,上面列了个人物表。 梁三喜、靳开来、小bj…… 「我听战士们说,有个姓张的师长,他儿子是特务连侦察兵,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这个"小bj",就是以他为原型写的。」 「而且那个指导员说得也不全对,当时有"三个靠前"的说法,指挥所靠前、军官靠前、干bu子弟靠前,这样的小bj,不只一个。」 李村葆语气里透着敬意。 方言看着人物开头、结局,以及人物关系,最终视线落在「赵蒙生」上,战前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兵,战后是宛如新生的战斗英雄。 「这个战后的形象,我是按李教导员来刻画的,至于战前,是我从战士的采访中,根据对某些干bu子弟的描述,设计出来的形象。」 李村葆如实地汇报起来。 方言从上往下看,摇了摇头: 「赵蒙生的人物弧光还不行。」 「人物弧光?」 李村葆第一次听到这词,一脸懵圈。 「人物弧光啊,是一个电影术语,就是从故事的开始到结束,人物性格转变的轨迹,就比如说这个"赵蒙生"吧。」 方言清了清嗓子,方老师开始上课了! 李村葆耐心地听着,仿佛有一层窗户纸,正在被捅开,似破非破,隐隐有捅破的迹象。 方言把本子递了过去,「人物的性格如果没有转变,那就太平太脸谱化,但如果没有逻辑支点,转的太急,读者们也不会信服,你看看这个"赵蒙生",是不是有这样的问题?」 李村葆思考了会儿,猛地一拍大腿。 「对对对,是这样,是这样没错,方老、岩子你说得太对了!那该怎么改这弧光呢?」 「关键在于细节。」 「细节?」 「有句话叫,从细节看透一个人的人品。」 方言简单地举了几个例子。 就像《士兵突击》里的"成才",怀里藏着三盒烟,高档的给连长排长,中档的给班长班副,低档的给战友,一个看人下菜、投机取巧的精明市侩形象,一下子就立住了。 李村葆吸了口气,犹如醍醐灌顶。 方言道:「看样子,想通了?」 「通了!」 李村葆激动地点头,「我准备按你讲的,来这么一段,赵蒙生一个人在宿舍偷吃糖果,梁三喜、靳开来他们一回到宿舍,就赶紧藏了起来,然后抽屉里明明有更好的甲级烟,却拿了一包丙级烟,递给战友分……」 「不是递,是扔!」 方言纠正道,「你琢磨琢磨。」 「扔?对,扔!」 李村葆眼前一亮,「这个"扔"的细节,就能看出赵蒙生骨子里瞧不上梁三喜他们,更没想过要融入这支部队,做的都是些表面功夫。」 「一个细节能抵得上万语千言,而这些生动的细节只能来自于生活。」 「没错,就比如我还采访到,部队马上要开赴前线,有个干事却接到调令要走,尖刀连的同志就说"他不是怕死吗?叫他到我们连里来",这人就被调去了尖刀连,后来经历了战争,悔悟过来,还立了功。」 「这个不就可以当赵蒙生人物弧光的转折点了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正要继续深聊,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里响了起来,文艺慰问演出马上要开始了。 这些天,每到一个连队,每个连队都会提前组 织大家,将营区的房前屋后的卫生进行大扫除,将门窗擦得干净又明亮,举办简单而热烈的欢迎仪式,还帮忙卸车,搬运道具。 除了方言、李村葆几个走访的作家跟着队伍,也有41军的宣传干事和兵记者随行。 《红色娘子军》、《快乐的女战士》这些曲子,非常地受欢迎。 多次返场,一再加演。 就在李江生演奏的时候,意犹未尽的两人接着刚才的话题,给赵蒙生、靳开来等人补充细节,增加人物弧光,越聊越投入。 伴随着戏剧性和冲突性越来越强,李村葆激动不已,「经你这么一改动,帮我升华了,英雄成长了,形象也立体多了!」 声音之大,让周围的战士们忍不住侧目。 「对不起,对不起,太激动了。」 李村葆尴尬不已。 方言也道了声歉,鼓掌示意让李江生继续唱下去。 「啪啪啪。」 战士们也跟着鼓掌,全当什么也没发生。 一曲唱罢,掌声如潮。 李村葆拍手称快道:「想不到李教导员手风琴拉得好,唱歌也唱得这么好。」 指导员笑着说,教导员当年在宣传队可是出了名,41军里但凡提到「拉手风琴的大个子」,基本上说的就是李江生。 「方老师,教导员还会谱曲呢,您的《热爱生命》,他就写过曲子,还给我们唱过。」 「是嘛!」 方言倍感意外,很想听听。 战士们也想听,汪雯、林晓萍、秦羽等舞蹈队的女兵们更想听,一个劲儿地喊着让李江生再唱一个,很想听听这首《热爱生命》。 「不妥不妥,还是让方老师来朗诵吧。」 李江生摆了摆手:「大家伙觉得怎么样?」 「我说的可不如唱的好听。」 方言打了个哈哈,「还是得专业得来。」 「要不干脆教导员、方老师都来一个!」 也不知道舞蹈队里,谁喊出第一声,紧接着就有秦羽、林晓萍等人跟着起哄,她们期待教导员的《热爱生命》,更期待方老师的表现。 「要不我先来献个丑?」 李村葆主动站出来,想要唱一首歌,为刚才的失礼,赔个不是,反正在部队里,可以唱得不好,但绝不能扭扭捏捏,唱得像个娘们。 万万没想到,不唱还好,一唱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热情,纷纷鼓着掌,起着哄。 「教导员,来一个!」 「方老师,来一个!」 秦羽、林晓萍等舞蹈队女兵喊得最凶。 「别喊了,别喊了。」 李江生道,「再喊要把安南特工招来!」 「哈哈哈!」 顷刻间,全场大笑。 看着李江生被赶鸭子上架,演奏了《热爱生命》,方言注意到一道道目光投向了自己。 李村葆提醒了句,唱歌难听无所谓,但是声音一定要大,宁可像狼叫,也不要像娘们。 方言摸了摸下巴,脑子飞速运转。 总不能唱《军中绿花》吧,歌是上午唱的,思想是下午滑坡的…… 《钢铁洪流进行曲》也不行,咱们这个时候还没有「钢铁洪流」。 半晌,等李江生唱完了,不管是男兵,还是女兵,边鼓掌,边如狼似虎般地盯着他看。 免费阅读. 第168章 高山下的花环 南宁,桂西电影厂。 厂长办公室里,韦必达翻起了这回分配到厂里的北电毕业生名单,越翻,眉头越皱: 「保昌,怎么才只有这几个?」 「本来定下来是10个,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真正能来的就上面这5个。」 郭保昌解释说有5个已经很不错了,这还多亏了以前厂里的同事,现在是北电摄影系的系主任,要不然,估计一个都不愿来桂西。 「5个,就5个吧。」 韦必达再扫了一眼,不禁地叹了口气。 导演系的张军钊、摄影系的章艺谋、肖风,以及美术系的何群、霍建起…… 毕竟,桂西厂地处偏僻,资源又少,远远不及西影厂、北影厂、上影厂这些大厂。 「虽然少了点,但里面各个都是人才。」 郭保昌重点提到章艺谋,「我看过他拍的照片和电影,绝对是个好苗子,本来这人要分配到西影厂,但是,最后还是划给了我们。」 「为什么?」 韦必达饶有兴趣。 郭保昌点到了章艺谋入学旁听的来龙去脉,虽然现在毕了业,但基本上进不了大厂。 韦必达眼前瞬间一亮,叮嘱说虽然电影厂的条件并不宽裕,住房条件更是少得可怜,但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最好的房子,毕竟是78年以来,桂西厂迎来的第一批大学生。 「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给方老师他们安排的那种,60平米的单间。」 郭保昌会意地点头。 「说到方老师,他们什么时候来?」 韦必达语气里透着丝期盼。 郭保昌道:「本来说是明天到的,但是刚刚军区来电话,说要往后推迟一两天。」 韦必达疑惑道:「怎么又改了呢?方老师已经到部队慰问了有七八天了吧?」 「说是因为方老师的一首词做成的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郭保昌推测道。 「这个轰动,我估计肯定不小。」 韦必达感慨道:「没想到方老师年纪轻轻,不仅仅在、诗歌、戏剧、散文上,写得好,想不到在音乐作词上,也这么擅长。」 郭保昌说:「诗人和作词家,本就有共通之处,听电话里的意思,方老师写的还是一首军歌,在慰问期间广受部队的好评和传唱。」 「茅公收了个好弟子啊。」 韦必达喃喃了一句,认真地问接待工作。 「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等方老师他们来。」 「我们好好地招待方老师,希望我们的诚意和热情,能打动他,让他愿意把自己的作品交给桂西厂来拍,一部就好,只要一部就好。」 「如果是《那山那人那狗》就更好了。」 「不敢想,可不敢想呐!」 韦必达摆了摆手。 闲聊了会儿,郭保昌告辞离开,「我要去趟火车站,上影的龚樰同志今天要到南宁了。」……… 南宁火车站,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龚樰小心地护着行李,出口处满是举着牌子接站的人,四处张望,就见一个牌子上写着「桂西电影厂」,又惊又喜,走了过去。 「龚樰同志。」 郭保昌一眼就认出这个雪肤貌美的上影花旦,介绍完自己,开始介绍同行的同事。 「郭导,您好。」 龚樰举止有度,挨个跟他们问好。 「辛苦辛苦,让你一个人来桂西,真的是辛苦了,路上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吧?」 郭保 昌关心地问道。 「没有没有。」 龚樰笑道:「不过说实在,一路上还是有点紧张,除了插队下乡,我还从来没有单独出过这么远的远门。」 「那你可要在桂西多呆几天。」 郭保昌说等试镜结束了,厂里安排专人给她当向导,住宿费这些,他们全包了。 龚樰客客气气地说,「接下来的日子,要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请多多关照。」 一行人把龚樰送到招待所,在去房间的路上,看到有人正在给隔壁的两个房间打扫,好奇地一问,竟然问出不得了的消息。 「方老师?!」 「是啊,到时候他就住这一间。」 郭保昌指了指她隔壁的这间,这几间已经是厂里招待所仅有拿得出手的「豪华」房间。 「方老师也要来桂西?也要住在这儿?」 龚樰惊得两眼圆瞪。 郭保昌笑了笑,说人已经来了,就在桂西军区,如果多呆几天的话,一定能见到他。 龚樰大为意外,眼神闪烁。……… 下午,南宁革ming陵园。 方言和李村葆等人敬礼献花之后,就从里面走出来,又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 「我本来打算把书名叫做《卫***魂》,或者叫别的名字,但我现在改主意了。」 李村葆一脸认真道。 方言道:「准备叫什么?」 「名字里要有"花",或者"木棉花"。」 李村葆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木棉花好似一团团在枝头尽情燃烧、欢快跳跃的火苗。 方言明白他的意思,木棉花可是英雄花。 生长于南疆,因此也叫「南国之花」。 花色如血,好像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一般,刚刚祭奠的花环就是用木棉花编织而成。 「不如就叫《高山下的花环》吧?」 「高山下的花环?」 李村葆喃喃了几遍,点了点头。 余光里,注意到李江生躲在不起眼的地方,情绪低落,黯然神伤。 接触了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有脆弱的一面。 两人很默契地没去打扰,低声交流。 「我之前问过指导员。」 李村葆说,这里安葬着李江生他们的战友,其中不乏类似靳开来这种突然提拔的副连长,当时召开誓师大会的时候,说过「干了这杯酒,烈士陵园见」,没有不视死如归的。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方言道:「因为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是啊,这也就难怪为什么他们当时听了你唱的歌之后,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李村葆不无感慨道。 方言忍不住想起李江生他们那天激动的样子,不管男兵还是女兵,纷纷请求再来一遍。 跟踪报道的宣传干事和兵记者,更是赶紧把这首歌的歌词抄了下来,第二天就登上了团里的报刊,接着一发不可收拾,逐级地往上传,等传到了军区的时候,歌曲早就在被慰问的部队里彻底地传开。 甚至有部队干脆把歌词作为誓词,写在黑板上,因为方言的这首作词,写进他们心坎。 「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返。」 这不就正应了像李江生他们在誓师大会上的誓言嘛,「干了这杯酒,烈士陵园见」! 「滚滚黄河,滔滔长江。」 「给我生命,给我力量,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洒在我的胸膛上。」 这最美的花,不就是南疆的木棉花! 英雄花! 至于接下来的词里,那句「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安南的地形复杂,山高坡陡,山道狭窄,谷深洞多,岂不就是「狭路」嘛! 当然,这一版没把最后一句的「中国|军魂」写出来,曲调上有些许的不一样。 因为,我军的灵魂是由「三湾|改编」铸就的! 怎么修改,得问问周巍志、章光年等作曲作词大佬们的意见。 《苦恋》因为一句话,惹来一场风波,方言可不想因为这一个词,也来这么一出。 虽然没了最后一句,但依旧气势磅礴。 这首慷慨激昂的词,经过方言的同意,被李江生所在的文工团谱曲,不仅有独唱版本,还有了合唱版本,借着这次文艺慰问的机会,迅速地在各个营连里,如野火般蔓延开来。 歌名也不叫《中国|军魂》,而是像《打败美di野心狼》一样。 在部队里,战士们口口相传为,《打败安南白眼狼》! 方言的作词,以及文工团的作曲,一首战歌于是就这么刊登在桂西军区的刊物,《桂西兵役通讯》的最新一期。 一时间,竞相借阅,传抄成风。 就连军区领导们,都给惊动了。 在欢送会的时候,指名道姓要再见一见方言这位的词作家。 隐藏得可真够深的啊,方小将! 免费阅读. 第169章 刚好遇见你 5月5日,「送文艺下军营」的慰问活动圆满结束,当天晚上,桂西军区给方言这批文化拥军的作家队伍,召开了隆重的欢送会。 除了《草原女民兵》等表演节目,文工团还演奏了41军等部队的军歌。 整个会场,军歌嘹亮。 当然,真正的高潮要属《打败安南白眼狼》的大合唱,声音高到差点掀翻了屋顶。 「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返……」 在一次次掌声中,多次返场,一而再再而三地唱,唱得人不嫌累,听得人不嫌厌。 甚至,已经准备上报给总政等有关部门。 方言被军区的领导们挨个「问候」,在一声声「小方老师」中,差点迷失了自我! 毕竟,按几年后恢复的军衔制来看,有几位是要扛星的。 得亏宴会上不喝酒,不然非得喝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出点什么洋相,可就不美了。 喝的是桂西特有的康乐园白柠檬,味道有点像柠檬茶和可乐的混合。 「小方老师走访了这么天,不知道有没有想好写什么?」众人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像方言这样的大才,怎么就只能「薅」了一首战歌就满足了呢? 让隔壁军区看到,还以为我们没有拿得出手能创作的战绩,再来篇,每个部队来一篇! 「采访了这么多天,采访了这么多人,确实有了些思路。」 方言从朔江之战谈起,聊到敌后侦察所、侦察兵、安南特工,话题紧紧围绕特种作战。 军区领导们互看一眼,不免意外。 「没想到小方老师会对这个感兴趣。」 包括李村葆在内,参加文化拥军的作家和编辑们,旁听到这里,一个个无不惊讶。 「前不久的座谈会上,我相信大家还记得,我提到过一种全新的军事文学类型。」 方言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李村葆身上。 「军事科幻。」 李村葆很配合地当捧哏。 「没错,军事科幻,也可以叫军事幻想。」 方言讲着军事幻想文学的理念。 军区的领导们听到「军事幻想」,是基于事实的基础上,对未来的战场作战形式、军事装备设备、军队现代化建设等,合理地推演和创作,写将来的战争,写将来的打仗。 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小方老师,你继续说。」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各位才是打仗的行家,可不敢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 「没事,就是随便聊聊,错了也没事。」 「是这样,我在走访的时候,总能听到有战士说敌人的特工队渗透进来,为什么不能组建一种特种作战的部队,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呢,来消灭这些来犯之敌呢?」 「特种作战部队?!」 众人越发地感兴趣。 方言道:「我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看过不少军史,我发现安南战场是热带丛林战,抗美援朝是丘陵山地战,与天竺边境的是高原戈壁战,北部边界的是寒带野外战,南海东海的又是岛礁攻防战,这么多复杂的地形环境和气候条件,部队将来是否需要这样的特种兵?」 李村葆等人侧目,感觉方老师此刻不仅仅是军事文学作家,更有几分军事专家的风采。 「这个问题,值得探讨!」 「其实在抗战时期,我军就开始重视特种部队的组建工作,尽管不叫"特种兵 ",在名称方面存在千差万别,像"敌后武工队"、"别动队"、"特务连"、"警侦连",但做的就是这个。」 「不不不,还是有差别的。」 众人议论纷纷,但只讨论能说的部分。 方言静静听着,国内没有组建特种兵的计划,也没有创办以培养特种兵为目的的教学机构,更别提,有什么像样的教材和理论。 以防万一,又问一句,「我写这种以未来特种作战为主的军事幻想,应该没问题吧?」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是啊,安南一直派小股特工渗透,刺探情报,如果照实了写,难免会有泄露秘密的风险,军事幻想这个题材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或许还能迷惑对手也说不定。」 众人对这篇特种兵的,兴致勃勃。 方言道:「目前还只是初步的设想。」 李村葆看到他们一个个笑着说,关于军事知识等方面,在允许的范围内可以提供帮助。 「求之不得。」 方言道了声谢,正好自己要在桂西逗留很长时间。 现在有了专业的指导,就可以尽可能地避免出现忌讳或者泄露的情况。 军区领导笑问每支部队都有自己的番号和名字,像这种虚构的特种侦察大队,肯定不能完全套用现实存在的,不知道小方老师打算取什么? 「桂西狼兵,雄冠天下。」 「我得好好想个名字,可不能辱没了。」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天,大清早。 方言和李村葆拎着赠送的菠萝罐头,坐上安排的吉普车,来到桂西电影厂的门口。 就见郭保昌陪着几个厂里的领导,早已等候多时,脸上洋溢热情,特别是韦必达。 「这位是我们桂西厂的韦厂长。」 「方老师,李老师,欢迎欢迎。」 众人握了握手,相互认识。 方言和李村葆在郭保昌他们带领下,来到招待所,把大包小包的行李,统统地放好。 「厂里知道两位老师要来,中午特意在食堂准备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 「这太客气了。」 李村葆摆了摆手。 「也要给我们一个尽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郭保昌让他们好好休整。 李村葆却迫不及待地问到图书室的所在。 郭保昌好奇问:「你们不先休息一下吗?」 李村葆看了眼方言:「像他说的,灵感来了,就要像马一样奔跑起来,哪怕是狠狠地抽自己,也必须追上灵感,千万不能让跑了。」 而后,一行人来到了图书室,红砖砌成的平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方言不经意地一扫,龚樰那张精致秀气的面孔,突然映入他的眼帘,眉毛往上一挑。 当他看着龚樰,龚樰也正看着他。 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但当看到他旁边站着郭保昌,隐隐约约地猜到他的身份。 方言?! 「龚樰?」 站在门口的李村葆,和方言一样,两眼就定在面容姣好的龚樰上。 郭保昌如实地说出来龙去脉,「她会在这里呆到月底,然后跟我们一同去长安。」 「是要去长安拍戏吗?」 方言看了眼他,又望了下龚樰。 郭保昌摇了摇头,说是5月底要在长安 同时举办百花奖和金鸡奖。 龚樰作为上影的金花之一,电影界这么大的盛会怎么能缺席呢? 但让她一个人北上,实在是太危险了。 正好,桂西厂也要派他们参加,索性结伴同行,路上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原来是这样。」 方言想着方红和小妹都是她的影迷,准备找个机会,替她们要个签名。 「龚樰同志这些天,每天都会准时来图书室看书。」郭保昌冷不丁地补充了句,她就住在方言的隔壁房间。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方言大为意外,瞥了眼他。 「咱们就不要站在门外聊了。」 李村葆此刻满脑子都是《高山下的花环》,想赶紧地写出来。 方言和郭保昌互看一眼,径直地走向龚樰所在的那桌,不是自己想去,而是李村葆已经坐在她的对面,而且正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龚樰心不在焉地看书,透过余光,注意到方言离她越来越近,一直到坐在她的右手边。 「这位是上影的龚樰同志。」 郭保昌压低声音,给他们相互介绍。 「你好,龚樰同志。」 「方老师,您好。」 龚樰和方言四目相对,面带微笑。 原本如平湖般的心,仿佛闯入一枚小石子,一跳一跳的,打着一个接一个水漂儿。 怎么还没有打完啊! 「到了时候,我再来请你们。」 郭保昌告辞离开,走到门口,回头一看,看着方言和龚樰两人,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明明没有说话,却充满了画面和故事,之前好像遇到过一回。 「呼。」 龚樰瞥了眼墙壁上贴的「静」字,心里吐了口气,小石子终于沉没了,荡漾着圈圈涟漪的水面,慢慢地平静下来。 视线从左往右一移,就见方言专注地投入写作中,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能看到—— 「朔江之战」、「法卡山之战」…… 免费阅读. 第170章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在80年代,国内的战争片也有属于这个年代的《战狼》和《红海行动》。 这部电影,就是《闪电行动》。 里面的小规模精英化的侦察作战,已经有特种兵的雏形。 方言顿了顿,该死的记忆又在攻击自己。 故事虽然以79年朔江战役为背景,但也结合了80年到81年的法卡山之战。 敌人占领法卡山地区,利用有利地形,不仅派遣特工渗透、袭扰和破环前沿哨所,而且频繁地向边境地带开炮,制造流血事件。 而其中,行踪最诡异的就是王牌第六师的「神秘炮群」。 为了能彻底端掉这个神秘炮群,指挥部决定组织一支侦察小队,冒险潜入,深入敌后探查,帮助炮团寻找到隐蔽阵地的位置。 整支小队有机枪手、突击枪手、排雷手、炮位观测员、报务员等等,代号「闪电」, 这支特种侦察小队穿越丛林河流,突破诡异雷区,在洞穴里跟安南特工激斗。 如果说《高山下的花环》是当时军事片文戏的天花板,那么《闪电行动》就是武戏的天花板。 尤其是结尾,主角用步话机汇报了敌人流动炮群位置,师长直接来了一句: 「全师炮火由你指挥!」 紧接着,就怒吼了一句类似《战狼2》结尾的「开火」。 万炮齐发,大炮洗地! 饱和式打击,专治火力不足恐惧症! 李云龙要有这火力,才打到太原? 就凭着这个火爆的画面,在80年代轰下了2亿多的票房,1.45亿观影人次。 这是什么概念? 30年后的《战狼2》,全国观影人次也才达到1.59亿! 方言准备以《闪电行动》为故事母版,写一篇关于未来对安南反击战的战争题材,同样也是关于特种作战的军事幻想题材。 军事幻想文学的开山之作! 同样是集战争文学、军旅文学、军事幻想于一体的大作! 再加上挖掘出李村葆的《高山下的花环》,以及开创了谍战文学、创造性地提出新时期军事文学的理念,方小将在整个华夏军事文学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以后,不能说是「华夏军事文学之父」, 也至少是「华夏军事文学之王」!………… 「沙沙。」 「沙沙。」 听着钢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龚樰好奇不已,很想看看方言到底在写些什么。 假装在看手上的书,双眼偷偷地瞄过去。 就见上面写着,「第一部分,主角登场,奔赴前线,从毫无经验的新兵,蜕变成老兵。」 「第二部分,军区选拔,特种训练,从连队里的兵王,到魔鬼训练营里的倒数第一,再到逆袭成为营中第一,兵王中的兵王……」 第一部分算是战争文学,第二部分算是军旅文学。 至于第三部分…… 方言心无旁骛,没注意到她在偷看。 就像《新兵马强》里写的,79年的对安南自卫反击战,大部分参战的都是新兵蛋子。 但也有少部分,比如像《鬼吹灯》,胡这样的老兵,忽然接到命令南下,也因为杀俘,才离开队伍,当起「摸金校尉」。 还有一些,按李江生讲的,有些退伍老兵响应号召,重新入伍,以老带新,这也是一次真正的「若有战,召必回」。 毫无疑问,带主角的老兵的结局是牺牲。 就像靳开来、 梁三喜的战死,让赵蒙生彻底地蜕变,不过有所区别的是,在奔赴前线之前,李村葆设计的是赵蒙生临阵退缩,想调离部队,而方言笔下的主角,却是主动请缨。 这个故事,借鉴的是独臂将军丁晓氷。 当时部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执行危险任务时d员优先,因为不是d员,所以每次执行任务都排不上号,错失了上前线的机会。 「……找了张靶纸,用匕首割破手指,在靶纸背面写下了入d申请书,也是一份请战书。」 单单看这个梗概,龚樰就被深深地吸引。 头,不自觉地偏了偏,往右边靠。 时而看着字,时而看着人。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亲眼目睹一个大作家创作的过程,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沙沙。」 「沙沙。」 方言正在写整篇的重点之一,特种训练,虽然国内在这一片领域还是空白,但训练内容和情节,绝对不能胡编乱造。 《冲出亚马逊》、《我是特种兵》、《士兵突击》等等,都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地方。 比如,「魔鬼周极限训练」。 如果说第一部分是新手村,第二部分是练级突破,认识今后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战友,第三部分,就是这支特种兵部队利刃出鞘的时候,逢敌亮剑,随时战斗,首战有我,有我必胜。 《闪电行动》里,是从部队里抽调精英,组建了侦察小队,而且侦察任务的安南「神秘炮群」,是重炮阵地。 但经过这些天的走访,方言从李江生等人口中得知,安南早就已经改变打法了。 从大规模营团进攻作战,变为零星的火力袭扰,或者是派遣小股特工越线骚扰。 从重炮火力,改成了迫击炮打游击。 打一炮,换个地方。 山高林密的地形本来就不好对付,而且安南也很狡猾,除了炮兵频繁调换阵地,还经常利用地形制造假目标,以及假发射点。 根本没法通过卫星、侦察机等装备,也没有无人机,想要确定位置,只有两种办法。 一种,就是像《闪电行动》一样。 派侦察兵组成多支小队,敌后侦查,但战斗员们可能会有伤亡,而且容易打草惊蛇。 另一种,就是法卡山之战的打法。 去年,从西方进口了「辛伯林」型相控阵雷达,让火炮直接长了眼睛,甚至有「安南炮弹没落地,我军反击已出膛」的说法。 也正因为此,部署在前线的雷达成为安南特工摧毁的目标,于是在84年,就出了「辛伯林雷达」事件。 方言把这件事,当作第三部分的开头。 既是暗戳戳地提个醒,也是主角团出征的理由,「神兵」雷达被毁,人员伤亡惨重,军队震怒,立刻调来已经训练多年的特种部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第一个任务,就是干掉制造「辛伯林雷达」事件的安南高级特工队。 写着,写着,正写得酣畅淋漓,却恰恰在这个时候,钢笔里的墨水竟然用完了。 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方言往包里一找,才想起来把墨水放在招待所的房间,脸上露出丝无奈,压低声音道: 「村葆,你有没有带墨水?」 「没有。」 李村葆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多余的笔,借我一支?」 方言抿了抿嘴。 「不巧,我也是最后一支。」 李村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 看来我得回……」 方言准备站起身,回趟招待所。 「方老师,用我的吧。」 就在此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手上有一支钢笔,而它的主人,正是龚樰。 方言没有第一时间地去接,而是转过头去,和她面对着面,两道目光交汇在一起。 「我可能会用很久,你不介意吗?」 「我不介意,您用吧。」 龚樰轻摇了下头,露出浅浅的笑容。 「谢谢。」 方言也不矫情,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龚樰看着他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越发对他写的东西充满好奇。 头不自觉地更往右边靠了靠,字里行间里,几句话立刻吸引住了她: 「大炮是用来丈量国土面积的!」 「我将用语言、笔与剑捍卫我的祖国!」 其中有一句,被两道横线给划掉了,「原谅他们是上帝的事,我们的任务是送他们见上帝!」 「………」 「实力永远是维护正义的基础,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刹那间,猛地抬头,望着方言的侧脸,这一次闯入心扉的不是小石子,而是…… 免费阅读. 第171章 战忽局方小将 潜伏杀死哨兵后,悄无声息地在雷达上安放炸药,在雷达兵帐篷门口安放绊线地雷。」 「安南特工队对着一顶帐篷,一名拿着火箭筒,一名拿着冲锋枪进行攻击,雷达兵惊慌失措地冲出帐篷,引爆了绊网地雷……」 方言简单地把「辛柏林雷达」事件的整个过程,写了出来,敌人从战前情报获取,到渗透行动,再到战场撤离,策划和组织都极其严谨,造成了一次意想不到的严重打击。 在自己的笔下,安南特工非但没有弱化,甚至弱智化,反而像《亮剑》里的「山本特工队」一样,女干诈狡猾,凶残至极。 比如,会利用「不伤害平民」的原则,乔装渗透,诱骗伏击。 方言也没有把特种部队神化成「抗日神剧」一样,手撕猴子、裤裆藏雷、800米开外一枪爆头,而是《红海行动》那样的「写实」。 敌人越是强大,我们的胜利才越了不起! 战胜敌人的我们才更了不起! 写完「消灭敌特工队」这个第三部分的梗概,第四部分沿用《闪电行动》的大体情节。 由于「辛柏林」雷达被毁,短时间内无法维修到位,安南立刻抽调精锐部队,准备近10万发炮弹,全部倾泻在我军阵地上。 这参考的是被西点军校当教材的「7·12炮战」。 我军电子侦听严密监听到一个无线电信号,经过破译,确认了计划实施的时间,随后敌人停止炮火攻击,无线电也进入静默状态。 于是,不得不派遣多支侦察小队出击。 主角团的特种部队也一样,就是到敌后侦察,想尽办法,找到这个重炮阵地的位置。 结尾,自然是万炮齐发,鬼哭神嚎! 方言越写,越顺手。 介于战恐局和战忽局之间,左右横跳。 比如「辛柏林」雷达,国内其实有三台,而且已经在仿制阶段,但故意写成只有一台。 这种情报,安南在法卡山之战后就掌握了,但不能确定咱们手头上有多少台雷达。 虚虚实实,忽忽悠悠,战忽局第一代局座的位置,估计要轮到方小将来坐了。 此四代机非彼四代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区区歼10改而已。 方格纸上,写满了字。 甩了甩膀子,心里不停地想: 这个主角,该叫什么名儿呢? 这个特种部队,该叫什么呢? 东方神剑? 狼牙?天狼?战狼? 一时间,方言不禁患上了取名困难症。…… 图书室里,一片安静。 龚樰悄悄地看着方老师,眉毛时而皱下,苦思冥想,时而舒展,豁然开朗,嘴角也会跟着向上扬、向下扯,表情之丰富,简直让她这个当演员的,都不禁感叹。 方老师不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但一想到大纲和梗概,又不禁感慨,比起当演员,方老师不当作家,简直是天理难容! 就见他用自己的钢笔,在纸上唰唰地写下题目,《利剑行动》,脑海里立刻想到首诗。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 想着想着,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虽然声音很轻,方言还是听到了。 龚樰注意到他地盯着自己看,微微地别过头,「方老师,对不起,我有点情不自禁……」 「不用道歉,你刚刚念的那首诗很好。」 方言摆了 摆手,问她这个书名怎么样。 「好,跟您写的"尊严只在剑锋之上",正好能呼应上。」龚樰看他笑眯眯着,突然想起什么,「啊,方老师,我不是故意偷……」 方言盖上钢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地,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 「忙?」 龚樰不禁迷茫。 当看到他的动作,以为说的是借钢笔,笑着扬扬手,让他不要把这种小事记在心上。 「对,对,差点忘了钢笔这茬儿,你不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是帮了我两个大忙!」 方言给这篇稿子取的不叫《闪电行动》,而是叫《利剑行动》,取自「联合|利剑」。 同样也是因为,特种部队就要像一把利刃一样,插在敌人的心窝上。 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不不,千万别这么说。」 龚樰瞥见李村葆正看着她们,脸颊莫名地发红,小石子又在自己的心口打起水漂儿。 幸亏就在此时,「大救星」来了。 郭保昌来到图书室,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只要一到食堂,就可以正式开席了。 「龚樰同志也一起来吧?」 「这是给两位老师准备的欢迎会。」 龚樰委婉道:「我就不去打扰了。」但架不住郭保昌等人的热情,特别是方老师的邀请。 收拾好东西,一行人走向食堂。 路上,方言把钢笔递了过去: 「谢谢你的钢笔,可是帮了大忙,还有刚才的书名,真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谢你。」 「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 「要不,要不……」 龚樰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方老师,您给我签个名吧?」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本书。 方言定睛一瞧,《驼峰上的爱》? 龚樰「啊」了一声,才想起来书被她放在房间里,窘迫得无地自容,脸红到了耳朵根。 「方老师,对不……」 「没事。」 方言并不放在心上,「不用说"对不起",也不用总说"对不起",打我们见面到现在,你好像就说了不只一回,真没什么"对不起"的。」 「对……」 「你瞧瞧,又来了。」 「那我不说了。」 龚樰红了红脸,不敢直视。 「签名这事不急。」 方言边走,边说:「等欢迎会一结束,咱们回到招待所,再把事儿办了不迟,说来也巧,我正好住在你隔壁的房间。」 「嗯,好巧啊……」 龚樰低下了头,抿了抿嘴。 见她不再说话,方言刚想张口,被郭保昌、李村葆拉到了他们的话题中,脱不开身。 龚樰沉默不语,来到食堂,坐在餐桌上,也依旧保持沉默,静静地听着桂西厂的女演员们,窃窃私语,话里话外,都在聊方言。 「听说前段时间,方老师到桂西军区的基层部队做慰问呢?」 「我也听说了,而且跟文工团合作写了一首歌。」 「歌?什么歌!」 「听说是战歌。」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林大姐跟我讲的。」 众人一听是「林大姐」,立马信服。 龚樰诧异不已,问这些天给自己当向导的夏立颜,才知道 「林大姐」就是郭保昌的妻子。 「当,当,当。」 韦必达敲了下杯子,说了简短的开场白,大体的意思就是代表桂西厂全体职工,热烈欢迎方言和李村葆的到来,巴拉巴拉。 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欢迎会正式开始。 一个个刚开始有点放不开,都很矜持。 不过等喝了酒,气氛就慢慢松弛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推杯换盏,相互敬酒,都有了几分醉意。 「方老师,您究竟为桂西军区写了首什么样的歌?」副厂长笑道,「我们都很好奇,能不能借这个机会,请您为大家唱一唱?」 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投去目光。 盛情难却,方言也不怯场,在军区欢送会上已经唱过好几回,也不差这一回。 于是拉上李村葆,两人站了起来,默契地打着节拍,唱了起来。 歌声里满溢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龚樰张了张嘴,两眼直直地盯着慷慨激昂的方言看。 有人在恍惚,有人在聆听,有人在跟唱,也有人在惊叹。 「想不到方老师竟然还是作词家。」 「错了,是词作家。」 此话一出,桂西厂从事作曲作词的同志们并不完全赞成,但也没有一个人反对。 两个字位置不同,地位天差地别。 免费阅读. 第172章 以梦为马 唱了一遍,桂西厂的人听得意犹未尽。 韦必达、郭保昌等人又是敬酒,又是鼓掌,起哄让方言和李村葆多唱了两遍。 唱到第二遍时,一个个开始模有样地跟唱起来,整个食堂里,充满着嘹亮的歌声。 欢迎会结束后,方言和龚樰、李村葆三人,一起走回招待所,边走,边聊。 “原来这首歌是这么创作来的啊。” 龚樰听完来龙去脉,眨了眨眼。 “可不是嘛,时间上有点急,所以岩子说这首歌其实并不完美,还少了一个画龙点睛的词眼。” 李村葆直截了当地说。 “是不是在‘向前进’的后面?” 龚樰脱口而出。 “你猜得很准,就是这個位置。” 方言诧异不已。 龚樰抿了抿唇,说自己也学过音乐。 虽然现在这个版本,四声“向前进”,层层递进,带着情绪往上爬,但总觉得没爬到最高点,如果结尾有一个合适的词眼,可以把气势和情绪推向最高潮,整首歌会更加完美。 “本来想定的是‘卫国|军魂’。” 李村葆说:“就是我这篇稿子的原名,但和战士们一讨论,发现经不起推敲。” 龚樰语气认真道:“没错,我们的军队之所以区别于一切旧军队,就在于这个军魂。” 方言叹了口气,“所以这个画龙点睛的词眼,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也没有时间找,我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在创作上。” 龚樰宽慰说,找灵感就跟找东西一样。 刻意去找,偏偏找不到,不找的时候,反而会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你说的没错。” 方言笑了笑,三人回到了招待所。 不一会儿,龚樰敲开了方言的房门。 手上,捧着《那人那山那狗》的单行本。 “你很喜欢这本?” 方言挑了挑眉,朱菻选的是《山楂树之恋》,两个人倒是一点儿也不重合。 龚樰连连点头,递了过去: “我很喜欢里面那种大爱无声的厚重,还有湘南风土的绿意,还有人与自然的和谐,还有字里行间的诗意,整篇稿子,就像清泉……” 会夸人,就多夸点! 方言翻开书的扉页,微笑道:“签完以后,能不能也给我签个名?” 龚樰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 方言解释说,自己的姐姐和小妹都是她的影迷,特别是她主演的那部《好事多磨》。 龚樰满口答应下来,笑眼弯弯。 “可惜我这趟没把相机带来。” 方言遗憾没能弄几张亲笔签名照。 “用我的吧,我带了相机。” 龚樰注意到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说这一趟不仅仅是来试镜,也是旅游散心,趁着到湘南电影厂的机会,还去了湘西的那个苗寨。 “是嘛!” 方言不免惊讶。 “我还拍了不少照片。” 龚樰跑回到自己房间,很快又跑了回来,手上多了一堆照片,“本来我以为方老师笔下的湘西已经很美了,但真地到了那里,才发现真的太美了,是那种我从未见过的……” 方言一面签名,一面说:“你去的时候是四月份,如果有机会的话,十月份的时候再去看一看,那里会更美。” 龚樰感慨道:“我会的,出了这趟远门,才真正体会到方老师您说的‘诗与远方’。” 方言笑而不语,把书递了回去。 龚樰接过以后,如获至宝,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邀请他和李村葆一起去拍照。 三个人到了招待所门前的空地,一会儿双人合拍,一会儿三人合影,等请桂西厂的同志冲洗出照片,就可以签在上面。 忙活了一阵,又闲聊了一阵,聊文学,聊理想,聊经历,变得越来越熟络起来。 “方老师,待会儿见。” 站在窗台,目送着方言和李村葆往图书室走,龚樰看了会儿,视线转移到单行本上。 就见扉页上除了方言的名字,还有两行字,“祝君眸有星辰,心有山海,从此以梦为马,不负韶华”,以及“赠龚樰同志”。 “以梦为马。” “以梦为马……” 龚樰猛地抬头,想去寻方言的身影。 已经无影无踪,幸亏他还会回来,幸亏。 然而不幸的是,方言回来以后,才跟她解释了“以梦为马”的深意,就被李村葆给叫走。 两人充满激情地投入到创作中,从5月6日开始,白天各忙各的稿子,彼此互不干扰,晚上交流着《高山下的花环》的修改润色。 整整十二天,天天如此。 桂西电影厂相当克制,甚至一个要求也没有提过,只是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两尊大佛。 龚樰自然也不好打扰,大部分时间都跟夏立颜等人结伴,在南宁以及周边旅游散心。 尽兴归尽兴,但总觉得没有完全尽兴。 “如果方老师和李老师能来就好了。” 夏立颜等人不无感慨道。 龚樰点了下头,脸上写着遗憾。 “特别是方老师。” 夏立颜说一定要带方言逛一逛,写一写关于桂西美食的散文,最好让全国都知道南宁。 龚樰说:“就像《舌尖上的中国》那样?” “没错!” 夏立颜道:“我们桂西菜虽然不是八大菜系之一,但也独具地方特色,可惜李老师一直‘霸占’着方老师,找不到任何机会。” 龚樰语气幽幽道:“会有机会的,等他们忙完了就好。” “那什么时候忙完呢?” 夏立颜转头说:“小樰,你在图书室经常碰到他们,你知不知道?” “应该快了吧。” 龚樰望向不远处的图书室,眼神复杂。 只有在图书室的时候,才是两人难得见面的固定时间。 走进室内,静静坐下,和李村葆一样,盯着正在审稿的方言,一直等到他翻完最后一页。 “怎么样?” 李村葆迫不及待地询问。 为了能让《高山下的花环》成为精品,被关在小黑屋里,废寝忘食,日修夜改,整个人像生产队的驴一样,没少挨方老师的鞭子。 “怎么形容呢?” “我现在就像淘金者,发现了大金矿。” 方言满意地点了下头。 “真哒!?” 李村葆情不自禁地抬高了嗓门。 一瞬间,引起图书室其他人的注意。 李村葆连声道歉,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下来,改了这么多天的稿子,终于过了! “而且我可以断定,这会是难得的突破之作,会成为新时期军事文学的一个标杆。” 方言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龚樰越听,越对这篇稿子感兴趣: “方老师,李老师,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李村葆爽快地答应,恨不得《高山下的花环》能立刻发表,让全国上下都能看到。 “我现在马上给你写审读报告!” 方言声音虽轻,但语气里充满兴奋。 “谢谢。” 李村葆不像平时喊他“岩子”,而是郑重其事地称呼“方老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没有方老师的指导,自己就不可能进步得这么快!稿子也不可能改得这么顺利! “组织栽培,个人表现。” “等我把审读报告和你的稿子寄到编辑部,不出意外的话,我估计在下个月的《十月》上,就能看到这篇《高山下的花环》。” 方言摆了摆手。 “方老师,笔。” 李村葆赶忙递上了纸和笔。 方言接过,兴奋地撰写了审读报告。 【泉州军区歌舞团创作员李村葆写的《高山下的花环》,描绘的是对安南反击战开始前,一个企图临阵脱逃到后方去的干bu子弟,在战友们的英雄行为感召下,终于留在战场上,由少爷兵变成为战斗英雄的曲折故事。】 【的情节围绕着一个尖刀连在战前、战时、战后的军旅生活展开,这是一部战争时期的军旅文学题材,无论在思想上,还是在叙事上,都有很强的开创性和突破性。】 【………】 【作者着力刻画的几个人物。 梁三喜连长牺牲之前留下遗书,叮嘱家里人在他死后用抚恤金替他还账; 赵蒙生、薛凯华、靳开来,甚至‘艺术细胞’段雨国,也都写得有血有肉,很有个性。两位乡村妇女的形象,写得光彩照人,崇高伟大,是她们,过去用小米养育了人民|军队,今天又把自己的亲骨肉献给了国jia。】 【人民,只有人民!】 【英雄来自人民,人民方为英雄!】 【一部八九万字的中篇,能写活七八个人物,这并不容易,《高山下的花环》文笔朴实,感情深厚,我建议把这部作品作为重点稿件,刊登在下一期《十月》的头条位置。】 一气呵成,思绪毫无阻滞。 写完以后,轻轻吹着纸上未干的墨水。 耳边突然听到细微的声音,如泣如诉。 龚樰眼眶微红,噙着眼泪,终于明白方言为什么而忙。 第173章 断章狗 夕阳西下,图书室外。 龚樰回想起自己刚刚看《高山下的花环》的样子,难为情道: “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 “不用道歉,这完全可以理解。” 方言摆了摆手,“我想很难有人在看了这以后,不会被感动的。” “没错没错。” 李村葆透露说自己在写《高山下的花环》的时候,不只一次把自己给写哭。 “好作品,只有感动了自己,才能感动别人。” 方言笑道:“当初陆遥写《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你们的表现恰恰证明了《高山下的花环》,同样会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大作!” 李村葆听到自己的,可能达到会《人生》的高度,脸上写满了激动。 “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方言说:“为了庆祝《高山下的花环》完稿,今晚去外面好好地吃一顿。” 李村葆感叹道:“这些天一直忙着写稿子,还没有品尝过南宁的美食。” 方言转头看向龚樰,发出了邀请。 龚樰欣然同意,“我们去吃什么呢?” “我们当中,对南宁最熟悉的非你莫属了。”方言和李村葆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请她来拿主意。 龚樰含笑说自己这些天完全是被夏立颜带着,走一路,吃一路。 方言问:“什么给你留下的印象最深?” “当然是嗦粉啦!” 龚樰如数家珍地讲着桂西的米粉文化。 “你们嗦的是什么粉,不会是螺蛳粉吧?” 李村葆在柳州尝过一回,再也不想碰。 龚樰低声地问方言:“方老师,这个螺蛳粉是什么,为什么我看李老师好像有点……” “简单的说就是螺丝汤煮的粉,配上酸笋、青菜、花生和腐竹。” 方言说这是去年柳州一家个体户餐馆无意间鼓捣出来的,现在慢慢地流行开来。 “螺蛳汤还能煮粉?” 龚樰吞了吞口水:“那味道怎么样?” “这个像燕京的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但也因人而异,村葆就受不了那股淡淡的腐臭味。”方言笑了笑。 李村葆无奈道:“那可不是‘淡淡的’,而且你见过暗黑的汤底飘着辣椒油吗?” 龚樰惊得张了张嘴,“南宁的美食也是因人而异,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沪市人吧。” 李村葆讶异不已,“你能吃得惯?” “我还好,当年在赣西下乡插队,时间一长,也能吃一点点辣,不过桂西的辣,跟赣西不太一样。”龚樰莞尔一笑。 方言说:“是那种酸辣里又带着微甜?” 龚樰眼前一亮,“没错没错,又酸又辣又有点甜,真的开胃。” 李村葆道:“听伱们聊着,就很开胃,我们还是赶紧把胃填满吧。” 三人最终一合计,来到了夏立颜曾经带龚樰来的国营餐馆。 墙壁上,悬挂着一块写着菜谱的黑板。 老友粉、卷筒粉、春江鸭掌…… 方言从服务员口中打听到,附近不远有個邮电所,于是,让龚樰和李村葆先点菜,自己去给《十月》编辑部拍一份电报。 “初稿已成,不日将邮寄,望查收”。 等忙活完回来,偶然路过一个酸嘢摊,掏钱买了份芒果。 “岩子,你怎么才回来!” 李村葆招呼他快坐下,热气腾腾的卷筒粉已经摆上了桌。 或荤或素的生料跟米浆一起,装在托盘放蒸笼里面蒸,熟后的卷筒粉再加上一勺黄皮酱,滋味! 方言吃的同时,拿出酸嘢芒果来分享。 “岩子,你买的这个水果好奇怪啊?” 李村葆诧异不已,“怎么还撒着辣椒面,还有……” “是盐,这个叫’酸嘢腌水果’。” 龚樰把夏立颜告诉她的,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方言笑了笑,“你们要不要尝一尝?” “我还是免了吧。” 李村葆讪讪道:“我现在终于相信‘望梅止渴’是真的,光看着这个酸嘢芒果,就已经酸得口水流出来了,看来桂西对‘酸’的执著,不亚于鲁东对‘咸’的执著。” “方老师,我尝尝吧。” 龚樰夹了一块,那个酸爽,眼睛立刻放光:“这个味道好古怪,怎么形容呢?” 说话间,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很酸,带点辣,带点甜,有点像方老师在《舌尖上的中国》里写的那个酸辣萝卜条。” 李村葆啧啧称奇道:“没想到龚樰在吃上,也这么有天赋啊。” “还有在吃酸上。” 方言打趣道:“当地有个说法,叫‘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难过酸嘢摊’。” 龚樰红了红脸,“我、我不吃了。” 方言说:“喜欢吃,就多吃点,对身体也好,桂西气候偏寒湿,当地人就很喜欢吃酸的东西来去湿止渴,特别是酸嘢,这可是夏天解暑的‘良方’。” “岩子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得尝尝。” 李村葆来了兴趣,“果然能流传至今,必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龚樰道:“方老师,没想到你懂的这么多。” “那是自然。” 李存葆道:“要不然也写不出《舌尖上的中国》这种道出美食精髓的佳作。” “方老师以后还会写这种散文吗?” 龚樰注意到方言笑着看向自己,忙解释说是替夏立颜等人问的,她们都很希望能写一写桂西饮食的散文。 “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方言说:“我要先忙完手头上的稿子。” “没错没错,赶紧写,你那篇军事幻想,真的看得我热血沸腾,欲罢不能。” 李村葆叹了口气,“可惜没写完,每天就写那么一点点,根本不够看呐。” 一经提醒,龚樰想起了那些振奋人心的句子,心里燃起一团火。 “方老师,您那稿子能借我拜读一下吗?” “成啊。” 方言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晚上到我房间里来一起探讨剧…… 呸,探讨文学! ……………… 吃完回到招待所,龚樰第一次走进方言的房间。 “请坐。” 方言招呼她坐下,把稿子递了过去。 龚樰接过稿纸翻了翻,翻到了人物关系表,密密麻麻,错综复杂。 燕双鹰……胡八一…… 段大勇,段鹏的儿子,为纪念牺牲的战友魏和尚而取名为‘大勇’…… 铁路,袁朗的上司……老a大队…… 冷援朝,冷锋的父亲…… 上面罗列着特种部队的一个个成员,尽管人物介绍是寥寥数笔,但隐约感觉到每一个人物都能扩展出无数的故事。 “你先看,我再写一会儿稿。” 方言端来热水,“等你看完,我们再聊。” “嗯。” 龚樰看着他拉开椅子,坐在桌前,又看了会他的侧影,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上。 整个卧室安静极了,只听到写字声和翻页声。 第一部分、第二部分已经基本上写好了,跟她之前看的大纲和梗概,没有太大的偏差。 第三部分写到了“辛伯林雷达”被毁,我军派出特种部队势必要消灭这股“罪魁祸首”,于是制定了作战计划,释放出假情报,不日将有第二套后备的雷达系统运到前线。 以假雷达为诱饵,引蛇出洞,瓮中捉鳖。 为了引诱上钩,炮兵连续发动多轮炮击,给敌人造成心理和物理上的压力,迫使上级干预指挥,催促特工部队破坏。 (ps:这是简化过的真实经过) 斗智斗勇的情节,环环相扣,跌宕起伏,越往下看,越会入迷。 正看得起劲的时候,偏偏就断在了最精彩之处,整个情绪被调动得不上不下。 方老师,怎么能断在这个地方呢! 龚樰抬头望向他,“方老师,下面没有了吗?” “没有了。” 方言半转过身,“你瞧,我这不正在写嘛。” “您写得真好,比我以前看过的军事文学都要精彩。”龚樰连连夸赞,“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写军事的!” “这叫‘军事幻想’,算是军事文学一个新开创的分支。”方言认真地解释了一番。 龚樰搞懂了军事幻想文学的概念,眼睛瞪得溜圆。 “怪不得您在里面写的‘特种作战’,我感觉我在部队里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你也当过兵?” “当过文艺兵,不过没当多久。” 两人从龚樰当兵的话题开始,渐渐地聊了开来,表演、诗歌、电影、话剧…… 夜越来越深,龚樰意犹未尽,但话题不得不中止,强行断开。 这年头,除非是夫妻,不然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哪怕没有事,也能传出事来。 “明天见。” 方言把她送到门口,面带微笑。 “明天见,方老师。” 龚樰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地洗漱一番后,熄灯睡觉。 被子发出“窸窣窸窣”的声音,整个人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方言,断在正精彩的地方也就算了,聊天竟然也断在正精彩的地方! 越想,心里越痒痒,仿佛有一百多个方言在心窝上爬,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第174章 这下不得不去了 “方老师,收电报啦!” 收发室的老大爷嗷了一嗓子,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安静,几乎整个桂西厂都能听到一般。 在电话还没有普及的年代,拍电报反而是远距离联络的最优之选,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每一个字,都要收几毛钱。 因而需要斟字酌词,“父病危”、“妻住院”、“速归”等,都是当时电报的常用短语。 也因为用到电报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万不得已的紧急情况,所以,经常被当成“大事”、“坏事”、“急事”的危险信号。 郭保昌拿着电报,来图书室找方言。 第一封,是来自《十月》编辑部的。 内容很简短,“收到,盼归”。 方言已经把李村葆等的誊抄稿、审读报告等文件,全都打包,用ems火速送到燕京。 第二封,也是来自《十月》编辑部,但是替西影厂转发,“莫伸有急事,请去电”。 方言跟着郭保昌,来到办公室打电话。 拨给长途电台,等了一会儿,话务员才帮他联系上莫伸,“老莫,有什么急事吗?” 莫伸说:“吴厂长想请你这位大作家大编剧,到长安参加金鸡奖和百花奖颁奖典礼。” “这次我就不去了,我的事多。” 方言说自己手头还有稿子要写。 “可以来我们招待所写嘛,西影厂绝对扫榻相迎。”莫伸说主要想借这个机会,当面聊聊《大秦》的电影,他这个作者不来怎么行。 方言沉默不语,就听他说这一次之所以百花奖和金鸡奖同时举办,而且办得空前隆重,是因为颁奖嘉宾里有香江电影人。 “比如说,夏夢。” “夏夢!?” “没错,就是那個夏夢。” “想不到她会来内地。” 方言挑挑眉,这位可是金镛的梦中情人。 也是小龙女的原型,据说黄蓉、王语嫣等女角色都有她的影子。 莫伸强调说这是78年以来,第一次香江电影人参加内地的颁奖大会,意义重大。 不只是全国电影厂响应,纷纷派出自家的导演、演员等参加,就连夏偃、白沉等电影界大佬都来了,其中,也包括新闻纪录制片厂。 到时候,会请夏夢等香江电影人,一同观看《舌尖上的中国》的样片,以及放映后的座谈会,这怎么能少了方小将这位主角呢! “看来我不参加还不行。” 方言作为顾问兼负责人之一,笑了笑。 挂断了电话,郭保昌说可以跟桂西厂的代表团一道去,火车票也可以交给他们来订。 “麻烦了。” 方言心里不禁盘算着《利剑行动》。 小到军事知识,大到泄密问题,军区能提供的帮忙,基本上已经到位了,月底离开桂西也不是不可以。 “等颁奖大会结束,如果方老师还需要返回桂西创作,我们非常欢迎您接着长住。” 郭保昌语气里透着真诚。 方言摆了摆手,说已经打扰太久了。 “不打扰,一点儿也不打扰。” 郭保昌说:“我们厂随时为您敞开大门。” “您和桂西厂这么客气,反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必须回报一下。” 方言笑盈盈道:“上次在北电的时候,您说想重新写出那篇被烧了的稿子,要不我现在就给您号一号脉?” “那篇稿子啊,唉!” 郭保昌叹了口气。 方言和他面对面坐着,耐心听着。 的的确确是《大宅门》,但现在不叫这个名字,郭保昌取的书名叫《乐家同仁堂》。 “嘿呦,您是同仁堂乐家的后人?”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肖子孙罢了,让方老师见笑了。” 郭保昌抱了抱拳,对自己的身世谈得少之又少,说的最多的还是,无非就是写他家族的故事,算是对家族的一份纪念和传承。 “理应如此。” 方言点头道。 郭保昌苦涩地说,自己其实16岁就开始着手写《乐家同仁堂》,但后来被自己的养母给烧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第二次,是让前妻给烧了,这样的心血之作就这么没了,真是很让人难受的。 “您还想要写第三次吗?” 方言直直地盯着他看。 “写!肯定要写!” 郭保昌郑重道:“对我而言,这部就像是我的命根子,承载了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话锋紧接着一转,“不过我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写,千头万绪的,根本理不清楚。” “不急,慢慢来。” 方言宽慰道。 “容我再好好琢磨琢磨。” 郭保昌叹了口气,说最近厂里的事儿太多了,既要处理北电、中戏毕业生的分配,又要完成今年的电影计划,而且要拍出好片。 方言笑而不语,四目相对。 郭保昌最先沉不住气,“这句话本来不该由我说,但整个桂西厂里,又找不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所以,还是得我跟您来说……”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方言伸手一拦,“就算您和韦厂长不说,我也会提,我的如果将来要改编成电影,会优先考虑桂西电影厂,至于村葆的作品,要看他个人的意愿,我不能替他做主。” “我们厂可不敢有那么大的奢求。” “能有您这句话,就已经知足啦!” 郭保昌乐地拿起搪瓷杯,“方老师!” 方言以水代酒,和他碰杯。 “我代表桂西厂全体职工,谢谢您内!” 郭保昌不无激动道。 方言说:“客气了,客气了,应该是我和村葆要谢谢贵厂这么长时间的款待和关照。” 随后,两人交了交心,聊了聊桂西厂的目前情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缺少几部能够打响桂西厂名头、让全国记住的电影。 方言能感受得出来,桂西厂太想进步了! “还有件事,我得提前跟您打声招呼。” 郭保昌给他们的杯子里续上水。 方言一问,原来是自己交给桂西厂改拍的电影,如果有合适的角色,会请龚樰来出演。 郭保昌解释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对龚樰过意不去,想给一个补偿的机会。 方言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郭保昌说:“不瞒您说,其实这回的试镜,龚樰同志并没有被选上。” 方言追问道:“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郭保昌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我们没有告诉她,担心她这样住下去会觉得尴尬,所以一直没有公开试镜的结果,而是让她好好在桂西多玩几天,带着好心情,北上长安。” 方言询问起龚樰试镜失败的理由。 “怎么说呢,按方老师您在《人民戏剧》里写的,她是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类型。” 郭保昌斟酌着用词。 方言沉吟片刻,“我姐和小妹爱看她的电影,我也偶尔陪着看了会儿,确实有这种的趋势,可能是因为演了太多跟自己形象贴切的角色,本色出演多了,表演也开始逐渐模式化。” “您不愧是表演艺术领域的行家!” 郭保昌竖起大拇指。 “只是懂一点点而已。” 方言扬了扬手。 郭保昌说桂西厂的很多老演员都有类似的看法,龚樰整个人被束缚在框框里,如果没有突破的话,就危险了,演技会很容易被定型。 “需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 方言摸了摸杯壁。 “舒、舒适区?” 郭保昌一脸懵圈,这是个什么词儿? 当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不由感概,到底是戏剧理论家,出口就是一个专业词汇。 而且,一下子点出了龚樰困境的根源。 “这个试镜失败的消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通知她?”方言喝了口水。 “怎么也得等到颁奖典礼结束吧。” 郭保昌叹息说,本来其他厂愿意来桂西厂试镜和演出的人就不多,像龚樰这种上影的当家花旦,就更是凤毛麟角,而且还是一个姑娘家孤身从沪市来到桂西,于情于理,都于心不忍。 “龚樰可是个好同志啊。” 方言感慨了一句。 “正因为如此,韦厂长和我才过意不去。” 郭保昌恳切道:“在表演艺术领域,您比我在行,如果将来有机会,您多指导指导她。” “看有没有这个机会吧。”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175章 倒反天罡 5月20日,南宁火车站。 绿皮车厢清一色的深绿,车窗上下各有一道黄色条带,有不少人正从窗口爬了进去。 车门处挤满了人,一时半会挤不进去。 月台上,站着方言、李村葆、龚樰等人。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已经跟编辑部联系好了,到时候在燕京火车站,会有人来接应你。” 方言因为要去长安参加颁奖典礼,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让李村葆一个人先进京。 李村葆道:“岩子,麻烦你了。” 方言不无遗憾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能有始有终,和你一起回《十月》编辑部。” “千万别这么说!” 李村葆道:“要是没有你的话,《高山下的花环》绝不可能问世,更别提发表了。” 方言笑了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篇很快会登在《十月》第三期的头版位置。” 李村葆用力地和他握了握手。 “颁奖典礼一结束,我就马上回京。” 方言说:“到时候,燕京再会。” “燕京再会!” 李村葆跟众人道别,提着行囊,艰难地挤入车厢里,过了会儿,探出脑袋,挥了挥手。 “呜呜呜!” 车站里,一声粗犷的汽笛声响起。 目送着火车渐渐地驶离,龚樰放下了手。 “我们也差不多该出发了。” 郭保昌左看看方言,右看看龚樰。 龚樰点了点头,跟随方言和桂西厂代表团,心里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和陆遥见上一面。 前不久,《人生》电影上映,立刻在南宁、在桂西,甚至可以说在全国引发轰动。 单单燕京出版社发行的《人生》单行本,在市面上越来越紧俏,已经变成了抢手货。 方言和龚樰一样,满怀期待地来到长安。 走出火车站,迎面看到举着牌子的莫伸、林答等人,出乎意料的是,吴天名也在现场。 更出人意料的是,我的上将陆遥呢? 林答难为情道:“岩子,他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他最近去了毛乌素沙漠。” “去毛乌素沙漠?” 方言诧异不已。 “是啊,他这个人你也清楚。” 林答无奈道:“属倔牛脾气的,已经决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劝,也不会改主意。” “他也许是在为下一本书,调整状态。” 方言一想到当初陆遥为了《人生》,跑去大老远的白云观算卦,瞬间就不觉得奇怪了。 “果然他说得没错,你是最懂他的人。” 林答从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他前几天寄回来的,说你只要看了这信,一定会原谅他。” “嫂子,您和侄女过得怎么样?” 方言把信收好,“他去毛乌素沙漠的这段时间,家里要辛苦你一个人操持了。” 林答摇头道:“我还好,有厂里的领导和同志们的关心,现在可比以前轻松多了。” 龚樰看着她的微笑,出于演员的直觉,能感受到笑容里夹杂着勉强、苦涩、幽怨…… “这位是上影的龚樰同志。” 方言边走,边说:“本来以为他会来,就想着介绍认识,一起聊一聊《人生》。” “那可真不巧。” 林答看了眼他,再盯着龚樰,脸上不再挂着苦笑,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 负责接站的车辆,都是吴天名从厂里调来的吉普车,有一辆还是从其他单位借来的。 龚樰坐在副驾驶座,方言则被吴天名和莫伸拉到后排,一左一右地夹着,左右围男。 “陆遥其实也有自己的苦衷。” 莫伸瞧林答不在车上,压低声音说。 伴随着《人生》的电影走红,陆遥作为原著作者,自然也跟着红的发紫,紫的招黑。 在文学界里逐渐有一种舆论,认为《人生》是陆遥不可逾越的一个文学高度,或许是整個文学生涯的巅峰,接下来该走下坡路。 恰恰赶上《在困难的日子里》几部作品没延续《人生》的成绩,反响平平,“陆遥江郎才尽”的论断,在陕军内部,传得越来越凶。 “怪不得去沙漠了。” 方言恍然大悟,叹了口气。 龚樰静静听着,就听到莫伸发出感慨: “作家的创作灵感不是无穷无尽的,而且有了灵感,并不意味着写出来的就一定是佳作。” “当然,伱除外!” “怎么就把我给除外了?” 方言听到这话,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像苏炳添说100米高水平同台竞技没有一个人敢轻松对待,除了博尔特。 自己成文学界的“博尔特”了? “你这人,不能用常理去看待。” 莫伸笑着说真的嫉妒你的才华。 “我还羡慕你在电影剧本上的才华。” 两人来了一波商业互吹。 吴天名看在眼里,插话打断: “方老师,有件事可能要对不住您了。” “就是你给我推荐的那个章艺谋。” 莫伸接过话说,西影厂不能接收。 方言了解了前因后果,摆了摆手,“他没被选上,只能说有缘无份,不用放在心上。” 吴天名说全国的电影大厂不能接收章艺谋,但好在还是有着落,分配到了桂西厂。 这不巧了不是! 方言大为意外,本来想着手上的哪本适合桂西厂改拍成电影,现在答案呼之欲出。 《那山那人那狗》。 毕竟,可以笑章艺谋不会拍故事,笑他一镜到底,但不能笑他不懂画面和运镜。 ………… 一路颠簸,人坐在吉普上,犹如跳舞。 龚樰却毫无感觉,竖起耳朵听三人聊《大秦之裂变》的改编,内心里有一丝的异样。 不是没有见过原著作者兼着编剧,也不是没见过编剧跟电影厂厂长讨论电影,但从来没见过像方言这样的编剧,话语权大到吓人。 方言语气认真道:“剧本我没带在身上,等回到燕京,再给你们寄过来。” 吴天名喜出望外,《人生》这上任的第一把火,让自己坐稳了厂长的位子,如果《大秦》这第二把火能烧起来,就能更好地服众。 到时候,想在整个西影厂点燃改革这第三把火,估计阻力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大了。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急,至少等到人艺的《商鞅》首演演出,你们觉得呢?” 方言向左看,向右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 吴天名话锋一转,演员人选却要变一变,不单单是话剧演员和电影演员有很大的区别,也是想拍出的电影,要有话剧所没有的特色。 莫伸拿出纸笔,做起记录。 秦孝公和太后的演员不变,依然是鲍国庵和吕茽,秦献公的人选,倒是跟人艺不一样。 吴天名选的是西影厂的演员,许还山。 恰恰就是,上辈子电视剧版的秦献公。 方言推荐了一个人,演《雍正王朝》里“康熙”的焦晃。 莫伸记了下来,“这个人我听说过,在沪市的话剧界里小有名气,倒是可以来试试。” 吴天名追问:“方老师,您觉得孙飞狐来演甘龙选怎么样?” 方言一怔,这位是常凯申的特型演员之一,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荡一句:娘希匹,德林无能,看来我必须出山! 吴天名说:“这人入围了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可以借这个机会,当面见一见。” 初定了秦国重要反面角色的试镜人选,接着便是魏国方面,魏惠王、庞涓、公叔痤…… “先定魏王惠。” 吴天名皱了皱眉,“这可是一个比甘龙、庞涓、公叔痤这些都要重要的反面人物,如果选不好,整部戏没准要垮掉一半。” “演胡汉三的刘江,怎么样?” “方化呢?” 莫伸一一列举出这个年代典型的“坏蛋专业户”,比如陈佩厮的父亲,陈镪。 “方老师,您觉得葛存壮怎么样?” 吴天名投去问询的目光。 这不葛尤他爸嘛! 方言嘴角上扬,建议最好不要只局限在以往的坏蛋专业户上,把海选范围扩大到全国。 吴天名欣然同意,像商鞅、魏惠王这些角色,必须要选最合适的。 好在并不着急,等到万佳宝挂帅的《商鞅》首演完了,再开展项目也不迟。 毕竟,这可是西影厂的一手王炸啊! …………… 直到车停在招待所门口,三人的小会才结束。 方言下了车以后,看向龚樰说:“很不巧,陆遥出了远门,这次你可能见不着了。” 龚樰摇头说:“没事没事,总会有机会的。” 方言提着行李,来到前台,出示介绍信等证明,随后拿到钥匙。 龚樰所住的房间楼层比他低一层,两人拾级而上,闲聊起来。 “方老师,吴厂长是《大秦》的导演吗?” “并不是,为什么会这么问?” “啊?!” 龚樰惊得眨眨眼,还是头一回见到越过导演,直接由编剧来选角的。 “那是因为导演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 方言解释说等确认了导演,会召开创作座谈会,继续探讨这份试镜名单。 龚樰诧异道:“吴厂长不合适吗?” 方言直言说:“只能说他的艺术风格,跟我想要的那种古装片效果不相符。” 龚樰追问道:“那您觉得谁适合呢?” “如果我向上影厂借调谢导,吴老他们会同意吗?”方言半开玩笑道。 “我、我不知道。” 龚樰两眼瞪得溜圆,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方言看到她惊讶的神色,心里很清楚这触及她的知识盲区。 毕竟,这年头的编剧的地位和话语权,虽然比起后世娱乐圈的大,但也没大多少。 80年代的电影厂里奉行的是“导演中心制”,向来都是导演选编剧。 偏偏轮到自己,却是编剧选导演。 简直是倒反天罡,超乎常理! 事实上,方小将干的看似是编剧的事,其实早就是监制的活。 只不过,国内的电影界如今没有“监制”的概念而已。 编剧的权力的确是有极限的,但方老师作为监制的权力说不准是无限的。 第176章 抬头望见启明星 龚樰和方言在楼梯口分开、一个去找上影代表团汇合,一个继续上楼,来到他的房间。 把行李放好,默默地拆开陆遥写的信。 映入眼帘的,是那句「方言同志吾弟」。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还在毛乌素沙漠,在那里为自己新的创作"誓师"。 很抱歉,我没能赶回来迎接你。 但我相信,你也一定能理解我这么做的苦衷,自从《人生》电影在整个陕北引发了轰动,我的生活,甚至人生都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找我开会和约稿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想找我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我没有腰缠万贯,也无权无势,但像帮忙安排一个工作,还是不在话下。 一开始,我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觉得躺在功劳薄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这么享受余生似乎也不错,毕竟,《人生》这道横杆,我或许有生之年都未必能跨过去,何必冒险。」 「………」 一页接一页地翻,全都是陆遥的反省。 方言从头看到尾,翻到了最后一页。 「在无数个焦虑而失眠的夜晚,我为此而痛苦不已,直到我想起在白云观曾答应过你。 要在40岁之前,给你写一部长篇,写一部足以媲美《大秦之裂变》的作品,一部让整个三秦大地,甚至全国都为之一震的巨作。 现在,我离40岁这道坎也不远了。 一想到这里,我打算摆脱热闹的"广场式生活",重新开始文学创造,要干就干他个轰轰烈烈,总之一定要跨越《人生》这个高峰。 书名,我打算暂定为《走向大世界》。 预计会有三部分,《黄土》、《黑金》、《大城市》,我要好好地写一写从1975年以来,我所见到的、我所听到的陕北城乡社会的变迁。 在开始创作之前,我要去趟沙漠,让风沙掩埋《人生》带给我的辉煌、浮躁和迷茫。 如果找不到方向,我就抬头去找北斗星。 而在文学上,我一直在把你当成启明星。 迷茫时想你,心就亮! 你这正道的光,就照在我进步的路上!」 「这个陆遥啊。」 「真没想到《平凡的世界》的原名,居然叫《走向大世界》?」 方言摇了摇头,把信折好。 自己现在算是陆遥、李村葆等文学界许多当代作家的启明星,但这颗星既不能黯淡,更不能坠落,脑海里不禁回荡起了一句话。 方小将! 你忘了沈雁氷重铸文学荣光的大愿了嘛! 一刻也不敢忘啊!………… 埋头苦写着的《利剑行动》,一直到5月23日的下午,「金鸡奖」和「百花奖」颁奖大会在体育馆同时举办,场面格外隆重。 焕然一新的场馆,彩旗飘扬,灯火通明。 馆内,上百盆鲜花簇拥着带有「金鸡」和「花神」图案的精美别致的巨幅「双奖」会标。 方言按照主办方的安排,来到指定的座位,从秦明、汪羊、司徒钊敦、谢非等人身边一一走过,惊奇地发现汪曾其坐在他的旁边。 「汪老,好久不见。」 「好你个小方啊,总算让我逮着你了。」 「怎么了您这是?」 「这个《舌尖上的中国》总顾问,是你提的主意吧?」 汪曾其徉怒地兴师问罪起来。 「合着您是冲这事啊。」 方言一眼就看出他这是装的。 一老一少,说说笑笑,活脱脱的忘年交。 坐在不远处的龚樰,目不斜视地看向两人的背影,双手捧着脸颊,一时间沉默不语。 「龚樰姐!」 「龚樰同志!」 「钢石子,你在看什么呢?」 章瑜和赵静坐在她的左右,喊了一声。 「不许这么喊我,再喊,我可生气了。」 龚樰回过神来,眸里含嗔。 「我们也不想这么喊你,可谁让你不搭理我们呢。」章瑜无奈地摇头,「在想什么呢?」 龚樰掩饰说,在想呆会儿夏夢给谁颁奖。 赵静说:「那肯定是最佳女主角啊。」 章瑜撇了撇嘴,「只要不是颁给李秀茗,给其他哪个人都可以。」 「嘘,小点声,千万不要让别人听见。」 赵静和龚樰不约而同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听到也没关系,就算传到她耳朵里,我也不怕,我就是不喜欢她。」章瑜直率道:「就是看不惯她老是抢别人的角色。」 赵静提醒道:「就算是真的,你也不可以到处去说。」 章瑜不满说,当初拍《年青的一代》的时候,本来原定给龚樰的角色,却被李秀茗硬生生地抢了过来,现在又蹬鼻子上脸,抢走了龚樰的《秋瑾》女主角。 「顶替我的是她!」 龚樰不由一惊,心里一紧。 赵静瞪了下章瑜,眼见瞒不住,只好委婉地说出来龙去脉。 本来厂里决定《秋瑾》的女主角重新在内部选拔,结果莫名其妙地给了北影厂的李秀茗。 「她真的是太过分了!」 章瑜没好气地说,自己在***作《春雷》里演女配,本来原定的女主角是上影厂的前辈,曹雷,但最终还是被李秀茗给抢走了。 据传,她是经陈镪推荐给谢缙的。 「这些无凭无据的话,不要乱讲。」 赵静警告道:「好在谢导这次没来,要是这些闲言碎语传到他耳朵里……」 章瑜浑然不惧,自己可是首位在同一年内拿下金鸡奖、百花奖、文汇奖、***u奖的大满贯影后,同样也是上影首位获此殊荣的当家花旦,怎么就不能替自家好姐妹评评理! 「小瑜,我知道你是替我鸣不平。」 龚樰劝道:「但对你影响不好,你现在在高位上,言多必失,要保护好自己。」 「龚樰姐!」 章瑜还想在说,但被打断。 「就算不给李秀茗,也不可能是我。」 龚樰强打精神,摇头失笑说:「我的形象不适合刀马旦,而且不够豪爽,没有侠气……」 就在此时,全场一片喧哗。 四十多位获奖代表及获奖人员走进会场,在主席台对面就座,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主席台上,整齐地排列着27个金光闪闪的「金鸡」和「花神」雕像,以及获奖证书。 王心刚、夏夢、白杨等颁奖嘉宾,依次给获奖的人递去奖杯和证书。 凭借《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李秀茗拿下金鸡奖和百花奖,自此成为了「双料影后」。 「哗哗哗。」 顷刻间,掌声如潮,汹涌澎湃。 颁奖大会在一片喜庆的氛围里结束。 「小方,难得来一趟长安,这地界你比我熟。」汪曾其笑道:「咱爷俩去吃顿好吃的。」 「羊肉泡馍怎么样?」 方言想了想,这里可是碳水天堂, 把主食,尤其是面食做到了极致。 「这个好,伟人就爱吃羊肉泡馍。」 汪曾其眼前一亮,「咱们今晚也去尝尝地道的羊肉泡馍。」 「得嘞。」 方言领着汪曾其,走在过道上,迎面走来上影厂代表团的成员,彼此之间,打着招呼。 「这位是我们上影的导演,白沉同志。」 「你好。」 在吴贻躬的介绍下,方言和白沉互相认识,心想这位好像是《大桥下面》的导演吧? 「这位是配音导演,曹雷同志。」 「这位是青年导演,宋崇同志。」 「………」 吴贻躬一一介绍完毕以后,压低声音说: 「这一路上,多亏了方老师和桂西厂的同志照顾我们厂的小樰。」 「您客气了,相互照顾,彼此关照。」 方言借着余光看去,龚樰看上去跟平常没两样,但细细打量,却发觉出异样。 即便掩饰得再好,终究能在眉宇间看出淡淡的忧伤,难道已经知道试镜失败的消息了? 汪曾其很客气地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 不巧的是,吴贻躬、白沉等人今晚有个晚宴不得不出席,只能拒绝。 倒是问起郭凯闵、吴海雁、赵静这些青年演员的意见,想去的话都可以去。 「吴老,我想去。」 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传出龚樰的声音。 方言顺着声望去,在人群里多看了她一眼。 免费阅读. 第177章 美滴很! 你们怎么都来了?」 龚樰左看看章瑜,右看看赵静。 赵静当着汪曾其和方言的面说:「汪老和方老师可是大吃家,跟着他们能享口福!」 「没错没错。」 章瑜憨笑道:「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龚樰注意到汪曾其和方言看向她们,规规矩矩道:「给汪老和方老师添麻烦了。」 「客气了,咱们这算是礼尚往来。」 「在桂西的时候,是你带着我和村葆吃当地的美食,现在到了这儿,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方言和她四目相对,面带微笑。 章瑜不禁好奇他们俩在桂西都吃了什么。 汪曾其同样觉得稀奇,边走边问: 「南宁有什么美食吗?」 「老友面、卷筒粉……」 龚樰如数家珍地说出口。 「什么是老友面?」汪曾其道。 「酸笋肉丝汆汤下面。」 方言解释了一番:「桂西人爱吃酸笋,对"酸"的追求可谓到了极致,只有想不到,没有"酸"不了,大有一种"万物皆可酸"的架势。」 龚樰点头说:「到了桂西,吃了"酸嘢腌水果",我才知道,原来水果还可以那么吃。」 汪曾其听着两人一唱一和,不禁感慨:「以后有机会,定要去桂西领教下他们的酸。」 「肯定有机会。」 方言笑道:「《舌尖上的中国》里应该会有一集,专门讲"酸甜苦辣咸"这个五味。」 汪曾其说:「单单一个桂西,恐怕还不够,说到酸的代表,怎么能少得了醋呢。」 章瑜道:「晋西人很能吃醋。」 「可不!」 汪曾其说自己有一年到太原,别处过春节,供销社都供应好酒,偏偏这里贴出一个条子,"供应老陈醋,每户一斤"。 醋在晋西,那是大事! 「其实说到酸,还可以拍东北和闽建。」 方言说:「比如辽东人就爱吃酸菜白肉火锅,大冷的天,一口酸菜一口白肉,多泰和。」 赵静一听到家乡菜,激动万分:「汪老,方老师,《舌尖上的中国》会拍辽东省嘛!」 「当然,中华美食里怎么能少得了东北菜呢。」汪曾其道,「"酸"就先聊到这里,我们接下来,再聊聊其他四味,甜苦辣咸。」 看着他们谈论美食,龚樰静静听着,拧成一团的眉头渐渐地舒展,脚步也轻快起来。 就在此时,汪曾其突然一问: 「小樰,你们沪市人喜欢吃甜吧?」 「喜欢。」 「吃过苏州菜吗?」 「没有。」 龚樰摇了摇头,就听汪曾其说苏帮菜比沪市本帮菜要更甜,口感上也是甜而不腻。 「要论吃甜的话……」 方言道:「我听说,无锡才是最嗜甜的。」 「不错,跟无锡一比,苏州菜就淡了。」 汪曾其一本正经道。 章瑜和赵静面面相觑,看这一老一少聊到美食,就如同老顽童和小顽童,完全没有大作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相反地很接地气。 「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汪老和方老师。」 「这个叫"容俗而能雅" 。」 龚樰盯着方言看,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桂西之行,已经打碎了自己对方老师的滤镜。 也正是这么真实的一个人,才容易亲近。 一路上,从酸到甜,再到苦、咸、辣,天南海北的味道,方言和汪曾其聊了个遍。 「我觉得咱们刚刚聊的这些,完全可以拍进《舌尖上的中国》里,小方你觉得呢?」 汪曾其优哉游哉地走着。 「不只,我看还能写出一两篇散文。」 方言已经看到目的地就在不远处。 「不成,不成,如果是散文的话,还缺一两句画龙点睛的话,要不然,倒像是菜谱。」 汪曾其说:「就比如你在《舌尖上的中国》写的,"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这句怎么样,如果人生是一桌宴席,酸、甜、苦、辣、咸就是生命里的各种滋味,酸象征人生的辛酸与坎坷,甜象征人生的幸福与美好,苦象征人生的磨难与困苦……」 方言瞥向龚樰,说着林清玄的话。 人生里的酸甜苦辣咸? 龚樰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好是好,就是不够雅。」 汪曾其品味着,「再雅一点就好了。」 「那么,"万般滋味,都是生活,酸甜苦辣,方为人生",这句怎么样?」 方言走到挂着「长安饭庄」招牌的店门口。 汪曾其脚步一顿,轻咦了一声。 章瑜压低声音地问:「龚樰姐,这两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啊?」 「前半句是丰子恺老先生的人生心得。」 龚樰看着方言走入饭庄,「后半句,应该是方老师自己添的。」 章瑜问:「那好不好呢?」 「它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特殊的那种。」 龚樰总觉得这些话很适合开导自己。 赵静和章瑜不免咋舌,才路上这会儿的工夫,一篇散文好像快写成了,未免也太快了。 方老师,您怎么能这么快!………… 长安饭庄里,服务员们正围着收音机。 里面播着《每周一歌》,这可是全国性的音乐专栏节目。 每天中午12点到12点半,傍晚6点到6点半,一周七天,每天一歌。 李谷壹的《乡恋》,便是通过《每周一歌》节目,传遍大江南北。 一看到五人,招呼着他们坐在一张空桌。 「这吃羊肉泡馍,可有讲究。」 方言讲解起来,「就比如说"单走",就是馍和汤分开上桌,自个把馍掰到汤中吃,吃完以后,再喝一碗鲜汤,这就叫"各是各的味"。」 「口汤……干拔……」 「至于水围城,就是用宽汤煮,把煮熟的馍、肉放在碗中心,汤汁在四周围绕,是不是看着就像水围着城一样。」 「可是方老师,我们不会掰馍。」 章瑜眨了眨眼。 「你们可以点个"单走"。」 方言说这种吃法最多样,既可以把羊肉捞出来,抹上油泼辣子就汤,又可以把馍掰开泡着吃,甚至想的话,还可以咬着馍就汤吃。 龚樰等四人从善如流:「单走,两个饼!」 方言却不一样,吃的是口汤。 汪曾其看着他熟练地将馍从中掰成两半,再把一半拿起,顺着纹理片成两个半片, 然后用指头撕成黄豆大小的块,也有样学样起来。 龚樰掰完半个,要把另外半个也掰碎的时候,被方言喊住,「这半个的吃法可不一样,要从中掰开来,然后把肉放在里面,就像肉夹馍一样。」 赵静好奇道:「这会不会太淡了?」 「所以还少一样灵魂。」 方言让她们适量地倒入油泼辣子,「这辣子之于陕北人,就跟醋之于晋西人一样。」 众人照他说的做,纷纷赞不绝口。 汪曾其笑了笑,「这叫一个地道儿!」 「汪老,不能这么说,这里可没地道。」 方言说地底下全是古墓,可不兴修地道。 「噗嗤!」 龚樰笑出了声,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些。 「你啊你,那你说说该怎么讲?」 汪曾其笑骂了一句。 「可以说,"美滴很"。」 方言嘿然一笑:「也可以说,"咥泡馍"。」 「咥?」 龚樰和章瑜等人面面相觑。 「口字旁加一个"至",从至的本意引申而出,就是吃至极致为之"咥",吃出高兴,吃出欢乐,吃出幸福,吃出满足……」 方言边掰馍,边讲起吃能给人带来快乐。 汪曾其道:「这话说的不错,甚至情绪低落的时候,吃东西也能把"快乐"给吃回来。」 龚樰怔了怔,直直地凝视着他。 方言聊了会儿天,自己的「口汤「终于上桌了,刚尝了第一口,就忍不住说出一句: 「美滴很!」 那表情,那口音,龚樰不禁会心一笑,食欲随之大开,全身心地投入到羊肉泡馍上。 方言吃了几口,舔了舔唇: 「酸甜苦辣咸,这是舌尖上的味道,也是人生的味道,苦的是伤痕,酸的是泥泞,甜的是心境,辣的是坚韧,咸的是奋进。」 接着看向汪曾其问:「您觉得这句比刚才那句怎么样?」 「美滴很!这句更美!」 汪曾其用筷子敲了下碗。 「我想是不是可以围绕这个主题,把咱们刚刚谈的"酸甜苦辣咸"的美食,选择性地加进《舌尖上的中国》,至于这集的题目,还是沿用我散文里的名字,《五味的调和》,如何?」 方言环顾四周,询问意见。 汪曾其眼前一亮,决定今天两人合力,在散文原稿的基础上加以二次创作,然后拿到明天的放映后座谈会上,好好地讨论一番。 放映会结束后还有座谈会?! 章瑜一脸疑惑,在她们的行程安排里,上午只有观看《舌尖上的中国》样片这一项,下午就要跟着代表团去陕北ge命根据地。 「方老师,我们是不是……」 龚樰语气里透着一丝失落。 方言摇头失笑说,座谈会组织了不少电影厂的人来旁听,以便学习和交流《舌尖上的中国》所展现出的全新纪录片理念和技法,只要愿意来的话,都可以来听一听。 「那真的太好了!」 龚樰三人脸色一变,兴奋不已。 「先别聊了,大家趁热赶紧吃。」 汪曾其提醒说:「汤冷了,可就不美了。」 半晌,众人的碗里的汤和馍都所剩无几。 「你们吃饱了吗?」 方言道:「要不要再带你们吃点别的?」 「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吃撑了。」 龚樰偷偷地摸了下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脸满足,眉飞色舞。 方言半开玩笑道:「那你们美不美?」 「美滴很!」 三位各有特色的美人异口同声,而后爆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屋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笑声感染了龚樰,之前萦绕在心头的不愉快,慢慢消失,才下眉头,却突然打了个嗝。 「嗝~」 声音很轻,很轻,但还是被方言发现。 在他的注视下,龚樰娇羞得垂下了头。 心砰砰地乱跳,耳根红得滴血。 就在此时,收音机广播里播放着雪飞版本的《茉莉花》,旋律悠扬。 「好一朵茉莉花, 好一朵茉莉花, 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 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免费阅读. 第178章《大桥下面》 第二天,西影厂。 《舌尖上的中国》的样片,在厂内的放映厅里播映,龚樰和章瑜、赵静她们早早就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视线中,观众陆陆续续地到场。 厂、北影厂、上影厂、长影厂、桂影厂、峨影厂…… 全国电影厂的厂领导和导演来了,电影局和当地文化部门的领导们,也都来了。 甚至夏夢等香江演员,也纷纷到场。 「汪老和方老师在那儿!」 章瑜偷偷地把手指指向前排。 龚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方言陪着夏偃,正在跟各大电影厂的人接触。 「那个是北影厂的汪羊厂长。」 「那好像是峨眉厂的滕副厂长吧?」 「滕副厂长?」 「就是滕进贤滕导。」 「………」 「现在跟方老师打招呼的又是哪个厂?」 面对章瑜和赵静的问题,龚樰说这是桂西厂的韦必达和郭保昌。 「这就是请龚樰姐去试镜的桂西厂啊。」 章瑜恍然大悟,顺口问了句试镜的结果。 龚樰摇头苦笑道:「虽然还没收到通知,但我确信是没戏了。」 赵静没好气地白了眼章瑜,出声安慰,也许是通过了试镜,但结果还没宣布。 「你就不要给我希望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试镜。」 龚樰心知肚明道:「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拖上这么久都不通知试镜演员,我猜也许是桂西厂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才一直拖到现在。」 「龚樰姐,我……」 章瑜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 本来龚樰因为《秋瑾》试镜失败而被换角,心情郁结,这才到其他电影厂试镜。 结果迎来的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偏偏在昨晚的颁奖大会上,李秀茗还封了双料影后。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龚樰微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呢。」 「缓、缓过来了?」 章瑜心里的负罪感消失了一点点。 「对啊,缓过来了,总不能跟自己一直拧巴着对吧。」龚樰道:「就像方老师说的,万般滋味,都是生活,酸甜苦辣,方为人生。」 此话一出,章瑜和赵静先是一愣,随后肃然起敬,这才是她们认识的「钢石子」! 不一会儿,放映厅暗了下来,银幕上出现《舌尖上的中国》的画面。 伴随着开场音乐响起,赵中祥用醇厚而磁性的声线,娓娓道出「腊味」。 「这是盐的味道,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 「远在异乡的日子里,一日三餐有了腊味相伴。」 「故乡的风、光、云、雨,似乎就萦绕在身旁,从未消散。」 「………」 整个样片的时长不长,仅仅7分钟左右,简单地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腊肉的制作过程,一个是用腊肉制作的菜肴。 然而,这么短的片子,方言、汪曾其、司徒钊敦、石方雨等人足足看了三遍。 第一遍看热闹,第二遍看门道,第三遍看问题,看完之后,中途休息15分钟。 观众可以到隔壁的会议室,先讨论一会儿观感和体会,等时间一到,座谈会正式开始。 「小方老师,觉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司徒钊敦想问的,更是石方雨等项目的负责人想 要问的。 「整体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方言话锋一转,指出两处瑕疵。 第一处就是文案,虽然通篇照搬自己的散文,感到十分荣幸,但很明显,有时候图文不适配,反而破坏了辛辛苦苦营造出的氛围。 「关于这方面,我和小方昨夜赶制出一篇稿子,虽然还只是初稿,但相比于刚刚的内容,应该会更适合《舌尖上的中国》来展示。」 汪曾其给方言递了个眼神。 方言心领神会地从包里取出一摞稿纸。 石方雨等人接过,开始竞相传阅。 司徒钊敦郑重其事地说,剧本乃一剧之本,放在纪录片里,也是同理,在文案的创作和把关上,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汪曾其和方言。 「责无旁贷!」 方言斩钉截铁地说完,接着指出第二个瑕疵,就是构图上,虽然用定焦镜头拍了食物烹饪的特写和慢镜,但有的地方还略显粗糙。 「毕竟,这是头一回摆脱传统纪录片的拍摄理念和技巧,运用这么多主观性镜头。」 「一回生,二回熟。」 司徒钊敦说到拍摄的难点,就是为了捕捉到生动的画面,摄像机必须放置在或炸、或蒸、或炖的食物旁边,录制烹饪的过程中,很容易被溅到油,因而不得不多次调整位置。 构图上,也难免被破坏。 「用些空镜头来过渡怎么样?」 方言沉吟片刻,说出了口。 空镜头是美食纪录片里必不可少的,像李子柒的《古香古食》,空镜头可派上了大用场。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可以一试!」 司徒钊敦眼前一亮。 众人讨论了会儿,夏偃随后带着方言,跟夏夢等香江的电影人接触,彼此相互认识。 夏夢号称「长城影业大公主」,五六十年代,红极一时,简直是东方的「奥黛丽赫本」。 只可惜,伴随长城、凤凰、新联等左翼电影公司衰落,自己也息影,退出影坛,一直到79年文代会上,包括夏偃、沈雁氷等人希望她重返影坛,增强香江左翼电影的力量。 于是乎,创办了青鸟影业公司。 第一部监制的电影,叫《投奔怒海》。 导演许鞍桦,副导演关锦鹏,演员则是刘德桦、林子详,就是那位唱《男儿当自强》、《敢爱敢做》的「铁肺歌王」。 哦豁! 听到这个班底,方言不免意外。…… 「方老师和夏老师在一起呢。」 「吴老、白导他们也在那儿。」 章瑜站在不远处,像比赛播报员一样,给身边的龚樰、赵静,播报着现场情况。 「小瑜,注意场合,注意形象。」 龚樰轻声地提醒了一句。 章瑜问:「我们要不要过去听一听?」 「不好吧,座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静看向门口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这不还没开始嘛。」 章瑜露出狡黠的笑容,「你们难道就不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吗?」 龚樰看了眼正在说话的方言,最终还是没忍住,跟章瑜她们凑到人群的最外围。 「昨天,夏老跟我提到你在《青年文学》上的那几篇演讲……」 「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转载到香江的报纸上,让香江的读者们也看一看?」 听到夏夢的请求,章瑜眨了眨眼。 「方老师的演讲?是不是说的是那个《我有一个华夏梦》?」 「不只呢,还有《 这盛世,如您所愿》、《我们凭什么民族自信》……」 龚樰如数家珍地说了出来。 而视线,一刻不停地盯着方言看,就见他欣然同意,如果可以发表的话,尽管拿去用。 这个时候,中英已经开始谈判。 正当两姐妹一个看得入迷,一个听得入迷,赵静轻轻地拍了下她们: 「人到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好吧。」 章瑜不情不愿地点头。 龚樰也有些恋恋不舍,回眸望了望。 方言此时和吴贻躬、白沉等人并肩同行,边走边说。 白沉感慨道:「今天跟一众贤才交流,受益匪浅啊!」 方言笑说:「您过谦了,跟贤才交的也必定不是凡人。」 白沉乐道:「刚刚提到《我有一个华夏梦》,让我想起了手头上的一个剧本。」 「老白说的是你那个《大桥下面》吧?」 吴贻躬一张口,让方言挑了挑眉。 「没错,就是这个!」 白沉缓缓地道出剧本创作的前因后果,「这还要从80年说起……」 当时社会里一直流行着一种论调,称这个年代的青年是「没有希望的一代」。 自己坚决反对这种说法,恰好《青年文学》掀起了关于人生的大讨论,也刊登了方言的演讲内容,这更让他下定决心要拍出一部展示当代青年精神面貌的电影。 正好自己家离三官塘大桥很近,就到那座桥堍下面的老住宅区,采风走访,为剧本搜集素材和灵感。 在跟那里的待业知青和个体户熟识以后,发现这些青年身上有许多可贵的品质。 说完创作的经历,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当代的青年绝对不是"垮掉的一代"!」 「我同方老师的观点是一样的,华夏青年是大有作为的,是大有希望的!」 「您越这么说,我越期待这部电影。」 方言道:「不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开拍?」 白沉回答说,《大桥下面》的剧本早在去年3月底就已经完成。 方言问:「那为什么不拍出来呢?」 吴贻躬说厂里计划下半年筹备这个项目。 「演员是个大问题,特别是这个女主角。」 白沉简单地说出对女主角的要求。 「你们上影人才济济,不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比如龚樰同志,跟我同行的桂西厂同志们,对她的评价可都不低。」 方言想着龚樰上辈子凭借《大桥下面》步入事业巅峰,于是顺水推舟了一把。 「龚樰啊……」 白沉和吴贻躬大为意外,相视一眼。 方言道:「在火车上闲聊的时候,我听韦厂长说,她好像还演过《子夜》的电影。」 「没错,本来给小樰定的是"朱桂英"。」 吴贻躬道:「但她为了突破自我,主动请缨去演"冯眉卿"这个反面人物。」 「这个角色,可不好演。」 方言看似随意地夸了她几句。 预言家给金水啦! 龚樰可要接好了! 免费阅读. 第179章 心乱如麻 此时此刻,关于《舌尖上的中国》座谈会正式开始,规格相当高,该到的全都到了。 主持人是新闻纪录电影厂的厂长秦明。 摄制组的大部分成员坐在顾问团的后一排,认真地做着笔记。 最外围,基本上是各大电影厂的导演。 龚樰和章瑜、赵静坐在角落的位置,看着大佬们讨论交流《舌尖上的中国》所展现出的拍摄技法、文案内容、主题思想,等等。 有人问,有人答。 被问的最多的就是汪曾其、方言和司徒钊敦,而回答的最多的,自然是方小将。 「俗话说,"人如其食",食物总会和人联系在一起,拍摄美食烹饪的过程只是一个部分,《舌尖上的中国》要展示的并不只是美味。」 「比如饮食习惯、乡土人情……」 方言面向众人,站着说话。 汪曾其在他讲完之后,借着他们合力写出的《五味的调和》来举例,语气认真道: 「就像桂西晋西,对"酸"的执着。」 「就像云贵川湘赣鄂,对"辣"的执着。」 「………」 「我们要从地域、历史以及文化几个方面,探讨刻在我们骨子里的饮食文化特性。」 此话一出,立刻议论纷纷。 话题越聊越深入,在拍摄技法上,肯定了空镜头、特写、慢镜头和主观镜头相结合的方式,在主题立意上,完全赞成从主食到各地代表性的地域美食,紧紧围绕老百姓的餐桌。 而在内容上,除了方言的散文集,还要在全国范围之内,搜罗更多的美食,选出一批能刺激和挑动观众的味蕾的食物。 「沙沙。」 「沙沙。」 龚樰左看看,右看看。 全场除了讲话声和记录声,一片安静,一直到讨论《舌尖上的中国》的作曲人选。 秦明拿出一盒磁带,里面收录着谷健芬、王礼平、赵纪平三人各自做的主题曲。 反复地听,反复地比对,最终大多数把票投给了谷健芬,由她来负责纪录片的配乐。 但王礼平和赵纪平也没有完全被淘汰,比如涉及到「陕甘宁青新」西北五省时,让擅长「西北风」的赵纪平来作插曲。 看到方言提出的这个建议,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可,龚樰情不自禁地跟着大家伙鼓掌。 「哗哗哗。」 在热烈而和谐的氛围中,《舌尖上的中国》的总集数,最终确定为5集。 《自然的馈赠》、《民以食为天》、《味蕾的乡愁》、《五味的调和》,以及《时间的滋味》。 每一集时长,控制40分钟左右。 这种项目的体量,光靠司徒钊敦一个导演肯定是不够的,新闻纪录电影厂会安排导演配合,全权交给司徒钊敦这个总导演指挥调度。 「同志们!」 「我们要深刻地认识和了解到《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所蕴含的重大价值和意义……」 在做总结的时候,石方雨代表电影局,号召全国制片厂务必全力协助和配合《舌尖上的中国》的拍摄工作,齐心协力,团结互助。 龚樰张了张嘴,自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措辞,重新认识到这个座谈会的份量和高度。 大概有三五层楼那么高…… 朝方言的侧影望去,就见他抬起了手。 「啪啪啪。」 掌声越来越响亮,如雷鸣一般。 伴随一声「散会」,章瑜吐出一口气,「总算结束了,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们这回多少沾了汪老和方老师的光。」 赵静拍拍胸脯,抚平情绪。 龚樰点了下头,刚起身准备离开,被章瑜喊住:「吴老和白导好像在冲我们招手!」………… 座谈会结束的时候,正是中午。 吴天名特意嘱咐食堂,准备好酒好菜。 按照行程的安排,各大的电影厂代表团成员,下午就要出发前往革ming根据地。 倒是方言,在跟吴天名、莫伸等人喝酒的时候,让他们帮忙订一张回燕京的火车票。 酒过三巡,宴罢人散。 方言慢悠悠地回到招待所,抹了把脸,醒了醒酒,回到桌前,准备接着写《利剑行动》。 第三部分的初稿,已经快写好了。 才动笔没多久,响起了一阵阵敲门声。 推门一看,龚樰穿着白色波点雪纺衬衣,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方老师!」 「你这是?」 方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来辞行的?这么早就要出发去陕北吗?」 「不是不是。」 龚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来是想谢谢方老师!」 方言不禁会意道:「看来吴老和白导已经找过你了。」 龚樰点了点头,说座谈会才一结束,吴贻躬和白沉就突然找到自己,问她愿不愿意试一试一部戏的女主角,一问才知,这一切多亏了方言的推荐。 见她正要弯下腰,方言虚扶了一把: 「不要这么谢我,我只不过帮了一点点忙而已。」 「不,千万别这么说。」 一来二去,龚樰见他一直推脱,只好作罢。 方言笑道:「你要真想谢我的话,就好好地表现,演好这个角色。」 龚樰担忧说:「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假如试镜失败,会辜负您的心意。」 方言说:「试镜失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太低估自己的能力了。」 「方老师,您不知道,我、我已经搞砸了好几回了……」 龚樰经历了一次次试镜的失败,自信心遭到不小的打击,特别是《秋瑾》换角的那次。 方言安慰了几句:「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向白导推荐你吗?」 龚樰抿了抿嘴,难为情地问到是不是出于彼此之间的私人情面上。 「私心肯定是有一点的,但我推荐你的,更多的是出于公心。」 方言一本正经道:「我真地觉得你的演技和能力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是、是、是嘛?」 迎着他坚定的眼神,龚樰只觉心乱了。 「当然!」 方言说:「白导难道没有跟你讲过"秦楠"这个角色的要求吗?」 「说了一些。」 龚樰茫然地说白沉没有跟她讲过戏,让自己回到上影的时候,再找他拿剧本。 「怪不得。」 方言笑了笑:「能演好"秦楠"这个角色的演员,我个人认为必须是那种擅长刻画内心世界复杂、感情细腻的女性人物,特别是能把心理活动的戏演出层次感和节奏感。」 随后,两眼盯着她看,「你觉得你是这种演员吗?」 「我、我……」 龚樰羞地别过头,低下来不敢直视。 方言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看: 「我觉得你是!」 这一句对自己的肯定,犹如子弹般穿过龚樰,她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眼波潋滟。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 方言投去了笃定的眼神。 龚樰听到「专业」两字,眼睛跟着心尖微微一颤,他的目光简直就像钩子一样。 从她的眼里穿入,落进心海,勾住已经沉在海底的自信心,一点点,一点点往上勾,重新地勾出水面,心海上荡漾着圈圈的涟漪。 「方老师,谢谢你。」 声音细若蚊吟,但就像能听到那天的轻嗝声,方言自然也听到了。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私底下的时候,可以像村葆他们一样,叫我"岩子"。」 「不!不行!这怎么行呢!」 「算了,随你吧。」 方言哭笑不得,怎么纠正也改不过来,干脆也懒地再说了。 总之,《大桥下面》的女主就这么定下来,跟上辈子没变。 不过男主角嘛,章铁林你丫就甭想了。 免费阅读. 第180章 真的只是巧合? 方老师,您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龚樰慢步在走廊里,一想到两人很快就要分别,一脸忧伤,心里不是滋味。 「这得看给我买的票是什么时候。」 方言道:「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天吧。」 龚樰喔了一声,心猛地下沉了下。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方言道:「虽然我也很想跟你们去,可以的话,最好去看看我曾经插队的地方,但我已经跟村葆约好了"燕京再会",可不能失约。」 接着感慨了一句,「而且算了算,我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没回家,该回去看看了。」 一听到「家」,龚樰不禁失神。 看到她脚步放缓,方言也慢了下来: 「想家了?」 「嗯,算算日子,我也快一个月了。」 龚樰眼波流转,又是离别,又是思家,愁上加愁,眉毛微微蹙起,如云遮月般。 「好在用不了多久,你我都能回家了。」 方言走下楼梯,瞥了一眼。 龚樰轻点下头,沉默不语,心想着家可以随时都能回,可人却未必随时都能见到。 两人来到龚樰房间所处的楼层,刚到楼梯口,章瑜、赵静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守株待兔的郭凯闵不假思索地喊道: 「刚石子,恭喜恭喜,我都听章瑜讲……」 「不要乱说,方老师在这儿呢!」 龚樰听到「刚石子」,立马一个激灵。 「啊!」 郭凯闵注意到方老师,吓了一跳,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刚(戆)石子"?」 「沪市话里,"刚"这个字的意思可不好。」 方言忍不住想到,骂人"刚|卵",等于"戆|卵",就是笨蛋、傻瓜的意思。 龚樰双颊发红,解释说这只是当初拍《好事多磨》的时候,为了方便入戏,互相给对方的角色起了外号,乱取的名,做不得数。 方言挑了挑眉,看向郭凯闵: 「那她叫你什么呢?」 「方老师,她在剧组里叫我"刚刚"。」 郭凯闵好像小学生般,向老师告状,说这个词用沪市话来说,就是傻冒,太欺负人了! 龚樰立马抢过话:「是因为戏里他演的角色,竟然放着那么好的妻子不要,还三番两次地错怪她,所以我才叫他"刚刚"。」 方言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笑而不语。 郭凯闵一脸不服气的说:「她就是觉得比我厉害,所以我就叫她"刚石子"。」 龚樰道:「他这是蓄意报复我,戏里我是个死乞白赖的人,所以就叫我"刚石子"。」 不等方言开口,章瑜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方老师,龚樰姐现在叫"钢石子",钢铁的"钢",不是那个"刚刚"的"刚"了。」 「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儿?」 方言饶有兴趣道,「难不成是像钢铁和石头一样坚强。」 章瑜两眼圆瞪,「您这也能猜到!」 方言一怔,不禁想到「石铁生」。 章瑜偷偷瞄了眼龚樰,「 您别看龚樰姐很柔弱的样子,其实她的心比钢铁还要……」 「章瑜同志!」 龚樰注意到他们俩在说话,依着对闺蜜的理解,十之八九,肯定在说自己,满脸羞涩。 章瑜一个激灵,讪讪一笑。 龚樰又羞又恼,但当方言的目光投来,红了红脸,一想到自己的外号就这么被他知道,脸瞬间发烫,火辣辣的。 整个脑子,也被烫得迷迷糊糊。 等方言告辞,才从恍恍惚惚中惊醒过来。 「各位,日后再会!」 「再会,方老师!」 章瑜、赵静等人挥了挥手。 龚樰望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眼睛好像失去了焦点,飘忽不定,模糊不清。 「龚樰姐。」 赵静轻唤了一声。 龚樰回过神来,一眼锁定住章瑜,语气幽怨道:「你刚刚跟方老师说了什么?」 「我说、我说……」 章瑜眼珠骨碌一转,「我说真的太巧了。」 「巧什么?」龚樰急问道。 「你看啊,方老师有个笔名叫"岩子"。」 章瑜嘿然一笑道:「而龚樰姐你叫"钢石子",这未免也太巧了吧!跟商量好似的!」 龚樰眉毛跳动了下,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你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赵静和郭凯闵互看一眼,也觉得稀奇。 「这外号又不是我给自己起的!」 「是你们硬塞给我的,我可不接受。」 龚樰强忍着羞意,瞪了眼章瑜和郭凯闵这两个罪魁祸首,而后强装镇定地走开。 「我去收拾行李了!」 顾不上看赵静等人的反应,快步地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了门,像解脱般,吐了口气。 「岩子,岩子……」 「噗嗤,真地有这么巧嘛!?」 嘴里喃喃着「岩子」,慢慢地走到桌前。 龚樰拿起《那山那人那狗》,翻到了扉页,就见上面清楚地写着,「祝君眸有星辰,心有山海,从此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以梦为马。」 「以梦为马。」 回忆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又想到要去方言曾经呆过的地方,甚至很有可能要到他插队的河庄坪,心头火热起来。………… 抵达燕京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方言的脸上。 坐着公交车回家,透过车窗往外看,以往道路两侧摆满摊子,密密麻麻,热闹十足。 如今,冷冷清清,寥寥无几。 也不知道是到了晚上全收了摊,还是大整肃下,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胡思乱想了一路,但当回到阔别了将近一个月的宅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我想死你们了!」 方言大步流星,「妈,我回来啦!」 「岩子(弟儿)!」 方红和杨霞从小厨房里走出来,意外之余,满心欢喜。 方言把手上的礼物举了起来:「小妹呢?」 「嘘。」 方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小雅正在给燕子辅导呢。」 方言也压低声音说:「要中考了对吧?」 杨霞点了点头,说6月下旬就要开考,前不久方燕的学校内部搞了个体育模拟测试。 「考得怎么样?」 方言走进 屋里,把东西全搁在桌上。 去年6月,燕京中小学生招生办公室宣布,重点中学初中、高中录取后要加试体育。 因为考虑到各方面的准备不足,1981年加试体育属试行性质,所以录取后加试。 而从今年开始,重点中学要实行在录取前加试体育,加试会在文化课升学考试后进行。 考试的内容有三项:60米跑、急行跳远、推铅球。 各项成绩按10分制换算,每个单项满分为10分,三项合计达到18分者才算合格。 「29分。」 方红一说起来,眉飞色舞:「就是推铅球差点意思,只有9分。」 杨霞让他们姐弟俩坐着,自己回小厨房看火去了,顺便今晚再添一个菜。 方言问:「姐,你跟韩哥的事……」 「还没办呢。」 方红说她的婚事要往后延一延,至少等到小妹中考考完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那介绍信这些开出来了吗?」 方言清楚这是为中考让路。 「开出来,单身证明、介绍信……」 方红掰着指头列数,「我连糖果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发给为我俩登记的同志们。」 方言追问道:「什刹海烟袋斜街的四合院买了吗?」 「买了!」 方红说已经交给建筑队翻建,等结束了,就去友谊商店买电视和洗衣机,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形势很紧张,倒外汇券的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一批,胆小的都不敢干了。 方言道:「可以找洋子、结衣、迈克她们帮帮忙,不过……」 「小雅、若雪也是这么建议的。」 方红说:「都已经换好了,全按行情价来换,一点儿也没让他们吃亏。」 两人聊了会儿个体户的处境,韩跃民听了他的建议,不露富,不折腾,一切低调行事。 方言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你那后鼓楼苑的宅子,我跟妈偶尔会过去打扫,干干净净的。」 方红搭把手说:「你要想去那里闭关创作啊,随时都可以。」 「这事不急。」 方言笑道:「我啊,明儿先去趟编辑部。」 免费阅读. 第181章 排面必须拉满 一大清早,方言到天兴居吃完炒肝和包子,然后优哉游哉地来到《十月》编辑部。 此时,正值第三期期刊出版的关键时期。 办公室不像平时,空空荡荡,张仲锷、贺新、章守仁、田增翔等编辑,统统在岗。 干得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 「岩子!」 当方言出现在门口,田增翔兴奋地喊出了声,张仲锷和贺新抬头一看,大为意外。 「岩子回来了!」 一听到方言回来的消息,隔壁办公室的章守仁、晏名等人,又惊又喜,闻风而来。 方言和他们相互寒暄,聊到桂西,聊到陕北,聊到颁奖典礼,聊到文学拥军,聊到口干舌燥,便把特意带来的菠萝罐头拿了出来。 「这下可有口福了。」 田增翔笑着说,李村葆也给他们吃了几罐,酸酸甜甜,滋味正好。 方言问道:「村葆还在燕京吧?」 「在,一直都在。」 章守仁点头道:「村葆同志说,你如果回京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方言把手压了压,示意别着急,接着问到了《高山下的花环》的审核和发表的情况。 「这还用说嘛!」 田增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收到方言发来的电报,整个编辑部翘首以盼,满怀期待,果然,《高山下的花环》并没有让他们失望,甚至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期。 陆元炽和苏予看完以后,当即拍板,马上发表,《十月》要凭借此文,掀起军事文学新一轮的浪潮,要趁机立于新浪潮的潮头。 「岩子,你给我们挖到了不得了的稿子!」 「守仁说得没错,哪怕是放眼整个当代军事文学史上,这也是少见的"扛鼎之作"。」 「不只,按照岩子的军事文学新理念,这篇《高山下的花环》,既是新时期军旅文学的典范之作,也是发轫之作,意义重大啊!」 「………」 晏名、章守仁等人乐得合不拢嘴,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篇会把《十月》推上一个新台阶,甚至有可能打破《人生》那期杂志所创造的最高销量纪录,冲击140万册的大关。 「没准是150万册。」 方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150万册?!」 就连田增翔这样的激进派,都觉得方言说的数字太激进了,更别说章守仁这些保守派。 「方老师,咱们也不能太乐观,要吸取《人生》那期的教训,那多印的几万册……」 贺新提了个醒。 「不管怎么说,至少有这种可能。」 张仲锷不禁感慨:「岩子,你和守仁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如果错过了李村葆,我们就会错过这么一篇不得了的稿子,对《十月》的损失极大,我看走眼,真的是看走眼了啊。」 「仲锷,不至于,不至于。」 章守仁隐约觉得老友有些不对劲。 方言宽慰道:「张老师,您当时也是替我们和《十月》的安危着想,避免再出风波。」 章守仁附和说:「是啊是啊,我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为了让《十月》更好嘛。」 田增翔瞧着氛围不对劲,转移话题: 「岩子,我可听村葆同志说了,你写了个不逊色于《高山下的花环》的稿子!」 「叫《利剑行动》。」 晏名接过话茬,「按岩子军事文学新理念的划分,这个算是军事幻想文学。 」 「这可是以往军事文学上从未出现过的题材。」田增翔兴奋道,「岩子,稿子有带来吗?」 章守仁等人纷纷投来急切的目光。 方言不禁失笑,从包里拿出一叠稿纸。 众人竞相传阅,当看完第一部分,会觉得这是一篇不错的战争文学,虽然思想立意上不如《高山下的花环》,但胜在战斗故事和战争场面上,而到了第二部分,才领略到什么是「军事幻想」,竟然是以特种作战训练为内容。 「岩子,你打算投给哪个期刊?」 田增翔目光当中充满炙热。 张仲锷听到这话,立刻看向方言。 方言摇了摇头,等写好了再定不迟。 「不管是投给哪个杂志,总之不可能是咱们《十月》的。」章守仁无奈地叹了口气。 张仲锷眼神黯淡了下来,「是啊,岩子这稿子无疑是一部长篇,得避嫌啊。」 看着他们深感遗憾的样子,方言连连摆手,说《十月》有《高山下的花环》,足以在这次军事文学的新浪潮中,脱颖而出,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提前做好宣传造势的准备。 「我们已经跟《文学报》、《文艺报》、《解放jun报》、《光明报》几家都商量好了。」 田增翔说这些报纸会刊登《高山下的花环》的故事梗概和文学评论。 「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现身说法,讲到当时《牧马人》发表时的宣传,是不是也可以请几位文坛大佬,针对《高山下的花环》,写几篇评论文章。 「主编和我们也讨论过这个。」 章守仁说:「关键是请谁合适?」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既然《高山下的花环》落实了军事文学题材座谈会的精神,不如就请出席座谈会的刘柏羽、冯木等人来评。 「不错!这个人选不错!」 章守仁和张仲锷互看一眼。 田增翔说在他们当中,跟刘柏羽、冯木他们关系最亲密的,非方言莫属,这个向大佬们约评的重任,恐怕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的了。 方言欣然同意,自己是《高山下的花环》的责任编辑,相当于是电影的制片或者监制。 就像电影首映一样,宣传必须到位。 而《高山下的花环》,不管给多少宣传资源,都配得上,也承受得起,毕竟是当代军事文学史上少有的杰作,甚至可以说是著作。 哪像某些电影,营销过度,流量反噬。 「既然这样,不如岩子再辛苦辛苦。」 张仲锷说:「再给《高山下的花环》写个编者按,最好也写一写你的军事文学新理念。」 「编者按最多200多个字。」 晏名皱眉道:「够岩子发挥的吗?」 「不够,这个篇幅肯定不够,没准军事文学理念才起一个头,字数就已经超了。」 章守仁摇了摇头。 张仲锷愣了一下,「是我考虑不周。」 「不不,张老师的建议还是有可取之处。」 方言说,编者按的篇幅太小,干脆来个篇外缀语,而且不是由他来写,让李村葆来写一篇「创作谈」文章。 「创作谈?!」 章守仁等人的眼前瞬间一亮。 创作谈,相当于是作家本人来自述作品的创作体会、文学理念、写作过程,而让李村葆谈《高山下的花环》,既能谈军事文学新理念,也能谈对安南反击战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举两得啊! 「然后,再配上村葆的作者简介。」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这个,再加上刘柏羽、冯木的评论文章,以及《文艺报》等多家主流文艺报纸的宣传,能不能把这期《十月》的销量干到150万册? 看到他这一套组合拳,众人不禁恍惚。 好像真有可能突破150万册的大关! 「那还等什么。」 田增翔激动道:「我们赶紧请村葆同志来编辑部,来写《高山下的花环》的创作谈吧!」 「急了不是。」 晏名说:「他早上上北海公园溜达去了,中午的时候才来咱们食堂吃饭,依我看啊,干脆午饭这顿,上外头吃,边吃边聊。」 「好主意!」 一个个都没有意见,方言问了一嘴: 「上哪儿吃去呢?」 「您问我们?」 田增翔道:「该我们问您这个吃家才对!」 晏名说:「最好不是大庄子,安静些,能谈事,饭菜可口点,价格实惠点……」 「嚯,能满足这些要求的地儿可不多。」方言摸了摸下巴。 张仲锷来了一句:「悦宾饭馆怎么样?」 包括方言在内,没人有异议。 悦宾饭店的生意火,但店面小,每天能招待的顾客数量有限,去晚了就只能排号。 比饭点提前了半个小时,方言骑着车来到翠花胡同,却发现饭店冷冷清清,不如从前。 墙上,依然挂着「尝尝看」的匾额。 柜台上,磨得锃亮的算盘也还在。 但诡异的是,菜单价目表没了,多了个纸箱子,据老板娘说,这个是给顾客结账用的。 「您愿意给多少,就看着给吧。」 「随便给?」 「对,这顿饭多少钱,您随便给。」 「这是怎么回事?」 方言和章守仁等人面面相觑。 老板娘说大整肃之下,越来越多人批评、质疑个体饭馆,悦宾饭店作为「第一家个体饭馆」,自然首当其冲,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接二连三地遭到举报和告状,得亏是正面典型的代表,而且不构成「投机|倒把」,才幸免于难,但其它的个体店就没这么幸运。 轻则被勒令停业,重则被没收查封。 生意虽好,但日子过得非常提心吊胆,已经不敢定价了。 「我们夫妻俩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老板说:「好几次想着,算了,关门吧。」 「想不到现在的形势会变成这样。」 章守仁不无感慨。 张仲锷说:「倒春寒来了啊。」 方言默不作声,心知肚明。 真正的倒春寒可还没来呢! 温瓯八大王,才是真正的开始! 免费阅读. 第182章 还有意外收获! 方言针对《高山下的花环》的宣传方案,不出意外地得到包括李村葆在内,所有人的支持和赞成,整个编辑部有条不紊地执行起来。 李村葆写他的「创作谈」,方言替他走一趟沙滩北街,直奔作协,刚把自行车停好锁上,迎面就撞见也来停车的《当代》编辑们。 「小方!」 「秦老师!冯老师!」 方言挨个跟秦兆阳、冯雪峰等人问好。 「这是又给《人民文学》送稿子来了?」 冯雪峰两眼盯着他的公文包。 「没有没有。」 方言摇头说是自己来找冯木。 「什么时候来我们编辑部坐一坐?」 秦兆阳戴个眼镜,慈眉善目。 方言心里清楚他们不是馋自己的身子,而是馋自己的稿子,客客气气地说「下次一定」。 跟他们分开之后,走去冯木的办公室。 秘书早就等候多时,带着方言,敲了敲门,只听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 推门而入,屋里除了坐着冯木,竟然还坐着章光年、周巍志,还有一位,也是重量级。 乔语。 《我的祖国》就不说了,《让我们荡起双桨》、《难忘今宵》、《爱我中华》,都是这位作的词,甚至《大风车》主题曲也是他的词。 「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 名副其实的作词界巨佬! 「这位就是小方吧。」 「乔老,您好。」 经章光年的介绍,方言和他握了握手,看着眼前的四位,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冯木解释说,三人全都是冲着他来的。 「我?」 方言一脸懵圈,自己不就是约个评论嘛? 「他们啊,有他们的事,呆会儿会告诉你,现在,先聊我们的事,稿子带了吗?」 冯木露出神秘的笑容。 「带了。」 方言从包里取出稿纸。 「还有你的呢?」 冯木笑着说,军事文学题材座谈会结束以后,大部分人都期待他和李村葆的作品,都想看看新时期军事文学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方言信誓旦旦地说。 冯木拿着《高山下的花环》,以及未完成的《利剑行动》,「我先看,老伙计们随意。」 「你啊你,看你干出来的好事。」 章光年颇为欣慰地看着他。 方言疑惑道:「您说的是哪件?」 「这就要问问你自己了。」 周巍志指了指椅子,「坐下好好想想。」 「***的好事有点多,还真猜不着了。」 方言沉吟片刻,咧着嘴笑。 「哈哈哈。」 顷刻间,三人放声大笑,就连翻着稿子的冯木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乔语收敛笑意,「好吧,就不跟你打哑谜了,是关于你写的那首《打倒安南白眼狼》。」 方言大为意外,没想到竟然冲着它来的。 「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你干出的好事。」 章光年看似指责,实则语气里透着自豪。 方言听师兄一说,才明白《打倒安南白眼狼》可不只是登 上《解放jun报》、《歌曲》等报刊这么简单,就跟《打倒美di野心狼》一样。 好久没去养蜂夹道打牌了,牌得打啊! 「小方,真没想到你还藏了一手。」 章光年打趣道:「竟然会作词。」 方言说:「略懂一点点而已。」 乔语道:「你也不用紧张。」 方言一听,原来是章光年他们收到了上头的指示,要把《打倒安南白眼狼》这首战歌力求改得更好,精益求精,以便推广到全国。 尤其是驻守在南疆前线的部队。 「你这首词里写得最合我心意的,就是这句"鲜血染红最美的花,洒在我的胸膛上"。」 章光年赞赏地点评了一番。 「桂西军区合唱团编的曲子也很好啊。」 周巍志随后从作曲的角度,认真地分析,甚至跟《打倒美di野心狼》做对比。 「有军人一往无前的气势!」 「有狭路相逢,浑然不惧而向前进的英雄主义气概。」 「但美中不足的是,少了一个词眼。」 乔语左看看章光年,右看看周巍志。 面对三人的注视,方言如实交代说,本来想用「中国|军魂」,或者是《高山下的花环》的原名,「卫***魂」,但觉得「军魂」这个用词不恰当,只好弃用,一时间找不到替代。 「你做的没错。」 章光年内心松了口气,「"军魂"这个词可不能随便乱用。」 乔语点头道:「确实不妥。」 「这样吧,你把原先包含了"中国|军魂"的整首歌,原原本本地给我们唱一遍。」 周巍志认真道:「然后让我们好好想想。」 方言清清嗓子,打着节拍,唱了起来。 听完一遍以后,乔语颇为赞赏道:「看来这首词唯一的问题,就是找到一个能取代"中国|军魂"的词眼了。」 章光年点头同意:「小方啊,你愿不愿意把这首歌交给我们来改?」 方言点了点头,一想到也能像《打倒美di野心狼》一样,嘴角不住地上翘。 「等这首歌改好了,首唱放在《每周一歌》上如何?」 章光年征求两位老友的意见。 周巍志觉得没有问题,如果首唱成功的话,接下来可以放到今年的文化bu迎春晚会。 「说到迎春晚会,我听我夫人提过,中央台似乎有意为83年的春节筹备一场晚会。」 乔语说,到时候或许可以安排上。 哦豁,上春晚? 方言挑了挑眉,大为意外。…… 四人聊得差不多的时候,冯木正在看《利剑行动》的第二部分,至于已经看完的《高山下的花环》,被三位老友互相传递着看。 方言往茶杯里续上水,静静地坐着。 半晌,冯木放下手中的稿纸,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赞赏有加道: 「这两篇,我给你们三个字的评语。」 「好!极好!」 「不负众望,众望不负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章光年他们的注意。 「您过奖了。」 方言说,《利剑行动》的初稿还没有写完,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彻底地完成。 「不急,慢慢来。」 冯木转过头去,问起章光年三人的看法。 「两篇稿子,各有千秋。」 周巍志道:「小方这一篇,算得上是独辟蹊径,别出心裁,就像他写的谍战文学一样,对整个军事文学来说,具有开创性的意义。」 「确实如此。」 乔语道:「军事幻想,前所未有。」 冯木说:「包括这个"军事幻想",小方这次在座谈会上提到的军事文学的新理念,在文学界,乃至社会上引发了不小的争论,但这些论点,一直缺乏军事题材作品来充当强有力论据,依我看,这个论据现在已经出现了。」 看着你一言,我一语,快把方小将夸成一朵花,他笑得合不拢嘴,嘴角比ak好难压。 「而《高山下的花环》,虽然没有像《利剑行动》这样的开创性,但在思想性上,我觉得在目前的当代军事文学作品里,无出其右。」 章光年语气里透着欣赏。 乔语赞同道:「直击阴暗面,这可以说是军事文学上的又一大突破。」 「你们的胆子可不小啊。」 冯木这话,众人深以为然。 方言喝了口水,一脸严肃道: 「我们虽然写的是阴暗面,但不是为了阴暗而阴暗,过分夸大,甚至胡编乱造,就比方说"靳开来",他确实跟典型的英雄形象不一样,有缺点,不完美。」 「但正是这样的不完美,让英雄更加接近读者,让读者能够感觉到他们是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悲欢离合,有缺点不足。」 「说得好!」 乔语一拍桌子,「就冲你刚才这番话,当浮一大白。」接着兴致勃勃道:「小方,呆会儿吃饭的时候,跟我喝两盅。」 方言诧异不已,看向章光年。 章光年不禁失笑,拆起老友的台。 乔语可是嗜酒如命,酒量大到跟领导喝酒,不分高下,平时就爱喝酒,创作的时候就更要喝酒,就连住院输液的时候,还跟护士开玩笑说,能不能输茅台。 「胡说!」 乔语纠正道:「明明是五粮液。」 「哈哈哈!」 顷刻间,哄堂大笑。 方言也跟着笑,很想问一句您的血型是「汾酒」还是「二锅头」,但还是忍住没说。 「你分明是借小方的由头,想过把酒瘾。」 周巍志也笑着地补上一句。 冯木问道:「小方,你的胆量很大,不知道你的酒量怎么样,敢不敢喝一回?」 「敢!」 方言跃跃欲试。 冯木和章光年等人互看一眼,随后答应给《高山下的花环》写文学评论。 「明天我让秘书送到你们编辑部。」 「那敢情太好了!」 方言心满意足,时间上刚好能赶在投入印刷之前。 免费阅读. 第183章 快去请方老师 西城,车公庄。 《十月》每一期的期刊,都会交给新华印刷厂几个厂来负责排字、印刷等一系列工作。 排字车间里,工人们干得如火如荼。 自从厂里引入了王选的国产激光照排系统,效率大大提高,不用再把不同的字体和字号的铅字,在铅字版上一一排好,然后放到圆盘机、四开机上印刷,现在已经告别铅与火。 进入「光与电」的关虹,对着《高山下的花环》的手稿,排起字来,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一直到彻底停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呜呜呜。」 「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哭声啊?」 哭声,一下子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关虹,你怎么哭了?」 孙栗注意到身旁的关虹泣不成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放下手头的活,走了过去。 周围的人,也一拥而上。 关虹哭得头皮发麻,脑袋空白,就听到耳边有人在问:「是不是有谁欺负了你?」 「李村葆!」 「李村葆欺负你啦?李村葆是谁啊?」 「我们厂里有"李村葆"这号人吗?」 顷刻间,整个人群热议了起来。 「他写的,真的是气死我了!」 「靳开来为什么会牺牲呢!」 关虹抽哽咽地说出了口。 「合着你说的"李村葆",是作家啊。」 众人一听她是看哭的,一时无语。 「大家伙,散了吧,散了吧。」 孙栗招呼他们回到岗位上,自己继续安慰关虹,「别哭了,不就是里的角色死了吗。」 「孙大姐,您没看过,您不知道。」 关虹抹了抹眼泪。 「好啦,再哭,就要把主任招来了,到时候非得批评你一顿不可。」 孙栗安慰了一番。 眼下,关虹已经不适合继续《高山下的花环》的排字工作,两人一合计,互换一下。 孙栗坐在关虹的位置上,目光落在这部,心里不禁好奇,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能让整天活波开朗的关虹,哭成这个样子。 于是,随手翻了起来,这一翻可就停不下来,看到靳开来牺牲,看到梁三喜牺牲,看到赵蒙生为此而疯狂,再也控制不住泪腺。 「嘶,嘶。」 一阵阵幽咽声,传到了关虹等人的耳朵。 「孙大姐?」 「孙大姐,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德高望重」的孙栗都哭成这样,众人立刻对《高山下的花环》充满了兴趣。 在中午吃饭和午休的这段时间里,在人群里竞相传阅,看过以后,男默女泪。 没看过的,心里更加痒痒。 甚至为此不惜「违背工作原则」,偷偷地多印了几份校样,一人一份,带回家去。 结果第二天,一个个红着眼睛,鼻子也有些微红,精神萎靡不振,没有心思工作。 但当谈论起《高山下的花环》的时候,又一下子来了精神,更加没有人有心思工作。 三言两语,全是情绪,有兴奋,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愤怒。 整个排字车间,闹哄哄一片。 「大家伙静一静,静一静。」 孙栗费心费力地安抚众人。 然而,没有一点儿效果。 关虹看着越来越骚 动的人群,就听到不知道哪个女同志振臂一呼,高喊了一句: 「如果不写上给靳开来立了一等功,就坚决不给《高山下的花环》排版!」 「没错,我们就不给印刷!」 很快地,入戏过深的工友们一齐响应。 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车间主任,刚接到消息,还以为要闹罢工,吓得火速赶到现场。 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气又笑。 「胡闹!」 「简直是胡闹!」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副主任看了眼主任,又看了看工友。 「我们要见李村葆!」 「如果不写上给靳开来立了一等功,我们就坚决不给《高山下的花环》排版!」 「………」 面对乌压压一片的人,车间主任几番苦劝无果,终于无计可施,让人去打电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呐。」 「快去请《十月》的编辑们!」 「特别是去请方言,他是责任编辑!」 「请方老师务必把李村葆也带来!」 「快去啊!!」 (ps:现实里就是这个情况)…… 「董大爷,谢谢您嘞。」 方言挂断电话,从门房里走了出来。 刚刚郭保昌打来电话,月底要来燕京参加北电的毕业典礼,然后把分配到桂西厂的毕业生,接回桂西,顺便代表韦必达,来谈一谈《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改编。 目前,自己手头上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利剑行动》,一个是《舌尖上的中国》。 好在文案方面,有新闻纪录电影厂的编辑组,以及汪曾其分担,工作量并没有那么大。 再写个电影剧本,还是绰绰有余。 一步,两步,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背后传来董大爷的声音,「方老师,又有您的电话。」 「新华印刷厂打来的,说出大事了!」 「什么事?」 方言一接,一脸懵圈。 万万没想到,竟然还会出现这种事? 说给田增翔、章守仁、张仲锷他们听,众人一开始也不信,但看到方言眼神坚定,语气认真,才终于相信,这不是笑话,而是真事。 考虑到印刷厂这事不解决,直接会影响最新一期的《十月》能否顺利发行的问题,整个编辑部,立刻行动起来,兵分两路。 一路由章守仁带队,把还在燕京游玩的李村葆找到,火速带去印刷厂,而在此之前,另一路由张仲锷、方言带队,立刻赶往印刷厂。 在李村葆这个作者没到之前,方言这个责任编辑,必须挑起大梁,安抚工人。 结果,才刚到印刷厂,立刻就被工人们给围住,张仲锷和田增翔被挤到人群的边缘。 其中一位女工流着泪道:「方老师,你们为什么不给靳开来立功!」 「方老师,如果不写上给靳开来立了一等功,我们就坚决不给《高山下的花环》排版!」 「不给靳副连长立功,天理难容。」 「对,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 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声激动的喊声。 「同志们!」 方言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 刹那间,一道道目光聚焦于他。 「我知道,大家希望梁三喜凯旋而归,正逢妻子抱着孩子来看他,一家人其乐融融。」 「靳开来没有踩到地雷,活下来还拿到一等功,兴致勃勃 地带回家给儿子别在衣襟上。」 「因为这样的结局,才配得上这些英雄。」 「因为他们清澈的爱,只为华夏。」 「但是!」 「正是因为如此,才坚决不能改!」 听着震耳欲聋的叫声,张仲锷一愣,透过人堆的缝隙,望着耐心解释的方言看。 几句话里,总能蹦出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话来。 「张老师!」 田增翔用手肘碰了下他,「村葆同志他们来了,我们赶紧过去。」 张仲锷回过神来,马上跟章守仁、李存葆等人汇合,如实地说明情况。 「全靠岩子了。」 田增翔感慨道:「也只有他这样的口才,才能稳住他们。」 「我们也别站着,赶紧支援吧。」 章守仁一声令下,《十月》的编辑们纷纷齐上阵。 当然,改是不可能改,改了的话,那还能是《高山下的花环》的吗? 苦口婆心地一顿劝,终于勉强地平息了这一场小风波。 「岩子,真的辛苦你了。」 李村葆道:「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方言道:「他们是因为你的才会这么疯狂,你想想等这一期的《十月》正式出版,全国会有多少人会像他们一样,为之疯狂?」 李村葆心情激动,脑子里已经浮想联翩。 「你信不信,等《高山下的花环》一发表,记者会像他们一样包围你?」 方言半开玩笑道。 李村葆半信半疑,以为方言的话说得未免太夸张了。 但当这一期的《十月》正式出版,《高山下的花环》正式发表,才意识到自己保守了! 在《文学报》、《文艺报》等主流文艺报纸的推波助澜下,在国内引起了强烈反响。 前脚,冯木的《最瑰丽的和最宝贵的——读中篇》才刚刚登报,后脚,总政文化bu就下发了《关于组织部队阅读〈高山下的花环〉的通知》。 一时间,《高山下的花环》得到了读者们空前的关注和广泛的讨论。 掀起来的阅读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助推着军事文学的新浪潮奔向新的高潮。 连带着方言提出的新时期军事文学理念,又被不少文艺理论期刊拎出来研究。 毕竟挖掘出这篇杰作的编辑,可是方老师! 免费阅读. 第184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村葆走红,完全在方言的预料之中。 但出乎方言意料之外的是,自己这个责任编辑也能跟着走红。 《文学报》、《燕京日报》、《华夏青年报》等报刊,甚至文艺单位,都想找他来聊一聊新时期军事文学的理念和方向,王朦更是喊他来《燕京文学》编辑部,好好唠唠军事文学。 许多机关、学校因为邀请不到李村葆,退而求其次,邀请方言参加他们的读者座谈会。 就连方燕的学校、方红的挂面厂,也托她们来说情。 方言是能推就推,不能推的才去参加。 这几天,根本没法去《十月》编辑部,就怕有记者埋伏在附近,打他个措手不及。 「岩子刚刚来电话,说被章书ji点名参加由作协举办的文学讲座。」 回到办公室,张仲锷面对众人说:「分享《高山下的花环》的组稿经验。」 章守仁不禁失笑道:「嚯,又一个,岩子这阵子可够辛苦的。」 田增翔感慨说所有人都预料到《高山下的花环》会火,但没想到能火成这个样子。 章守仁问:「现在咱们加印了多少?」 「已经加印了55万册。」 田增翔道:「我估计还得继续加印,这回的销量可能不是150万册,而是160万册。」 章守仁、晏名等保守派罕见地没有反对,而且觉得他这个激进派太保守了。 张仲锷道:「岩子这回,又立了一大功。」 「对了!」 田增翔说自己陪着方言,在送李村葆去火车站的时候,他们又达成了一个合作共识。 就是把李村葆目前已有的军事文学作品,以及创作谈文章,《〈高山下的花环〉篇外缀语》,整合成一个「文学作品选」,名字就叫「高山下的花环」。 「岩子这个主意好!」 章守仁拍手称快,「乘胜追击,机不可失,这个机会咱们可不能错过。」 晏名笑了笑:「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田增翔道:「岩子还说,序言方面可以用现成的,我们直接收录冯老、刘老对《高山下的花环》的评论,作为代序。」 此话一出,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章守仁不无得意道:「当初咱们俩向陆社长和苏主编建议,把岩子抢到咱们《十月》来,现在看来真的是明智之举啊。」 张仲锷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岩子这后浪,劲头真大。」 「陆社长、苏主编跟我商量,要给岩子加加担子。」章守仁说:「准备把"编辑室副主任",以及我兼着的"散文组组长"都交给他。」 「岩子要去散文组?」 张仲锷一愣:「中长篇这摊子呢?」 章守仁说,方言依旧担任中长篇副组长。 只不过,《十月》目前最薄弱也最没起色的就属散文组,打算让方言兼着,发挥他在散文上的所长,像之前带动中长篇组一样,也带动散文组崛起。 当然,也是在给方言酬功。 立了这么多的大功,不进步怎么行呢!…… 接连数天,在《十月》编辑部的授意下,《高山下的花环》开始被各大报纸连载。 《工人日报》、《大众日报》、《桂西日报》…… 全国各地出版的报纸和刊物,都在极力地争取转载,一个个电话打到《十月》编辑部。 不过,方言、章守仁等人相当地冷静。 过犹不及,授权连载的过多,反而会影响到这一期《十月》的销量,这一次编辑部可是牟足了劲儿,要冲一把150万册这个小目标。 好在《文汇报》,之前在方言《暗战》、《潜伏》的宣传上出了大力,凭着这层关系,才得到了转载的机会,成为整个沪市唯一一家能连载《高山下的花环》的报纸。 《文汇报》的订阅用户,也有幸第一时间看到《高山下的花环》,龚樰家也是其中之一。 「哥,你看好了没有!」 龚荧放下手中的画笔,回头一看。 「快了,快了,就差一点了。」 龚除摆了摆手。 「那还要多久啊,我画都快画好了。」 龚荧撇了撇嘴。 「你与其找我要报纸,不如干脆去找爸爸要杂志,报纸上的只是连载。」 龚除无可奈何道。 「杂志早就不在爸爸手里。」 龚荧幽怨说杂志已经被龚母霸占着,从发行到现在,自己就只看了一回《十月》。 「小荧!」 龚樰放下了毛笔,「不可以这样说妈妈。」 「阿姐。」 龚荧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这么多天,家里都在抢着看《高山下的花环》,唯独龚樰像局外人一样,既不看报纸,也不争杂志。 「因为我已经看过了。」 龚樰露出淡淡的笑容。 龚荧眨了眨眼,「是在单位里吗?」 龚樰笑而不语,她可是亲眼目睹《高山下的花环》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 龚荧看她不说,撅着嘴念纸上的字: 「以梦为马?什么意思?」 「这个词的意思是……」 龚樰把方言说给她听的,复述了一遍。 「有这个成语吗?」 龚荧迷惑道:「我好像没有见过。」 龚樰白了眼,小心地把这幅字收好,拿上《大桥下面》的剧本,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樰,你来一下。」 龚母坐在客厅,招了招手。 龚樰来到她面前,「怎么了,妈妈?」 龚母瞄了眼她手上的剧本,心里咯噔了一下,「小樰,你真的想好了要接这个戏?」 「妈妈,我还没考虑好。」 龚樰心里清楚,指的是《大桥下面》。 「别考虑了,还考虑什么。」 龚母顿时急了,「这个戏说什么也不能接,要接也行,别演"秦楠",演"肖云"。」 龚樰有个习惯,每次接戏,都会跟家里说,尤其跟身为摄影师的母亲说。 一直以来,家里人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因为角色有争议。 「可千万不能演啊。」 龚母抓住女儿的手,好言相劝。 「可是妈妈……」 龚樰张了张嘴,不等说话,就听到龚母说,「秦楠」这个人物未婚生子,在这个保守传统的社会风气里,形象非常地不光彩,如同像剧本里遭受的待遇一样,饱受冷眼和偏见。 「况且还是个体户。」 「你知不知道现在在大整肃?在打击投机|倒把?个体户的名声可不好……」 「妈妈!」 龚樰纠正道:「秦楠不是那种投机|倒把的坏分子,而是坚强自立有韧性的女同志。」 龚母道:「可观众们不会这么想。」 龚樰明白她的顾虑,担心秦 楠这个「未婚生子「的形象,会对自己的演艺生涯,甚至对生活造成负面影响,这种担心不是杞人忧天。 很多上影厂前辈都告诫过自己。 观众太容易入戏,往往会把对银幕人物的情绪和印象,移情到演员身上,所以尽量不要碰反面人物,或者形象不光彩有争议的角色。 秦楠,就是后一类。 「万一你演了,传出这种那种对你不好的谣言,你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 龚母语气里透着担忧。 龚樰沉吟半晌,「我觉得演好每一个角色,都是在艺术道路上前进一小步,我要珍惜这每一步,何况这个角色是方老师推荐……」 「傻孩子!」 龚母无奈道:「他推荐又怎么样,万一你演了以后嫁不出去,难道他对你负责吗?」 「妈妈!」 龚樰双颊微红,「您在说什么啊!」 龚母道:「要是他答应对你负责到底,我就什么都不反对,这部戏你爱怎么演就演。」 「您在说什么啊!」 「我不和您聊了!」 龚樰羞地站起了身,快步跑回卧室。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整个人的后背贴在门上,她满脸通红,脖子根都红透了,深呼吸口气,打开手里的纸。 两眼一直盯着,陷入深深思考。 (ps:现实里,龚樰因为「秦楠」这种形象问题,曾经想过拒演,但最终被导演劝服) 免费阅读. 第185章 一万年太长 6月7日,下午。 此时的操场上,站着包括方燕在内的初中学生,一双双眼睛直视前方,看向方言。 应校方的多次邀请,甚至校长和班主任亲自登门拜访,方言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在校园里举办个《高山下的花环》的文学讲座。 但讲着,讲着,画风就不对了。 站在土台上的校长等人惊奇地发现,话题从《高山下的花环》的经历、感悟和心得,渐渐跑题,貌似跑成了中考考前的动员大会。 「对英雄最好的纪念,就是英雄辈出!」 「对历史最好的纪念,就是创造新的历史!」 「而创造新的历史,在于人民!」 「尤其是你们这些朝气蓬勃的少年!」 方言环顾四周,激情昂扬。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热血沸腾,特别是即将参加中考的初三学生,各个激动万分,像被方老师打了一剂鸡血,迫不及待地上考场厮杀。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考前誓师大会,也没有「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提高一分,干掉千人」,这种杀气腾腾的标语。 方言却没有用这些口号,而是高喊着: 「同学们!」 「祖国的未来必定是你们少年的!」 「强国少年,少年强国!」 「故而梁启超先生会说,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 「………」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 「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哗哗哗!」 顷刻间,掌声如潮,汹涌澎湃。 夏琳盯着台上方言,眼睛一眨也不眨。 学生们使劲地拍着,拍得双手通红,恨不得明天就是中考,他们的笔头早就饥渴难耐。 「燕子,你哥说得可真好。」 秦蜜转过头,眼里充满羡慕。 「那是!」 方燕昂起下巴,「我哥可是大作家!」 「那为什么你的作文分数总那么低呢?」 秦蜜眨了眨眼。 「蜜蜜,你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方燕鼻子皱了皱,当听到校长宣布「散场」的时候,立马拔腿就跑,去找方言。 就见他笑着跟学校领导和老师道别,把公文包夹在腋下,慢悠悠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哥!」 「你怎么跑来了?」 「嘿嘿,我送送你啊。」 方燕伸了伸手,主动替他拿包。 一路上,不停地有学生跟方言问好。 「方老师好!」 胆子小的,会打完招呼就离开。 然而胆子大的,非但会主动地跑过来,而且会拿着本子要签名,比如面前的这位夏琳。 看着她这张酷似「王飞」的脸,方言忽地想起,自己好像在哪个公园见过她。 「给你。」 「谢谢方老师。」 夏琳表面冷冰冰,但一笑便阳光明媚。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方燕说自己认识她,她可是学校里的小名人,唱歌了得,人称"小邓丽筠」,还是中央台银河少儿艺术团的一员。 「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方言白了一眼。 方燕撅嘴说:「我虽然唱歌不行,不 过我现在学习成绩可好了,若雪姐和小雅姐都说,我如果保持住,考上2中,绝对没有问题!」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也别太给自己压力,尽全力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好。」 「嗯嗯,哥你就放心吧。」 方燕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武侠。」 「等你考上重点高中再说吧!」 方言走到停车场,从兜里摸出一块钱。 方燕两眼立刻发出「bulingbuling」的光。 「放学回到家,跟妈说一声,晚上我就不在家吃了,有个朋友从桂西来燕京。」 方言接过公文包,然后解开自行车锁。 「好嘞!」 方燕把钱揣口袋里,目送着方言离开。 「叮铃铃」,清脆的旋风车铃响了起来。 郭保昌虽然久居桂西,但骨子里仍然是个老北|京人,两人约在丰泽园,边吃边聊。 俗话讲,「吃了丰泽园,鲁菜都尝遍」。 两个人,点了一桌的鲁菜。 葱烧海参、芫爆鱿鱼卷、香酥鸡…… 「方老师,我敬你一杯。」 郭保昌举起酒杯,笑脸盈盈。 方言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好久没吃过这么地道的菜了。」 郭保昌夹了个鱿鱼卷放进嘴里,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思绪。 方言问道:「郭导在桂西呆了不少年吧?」 「算算年头,差不多快有十年了。」 郭保昌说:「这些年里,来燕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这趟可要在燕京多呆几天。」 方言说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回报在桂西那段时间的盛情款待。 「说到这个,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郭保昌感慨道:「方老师和村葆同志竟然在我们桂西厂里弄出了这么个大作。」 方言问到在桂西的情况。 郭保昌说简直火爆得不能再火爆了。 《桂西日报》自从连载了《高山下的花环》以后,变得抢手异常,桂西厂有部分领导十分懊恼,近水楼台,结果错过了这轮明月。 「《高山下的花环》的电影改编可不好抢,我估计全国的制片厂现在都盯着呢。」 方言提醒了一句。 「我们不敢奢望,桂西厂只是小厂,根本不可能争得过那些大厂。」 郭保昌说:「方老师肯舍得把《那山那人那狗》这么重要的作品交给桂西厂,我们就已经烧高香了。」 方言道:「桂西厂打算怎么拍?」 「方老师,咱们都清楚,对于电影来说,没有什么比剧本更重要。」 郭保昌直接转达韦必达的意思,希望由他这位金鸡奖编剧出面,亲自动笔。 「这可就难办了。」 方言说:「我最近的事多,恐怕分不出时间和精力来写剧本。」 「方老师,不急,我们不急,韦厂长说可以慢慢来。」郭保昌拿起自己带来的桂西三花酒,给两人的杯子倒满。 方言又跟他碰了一杯,听他诉起了难处。 桂西厂发展起步晚,拍片数量少,知名度低,尤其是各方面专业人才相当紧缺。 「所以,厂里对这一批大学生特别重视!」 「原本是向北电要了10多个人,可到头来,分配来的只有5个人。」 郭保昌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言问:「除了章艺谋,另外四个是?」 郭保昌如实回 答,随后无奈道:「其实也可以理解,当初我从北电分配到桂西厂,就觉得自己是被发配边疆,是被学校抛弃的人,将心比心,我相信这帮学弟也是同样的心情。」 方言半开玩笑道:「怎么感觉你这趟来接他们,像是要押送犯人,流放岭南?」 「可不是嘛,韦厂厂特意交代我。」 郭保昌苦笑说:「路上让我以学长的身份,好好做一做学弟们的思想工作。」 方言道:「光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恐怕不够吧,最好能给点实际的。」 郭保昌道:「这一点我们也想过,这不,韦厂长决定给每人安排一个60平米的房子。」 方言说:「恐怕房子的吸引力还不够吧?」 「这还不够?! 郭保昌惊讶道:「不瞒您说,就连我,也是当上了艺术总监,才能分到这个面积的房子,结果他们刚来就住上了,厂里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嫉妒呢。」 方言问:「如果您是章艺谋他们,您是想要燕京的平房,还是想要桂西的房子?」 「………」 郭保昌沉默下来,一时间无言以对。 方言道:「所以,他们未必会领情。」 郭保昌难为情道:「可这已经是我们桂西厂能给的里面最好的东西!」 方言神神秘秘道:「未必吧?」 「方老师,您怎么看?」 郭保昌一个激灵,连忙替他倒酒。 「郭导,我在桂西厂也住过一段时间,实话实说,如果我是章艺谋他们,让我来贵厂工作,把户口从燕京迁到桂西,哪怕分再大的房子,也不大乐意。」方言悠悠道,「你们还得从他们真正的需求上入手。」 「真正的需求?」 「没错,而且是最根本的需求。」 「还真猜不着,您能不能给点提示?」 「换位思考一下,郭导当时分配到桂西厂,最想要的是什么,拍电影、分房子……」 「当然是拍电影啊,最好自己能独立……」 郭保昌恍然大悟,「方老师,您说的是让他们独立拍片!」 方言面上事不关己,内心松了口气。 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总算「忽悠」着郭保昌自己联想到这上面。 《那山那人那狗》当然要交给桂西厂来拍,但必须交给桂西厂的章艺谋他们来拍! 不是看不上桂西厂的其他摄制组,而是自己要的电影效果只有章艺谋这帮人能满足。 而这年头,电影厂往往是论资排辈,以老带新,新人必须要从学徒一步一步干起。 比如章艺谋,按惯例,要从摄影三助、二助、大助,再到独立摄影,前前后后至少需要熬上十年八年,导演、美术设计,也都一样。 难道自己还要等上他们十年八年? 一万年太长,只争朝夕! 免费阅读. 第186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让他们独立拍片,确实比做多少思想工作,分多大的房子都要管用!」 「我就不信,这帮学弟不想进步!」 郭保昌设身处地地一想,拍案叫绝。 「郭导也不要太乐观。」 方言夹了块九转大肠,边嚼边说。 这个主意,本来是给西影厂准备的。 在长安的时候,吴天名专门请自己出谋划策,但因为西影厂是个大厂,内部关系错综复杂,而他刚刚上任,位子才坐稳,掣肘的地方依然很多,没办法推行这项破天荒的改革。 「西影厂不行,桂西厂未必就不行!」 郭保昌语气里透着自信。 方言道:「你们韦厂长会同意?」 「这我不敢打包票。」 郭保昌慎重道:「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保守传统的老顽固,一直在思变求变,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多要几个大学生,舍下这张老脸,亲自去求北电和中戏的老友。」 「韦厂长这个人确实很开明。」 方言回想起韦必达留给自己的印象。 「不仅开明,而且一心想把桂西厂,从小到大,壮大起来,所以在厂里德高望重,说话很有分量,否则也不可能压下那么多反对的声音,把那批好房子,都分给这帮大学生。」 郭保昌放下了筷子。 「看来郭导很有把握。」 方言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杯。 船大难调动,船小好转弯,西影厂是大厂,而桂西厂是小厂,恰恰能更灵活。 「彻底打破这项"当助手七八年才能独立拍片"的规矩,韦厂长或许不会轻易同意。」 郭保昌道:「但是破例给这帮年轻人一次独当一面的机会,就像这次把好房子分给他们一样,韦厂长未必不会同意。」 「这已经是个巨大的突破。」 方言笑着说,如果桂西厂这么做,无异于打响了破除论资排辈的第一枪,首开先河。 那么,桂西厂的招牌极有可能在全国打响,不愁没有大学生愿意来,没准将来,桂西厂还能成为「年轻一代电影人」的摇篮。 「您说的这些话,我都得记下来。」 郭保昌笑道:「待会儿给韦厂长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照您这个意思说,不怕他不动心。」 方言放下筷子,「郭导有没有想过让他们拍什么?」 「独立拍片嘛,他们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拍好了皆大欢喜。」 郭保昌说:「要是拍的不好,无非赔点钱,但能让这帮天之骄子认识到自己的斤两,踏踏实实地从学徒做起,赔点钱也值了!」 方言问:「郭导觉得他们能不能成?」 「方老师,不瞒你说,我觉得成功的机会很大,我这帮学弟,个顶个的都是人才。」 郭保昌一脸骄傲:「兴许导戏的功力还欠火候,但说配色、构图、运镜这些,那绝对没话说,之前在北电毕业作品展上,您不和我一起见识过嘛。」 「就是因为见识过,所以我才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把《那山那人那狗》交给他们来拍。」 「什么?方老师,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郭保昌一下子酒醒了过来。 「郭导觉得像吗?」 方言一脸认真。 「方老师,对不住,我喝多了。」 郭保昌看他既不像喝醉,也不像在开玩笑,心里顿时急了,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 《那山那人那狗》,可是被桂西厂全员上下寄予了厚望。都指望着能靠这部电影,打响在全国的名头,打响崛起的第一枪。 毕竟,这可不仅仅是在国内出名的作品,而且是即将在日本出版的。 不出意外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文化bu定位为电影交流重点项目,被引进到国外上映。 全国有多少制片厂盯着《高山下的花环》,就有多少制片厂盯着《那山那人那狗》。 好不容易靠着桂西厂的热情和诚意,打动了方老师,才侥幸得到这泼天的富贵。 给章艺谋这帮新兵蛋子拍? 费了一番口舌,却见方老师一点儿也不为所动,郭保昌只好说,韦必达是不会同意的! 「郭导,别急。」 方言摆了摆手,「我是这么想的……」 郭保昌沉下心来,耐心听着。 以这5个人为主体成立一个青年摄制组。 再由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导演坐镇,既是协助,也是监督,如果分镜头剧本、电影构图、现场勘景、演员选角这些前期工作,不能达到他们满意的程度,就视作失败。 那么,接下来的拍摄任务就移交给桂西厂的老人,顶多就是损失一些时间和预算。 听到这里,拧成一团的眉头渐渐舒展: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来郭导并不反对。」 方言的本意就是他们俩来当电影的监制。 「不过我担心过不了韦厂长那一关。」 郭保昌虽然看好章艺谋他们的能力,但依旧不看好他们能肩负这么重大的电影任务。 「不瞒您说,我之所以要选他们,因为我从他们的毕业作品里,看到了一种可能性。」 方言悠悠说:「用画面和色彩来讲情绪。」 「画面和色彩?!」 郭保昌心里一惊,简直前所未闻。 「来,咱们边喝边聊。」 方言给他倒上酒,来了一曲高山流水。 推杯换盏,酒瓶空了的时候,郭保昌整个人虽然迷迷糊糊,但却热血沸腾,拉着方言的手,使劲地摇晃,「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 「就按您的说的办,回去我就给韦厂长打电话,我相信,他也不会反对。」 「到时候您受累,跟我去趟北电,做个见证如何?要不然,我怕章艺谋他们不信。」………… 两天后,城北郊外,昌平朱辛庄。 校园里长满了凄凄荒草,章艺谋、张军钊等人踩在上面,心情也是一样的潦草。 毕业季,相处多年的同学各奔东西,本就让人伤感,可偏偏同学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最好的一档,就像陈凯哥、田庄庄等人,留在了燕京的电影单位。 甚至有的像李少虹一样,刚分配到北影厂,立马就担任谢铁丽的学徒,因为李少虹的母亲,曾经就是谢铁丽的导演助手。 中间的一档,就是顾常卫、赵非他们,发回原籍,到自己老家的电影厂报到。 而被视为最差的,就是分配到桂西厂。 如果厂子的规模和名气能像北影厂、上影厂这般,地处偏僻这些困难,都可以克服。 可偏偏是小厂,起步晚、基础差、名气小、条件落后,这哪里是分配,简直是发配。 希望破灭,前途黯淡,进步是不可能进步,这辈子都不可能进步了! 一个个垂头丧气地拎着行李,田庄庄、李少虹、陈凯哥等人来送别,颇有壮行的意思。 「朱菻,你走的 真不是时候。」 「是啊,听谢老师说,《商鞅》话剧的选角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要能参加的话,我觉得嬴荧玉这个角色一定非你莫属。」 「………」 听着李少虹她们的话,朱菻笑了笑,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胡梅等人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 「你们也多保重。」 「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到我单位坐坐。」 朱菻已经完成了在北电的进修学业,即将重返医学科学院的卫生研究所。 女生跟女生道别,男生也在给男生送行。 被分配到儿童制片厂的陈凯哥,面对章艺谋五人,忍不住地念了首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清水关无故人。」 「凯哥,你就别吟你的诗了!」 田庄庄瞪了一眼,接着握着章谋的手,道了声歉,本来自己打包票,要把章艺谋弄进他母亲的儿童制片厂,可惜这个后门没走成。 「用不着道歉,是我自己的问题。」 「唉,只能说命运呐~」 章艺谋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别说是田庄庄,就连方老师推荐他到西影厂,也没用。 「你们也不要太难过,在哪里拍电影不是拍电影。」陈凯哥停下念诗,开口「安慰」。 田庄庄道:「是啊,说不定电影拍得好,你们还有机会从桂西厂调出来也说不定。」 张军钊满脸失落:「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霍建起眼里透着一丝绝望,「慢则十年起步,就算快,那也要六七年!六七年啊!」 「七年!十年!」 张军钊不无伤感道:「我在燕京可整整呆了20多年,结果现在,户口本一注销,从今以后就不是燕京人了,关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也许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章艺谋等人感同身受,脸上写满了悲伤。 「你们也不要总往坏处想,谢老师他们不是说了。」田庄庄安抚说:「桂西厂那里急需要年轻力量,说不准你们很快就能拍上电影。」 「说得没错!」 突然间,人堆里有人来了一句。 燕京的电影单位比较多,哪怕专业对口,幸运地分配到各个单位,前途也未必就是光明的,因为这些厂里的老人多,论资排辈,像他们这样的小字辈,等到独立拍片,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估计也要熬上十年八年。 「要不咱俩换换?」 霍建起怒瞪了他一眼。 刚刚说的头头是道的人,立马就缩了回去,沉默不语。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岭南西!」 陈凯哥假装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 眼见气氛尴尬又凝重,田庄庄想方设法地缓和,就在此时,不远处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押解我们的人来了。」 张军钊自嘲了一句。 「郭学长旁边那位,好像是方老师!」 田庄庄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方老师?!」 「方老师怎么来了呢!」 一下子,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力。 朱菻隔着人群,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免费阅读. 第187章 方老师的恩情还不完 方老师来了? 怎么还跟郭学长在一起! 这些念头,同时出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方言看。 特别是章艺谋五人,满脸疑惑,心想着不会是桂西厂请方老师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吧? 「方老师是我特意请来的。」 「来为我和桂西厂做一个见证!」 郭保昌环顾四周,面带笑容。 张军钊、章艺谋五人一个个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 「分配到桂西厂的学弟们,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当初我和你们一样,踏出校园,前往桂西,心里也是千般的不是滋味。」 郭保昌话锋一转:「不过你们比我幸运。」 章艺谋和霍建起等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陈凯哥、田庄庄他们也一个个瞪大眼睛。 「没错,你们没听错,就是幸运!」 「现在我要代表我们韦厂长,向分配到桂西厂的同学们宣布一个好消息,经我们厂领导研究讨论,厂里决定成立一个"青年摄制组"。」 郭保昌抬高嗓门,声音洪亮。 就连路过的北电老师,也能听得到。 「什么是"青年摄制组"?」 章艺谋忍不住发问。 「我们韦厂长求贤若渴,为了能让你们尽快地发挥才华,打算以你们5位大学生为主,成立一个电影摄制组,由韦厂长担任组长,由我来担任副组长,负责协助你们拍片。」 「注意了,是独立拍片!」 郭保昌面对学生,郑重强调。 「独立拍片?!」 张军钊、章艺谋五个当事人惊了个呆。 消息之震撼,超乎众人的想象。 就像一股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人群,让田庄庄、陈凯哥这些旁观者难以置信。 朱菻也是如此,两眼瞪得溜圆,电影厂里,哪个能拍片的导演,不是苦熬了十多年! 大学毕业不满一年就可以独立拍片? 这在华夏电影行业里绝对是史无前例! 在国营电影厂里,这个「青年摄制组」简直是就是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只要我们进厂,就可以直接拍电影?」 「是不是我们就不用熬个十年八年了?」 「………」 不单单是章艺谋五人,陈凯哥、李少虹他们也被刺激到了,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你们只要加入桂西厂,进了青年摄制组,就可以自己拍电影,由自己主导电影!」 郭保昌把手压了压。 看到一个个激动的表情,方言静静地站着,目光游移,不经意地落在朱菻的脸上。 隔着人群,四目相对。 朱菻别过去头,抿了抿嘴,耳畔边就听到郭保昌喊着,「就是因为这个消息太震撼,太超乎寻常,所以我才特意把方老师请来。」 顷刻间,一片哗然。 「没错,我可以作证。」 方言笑道:「郭导说的确实不假。」 一看到方老师都这么说,章艺谋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紧接着怦怦狂跳,激动万分。 「谢谢郭学长!」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方老师!」 郭保昌看向方言,大声道:「桂西厂之所以能成立这个青年摄制组,你们之所以能拥有这个独立拍片的机会,可以说, 主要是方老师替你们争取来的,是方老师的功劳。」 「谢谢方老师!!」 张军钊扯着嗓子大喊。 「方老师万岁!」 「方老师万岁!!」 章艺谋等人不仅叫喊,而且鼓掌。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郭导言重了。」 「你们要谢,不要光谢我一个。」 方言摆摆手,「还要谢郭导和韦厂长,没有郭导的全力支持,没有韦厂长的力排众议,桂西厂可不会成立这个"青年摄制组"。」 「谢谢郭学长!」 「谢谢韦厂长!」 在方老师的注视下,章艺谋五人此刻的心情,一下子从低谷,猛地冲到了高峰。 陈凯哥眼神里充满羡慕,甚至是嫉妒。 本来以为分配到桂西厂,会是最差的选择,相当于流放发配,但万万没想到这个选择,竟然让章艺谋他们可以直接拍电影。 相当于跳过了十年八年的学徒阶段。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年八年?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心里翻江倒海,倒的是醋海,酸得一批。 朱菻看着被人热烈感谢的方言,眼神扑闪,就在此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那要是电影拍砸了,也没关系吗!」 此话一出,陷入到狂喜状态的章艺谋一下子惊醒,和霍建起他们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有得必有失,凡事皆有代价。」 「拍砸了,自然会有惩罚。」 郭保昌左看看,右看看。 陈凯哥吐了口气,「果然是有条件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让人直接拍电影呢?」 在场的大多数人,深以为然。 天上怎么会掉馅饼呢! 「这也是经桂西厂开会讨论敲定的条件。」 郭保昌直说,如果拍砸了,5个人就要坐十年冷板凳,以后绝口不提独自拍电影的事。 「这是让你们立军立状。」 「这不就是让他们拿青春赌将来吗?」 「万一赌输了,可就全完了。」 「………」 人群里,顿时闹哄哄一片。 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完全是在赌自己的命运!赌自己的未来! 陈凯哥、田庄庄凑了过去,低声地劝霍建起等人千万要保持冷静,不要冲动,最好能听一听老师的建议,也有人劝他们直接拒绝。 也有人鼓励和支持他们接受,毕竟不立这个军令状,也要分配到桂西厂呆着,也要苦熬个十年八年才能拍电影,为什么不博一把? 乱糟糟的议论声,落在朱菻的耳朵里,听了一会儿,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方言。 就见他从头到尾,始终面带微笑: 「同学们!」 「如果我跟你们说,要拍的电影是《那山那人那狗》,你们敢不敢立这个军令状?」 一瞬间,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包括朱菻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天大的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方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 霍建起激动得舌头打结,声音发颤。 「当然是真的!」 「这件事,你们得好好谢谢方老师!」 郭保昌很满意他们的表情,简单地讲起事情的来龙去脉,重点强调桂西厂做出这个决定如何如何艰难,《 那山那人那狗》电影如何如何重要,方老师对他们如何如何器重…… 章艺谋兴奋得面红耳赤,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看着方言的眼里,充满着感激的眼泪。 恩人! 方老师,就是自己的大恩人! 《那山那人那狗》啊! 这可是《那山那人那狗》! 陈凯哥酸了,田庄庄慕了,朱菻扫视一圈,能看到有人错愕,有人眼热,有人事不关己,有人由衷高兴,也有的人,懊悔不已。 本来他们也被安排到桂西厂,但找了各种门路和理由推脱,万万没想到错过大好机缘。 「这个军令状,你们可要想清楚。」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不用想了,方老师,我已经想好了。」 「我张军钊自愿立军立状,如果失败,我愿当十年导演助理!绝口不再提拍电影!」 「我章艺谋自愿立军立状,如果失败,我愿当十年摄影助理!绝口不再提拍电影!」 「我霍建起……」 不甘心的五人,早就把方老师视作是救命稻草,举手起誓,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 发誓的声音,回荡在校园里。 「我和桂西厂一样,对你们是寄予厚望。」 「韦厂长愿意放手让你们大胆去干,给你们的独立拍片保驾护航,为你们搭建发光发热的舞台,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了我们的期许。」 「辜负了对你们这一代电影人的期盼。」 「务必有一份热,发一份光!」 方言走上前,拍了拍章艺谋他们的肩。 张军钊问:「学长,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你们要做什么?」 郭保昌提醒了一句,必须抓紧时间,出发去火车站。 张军钊说:「我想给自己剃个头,我要削发明志!」 方言和郭保昌互看一眼,差点笑出声。 「我绝对不会辜负方老师的期望!」 张军钊信誓旦旦地保证,目光如炬。 「我们也一样!」 章艺谋等人感激不尽,为了不给方言丢人,不仅要立军令状,还要剃了光头。 不一会儿,五个剃成光头的的男人出现在校园里,昂首挺胸,无疑成了北电最靓的仔。 而桂西厂成立「青年摄制组」,以及摄制组的首部项目是《那山那人那狗》的消息,伴随着章艺谋5人的亮相,迅速地在北电里传了开来,在师生当中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有了章艺谋他们打广告,越来越多的学弟学妹对桂西厂心生向往,恨不得取而代之。 谢非、林洪桐等北电的领导和老师,更是大为意外。 桂西厂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敢打破国营电影厂的老规矩。 「这主意,韦厂长他们肯定想不出来。」 「应该是小方老师,也只有他这样的年轻人敢想敢干!能让桂西厂下这个决心!」 「就是他!没有他点头,桂西厂舍得把《那山那人那狗》交给一群新兵蛋子?」 「方老师这么做,恐怕要把天给捅破了!」 「捅破就捅破,早就该破了论资排辈这规矩,如果其他电影厂能跟进桂西厂,也成立"青年摄制组",没准咱们的学生,今后一毕业就可以拍电影。」 「是啊,果真如此,往后这些学生可都要承小方老师的一份情!」 「………」 正当他们议论不休的时候,郭保昌带着章艺谋5人站在公交车站。 看着他们锃光瓦亮的脑门,朱菻憋着笑。 但一想到刚刚他们差点被人当成流氓分子,再也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 「想笑就笑吧。」 章艺谋尴尬地挠了挠头。 张军钊假装咳嗽,转移话题:「朱菻同志,走的时候,方老师给你写了什么?」 霍建起凑了过来:「是啊是啊,是不是方老师的新诗?」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郭保昌上来打圆场。 朱菻轻吐了口气,脑海里想起方言跟她离别时的情景,特别是给自己的临别赠言。 「花会沿路盛开,你以后的路也是。」 免费阅读. 第188章 喜事连连 晴空万里,阳光透过窗,爬到纸上。 方言左看看一摞稿纸,《那山那人那狗》的剧本已经起了个头,不用写分镜头,写得自然快,而且写的时候,脑海里时不时会浮现出主角的身影、父亲的背影、湘西山水画般的风景。 以及,那位在田野间的侗族姑娘。 面孔渐渐和龚樰的容貌重合,一笑一颦,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相当哇塞。 右看看《利剑行动》,初稿已经完成了好几天,要不然也抽不出空来写剧本。 接下来该想想,到底要投哪个期刊? 《人民文学》、《钟山》、《花城》…… 正当他在思考的时候,屋外传来方红的声音,「岩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你们不用送我去考场。」 方燕说自己想一个人去。 「那怎么行!」 方红说:「我跟岩子已经商量好了,考试的这几天,我们俩轮流接送。」 方燕说:「你们这样做,搞得我好紧张。」 「不用紧张。」 方红道:「若雪和小雅都说了,你只要像平时一样正常发挥,这回中考绝对没有问题。」 「再检查检查,东西都带齐了没有?」 方言提醒了一句。 「齐了!」 方红检查了一番,点了下头。 「出发!」 方言一喊,三人随后前往考场。 校门口,来送孩子的家长不少,不远处还有两个饮料摊,摆放着五花八门的瓶装饮料。 韩跃民正拿着北冰洋,跟摊主有说有笑。 「跃民!」 方红喊的同时,招了招手。 韩跃民跑了过来,把北冰洋递给他们,方燕刚一伸手,就注意到方红投来凌厉的目光。 「现在不许喝!」 「万一把肚子喝坏了,考试的时候怎么办?」 方红把饮料没收,反手递上5毛钱。 方燕高兴地把钱揣口袋里,迈开欢快的步伐,「我进去了啊,你们回吧,回吧!」 目送小妹跨入校门,方言转过头,在人群里发现几个穿着大红衬衫的女人撞了衫。 全是前面没有扣子,背后带着一条拉链。 「这衣服,叫"安然服"。」 方红瞧了一眼。 方言一问,名字来源于铁甯的《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女主角「安然」就有这么一件怪异的红衬衫,在这年头,确实算是奇装异服。 「这衣服应该是从跃民的店里买的吧?」 方红转头看向韩跃民。 「看着像。」 韩跃民喝了口北冰洋。 「姐,这"安然服"是你设计的?」 方言饶有兴趣地发问。 「那还用说嘛!」 韩跃民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说这主意是两人合计出来的,既然「文化衫」是把体育赛事和服装联系在一起,那么同理,也可以把热门的文艺作品和服装结合起来。 《没有纽扣的红衬衫》经过方言之手,在《十月》发表至今,一直广受好评。 「我也是有一天听工友说自己想要这么一件红衬衫,才知道厂里有不少人想买一件……」 听着方红的话,方言大为意外。 好家伙,都已经学会提前做市场调研了! 「要不是现在不敢乱折腾,不然我 非得像"文化衫"那回一样,大卖特卖。」 韩跃民和方红相视一笑。 方言问到大整肃对裁缝店生意的影响。 韩跃民收敛笑意,一脸严肃。 如今,要搞到布料这些货源,只能南下粤东,过段时间,韩跃民就要去粤东探探门路。 「前几天的报纸不登了嘛。」 方红说:「温瓯那块有八个大王。」 方言道:「韩哥,燕京这边怎么样?」 「岩子,这都要多亏了你。」 韩跃民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多亏了「如果奇迹有颜色」的正面宣传,相当于自己有了道护身符。 跟悦宾饭店的夫妻俩一样,既没有勒令停业,也没有查封没收,只不过,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好在这段时间他听你的话,保持低调。」 方红说:「不露富,不做大,要不然」 韩跃民压低声音地问:「岩子,你说这形势什么时候能缓一缓,不那么严?」 方言笑道:「韩哥,这就忍不住了?」 「怎么会呢!」 韩跃民连连摆手,「这不是你姐跟我马上、咳咳,马上要登记了嘛。」 方红红脸道:「他想大操大办,说要出动一个自行车迎亲车队,还要弄几面红旗、几米长的挂鞭,又喜庆又拉风,被我直接否了。」 说着瞪了眼韩跃民,「这种环境下,还敢这么冒头,真嫌自己命长啊!」 「姐,韩哥也是想办得风风光光。」 方言打圆场道:「毕竟,婚礼只有一次。」 「可不是嘛!」 韩跃民讪讪一笑:「所以我们想要跟两边的老人商量,打算先登记领证,婚礼往后延一延,等到形势缓下来,再好好地大办一场。」 「打算延到什么时候?」 方言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这年头提倡婚礼从简,基本不办宴席。 最多也就是搞点瓜子花生水果糖果,办个茶话会,然后街坊邻居来串个门,大家伙凑钱送个暖壶、脸盆、床单什么的,然后发点喜糖热闹热闹,天黑透了基本上就结束了。 「10月1日,与国同庆嘛。」 方红笑道:「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捯饬捯饬他那宅子。」 「是咱们俩的房子!」 韩跃民立刻纠正道。 眼睁睁看着他们喂狗粮,方言可受不了,借着上班的由头,骑车开溜。 临走之前,让韩跃民帮着留意四合院。………… 来到燕京出版社,董大爷从窗口探了出来:「方老师,这有您的信件。」 「好嘞。」 方言接过他递来一篮子的信,其中大部分是《高山下的花环》的读者来信。 翻来找去,只有两封信是写给自己的。 一封是来自《花城》编辑部,不是约稿信,而是暑期创作班的邀请函。 第二封信来自李村葆,拆开一看: 「你曾经对我说过,《高山下的花环》发表后,"你很快将被记者包围",正如你预料,目前我已陷入应接不暇的处境,最近,几家电影厂天天有长途电话和信件……」 「村葆同志在信里怎么说?」 田增翔投去好奇的目光。 「总结起来,就五个字,"成名的烦恼"。」 方言把信折好,「说鲁东的电视台找他写电视剧剧本,解放jun艺术学校要把《高 山下的花环》改成话剧,当然,对咱们也有好消息,他说已经构思出了新的稿子。」 「真的?!」 田增翔瞬间不淡定道:「那他有没有说这稿子会不会继续投给《十月》?」 「那还用说嘛。」 方言说名字叫《山中,那十九座坟茔》。 主题内容、部分细节、大致轮廓,都是自己和李村葆瞻仰了烈士陵园之后,一起商量出来的,只不过当时的重点在《高山下的花环》,一时间腾不出手来写这一篇。 「有了这两篇稿子,咱们这下子算是能站稳军事文学新浪潮的潮头了。」 田增翔拍手称快。 「岩子,你可是又立了一大功啊!」 张仲锷不无感慨了一句。 「的确如此!」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出现章守仁的身影。 方言打了声招呼,接着就被他莫名其妙地请到了主编办公室。 「章老师,透个风,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好事,大好事,你要进步了。」 章守仁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言一进屋才明白,合着是给自己升职,在此之前组织要找自己谈话。 进步的幅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兼祧的散文组组长相当于正股级,而编辑室副主任相对要更大一些,副科级。 谈话,在一片和谐融洽的氛围里进行着。 就凭方小将在《苦恋》风波之后的表现,除了忠诚,绝对是名将!有能! 苏予一本正经地说:「鉴于你的成绩、立场、才华、能力、人品,以及在单位的风评,方方面面都相当优秀,我们完全相信你可以胜任这些职务……」 「小方,希望你在新的岗位上能够继续发光发热,施展才华,取得更大的成绩。」 陆元炽拍了拍他的肩。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毕竟有谁能拒绝得了进步呢? 「待会儿《当代》的秦主编和孟副主编要来我们这儿来。」陆元炽说,「人家还指名道姓了想要和你当面聊聊。」 方言皱了皱眉,隐约觉得是冲着自己的《利剑行动》而来。 免费阅读. 第189章 方小将,拉兄弟一把 果然如方言所料,还真是奔着自己的稿子来的,而且拿出的诚意相当的大。 秦兆阳和孟伟哉,他们不仅是《当代》的主编和副主编,也是人文社的副总编辑和编审。 「真没想到您二位会来。」 方言把他们请到出版社的小会议室。 「山不向我走来,我们便向山走去。」 秦兆阳感慨道:「你不来《当代》,我们只好冒昧地来《十月》打搅你了。」 「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说:「这可真是折煞我了。」 孟伟哉叹息,「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两人来之前,方言就跟陆元炽他们讨论过,除非万不得已,不然《当代》也不至于出动正副主编来伺候他一个,哪怕方小将在文坛里的地位日益凸显,但还没到这个地步。 「我想你肯定知道,《当代》是改革文学的主阵地吧?」 秦兆阳斟酌着字句。 方言点了点头,这是文学界公认的事实。 就好像《燕京文学》是反思文学的主阵地,《十月》是爱情文学的主阵地一样。 虽然《人民文学》先后发表了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乔厂长上任记》,以及扛鼎之作的《大秦之裂变》,在质的对比上遥遥领先于《当代》,但在量的比较下,《当代》更胜一筹。 「我们下个月即将发行的《当代》里,所有的改革文学作品暂时无法发表。」 孟伟哉脸上露出心痛的表情。 「按理说,撤下来的稿子,找其它稿子补上就好。」孟伟哉说:「但说来惭愧,事发突然,我们目前手头上没有可以替代的好稿子。」 方言一下子明白过来。 《当代》是单数月发表的双月刊。 眼下马上要到7月份了,摆在头版位置的稿子不能用,这不抓瞎了嘛! 秦兆阳说:「本来准备矮个里挑将军,从淘汰的稿子里挑出勉强能用的顶上。」 孟伟哉感慨道:「我们还求助过《人民文学》,最后章书|记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说你这边有一篇极好的稿子,前不久刚完成。」 「不错。」 方言恍然大悟。 这是师兄让他们来搬救兵,看在同为文坛卖力的份上,拉兄弟单位一把! 秦兆阳和孟伟哉互看一眼,惊喜交加。 「但是,这部还没有定稿,有不少需要修改润色的地方,而且必须交由有关部门审核,确保没有泄密问题,才可以正式发表。」 方言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 秦兆阳说《当代》会在在7月中旬出版,实在不行,再推迟几天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看那篇《利剑行动》?」孟伟哉急切的语气里透着期待。 方言走出会议室,很快又走了回来。 秦兆阳接过,让孟伟哉先看,自己跟方言聊了起来,话里话外都夹杂着几分感激。 「唉,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这并非是文学本身的问题。」 方言安慰了几句,「等风向再转回来,我想改革文学也会重新崛起。」 「但愿吧。」 秦兆阳感慨不已。 这一轮的改革文学浪潮,主要归功于《大秦之裂变》的横空出世。 一个文学类型领域有了标杆之作,自然会带动一批作家涌入到这个领域。 而要让改革文学重新焕发生机,就 需要有《大秦之裂变》这样的改革文学大作再次问世,才能再度掀起新一轮的浪潮。 「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大秦》系列的第二部将是历史文学,并不是改革文学。」 方言摇了摇头。 秦兆阳摆了摆手,「就算是,现在也不能发,时机不对。」 「也许不行。」 方言沉吟半晌,「但未必话剧就不行。」 一经提醒,秦兆阳会意道:「你说的是不是曹公的那部《商鞅》?」 「也只有这样的大戏,才有可能再度掀起波澜壮阔改革的大戏,不是吗?」 「不知道这部戏什么时候……」 「月底选角,从7月开始排练,具体要排练多久,就要看什么时候能让万先生满意。」 方言心里想着到人艺开会的时间。 不一会儿,孟伟哉把稿子交给秦兆阳,大呼过瘾,这样的作品放在平时,《当代》也势必要抢到手,像宝贝疙瘩一样放在头版位置。 「这稿子还没有投给其它杂志吧?」 「没有,本来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那就交给《当代》来发表吧!」 孟伟哉紧紧抓着方言的手,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郑重地请求道:「拜托了!」 方言沉吟片刻,点了下头。 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章光年这位大师兄的面子,自己必须给! 「谢谢,这可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孟伟哉激动不已。 「我们《当代》这下欠你一个大人情。」 秦兆阳长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三人聊起了发表的其他细节,当聊到稿费环节,方言立马就不困了。 虽然谈钱伤感情,但不谈钱,连感情都莫得! 只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时候,全国出版社的稿费标准都一样,而且是固定且公开。 不存在为了争夺名家稿件和优质稿源,报刊杂志和出版社能随随便便地突破这个标准。 最高千字10元,就只能千字10元。 但是,秦兆阳和孟伟哉还是会做人的。 提高不了稿费千字单价的标准,但可以四舍五入,《利剑行动》整部的字数,合计37.3万,干脆直接就按38万的字数来计算。 虽然也没多多少,但有总比没有好! 多出来的钱,呆会儿可以上信托商店,或者到胡同巷子里,多去淘一两件老物件。 四舍五入,等于又挣了好几个亿! 不过,相比较于挣钱,方言心里更得意的是,《利剑行动》前前后后得到了这么多文学界和编辑界的大佬们的认可和赞赏。 毕竟,跟《牧马人》、《暗战》、《潜伏》这些自己此前的都不一样,因为他知道这些作品铁定能成功,自己只是锦上添花。 《大秦之裂变》虽然投入了大把的精力搞原创,但那多亏了老师沈雁氷的悉心指导,毫不夸张地说,完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利剑行动》不一样,提前开创了「军事幻想」的概念,从构思、采风,到梳理、创作,一个人苦思冥想,闭关写作,倾注了大量心血,才鼓捣出这么一部。 尤其是在里面还偷藏了一个军事题材的ip宇宙,《燕双鹰》、《亮剑》、《战狼》…… 方小将,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小将」! 今后就是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进步到最高,他要做「统帅」! 方统帅! 免费阅读. 第190章 人艺大舞台 人艺剧场,坐落在王府井大街。 方言按照跟万佳宝约好的时间,准时地出现在剧院门口。 就见从收发室里走出一个老人,自称是「左大爷」,笑了笑说: 「万先生和于院长特别交代过,说你要是来了的话,直接带你去办公室。」 「麻烦您嘞。」 方言从兜里摸出云烟。 「别介,我已经戒了,抽烟伤嗓子。」 左大爷摆手道:「方老师,跟我来吧。」 方言把烟收好,紧随其后。 边走,边听他说,别看自己只是个看大门的,但人艺有个神奇之处,就是「人人都会演戏,人人都能上台」,不管是舞美、行政,哪怕是清洁工,都上过台演过话剧。 左大爷激动道:「我就是因为崇拜焦菊隐先生,才主动申请来人艺看大门。」 方言感叹了一句,「可惜老先生已经仙逝,无缘一见,可惜可惜。」 左大爷叹了口气,说自己想有点焦先生的痕迹,于是改了个艺名,叫「左菊痕」。 合着还是位扫地僧啊! 方言在他的带领下,走进剧院,整体是一个「前院后场」的特殊设计。 这一方不大的天地,收发室、售票处、化妆间、排练场、后台…… 左大爷带到一间小型办公室,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京味十足的声音: 「请进。」 一推开门,映入方言眼帘的,除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万佳宝和万芳,还有一位坐在他们的对面,长长的脸,目光锐利深邃。 一瞧,《茶馆》里的「王掌柜」。 在万佳宝的相互介绍下,方言和于师之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最近在电影界弄出大动静了?」 等他坐下以后,万芳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迎着万佳宝和于师之的目光,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小打小闹而已。」 「桂西厂成立"青年摄制组"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是小打小闹呢!」 万芳说这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特别是燕京的电影单位。 方言道:「桂西厂想要壮大图强,借着改编《那山那人那狗》的机会,找我出谋划策,我就给他们出了这个主意,毕竟小厂想要追赶上大厂,墨守成规是行不通的。」 然后看向万佳宝,「唯有改革,唯才是举,破而后立,才有出路。」 「唯有改革,唯才是举……」 「方老师这句话直指咱们这部戏的精髓啊。」 于师之赞叹道:「怪不得能写出《大秦之裂变》这样的巨作。」 万佳宝颇为欣慰道:「他啊就没什么不敢说的,《商鞅》这部戏要引入年轻力量、老中青三代同堂的建议,最先也是他提的。」 方言嘿然一笑,「这不也是响应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和革ming化嘛。」 「哈哈,你这张嘴啊。」 万佳宝和于师之互看一眼。 气氛欢快又和谐,万芳给众人倒水,突然就听万佳宝提到,「前两天木桥同志找过我。」 胡木桥! 方言立马认真起来,但当听到逸豪奶奶她们很有可能会出席《商鞅》的首演,脸上带着一丝丝震惊。 于师之面色凝重起来,「那这出话剧的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就像《于无声处》一样,这回《商鞅》担着重大的使命,也蕴含巨大的风险。」万佳宝左 看看老友,右看看方言。 「您是了解的,我这胆量就是练出来的。」 方言不禁回想起当年《大秦之裂变》发表时的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这些,要跟参与话剧的同志们说清楚。」 万佳宝郑重其事道。 方言建议说:「不如等角色选完了,召开个思想动员大会如何?」 于师之眼前一亮:「这个好!就定在剧本围读会之前,怎么样?」 看到万佳宝一脸严肃,方言明显能感觉到《商鞅》,已经不再是一部话剧这么简单了。 招来的风浪,恐怕只大不小。 人艺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从办公室里出来,绕了会儿路,来到排练场,全场最醒目的,就是墙上的「戏比天大」四个大字。 此时,台上台下站着一群人。 台下,坐着的都是这次的选角评委。 方言第一时间就被戴贝雷帽的欧阳山尊所吸引,视线紧接着挪到了他身边的那位。 个子高,眼睛大,但不爱说话,鲜有笑容,人像声音一样深沉。 蓝天夜! 这位可是白天演戏,晚上谍战的主儿! 「啪啪。」 伴随着于师之拍了下手,立刻一群人涌了过来。 万佳宝拉着方言,给众人介绍说: 「这位就是《大秦之裂变》的原著作者,方言,茅公的弟子。」 方言抱拳,跟他们挨个认识。 周正、舒绣文、牛星丽、吴桂苓…… 这一个个,都是人艺的老戏骨。 随后是人艺表演班的学生,扫了一圈,目光在梁冠花和宋旦旦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这些人都是人艺经过层层的选拔,筛选下来能够参演《商鞅》的演员。 戏剧跟电影不一样,只有一开场,导演就没法喊停,舞台全交给演员。 演员的素质,决定了一出话剧的好坏,尤其在人物角色上,要靠演员塑造出来的。 所以,一个话剧剧本在完成以后,不可能一字不改,要根据演员们排练出的效果,编剧反复地修改调整,一段一段、一遍一遍地磨出台词,最终确定戏剧舞台的呈现结果。 这需要大把大把的时间,而暑假恰恰就是最好的排练时期。 中戏、北电的师生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出勤率,不用担心耽误学业的问题。 「中戏的人来了。」 顺着声音望去,方言看到阮若珊带队,身后是鲍国庵、姜闻、陈道名几人。 鲍国庵一见面,脸上写满了激动。 方言一时恍惚,对他「曹操」的形象挥之不去,总觉得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陈宫。 「方老师,谢谢您的举荐。」 鲍国庵道:「从收到通知到现在,我除了反复以外,一直在努力搜集秦孝公的历史文献,原本准备写几篇论文,只可惜资料太少,只有短短几百字。」 方言笑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你发挥能力,去填充秦孝公的血肉魂魄。」 鲍国庵保证说一定尽全力去演绎,待会儿就请他检验自己的成果。 姜闻注意到方老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个激灵,咧着嘴笑:「嘿嘿,方老师!」 「待会儿好好表现。」 方言拍了下他和陈道名的肩膀,转身走向评委席。 桌上有个座式的小铃,顶上有个小按钮,于师之轻轻一拍,「叮」的一声响彻排练场。 舞台留给了中戏的师生,方言清清嗓子:「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台上,演员们激情饱满地念着台词,还会习惯性地配上一些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 「你推荐的这个鲍国庵,倒是不错。」 万佳宝悠悠地点评。 方言勾起嘴唇,那必须的,这可是曹操! 鲍国庵之后,轮到姜闻,万佳宝道:「你推荐的这个小孩,有点自我。」 方言问道:「您觉得他演的怎么样?」 「好在机灵劲儿没用错地方。」 万佳宝笑道:「你推荐的几个都挺好,那个叫"陈道名"的小同志态度很端正,哪怕演的只是小角色,但也没有随便糊弄。」 「我看都很好,就这么定下来?」 于师之投去问询的目光。 万佳宝笑道:「不急,北电的人到了吗?」…… 人艺安排北电比中戏晚到半个小时,等中戏演得差不多的时候,北电正好能衔接上。 方言扫过一个个人,熟悉的面孔里多了个生人,竟然是有头发的李成儒。 听着他们的自我介绍,欧阳山尊不悦道:「怎么还带了个业余培训班的学生?」 于师之提醒道:「咳咳,他是董行佶老师的弟子。」 欧阳山尊恍然大悟,合着是自己人。 万芳道:「来都来了,就给他一个机会,能被谢老师带来,说明这人能力不错。」 谢非回答说,本来北电内部层层筛选下来,还在表演培训班里挑中两个人。 一个是「张广北」,一个是「朱菻」。 紧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人的照片,递给众人,说两个人现在都在燕京,随叫随到。 「这个朱菻,看起来倒适合来演嬴荧玉。」 万芳打量了会儿,「岩子,你觉得呢?」 方言不动声色道:「还不错。」 谢非不遗余力地推荐他们,特别是朱菻,毕竟有《小院》、《叛guo者》等作品傍身。 万佳宝看向方言:「小方,你怎么看?」 方言不动声色道:「我记得"嬴荧玉"这个角色已经定了是吧?」 于师之说定的是人艺表演培训班的王姬。 方言道:「依我看,不如让两个人也过来试试,唯才是举嘛,有了对比,才见高低。」 免费阅读. 第191章 《利剑行动》发表 卫生所里,朱菻呆呆地站在公用电话处。 刚刚接到老同学李成儒打来的电话,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催她以最快速度来人艺。 过时不候! 整个人又惊又喜又急,立刻找领导请了假,得亏她只是药品检测员,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要不然,这个假条还真不好批。 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人艺。 李成儒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嘿呦,您可总算来了!」 「我、呼,呼,我是不是迟……」 朱菻一路小跑过来,不停地喘气。 「还好有广北在前面顶着呢。」 李成儒领着她往里走,边走边说。 朱菻努力地调整气息,听他说这回多亏了谢非不遗余力的推荐,也多亏了方言最后的一锤定音,要不然,肯定没有这种机会。 「准备好了吗?」 李成儒停在排演场的门口,回头一问。 「慢着,慢着,我还没有准备好。」 「就照之前在学校里排练的那几段来,该怎么发挥,咱就怎么发挥!」 「嗯。」 朱菻深呼吸几口气,走了进去,立刻感受到一道道目光盯着她看,像要把整个人看穿。 万芳眼前一亮,对方言低声说: 「没想到真人比照片外形更好,气质也是。」 「跟王姬比,怎么样?」 方言压低声音问。 「各有千秋。」 万芳觉得王姬明媚艳丽,而朱菻温婉端庄,相对而言,外形上更适合来演「赢荧玉」。 这一观点,众人深以为然。 方言笑而不语,能演得了让「圣僧动凡心」的女儿国国王,外形气质这块必须拿捏。 于师之道:「光有外表可不够,还是要在舞台上见真章。」 方言很是赞同,在戏曲、话剧等传统演艺当中,演员的演技远远比外貌更为重要。 声台形表,「形」恰恰是最不重要的那个。 其他三块不突出,甚至拉垮,外形再好,那也只是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差一个搭戏的。」 万佳宝环顾四周。 看到蓝天夜跃跃欲试,方言挑了挑眉。 赢荧玉的戏份不多,更没有单独的戏份,不是跟秦孝公、太后、秦惠文王的对手戏,就是跟商鞅的感情戏,是一个夹在国家与家庭、爱情与亲情之间挣扎而痛苦的悲剧人物。 本来演绎的难度就不小,假如在跟蓝天夜这样的老戏骨对戏,简直是难上加难。 就见朱菻抿着嘴唇,脸上写满了紧张。 「依我看!」 方言抢在蓝天夜的前头,「不如就让她演个王姬同志演过的片段,也好做一个比较?」 「也好,那就让吕茽同志来吧。」 见众人没有异议,于师之直接点名。 听到是演母女戏,不是跟蓝天夜这样的大佬演对手戏,朱菻心里松了口气,紧绷着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向方言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接着登上舞台,冲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开始吧!」 此话一出,朱菻和吕茽动了起来。 方言看着朱菻的表现,相比于王姬的处理,演绎上稍显稚嫩,但没有被拉开太大的差距,因为外形气质符合「赢荧玉」这个秦国公主,本色出演,掩盖了不少演技上的瑕疵。 欧阳山尊说:「基本功 差了些。」 于是之语气认真道:「但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如果好好地磨一磨戏,估计能演得更好。」 蓝天夜道:「我同意老于的看法。」 「朱菻的可塑性和形象确实更好一些。」 方言看着他们在王姬和朱菻之间做抉择,权衡再三,把自己的这一票投给朱菻。 经过简短的讨论和投票,最终朱菻当选。 此外,《商鞅》其他角色的演员也相继出炉,蓝天夜演商鞅,吕茽演太后,于师之演景监,吕齐演公孙痤,顾威演甘龙,鲍国庵演秦孝公,郑榕演赢虔,英若诚演魏惠王…… 就连陈道名、张广北都只配当小卡拉米。 就问这阵容,还有谁! 确定好演员名单,接下来就是排练。 粗排、连排、细排…… 方言虽然是顾问团的一员,但不是人艺的职工,只能抽出晚上和周末的时间过来。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去接方燕回家。 跟万佳宝、于师之等人告辞,方言骑着车离开,结果当朱菻、张广北想要找他当面道谢的时候,连人影都找不到。…… 时间转瞬即逝,伴随着中考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乌压压的人群从考场里涌了出来。 「哥!哥!」 方燕兴奋地大喊大叫。 「考得怎么样?」 方言把北冰洋递给她。 「这回中考,我平趟了!」 方燕语气里充满着自信。 方言乐道:「是嘛!这么有信心?」 「当然!区区2中,直接拿下!」 方燕蹦蹦跳跳道:「哥,看在我考得这么辛苦的份上,晚上这顿,咱们到外头吃吧。」 「改明儿带你搓一顿。」 方言说杨霞已经在家里准备好晚饭。 方燕点了点头,坐在车后座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说:「哥,别忘了我的武侠。」 「等你拿到录取通知单再说吧。」 方言弹了下她的额头。 「好吧。」方燕撅了撅嘴,「看来我只能先重看一遍《射雕英雄传》了。」 「犯不着,再过些天,你就能看到你哥我写的军事了,这不比那些武侠差。」 「哥,那什么时候能看到啊!」 「你看你,又急,当然得先过完审。」…… 《利剑行动》在通过了《当代》编辑部的复审环节之后,又被送到了有关部门,经受审查,其中的一份,送到了总政办公室的案头。 「邦宽同志,觉得怎么样?」 刘柏羽看向正对面的老友兼上级,看向他手里的稿纸,笑脸盈盈。 「从未见过这样的军事。」 邦宽同志说:「写得明明是朔江战役和法卡山战役,偏偏里面夹杂着许多我军目前从未有过的东西,特别是这个"特种作战部队",别说十一支特种部队,咱们连一支都没有。」 「这叫"军事幻想文学",在军事文学题材上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刘柏羽解释了一番。 「我看不只在文学上,里面提到的未来特种作战的构思和设想,也很有建设性。」 邦宽同志说:「就比如这个特种兵选拔的要求和方式,首先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年龄低于23岁,体能过关、基本作战技能要过硬,而且在全师大比武中必须名列前茅……」 「这些应该不违反保密条例吧?」 刘柏羽问了一句。 「当 然不违反,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什么违反不违反的问题,倒是小方提的这些东西,很值得深入研究。」 邦宽同志道:「现在不是正在搞精简整编,要建设一支强大的现代化正规化的军队,依我看,这个特种部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小方写的这篇稿子,赶上时候了。」 刘柏羽不无感慨道。 邦宽同志说,这样有前瞻性和建设性的好稿子,准备结合起来,写个内参报告递上去。 刘柏羽点了下头,「另外,是不是也可以像《高山下的花环》一样,向全军下发通知,组织部队阅读《利剑行动》?」 邦宽同志道:「我看可以,最好在军报上也登几篇评论,对"特种作战"来个讨论。」 一周之后,刘柏羽关于《利剑行动》的评论,紧随着最新一期《当代》的出版而发表。 继《高山下的花环》之后,《利剑行动》迅速在军内外引起了巨大反响和连锁反应。 无异于,在整个军事文学新浪潮中又释放出一颗集团冲锋的信号弹。 就像刘柏羽刊登在《解放jun报》里的评论写着: 「在1982年军事文学题材创作座谈会之前,新时期的军事虽然有《西线轶事》等作品,但仅仅只是单兵作战,难成大势。 然而今日不同,《高山下的花环》和《利剑行动》两篇,一南一北,相继问世。 不仅宣告了新时期青年军事作家的集群崛起,拉开了新时期军事进入高潮的序幕。 而且以此为象征,成功地开辟了反映"和平军旅"、"当代战争"、"未来作战"、"谍战反特"的四条战线,昭示了一大批青年军事作家将会像李村葆和方言一样,在这四条战线大显身手!」 「军事文学崭新的未来已呼啸而来!」 免费阅读. 第192章 人均燕双鹰 “我演胡八一!” “我来演燕双鹰!” “我也想演燕双鹰!咱俩猜拳!” “你们都演过燕双鹰,这回该我演了!” “………” 整个大院里,回荡着男孩们的声音。 白若雪和唐胜男推着车,从他们身边路过,自从《利剑行动》发表以来,已经不下有6次,在炮兵、空军、总后等大院里,看到一群群孩子组建属于他们自己的“特种部队”。 “那谁来演‘安南特工’啊?” 人群当中,有个穿海魂衫的男孩问道。 “刚才谁抽到最短的签,就让他演!” “凭什么!我不干!昨天也是我演‘安南特工’,一点儿也不过瘾,我也要演‘燕双鹰’!” “这次演完,下次再让你演。” “没错没错,待会儿让你来当队长。” “那我当队长的话,队伍的名字就不要叫‘龙组’,我要用‘战狼’,或者‘蛟龙’!” “‘龙组’这名字多好啊,昨天我们不是用这个队名,干掉了训监大院的‘猎鹰大队‘。” 男孩们叽叽喳喳,开始入戏。 不一会儿,人手一把皮筋手枪,满院子地跑,边跑边喊着《利剑行动》的句子: “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们的身后可是万家灯火,同志们,跟我上!” 白若雪和唐胜男互看一眼,摇头失笑。 两人随后骑车前往北海公园,一路上,随处可见男孩三五成群,不是手上拿着纸做的驳壳枪,就是头上戴着纸做的军帽,嘴里喊的全是”胡八一”、“燕双鹰”、“段大勇”…… 即便到了公园,也能看到相似的场面。 甚至,能看到有人翻阅着《当代》。 迈克就是其中之一。 完全放弃了平时最热爱的迪斯科舞曲,全身心地投入在《利剑行动》,看得相当入迷。 “迈克,你觉得怎么样?” 唐胜男问起了的读后感。 “你们华夏的特种兵真的太强大了!” 迈克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道:“比我们的特种部队厉害多了!” 白若雪诧异不已:“美国有特种部队?” “当然!” 迈克想也没想,说出“海豹突击队”、“三角洲部队”。 但是跟《利剑行动》里的华夏特种部队一比,战斗力简直是一个天上,一個地下。 “真的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唐胜男饶有兴趣。 迈克猛地点头,说去年为了营救在德黑兰被困的人质,出动了三角洲部队,结果办事不利,行动以失败告终,简直是丢人丢大发了。 “其实,我们并没有……” 唐胜男刚要说话,麦克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培训这么多厉害的特种部队,不会是来对付我们的吧?” “怎么会呢,我们可是朋友啊!” 白若雪玩味一笑道:“就像歌里唱的,‘朋友来了有酒喝,敌人来了有猎枪’。” 迈克眼前一亮:“那也就是说,真的有‘龙组’、‘战狼’、‘蛟龙’、‘猎鹰’这些特种部队?” “这是方老师杜撰出来的。” 白若雪强忍住笑意。 “‘杜撰’是什么意思?” 迈克眨了眨眼,中文实在太博大精深了! “就是虚构。” 白若雪指了指《利剑行动》开头的编者按,“你看这上面都说了,这是军事幻想题材,里面的特种作战部队均不存在……” “不存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迈克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唐胜男说:“‘龙组’这些真的不存在。” 迈克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是不是这些名称是不存在的,但是这些部队是存在的?” “不是,是压根没有这些特种部队。” 唐胜男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一定不存在?” 麦克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 唐胜男放弃回答。 他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顺从他呢? “我懂了,这一定是军事机密对不对。” 迈克灵机一动。 “没错,机密。” 白若雪笑眯眯着解释了一番“军事幻想文学”的概念,“现在伱明白了吧,正是因为是机密,所以方老师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写特种作战。” “怪不得!怪不得能写的跟真的似的!” 迈克两眼圆瞪。 “这就是方老师的厉害之处。” 白若雪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会这么笃信《利剑行动》的11支特种部队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我爸爸曾经跟我说过,在他一生当中,遇到最可怕最坚强的战士,就来自华夏!” 迈克感慨道:“简直是神出,呃,呃……” 白若雪见状,补充说:“神出鬼没?” “没错,神出鬼没!” “人人都跟‘燕双鹰’一样!” 迈克渐渐坚信特种部队的代号是不存在的,但这些强大的华夏部队一定是存在的。 心里对方言更加肃然起敬,没想到他不仅懂创作,而且竟然还这么懂军事。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方老师的人,很多人在看过了《利剑行动》以后,也这么说。” 白若雪想起了黄百知等长辈的点评。 “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方老师一面!” 迈克眼神炙热,在看《利剑行动》之前,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念头。 ………… “方老师,就送到这儿吧,您留步。” 燕京出版社的门口,方言站着,目送中央广播电台的节目部主任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秦大爷探出头问:“方老师,是不是很快就有《利剑行动》的广播剧啦?” “那就得看他们什么时候播了。” 方言笑了笑。 “能播就好,能播就好,看完您的《利剑行动》,我就一直在期待广播剧。” 秦大爷语气里透着兴奋。 闲聊了会儿,方言走向附近的小邮政所,把装着《那山那人那狗》剧本的包裹,邮给桂西厂,估计章艺谋他们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路上,碰巧遇到个报刊亭,卖的最好的就属连载了《利剑行动》的《钟鼓|楼》。 虽然文化馆小报给的转载费,不如广播电台给的改编费多,只有10块钱。 但有总比没有强,而且积少成多。 连载《利剑行动》的报刊,可真不少! 甚至因为开创了军事文学的新类型,得到了《文艺研究》、《南方文坛》等期刊,从文艺理论角度到军事文学新方向,全方面地研究和讨论,比如,《谈<利剑行动>与军事幻想题材概念》。 “方言的写作对于华夏当代军事文学来说,无疑具有独特性、开创性和实验性………” “《利剑行动》突破了常规军事文学在时空上的局限,创新了未来军事战争的文体叙事,极大地扩大了军事文学领域的创作范围。 而且整篇,以军事幻想为主体,但又包含了战争文学、军旅文学,以及谍战文学的元素,既是给后世军事幻想带来启发,也是对目前的军事文学有着创作示范的作用。” 不过,《利剑行动》在文学界引起的讨论,远远不及在社会上引发的争议热闹。 越来越多的读者,因为受到《利剑行动》的影响,开始相信军队里藏着神秘且强大的特种大队,毕竟,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果是假的,希望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真的是太好了! 渐渐地,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利剑行动》广受读者们的关注。 而在理论界,“特种作战”更被当作重中之重,展开了激烈的探讨。 毕竟,眼下正是精简整编的节骨眼。 围绕着“特种部队建设”的内参报告,出现在一间办公室的桌上,边上放着《资治通鉴》、金镛的武侠,方言的《大秦之裂变》、《利剑行动》,等等。 每一本书里都插着书签。 胡木桥正襟危坐,静候着老人打完电话。 “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 “对头,我们要有自己现代化的特种部队。” “……” 挂断电话,老人感慨道:“这个小方,一段时间没见,胆子大了,笔杆子也更好了,敢写枪杆子了。” “这可能跟他走访调查有关吧。” 胡木桥简单地把方言在桂西军区文学拥军的事说了一遍。 “要得要得,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老人慈眉善目,笑着多夸了他几句。 胡木桥如实地汇报了几件事后,语气认真说粤东那边最近有不少同志,特别是蛇口的袁更同志反映,步子越来越不敢迈,很伤脑筋。 老人陷入沉思,不经意地扫了眼桌上的书,当扫到方言的《大秦之裂变》,突然开口: “以前袁更同志的报告里,是不是曾经提到过《大秦之裂变》?” “有。” 胡木桥回忆了下,说内容大概是读后感,以及希望方言到蛇口办个文学讲座。 (本章完) 第193章 这钱该怎么花 7月19日,周六。 方言在养蜂夹道,打了一个中午的牌。 回来的时候,没有马上回到《十月》编辑部,而是先去了趟人文社,找自个的师兄。 当章光年看到他手上的熊猫牌香烟,立马会意,「今天的桥牌,打得怎么样?」 「赢了,这就是战利品。」 方言把烟拍在师兄的手上。 「那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章光年欣然接受。 方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自己要去粤东的蛇口,参加《大秦之裂变》的文学讲座。 章光年沉吟片刻,「这是让你去打前站,以文学的名义,为改革鼓劲,为实干加油,就像你以文学拥军的名义,去桂西军区做慰问。」 「师兄,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苦笑连连。 《大秦之裂变》是文学上改革的一面旗帜,蛇口则是***上改革的一面旗帜,到蛇口说《大秦之裂变》,这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对你来说,未必会是坏事。」 章光年拍了下他的肩膀,「到时候,蛇口方面肯定会替你安排,不过最好能在当地找几个人照应,你在粤东有没有认识的朋友?」 「我可以请《花城》的同志们照应一二。」 方言说自己收到了他们的暑期创作班邀请函,正好借这个机会去看一看文学粤军。 「这样也好。」 章光年放下心来。 方言道:「其实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不知道在这个文学讲座上,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去了就代表一种态度。」 「至于说什么,当然就说《大秦之裂变》,说商鞅,说变法,说改革,你这几天琢磨琢磨,写个稿子出来,然后我们再商量怎么改。」 章光年语气透着关切。 「师兄,我正有此意!」 方言道了声谢,然后就被带到桌子前。 章光年打开上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一捆捆的外汇券。 面值,基本上是100元和50元。 方言两眼冒光,领到了他这辈子数额最大的一笔稿费,整整2.8万外汇券。 「这次是特事特办。」 章光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最近可一直在打击投机|倒把、打击倒卖外汇券。」 「***嘛费劲去换外汇券,我又不缺钱,前段时间,《利剑行动》的稿费送家来了。」 方言嘿然一笑,「这外汇券还是留着好。」 「你明白就好。」 章光年说《那山那人那狗》作为有斐阁第一本引入日本出版的华夏,倍受重视。 出版日期定在8月,首印3000册,后续的版税,要等到正式出版以后,才会汇款。 「这不巧了不是!」 方言计算着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等章艺谋他们完成分镜头剧本、现场勘景等一系列工作,也差不多要到8月,那个时候,韦必达、郭保昌会带着青年摄制组来京,当面由自己来检验他们的成果。 「《那山那人那狗》要拍成电影了吗?」 章光年大为意外。 「嗯。」 方言点了下头,就听他勉励说《那山那人那狗》要好好拍,继《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之后,这部电影很有可能会引入日本上映。 随后,两人围绕着《大秦之裂变》座谈会的稿子,聊了两个多小时,直到秘书敲门提醒,待 会儿有个会议要参加,才不得不结束。 「身上带着这么多钱,太不安全了。」 章光年打算派自己的专车送方言回去。 「师兄,还是……」 方言张了张嘴。 「就别推辞了。」 章光年提到了《当代》,这回因祸得福,靠着《利剑行动》,狠狠地露了回脸,而且从单一的改革文学主阵地,渐渐地开辟出第二个阵地,吃上了军事文学这一口热乎饭,不至于在改革文学陷入低潮时,也跟着陷入低谷。 这都多亏了方小将给他这个师兄面子!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您说话。」 方言又推辞下,最后还是坐上了章光年的专车,揣着2.8万外汇券的巨款,回到了家。 当把这么多钱拿给杨霞和方红看时,两个人惊得目瞪口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外汇券。 「关、关、关门!快关门!」 杨霞吓得话也说不清楚。 「关门?关门!」 方红一个激灵,跑去把大门关上。 杨霞仍然嫌不安全,抱着布袋往自己屋里跑,然后坐在炕上,手指蘸着口水,点起钞来。 方红平复激动的心情,「岩子,你说的2万8,合着全是外汇券啊!」 「没错啊,我一直说的是外汇券。」 方言耸了耸肩。 「没想到,真没想到,你一本书的稿费,比跃民一年挣的钱还要多。」方红不免后悔,「早知道你会有那么多外汇券,我就不去找迈克、洋子他们换了……」 「姐,犯不着后悔。」 方言扫视一圈,家里还缺个冰箱和空调。 目前市面上的空调不是挂壁式,而是窗式空调,噪音太大,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创作。 相当于,影响到自己挣小钱钱! 倒是可以整两个冰箱,一个搁家里,一个当作是方红的嫁妆,送到什刹海的宅子。 「外汇券金贵,就别浪费在冰箱上。」 方红斩钉截铁道:「我早就想好了,就买万宝牌的,票的门路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嘚,那这钱砸手里了。」 方言烦恼道:「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方红白了眼,「噗嗤,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非揍你一顿不可,别人都是没钱花,偏就你有钱没地方花是不是!」 「何止是没地方花,我还没时间花。」 方言说过几天要去粤东出差。 「怎么才去了趟桂西,现在又要去粤东?」 方红皱了皱眉。 「这趟粤东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去。」 方言感慨了一句。 「要不让跃民跟你一块去吧?」 方红道:「正好他想去粤东的高第街市场看一看,你们俩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成啊!」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 毕竟前不久,韩跃民和方红正式登记领证,这下子,该改口叫韩跃民「姐夫」了。 这年头,登记领证相当简单了,连照片都省了,就是对折的一张纸,完全跟奖状一样。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怎么把门给关了?」 方燕用力地推开了门。 动静之大,吓到了在卧室里数钱的杨霞,她不由紧张,「你个倒霉孩子!快把门关上!」 方燕噢了一声,疑惑地望着方言。 「哥,妈这 是怎么了?」 「没事,去听你的广播吧。」 方言走到房间门口,故意大声嚷嚷道:「妈,燕子回来了,咱家什么时候开饭呐?」 「问你姐,问你姐,我正忙着呢。」 杨霞幽幽道:「刚刚点到多少了……」 方言和方红相视一笑。 耳边忽然传来「滋滋滋」的声音,方燕打开收音机,调了下频,调到中央广播电台,正好赶上了《利剑行动》的长篇连播。 广播剧从开播到现在,在燕京,乃至全国引发了巨大的轰动,连带着《利剑行动》的关注度和讨论度,又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方燕双手捧脸,边听边说: 「哥,我能问你个……」 方言打断道:「如果你想问的是武侠,我的回答跟之前一样,在想了,不要急。」 「嘿嘿嘿,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方燕吐了吐舌头,收到2中的录取通知书的那几天,她可是高强度地向哥哥催债。 方言道:「那你要问什么?」 「哥,你在《利剑行动》里说咱们有着11支特种部队,这些部队到底存不存在啊?」 方燕道:「比如那个"龙组",那个"战狼"。」 「这还用说嘛,当然都是假的!」 方言摇头失笑道。 可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方小将的预料。 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是真理。 伴随着《利剑行动》的和广播剧传播得越来越广,方言的名气越来越大,好些人已经不再去质疑真实性,毕竟,这可是方老师写的。 方老师写的还能是假的不成?! 以至于21世纪初的网上,特别是在「铁血」这个军迷聚集地里,总能看到「龙组」、「战狼」、「猎鹰」等字眼,被网友们广泛讨论。 众所周知,方言的《利剑行动》,开创了华夏军事幻想文学的先河,但是为什么他能这么精准地预测特种部队的训练、作战和建设? 答案呼之欲出,就是他肯定亲眼见过! 虽然这个观点被不少人举证反驳,证明《利剑行动》提到的部队根本不存在,但也有很多人居然相信了。 甚至,堂而皇之地写进了网文。 军事题材和都市题材,但凡涉及到雇佣兵、特种兵、超级兵王,大部分都会出现「战狼」、「黑豹」、「猎鹰」等名称,而「龙组」出现的频率最高,后来更是引用到了玄幻题材。 一直到越来越多的网友深挖细究,终于证明「龙组」、「黑豹」这些部队代号都是假的。 但网友们非但不生气,反而更高兴,因为这就更加坐实了方言的另一个隐藏身份。 战忽局局座! 免费阅读. 第194章 文学上的明灯 80年代,要到鹏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道横贯鹏城中部的铁丝网正在修建,全长84.6公里,叫二线管理线,也叫“二线关”。 管理线以内的福田、罗湖、南山、盐田四个地方,俗称“关内”。 宝安、龙岗这些管理线外的地方,就是“关外”,沿途将会有十多个边防检查站。 就跟后世到香江和濠江需要港澳通行证一样,进出鹏城的关内外,就得办边防通行证。 而去蛇口,除了办证,还要额外的手续。 方言因为是“特殊任务”,特事特办。 但是程序依旧严格,需要经过单位政审、派出所核查、公安局办证,而像韩跃民这种停薪留职的半个个体户,申请手续更加复杂。 或许花上几個月,也未必能批下来。 韩跃民只好打消去蛇口的念头,和方言一起先到羊城,一路上,车厢颠簸摇晃。 “早晚有一天,我要去鹏城看一看。” 韩跃民放下空空如也的饭盒。 方言拿起水壶,把热水倒在饭盒里,“真的想进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二线关这么长,总有漏洞可钻,或许能钻铁丝网潜进去。” “啊?” 韩跃民一愣。 “开个玩笑。” 方言喝了口漂着油花的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你真想进去的话,我听说羊城那边有人兜售空白通行证,或许可以……” “那还是算了吧。” 韩跃民摆了摆手,“跟你姐婚事还没办呢,这段时间,我还是老实点为好。” 方言把水壶递了过去,“随你,姐夫。” 韩跃民咧嘴笑道:“我这一趟主要是奔着高第街市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没到过高第街,就等于没到过羊城’。” 方言点头:“是该走一遭,看一看有什么好东西,到时候买几件,带回去当礼物。” “哐哧哐哧。” 火车行驶到羊城站,两人提着行李走到出口处,就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一块牌子格外显眼,上面写着“《花城》出版社”。 “林老师!” “方老师!” 林贤治看到方言,又惊又喜,连忙给他介绍自己身边的范汉生,《花城》的总编辑。 ”这位是韩跃民。”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的身份。 韩跃民隐约能觉察到他们因为“方大作家姐夫”的身份,对自己高看了一眼。 整个人立马昂首挺胸,走路都带风。 耳边,就听范汉生和方言聊起了文学。 “方老师,这次《花城》能抢占先机,成为第一批引领军事文学新浪潮的期刊,多亏了您的指点,要不然,又会像过去一样,老跟在其他杂志后头,挑它们挑剩下的稿子。” “过奖了。” 方言说主要还是《花城》自身有魄力,才在军事文学这座金山上,挖到不少的金子。 “只可惜您和李村葆这两个最大的金矿,我们《花城》没能把握得住,白白错过了。” 范汉生和林贤治互看一眼。 方言听到《高山下的花环》和《利剑行动》广受粤东读者的追捧,一点儿也不奇怪。 这一期《十月》的全国发行量,因为《高山下的花环》,不但打破了编辑部预计的160万册的目标,而且直冲200万册的销量大关。 目前,已经达到了惊人的193万册。 而《利剑行动》才刚刚发力,再加上有广播剧的加持,《当代》的发行量也奔着190万册,甚至200万册的大关而去。 200万册啊! 《花城》全年的发行量也才370多万册! 如今各大文学期刊,就没人不想得到他的稿子,方老师,我们《花城》太想进步了! 范汉生眼神里透着羡慕,强压下约稿的念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用诚意去打动人。 《花城》上上下下,为此还开了个会,讨论如何盛情地款待方老师,做到无微不至。 比如,明明出版社有招待所,但招待所过于寒酸简陋,主动地安排他们住在羊城酒家。 “这家是指定对外接待的酒店。” 林贤治介绍说:“每到广交会的时候,世界各地的客商基本上都会住在这里。” 韩跃民听到“广交会”,饶有兴趣,但当得知春季会早就已经结束了,不禁叹了口气。 “不用觉得可惜。” 方言提醒了句,“广交会是一年两届。” 林贤治说:“不错,春季会虽然结束,但还有秋季会,到时候可以来看一看。” 四人走进羊城酒家,出乎意料的是经理卢启文站在大堂门口,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事实上,为的是方言这位美食散文家。 方言笑道:“羊城酒家我虽然没来过,但也知道是粤菜里的老字号,57年第一届‘名菜美点评比展览’,就在这里举办,各地名厨汇聚一堂,真的是美食界的一大盛会……” “您不愧是行家!” 卢启文说羊城酒家一直在钻研粤菜。 广式的满汉全席、“唐宋元明清”五朝宴,以及岭南本土传统的特色宴席,“南越王宴”。 “您可千万别再说。” 方言道:“再说就要把我胃里的馋虫给勾出来。” 卢启文笑盈盈说,晚上这顿,自己已经安排好了酒菜,全当是替方言接风洗尘。 韩跃民看着方言这么受欢迎,又是自豪,又是羡慕,果然大作家到哪里都吃得开啊! 心里暗暗庆幸,虽然自己当不了大作家,但好在自己是大作家的姐夫!我骄傲啊! ………… 在卢启文热情的带领下,四人来到房间,条件确实比方言住过的所有招待所都要好。 方言和韩跃民安顿好行李,就和范汉生、林贤治来到包厢,边吃边聊,依旧聊文学。 不过聊的不再是军事文学,而是粤东文学,是《花城》和粤东文坛目前的情况。 “说起来惭愧。” 范汉生道:“粤东在政zhi和思想上都很开明,文艺上理应更加繁荣,但事实是比较单薄,没有地方特色,也没有标志性的作品。” 方言问:“这是为什么呢?” “主要原因还是在人才上。” 林贤治叹了口气。 以前的粤军何等辉煌,欧阳山、秦牧、陈残云都是文坛大能,但现在,青黄不接。 虽然也有过陈国凯、孔捷生、郭小东这些在伤痕文学当中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但也只是昙花一现,之后淹没在反思文学等思潮里。 “本来粤东是改革的前沿,有着无数可供改革文学创作的故事和灵感,这该是粤东作者的一种优势,可是到现在,我们也没有等到那个能挑起大梁的作家,真的是一言难尽。” 范汉生露出尴尬的笑容。 “怪不得你们要北上去组稿。” 方言恍然大悟。 范汉生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方面是读者对文学如饥似渴,一方面是本土稿源严重不足。” “群众中蕴藏着巨大的文学热情。” 方言道:“现在,就差一把火。” “没错,我们《花城》一直在找把火!” 林贤治迫不及待地想让他出出主意。 “我觉得粤东文学,完全可以利用好粤东的地域优势,除了北上,还可以南下。” 方言道:“在立足粤东文学的基础上,适当地引入香江的文学。” 范汉生说:“这一点,我们也开会研究过,但香江繁荣的只是通俗文学,在纯文学领域,毫不客气地讲,就是个‘文化沙漠’。” “特别是武侠。” 林贤治喝了口水,娓娓道出。 去年,《花城》和《粤东文艺》两家出版社合办了一个文学增刊,叫《南风》文学报。 也是这一份报纸,首开先河,率先连载梁羽生的《白发魔女传》,成为香江新派武侠在内地正规出版物上的第一次亮相。 后来,《武林》看到武侠火爆的场面,跟风连载了《射雕英雄传》,首印30万册,立马脱销,第三、第四期更是破百万册。 紧接着,《花城》杂志社出版了梁羽生在内地第一本武侠《萍踪侠影》,也是国内第一本武侠题材的单行本,但《花城》这本杂志,却不敢像《武林》一样连载。 毕竟,通俗文学,尤其还是武侠,如果上了主流文学期刊,格调何在? 且不说文学界会不会批评《花城》,编辑部内部都有不少人嫌弄脏了《花城》的招牌。 “那么,你们是支持,还是反对?”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我们当然是支持!” 范汉生毫不犹豫说,只要能让《花城》更好,自己绝对会支持。 林贤治道:“本来我们想趁着《少林寺》掀起的‘武侠热’,给《花城》也约一些这种武侠题材的稿子,但很遗憾,根本约不到。” “也许一个是态度问题,一个是能力问题。”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您分析得没错。” 林贤治说《花城》在这次的暑期创作班上,只是提了一嘴,整个班都炸开了锅。 正经作家,谁写武侠啊! 写出来的,那能是文学嘛? 俗!庸俗!俗不可耐! 能写的作家瞧不上,想写的没这个能力,况且还有《武林》、《今古传奇》等杂志抢稿。 方言不以为然道:“不能说‘庸俗’,而该是‘通俗’,我倒觉得一个通俗作品能流行到家喻户晓的程度,说明是被人民群众所喜欢的。” “唉,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就是过不去思想这道坎。” 范汉生说:“我们也不指望他们的思想能转过弯来。” 林贤治语气诚恳道:“方老师,这次您好不容易来趟粤东,就多呆几天,到时候给创作班的青年作家们好好上一课。” “等我从蛇口回来,一定去一趟!” 方言点了下头。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么好吃好喝地招待,必须帮《花城》整整军! “方老师!我……” 范汉生注意到林贤递来的眼色,急中生智,拿起酒杯:“我敬你!” “一起干杯吧。” 方言看破不说破,配合地打了个圆场。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贤治内心松了口气,得亏范汉生最后憋住了,要不然可就前功尽弃。 但也能理解总编辑的心情,且不说《十月》自从有了方言,隐约成为《人民文学》、《收获》之下,全国第三的大型文学期刊,就说《当代》,作为改革文学的主阵地,本该随着改革文学的低潮而陷入低谷,没想到因为方老师的一篇《利剑行动》,硬生生地杀出一条新路。 在军事文学的新浪潮中异军突起,跟《十月》共扛新时期军事文学的大旗。 想到这里,自己都快忍不住去求方言。 不仅想求稿子,更想求他像上次在军事文学创作座谈会一样,指点迷津。 请这盏明灯,再给《花城》指一条明路! 第195章 大作家的含金量 第二天,清晨。 林贤治准时地来到羊城酒家,在昨晚的接风宴上,答应给方言和韩跃民当回向导。 「方老师,我们已经替你都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出发。」 「麻烦你们了。」 方言道了声谢,然后托他关照下韩跃民。 林贤治满口应承下来,带着两人到高第街市场,距离羊城酒家并不算远。 不一会儿,一块名为「高第街工业品市场」的牌匾,映入众人的眼帘。 就见道路两侧的摊档,有的用铁架搭建而成,有的干脆是竹架,还有的就是「车仔档」。 摊子上摆着各色各样的服装、鞋帽、小百货,吸引着路过的人群来挑选。 「他们胆子也忒大了!」 韩跃民压低声音道:「都大整肃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不要命了?」 方言说:「风浪越大,鱼越贵! 林贤治啧啧称奇道:「方老师,精辟!」 韩跃民看着如川流般的客流,听到小摊贩每天只要交一块钱给街道,就可以合法摆摊,而且不用交税,眼神里流露出羡慕之色。 「姐夫,这回带了多少钱?」 方言瞥了眼他的包。 「不多,这个数。」 韩跃民伸出两个手指。 「带这么多,你这趟还想倒点东西回去?」 方言很默契地猜到是两千。 「话不能这么说,我打算买些最新潮的款式,拿到裁缝店里卖。」 韩跃民一个激灵,「顺便也学习学习。」 方言笑了笑,突然余光里扫了一台冷饮机,眼神闪烁着精光。 韩跃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讶不已:「这是什么玩意儿?」 「噢,好像叫冷饮机。」 林贤治介绍说是广交会上展示的进口产品,可以持续不断让饮料保持冰冷。 方言饶有兴趣,「这样的一杯要多少钱?」 「3毛。」 林贤治好奇道,「方老师,您渴了?」 看着方言摇头,韩跃民心里算了笔账。 3毛一杯,成本可能还不到1毛,这特么哪里是冷饮机,简直是台印钞机啊! 「姐夫,再想什么?」 「岩子,我在想10月的时候,必须来参加秋季会,无论如何,也要搞一台冷饮机。」 「那个时候就晚了,这冷饮机的生意只有在夏天的时候,才最红火。」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大冬天谁喝冷饮啊。」 「不过能想到买机器,恭喜你姐夫,又进步了。」 方言低声地说,虽然倒腾潮流的时装,有暴利可图,但也只是昙花一现。 再高的暴利,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倒爷进场,慢慢地也只会变成薄利。 毕竟,「倒爷」这行的技术门槛太低。 除非,要么像王史一样搞来火车皮,要么像牟其忠一样胆大到跟老毛子换飞机,还有一种…… 「岩子,你说得对。」 韩跃民在他的引导下,眼界渐渐打开。 方言道:「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韩跃民说:「不瞒你说,我本来计划好,年初上林家院,去买电子提花机,或者电子缝纫机,要不是这回温瓯闹出这么大的意外……」 「有这心就够了。」 方言道:「这不还有秋季会嘛。」 韩跃民听他说要把格局打开,满脑子想着自己要有这 些设备,还开什么裁缝铺,直接办服装厂。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有所思。 在拥挤不堪的街道上,时不时地会出现不同肤色的「国际倒爷」,拿着记着商铺号的便签纸,一进店铺就高喊「myfriend」,有的甚至会用粤语娴熟地问「几钱」、「平点啦」。 就在此时,人群里冒出一个京片子味十足的声音。 「方老师!」 定睛一瞧,方言瞧见王硕和叶晶迎面朝他走来。 王硕又惊又喜,「方老师,还真是您啊!」 韩跃民在方言的介绍下,跟王朔他们认识,上下打量了番。 方言好奇道:「你们怎么会在羊城?」 叶晶难为情地张不开嘴,总不能说他们的烤鸭店开不下去,生意黄了,被逼「下海」。 王硕倒挺光棍地如实交代,「方老师,我们俩是来这儿发财的。」 韩跃民恍然大悟,合着跟自己一样,都是停薪留职下海的。 「还买了不少。」 方言瞄了眼他们包袱里装的喇叭裤。 「嘿嘿,发点小财。」 王硕兴奋地说自己是头回当倒爷。 「他们是胆子大,还是脑子有……」 韩跃民看他们窃喜的样子,低声说:「燕京现在正打击投机|倒把,还敢往枪口上撞。」 方言笑而不语,就见王硕拍了下胸脯,阔气十足道:「方老师,今儿遇上也是缘分,不如中午这顿,我们来请怎么样?」 「你确定?」 方言和韩跃民相视一笑。 叶晶从他们的笑容里,预感到不妙。 事实恰恰证明了,他的预感没有错! 到了中午,众人坐在羊城酒家的包厢。 一道道粤菜佳肴应接不暇地摆放到圆桌上,看得王硕和叶晶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咱们身上还剩多少钱?」 王硕惊慌失措。 「没多少了,剩下的钱还得去买电子表。」 叶晶看着满桌的菜,以及那瓶梅鹿液酒,心里已经不是肉疼,而是在滴血。 「这可怎么办,我话都放出去了……」 王硕直冒冷汗。 就在此时,方言笑着看向林贤治: 「昨儿那顿,让你们《花城》破费了,今天这顿,我们俩早就商量好了,必须回请你一次,同时也是感谢你今早给我们当向导。」 「这……这……」 「你就不要推辞了,这菜点了可不能退。」 方言转头看向王硕,「这顿饭,你们就让给我来请,等回到燕京,再找个机会。」 「没问题,方老师!」 叶晶立马出声,然后看向羞得满脸通红的王硕,两人如蒙大赦般地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卢启文再次来到包间,说特意赠送一个菜,是黄振华大厨新研制的新菜。 方言脱口而出,「这鱼瞧着像东星斑。」 「方老师不愧是大吃家!」 看着卢启文洋溢热情地说菜名叫「碧海鱼王」,王硕两眼瞪得溜圆,大脑嗡嗡作响。 这就是「大作家」的含金量嘛?…… 「嗝~」 从羊城酒家回到招待所,叶晶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语气透着羡慕: 「这小酒喝着,这粤菜吃着,方老师过得可比咱们滋润多了。」 「没想到这一顿饭能花这么多。」 王硕心有余悸道。 叶晶说:「得亏最后不是 咱俩请客,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这帐该怎么结。」 王硕不无羡慕道:「方老师忒豪横了。」 「要我说,你就别折腾什么喇叭裤了,还不如跟着方老师混,没准我也能喝口汤。」 叶晶扯了扯裤腰。 王硕白了眼:「我不是都说了,写作是不可能写作,这辈子都不可能写作,我要再写作,我就是臭狗屎!臭大粪!」 叶晶冷不丁来一句:「刚才那一顿好吃吗?」 王硕想也不想,「真香啊!」 叶晶道:「你要是能成了方老师这样的大作家,以后能天天吃。」 王硕撇了撇嘴:「瞧你这个出息,吃几顿饭就把你美得不知道姓什么。」 「嘁,你就自个穷嘚瑟吧。」 叶晶道:「要不是我没有天赋,否则让我给方老师喊"爷"都没问题,以后就跟着他混。」 王硕说:「文学的天赋是没有,你当狗腿子的天赋倒瞧出来了。」 叶晶反击道:「你也甭讥讽我,到时候,没准你自己就巴巴地去当狗腿子了。」 「嘚嘚嘚!」 王硕没好气道:「不就是在羊城酒家搓一顿嘛,等咱们发了财,哥们以后天天来。」 闲聊了会儿,叶晶突然道:「方老师刚刚在饭桌上说,他这趟是去蛇口开文学讲座的是不是?」 「没错。」 王硕说完这话的第三天,大清早的高第街市场,一如既往地人山人海。 就在此时,一个卖小五金的摊主拿着《羊城日报》,大喊了一声: 「方老师来蛇口了!」 一下子,吸引来周围的摊主和路人,问了句「哪个方老师啊」。 「当然是方言啊!」 「写《大秦之裂变》的方言!」 「他昨天在蛇口开了讲座!」 摊主展开《羊城日报》,整整一个版面都是关于方言文学讲座的报道。 「在哪儿,在哪儿,给我看看。」 顷刻间,许多人一窝蜂地凑了过来,也有不少人跑去大十字的邮政报刊亭。 王硕看着为方言而疯狂的人群,也拉上叶晶跑了过去。 只见人声鼎沸,门庭若市,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市民,只为买到当天的《羊城日报》、《南方日报》等报纸,以及当月出版的《故事会》、《大众电影》等杂志。 稍微晚来一步,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捧读报纸的背影。 王硕从人堆里挤了出来,手里拿着份报纸,嘴上骂骂咧咧。 「别骂了,赶紧看看方老师讲了什么吧。」 叶晶凑了上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周秦之变」。 「华夏历史上虽然有24个王朝,有无数次的朝代更替,但事实上,真正的社会转型只有4次。」 「商周之变!周秦之变!唐宋之变!」 「以及从清朝末期开始的古今之变!」 「从商朝到周朝的转型,我们开始有了"中国"这个概念……」 王硕从上往下看,忍不住地读了出来。 跟他一样的,不在少数,在他们的周围,聚集着一帮没有抢到报纸的人。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意思就是,"周人建立的邦国虽然很古老,但它肩负的天命却在于革新"。」 「周朝之所以灭亡,而秦朝之所以取代周朝,结束战国时代,就是因为周朝停止了革新,没有继续改革,就是因为其他六国没有比秦国改革得 更彻底,最终统统被变法强大后的秦国所击败。」 「从此以后,让中原从分封割据正式进入到大一统!」 「将"大一统"的思想付诸实践!」 「………」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声音越来越洪亮,读报纸的人越来越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方老师说得太好了!」 「你别打岔,快说,快继续往下说!」 一个个凑到王硕的跟前,催促着他继续往下念。 王硕却像身体被掏空了一样,声音略微沙哑地说:「下面没有了。」 「什么!?」 一瞬间,全场哗然,鬼哭狼嚎。 「怎么下面就没有了呢!」 「就是就是,才讲了"商周之变"、「周秦之变」,后面两个还没讲呢!」 「怎么能说到精彩的时候,就断了?」 「这也太缺德了吧!」 「我***啊!」 被断章搞得不上不下的人群,愤怒异常,不停地咒骂要给断章的报社寄去刀片。 而一说到方言,嘴上无不赞叹「猴赛雷」、「好巴闭」、「方老师好嘢」…… 粤东人爱吃早茶,方言的这篇「周秦之变」立刻就成了他们的谈资,越传越广。 身在其中的王硕,到处都能听到关于「方言」和「改革」的议论,也看到《羊城晚报》、《南方日报》等报刊,连篇累牍地点评《大秦之裂变》以及「周秦之变」。 大有「传遍羊城,满城轰动」的景象! 免费阅读. 第196章 文学的根 哪怕已经过了一天,「周秦之变」的讨论热情依旧居高不下。 对没有被提及的「唐宋之变」和「古今之变」,粤东读者更是翘首以盼,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下,《鹏城特区报》率先地报道了方言在蛇口的第二场文学讲座,重点放在「古今之变」。 由此,引申出「闭关锁国」。 如果第一场讲座的主体是「改革」,那么第二场的主体,就是「开放」。 前后两场文学讲座,彻底点燃了蛇口,火势从蛇口迅速地向鹏城、莞城等地蔓延。 羊城作为省会,更是传得沸沸扬扬,尽管没有方言的身影,却早已经有他的传说。 而当收到方言要从蛇口回来的消息,韩跃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花城》。 整个编辑部闻风而动,范汉生带着林贤治等人,跑去码头迎接。 就见下船的不只有方言,还有袁更一行人,他们迎着风,握着手,用力地摇晃。 「小方呐,以后有机会的话,可要再来蛇口,好好地给我们多开几场文学讲座。」 「一定,袁老!」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袁更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带着下属离开。 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韩跃民走上前来,一问才知,袁更此行是来羊城开会的,正好顺路来送他一程。 「方老师,恭喜您在蛇口的文学讲座圆满成功!」范汉生等人的脸上,洋溢着热情。 「虽然这话挺冒昧的,但我还是想说。」 林贤治犹豫道:「方老师,您在文学讲座上的演讲内容,能不能让我们《花城》刊登?」 方言能从一双双眼睛里看到期盼,轻点了下头。 既然你们如此诚心诚意地恳求,那自己就大发慈悲地答应。 「谢谢方老师!」 众人像挖到金子般,欣喜若狂。 对于他们的谢意,方言能从稿酬按规定的最高标准来给之中,完全地感受得到。 就在此时,韩跃民压低声音道:「岩子,咱们现在不住在羊城酒家了,改地方了。」 方言诧异道,「改在哪里?」 「榕园大厦。」 范汉生解释说,在报纸长篇大论地报道的时候,上头直接安排到官府的招待所。 方言笑而不语,并没有刨根问底,而是想第一时间回招待所休整。 「方老师确实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范汉生道:「创作班的同学们听说您会来讲课,都很兴奋,问了我们不下十几次。」 「那就明天吧。」 方言笑了笑。 堂堂小将,必须给文学粤军上上强度!…… 《花城》的暑期创作班,从7月开始,持续两个月。 在整个学期时长上,跟文学讲习所没法比,而且在人数规模上,也少了将近一半的人。 教室里,坐着陈国凯、孔捷生、张欣等作家,全是粤东文坛的后起之秀。 当方言出现在他们面前事,一个个又惊又喜,情绪激动。 「方老师,您那两场讲座,真的是让我受益匪浅。」 「没错,如果当时我能在现场就太好了。」 「能不能请您再讲讲"周秦之变"和"古今之变"?」 「………」 七嘴八舌,声音嘈杂,范汉生把手压了压,要求保持课堂安静。 方言站在讲台上,没有立刻开讲,而是从左到右,从前到 后,挨个让学生做自我介绍。 尤其是,重点介绍自己的代表作。 一个紧接着一个,大多数都是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改革、爱情、乡土等寥寥无几。 林贤治坐在教室的门口,拿着纸笔旁听,就见方言仍然没有进入主题,而是像唠家常般,跟各个文学类型的学生交流着当前的文学思潮,以及未来的文学方向。 伴随着探讨得深入,同学们聊得相当高兴,方言的脸却很明显地沉了下来。 「虽然在和你们的讨论中,我收获很多,但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你们明明坐在一座金山上,却端着金饭碗去讨饭,让我实在想不明白。」 「金山?金饭碗?」 陈国凯、郭小东等人面面相觑。 孔捷生不服气道:「方老师,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从你们这里听到的都是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 方言话锋一转,「但从来没有听到一丝半点粤东本土的文学。」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完全搞不懂「粤东本土文学」的含义。 「就像我写的《那山那人那狗》,包含着湘西的风土人情。」 「《舌尖上的中国》里,也掺杂着京味十足的胡同文化,以及各大菜系的地域特色。」 「文学是人的文学,人是有"根"的,文学也是有"根"的。」 方言扫了一圈,一脸认真。 「根!?」 范汉生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视线中,大部分的学生先是一惊,接着陷入沉思。 林贤治目光充满炙热,「方老师,您说的这个"根",是不是指的是地域性?」 「这只是狭义上的,而往更大了说,是整个中华民族传统文化!」 方言道:「文学的"根",必须深植于华夏整个地域和民族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则叶难茂,而没有根,就更成了无根之萍。」 随后环顾四周,「同学们,你们有根吗?」 「有,当然有!」 孔捷生第一个站出来说「故乡就是他的根」,陈国凯等人紧随其后,回答的几乎大同小异。 「对喽,地方性和民族性的特色,是文学不可磨灭的一种印记。」 「同样是作家身上独有的一种气质,要不然,为什么要叫你们"粤军"?」 「为什么要叫陕北的作家叫"陕军",叫湘南的作家叫"湘军"……」 「不单单是你们生在这长在这,而是你们文学的根就在这儿!」 方言指了指脚下的地。 嚯! 众人犹如醍醐灌顶,以往都是有什么样的文学思潮,就随波逐流,如同无根之萍。 然而,却一刻都没有停下来,好好思考过粤东这片土地,没有寻找自己的根。 振聋发聩啊,方老师! 林贤治吞吞口水,这番「文学的根」的见解带给自己的震撼,远超先前的「周秦之变」。 范汉生用手肘碰了下他,「别傻愣着,记下来,统统记下来,一个标点符号都别落下!」 「前不久,我住的招待所是羊城酒家。」 方言说:「在我吃饭的时候,他们特意给我上了一道新菜,叫"碧海鱼王"……」 「同学们,羊城酒家的大厨们一直在深挖粤东饮食文化,研制富有"粤味 "的美食,难道你们这些粤东的作家,就从来没想过写出"粤味"的吗?」 听到这话,孔捷生、张欣等人沉默不语,有的甚至面露尴尬。 事实上,他们当中的不少作品,特别是引以为傲的代表作,不是根挖得不深,就是彻底没根。 方言笑盈盈道:「现在想明白你们文学的根在哪吗?」 「是粤东文化!」 「没错,我们要搞就搞富有"粤味"的本土题材创作!」 「我们要狠狠地挖掘粤东文化的根脉!」 张欣脱口而出,随即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和赞同。 方言扫视一圈,「还有什么问题吗?」 免费阅读. 第197章 你不喜欢,你算老几啊? 我有个问题……」 陈国凯举起手来,问道:「方老师,我们该怎么挖掘粤东文化呢?」 「八个字,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再八个字,批判继承,古为今用。」 方言比划了个「八」的手势,「而在此之前,要认清本民族和地域特色文化有哪些。」 「粤剧。」 「不只!还有粤曲、粤乐、南音、粤语、粤菜,还有,还有。」 「还有龙舟、舞狮、花鼓戏……」 一个个词从孔捷生等人的嘴里蹦出来。 「你们刚才说的这些,其实可以划分为曲艺、音乐、语言、饮食、民俗、舞蹈。」 方言笑道:「但是,还忽略了建筑、医药、美术,以及武术。」 「武术?!」 众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疑。 「这些天,我在蛇口也做了番调查。」 方言道:「俗话说,南拳北腿,粤东的拳种可真不少,除了洪家拳、刘家拳、蔡家拳、李家拳、莫家拳五大名拳,还有蔡李佛拳、虎鹤双形拳、佛家拳、侠家拳……」 孔捷生举起手来,「可是方老师,如果把这些写进里,那岂不是成了武侠嘛!」 「武侠和武术是两个不同的定义。」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大不一样。」 「关键就在这个"侠"字上。」 「懂武的人未必就是侠,只有懂武术,又能依仗武术,行侠仗义,才是真正的武侠。」 「像我们熟悉的《彭公案》、《三侠五义》和《七侠五义》,都包含武术和侠义的元素,既算是古典武侠,也是经典的公案。」 方言说得滔滔不绝。 「可不管是公案,还是武侠,都是通俗文学,我们是纯文学作家,怎么能写这些呢?」 「没错没错,武侠里都是些打打杀杀,宣扬暴力,根本无法跟纯文学相提并论。」 「我们纯文学是这样的,武侠只要打打杀杀、飞来飞去就可以,而纯文学作家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 整个教室炸开了锅,一个个情绪激动。 不是抵触武侠,就是抵触武术元素。 「那么同学们,什么是纯文学?」 方言拍了拍手,问了一句。 顷刻间,刚刚喧嚣的教室安静了下来。 「有谁能回答我,什么是纯文学?」 方言扫视一圈。 「让、让文学回到文学本身。」 眼见实在无人回答,孔捷生站了出来。 「这只是个口号,可不是定义。」 方言转头向范汉生、林贤治提问。 「不错,"让文学回到文学本身"只是个口号,文学界并没有给出任何的理论依据。」 范汉生点头回应道。 「谢谢范总编的回答。」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纯文学」其实就是个虚头巴脑的东西。 既没有概念和理论,也没有任何作品可以参考,只是当初为了摆脱文学为***服务而喊的口号,但没办法直接说「文学与***无关」,只能委婉地说,「让文学回到文学本身」。 结果后来经念歪了,被一小撮喜欢标榜自己身份的作家,拿来对付通俗文学。 到了21世纪,又拿来对付商业文 学。 事实上,纯文学就是一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爱情可以是纯文学,军事可以是纯文学,轮到武侠,就不行了?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议论纷纷。 「方老师,您这话说得不对!」 陈国凯立马站了起来。 「那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纯文学"?」 方言上身前倾,「慈眉善目」地盯着他。 「纯文学就是……」 陈国凯在注视之下,不免紧张。 方言静静地站着,眼神里却仿佛在说: 翻译翻译,什么特么地叫「纯文学」! 我要你翻译给我听! 什么特么地特么地叫「纯文学」!! 整个教室的氛围,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台下的「纯文学」作家们,抓耳挠腮,试图解释,但临时抱佛脚,根本没法自圆其说。 「总编,到底什么是"纯文学"?」 林贤治停下手中的笔。 「文学界到现在也没有个公论,就是个口号,伤痕作家可以喊,武侠作家当然也能喊。」 「我怎么就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呢!」 范汉生看着方言舌战群儒,兴奋不己。 看着班上的学生一个个哑火,林贤治投去了崇拜的目光,感慨道: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又高又硬!」…… 半晌,课堂一片安静。 众人像斗败的公鸡般,大多数都觉得方老师说的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但依然有极个别不服气,低声地来了一句: 「方老师,那您觉得纯文学是什么?」 「在我看来,要给纯文学下定义之前,要先搞清楚纯文学到底是文学中的什么类型。」 方言在石铁生的划分基础上,加以延伸。 通俗文学主要是满足大众的娱乐需要,严肃文学侧重于具体时期社会、政治、阶级层面问题,反映时代,反映人在时代和社会中的处境,比如《子夜》、《林家铺子》。 而纯文学,则更多的是面对人本的困境。 比如,对死亡的默想、对生命的沉思、对生存的探索这些与生俱来的问题。 这三种文学类型之间并没有一条明确的界限,一部作品可以既是纯文学,同时又是通俗的。 (ps:这三种文学类型的划分,来自石铁生。) 「沙沙。」 「沙沙。」 范汉生和林贤治专注地记录着方老师的观点,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简单地分析了一番之后,方言面对台下的学生,反问道: 「那么,你们有谁能告诉我,《红楼梦》这部通俗的世情,到底是不是纯文学?」 「这……这……」 有一个算一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可是第一个提出「华夏古典四大名著」概念的方老师! 「那么,《水浒传》这部讲述豪侠的算不算武侠?」 方言环顾四周,「算不算严肃文学呢?」 孔捷生硬着头皮道:「方老师,我不知道《水浒传》算不算严肃文学,但如果说《水浒传》是武侠,我第一个不同意!」 「《水浒传》确实不是一本武侠。」 「武侠,起源于唐代,最早是作为"传奇文学"的一支。」 方言慢悠悠地从武侠的源头说起。 唐代的传奇可以分为别传、剑侠、艳情、神怪四类,其中,剑侠类便是武侠的前身。 后来慢慢地发展成了「侠义」,武侠文化在华夏的文学创作中,一直延绵不断。 一直到1922年,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问世,被公认为武侠的鼻祖。 跳出了明清的套路,侠客不再是官府的附庸,或招揽的义士,以文乱法、以武犯禁,侠客背靠着一个与朝廷规则不同的武林世界,首开了武林门户之争。 听到这里,范汉生看到陈国凯等人提出异议和疑惑: 「可方老师,不管怎么说,武侠都不可能是严肃文学。」 「是啊,我也想不出来,怎么把"武术"和"纯文学"联系起来?」 「我看过的武侠,好像没有一本像方老师说的,是关于直面人本的困境。」 「………」 这些问题,林贤治感觉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 武侠,或者武术题材的文学,真地能登上大雅之堂吗? 「在这里,我向同学们推荐几本书。」 方言伸出第一根手指,「老舍先生的武侠题材,《断魂枪》。」 「老舍先生写过武侠?!」 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样子。 「老舍先生本意是想写成长篇,名为《二拳师》,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成形,只是将其中的主要情节抽取而出,写成了《断魂枪》……」 方言能说出这些,全都归功于沈雁氷的传道授业。 一听到老舍写过武侠,不少膈应武侠的学生们沉默下来。 「第二本,鲁迅先生的武侠题材,《铸剑》。」方言伸出第二根手指。 「啊?」 「鲁、鲁迅先生也写过武侠!」 不单单是在场的学生,就连林贤治和范汉生也大为震惊。 「第三本,是高子峰先生的《黄飞鸿》,这是第一部把粤语方言引入的武侠作品。」 方言伸出第三根手指:「你们不是想要深挖粤东文化的根嘛,这也很值得参考。」 范汉生喃喃自语道:「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呐!」 林贤治深以为然,正当以为方老师的话讲完的时候,他伸出了第四根手指。 「还有一本武侠,可能很难找到了,而且也没有写完。」 「因为作者无限期停更,它的名字叫《巾帼英雄》。」 「你们知道它的作者是谁嘛?」 众人纷纷摇头,当听到方老师公布的答案时,震撼得无以复加。 「方、方、方老师,作者真的是总、总……」 「不错,作者怹去拯救我中华民族了,所以自此无限期停更。」 方言点了下头,「而且怹对文艺工作有一句评价,我的老师让我务必铭记于心。」 林贤治聚精会神,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句话记下来。 「人民喜闻乐见的东西,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方言扫视一圈,一脸严肃。 免费阅读. 第198章 你们是谁的粤军 同学们!」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下课!」 方言说了两个多小时,喝了口水润润嗓。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如潮水般的掌声,而是惊起「啊」声一片,学生们根本没有听过瘾。 不是,方老师! 怎么能断在这里呢? 继续上啊!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林贤治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就听到意犹未尽的学生们纷纷站起来,大声地挽留道: 「方老师,您能不能再给我们讲讲!」 「对对对,再给我们说说武侠吧。」 「还有武术和粤东文化,我们该怎么把粤东文学的"根",在里更好地表达出来。」 「………」 刚刚还嫌武侠丑,如今各个当成宝,各种问题,狂轰滥炸。 「同学们,静一静,静一静。」 范汉生走上前,说《花城》已经跟方老师商量好了,会给创作班上三堂课,今天只是第一天,接下来的两天,还会继续开讲。 「方老师万岁!」 众人又惊又喜,又是鼓掌又是喝彩。 声音震天,大到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程度。 方言挥了挥手,离开教室。 范汉生边走廊上走,边感慨道: 「我以前不明白什么叫"生而知之",现在算是明白了,方老师,您这么年轻,怎么就懂得那么多事,就连鲁迅先生、老舍先生,还有怹写过武侠,没想到您都知道。」 「您不是说了么,我生而知之啊。」 方言收敛笑意:「开个玩笑,其实这都要感谢恩师对我的悉心教导。」 「名师出高徒啊。」 范汉生和林贤治互看一眼,深信不疑。 心里由衷地感慨一句,真不愧是茅公啊! 「方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林贤治道:「就是您对于武侠的定义和理解,和文学界之前的观点和论调不太一样。」 「因为这些观念还停留在民国旧派武侠,但今非昔比了,不管是《武林》,还是你们《花城》,从香江引入的武侠,我个人认为该称作"新派武侠"。」 方言缓缓地走下楼梯。 「您说的民国旧派和香江新派,我都看过几本,这新旧两派之间的区别在哪呢?」 范汉生问:「是年代和地域的分别吗?」 「自然不是,新旧两派的区别在于……」 方言刚要往下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您等等。」 林贤治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笔记本,里面的一页页,写得密密麻麻,全都是字。 「你这样下台阶,也不怕摔了。」 方言说:「不用急,这些我明天会讲。」 「那真的是太好了!」 林贤治咧着嘴发笑。 「一个是内容,旧派武侠多数要么是为朝廷服务,歌颂朝廷鹰犬,要么是门派、家族之间的争霸、复仇、夺宝,快意恩仇,相互争斗,缺乏一种正面的价值观,而新派里,充满着爱国、民族、正义这些积极的观念。」 方言侃侃而谈。 另一个就是形式,梁羽生、金镛等人吸收了许多西方文学技巧,比如意识流、蒙太奇。 「没错!」 「您说的没错!」 范汉生顺着他的思路回顾,眼前 一亮。 「武侠,绝非耍弄刀枪那么简单。」 方言道:「从古至今,不管是侧重儒家的儒侠、佛家的佛侠,还是偏向道家的道侠,骨子里都有股民族情节,也只有这种朴素的民族观念,以及充满侠义精神的道德观,才能更得读者的喜欢。」 范汉生感慨道:「我想,这也是香江新派武侠能在粤东这么受欢迎的原因。」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方言道:「还有在文化上。」 「您是说"粤味"?」 林贤治皱了皱眉。 虽然不能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但所处的文化土壤不同,结出的果实自然大不相同,而香江文学的「根」,和粤东文学的「根」,怎么会相同呢? 小了,格局小了! 方言笑道:「其实,不管是香江文学的"根",还是粤东文学的"根",都只是侧根。」 「侧根?那您说这文化的主根是什么?」 范汉生心里直痒痒。 方言提醒了一句,「刚才我在课上提到了"黄飞鸿",他是岭南武术界的一代宗师,以弘扬国粹,振兴岭南武术为已任。」 林贤治脱口而出,「您说的是岭南文化!」 方言道:「不错,不要把文学的根局限在自己这片土壤上,而是要放眼在整个中华民族和地域的文化,岭南文化难道不是粤港澳的共同的历史文化基础?」 范汉生因为听得懂,才更为之震撼。 一下子,就把粤东文学界的格局打开! 「这个"岭南风"和岭南文学,就是我明天给这群学生上的第二、第三堂课。」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可不是另起炉灶,搞个新和联胜。 而是像把和联胜、号码帮、新记、洪兴、东星等,统统整合成一个帮派一样,把香江文学、粤东文学、客家文学、桂西文学这些文学的「根」,都深植在同一片岭南文化的土壤里。 这个集合,就叫岭南文学!…… 第一天,创作班的学生们思路大开,受益良多,第二天仍然如此。 思想的突破,跟文化的开放都是一样的,先从一个小口一个小口地打开局面。 紧接着,就是从一条小缝,到打开一整座大门,这不是三天三堂课就可以完成的。 但不管怎么样,「文学的根」、「武侠文化」、「岭南文学」等观念,狠狠地冲击着所有人现有的认知,指明了一条全新的文学大道。 而方老师这盏文学上的明灯,也给《花城》今后的去处,指出了好几条明路。 「哗哗哗。」 伴随着方言宣布最后一堂课的结束,全班同学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就在方言给学生们签名留念的时候,背后忽然冒出林贤治的声音。 「方老师,能不能给您拍几张照片?」 「呃,可以。」 方言站起了身,面对着镜头,神态自若。 林贤治咔咔地按了几下快门。 方言问道:「你这是要用在宣传上?」 「没错,方老师。」 林贤治说:「我们要把您的照片,跟您的讲课内容都登在《花城》上。」 范汉生补充了一句,「文艺理论版块的头版位置。」 「方老师,能不能请您换个地方,再拍几张?」林贤治说这 些照片素材,他们准备挑选合适的,分两期刊发。 「两期?」 方言不免意外,《花城》事先征得了自己的同意,除了「文学的根」的理论暂不发表,其余的都可以发表,但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刊登。 范汉生难为情地说,《花城》穷怕了。 一篇好稿子都恨不得掰开两篇用,而方老师这么多惊为天人的文艺观点和理论,全部放在一期上,何止是浪费,简直是糟践! 「范总编言重了。」 方言哭笑不得。 「一点儿也不言重。」 范汉生为难道:「说实话,这次能从方老师这里得到这么多好东西,按理说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方老师,能不能请您给我们《花城》写一篇稿子?」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方言。 此刻,林贤治眼里炙热,心怦怦直跳。 自从方言提出「岭南文学」之后,不只是他,整个《花城》出版社都着了魔。 不出意外的话,当刊登着「岭南文学」观点的《花城》出版时,整个粤东文坛都会为之一震。 这已经不单是《花城》想进步的问题,而是整个文学粤军太想进步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 方言既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毕竟,始终记得还欠小妹一篇武侠。 范汉生表示非常理解,毕竟方老师的事多,接下来要被粤东的领导们请去当座上宾。 一行人离开教室,来到出版社的食堂,菜肴丰盛,酒水管够,专门为方言准备的。 一个个上来敬酒,话里话外都充满着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过,还没到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程度。 毕竟,袁大头小站练兵,可是练了将近三年。 方小将在《花城》整军,才三天而已。 不过假以时日,这支文学粤军迟早连人带笔,都得姓「方」! 到那个时候,你们走谁的路? 方小将的路! 你们是谁的兵? 方小将的兵! 免费阅读. 第199章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八月,人艺。 剧院外,狂风四起,大雨滂沱。 剧院内,《商鞅》进入走排阶段,排演得如火如荼,一楼和三楼的排练场,到处是人。 甚至,一楼排练场被掰开两半用。 台上排着这出戏,台下演着那出戏。 空气闷热,演员们素面朝天,满头大汗。 「停停停,朱菻,咱休息一会儿。」 姜闻抹了下额头,一手全是汗。 「这怎么行呢!」 朱菻皱了皱眉,自从看了宋旦旦、梁冠花这些人艺演员的表演,自愧不如,压力巨大。 「就一小会儿。」 姜闻道:「要是能特么有根冰棍就好了。」 「你想得倒挺美。」 朱菻左顾右看,提醒了一句,「赶紧再练练吧,英老师让我们多演,来找感觉。」 「没事,英老师他不会说什么。」 姜闻自信满满地说,英若诚可是他发小英答的爸爸,自个管英若诚叫「大爷」。 「我天赋差、没舞台经验、演技……」 朱菻底气不足。 毕竟,只上过北电的业余表演班,没有系统地学过正规的戏剧表演,表演状态跟蓝天夜等人很不一样,短时间之内,没法做到合槽。 「别说你了,我也一样!」 姜闻道:「就盼着哪一天灵光乍现,方老师能附体,助我入"槽"。」 朱菻噗嗤一笑,「英老师不是说了嘛,只要你肯像道名一样努力,再把爱眨眼睛的毛病给改了,就能把"秦惠文王"演得更好。」 「改不了,天生的!」 姜闻指着自己这张脸,「就跟这招风耳、小眼睛、扫帚眉一样。」 随后感慨道:「我发小总嘲笑我,这五官没有一个出挑,同学们都管我叫"马猴",可谁能想到,我能被方老师选中!」 「所以绝不能辜负了方老师的信任。」 朱菻眼里闪动着一丝光。 「这话说得没错。」 姜闻好奇不已,「不过说来也奇怪,方老师除了在试镜的那次露了回脸,都这么多天了,一次也没来过人艺,看看咱们的排练。」 朱菻摇了摇头,若有所思。 姜闻左顾右看,看到台下的于师之和蓝天夜、鲍国庵谈剧本,视线一转,就见万佳宝坐在后排,正在低声地和旁边的人议论着什么。 「小方在蛇口唱了出好戏。」 胡木桥露出满意的笑容。 万佳宝从老友口中,得知了方言在蛇口的所作所为,「他有时候总会有一些创造性思维,总能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来一个惊喜。」 「是啊,周秦之变,古今之变。」 胡木桥笑着说,老人对方言这次讲座非常满意,已经要求《新华报》、《红旗》、《光明报》等报刊把演讲内容刊登出来,像《大秦之裂变》一样,在社会上再来一场大讨论。 万佳宝面露忧色,「我看让小方在羊城多呆段时间,避一避风头,你觉得怎么样?」 「放心吧,现在人还在粤东。」 胡木桥道:「据粤东的同志反映,他正在羊城、佛山等地,走访采风,搜集材料呢。」 「看来他又要写什么新作了。」 万佳宝眉毛舒展,松了口气。 胡木桥不无感慨道:「小方这创作的产量,放眼整个文坛而言,也是极其罕见的。」 「越是这样,我这把老骨头越要加把劲。」 万佳宝说:「可不能落后小辈了,现在小方已经打好了前站,搭好了台子,接下来就该我们登台,把改革|开放这出大戏唱起来。」 「他这回立了大功。」 胡木桥会心一笑,说老人给方言准备了一份特殊礼物,等他回来,就送过去。……… 伴随着《文艺报》、《文学报》、《新华报》等主流报纸,转载和点评《羊城日报》关于方言的文学讲座的报道,一石惊起了千层浪。 理论界、经济界、史学界等各界人士,立刻围绕着「周秦之变」、「古今之变」、「改革」等话题,展开激烈地辩论,吵得不可开交。 场面,不亚于真li标准讨论。 朱菻通过报纸,才知道方言这些天之所以没来人艺,原来人在粤东,而且在粤东干出这么大的事,搅得满城风雨,风波越演越烈。 就在此时,最新一期的《花城》在全国发行,方言关于「纯文学」的浅谈,在文艺界里炸响了一道惊雷,作家、编辑、评论家、文艺理论家纷纷下场,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划分两派,争论不休。 一场席卷全国的暴风雨,越来越猛烈。 就连《蒲公英》、《芳草地》、《枫叶》、《钟鼓楼》等燕京各区的馆办报纸,也掺合一脚。 大街上,到处都是拿着报纸杂志的路人。 叶晶摆着地摊,没好气道:「我说哥们,能不看杂志,过来搭把手嘛!」 「马上,马上。」 王硕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花城》。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写作嘛,还看这个干嘛。」叶晶白了眼,「再看,跟你也没关系。」 王硕道:「吗的,方老师真牛逼。」 叶晶刚要说话,就听到人堆里冒出一个尖叫声,「公安来了」,一时间,整条路上的摊主们都慌了神,一个个连忙收拾东西跑路。 「别看了!快跑!」 「要是被逮住了,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诶,我的书!」 顷刻间,众人脚下抹油,四处逃窜。 《花城》这本期刊,也不小心地掉在地上。 但很快地,就被路过的人捡了起来,这期的《花城》可抢手得很,报刊亭早就售罄了。 余桦虽然没有抢到,但好在医院里订阅了一堆文学杂志,此时此刻,他把《花城》夹在腋下,优哉游哉地来到太平间,躺在床上。 每当酷暑炎炎,就会躲在这里纳凉。 「方老师说得太对了!」 「什么纯文学、严肃文学、通俗文学,只要能让我不拔牙、能不上班、能睡懒觉、稿费还能归自己的文学,就是特么的好文学。」 「唉,什么时候能过上没有闹钟的生活?」 「不知道我的稿子,《十月》收到了没有?」 看着,看着,余桦就在太平间里睡着了。………… 就连海盐一个县城,都在因方言而议论纷纷,从江浙到沪市,整个华东,热议不休。 「总算让我抢到《花城》了!」 「爸爸,小樰,快瞧瞧,快来瞧瞧!」 龚除手上拿着《沪市日报》、《文汇报》、《花城》几份报刊,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龚樰听到动静,立马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就见龚父戴上老花镜,细看起《花城》。 「没有想到方老师年纪轻轻,对历史和文学的见地都这么高深,说得太好了……」 「那是,不然也写不出《 大秦之裂变》。」 龚除翻阅着《沪市日报》。 「阿爸,能不能给我看看?」 龚樰急切的目光中充满期待。 龚父慈祥地递了过去,就听龚除问道: 「爸爸,您说方老师会不会有麻烦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龚樰的注意。 「我也说不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龚父说沪市文艺界目前关于「纯文学」的讨论,支持方言的居多,连李尧堂都为之发声。 「我觉得方老师的观点没问题。 「吴老、白导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龚樰从头到尾,一行行地看着杂志。 龚父和龚除互看一眼,突然问到《大桥下面》,「听你妈说,这个电影是不是不拍了?」 「嗯,暂时不拍了。」 龚樰眼神里透着失落。 由于形势所迫,《大桥下面》这个电影不得不搁置,静观其变。 毕竟,主角是个体户,而且是未婚生子的形象,争议性太大,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也好,也好。」 龚父道:「这个戏,能不演就不演。」 「阿爸,怎么连您也这么说!」 龚樰抿了抿嘴。 龚除叹了口气道:「小樰,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就怕你演了会有不好的影响。」 龚樰刚要张口,龚父出来打圆场:「小樰不是说了嘛,暂时不拍,到底拍不拍,就要看风向变不变」然后转移话题,「既然这个戏拍不了,厂里对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没有。」 龚樰摇了摇头,但情绪并不失落。 前几天,桂西厂来电话,邀请自己出演《那山那人那狗》,演电影里面的侗族少女。 「桂西厂?」 龚除和龚父面面相觑,大为意外,「是不是就是上次你去试镜的那个桂西厂?」 龚樰露出甜甜的笑容,据郭保昌说,是方言推荐的她,等完成其它的前期工作,摄制组就会进京,跟他确定最后的选角试镜名单。 「又是方老师?」龚父看到女儿点头,「你有机会见到方老师,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会的!」 「阿爸,这本《花城》,我先拿走了。」 龚樰把杂志捧在怀里,小跑回房间。 望向窗外,乌云密布,正下着绵绵细雨。 「啪嗒啪嗒。」 龚樰心里的一根弦被触动,情不自禁地从抽屉里拿出盒邓丽筠的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不一会儿,里面缓缓地播出: 「微风吹着浮云,细雨漫漫飘落大地。 淋着我淋着你,淋得世界充满诗意……」 免费阅读. 第200章 既要又要(祝端午节快乐!) 哗哗哗。」 粤东的暴雨一轮又一轮,下得没完没了。 方言把这些天自己走访的,以及托《花城》编辑部帮忙搜集的资料,整理了一遍。 「岩子,等这雨停了,咱们就回京?」 韩跃民仔细地清点,把要邮寄的和带回家的东西,区分开来,然后待会儿去趟邮政所。 「姐夫,我们呆了多久了?」 「得有小半个月了吧。」 「是该回去了。」 方言点了下头。 「那你过来看看。」 韩跃民让他瞧瞧带给方红她们的礼物,如果不够的话,再去买一些。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给小妹的和磁带,给方红和杨霞的布料、衣服…… 韩跃民道:「贤治说,走的时候,务必跟他打声招呼,《花城》要给咱们饯行。」 「这个时候,应该是编辑部最忙的时候。」 方言心里清楚他们是为了表达谢意。 自从《花城》刊登了方言的文艺理论以来,受到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打开了新的局面,发行量节节攀升,名头也在全国打响。 而且,在自己的指点迷津下,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明路,「粤味」和「岭南文学」。 这种带有民族和地域特色文化的文学,是粤东省外的文学期刊,根本没办法去复制的。 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未知的。 到底,粤味该怎么写? 究竟,岭南文学是什么样? 既没有可参考的答案,也没有可借鉴的范文,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根本无从下手。 拔剑四顾心茫然,抬头望见北斗星! 还是得仰仗方老师这盏文学明灯! 既给粤东文学,也给岭南文学,打个样吧!…… 第二天,雨歇云收。 践行宴在羊城酒家举办,好酒好菜,招待着方言和韩跃民,桌上的气氛喜庆而欢快。 卢启文洋溢着热情,特意又送了道新菜。 方言请他留步,低声透露了个好消息。 「您是说,要恢复"名菜美点评比展览"?」 卢启文情绪激动,难以置信。 方言面带微笑,自己前不久被粤东的领导请去喝茶,除了聊文学以外,就是聊改革|开放,其中就提出了在「名菜美点评比展览」的基础上,发展成「羊城国际美食节」的建议。 「那领导……」 卢启文看到他轻点下头,又惊又喜。 从1957年第一届名菜美点评比展览以来,时隔了20多年,羊城酒家终于又可以举办了,甚至还有机会召开首届「国际美食节」。 「不出意外的话,会定在明年。」 方言说往后每年的秋交会前后,都要组织一次「名菜美点评比展览」。 「这………这……」 幸福来的太突然,卢启文一脸懵圈。 尤其是方老师给他画的大饼,恢复举办的第二届,参与评选的基本上会是羊城各类酒家和饭店,等摸索出一定的经验,再扩大范围。 从粤东境内,扩大到全国各地。 再从全国美食,发展到世界美食。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最终发展为「国际美食节」! 「卢经理,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方言笑了笑。 「好!好极了!」 卢启文满脸通红,兴奋得语无伦次。 画面实在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到时候,"食在羊城"。」 方言道:「羊城会成为代表岭南饮食文化,甚至是中华饮食文化的一个城市,而羊城酒家,没准会成为羊城标志性的"美食圣地"。」 「承您吉言,方老师。」 卢启文笑得合不拢嘴,「如果能实现的话,我们羊城酒家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这不就是谢礼嘛。」 方言摆了摆手,然后指向送来的新菜。 「不够!根本不够!」 卢启文拍拍胸脯,说这顿饭算在羊城酒家的招待费里,自己再让厨房多烧几个菜。 方言委婉地拒绝,说只需要《舌尖上的中国》摄制组来拍摄粤菜的时候,羊城酒家能协助配合,这就是对他最大的谢礼。 「没问题,配合,一定配合!」 「等摄制组来了,我们会好好招待他们!」 卢启文端起酒杯,「来,方老师,我代表羊城酒家全体职工,敬您一杯。」 方言和他碰杯,把酒一饮而尽。 顷刻间,屋内外充满欢快的空气。 但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该离开还是得离开,从粤东回到燕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方言先帮韩跃民把东西送回家,然后回到南锣鼓巷,路上买了根奶油冰棍,唆了一路。 刚一到院子里,嗷了一嗓子: 「我回来啦!」 顷刻间,杨霞从厨房里探出头,方燕先方红一步,从屋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 「哥!哥!」 「这份是给你的,自己拎着。」 方言把一个小包,递了过去。 「嘻嘻,谢谢哥!」 方燕伸手一接:「里面是什么啊?」 「着什么急呐,进屋了再看。」 方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把手上大大小小的东西全放在桌上,接着甩了甩膀子。 「怎么买了这么多点心?」 方红看着一盒盒包装精美的广式点心。 「就这3盒是我们买的,其他的都是别人送的,不想拿还不行,要不然就跟你急眼。」 方言摇头苦笑道。 方红瞥了眼吞着口水的方燕,「现在不准吃,马上就要开饭了。」 方燕哦了一声,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 方言又拿起一个包,「姐,这是姐夫给你买的,里面有你要做旗袍的面料和丝线,其实要我说,不如去找红都量身定制一套好了。」 「那不行,我自己的婚服,我想自己来。」 方红指了指他的房间,说这些天有一堆寄给他的信,都已经整理好,摆放在他的书桌。 「是嘛!」 方言挑了挑眉,进了卧室。 一封接一封地拆开,右下脚署着蒋紫龙、铁甯、王安逸、古桦、石铁生他们的名字。 内容上虽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全力支持方言的「文学类型划分」的观点! 蒋紫龙、陆遥、莫伸等人,甚至在本地的报纸上,跟持反对意见的人大战三百回合。 真不愧是吾之大将! 方言不由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就在此时,方燕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哥!哥!」 「这些武侠,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惊不惊喜?开不 开心?」 方言看到小妹手上拿着《神雕侠侣》、《白发魔女传》和《萍踪侠影》,脸上写满了兴奋。 「开心!我太开心了!」 方燕像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方言板着脸,「不过我要提醒你,绝对不准再像上次看《利剑行动》一样,偷偷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熬夜,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方燕缩了缩头,话锋一转:「哥,你给我这些武侠,那还会不会给我写武侠啊?」 方言眯了眯眼:「你说呢。」 「嘿嘿,虽然这些我很喜欢,但我还是想看我哥写的武侠。」 方燕咧着嘴发笑。 「你啊你,真是既得陇,又望蜀。」 方言白了眼,「等着吧,素材和资料已经搜集了一些,接下来让我好好地琢磨琢磨。」 心里随即想着,这部,既要岭南风,又要有粤味,还要是武侠题材…… 免费阅读. 第201章 男儿当自强 哥!高末给您泡好了!」 方燕端着搪瓷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两个大枣?」 方言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伸懒腰,难得的周日,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创作上。 「对!」 方燕抢答道:「还有15颗枸杞!」 「成,搁这儿吧。」 方言活动筋骨,把目光投向桌上的空处。 「哇!」 方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方格纸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字,毫无疑问是武侠的大纲和梗概,而边上,堆着一摞厚厚的资料。 「哥,你这写得不对吧?」 「喔,哪里不对了?」 「羊城起义明明发生在1911年,你怎么写成了1895年呢?这跟课本上的不一样啊!」 方燕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说的"羊城起义",是"三·二九起义",也叫"黄花岗起义"……」 方言耐心地讲解说,1895年的这次羊城起义,是孙先生领导的一次反清武装起义。 当时,相约以三合会会众为主力,各路起义队伍先后潜入羊城。 不料作为主力的一路人马,因为争权的问题,未能奔赴羊城,而起事的消息也不慎走漏,不得不解散队伍,宣告起义失败,之后清兵四处搜查,捣毁了兴|中会在羊城的机构。 《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就参考了这个历史事件,电影里的「陆皓东」,也是有真实存在的原型。 为了保护同志名册,没能逃走,被捕之后拒绝出卖同志,跟谭嗣同一样,「今事虽不成,此心甚慰,但一我可杀,而继我而起者,不可尽杀」,慷慨就义,被称为「近代史上为ge命献身之第一人」。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羊城起义"。」 方燕受教般地点了点头。 方言轻轻地吹了吹热气腾腾的高末。 就见方燕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抬起了头,满脸疑惑道: 「哥,那什么叫"猪仔"、"猪花"?」 「真想知道?」 「想!」 「要说这个,就要从晚清时期的华工血泪史开始说起。」方言面色凝重,缓缓地讲出来。 就像《中华英雄》里,华英雄被蛇头欺骗,贩卖到美国矿山一样,当时的地头蛇,会把海外的世界描绘的天花乱坠,说成是遍地黄金,然后以招工的方式,把「猎物」骗上船。 转手,就卖到南洋,卖到国外。 此情此景,恰似彼情彼景。 听了一会儿,方燕气愤不已: 「如果外面真的到处都有金山银山的话,洋人为什么还要来咱们这儿!」 「说得好!」 「洋船之所以会来,正因为这里才是真正的金山,而我们,就站在金山之上。」 方言摸出了颗大白兔奶糖,递了过去。 方燕接过奶糖,却毫无胃口,「这些人真的可恶!太可恶了!就该有郭靖这样的大英雄,用降龙十八掌,一掌一掌地送他们归西!」 「不要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是仁人志士,是革ming先烈,是人民群众!」 方言摸了下小妹的头。 刚刚他讲的华工血泪史,基本上就是《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时代背景。 「我……我……」 方燕把头探了过去,还想在看。 「甭看了,等写好了,有的是时间给你看。」方言摆了摆手,放下杯子。 方燕噢了一声,拆开糖纸,把奶糖塞进嘴里,随后走了出去。 方言看了眼小妹的背影,又看了看油墨已干的稿纸。 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记得的武侠、电视剧和电影。 《昆仑》、《英雄志》、《天下第一》、《神鞭》、《太极张三丰》、《秦时明月》…… 本来最初的打算是《卧虎藏龙》,不是李庵的电影,而是聂云岚的《玉娇龙》。 (ps:《玉娇龙》于1983年开始连载) 这在《今古传奇》一经发表,那可是轰动一时,争相抢购。 凭借着《玉娇龙》,以及《春雪瓶》,让《今古传奇》在销量和名气远超过《武林》。 但可惜的是,在搜集资料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王度庐的《卧虎藏龙传》。 原来这才是原著,而《玉娇龙》是在此基础上的二次创作。 为了避免争议,只好作罢。 再加上现在这部武侠,既要有粤味,还要有岭南风,就联想到高子峰的《黄飞鸿》。 宝芝林,粤东中医药文化。 舞狮子,南狮民俗文化。 更别提,黄飞鸿本就是洪拳大师,以振兴岭南武术为己任。 于是,不禁想到了徐客和李联杰合作的《黄飞鸿》三部曲,《壮志凌云》、《男儿当自强》、《狮王争霸》。 方言打算把前面两部,作为故事模版,然后结合清末民初的时代背景和历史故事。 写的是关于黄飞鸿行侠仗义的武侠,也是陆皓东等人作为近代志士仁人的代表,苦苦探求国家出路、争取民族复兴的历史文学。 民智如何开启?民族如何复兴? 国家该如何拯救,华夏该往何处去? 明线上,黄飞鸿是主角,而在暗线上,孙先生、陆皓东他们,同样是主角。 武功再高,也敌不过钢枪利炮。 药箱再大,也救不了全国的人。 于是,鲁迅先生弃医从文,以笔代戈,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于是,怹停更了《巾帼英雄》,舍身求法,去拯救中华民族。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是部武侠,但不仅仅是武侠! 既是通俗文学,也是严肃文学,还会是纯文学,集三位于一体! 而且,「黄飞鸿」在香江,乃至在东南亚都是堪比超级英雄的大ip,且不说关德兴主演的《黄飞鸿》电影就拍了五六十部,单单是程龙的《醉拳》,让「黄飞鸿」的名头更加响亮。 不出意外的话,或许能流入香江。……… 茶杯见底,方言放下笔,揉了揉眼。 视线,从稿纸和资料上,转移到一摞信件上,摆在最上面的是郭保昌寄来的信。 张军钊、章艺谋为首的青年摄制组,已经完成了《那山那人那狗》的勘景、分镜头、构图等前期工作,想要约个时间来燕京面聊。 脑海里,随之浮现出龚樰等人的面孔。 「妈,我上趟电报大楼!」 方言站起了身,往院外走去。 南锣鼓巷里的公共电话站,只能打市内的短途,打不了长途,要打省外的电话,就得去西单的燕京电报大楼,或者比较大的邮局。 当然,最近在西单的人行天桥下,设立了一座投币式公共电话亭,早 晚都可以打电话。 「郭老师,您的电话!」 桂西厂收发室里,传出大爷的声音。 郭保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接完这通电话之后,脚步更急,跑得更快。 一路直奔厂里给章艺谋、霍建起五人安排的房子,气喘吁吁地喊着: 「方、方老师回电了!」 此话一出,张军钊、章艺谋他们立刻夺门而出,一窝蜂地围住郭保昌。 「没错,赶紧!」 郭保昌大喘气道:「收、收拾行李,我们要动身去燕京了!」 「终于要去燕京了!」 看着张军钊等人激动的样子,章艺谋憨厚的脸上写满兴奋,热血开始沸腾。 免费阅读. 第202章 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第二天,方言到出版社销完假,然后哼着小曲走到办公室,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迟到了半小时,照样是第一个到。 于是打了盆水,给桌椅好好地洗一把脸。 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了「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以及一阵接一阵的聊天声。 田增翔站在门口,看到正在忙活的方言: 「岩子!」 一下子,引来身后的张仲锷、贺新等人的注意力,一个个惊喜地冲着他打起招呼。 「咱们的文艺理论家终于回来了!」 「文艺理论家?」 方言挑了挑眉,一问才知。 「纯文学」、「武侠文化」等观点,如今在文学界,可是人尽皆知,甚至有名到不知道这些,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混文学的。 众人迫不及待地聊起了「纯文学」,加入讨论的人数越来越多,像晏名、章守仁这些迟到的,一到编辑部,立刻就直奔中长篇小组。 话题,渐渐地从纯文学,聊到了严肃文学、通俗文学、武侠,变得越来越杂。 「岩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田增翔不由地发出感慨。 兼着文艺理论组长的章守仁,也深有同感,这么多好东西,怎么能让《花城》一家吃独食呢,《十月》可是连口汤都没喝上。 「是啊,岩子,哪怕就匀一点,就匀一个"纯文学"给咱们《十月》,那也好啊!」 晏名作为文艺理论组的前任组长,很清楚方言这些文学观点的价值,心疼不已。 「我也是在突发奇想到的。」 方言说起了在创作班上的来龙去脉。 贺新道:「方老师,下次再有这种好东西,还是先想着咱们《十月》吧。」 「是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章守仁说文艺理论也是《十月》的弱项,仅次于倒数第一的散文,得想法子扶持起来。 「我倒觉得不用太在意纯文学本身。」 方言说:「虽然有了定义和理论,但既没有任何代表性的作品,没有任何可参考的依据,依然也只是空壳,还需要去填充血肉。」 「没错,岩子这说得在理!」 章守仁眼前一亮。 田增翔、晏名等人也明白过来,理论归理论,但需要实质性的作品来支撑。 这不就是《十月》的机会嘛!……… 整个编辑部,因为方言的建议,开始忙碌了起来,仔细地筛选了一遍近期的作者来稿。 「这篇《黑骏马》,怎么样?」 田增翔递上一篇稿子。 张仲锷先看了下审读报告,再粗粗地翻了几页,「这个稿子虽然不错,但没有像岩子说的,直面人本困境,而是逃避了这个话题。」 章守仁说:「我觉得第二期刊登的《命若琴弦》,就很符合这一点。」 田增翔道:「我记得这篇稿子,是岩子向铁生约来的吧,要不,再找铁生约一篇?」 面对他们的注视,方言笑着点了下头: 「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稿子?」 「本来应该还会有一篇的。」 田增翔道:「就是你跟村葆约好的稿子。」 方言大为意外,「那篇《山中,那十九座坟茔》?」 张仲锷不无遗憾地说,已经被《昆仑》编辑部给截胡了。 「《昆仑》是解放jun文艺出版社的吧?」 方言从 众人的口中得知,稿子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怎么走漏出去。 但不管怎么样,《昆仑》的编辑联系到李村葆的部队,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而且一直在做他的思想工作,誓要拿走这篇稿子。 听完以后,皱了皱眉,「村葆怎么说?」 张仲锷说:「村葆同志现在很为难呐,特意写了封信,跟我们讲述整个事情的经过。」 「《昆仑》的编辑说,这稿子如果再让《十月》发表,会对部队刊物有种种不良议论。」 田增翔撇了撇嘴,「什么不良议论,不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章守仁道:「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然后把李村葆寄来的信,递给了方言。 「他写了两封,有一封是单独写给你的。」 「部队作家嘛,这种情况可以理解。」 方言道:「当初要不是《解放jun文艺》觉得《高山下的花环》太阴暗,否则也不会让我们捡到漏子。」 「他们这次就是不想重蹈覆辙。」 章守仁又递了个稿子,「岩子,这篇的作者在信里再三请求要让你看一看。」 方言先看书名,《第一宿舍》,似曾相识。 再看了下作者名,嘿呦,这不余桦嘛! 「我个人认为,稿子欠些火候,质量达不到在《十月》发表的要求。」 贺信一本正经道。 方言问道:「老田,你的意见呢?」 「故事很生活化,通过几个大学生之间的磨合、争吵和和解,来展现青春、友情、挫折和成长。」田增翔道:「但是,笔力不足,人物的情绪没写出来,过于依赖内心独白和人物对话,很难让情感饱满起来……」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张老师他们说先放一放,等你回来了再议,我也赞成这个做法。」 「稿子虽然不满足《十月》的标准,但能从里面看出,这个作者蛮有灵性的。」 张仲锷说:「有潜力可以挖掘,我想可不可以推荐给其它期刊看一看?」 「这稿子可以抢救一下,也算是种一个善因。」方言询问众人,推荐到什么杂志为好。 晏名说:「要不试试推给《燕京文学》?」 田增翔道:「既然是写青年的,我倒觉得可以推荐给《青年文学》。」 「《人才》出版社最近创办了一本新的杂志,叫《丑小鸭》。」 张仲锷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专门刊登文学新人的作品,而且面向是青年读者。」 「这个《丑小鸭》,听上去挺不错。」 方言心里下了决定。 能上《丑小鸭》,对余桦的这篇***作而言,倒也不算是委屈。 毕竟,《丑小鸭》和《萌芽》、《青春》、《文学青年》,今后可是文学界的「四小名旦」。 何况,《丑小鸭》创办人是胡木桥的儿子。 一念至此,不禁想到胡木桥约他下午到师兄的办公室见面,还要送他一件东西。 到底会是什么呢? 当自己来到人文社,见到章光年和胡木桥的时候,答案随即揭晓。 竟然是全套的《资治通鉴》! 而且其中的几本扉页上,赫然有着老人的亲笔签名! 胡木桥说老人有两套《资治通鉴》,一套是线装本不能动,这就是另外的一套。 方言震惊得两眼发直,嘴巴微张,这可比他收藏的那些古玩字画,可要珍贵得多。 「怎么样,对这份礼物满意吗?」 胡木桥笑着打趣了一句。 「满、 满意!非常满意!」 方言咧嘴发笑,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章光年再三叮嘱:「要好好地看,《资治通鉴》可是顶好的书,伟人一生读了十七遍。」 胡木桥问:「想知道为什么送你这个吗?」 方言原本以为这是对自己完成任务的奖励,万万没想到,是文学讲座提及了王朝的兴亡交替,老人希望他多读《资治通鉴》,多写一些关于华夏历朝历代的长河。 比如,《大秦之裂变》。 听这个意思,貌似是在催更! 「你在粤东走访采风,这次打算写什么样的新作?」胡木桥慈眉善目地盯着他看。 方言说要写一部具有岭南文化特色的武侠,语气里透着认真。 章光年道:「你怎么会想到要写武侠?」 方言如实相告,甚至包括的主题和构思,一股脑儿地都吐了出来。 章光年立刻意识到其中潜藏的价值,不动声色地和胡木桥眼神交流了会儿。 「小方!」 胡木桥郑重道:「这部要好好地写。」 方言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弱弱地问到把孙先生写进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就要看你怎么写了。」 章光年说会像《利剑行动》一样,稿子写好了以后,要交给有关部门严格审查。 「记得多印几份。」 胡木桥面带微笑,说老人很喜欢看武侠,到时候也拿给他看看。 免费阅读. 第203章 第五代开山之作 章光年给方言安排了自己的专车,连人带书,安全地送到了南锣鼓巷。 一回到家,方言立马把全套的《资治通鉴》,搬到了自己的黄花梨大架格上。 至于搁在人文社的自行车,起了个大早,去停车场取了回来,优哉游哉地骑去上班。 在收发室停下,给李村葆打来个电话。 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李村葆本以为方言会责怪他把稿子交给《昆仑》,充满愧疚道: 「岩子,我对不起你,没想到《昆仑》会联系上我们部队,领导这边让我把稿子……」 「稿子就给《昆仑》发表吧。」 「啊?」 「是不是很惊讶?」 方言道:「我们编辑部已经商量过了,你是部队作家,以后还要在部队文学刊物上发表东西,不能因为篇稿子,就把关系搞僵了。」 「岩子!」 越这么说,李村葆心里越过意不去,「要不,你骂我两句吧?」 方言笑道:「我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要求,你就这么想我骂你忘恩负义吗?」 「其实你骂我几句,我心里反而舒坦。」 李村葆在电话里,讪讪一笑。 方言道:「你是部队作家,可以理解。」 「岩子,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村葆语气里充满激动,「谢谢,谢谢你,还有编辑部同志们的理解!」 「《三侠五义》里不有一句嘛,"买卖中的规矩,交易不成仁义在"。」 方言说:「咱们也一样,来日方长,往后约稿的机会还有的是。」 闲聊了会儿,挂断电话之后,董大爷看他往外头走:「方老师,您这是又要出去?」 「今儿有几个朋友从桂西来。」 方言蹬着凤凰,直奔什刹海边的烤肉季。 等郭保昌带着章艺谋他们赶来,立马就让服务员把后厨烤好的肉端上桌。 「这顿就不武吃了,改文吃,边吃边聊。」 「这没问题啊。」 郭保昌冲五人递了个眼色。 张军钊、章艺谋等人立马意会,忙从包里取出剧本、照片等材料。 「方老师,这是我们在湘西勘景时拍的照片。」 「这是我们合计出来的分镜头剧本,您给掌掌眼。」 「………」 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方言放下筷子。 青年摄制组成立的时候,韦必达是组长,郭保昌是副组长,而他,就是顾问。 对他们的最终成果,一样有着很大的话语权,不亚于生杀大权,一旦不合自己的心意,那么按照先前立下的军令状,今后可是要坐十年冷板凳,绝口不能再提独立拍片的事。 但是,自己和郭保昌显然没有看错他们。 功课做得非常细致,导演有导演阐述,美术有美术理解,摄影有摄影构图。 方言一言不发,翻着照片。 在湘西崇峻幽深的大山里,乡村邮路蜿蜒着穿过山岭、河流和村庄,青色的山,绿色的树,碧绿的青苔泥泞的小路…… 「郭导跟我们讲过,您想在这部电影,用色彩和画面来情绪。」 章艺谋说他们五人并没有完全理解。 方言拿起一张照片,问道:「你们看这里的风景,主要是什么颜色?」 「青绿色。」 霍建起想也不想。 张军钊、章艺谋他们也点头附和。 方言道:「给你们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张军钊沉吟片刻道:「这里的山川田野,给人一种宁静、质朴但又封闭的感觉。」 方言追问:「邮路呢?」 霍建起说:「青山绿水,世外桃源,仿佛独立于山外,而这条邮路,就是连接着山里和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不过对邮递员来说,会是一条孤独而艰苦的路。」 章艺谋道:「因为这里面的主色调是青绿色,是冷色调,所以会有这样的视觉感觉。」 「不错,这就是方老师和我要说的!」 郭保昌说:「色彩不但有冷热的感觉,还有轻重感、软硬感、远近感,以及华美和质朴的感觉,通过在视觉上的对比,从而形成心理上的对立,这跟目前的电影美学截然不同……」 方言看着众人陷入沉思,喝了口北冰洋。 色彩和光影一样,也是电影语言的一部分。 比如《hello!树先生》,用强烈的色彩反差,让电影看上去又魔幻又现实,浪漫和悲凉交织。 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父爱往往是无声,所以尽量避免在台词上直接表述,如果用色彩来表达"父亲的爱",该怎么做?」 「父爱如青山,厚重,安静,深沉。」 章艺谋说如果让自己来拍,就会用上橙黄色这种暖色。 比如,站在青山上的父子,被金黄色的霞光照着,用冷暖的对比,来增强视觉上的心理暗示。 「那是不是同理,可以用冷暖色调,来展示父子之间的关系从对抗到和解的全过程?」 方言道:「将隔阂的化解,藏于无形。」 「您说得对!」 章艺谋眼前瞬间一亮,「用画面和色彩来讲情绪,用影调风格来刻画人物……」」 霍建起等人听到这话,也若有所悟。 郭保昌和方言相视一笑,压低声音道:「方老师,看来他们都开窍进步了。」 「我觉得电影可以交给他们来拍,郭导怎么看?」方言举起北冰洋。 「交给他们拍,我和韦厂长都很放心。」 郭保昌也拿起北冰洋,轻轻碰了下。 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响,方言把目光落在顿悟的章艺谋身上。 上辈子的《一个和八个》,摄影是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之一。 章艺谋在色彩光影和画面构图上,绝对没话说,而讲不过好故事,这不仅仅是章艺谋的问题,也是第五代导演的通病。 这病,得治!………… 一顿饭的工夫,章艺谋五人在方言的讲解下,渐渐明白了电影所要呈现出的效果。 在镜头语言、画面处理、拍摄手法上,对于目前主流的电影美学而言,显得出格。 甚至可以说,大逆不道,倒反天罡! 郭保昌从头听到尾,只觉得整个青年摄制组,简直就是个打破常规的「造反小组」。 「方老师,要想拍出青绿色的稻田,估计这会儿就要开拍,晚了就不拍了了。」 「是啊,晚了,稻子就要熟了,要想再拍这种青绿色的稻田,恐怕得等明年了。」 「我觉得可以等,把情绪融入到山水色彩和画面,放眼整个华夏电影里都很少见!」 「何止啊,这绝对会是开创性的!」 「我同意艺谋的说法,为了这么一个突破,等上多久都值!」 「湘南的晚稻什么时候……」 众人议论纷纷,方言轻轻地敲了下桌。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于他。 「突破归突破,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底线不能突破,那就是把故事讲好!」 「不能为了意象,就破坏了叙事!」 方言慢悠悠地说起来「朱元璋斩95名画师」的野史故事。 「方老师,为什么要斩呢?」 章艺谋问:「他们画得不够好吗?」 「不可谓不好,只是他们只顾了俊美,而不像了朱元璋。」方言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郭保昌补充了一句,「任何技巧,最终都是为内容服务的!」 张军钊、章艺谋等人点了点头,又开始聊起了第二种假定在夏秋季的拍摄方案。 越聊越兴奋,一直聊到了演员选角上。 侗族少女,毫无疑问是龚樰,而乡邮员的母亲,则是「容嬷嬷」,李明启。 「这个父亲,得瘦些,得矮些,得严厉些。」方言道:「最好,能把内敛刚毅、瘦小枯干和面冷心热这三个特点结合起来。」 「方老师,您觉得父亲选谁好呢?」 郭保昌一说,章艺谋他们一齐看向方言。 方言翻阅着演员试镜名单,一眼盯上了「魏综万」的照片,这不「司马懿」嘛! 众人对父亲的人选没有异议,倒是在主角上犯了难。 「章丰毅怎么样?他在《骆驼祥子》里演的"祥子",相当不错!」 「不行不行,这个乡邮员虽然高考落榜,但好歹是个"秀才",得清秀灵气。」 「是啊,祥子是中正憨实,而乡邮员是憨实里带着青年的叛逆和灵性,形象上不符合。」 「那唐国镪?」 「奶油小生?不行不行。」 面对他们的挑挑拣拣,方言提出了一个名单里没有的人。 「这个"陈道名",他现在就在人艺。」 「这会不会影响到《商鞅》的排练?」 郭保昌不无担心道。 「好在他的戏份并不多,而且暑期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了。」方言摆了摆手。 「那真是太好了!」 张军钊激动不已,「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明天就去吧?」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章艺谋等人的同意。 看着他们兴奋难耐的样子,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上辈子,《一个和八个》是第五代的开山之作。 这辈子,教科书上得这么写,《那山那人那狗》是第五代的开山之作! 免费阅读. 第204章 文艺女青年 郭保昌、章艺谋等人怀着敬畏之心,在方言的带领下,站在人艺的门口,就见左菊痕拉着嗓门,抑扬顿挫,溜溜嗓子,清清嗓音。 「咿咿呀呀~」 「哇啦哇啦~」 「左大爷!」 方言打了声招呼,「您这嗓子可够清亮。」 「嘿呦,方老师。」 左菊痕听到称赞,眉梢上挑,而后注意到他背后的生面孔,好奇地多问了几句。 方言简单地做起介绍,道明来意,接着反问起《商鞅》的排演进度情况。 「昨儿刚演完第一次连排。」 提到话剧,左菊痕的话匣子立马打开。 章艺谋他们互看一眼,内心松了口气。 已经连排了,再多来几次,等到完成最终的彩排,《商鞅》这部话剧就该迎来首演了。 「大问题不多,小瑕疵不少。」 左菊痕复述起万佳宝的评价,「青年演员的舞台经验和表演技巧还略显不足,得多练!」 「不光要练,还要往正确的方向上练。」 方言笑了笑。 「您跟万先生说的一样,不愧是行家。」 左菊痕道:「这下好了,有您指点这些青年演员,肯定能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和他又聊了几句,方言带着郭保昌他们来到排练场,并没有看到万佳宝的身影。 「给他一束追光,不要打在脚上。」 「……」 伴随着执行导演的一道道指令,各个部门默契配合,正在有序地合成排练,音乐、灯光、道具、服装、演员等等,高度配合着。 「好,演员原地休息两分钟!」 此话一出,众人停了下来。 「于老师!」 方言冲着于师之,挥了挥手。 于师之倍感意外,走下了台。 当听到他们的目的时,笑着说:「借小陈啊?没问题,尽管借,这小同志态度端正,排练也很努力,戏演得不错,不用再磨了。」 「他今天没来吗?」 方言扫视一圈,也不见人影。 「在呢!」 于师之说青年演员的合成排练刚结束,现在人都在化妆室,然后看在方老师的面子上,行了一个方便,把化妆室借给他们当试镜间。 「那敢情好啊!」 方言说:「谢谢您嘞。」 紧接着,一行人从舞台侧方的入口进去。 来到正数的第三个房间,推门而入。 只见宋旦旦、梁冠花、陈道名、姜闻、张广北等人,有说有笑。 朱菻穿着戏服,画着淡淡的妆容,红唇杏眼,端庄优雅,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方言一瞧,有几分女儿国国王的风采。 「方老师!」 陈道名一喊,众人立马严肃起来。 气氛变得凝重,尤其当郭保昌、章艺谋等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就越发紧张。 「找、找我试镜?!」 陈道名一懵,整个人像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宋旦旦、梁冠花他们眼里充满羡慕。 刚刚还跟自己一样,都是跑群众的。 结果现在倒好,摇身一变,竟然成了《那山那人那狗》主演啊! 姜闻和朱菻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特别是姜闻,用手肘捅了下他,「别发呆了,方老师只说给你一个试镜的机会,可没说 就一定是你,赶紧麻溜儿地准备起来。」 「他的话糙,但理不糙。」 方言一声令下,章艺谋他们立刻围住陈道名,眼里冒着绿光,男上加男,左右围男。 朱菻道:「方老师,我们就不打扰道名试镜了,这里交给您和……」 「一点儿也不打扰,他们忙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 方言关心起朱菻等人在话剧上的情况。 「于老师、英老师他们说我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眨眼睛,不能专注地看着别人。」 姜闻咧着嘴发笑。 方言问:「有没有教你怎么改?」 姜闻点了下头,掏出一个乒乓球。 这个是蓝天夜给他的,让他每天盯着乒乓球,坚持长时间地不眨眼,练完静态以后,再练动态,盯着飞来飞去的球看,也不准眨眼。 方言一个一个地点名,让他们表演一段。 正好妆容和服装都有,能大致地看出整体的一个演出效果,然后他在逐一地点评。 轮到朱菻时,她垂头低眉,难为情道: 「方老师,蓝老师、英老师他们说我哭戏不到位,还没有完全地入"嬴荧玉"的槽。」 「怎么个不到位,比如说?」 方言往前走了一步,面带微笑。 「主要是商鞅被下狱车裂前后的戏。」 朱菻说尤其是商鞅车裂而死,嬴荧玉质问秦惠文王的那场戏,心力交瘁,悲痛欲绝。 方言道:「哭给我看看。」 就见朱菻说着台词,先是悲愤,然后越来越沉默,捂着胸口,满脸迷茫,痛到极点,已经不想说话,只有眼泪,无声低落。 那双传神的大眼睛,蒙着一层忧伤。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泪水顺着滑落。 方言喊了声停,「擦一擦吧。」 朱菻噙着眼泪,和他对视了一下,眼泪落下了几滴,随后收敛情绪,掏出手帕擦拭着。 「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你这一段没有大的错误,就是在演绎上,有的地方太用力,有的地方处理得多余了。」 「比如这个哭,光靠片面式的表情是没用的,就算哭出一把泪,也未必引起观众共鸣。」 「再比如,这个捂胸的动作。」 方言一本正经地问,嬴荧玉是什么性格、是什么身份、跟秦惠文王是什么关系…… 朱菻一一回答,隐约感觉到问题所在。 「您觉得这个捂着胸口的动作,不符合嬴荧玉的角色逻辑,不应该做出来吗?」 「没错,我知道你想通过这个动作,展现出嬴荧玉,在被秦惠文王拒绝赦免商鞅时的无助、柔弱和茫然,接下来的哭戏就有了支点。」 方言笑眯眯道:「我说得对不对?」 「嗯。」 朱菻感觉心思被看穿,不禁捂着胸口。 「这就不对了,嬴荧玉不仅仅是商鞅的妻子,也是秦国的公主,更是秦惠文王的姑姑。」 方言让她拿出自己的人物小传。 两个人凑在一起,分析起嬴荧玉这个夹在家国之间的刚烈而矛盾的女人,会为了商鞅而质问秦惠文王,会为了秦国而选择妥协。 但妥协,不意味着服软。 更不会在自己侄子面前软下来。 「我明白了。」 朱菻细细品味着,那层窗户纸有被捅破的迹象,「她身为秦国公主,能相忍为国,但也是能为了商鞅而敢于殉情的那种刚烈女子。」 「啪啪啪。」 方言拍手称快,「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朱菻红了红脸,「谢谢方老师帮我梳理了角色,那么,这段戏我该怎么处理好呢?」 「如果放在电影里,其实并不难,比如一夜白头,然后服毒,甚至割腕殉情,但在话剧舞台上,可就不一样了。」 方言盯着她的脸,尤其盯着她的眼睛看。 「方老师?」 对视久了,朱菻又羞又急,耳根子发红。 「你的眼睛很有戏感。」 「啊?」 「你要把戏放在你的眼睛上。」 「眼睛?!」 朱菻一愣,心里暗暗自责,原来方老师这么看着她,是在给自己找突破的办法。 自己竟然还误会他!错怪他!冤枉他! 看她面含愧色,方言道:「你试试这样,眼睛一直含着泪,等台词说完,眼泪再一粒一粒晶莹剔透地掉下来,而且不要挂在脸上。」 「我试试。」 朱菻点了下头,在他的注视下,使劲地想哭,但就是哭不出来,羞得难为情道: 「方、方老师,我哭不出来。」 「哭不出来吗?」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呃……」 两人眨着眼对视,姜闻说了一句,「方老师,她的意思是现在挤不出眼泪。」 「不会吧?挤挤总会有的。」 方言道:「真的一滴也挤不出来?」 「我可以掐出来。」 朱菻挽起袖口,手腕上是一道道指甲印,以及一个个尚未褪去的红色捏痕。 「你就是这么哭出来的?」 方言皱了皱眉,哭戏需要大把的时间去酝酿情绪,但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难道让所有演员和观众干等着不成? 因此,就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来刺激。 比如,洋葱或者辣椒。 「朱菻对自己可狠了,不仅是手腕,大腿上也掐过,之前还想过用洋葱抹眼睛,得亏于老师说,要当真正的演员,不能借助这洋葱。」 姜闻道:「方老师,您可得好好批评她!」 「你!」 朱菻剜了眼,咬咬唇,「方老师,我……」 「别用这种法子。」 方言道:「我教你个快速哭出来的办法。」 宋旦旦、梁冠花等人一听方老师要传授技巧,立马一拥而上,照着他所指导的去做。 「一种是,一点凝视法。」 「………」 「还有一种,时间最短。」 「第一步,把头仰到90度左右。」 「第二步,用鼻子吸气,嘴巴呼气,反复几次,同时在心里重复一些带有悲伤性的词语,加强暗示,比如"不幸"、"死亡"。」 「第三步,再把这些词汇跟自己某些记忆,或者场景联系起来想象,比如至亲好友死了,比如被父母打了,比如………」 话没说完,姜闻的眼眶已经开始湿润了。 因为他小时候真的没少挨母亲的揍! 朱菻不免吃惊,这就哭出来了? 紧接着,宋旦旦、梁冠花等人都照着方言所教的,在短时间之内,都哭出了眼泪。 朱菻虽然是最后一个,但也哭了出来。 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落。 姜闻眼睛睁得老大,吗的,方老师牛逼! 「我哭出来了!」 朱菻破 涕而笑,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啪啪啪。」 宋旦旦、梁冠花等人鼓起掌了。 朱菻感觉那层窗户纸被方老师捅破了,兴奋无比,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方言道:「虽然哭出来了,但你哭的不对,不要让眼泪挂在脸上。」 「对不起,方老师。」 朱菻拿手帕擦去泪水,重拾起了信心。 「用不着说"对不起",这是件好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方言问:「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朱菻回答说,自己边想着商鞅和嬴荧玉诀别的画面,边在心里默念了一首诗。 「什么诗?」 姜闻好奇不已。 知道女文青感性,但没想到这么感性。 「上邪。」 朱菻脱口而出。 方言声情并茂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就是这首!」 朱菻兴奋地点头,然后含笑道:「方老师,我想再试试,可以吗?」 「那就再哭一次吧!」 方言看着朱菻泪眼汪汪,露出笑容。 入戏了!而且入得很深! 一哭一哭地…… 免费阅读. 第205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章艺谋等人完成了对陈道名的试镜,方言也结束了对朱菻演戏的指导。 指点得到底好不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自然就见分晓。 于师之和执行导演让姜闻、朱菻重新登台,两人来上一段商鞅被下狱时的对手戏。 看了一会儿,欧阳山尊不禁意外道: 「小菻这回进步了,抓到了感情点,抓到了"嬴荧玉"这个角色的精髓,柔中带刚。」 「不错。」 蓝天夜笑道:「将角色的复杂性融入表演,虽然在刚烈和柔弱之间的平衡点还没找到,但已经把这个人物的矛盾特性演出来了。」 「还有这个哭戏,也进步了。」 于师之问:「方老师,这是您教她的?」 方言道:「王掌柜,觉得怎么样?」 于师之连连点头,「很好很好,眼里噙着泪水但不流出,这样的诠释更加到位。」 伴随执行导演按了下铃,「叮」的一声,朱菻停下了表演,冲着台下,鞠了一躬。 耳畔边,就听到吕茽等人的好评。 尤其是蓝天夜评价说:「小菻啊,你现在算是真正地入了"嬴荧玉"的槽了。」 朱菻心里咯噔了一下,整个人就像甩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终于释放出来的赶脚。 满足、成就、愉悦…… 她顾不得回味,第一时间找方言,眼睛猛扫,就见他也看着自己,嘴角含笑,双手虚合,不带响儿地拍了拍巴掌,心不禁颤了颤。 「方老师教的好啊。」 于师之感慨道:「要是您早来几天,说不定昨儿的第一次连排的演出效果会更好。」 「我怎么好意思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呢。」 方言笑了笑。 于师之摆摆手:「您这话就太谦虚了。」 方言注意到朱菻下了台,朝他们走来,「她还欠了些火候,得劳烦您几位再磨一磨。」 吕茽笑眯眯道:「小菻的天赋并不差,形体也很好,就是舞台和表演经验不足,假以时日,好好历练,肯定会是个好演员。」 「前些天,峨眉厂的杨溉森导演来燕京,要给《梨园传奇》选女主角,问我能不能从人艺里推荐一两个去试镜。」 于师之说准备推荐王姬和朱菻去试试。 朱菻听到这话,又惊又喜。 姜闻一怔,陈道名和朱菻两个小伙伴都有了戏拍,就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着。 方言瞥了眼他们,背后传来郭保昌的声音,《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里,还需要两个演员扮演年轻时候的乡邮员父母,这个"母亲"的角色,或许可以找朱菻客串一下。 「方老师!」 姜闻毛遂自荐,想演《那山那人那狗》的父亲一角,白干都行,戏份多少也无所谓。 方言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陈道名戳穿道:「方老师,他分明想占我和朱菻的便宜,当她的丈夫,当我的……」 姜闻嘿然一笑:「嘿嘿,这怎么可能呢。」 方言道:「你的形象,跟我们选中演父亲演员的外形,相差太大了。」 陈道名看着姜闻,忍不住偷笑。 朱菻走上了前,激动道:「方老师,谢谢您,我从来没想到演戏是这么件满足的事。」 「可以满足,但演员一定要不知足。」 方言道:「演戏是无止境的,演到老,学到老,只有慢慢积累,才能一直进步。」 朱菻点头:「英老师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说我现在是形象大过角色,因为嬴荧玉跟我的外形特质有些重合,所以能掩盖住瑕疵。」 「你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就很好。」 方言道:「有些演员就是缺少这个认知,自以为塑造了角色,但其实他们的演技远远达不到重新构建角色的地步,演来演去,演的都还是他们自己,最后沦为"演什么都是自己"。」 姜闻和陈道名被他瞥了一下,脊背莫名地发凉。 朱菻道:「方老师,这些在您的表演艺术理论里都提到过。」 方言点头:「这类演员往往戏路很窄。」 姜闻和陈道名互看一眼,方老师怎么每次说话,都冲他们身上看? 「虽然不能说戏路窄就不能成为好演员,但我更希望你们能成为其他两类演员。」 方言语重心长地说。 朱菻目光中充满期盼,「方老师,那怎么才能成为这样的好演员呢?」 方言说到好演员,分为两种。 一种是老天爷赏饭吃,一种是祖师爷赏饭吃。 老天爷赏饭吃,就是演员天资聪慧,而且碰上了好机会,一次偶然的机会就让他一举成名。 而祖师爷赏饭吃,就要演员靠自己的刻苦努力,一步一步地积累,厚积薄发。 「那我现在这样,好像老天爷和祖师爷都还没有赏饭吃。」 朱菻难为情说:「除了形象以外,其他该拥有的技巧我都没有,连哭戏都演不好。」 「不要把自己的外形贬得一无是处。」 方言道:「这形象,算不算是爸爸妈妈赏饭吃?多少人想吃,都还吃不到呢。」 听到这话,陈道名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还好,我好像也吃到了。」 俺也一样! 姜闻心里不服气,自己招风耳、小眼睛,扫帚眉怎么了,那也是几千年才出一个啊! 「噗嗤。」 朱菻嫣然一笑,把焦虑抛之脑后。 方言勉励道:「好在你有着一份比较高的自我要求,对自己也有清醒的认识,那就能让你进步成一个合格的演员,往往很多演员因为塑造了成功的角色,就开始自满,殊不知,这就是演技停滞,甚至是倒退的开始。」 朱菻受教般地点头:「我一定铭记在心。」 陈道名和姜闻先后发言,俺也一样! 朱菻随后询问,在嬴荧玉的演绎,尤其在哭戏上,该怎么继续进步? 方言娓娓道出哭戏的几重境界。 哭的正是时候,只是演员的基本操作。 厉害点的,得哭在泪点上,能按照台词,当说到哪个字,就可以落泪。 甚至像《甄嬛传》里的太后,"哭戏女王"刘雪桦,可以按照剧情,精准地控制眼泪的次数和数量,而且左眼右眼都可以。 「没想到哭戏还有这么多门道,我回去就开始练。」朱菻直觉大开眼界。 「练可以。」 方言指了指她的手腕,说以后不准再借这种自残的外力方式来刺激。 「明……明白了……」 朱菻看他突然板着脸,情不自禁地点头。 「是任何时候,都不准再用!明白吗!」 方言直直地盯着她看。 「嗯……」 朱菻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么严厉。 非但不恼,还很感动。………… 《商鞅》的排练,每次都会排到很晚。 朱菻为了图方便,这段时间都住在离人艺更近的父母家中,就住在自己以前的房间。 推门而入,见到方舒,用哭的微哑的声音,唤了声「妈」。 「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么?」 「我在人艺的食堂吃过了。」 「呀,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方舒一下子就注意到女儿的眼睛哭肿了。 朱菻问:「妈,您知不知道怎么能让哭过的眼睛很快消肿啊?」 「你这傻孩子说什么糊话呢!」 方舒心疼不已,「怎么把眼睛哭成这个样子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朱菻认真地解释了一番:「没有的事,我这都是演戏的需要。」 方舒依旧半信半疑,「真哒?」 朱菻笑道:「真的!今天方老师他们还夸我入了"嬴荧玉"的槽了呢!」 方舒疑惑不解:「哭成这样,就算入槽?」 「妈,这我以后再跟您说。」朱菻揽着母亲道:「您就快告诉我,怎么消肿吧?」 方舒白了眼,「我去给你煮个鸡蛋热敷,然后再教你怎么按摩消肿。」 「谢谢妈!」 朱菻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 「不疯魔,不成活!」 望着女儿的背影,方舒不由懊悔。 不该小时候送她去舞蹈学校,本来想着培养一下兴趣爱好,没想到会对舞蹈、表演这些艺术,如此热衷,要不是自己的一顿「疯狂输出」,恐怕已经去文工团当舞蹈演员了。 等朱父散完步回到家,她立马跟老伴儿说起朱菻的怪事。 「这个方老师是谁?」 朱父皱了皱眉。 方舒道:「会不会就是她平时提的那个"方言"呐?」 免费阅读. 第206章 快上车 确认了《那山那人那狗》的最终演员名单以后,郭保昌等人立刻动身回桂西。 准备九月初,就到湘西拍电影。 临别之前,郭保昌、章艺谋他们再三请求方言跟组。 毕竟,方老师既是摄制组的顾问,又是电影的编剧,整个剧组不能没有方老师啊。 虽然《黄飞鸿》在哪里写都是写,但是方言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回到《十月》编辑部,征求苏予和章守仁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完全支持。 「去湘南好啊。」 章守仁道:「前段时间,湘南刚刚举办了文艺创作授奖大会,文学湘军,声名鹊起啊。」 苏予笑说:「没错,像古桦这批湘军主力迅速崛起,湘南文学的大繁荣很快就要来了,你这趟去湘南,就代表我们《十月》,和湘南的作家们多多接触,多交朋友。」 「我明白了,主编!」 方言恍然大悟,相比于编辑部的其他人,自己有着身份上的优势。 自己跟着沈丛文学习散文,又写出富有湘西韵味的《那山那人那狗》,算得上半个湘军。 整个出版社,只怕没有比自己更合适去跟湘南文坛打交道的人了。 「岩子,别忘了出发之前,去趟铁生家。」 章守仁提醒他去找石铁生约篇稿子。 方言点了下头,然后就听苏予又透露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就是大学生的毕业分配,《十月》编辑部的5个小组,都能得到一两名大学生。 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因为编辑人手的增加,编辑部现有的地方根本不够用。 「社里已经同意。」 章守仁道:「让《十月》搬出去。」 方言问:「搬哪儿呢?」 章守仁道:「就在马甸东面。」 方言挑挑眉,那不在北三环嘛。 苏予道:「是有点偏僻,但好在给的地大,整整24亩。」 「我们也考虑到很多人会嫌太远。」 章守仁说:「所以计划多盖一个宿舍楼。」 苏予说这栋宿舍既能给众人当临时住处,也可以让作家在此借调式创作,一举两得。 方言一问,并非强制入住,心思立马活络起来,如果搬到马甸,今后骑个凤凰上下班,怪费劲的,索性趁这个机会,换辆摩托车。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更想买一辆轿车。 只可惜,现在没这路子。 一两年之后,才会有一批「菲亚特126p」会引进国内,是波兰用来抵偿贸易差额交换给华夏的,但因为不适合作为***u公车,于是首次面向私人出售,一辆9000元左右。 就算胆子大一点,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去琼海省,偷偷摸摸地走|私一辆。 思来想去,最终买了一辆幸福250a摩托车,调拨价1782块。 换下来的自行车,给小妹骑着去高中。…… 雍和宫大街上,一阵轰鸣声打破了宁静,路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拉风的摩托车。 不一会儿,方言把车停在大杂院的门口。 石岚端着脸盆,在炎炎夏日下,往地上不停地洒水,一看到他的身影,又惊又喜: 「方大哥!」 「小岚,你哥在家吗?」 方言把一包桃酥,递给石岚。 石岚点了点头,露出笑脸。 伴随着《秋天的怀念》、《命若琴弦》相继发表,石铁生在文坛越来越出名。 陆陆续续地有人慕名来约稿,像自己遇到这种情况,立马会躲到后鼓楼苑的宅子里。 然而,石铁生没法子,又不擅长拒绝,因而石父、石岚变得非常谨慎,为了不让外人打扰石铁生的休息,总是会以人在北海公园或地坛公园为由,尽可能地拒绝拜访。 「是岩子吗?」 石铁生听到动静,从窗户里探出头,黑色镜框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 方言把车推到院里,接着走进了屋。 「你来的正好。」 石铁生靠着床写作,停笔寒暄。 「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方言听到他要聊文学分类,好奇不已。 石铁生如实地说,是在跟陈西米的相互来信中,聊到了这个「纯文学」。 而且越聊,兴趣越大,书信来往很频繁。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聊了几封信啦?」 石铁生大大方方道:「3封,这是第4封,我正琢磨着怎么给她回信呢。」 方言嘿然一笑:「那我得先听听,你们是怎么讨论的?」 两人从纯文学,聊到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紧接着又聊到「文学的根」。 「岩子,我觉得你这个提法,绝对会在文坛掀起一场思潮!」石铁生道:「而且会是一场不亚于反思文学、伤痕文学的文学新思潮!」 方言道:「我也有这种预感,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写这部扎根在岭南文化里的,不过光靠一部作品,还是显得势单力薄,最好全国各地都能涌现这类民族和地域特色的。」 石铁生说:「说到这个,倒也启发了我。」 方言问:「怎么讲?」 「对于燕京,我熟悉的并不多,地坛、北海公园、仿膳的豌豆黄,一只手可以数过来。」 石铁生道:「我觉得我文学的根不在燕京,倒像是在我插队下乡的地方。」 方言道:「你是说陕北。」 石铁生点点头,「我有时候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清平湾,梦到那里的乡亲和民歌。」 方言静静地听着,听他唱了会儿《走西口》,又改唱起《揽工调》。 「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过得好光景……」 石铁生不无感慨道:「可能因为觉得清平湾很遥远,再也回不去了,才会这么想念吧。」 「如果想去,就没有去不了的。」 方言道:「关键在于你想不想去,你的心想不想去,铁生,你还想回清平湾看看吗?」 石铁生不禁追忆起来:「我在清平湾喂过两年牛,那儿只有黄土……」 「依我看,你不如就以清平湾为主题,写一篇稿子?」 方言说:「试着挖一挖陕北的根。」 「不瞒你说,我还真这么想过!」 石铁生说,准备以自己为故事原型,写一个生活在黄土高原小山村里的放牛倌。 方言道:「名字叫"遥远的清平湾"?」 「再加两个字,"我的遥远的清平湾"。」 石铁生说,自己想写记忆中的清平湾,写那些朴实、忠厚、乐观的乡亲,然后想从清平湾这片古老的土地中,试着发掘一下整个民族生存的底蕴,在苦难中看到前方的好光景。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一篇支持"纯文学"观点的代表之作,看来我这趟没白来,不用空手而归了。」 方言和他聊了会儿,便提议出去兜兜风。 石铁生本以为是去地坛,当来到院里,看到 那辆摩托车,调侃起来。 「都知道岩子你是地主老财,想不到你这么阔啊!」 「甭提了,其实我更想买长江750,到时候你坐着挎斗,我来开,那场面!」 方言很是无奈,如今的侉子摩托车,不是军用,就是警用,没法通过正规渠道购买。 「又该打土豪了啊!」 石铁生说:「其实这摩托车也挺好,寓意也不错,有一种幸福,叫骑着"幸福"。」 「然后开在幸福的大道上?」 方言边推着摩托车,边说。 「把所有的不幸甩到身后。」 石铁生脱口而出。 「这都可以拿来当广告词了。」 方言开玩笑道:「不如就寄给沪市摩托车制造厂,随便挣点稿费,然后咱俩对半分。」 「哈哈,行啊!」 石铁生在他和石岚的搀扶下,坐在摩托车上,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铁生,可抓好了。」 方言说完,石铁生突然感觉到一阵阵风扑面而来,路边的风景在眼前转瞬即逝。 一种飞一般的感觉,油然而生。 「呜呼!」 方言喊了一声。 「呜呼!」 石铁生受到感染,也喊了一声。 「铁生,其实清平湾并不遥远。」 方言道:「坐摩托车肯定去不了,但是咱们可以坐火车,去一趟陕北。」 在飞驰电掣中,石铁生慢慢地放松下来,露出笑容道: 「好!到时候去了陕北,我带你去看看那个清平湾!」 「带你去看看我那文学的"根"!」 免费阅读. 第207章 方小将的排面 9月10日,火车站上空,乌云滚滚。 龚樰这是第二次来到星城,上一回是自己一个人,这一回多了一个人,魏综万。 一老一少,彼此关照,关系很是融洽。 沪市人艺的演员,拥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一路上,龚樰不停地请教演技上的问题,受益匪浅,但仍然有个大问题,萦绕在心头。 “魏老师,您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演员摆脱’演什么都像自己‘,像方老师的表演艺术理论说的,真正地做到‘演什么像什么’?” “这个,我还真没法回答你。” 魏综万摇头,“毕竟,话剧和电影终究是不一样的,我这是头一回演电影,严格来讲,你才是老师,我该是学生,我得向你请教。” “这怎么可能,我哪能教您呢?” 龚樰摆了摆手。 “学无前后,达者为师。” 魏综万道:“我听说方老师也会在剧组,依我看,你这個怎么解决‘演什么都像自己’的问题,恐怕没有比方老师更合适的老师了。” “方老师……” 龚樰点了下头,在嘴里念了几遍。 两人走出出口处,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郭保昌的身影,就见旁边还站着章艺谋。 “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郭保昌把章艺谋介绍给他们认识。 当听到这位是《那山那人那狗》的摄影,又听到青年摄制组,龚樰和魏综万为之一惊。 龚樰虽然在上影厂里听过小道消息,郭保昌在电话里也做了说明,但依然不敢相信。 桂西厂真的把《那山那人那狗》这部重要的电影,交给了几个刚毕业的北电大学生。 如果放在上影厂,他们根本就没有独立拍片的机会,必须老老实实地从助手做起。 “这一切,说来话长。” 郭保昌道:“你们如果感兴趣的话,路上可以给你们讲讲,这都要从方老师开始说起。” “方老师?” 龚樰问到他现在到湘南了吗。 “前晚就到了,也住在湘南厂的招待所。” 郭保昌说方言本来打算来车站接人,没想到他的朋友突然到访,不得不放弃。 龚樰跟着他们,来到一辆吉普车面前。 “这车是湘南厂借的。” 郭保昌道:“还借了我们解放牌的卡车。” 魏综万感慨了一句,湘南电影厂可真支持兄弟单位的工作。 “没错,不过也不全是看在兄弟单位的份上。” 郭保昌笑了笑,没把“看在方言的面子”说出口。 电影圈就这么大,桂西厂热情款待方言,得到《那山那人那狗》的事情,早就在全国制片厂里传开了,湘南厂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 哪里能错过这个泼天的富贵! 要什么,给什么! 给方老师的排面,必须拉满! ……………… 到湘南电影厂的路上,龚樰从郭保昌的口中,大致了解了青年摄制组的来龙去脉。 既然方老师、郭保昌这么认可章艺谋他们的能力,魏综万也放下心中的疑虑。 吉普车停在招待所,一行人从车上下来,到前台出示介绍信等证件。 龚樰领到钥匙,走向自己的房间,这回不住在方言的隔壁,而是斜对门的位置。 此时,房间的大门敞开着,但凡在走廊上往来的人,都能隐约地听到聊天的内容。 聊的,基本上是文学。 “这两天,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方老师,全都是湘南的作家和编辑。” “现在在屋里的俩人,一位是《芙蓉镇》作者,古桦,还有一位,叫韩少恭,好像是当地期刊的编辑。” 听着郭保昌的介绍,龚樰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在路过的时候,偷瞄了几眼。 就见方言拿着搪瓷杯,喝了口水,面向韩少恭和古桦说: “严格地讲,如果按体裁来划分,《那山那人那狗》算作是散文。” “如果按类型来划分,该是湘西地域的乡土文学……” “至于到底算不算纯文学,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我觉得是!” 古桦说:“无论是父子之间的感情,还是工作与家庭的矛盾,毫无疑问,都直指人本的问题。” 韩少恭说:“我倒觉得,不管是不是纯文学,都不影响这是篇极好的,前前后后,我看了不下7次,每一次都被里面的湘西的风土民俗所吸引。” “少恭说到点子上了,相比于被称作‘纯文学’,我更希望称之为‘民俗风情’。”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民俗风情?” 韩少恭和古桦面面相觑,不禁惊呼。 不远处的龚樰听到动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悄悄地来到门边,望了眼方言的房间。 “不错。” “丛文先生和汪老都曾跟我讲过类似的话,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抒情诗。” “所以,能在《边城》和《受戒》里,感觉到很强烈的民俗风土人情的诗意……” 方言笑道:“我的《那山那人那狗》,也是深受他们的影响。” 韩少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边城》和《受戒》,一会儿想到了翠翠和傩送,一会儿想到了明海和小英子。 作为和尚的明海,和身为少女的小英子,倾盖如故,萌生懵懂情愫,他们月下许愿,共数流萤,没有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没有执子之手的海誓山盟,汪曾其把这一段逾越禁忌的爱情,融入山水之中。 “啪!” 古桦一拍大腿,“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那山那人那狗》,跟《边城》、《受戒》有一种一脉相承的感觉,简洁明快,纡徐平淡,对风俗民情和自然景观,全是‘诗化’地描写。” 那可不,都是一个师父教的! 方言笑而不语。 “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韩少恭道:“为什么你的那么多作品里,我最爱《那山那人那狗》,就是这股诗意化的湘西民俗风情,深深地吸引着我。” 方言说:“这说明,伱文学的‘根’在这片广袤的三湘大地上。” “文学的‘根’?” 古桦和韩少恭饶有兴趣,不断地追问。 方言把在《城》创作班讲的,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粤东文学是如此,我觉得,湘南文学是不是也可以往这方面创作?” “你说的,正是我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 韩少恭惊喜道:“我曾经在汨罗江边插队,住的地方离屈子祠只有二十来公里,仔细地观察当地的风俗,有些方言词能和楚辞挂上钩,比如把‘站立’,说成‘集’,这和《离骚》里的‘欲远集而无所止’相吻合,但除此之外,楚文化遗留下的痕迹就不多见了。” “不不,还是有不少的。” 古桦纠正道:“从洞庭湖沿湘江而上,可以发现很多跟楚辞相关的地名,君山、白水、祝融峰,九嶷山……” “也只剩下这些而已。” 韩少恭问道:“我时常在想,绚丽的湘楚文化到哪里去了?是中断干涸了,还是都流入了地下的墓穴?” 方言道:“我看未必,我在创作《那山那人那狗》的时候,一直呆在绥宁的苗寨,那个古寨,就保留着不少湘楚文化的痕迹,这回拍电影,我们还要去那个寨子。” “苗族?” 韩少恭沉吟片刻,“这让我想到苗族的古歌,《跋山涉水》,看来,‘有一部分湘楚文化流入湘西’的说法,不是没有根据的。” 方言笑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们也可以去那儿采一采风。” 韩少恭说等有了空,一定要去趟苗寨。 紧接着,又传出一阵阵的笑声。 龚樰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的具体内容,但能听到韩少恭和古桦临走时的动静。 “这位是电影的艺术总监,郭保昌。” “这是导演张军钊,摄影章艺谋……” “饰演乡邮员的演员,陈道名。” 在方言和郭保昌的带领下,古桦两人跟剧组的主创人员打了个招呼。 “这位,就是演侗族姑娘的龚樰。” “古老师,韩老师,你们好。” 龚樰说了一句,就听到韩少恭轻咦了一声,夸赞着选角选得到位。 “我脑海里的‘侗族姑娘’一下子具象化了,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是不是像是从里走出来的一样?” 方言看了眼韩少恭,随即望向龚樰。 韩少恭猛地一拍手,“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方言面带微笑道:“古有画中之仙,今有书里神女!” 龚樰喜欢诗文,自然读过《楚辞》和《神女赋》,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顷刻间,脸上羞红,手里搅动着衣角。 搅着,搅着,把心都给搅乱了。 (本章完) 第208章 这天真好 “老古,少恭,慢走啊!” 方言把古桦和韩少恭送出招待所,挥手道别,郭保昌也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抬头望向天。 “方老师,咱们来的或许不是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 方言看着满天的乌云,顿时恍然大悟。 “这去苗寨的路本来就难走,如果下了雨,就更难走了。”郭保昌脸上写满了担忧。 “设备都放到吉普车,由郭导你们护着。” 方言说剧组的其他人统统坐卡车后车厢。 郭保昌道:“方老师,要不您和小樰也上吉普车吧?” “一视同仁嘛。” 方言补充了一条,把演“老二”的中华田园犬和训犬师也安排在吉普车。 “就这么办!” 郭保昌眼里充满了敬佩,“但愿我们出发的时候,不要下雨。” 然而,天公不作美。 从星城出发的时候,暴雨倾盆。 好在抵达绥宁的时候,雨停了下来。 本来以为是结束,没想到是新的开始。 天色渐渐发暗,朦朦胧胧。 细雨没完没了,淅淅沥沥。 众人似火的热情,被这场雨一点一点地给浇灭了,一种“出师未捷”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车厢里的氛围,变得凝重而压抑。 刚刚有说有笑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龚樰和李明启紧挨着,伴随着卡车的颠簸,身体摇摇晃晃,就在想着该怎么鼓舞士气的时候,耳畔边突然听到方言的声音: “这天儿不错。” “咱们这回来的正是时候。” 一下子,一道道目光聚焦在方言的身上。 张军钊纳闷道:“方老师,您怎么会这么觉得呢?” 方言不答反问道:“艺谋,我们之前是打算怎么拍《那山那人那狗》的?” 章艺谋想也不想,“要把情绪融入到色彩和画面,要拍出湘西的那股子绿意。” “那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山川草木拍得更绿,更凸显出绿意呢?” 方言环顾四周。 章艺谋、霍建起等人陷入沉思,这也是摆在摄制组面前的最大难题之一。 这次带来的摄影机,已经是桂西厂最好的设备,但拍出来的画质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这样的话,会减弱色彩的反差对比,也就会让电影画面呈现出的最终效果,大打折扣。 “方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好办法?” 章艺谋摇了摇头。 “好办法倒没有,土办法有一个。” 方言幽幽道:“就是利用好雨天,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好端端地,方老师干嘛突然念诗? 张军钊不禁想到了同班同学,陈凯哥,每当这小子要故弄玄虚的时候,都要吟首诗。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个!” 章艺谋一拍大腿,兴奋地喊了出来。 霍建起作为美术,第二个醒悟过来,“下过雨后,山川的绿意在视觉上会更盎然。” 张军钊等人也恍然大悟,沮丧的心情一扫而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油然而生。 “你们现在觉得,这是坏天气,还是好天气?”方言扫视一圈,面带微笑。 “好天气啊!” “地利有了,人和有了,现在天时也来了!” 众人熄灭的热情,重新燃了起来。 “事物都有两面性,也许对行驶来说,是坏天气,但对接下来的拍摄,这可是好天气。” 方言笑道:“咱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老师说的在理!” 一个個精神大振,议论声再次在车厢里响起。 在方言的基础上,章艺谋甚至提出了在大雾天散去之后拍片的想法。 声音越来越嘈杂,时不时地爆发出笑声,渐渐盖住车外的雨声。 看着方言鼓舞士气的样子,龚樰双手捧着脸颊,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突然间觉得,这雨下得好!这天气真好! ……………… 当雨停下来的时候,车队也几乎快到目的地,绥宁的大园古苗寨,坐南朝北。 倚青龙山而建,伴玉带水而筑。 寨子里一座座形似四合院的窨子屋,掩在青山绿水之间。 连通各家各户的铜鼓石路,也因为这一场雨,被洗得光滑透亮。 龚樰从车上下来,伸了伸腰。 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清新的空气。 雨后的草木,让人眼前一亮,翠绿欲滴。 就在此时,章艺谋边搬运设备,边说: “郭导,刚刚方老师和我们在车上商量了下,打算把稻田相遇的那场戏提前。” “怎么突然改变拍摄计划?” 郭保昌听完理由,毫不犹豫地同意。 侗族姑娘和乡邮员父子在青绿色稻田相遇的戏份,被挪到了开机的第一天。 “不要急,先安顿下来再说。” 方言搭了把手,拿着一口刷过的大黑锅。 陈道名好奇道:“刚才在路上我就想问,为什么要跟湘南厂借一口锅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张军钊拍了下他的肩,“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教训。” 龚樰疑惑不解,但当走进寨子,看到家家户户挂着一串串鲜红的辣椒,立马明白过来。 乡亲好客,洋溢热情,早早地就备下了苞谷烧酒,以及红彤彤、火辣辣的下酒菜。 “方老师,这是什么?” 龚樰好奇地打量着一碟红绿相间的菜。 “这个叫‘擂钵辣子’。” 方言说:“把青辣椒和红辣椒,放在通红的火中烧熟,再放进擂钵,和大蒜籽、生姜丝一起捣烂,加点醋盐拌匀了,辣味、蒜味、姜味、醋味,就全都齐了,来,尝一尝。” 陈道名光听制造工序,额头就冒出了细汗,吃上一口,嗓门就像被火烤了一样。 不等自己缓过劲来,乡亲们咧着嘴笑,捧着碗来敬酒。 陈道名不忍拒绝,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再加上之前没有消退的辣劲,一股热气往上冲,满头大汗,一股热气往下涌,菊一紧。 “道名,你这下明白了吗?” 方言看着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在这里创作《那山那人那狗》的那一段日子,菊一紧。 “明、明白了,嘶,好……好辣……” 陈道名辣得快说不出话,汗水流进眼睛。 “剧组里像你跟我这样不吃辣椒的人,还有不少。” 方言说乡亲们炒菜的锅都是辣的,摄制组只好自己备一口,然后请寨子里能炒菜不加辣的人来兼职厨师,负责剧组的一日三餐。 龚樰听到这话,扫视一圈。 就见村民们竟然还嫌辣味不够,索性从辣椒串上扯下几颗干辣椒,一口酒一口菜,再咬上一口干辣椒,看上去,既惬意,又享受。 孩子喝了口带红辣椒的菜汤,被辣出了眼泪,辣出了细汗,母亲则对孩子的嘴巴边吹边说:“莫哭,莫哭,我的崽多乖,吃了红辣子头发长长了,人长高长胖了……” 方言笑了笑,“你吃得惯吗?” 龚樰夹了个泡菜,“吃得惯,很好吃。” “在桂西就看出,你很能吃辣,不过没想到这么能吃辣。”方言大为意外道。 “我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在赣西插队那些年吃习惯了。” “伱知道吗,湘南这边管这种能吃辣的姑娘,都叫‘辣妹子’。” “辣妹子?” 龚樰本就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变得越发通红,宛如那一串串红辣椒。 李明启关切道:“脸怎么突然这么红了?” “我酒量不好,一喝酒就脸红。” 龚樰一想到好客的乡亲们一会儿还要敬酒,一脸为难。 “那你就喝这个,这个叫‘务叭笑’。” 方言说这是苗族自制的一种保健饮料,也是一种传承千年的酸汤。 龚樰在他的注视下,尝了小口,酸辣入喉,一股暖流涌入心头,眼前顿时发亮。 方言道:“怎么样,受得了吗?” 龚樰又惊又喜:“嗯,跟吃桂西那个酸嘢的感觉差不多。” “方老师,您怎么不早说呢……” 陈道名语气幽幽道。 说话间,乡亲们捧着酒碗,一拥而上,一边唱着苗歌,一边请客人喝酒。 伴随着“干杯”的喊声,杯碗发出碰撞的声音。 一口酸汤下肚,龚樰感觉全身暖洋洋。 望着方言用酒融入村民当中,说说笑笑,目光渐渐迷离,心里不住地纳闷。 怎么才喝了一杯酒,自己就醉了呢? 这么一场酒宴,宾客倶欢,酒醉情更浓。 天色渐渐暗淡,家家点上灯火,雨后天晴,秋高气爽,凉风习习,这天真好。 (本章完) 第209章 福气在后头呢 第二天,太阳当空。 龚樰换上“侗族少女”的戏服,戴上马尾斗笠,小镜子中的自己,素面朝天,眉心轻蹙,紧张感写在了脸上,不停地深呼吸。 自己的戏份被提前到了拍摄的第一天。 尽管台词不多,戏份不多,但演过不少戏的龚樰依旧紧张,因为她把每一场戏,都当作最后一场来演,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很自然地扎起马步。 站了会儿桩,内心渐渐地恢复平静。 随后,拿起作为道具的竹篓,走了出去。 就见院子里,一件件设备被搬上吉普车,剧组的人也陆陆续续地登上卡车的后车厢。 “方老师早。” “早啊。” 方言把视线从手里的《黄飞鸿别传》,转移到龚樰身上。 一条麻辫子,搭在无领的素色短袖上,下身的侗族百褶裙,遮着膝盖,但露出纤细的小腿,整个人水灵灵的,相当哇塞! 此时的她,从竹篓里拿出剧本,坐在自己的正对面,安安静静地温习着。 哪怕一路上颠簸不断,也能闭目冥思着角色的细节处理。 山高谷幽,溪河密布,风光旖旎,绿油油的稻田映入眼帘。 雨下在田里是甘霖,下在土路上便成了泥泞,坑坑洼洼,路面湿滑,稍有不慎就容易摔倒。 方言穿的雨鞋,上面都是泥点。 “这个地方,我们早上拍一遍,黄昏拍一遍。” “要利用好落日的霞光,到时候整个画面会是橙黄色……” “没错,长镜头,一镜到底!” 张军钊和章艺谋面向整个剧组,说明接下来的安排,没有所谓的拜神仪式,直接开拍。 方言闲来无事,坐在吉普车里,继续翻着《黄飞鸿别传》。 这本书的作者是黄飞鸿的徒孙,朱愚斋。 从1933年开始在报纸连载,之后这個连载系列被结集出版。 整本书详尽地介绍了黄飞鸿传奇的一生,突出精湛的武技、行侠仗义的豪迈气概,顺便还介绍了黄飞鸿的父亲黄麒英,师傅林福成,徒弟梁宽、林世荣以及多位武术家的逸事。 不过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翻着,翻着,就听到车外传来“非常好,保一条”、“很好,再保一条”。 对于开机的第一个镜头,也是整部电影最能凸显色彩美学的核心场面,章艺谋等人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要不是考虑到胶片成本,估计要喊个七八次“保一条”。 “好!就照这个势头拍下去!” 开拍的顺利,让众人信心大振。 渐渐地,整个剧组磨合得越来越好。 然而,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不好,道名和龚樰摔倒了!” 听到闹哄哄的动静,方言放下书,立马从车里跑到现场。 就见龚樰被扶了起来,脸上沾着泥,手臂上磨破点皮,还被小石子划出血道子。 陈道名也差不多,但两个人第一时间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而是都关心起自己的脸。 “手划伤没事,我的脸没伤着吧?” “没有没有,就是沾了点泥。” 众人还以为他们是怕破相,但没想到他们的回答,出奇地一致。 “还好,不会耽误上镜,影响不到拍摄。” 龚樰不顾手臂正流着血,内心松了口气。 方言听到她们是在担心脸部受伤,会影响到拍摄效果和工作进度,会心一笑。 郭保昌颇为欣赏地看着两人,让人赶紧拿水给他们清洗伤口。 这年头的演员,可不像后世的爱豆,蹭破点皮,就喊着上医院,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剧组也没有刻意地围着他们转,有条不紊地搬运设备,准备出发到下一个拍摄地点。 龚樰站在路旁,一个人默默地处理伤口。 方言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方老师,我没事。” 龚樰摆摆手,说自己当初插队下乡,磨破肩膀皮和手板皮,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种划伤手臂的事,就更常见了。 “那脸总该擦一擦吧。” 方言指了指她沾着泥点的脸。 “方老师,我……” 龚樰在他的注视下,没法拒绝,“我把手帕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这个不急。” 方言打量着她手臂上的血道子。 “小伤而已,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龚樰毫不避讳地展示给他看。 方言道:“我听过一种说法,叫有小伤是挡了大伤,将来会有福。” “阿拉爷也这么讲过,受点小伤流点血,这算是见血破灾。” 龚樰擦掉脸上的泥,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老师,我有个事想拜托您。” 龚樰说自己有一些演技上的问题,希望能得到他的指导,最好找个时间,单独聊聊。 “当然没问题,随时欢迎。” 四目相对,笑声回荡在稻田里。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一根根稻穗翩翩起舞,一股股稻浪翻涌起伏,一浪高,一浪低。 从早到晚,一天的拍摄结束,摄制组疲惫而兴奋地回到苗寨。 一路上,郭保昌夸个没完,时而夸章艺谋的摄影,时而夸张军钊的导戏。 夸的最多的,就是给全剧组留下最深印象的龚樰和陈道名,年纪轻轻,相当敬业。 “这都是好演员,将来一定能有大成就!” “是啊,这样的演员,何愁不成大器。” 方言边走边说,“他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没错!” “您猜道名那个时候摔倒了怎么说的?” 郭保昌道:“说裤子上的泥要多留点,这才像是乡邮员赶路该有的样子,还说干脆就再设计一个摔倒的镜头,不能让自己白摔喽。” 方言说:“我再想是不是犒劳犒劳他们?” “依我看,要不开个小灶,做点宵夜?” 郭保昌眼前一亮,“不过做点什么好呢?” “乡亲们家里有红薯、腊鱼、腊肉,找他们买几个红薯。”方言道:“再弄条腊肉,咱们今晚来一个葱烧。” 郭保昌点了下头,准备让人去把兼职厨师的寨民们,再从家里给请过来。 “就不要麻烦乡亲了,我来做!” “您给我找个添柴加火的帮手就可以。” 方言笑了笑,跟着汪曾其学习,除了散文,还学了几道家常菜,比如葱爆腊肉。 “您这大吃家掌勺,他们这下有口福了。” 郭保昌道:“到时候,您也给我留一口。” ………… 当方言要亲自下厨的消息传到龚樰的耳朵里,她惊喜之余,眨了眨眼道: “郭导,灶房里只有方老师一个人吗?” “是啊,不过我得找个人去帮方老师添柴生火。” 郭保昌道:“我担心他用不惯柴火灶,可惜我好久没下过厨房,要不然我自个就去了。” “我去吧!” 龚樰毛遂自荐,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请教他关于演戏的东西。 “你?” 郭保昌不由一惊。 “我在下乡插队的时候就干过。” 龚樰主动请缨,来到灶屋。 只见四壁被烟熏得黑漆漆。 柴火灶头上,摆着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 位于灶口的正前方,距离灶膛口一米开外,围着的是堆放柴草的地方,靠近灶头的是几件生火的用具,吹火筒、烧火棍、火钳…… 烧火可是一件麻烦又讲究技巧的活儿,点火、添柴、拨弄、吹气、疏通,样样有学问。 既要在锅里炒菜,又要给灶膛添柴,总有衔接不好的时候。 如果柴禾接不上火,明火自然会熄灭。 这个时候,最好有人坐在灶门前添柴烧火。 此刻,方言正拿着吹火筒,伸入灶膛里面,向着那半明半暗的柴火,吹了又吹。 在“呼呼”的吹气声中,柴火就“噼哩啪啦”地重燃起来,接着传出一阵阵咳嗽声。 “方老师!” 龚樰走到他的身旁,轻唤了一声。 “咳,你、你怎么,咳咳,来了。” 方言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 嘴上,还留着一圈黑黑的吹火筒印记。 龚樰噗嗤一笑,“我来帮您生火。” “不用不用,火已经生起来了。” 方言无奈地摇头,之前因为下过雨,柴禾受了潮,动不动就熄火,只能用吹火筒复燃。 “您看您吹的,满脸都是灰。” “哪儿呢?” “那儿。” 龚樰看着他猫似的脸,笑眼弯弯。 “这儿?” 方言抬起胳膊,擦了擦脸。 “噗嗤,那儿!” 龚樰指了指他的左半张脸。 “还有吗?” 方言恨不得把衣服撩起来,抹一把脸。 “您这样擦不干净,用这个擦把脸吧。” 龚樰笑眯眯地把手帕递了过来。 “手帕这么快就干……” 方言接过,“咦,这好像不是我的那块。” “是我的。” 龚樰一把抢过吹火筒,背对着他,蹲了下来,整张脸仿佛都要埋在筒子里面。 整个灶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的柴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烟雾缭绕,朦朦胧胧。 夜深人静,干柴烈火。 (本章完) 第210章 辣妹子辣 火烧得很旺盛,在灶膛口窜动着,扑向早已被已经熏得黝黑的墙面。 烟熏火燎的灶房,方言盖上锅盖,“蒸上几分钟,让腊肉软嫩些,就可以下锅爆炒。” 龚樰嗯了一声,熟练地用火叉将柴火松开,适时点拨,同时往灶膛里添新的柴禾。 方言蹲了下来,“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方老师,我不急。” 火光,照得龚樰满脸通红。 方言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怎么了?是我的脸上有灰吗?” 龚樰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方言道:“很干净,也很漂亮。” 龚樰听到“漂亮”,心就像那火苗一样跳了一下,抿了抿嘴:“那您在笑什么?” 方言道:“这话跟我在早上对你说的,好像一模一样。” 龚樰点下头,轻声道:“那您还记得早上我拜托的事吗?” “当然!” 方言说在演技指导方面,自己也不是全知全能,只能尽力地帮她答疑解惑。 “这个问题,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回答了。” 龚樰说她现在处于“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瓶颈期,想了各种办法,也无法突破这堵墙。 方言大为意外,本以为是郭保昌提的醒,没想到她自己早就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 龚樰娓娓道来,在《好事多磨》上映的时候,为了能听到观众真实的评价,特意到电影院,收集观影意见,听到了不少类似“龚樰演的电影,看哪部都像是龚樰自己”的评价。 “你先跟我讲讲,你都尝试了哪些法子。” 方言看了眼锅,又望了下她。 龚樰说自己看了很多电影表演的书,还会去接各种角色,实践这些理论,哪怕是反面角色,比如《子夜》里的冯眉卿,也不会拒绝。 方言道:“然后,效果都不好对吗?” “方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呢?” 龚樰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方言道:“就比如刚才提到的《张衡》,你之前从没拍过古装片,想要突破自我,选择了参演,这个态度,我很喜欢,但你选择构建人物的技巧和方式,我很不喜欢,因为你自以为塑造了角色,但其实并没有,依旧流于表面。” 龚樰眉头拧成一团,把干柴掰成两半。 方言道:“是不是觉得我的话说重啦?”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没用,演了这么多部戏,演了这么多年,还是这副样子。” 龚樰苦恼不已。 “伱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言安慰了几句,随后指点:“演戏切忌去演戏,要建立生活,既要自然,也要真实,既要有人物的特性,也要有自己的天性……” 龚樰问:“方老师,我该怎么做呢?” 方言站了起来,把锅盖打开,从锅里取出蒸好的腊肉,“你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去体验社会里不一样的生活,当一个‘体验派’。” 龚樰一怔,就听他说,接下来这几天没有“侗族姑娘”的戏份,要利用好这个时间,在寨子里观察体验,把自己当成個湘妹子。 “当然,这么短的时间,让你学舞蹈,肯定不现实,不过苗歌,倒是可以学一学,虽然在电影里用不上,但能学的时候多学点儿,总是没有坏处。” “嗯,我明天就请乡亲们教我。” “有句话叫,‘回归原生态,找回我自己’。” 方言道:“‘侗族姑娘’就是让你去找那种自然、真实、生活化的状态,但想让演技破壁,就要在那部《大桥下面》多下功夫。” “可是《大桥下面》,暂时拍不了。” 龚樰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方言问清来龙去脉,摇头失笑:“不用太担心,只是暂时不拍,迟早还是会拍的,关键在于你敢不敢演‘秦楠’这个争议性的角色?” 龚樰张了张嘴,“方老师,我……” “不用马上告诉我答案,再好好想想。” 方言拿起了葱姜蒜,倒入锅里爆香。 灶膛里闪烁的火苗,舔着锅底,也映着龚樰的脸庞,她心不在焉地添着柴,陷入沉思。 耳畔边,突然听到方言的声音: “不用添柴了,现在的火候刚刚好。” “啊,好。” “嚓嚓嚓。” 伴随着锅铲和铁锅的摩擦声,一阵阵香气飘逸而出,方言尝了一块腊肉,扬起笑容。 “我想好了,我要演‘秦楠’!” 龚樰猛地抬起头说。 “不怕吗?” 方言笑眯眯地盯着她看,提醒说秦楠这个“未婚生子”的形象的确一点儿也不光彩,弄不好的话,容易影响到演员的生活和名声。 这年头的观众太容易入戏,往往会把对银幕角色的情绪和印象转移到演员本人。 且不说院子里就住着个“容嬷嬷”,就说冯原征演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立马成了“家暴男”,李雪建演完“宋江”,吓得都不敢去鲁东,把英雄好汉都带沟里了。 更别提,《渴望》里的“王沪生”。 “不怕!” 龚樰眼神里充满坚定,既相信方言的建议,也相信自己的判断,‘秦楠’这个角色,会是突破自己、改变自己的一个契机。 “要不要尝一块?” 方言把葱爆腊肉装盘,递上一副筷子。 “好啊,我老早就想尝尝您的手艺了。” 龚樰笑吟吟地点头,被他一扫心中的块垒,全身说不出的舒畅。 “小心烫。” 方言问道:“味道怎么样?” 龚樰眼里泛光,笑眯眯道:“好吃!要是能沾点擂钵辣子,那就更好吃了!” 方言打趣道:“说你是‘辣妹子’,你还不承认。” 龚樰拿起火钳,把在灶膛里烘烤的红薯,夹了出来,火光照得通红的脸更红了。 一男一女,各自端着盘菜,走出灶房。 ……………… “香!” “真香!” “美得很!” 当红薯和腊肉摆在章艺谋等人的面前时,一个个化身饿狼,扑了上去。 边在手上左来右去的掂着,边撕去外皮,金黄软糯,冒着热气,一股香味随之而来。 哪怕被烫得龇牙咧嘴,章艺谋他们也不觉得疼,依旧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着。 “方老师,您炒得真不赖!” 郭保昌竖起大拇指。 方言双手抱怀,咧嘴发笑,他跟汪曾其一样,喜欢看着别人吃自己烧的菜。 “方老师。” 龚樰把红薯掰成两半,分他一半。 盛情难却,方言接过,就听她把要在苗寨生活体验的事讲了出来。 张军钊脱口而出,“这主意,我支持!” 霍建起、陈道名等人也纷纷支持。 轮到章艺谋时,他放下手里的红薯: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说?” “说!想什么,就说什么!” 方言和郭保昌互看一眼。 “龚樰的下一场戏,不是婚宴戏嘛。” 章艺谋说到电影的剧情,侗族乡民们为了能让乡邮员父子参与婚宴,特意把婚礼日期改到了父子进寨的那天,他希望在这场婚宴上,也贯彻“情绪融入色彩和画面”的美学理念。 方言问:“你想怎么融入?” 章艺谋说苗寨家家户户挂着的红辣椒,给了自己灵感。 红色,象征着生命、激情、喜庆和爱情。 计划用红辣椒、红灯笼,以及红伞舞,配合篝火、火把,在黑夜里来凸显这个色彩。 “这不失为一个好的想法。” 郭保昌道:“夜晚是黑色的,这黑与红在视觉上会形成强烈的对比效果。” 张军钊犹豫道:“不过侧重于色彩,会不会淡化道名和龚樰在这场戏的存在感?”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可以加入音乐。” 章艺谋说:“刚刚龚樰说要学苗歌,我看干脆让她在电影里唱出来好了。” 这一大胆的想法,让在场所有人大为震惊,除了方言以外。 毕竟,章艺谋的这种处理,他在《红高粱》里就已经见识过了。 《酒神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都是由章艺谋作词,让姜闻在电影里唱出来。 “问题在于,龚樰演的是侗族少女,怎么能唱苗歌呢?”张军钊摸了摸下巴。 章艺谋愣了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方言笑道:“侗族、苗族都有芦笙音乐,我看可以搞一个‘踩芦笙’的大阵仗。” “舞有了,乐有了,还差个歌。” “方老师,您是词作家,您看能不能写一段适合龚樰唱的词?” 郭保昌拍了拍他的肩,把目光投向方言。 一瞬间,章艺谋等人一齐地看向方老师。 方言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龚樰的身上,接着用手指轻敲桌面,敲了一会儿。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 “辣妹子从小辣不怕。” “辣妹子长大不怕辣。” “辣妹子嫁人怕不辣。” (本章完) 第211章 这一拳十年的功力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龚樰哼着曲子,这些天跟苗族姑娘们同吃同行,早出晚归,体验生活。 只不过,一个穿着侗族服饰的沪市姑娘,混入苗族少女的队伍里,画面过于清奇。 但不管是苗族,还是侗族,都是能歌善舞的民族。 《辣妹子》这首歌,朗朗上口,旋律简单,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在苗寨里风靡了起来,上到老人,下到儿童,都能唱上几句。 毕竟,这歌不仅是湘妹子能唱,云贵川桂赣的辣妹子都可以唱,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方言自然不会排斥人民群众广为传唱。 反正,版权费由桂西厂来出。 按照文化bu对故事片各类稿酬的规定,通常而言,电影作曲的稿费不得超过500元。 而作词就少得可怜了,一首词只有二三十,但不管怎么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这都是我的钱!我的钱! 坐在桌前,甩了甩膀子,目光落在方格纸上,《黄飞鸿》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 第一部《壮志凌云》里的正反派人物,性格鲜明,善就善,恶就是恶,一目了然。 不管是跟洋人勾结的沙河帮主,还是助纣为虐的严振东,并不复杂,也不难写。 反倒是《男儿当自强》的纳兰元述,是个跟《潜伏》的李涯、吴敬中一样的复杂角色。 懂洋务,通外语,明白“师夷长技以制夷”,对洋人深恶痛绝,看得清形势,却站在历史的对立面,追随满清一条道走到黑,因为他是叶赫那拉氏家族的一员,注定的保皇派。 “兵行险着,世事如棋,我们当兵的,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身份上,方言设计成纳兰元述跟纳兰性德是同宗同源,特意给他安排了一个桥段。 对月当歌,吟诵先祖纳兰性德的词。 不过,角色方面还不是最难写的地方。 最难写的,还是怎么用文字把武打片段写得既偏向写实,又写得精彩。 毕竟,自己写的还是严肃的历史文学。 不可能像金镛、黄易这些香江新派,飞来飞去,内功对拼,就差破碎虚空,白日飞升。 也不能像《黄飞鸿》电影里拍的一样,佛山无影脚,真的腾空横着踢7脚吧? 牛顿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这年头的武术界,可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打着传武旗号的骗子,那是真有功夫底子。 “螳螂拳”于海、“双手剑圣”于承彗…… 方言敲了敲桌面,陷入思考。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屋外喧哗不止。 “好!好!” “啪啪啪!” 在一阵阵叫好声和掌声中,龚樰正在空地上,给寨子的孩子们表演节目,打成一片。 就是字面上的打成一片,打出了一套太乙拳,像模像样,虽然没有那种破空之声。 “你还会武术?” 方言看着她动作干净利落,大为意外。 “只是会一些套路。” 龚樰吐了口气,扬起微笑。 方言听她说是龚父从下带着她练,后来下乡插队,为了怕她受欺负,又教了她一些防身的技巧,上下打量着她,仿佛重新认识一般。 她这一拳练了十多年,自己能打得赢吗? “阿姐,阿姐。” 一个女孩走了过来,递上细长的树枝。 紧接着,其他的孩子也一拥而上,把龚樰和方言团团围住,嚷嚷着要看剑术表演。 方言微微一惊,“你还会剑术?” 龚樰拿起树枝,摸摸女孩的头,眼里带笑,大大方方地说自己之前为了参演《秋瑾》,特意拜了沪市体育宫武术教练何伟琪为师,系统地学习了剑术和拳术。 “我给您和孩子们表演一段。” 说话间,抱了下拳,两眼如炬,整個气质大变,不像看上去那般柔弱。 方言看着她耍得飒飒生风,不由想到了可以找武术教练,向他们取取经。 思来想去,想到了最近在什刹海买了个一进院的宅子,就离什刹海体校并不远。 眼前顿时一亮,千头万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哗哗哗!” 雷鸣般的掌声,重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就见孩子们拍手称快,惊喜交加。 “献丑了。” 龚樰满头大汗,掌心略脏,抬起手准备用手背去擦汗。 “这几天一直忙着创作,都忘了还给你。” 方言把随身携带的手帕,递了过去。 “没事,方老师。” 龚樰盈盈一笑,也拿出他的帕子。 “喔!喔!阿哥阿姐递手帕咯!” 苗族的孩子们见状,脸上写满了兴奋,蹦蹦跳跳,大喊大叫。 “嘘!这不是!” 龚樰双颊发红,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对苗族的一些习俗多少有些了解。 苗绣在当地是一个传统的定情信物,如果把手帕递给男人,而男人接受的话,双方等于订下了婚约。 孩子们睁着一双双单纯无邪的眼睛,散发着天真的光芒。 “你们看,不是吧?” 龚樰边解释,边展示着方言的手帕。 “啊!” “为什么不是呢?” 一个个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我的稿子想让你帮忙看看,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方言咳嗽了几声,化解尴尬。 龚樰轻点了下头,临走之前,低声地嘱咐孩子们,这件事要保密,不能跟别人说。 男孩女孩们答应的同时,不免觉得奇怪。 既然不是递手帕,为什么要保密呢? 其中一个女孩突然说,龚樰最近正向她姐姐请教苗绣。 经过孩子们的一顿推测,得出了结论。 龚樰要送给大哥哥一个真正的苗绣帕子! ………………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地来到房间。 “方老师,那个手帕……” 龚樰捏着方言的手帕,终于说出了口。 “这是文化习俗上的差异。” 方言笑了笑:“就当是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一个小趣闻吧。” 龚樰刚要把手帕递过去,注意到上面沾着手心的灰和汗,双颊微红: “等我重新洗干净,再还给您。” “没事,你这块就在我这里多当几天人质,到时候,我们再相互交换。” “噗嗤,好啊!” 龚樰听到“人质”,笑了起来。 方言说:“那个苗绣,你见过吗?” 龚樰点了下头,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方言道:“我还真的挺好奇,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亲眼目睹。” 龚樰道:“看可以,可千万不能接!” “我现在已经有一条了。” 方言把《黄飞鸿》手稿递给她。 “武侠!?” 龚樰投去好奇的眼神,怎么也想不到方老师竟然会写武侠题材。 方言把前因后果讲出来,“孙先生说,自火器输入中国之后,国人多弃体育技击之术而不讲,以至整个社会积弱愈甚,却不知最后五分钟之决胜,常在对面五尺地短兵相接之时。” “意思是说武术虽然不能敌枪炮,却可以强化一个民族的尚武精神……” “所以,武侠可不仅仅是满足读者的消遣娱乐,里面的侠文化、尚武精神、民族情怀这些东西,可都是正能量。” “就像伟人说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龚樰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 方言拍了下手,“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阿拉爷教我练武的时候,就经常说这一句话。”龚樰饶有兴趣地翻了起来。 方言拿起暖水瓶,泡了杯菊茶,端到她的面前。 而后,一如在桂西厂的那段时间一样,一个默默地看,一个静静地写。 半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打破了屋里的宁静。郭保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封来自韦必达的信。 很久之前,就已经寄出去,直到现在才邮到这里。 方言拆开一看,原来是客串出演的朱菻来不了了。 郭保昌道:“她的单位说了,借去拍电影不可以,调倒是可以。” 方言问:“调哪?调到桂西厂?” 郭保昌点头说,朱菻调到桂西厂,他和韦必达都没有意见。 毕竟,上影、北影、西影等电影大厂都有几朵金,桂西厂现在连一朵金都没有。 如果愿意来的话,绝对会被桂西厂当成‘当家旦’来重点培养。 朱菻? 龚樰心不在焉地翻书,竖起耳朵听着。 “那也要征得朱菻同志的同意。” 方言道:“就算她本人同意,调进调去也需要不少时间。” “是啊,看来我们要重新找个人顶替她。” 郭保昌急道:“而且是尽快,再过几天就要拍她的戏份了。” 方言眯了眯眼,“郭导,您是怎么想的?” “我想是不是可以找湘南厂支援一下?” 郭保昌道:“派个厂里的女演员过来?” “远水解不了近渴,联系湘南厂需要时间,而且派来的未必合我们的意。” 方言道:“不如这样,咱们从当地姑娘里,挑一个当临时演员?” 郭保昌一拍大腿,“我看行,婚宴的戏也是请寨民们来客串,找一个是找,找两个也是找。“ 龚樰听到婚宴戏,心里一沉。 这场戏一拍完,自己差不多就要杀青了…… (本章完) 第212章 龚樰进京 入夜,苗寨里张灯结彩,灯光照得一串串辣椒红彤彤的。 男村民们举火把的举火把,吹芦笙的吹芦笙,女村民们则转着红伞,跳着红伞舞。 伴随此起彼伏的音乐,所有人紧紧围着这对成婚的新人,仿佛要把他们淹没在一片火红之中。 欢腾、热烈、喜庆、幸福,无需言语,色彩渲染出的情绪,全都被拍入摄像机当中。 「辣妹子辣,辣妹子辣。」 「……」 「辣妹子从小辣不怕。」 「辣妹子长大不怕辣。」 「辣妹子嫁人怕不辣。」 龚樰在此时,和其他的苗族姑娘围着篝火,边敲击身体各部位大小不等的竹筒,边哼着《辣妹子》,边跳舞,手足并用,左右开弓。 看着章艺谋设计的场面,方言不禁想到了《黄土地》里的安塞腰鼓。 同样是列队整齐,同样是声势浩大。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郭保昌不无感慨,「这摄制组里,以后成就最大的恐怕非艺谋不可了。」 方言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郭保昌说:「您看看,刚大学毕业,就能做到这样的场面调度和色彩运用,不出5年,不,不出3年,艺谋绝对会是全国电影厂里最好的摄影师之一!」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桂西厂的摄影师。」 方言笑了笑,没这能力,能当得了燕京奥运会、冬奥会这些重大项目的总导演? 「嘿嘿,是啊,这下我们厂可发财了。」 郭保昌乐的合不拢嘴。 方言打趣道:「确实,这年头什么最宝贵?人才啊!」 郭保昌感激道:「这还得多亏了您,没有这个青年摄制组,他们这帮俊才至少要坐七八年冷板凳,才能有独立拍片的机会,那个时候,黄花菜恐怕都已经凉了。」 方言说:「既然摄制组现在已经进入正轨,我看,我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郭保昌道:「方老师,摄制组可少不了您啊,再多呆一阵子吧。」 方言摆了摆手,说自己回京是为了《黄飞鸿》的创作,必须向武术教练咨询和请教。 郭保昌再三地挽留,但当听到他要赶在国庆参加姐姐的婚礼,也不再强求。 方言笑着把话题转移到要给《辣妹子》找个优秀的作曲人。 「您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郭保昌说桂西厂在作曲方面,不如西影厂、上影厂这些电影大厂。 「我倒可以帮你们找一找。」 方言寻思着请乔语他们推荐个会写流行音乐的作曲人,顺便再介绍个音像出版社。 一鱼两吃,一份歌词,挣两份钱。 「那敢情好啊!我们相信方老师的眼光!」 郭保昌问要不要让龚樰来演唱。 「那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愿了。」 方言把目光投向和陈道名对舞的龚樰。 不一会儿,身为导演的张军钊喊了声「过」,所有的人相继地停下了动作。 章艺谋、霍建起等人挨个地向参演的村民们道谢,语气里充满着感激。 剧组人员开始收拾设备,但寨民们意犹未尽,继续围绕篝火,又唱又跳,边吃边聊。 「龚樰!」 郭保昌招了招手,等她走到两人的面前时,问道:「明天最后一场戏拍完,你的戏份就杀青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龚樰说自己已经找到原生态的感觉,想要留下来,在寨子里多生活 体验一段时间。 郭保昌道:「当然可以,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哪怕呆到拍摄结束,都没问题。」 龚樰感激道:「谢谢郭导。」 方言道:「你准备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龚樰说自己计划再呆上十天半个月。 「是这样,刚才方老师和我商量了下。」 郭保昌如实地说出了作曲和演唱的事。 「方老师,郭导,谢谢你们的好意。」 龚樰委婉拒绝,自己只想当一个纯粹的演员,无意跨界当歌手,何况也没有音乐天赋。 方言并不意外,向郭保昌递了个眼神。 「方老师,您这么快就要回燕京吗?」 龚樰眼里藏着丝失落。 方言点头道:「该回去了,我姐姐的婚礼,我可不能缺席。」 两人顺着方红的婚礼往下聊,话匣子一点点打开,一边走,一边谈到了彼此的家人。 「我们家的人,都是你的影迷。」 方言道:「要是能当面见到你,肯定会非常高兴。」 「谢谢她们能喜欢我。」 龚樰把手藏到背后,捻着衣服。 「你说要在这里体验生活到国庆之前。」 方言问:「那么,国庆有什么打算?准备回沪市吗?」 「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过。」 龚樰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方言问道:「去过燕京吗?」 「嗯,不过好久没去了。」 龚樰说自己在总政话剧团工作了好几年,也在燕京生活了好几年。 「想过再去燕京看一看吗?」 方言邀请她在这个国庆节到燕京做客。 「去燕京?」 龚樰心里咯噔了一下。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略尽地主之谊吗?」 「就我们两个吗?」 龚樰感觉大脑发热,手里搅着衣角。 「你要是嫌不够热闹的话,可以把章瑜、赵静她们也喊来燕京。」方言冷不丁地来一句:「当然,如果你想要更热闹的话,也可以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我们非常欢迎。」 「参、参加你姐姐的婚礼?」 龚樰惊得两眼圆瞪,这也太突然了! 「如果我姐姐知道,你能参加她的婚礼,非高兴坏了不可。」方言道:「不过要看你的意思,我完全尊重你的决定。」 龚樰感觉大脑都要被烧干了,满脸滚烫。 方言看她张动着嘴,「你说什么?」 「水,水……我有点渴。」 龚樰慌张地跑了出去。 方言看着她一饮而尽,不禁失笑。 龚樰喝完以后,整个人慢慢恢复平静,走了回来。 「方老师,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当然可以。」 方言笑道:「慢慢考虑,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就在这时,孩子们一窝蜂地涌过来,把他们拉到舞场中心。 「阿哥,阿姐,来跳舞啊!」 「这个竹筒,要这样背上。」 「这样吗?」 方言虽然不会跳,但还是接受了女孩递来的竹筒,和龚樰面对面地站着。 「咚。」 看到他敲打起竹筒,龚樰深呼吸口气,也跟着跳了起来,慢慢地,舞蹈变成由她主导。 方言尽量跟上节奏,动作略微僵硬。 「哈哈。」 「方老师,要这样敲。」 龚樰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嫣然一笑。 竹筒发出高低不同的声响,围着篝火的一圈人,伴随节奏,踏歌起舞。 芦笙声此起彼伏,在山谷间传递回响。 火光照在两人的侧脸上,红辣椒、红灯笼、红雨伞,一大片红色,包围着他们。 两人对视着,龚樰心里貌似有了决定。 免费阅读. 第213章 鉴黄宝典 第二天,夕阳西下,灶房里烟雾缭绕。 陈道名拿着吹火筒,向着灶膛里吹气。 顷刻间,柴禾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龚樰拿着木勺子,搅拌着酸汤,状态自然,简直跟苗寨里做饭的姑娘们一模一样。 突然间,浓烟一股股往外冒,陈道名呛得咳嗽连连,双眼刺痛,泪流满面。 “好,这条过了。” 张军钊一喊,两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但又说不出来缺了什么?”郭保昌扫视众人,摸摸下巴。 不等方言开口,龚樰站起来说:“郭导,我觉得是不是太安静了?” “不错,说得不错。” 郭保昌眼前一亮,“虽然少女和青年两个人在嬉笑玩闹,但还是太静了些。” 霍建起道:“要不唱一段《辣妹子》?” “这不行。” 章艺谋摇了摇头,“这歌不适合在这个情境里唱,唱了,反而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方言双手抱怀,像个看客,看着众人集思广益,并不打算插话,就见龚樰仿佛摸到了“侗族少女”的精髓,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既然邮路是连通山内和山外两个世界的通道,我觉得最好能用山外的通俗音乐。” “不错,说得不错。” 郭保昌鼓励龚樰继续说,“那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歌儿吗?” 龚樰想了会儿,鼓足勇气地说出口:“比如像《又见炊烟》、《在水一方》这样的歌曲。” 大部分人面面相觑,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但像张军钊等少数人立马摇头否定。 “这可不行,这是邓丽筠的歌。” 一听到“邓丽筠”,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完全视之为灾星。 方言笑了笑,“她说的是类似邓丽筠的风格,依我看,未必就一定要是邓丽筠的歌。” “我就是这個意思。” 龚樰心里有一种被理解的感觉。 郭保昌皱了皱眉,“可是像邓丽筠这样风格的歌,还有吗?” “郭导,当然有。” 章艺谋脱口而出,“《乡恋》不就是嘛!” “嘶!” 众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李谷壹的《乡恋》,可是跟邓丽筠的歌一样,都被定性为“黄色歌曲”。 甚至,音协还专门开了好几个会,狠狠地批评李谷壹,管她叫“内地李丽筠”。 在《人民音乐》上,把《乡恋》确定为禁歌,从此以后,便在广播电视中悄然消失。 张军钊虽然觉得合适,但无奈道:“艺谋,你觉得邓丽筠不行,李丽筠就行吗?” “拍电影的成功还是失败,都事关重大。” 郭保昌也不赞成,“不能因小失大,为了一首歌,毁掉了整部电影。” “那就要看咱们舍不舍得胶片了?”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郭保昌不禁会意,也就是把没有带《乡恋》和带有《乡恋》的片段,统统都拍出来。 “方老师,胶片倒是小事,关键是……” “我知道郭导的顾虑。” 方言摆了摆手,一脸从容。 到时候,把剪辑完的成片递交给电影局审核,如果带《乡恋》的片子审核通过,那就再好不过。 假如上头认为《乡恋》这段出了问题,大不了就换上备选,主打一个灵活。 郭保昌听到这话,脸上的担忧渐渐消散,这不就是当年《庐山恋》吻戏的操作嘛! “如果还不放心的话,这趟回京,我可以帮忙问问。” 方言笑了笑,正好要找乔语他们,给《辣妹子》介绍作曲人,顺嘴就能一问。 “我觉得方老师这主意不错!” “我们这也是精益求精,为了让电影呈现更好的效果。” “就是就是,而且又不是放一整首歌,就只有一小段而已。” “………” 青年摄制组的一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 毕竟,他们所做的一切,包括整个青年摄制组本身,对于电影业而言,都是倒反天罡。 看着章艺谋等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方言笑而不语。 《乡恋》在1983年的首届春晚上一亮相,就直接解冻,并且迅速地传遍大江南北。 等《那山那人那狗》上映的时候,估计还能赶上一波全国的“乡恋”热。 龚樰问道:“方老师,这应该没问题吧?” “问题并不大。” 方言说:“虽然有风险,但完全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龚樰心里松了口气,“我就怕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方言摇头道:“其实你推荐的那首《又见炊烟》,我觉得更好,更合我的意。” “您也这么认为!” 龚樰又惊又喜,耳边仿佛回荡着歌声。 “又见炊烟升起, 勾起我回忆。 愿你变作彩霞, 飞到我梦里。 夕阳有诗, 黄昏有画意, 诗情画意虽然美丽, 我心中只有你……” 录音机里播放邓丽筠的磁带,龚荧翻阅着今天的《新民晚报》,上面的日期是9月27日。 刚要翻到下一页,就听到响起一阵开门声,随后龚母拿着一封信,走进客厅。 “荧荧,把音乐关掉。” “妈妈,谁寄来的信啊?” 龚荧放下报纸,凑了过来。 “你姐姐从湘南寄来的。” 龚母拆开信封,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哎呦,怎么突然说要去燕京呢?” 龚荧轻咦了一声,“阿姐去燕京干什么?她不是在湘南拍电影吗?” 龚母回答道:“电影老早就拍好了,说是应人之邀,这个国庆要和章瑜她们去燕京玩。” “谁啊!” 龚荧眼里冒出精光,“是阿姐的对象吗!” “你胡说什么呢,你姐姐哪来的对象。” 龚母把信递给她,“是方言,方老师!” 龚荧两眼紧盯着信看,不断地脑补。 姐姐的对象为什么不可以是方老师呢! ……………… 龚樰的信,是出发去星城时就寄出去的。 龚樰本人,早就和同样戏份杀青的李明启他们,一同踏上了去燕京的火车。 同行的,自然还有方言,他把自己凭着专业作家弄来的软卧车厢,直接让给了她们。 等到了燕京,又把自己安排到招待所,事事考虑得周到,感觉出门根本不需要带脑子。 “好好休息,等章瑜、赵静到了,我们第一站先去北海公园赏菊。” 两人有的没的闲聊了会儿,龚樰才挥了挥手,目送着方言消失在楼梯口。 方言快步地下了台阶,向招待所借来电话,打给乔语,美其曰:“上门送酒”。 一听到是苗寨自酿的苞谷烧,乔语一下子来了精神,让他速速送来。 方言马不停蹄地回了趟家,把行李统统撂下,接着直奔西堂子胡同。 “香。” 乔语闻着酒香,眉毛控制不住地上扬。 “这是桂西电影厂托我给您带来的。” 方言笑了笑,这酒记在桂西厂的账上。 乔语嘴里念了遍“桂西电影厂”,听了他的来意之后,皱了皱眉: “替伱参谋参谋作曲和演唱倒不难,不过这个《乡恋》,你们确定要放进电影里?” “您觉得不妥?” 方言看到他站了起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很快地,拿着本书,走了回来。 “我个人是支持《乡恋》,因为这关系到华夏音乐的改革,关系到华夏音乐的发展。” “乔老,这是?” “这是马上要出版的样书,你瞧瞧吧。” 乔语重新坐下来,看起《辣妹子》的歌词,在脑海里开始筛选作曲和演唱。 方言则定睛一瞧,《怎样鉴别黄色歌曲》的书名映入眼帘,倍感意外。 挺薄的一本小册子,一共60来页,主要为老百姓科普这些“黄色歌曲”,以及其危害。 比如,《分清轻音乐与靡靡之音》、《从衡量靡靡之音的尺寸谈起》…… 撰稿人,都是音乐界鼎鼎有名的大佬。 当然,要属重量级,还得是开篇的稿子,对“黄色歌曲”做出了分类和解释。 第一类是表现女子期盼男性的爱,许多表现女性哀怨悲苦情调的黄色歌曲,一口一句郎,并不是出于表现这些弱势女性的不幸,而是思|春,或者为博取那点廉价的怜爱而已。 第二类是描写男女感情的歌曲,尤其是那些男女萍水相逢却情深意浓难舍难分的情歌。 第三类的主要内容是描绘女性的美色。 有的歌曲里,对女性的外貌肆意赞美,甚至涉及头发、眉毛、眼睛、脸蛋、嘴唇等具体部位,这是陶醉于女色|肉体的轻佻行为。 以上种种,都是黄色歌曲…… 总之,邓丽筠的《何日君再来》、《又见炊烟》这些歌,在里面是最典型的反面代表。 “觉得怎么样?” 乔语放下歌词,玩味地看着他。 “大开眼界!” 方言惊叹了一句,这简直就是华语乐坛有史以来的第一本“鉴黄宝典”。 “那你们还敢不敢把《乡恋》放在电影里?”乔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嘿嘿,我们是这么想的。” 方言交代了一番,接着说:“况且这里面主要批判的是邓丽筠的歌,并没有《乡恋》。” “你啊,可真是个大滑头!” 乔语忍不住调侃,而后透露说,人民群众的呼声让《乡恋》的禁令有所松动。 方言挑了挑眉,非常满意这个好消息。 不过,《乡恋》幸免于难,但邓丽筠他们的歌曲,就要遭到全面的围剿。 各单位、学校要求干部做表率,主动上交所有私藏的邓丽筠磁带,派出所、居委会也会宣传鼓励民众‘抵制歪风邪气,抗拒腐蚀’,不收听,不传唱,主动与“黄色歌曲”划清界限。 好家伙,80年代的“扫|黄行动”来了! (本章完) 第214章 哪个是我嫂子啊 “这下齐了!” 乔语看到夫人佟琦端上油炸生米和拍黄瓜,弯眉笑眼,颇为满意。 “乔老,佟姨,敬您二老一杯。” 方言双手拿起酒杯。 乔语把自己杯里的酒,一点点地匀给佟琦的酒盅,倒上浅浅的一层,随后一饮而尽。 佟琦好奇道:“这首歌的作曲定了吗?” 乔语摇了摇头:“在作曲风格上要活泼些,依我看,健芬同志就很合适。” 方言很是无奈,谷健芬、赵纪平都忙着给《舌尖上的中国》做配乐,根本抽不出时间。 “要不然,我也不敢冒昧地打扰您。” “那么,光南同志呢?” 乔语刚说完,佟琦补了一句,就是写出《在希望的田野上》、《祝酒歌》的作曲家。 方言点下头,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 “这首歌,我看也能上今年的文化bu迎春晚会。”乔语笑道:“算上你之前那首,节目名单里就有两首你作词的歌了。” 方言说:“在您面前,不值一提。” 乔语慈眉善目道:“没有什么值不值,我也只是个写过几首歌词的人而已。” 佟琦好奇道:“那你们准备让谁来唱?” 方言说这人必须要懂民族声乐,不然没法把民歌小调唱出韵味。 乔语道:“我看呐,唱《在希望的田野上》的那个女同志就不错。” “乔老,您说的是哪一个?” 方言挑了挑眉,“唱过《在希望的田野上》的女同志,可不只一个。” 乔语不免意外,看向老伴儿,“是吗?” “你这记性,又变差了。” 佟琦失笑说:“一個是杨淑清,还有一个,好像是姓彭的女同志,对吧,小方?” 方言道:“佟姨你的记忆力可真好。” “不是我记性好,是他呀,喝酒喝得记性变差了。” 佟琦板着脸:“今天这酒可不能再喝了。” “哎呀,这酒怎么能不喝呢?” 乔语心急道:“喝酒跟创作一样,有时候也难,醉也分畅醉、苦醉、闷醉、劝醉、自醉,好比做文章,有时候下笔就是千言,有时三天两夜也憋不出一行字来,能憋得你六神无主,坐立不安,七上八下,神魂颠倒。” 接着看向方言,“小方,你也是搞创作的,你看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子曾经曰过,唯酒无量,不及乱。” 方言左看看乔语,右看看佟琦,“当然,子还曰过,不为酒困。” “伱个大滑头,倒是两边都不得罪。” 乔羽格外精神,满面红光。 佟琦也高兴,时不时地插话调侃几句。 推杯换盏之际,方言最终决定让杨淑清两人都试唱《辣妹子》,从中二选一。 选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 一晚过去,太阳再次升了起来。 喜鹊在院门口的老槐树上垒了窝,叽叽喳喳,欢快鸣叫。 看到方言大步地走出门,杨霞皱了皱眉: “岩子怎么今天没有骑着摩托车去上班?” “妈,哥肯定不是去上班。” 方燕说他这回走的方向,跟平常去单位的方向,完全相反。 “也不知道岩子在搞什么名堂。” 方红疑惑道:“刚回来,就又跑没影了。” 杨霞说:“没准又是为了。” “不可能!” 方燕说《黄飞鸿》的手稿依然在他的房间里,这趟出门,根本就没有带上。 “你怎么会知道?” 方红和杨霞互看一眼。 “因为昨天哥喝完酒回来,我上他屋里,找他要看。” 方燕语气里充满着幽怨。 每次都精准地断在高潮的地方,让人上不去,下不来,憋得是相当难受。 方红问:“那你知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我猜可能是给您准备结婚礼物去了,到结婚那天的时候,给您个大大的惊喜!” 方燕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这个岩子,都跟他讲过几遍了,叫他不要再准备了。” 方红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除了猴票这些东西以外,方言还送了寓意非常吉利的字画。 画,是王雪涛的“画喜鹊”。 字,是特意向沈丛文求来的“好月圆”。 “就让岩子折腾去吧。” 杨霞笑了笑,“就是不知道他中午回不回来吃,燕子,你哥有没有跟你说过?” “说过说过。” 方燕吞吞口水,“中午就不回来,晚上回来,要整点大鱼大肉,最好有只鸡有只鸭……” 方红白了眼,“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偏要赖在你哥身上。” “没有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方燕把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并拢,“我向伟人发誓!绝对是我哥说的!” 方红和杨霞面面相觑,觉得方言是想给姐姐准备一场丰盛又惊喜的“离娘饭”。 ……………… 夜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方燕双手捧着脸颊,眼巴巴地盯着猪头肉、凉拌豆腐白菜心等冷菜,左等右等。 终于,等到一阵笑声在院子里传开。 有熟悉的男声,也有陌生的女声。 “方红姐!” “阿姨!” “哎哎……” 杨霞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顺着脆生生的叫声,望向迎面走来的3个俊俏的姑娘。 和方红一样,一眼就认出了她们。 赵静就像照片里一样,端庄娴雅。 章瑜一如《庐山恋》里的周筠一样,活泼清纯,元气满满。 最后把目光落在跟方言站得最近的龚樰,白衬衣,牛仔裤,体型苗条,文文静静,面容姣好。 随后,斜了站在人堆里的方言一眼,我儿子真有出息……啊呸,真不是东西! “哇!” 方燕跑了出来,自己喜欢的三个电影明星映入眼帘,两眼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你就是方老师的妹妹,小燕子吧?” 章瑜洋溢着笑容,主动地打起招呼。 “是啊是啊!” 方燕嘴上甜,冲章瑜、赵静喊“姐姐”。 轮到龚樰时,她就差没扑上去,又惊又喜:“龚樰姐姐!” “诶,燕子。” 龚樰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龚荧。 “咱们就不要站外头,进屋边吃边聊吧。” 啪地一声,方言拍了下手。 “对对,快进来吧,尝尝阿姨我的手艺。” 杨霞伸出手,接过方言递来的烤鸭。 龚樰注意到她打量着自己,强自镇定,把手中布袋的口子拉开。 “阿姨,方红姐,这是我们三人的一点心意,百子图被面。” “哎呦,来就来好了,干嘛还带这么贵重的礼物。” 杨霞满意地看着龚樰三人,尤其当方言说这个被面只有沪市才买得到,越发满意了。 方红轻轻地扯了一把方言,“岩子,那百子图被面……” “放心吧,姐,我心里有数。” 方言说她们这几天的开销,自己全包了。 方红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方言压低声音道:“姐,开不开心?惊不惊喜?” 方红知道这是他特意为了自己而请来的,心头顿时一暖,转而半开玩笑道: “你跟姐说实话,这三个里头,有没有你的对象?” “嘿嘿。” 方言笑而不语,坐上餐桌。 餐厅里,六个人围成一桌。 方言一边挨着方红,一边挨着龚樰。 晚宴刚开始,方言说了简短的开场白,包括龚樰在内,一个个都很矜持。 好在在他的控场下,气氛慢慢变得松弛。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龚樰、章瑜三人都向方红表达了祝福,不但连声恭喜,而且想要参加明天的婚礼。 “欢迎!当然欢迎!” 方红情绪激动,笑的合不拢嘴。 杨霞环顾四周,意味深长道:“今儿这么难得的日子,得喝点酒,庆祝庆祝。” 方言看了看,低声道:“妈,真要喝?” “喝点没事。” 杨霞起身,拿回来一瓶西凤酒,“这是岩子的朋友,陆遥来家里的时候给带的。” 章瑜和赵静听到“陆遥”,互看了眼。 方言正准备接过来给众人倒酒,没想到杨霞反手就交给方红,“丫丫,你给大伙倒上。” 方红把酒一开,先给章瑜倒上,刚薄薄一层底,章瑜忙喊停。 赵静捧着杯子,也接了薄薄一层。 用余光瞥了眼方言的反应,方红最后给龚樰倒,可能没掌握好,哗啦一下进去小半杯。 龚樰抿了抿嘴,就这也没说个拒绝。 “姐,您给人倒多啦。” 方言摇头失笑,然后拿起自己未碰过的空杯,跟龚樰的互换了下。 方红笑着连声道歉,也给龚樰、杨霞和自己倒了一点点,剩下的留给方言自个享用。 “当!” 几人碰了碰,方言一饮而尽。 杨霞和方红全干了,赵静也干了。 章瑜稍抿一囗,但低估了白酒的度数,辣得直吐舌头。 龚樰酒量也不好,可看到杨霞她们都干了,咬咬嘴唇,强喝了一大囗,一股辛辣在喉咙里翻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慢慢喝。” 方言启开一瓶北冰洋,递到她的面前。 龚樰忙喝了口,缓过劲来,脸慢慢地发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子。 杨霞看在眼里,笑道:“来,吃菜,吃菜能压酒!” 一顿微妙的晚饭,就在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直至结束。 方言借着夜深不安全为由,把龚樰三女从微妙的氛围里解救出来,送回招待所。 目送着四人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方燕终于按捺不住: “妈,姐,你们说哪个会是我嫂子啊?” “等你哥回来,让他自己跟你说。” 杨霞说完,方红接着问:“燕子,如果你选,你最想让谁跟你哥处对象?” “当然是龚樰姐姐啊!” 方燕脱口而出,但很快就犹豫起来,“呃,章瑜姐姐其实也不错……” 然后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好难选择啊,如果能把她们都娶来给我当嫂子就好了。” “说什么胡话呢!” 杨霞瞪了一眼,随后和方红对视了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章完) 第215章 智者不入爱河 10月1日,国庆。 什刹海宅子的窗户上贴着“囍”字,大门的两边,都贴着大大的“喜”字。 门口,韩跃民穿着从红都定制的中山装,坐在tr125摩托车上,镜子架上挂着红飘带。 身后,是清一色的凤凰牌,骑的不是韩跃民裁缝铺里的职工,就是挂面厂时期的工友。 “出发!” “呜呜~” 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南锣鼓巷。 “来啦!来啦!” 最先看到的街坊,第一时间嚷嚷起来。 道路两侧,全都是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或站或坐,嘴上说出一两句“恭喜”。 门前的大槐树,喜鹊喳喳地叫。 韩跃民把摩托车交给发小,然后快步进院,就见方言家也是张灯结彩,布置喜庆。 这年头,既没有伴娘团堵门,也不需要红包开路,一路畅通无阻。 一进门,方燕第一个扑了上来,改口唤着“姐夫”,小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韩跃民咧着嘴笑,然后冲方言打着招呼,冲着慈眉善目的杨霞,亲热地喊了声“妈”。 “嗯,进屋吧。” 杨霞穿的喜庆,端坐在特意从方言屋里搬来的紫檀木圈椅。 “诶。” 韩跃民脚步飞快地走进里屋,又惊又喜,喜的是穿着旗袍的方红,惊的是她的身后。 不但杵着白若雪、苏雅和唐胜男,竟然还站着龚樰、章瑜和赵静三人。 为了避免喧宾夺主,龚樰穿得朴素,素面朝天,但难掩美貌。 本来想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可偏偏让方红拉到身边,在韩跃民来迎亲之前,东一问,西一问,两人聊了不少家常。 “那个,龚樰,我叫你‘小樰’,可以吗?” “当然可以,方红姐。” “你也不用这样叫我,叫我‘红姐’就好。” “红姐。” “你家是在沪市对吗?” “嗯,在沪市……” 从自身出发,甚至聊到了兴趣爱好。 一听到自己喜欢画画,学服装设计的方红来了兴趣,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 此时,一想到方红刚才夸自己“秀外慧中”,龚樰抿了抿嘴,眼神闪烁。 “啪啪啪。” 突如其来的掌声,把不断游离的心神拉了回来,龚樰跟着拍手,欢送着韩跃民和方红来到大厅。 就见左邻右舍、街坊邻居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独独给这对新人留出片空地,让他们朝着杨霞,和挂在墙壁的方援朝遗照鞠躬。 随后,“送家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让韩跃民和方红吃,还要问一句: “饺子生不生啊?” 方红露出害羞的神色,轻声说了句“生”。 “声音太小,听不见啊!” 周围的人,一个个喊了起来。 大意基本上都一样,让她生!让她生! 眼见章瑜和赵静跟着起哄,龚樰也笑盈盈地问了句:“生不生!” 刚说出口,就隐约地注意到站在对面的方言,貌似冲着自己,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生!!” 韩跃民和方红异口同声,紧接着戴上大红,被众人鼓掌欢呼,一路送到了门口。 方红侧坐在摩托车上,向方燕、杨霞她们,挥手道别,眼含热泪,脸上写满了不舍。 杨霞难忍心中的激动,不由地喜极而泣。 “妈,以后想去看姐,随时都可以,别忘了咱们在烟袋斜街也有套宅子。” 方言宽慰了杨霞几句,又跑去叮嘱韩跃民两人,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噼里啪啦。” 很快地,胡同里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 伴随着摩托车声的轰鸣声,迎亲的队伍在人们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谢谢各位啦!辛苦各位啦!” 方言抱拳,向前来捧场的街坊邻居、左邻右舍,道了声谢。 “岩子,把咱们家的电视搬出来。” 杨霞揩去眼角的泪水,大手一挥。 索性把剩下的果、生和瓜子,统统都拿出来,办一個茶话会,好好庆祝一番。 ……………… 不一会儿,院子里坐满了人,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电视。 今天不同往日,为了庆祝国庆,中央台试播了“西游记”剧组拍摄的《除妖乌鸡国》。 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一个个光顾着看猴,别说龚樰三人,就是电视里的美女也没有兴趣,孙悟空的吸引力,就有这么大! 谁不想做一次齐天大圣! 何况,龚樰一个个裹着纱巾,低调地坐在一块,不细看她们的脸,很难发觉出来。 “杨大姐,丫丫的大事办了,接下来该操心操心你们家岩子了。” “是啊,一表人才,又是大作家,这个对象,可要好好地挑一挑,挑个最好的。” “说这个太早了,现在提倡晚婚晚育,岩子这样的国家干部,得25岁以后才能结婚。” “结婚归结婚,先把对象找了嘛,杨大姐,你们家岩子有对象了吗?” “………” 不远处,杨霞、赵红梅和王美丽几人,聚在一块,唠起了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龚樰勉强能听个大概,心里咯噔了一下。 章瑜压低声音道:“龚樰姐,杨阿姨她们好像在说方老师处对象的事?” 赵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章瑜左看看,右看看,“别这么说嘛,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方老师的对象是谁吗?” 赵静一愣,“方老师有对象了?” “我不知道。”龚樰看向正在给众人倒水递烟的方言,眼神幽幽。 “我也不知道。” 章瑜把手化作喇叭状,小声说:“不过我觉得吧,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苏雅和白若雪,听燕子说,一个是跟方老师一个院里长大的发小,一个是教方老师外语的燕大学生。” 赵静道:“我也这么觉得。” 见两人嘀嘀咕咕,龚樰不自觉地把纱巾扯了下来,在手里不停地搅着。 “你们两个就别乱说了,要是让方老师他们听见了,多尴尬啊。” “龚樰姐,你猜她们中的哪个会是方老师的对象?”章瑜透过人群,望向正在跟方言有说有笑的白若雪和苏雅。 龚樰道:“如果都不是呢?” 赵静也补充说:“就是,小瑜伱就别瞎猜了,如果方老师根本就没有对象呢?” 章瑜揪着纱巾,“那岂不是好消息吗?” 赵静说:“咳咳,小瑜同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可别忘了凯闵同志啊。” “唉。” 章瑜坦率地承认,不管别人怎么撮合,对郭凯闵,就是没有一丝火。 龚樰正要开口,突然耳边传来尖叫声。 “呀,这不是《庐山恋》的周筠吗!” “龚樰!您是龚樰对嘛!” 当院子里有第一个青年认出她们,马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一下子,点燃了胡同里少男少女们的热情,全场立马闹哄哄一片。 很快地,就变成了影迷见面签名会。 杨霞乐呵呵地看着,被身边的老姐妹们不停追问,昂起下巴道: “她们都是岩子的朋友,这次国庆来燕京玩,就顺便来参加他姐姐的婚礼了。” “朋友?她们里面有没有岩子的对象?”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我就不知道。” 杨霞看向被团团包围的龚樰三人,面带微笑道:“我们家是提倡自由恋爱的。” 话里话外,演员也好,工人也好,只要是方言喜欢的,自己就全力支持。 不求什么大富大贵,首先人品好、模样好、身段好,然后跟他能聊到一起,双方坦诚对待,真心换真心,最好本身也有点追求,别当家庭妇女。 这些条件,一点儿也不过分吧? “年龄大点也没关系?” 有人冷不丁来了一句。 “大点好啊!大点会疼人!” 杨霞望去,就见在方言的解围下,龚樰她们得以离开院子,临走之前,撂下一句: “妈,中午我不回来吃了!” …………… 走出南锣鼓巷,章瑜回顾起刚才的场面,轻拍下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群众们真的太热情了。” “是啊,差点就出不来了。” 赵静说完,龚樰扭头看向方言,“方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方言摆手:“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真要说麻烦,你们这麻烦也是因我而起。” “您说的哪里的话。” 章瑜不禁失笑说:“不过方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但不知道该不该问?” 方言说可以问,但自己未必能答得出来。 章瑜眼里透着狡黠的光:“方老师,今天红姐的婚礼,怎么没见您的对象来参加呢?” 方言坦然地说出自己没有对象。 后面的话,龚樰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章瑜啊了一声,惊讶道:“我还以为像方老师这么优秀的人,肯定已经有对象了。” “小瑜!” 赵静急忙解释道:“对不起,方老师,她这人心直口快,有时候说话没想太多……” “有句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叫‘智者不入爱河’?” 方言一脸神秘,并没有说出后面半句。 龚樰一怔,智者不轻易入爱河? (本章完) 第216章 遇你难做智者 临近中午,日头高照。 在回招待所之前,方言带龚樰三人到复业没多久的东兴楼,搓了一顿鲁菜。 不管是在饭桌上,还是在回去的路上,聊的最多的始终是“智者不入爱河”。 毕竟,爱情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永远不会过时。 龚樰三人或多或少,都不赞成方言的观点,太理智的爱情,那还是爱情吗? 直到目的地,话题才不得不强制终止。 “有一样东西,我又差点忘了还。” 方言站在门口,请龚樰单独留下。 龚樰心领神会,让章瑜和赵静先回房间,然后跟着他,走在招待所门前的路。 两人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树梢上的喜鹊在叽叽喳喳。 龚樰双手奉上:“方老师,这是您的帕子,我已经洗干净了。” 方言一动不动,两眼凝视着她。 龚樰眨了眨眼,轻声提醒:“方老师?” 方言道:“刚刚你一直问我,‘太理智的爱情,那还是爱情吗’,你想知道答案吗?” “嗯。”龚樰点了下头。 “其实,‘智者不入爱河’后面还有半句。” 方言目不转睛地盯着,“遇你难做智者。” “方老师,刚才为什么不说呢?” 龚樰听到这话,睫毛微微颤动。 方言道:“因为这话只能对你说。” “………” 龚樰心慌意乱,举帕子的手一缩。 方言郑重其事道:“龚樰同志,有件事我想了很久!现在,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龚樰别过头,不敢直视他的视线。 耳边,就听到他极其认真地说:“能不能把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 “你、你想怎么升华?” “我也不知道,遇你,难做智者。” 方言幽幽道:“你尚未出现时,我的生命平静,轩昂阔步行走,动辄料事如神。” 龚樰低下了头,盯着脚尖,嘴唇微微咬紧,在努力地克制。 “如今惶乱,怯弱, 像冰融的春水, 一流就流向伱, 又不知你在何处。” 当听完最后一个字,瞬间从脖子到耳根,泛起了红光,下意识地说出沪市话。 “撒意思啦~” “用沪市话说,我欢喜侬,就搿笃了!” 方言顿了顿,看到她拿着帕子的手垂了下来,一把抓住手帕的另一头。 许久,龚樰翕动着嘴唇:“你刚才说的,写、写、写下来。” 方言道:“什么?” “立字据!” 龚樰猛地抬起头,娇羞的面容红艳欲滴。 “立字据嘛?” 方言取下胸前的钢笔,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我没带纸,该怎么办?” 龚樰道:“写在帕子上呀。” 方言说:“弄脏了,你可要洗干净了,才能再还给我。” “好格。” 龚樰慌张地把帕子塞到他的手里。 方言在手帕上一笔一划写着,“那你的那一块,就要继续留在我这里当人质。” 那还能换的回来嘛! 龚樰涨红着脸,半天才挤出来:“好格~” 方言写完以后,吹了吹手帕,“其实这字据只写了一半,还有另一半。” 龚樰羞地瞪了眼,不自觉发嗲道:“你怎么老是喜欢断来断去,下面呢!写下来!” 方言道:“因为字据的下半部分,唯有你答应了,我才能写下来。” 目光碰撞在一起,龚樰双拳攥紧,轻点了下头,从嘴里挤出一个“嗯。” 方言笑道:“‘嗯’是什么意思?” “写下来好伐啦~” 龚樰脱口而出,脚轻轻地跺了下。 “那你可要答应我,现在先别看。” 方言道:“等回去了再看,而且只能你自己一個人看。” “答应你就是了。” 龚樰手里搅着衣角,搅得心慌慌。 “咱们俩的字据可就立好了。” 方言写完最后一笔,故意用沪市话说:“阿拉要赖侬一辈子,晓得伐?” “晓、晓得啦!” 见他递过来,龚樰伸出去拿,却没想到他不讲武德,竟然偷袭自己这个女同志。 手被抓着,指缝被一点点突破,缝隙越来越大,终于城门失守,彻底破开。 十指相扣,任由拿捏。 龚樰象征性地甩了几下,挣脱不开,便放弃挣扎,仿佛忘了自己练了十多年的太乙拳。 ………… 微风徐徐,吹得树影婆娑。 喜鹊在枝头蹦来蹦去,“喳喳”个没完。 阳光透过树叶,将斑驳的光斑照在两人的脸上,手上也有几块。 “方老师,你什么时候学的沪市话?” “说你是‘刚石子’,还说自己不是。” 方言没好气道:“现在还叫‘方老师’?” “岩、岩子。” 龚樰感觉手上有所松动。 “这还差不多。” 方言把手帕放到她的手心。 龚樰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方言说:“我说我从认识你的时候就开始在学了,你信不信吗?” “哼,我不信。” 龚樰摇晃了几下:“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怕赵静、小瑜她们找我……” 说话间,脸上露出羞涩而不舍的笑容。 “还会再见的。” 方言说晚上的时候,还要带她们去下馆子,好好庆祝一下。 “晚上见。” 龚樰点了下头,随后跟他回到招待所。 路很短,也很长。 在方言的注视下,一步一回头,当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脚步立马加快了起来。 从走廊穿过时,一直记挂她的章瑜无奈道:“龚樰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龚樰被吓了一跳,随口应付了几句。 章瑜眯了眯眼,“龚樰姐,方老师说要还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手帕,我的手帕。” 龚樰甩了甩方言的手帕。 聊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锁上门的刹那,整个人松了口气。 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特别想到方言的脸,立马扑到床上,把头埋进枕头。 不知道想了多久,突然抬起羞红的脸,举起拳头,一拳一拳打在枕头上。 “侬老戳气哦!” “当初邀请我来燕京,是不是没安好心,是不是已经想好要这么做!坏坏坏!” “………” “刚岩子,我拿侬当‘方捞师’,侬拿我当,噗嗤。” 龚樰边捶打,边数落。 话里,却带着一点暗戳戳的欢喜。 打了一通,把内心激动之情统统宣泄了出来,随后躺在床上,把墨水已干的手帕举高。 “……又不知你在何处。” 唯有你也, 也怯了,懦了, 向我粼粼涌来,妩媚得毫无主意,我们才又平静。 雄辩而充满远见,恰如猎夫互换了弓马,弓是神弓,马是宝马。” 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念到“宝马”时,立刻想到了之前他写给自己的,“以梦为马”。 龚樰嘴角上扬,不停地上扬。 随即翻了个身,来到书桌前。 包里装着各色各样的东西,有针线包,有才绣出一点点的苗绣。 拿起细针,在手帕上一针一线地绣上尾款,“刚岩子赠刚石子”。 (ps:这首诗来自木心的《五岛晚邮》) (本章完) 第217章 一对俗人 夜色渐暗,招待所门前的小路上,几盏昏暗的路灯亮着,刚刚吃过晚饭的龚樰三人,结伴同行,散步消食。 “你们干嘛这么一直看着我?” 龚樰轻蹙下眉,从吃饭到现在,总觉得赵静和章瑜看自己的眼神,古怪又异样。 章瑜心直口快道:“龚樰姐,你是不是跟方老师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龚樰又惊又疑,“没有啊。” 赵静语气里透着关切:“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我跟……” 龚樰差点将“岩子”脱口而出,忙改口:“方老师都很好啊,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呢?” “没有嘛?” 章瑜和赵静一脸不信,觉得他们之间的表现不像之前那么亲密,看上去很扭捏很冷淡。 “你们就不要瞎想,我们好着呢!” 龚樰立马意识到可能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才升华了下,反而不像平时那般放得开。 见她这般笃定的样子,章瑜打消了疑虑。 倒是赵静,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散了会儿步,章瑜突然发问:“龚樰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沪市?” 龚樰反问道:“你们想回沪市了吗?” “我和小瑜当然还想多玩几天,可是厂里只给我们批了一周的假。” 赵静语气里透着无奈,“只能在燕京再呆一天,后天我们必须要回去了。” 章瑜眼里充满羡慕,“是啊,要是我们能像龚樰姐一样,能有一个半月就好了。” “我那是工作!借调到桂西厂去拍《那山那人那狗》,只不过,没想到我的戏份那么快就杀青了。”龚樰不禁失笑:“我来燕京的时候,就已经跟厂里报备过了。” “啊?” 章瑜道:“如果是我的话,肯定就不报备了,好好趁着这个假期玩它个……” 赵静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小瑜同志,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无组织,无纪律。” 章瑜吐吐舌头,“我也就说说而已嘛,我可是一直向龚樰姐这个爱岗敬业的榜样学习!” 龚樰和赵静互看一眼,噗嗤地笑出了声。 “好啦好啦,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章瑜问:“龚樰姐,伱准备什么时候回沪市,要不要后天跟我们一块回去?” 龚樰摇了摇头,心虚地说自己准备去一趟老单位,去总政文工团看一看。 “我们走了,到那個时候,就剩龚樰姐你一个人在燕京了。”赵静既遗憾,又担忧。 “没事的,不用替我操心。” 龚樰道:“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我还可以去找方老师。” 章瑜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方老师会照顾好龚樰姐的。” 龚樰眼神闪烁了下,和闺蜜们说说笑笑地回到招待所,路过前台,就被喊住。 服务员告诉她们,方才有个自称上影厂的导演打来跨省电话,指名道姓地要找龚樰。 一问名字,竟然是之前合作过《好事多磨》的导演,宋崇。 第二天,把电话打了回去。 龚樰从宋崇的口中得知,原来是来找自己继续合作,出演《快乐的单身汉》的女主角。 赵静和章瑜观察着她的脸色,并不如想象当中的那么快乐,诧异不已。 “不对劲,很不对劲,你瞧出来没有?” “当然瞧出来了,以前龚樰姐一听到要演戏,那可积极了,哪像现在这样,犹犹豫豫。” “………” 伴随着电话挂断的声音,两人的窃窃私语才戛然而止。 龚樰幽幽地叹了口气,宋崇让她尽快地回沪市,到江南造船厂观察生活,深入体验。 “龚樰姐,你怎么了?” 赵静关心道:“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 龚樰眉宇微皱,挤出一抹笑容。 换成以前单身的自己,百分之百地开心。 可是,自己现在并不是单身。 开心,但又不完全开心。 这一切,都怪方言这个坏弟弟! ……………… 在四人逛着后海的时候,龚樰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你们打算明天就回沪市?”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三人不无遗憾地点了下头,尤其是龚樰。 “那么原先的计划要变一变,下午得先带你们去买票。”方言道,“买完票以后,带你们去王府井逛一逛,觉得怎么样?” 章瑜诧异不已:“方老师,原本您打算带我们去哪里玩?” 方言说,本来安排去什刹海体校等地方。 “方老师,我有个问题。” 赵静纳闷不已,燕京武术队、什刹海体校这些地方不会面向外人开放吧? “当然不开放,不过也是机缘巧合。” 方言笑了笑,因为要创作《黄飞鸿》,自己需要武术教练的指导和协助。 于是,联系上了什刹海体校。 校方一听是方老师,大开方便之门,推荐学校有名的教练,吴彬,既是燕京武术队的总教头,也是李联杰等人的恩师。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章瑜为不能见到李联杰一面,感到遗憾。 赵静深有感同,毕竟李联杰自从演了《少林寺》,俨然成了全国最受欢迎的偶像。 倒是龚樰,虽然心里同样失落,但不是因为李联杰,而是辜负了方言的一片心意。 肯定是因为知道自己修习拳术、喜欢武术,他才会这么精心地安排。 一想到这里,眼含深情地望着他,叹了口长长的气。 就在此时,耳畔边传来悠扬的二胡声。 一个老人正闭目独奏,拉着《光明行》。 边上,围了一圈的人。 这年头的后海,没有围栏,更没有遍地的酒吧,绿树成荫,团锦簇。 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站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认真地做着拉伸、踢腿、蹬腿。 “看我这弹腿!” 此时,一个小男孩腾空而起,踢出一脚。 “龚樰姐,那小孩踢得怎么样?” 章瑜扭头一问,龚樰面带微笑:“手脚配合到位,招式有板有眼,有高人指点过他。” “他们应该是武术班的。” 方言望了过去,目光落在那张稚嫩的脸上,长得酷似《太极宗师》里的吴晶。 从他们身边经过,顺着后海漫游。 后海的南面是北海,北海的东边是景山。 其中的景山西街,是四九城里景致优美的一条大街,但他们并没有去。 而是穿过汉白玉色的银锭桥,来到烟袋斜街,来到方言在什刹海的四合院歇一歇脚。 “方老师,想不到您在这里有个宅子。” 章瑜两眼发光,左顾右看。 龚樰眨了眨眼:“红姐也住在烟袋斜街,那你们岂不是……” “没错,邻居!” 方言笑道:“就住在不远,分而不离,互不打扰,但又相互照顾,保持一碗汤的距离。” “一碗汤的距离?” 赵静和章瑜面面相觑,听着他的解释。 龚樰当听到“既拥有自己的空间,又不失亲密的距离”,隐约觉得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好啦,我也就不烧水了。” 方言把她们领到书房,“我去讨杯水来,你们在这里等会儿。” 龚樰主动请缨,要搭一把手。 赵静和章瑜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古怪,目送着二人离开。 书房里,很快就剩下她们两个。 放眼望去,全是紫檀木的家具。 墙壁上,挂着装裱在框子里的字画。 黄宾虹、李可染、王雪涛、吴作人、蒋兆和…… “天呐,想不到方老师收藏了这么多啊。” 赵静被深深地吸引,不禁感慨了一句。 章瑜问:“这些,都算是知名画家吧?” “当然!” 赵静想也不想,“不过要我说出画得怎么样,我说不上来,还得问龚樰姐,她懂画。” 章瑜轻咦了一声,“说到龚樰姐,她和方老师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没回来呢?” 刚说完没多久,方言和龚樰手上拿着冰镇的北冰洋,玻璃瓶上附着小水珠。 龚樰脸上挂着笑容,刚刚跟方言诉说了一番衷肠,心情渐渐好转。 “这天可真热。” 方言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龚樰瞥了眼那帕子,露出淡淡的微笑,离别的烦恼仿佛在这一刻抛之脑后。 “龚樰姐,快来看这个。” 章瑜把她拉到李可染的牧童骑牛图前。 赵静边喝饮料,边说:“方老师,没想到您对字画这么有研究啊。” “这话就错了,收藏的多,不代表懂的就多。”方言道:“我研究得并不多。” 章瑜问:“那您干嘛买这么多字画呢?” “有句话叫,越缺什么,越补什么。”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我这人俗,自然要附庸风雅一点。” “您还俗?” 章瑜一副“我读书少您少骗我”的样子,“您如果是俗人,那我们可都是大俗人啦!” 这是什么世道? 说真话,没人信呐! 看着赵静她们一脸不信,方言无奈摇头。 “这些画,都是从哪里买来的?” 龚樰眼里充满着喜爱。 方言随口说出了和平画店、外宾服务部这几个自己平时扫货的地点。 “要不,我们下午去和平画店逛一逛吧?” 龚樰想着买幅画带回家。 而章瑜和赵静,也正有此意。 方言挑了挑眉,“你们要买画?” 龚樰笑容可掬:“我想买一幅不贵的。” “没错没错,我也要买一幅。” 章瑜点头,“方老师,有没有那种价格很低,价值很高,还有,呃,还有……” “你想说的是不是‘升值空间很大’?” 方言把这个词汇解释了一番。 听到章瑜连连称是,赵静说:“俗!不过我也俗,方老师,您也帮我看一看。”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 方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龚樰。 ………… 到了下午,买完回沪市的火车票,众人直奔王府井的和平画店。 刚一进门,站在柜台的售货员非但不上前服务,反而立马跑进了里屋。 章瑜撇了撇嘴:“什么态度嘛!” “算了,小瑜。” 赵静安慰了几句,转头看向已经看入迷的龚樰:“龚樰姐,有没有相中哪一幅啊?” “我、我全看上了。” 龚樰先是兴奋,而后苦恼:“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把它们统统买下来。” 方言笑而不语,就见售货员带着经理,脚步匆匆地来到他的面前。 经理搓了搓手,“嘿呦,方老师,您来啦,今儿又想打包哪些画啊?” 打包!? 赵静和章瑜大为震惊,两眼圆瞪。 方言摆了摆手,“今儿就先免了,我这趟是来陪朋友们买画。” 经理立马让售货员去拿货,这位可是和平画店的大主顾,必须好好伺候着! 龚樰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轻声地问:“你……你经常上这里打包?” 方言打趣道:“我跟你一样,恨不得全给包圆了。” “我是不是很俗啊?” 龚樰红了红脸,暗戳戳说。 “俗点好,俗得可爱。” “你才俗的可……可爱呢。” “那不正好,我俗,你也俗,咱们俩这就叫‘俗气相通’。”方言看着龚樰娇羞地瞪了自己一眼,笑得合不拢嘴。 没有天生的合适的两个人,只有两个“臭味相投”的灵魂。 (本章完) 第218章 什刹海体校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10月3日,龚樰终究带上了买来的画,和赵静、章瑜一同踏上回沪市的火车。 临别之前,偷偷地往方言手上塞了封信,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给自己写回信。 7天之内! 方言坐在公交车上,在回南锣鼓巷的路上,拆开信封,定睛一瞧。 白纸上面,就写了个大大的“您”。 夕阳的余晖通过车窗,照在他的笑脸上。 猜也不用猜,这便是“心上有你”。 或者叫“你在我心上”,要追溯起来的话,还要追溯到钱锺书和杨绛的故事。 当时,杨绛给钱锺书的信上,写了一个“怂”字,以为能难住钱锺书。 没想到,钱锺书立马就看出,这是在问他“心上有几个人”,于是在回信的时候,同样只写了一个字,便是这個“您”。 当然,给龚樰的回信,不可能写个“怂”。 方言把信折叠收好,看向窗外。 晚风,轻轻地吹拂着头发。 一直吹到他从火车站,回到家里。 整个人坐在桌前,在纸上写了个“吕”。 这是很粗,呸,很直白的回应。 两个口,就是吻。 想要骚气,不,文雅一点,就得这么来,“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然后想要吊足胃口,不能写后半句的“饮之以雨,炊之以薪,家中有女,马上无邻”。 而是写上“下半句,见到你,当面说”。 就是要断一下! 毕竟,自己身为大作家,断个章,很合理吧! 把纸放进信封里,贴上邮票,明天去什刹海体校参观的时候,顺便去寄个信。 方言深呼吸了几口气,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黄飞鸿》上,脑海里不住地回荡着—— 方小将,你忘了恩师沈雁氷的大愿了嘛! 一刻也不敢忘啊! ………… 新婚夫妇第一次回娘家,叫“回门”。 通常都会在第三天,这是婚礼的最后一道程序,也是一段婚姻正式开始的起点。 杨霞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起来,准备了一桌的菜,好吃好喝地招待方红和韩跃民。 餐桌上,其乐融融,气氛融洽。 “岩子,我准备过两天就去粤东。” 韩跃民和小舅子碰了杯酒。 杨霞诧异不已:“怎么好好地,突然就要去粤东?” “姐夫这是要参加秋季广交会。” 方言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岩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韩跃民自从在高第街被小舅子开悟了以后,准备上广交会,好好开一开眼界。 如果能淘到电子提机,或者电子缝纫机,对自己而言,那可是大大的进步。 “我就不去了,我要把精力放在创作上。” 方言摇了下头,“而且,《商鞅》的话剧很快要进入最终的彩排,我肯定要去看一看。” “那可真是不巧啊。” 韩跃民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 “他呀,这回是自己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拿不准主意,心里七上八下的。” 方红边给方言夹菜,边说:“你要是有什么建议,就跟他讲一讲。” “首先,这广交会去的客商,不仅仅是港商,还有外商,你要跟他们打交道,最好要带上个翻译,而且最好懂外贸。”方言道,“如果若雪不是在上学的话,她倒是最好的人选。” “我也想过,但没辙啊。” 韩跃民反问道:“你觉得迈克怎么样?” 方言大为意外,没料到韩跃民竟然会聘请迈克当他的翻译。 韩跃民如实地说,最近因为投机|倒把,以前经常跟迈克换外汇券的贩子被抓了起来。 因此,现在迈克经常来找自己交换。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地熟络起来。 方言道:“迈克这个人,虽然生性跳脱,但人还是靠得住的。” 韩跃民点了下头,说这趟迈克除了给自己当翻译,最重要的原因是去见老迈克。 这次的秋季广交会,老迈克也会来参加,到那个时候,就是父子团聚的时刻。 “是嘛!” 方言随后交代了些建议和注意事项。 “我全都记下来了。” 韩跃民一点点地写在本子上,准备这一路上好好地消化,尤其谨记强调的注意事项。 “我再给伱写封信。” 方言请《城》编辑部,像他们上回在羊城一样,照应下韩跃民。 韩跃民笑道:“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他们问起的情况,你就说只差一些武术上的专业问题,需要修改完善。” 方言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可以完成初稿了。” “好!” 韩跃民说完,方红把话题转移到迈克身上,“他来过咱们家好几次,都是来找你的。” 杨霞说:“不错,不过那时候,你不是在粤东,就是在湘南,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韩跃民附和道:“他也找过我几次,听语气,好像非常想跟你见上一面。” “他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韩跃民摇头道:“没说。” “那就等你们从广交会回来以后,我跟他约一个时间吧。”方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恰恰最缺的就是时间。” …………………… 吃完回门宴,到路边的邮筒寄信。 然后,骑着心爱的小摩托上什刹海。 什刹海体校创建于1958年,最初的名字叫“什刹海青少年业余体校”。 70年的时候,改叫“燕京业余体校”,但很多喊惯的人依然叫它“什刹海体校”。 来这里训练的学生,大多数是走读训练。 此时,方言把车停到了校门口,迎面走上来两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人。 吴彬介绍完自己,然后介绍起同事:“李俊峰同志,和我一样,也是武术队的教练。” “方老师,欢迎欢迎。” 李俊峰握住方言的手,摇晃了几下。 方言跟着他们,先把车推到露天的停车场,接着前往体育馆。 一路上,只能看到一些矮小的平房和木板房,跟自己上文学讲习所时的条件一样艰苦。 或许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体育馆。 只见馆内,武术队的队员们分成男队和女队,分散在各处,各自训练。 旁边,会有教练悉心矫正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那个就是李联杰!” 顺着吴彬手指的方向,方言看到一个正在耍单刀的飘逸身影,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这个叫崔亚辉……” 吴彬如数家珍地报着男队队员的名字。 在人群当中,方言注意到一个似乎游离在队伍之外的青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他叫甄子弹。” 李俊峰说甄子弹的母亲是有名的武术教练,特意把她的儿子送到武术队里训练。 方言饶有兴趣:“来了多长时间了?” “2年。” 吴彬一边走,一边说,“之前他的柔韧性太差,我安排他去女队,完了再调到男队,现在他的腰腿功夫很不错。” 方言眯了眯眼,感觉到甄子弹跟李联杰等人格格不入,仿佛在男队之中被边缘化。 “这些苗子,都是我们这些年一个个挖掘出来的。”吴彬道:“以前想让他们来学武术,那可真是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家长跪下了。” “是啊,不过现在好了。” 李俊峰说,《少林寺》走红之后,很多家长主动地带着小孩要参加武术队。 “比如这个孩子。” 吴彬招了招手,“吴晶,过来一下!” “诶,师父!” 吴晶小跑过来,咧嘴发笑。 方言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就是前两天在后海踢弹腿的小孩嘛,果然是他! “方老师好!” 吴晶有模有样地抱拳问好。 方言笑着回了一声,随口问了几个问题。 当听到吴晶说自己最喜欢的是《利剑行动》时,立马来了兴趣: “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个角色,燕双鹰、胡八一、段大勇……” “我最喜欢冷援朝!” 吴晶直截了当地说道。 “别人都是喜欢燕双鹰、胡八一,你为什么偏偏会喜欢冷援朝呢?”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自己设计的冷援朝,那可是冷锋的父亲。 “因为他长着一张娃娃脸。” 吴晶指了指自己这张稚嫩的脸,“嘿嘿,我也是个娃娃。” (本章完) 第219章 黄飞鸿大战叶问 “啪!” 吴彬拍了下手,让吴晶在方言面前展示下自己的训练成果。 “嘿!哈!” 吴晶做出各种腿功时,都会大喊一声。 “像他这样,练了多久?” 方言饶有兴趣地看了会儿。 吴彬说:“有七八个月了,从入学到现在,正踢腿、侧踢腿、里合腿、外摆腿、蹬腿、弹腿这些动作,每天至少都要练一千下。” “这么小的孩子,他受得了吗?” 方言大为意外。 李俊峰道:“那肯定受不住,有一次偷偷逃了20多天的课,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他学校课程太忙,才没时间来上课,后来把电话打到他们家,才知道这小子竟然开了小差。” 吴彬摇头失笑:“这事让他爸知道了,直接一脚把他踹出三四米远。” “师父,不对!” 吴晶动作一停,大喊道:“是7米,我是从我家的枣树,飞到马路对面的墙边。” “你纠正这个干嘛。” 吴彬板着脸道:“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方言憋笑道,“那你以后还敢不敢逃课?” “打死我也不敢了。” 吴晶一个激灵,头摇得像拨浪鼓。 “哈哈哈!” 顷刻间,众人放声大笑。 “回去训练吧。” 吴彬让吴晶归队,“他家是武术世家,爷爷练的吴氏太极拳,小有名气,父亲虽然没有继承衣钵,但会九节鞭和螳螂拳,《少林寺》的电影一上映,就带着他上门,我们看孩子天赋不错,就收下了。” 三人边走边说,走到供人休息的长椅。 “您二位给瞧瞧。” 方言从公文包里取出《黄飞鸿》的手稿。 吴彬和李俊峰接过手里,竞相传阅。 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化多端。 正在压腿的吴晶,看着他们,小声嘀咕: “坏老头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胡说什么呢!” 黄秋燕身为监督他们的师姐,没好气道:“以后少看点武侠,哪有什么走火入魔。” “不是,师姐,您自个瞧啊。” 吴晶吐了吐舌头,“师父刚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地就成那样了?” 听到这话,李联杰、黄秋燕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吴彬和李俊峰。 就见他们时而憋屈,时而兴奋,时而怅然,时而快意,完全地沉浸在之中。 甄子弹心无旁骛地练着腿功,过了很久,突然听到吴彬叫了声“好”,立马引起了他的注意。 整個体育馆里,此时回荡着吴彬的叫好声。 “方老师,您这个写得可太精彩了。” 吴彬语气里充满着激动。 方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您过奖了。” “不不不,您这笔下的‘黄飞鸿’,真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一代武术宗师的风范!” 李俊峰捧着手稿,啧啧称赞。 “还是有不少问题。” 方言笑了笑,“尤其是在武打场面上。” 吴彬道:“如果非让我来挑刺的话,也就只能在打斗描写上,挑出一些瑕疵。” “这也是今天来找两位的原因。” 方言语气诚恳道:“我希望能尽量写得逼真,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在里面加入了不少武术中的术语,都是为了用这种真假参半的描述,来加强读者们的代入感。” 接着说:“我管这个叫‘外行人讲内行话’。” 李俊峰眼前一亮:“方老师,精辟!” “现在,就想请两位多多指导,最好能‘内行人讲外行话’。” 方言抱了下拳,意思就是请他们设计出能让读者一目了然而的精彩纷呈的打斗场面。 “严振东和黄飞鸿的这一场。” 李俊峰道:“方老师,我觉得要改一改。” “您说。” 方言拿出纸笔,和他们探讨起来。 重点放在严振东的硬气功和辫子功。 半晌,吴彬把手稿翻到了纳兰元述大战黄飞鸿的桥段:“方老师,您这个‘布棍对木棍’的设计,可真是别出心裁,奇思妙想,我觉得最好能多写一点。” “我这可算不上奇思妙想。” 方言笑道:“香江武侠里的内力对拼、绝世神功,那才是天马行空。” 吴彬不以为然:“诶,那些都是虚的、假的,不过是把气功夸大化了而已,气功的确存在,但什么内力啊、真气啊,纯粹是胡说八道。” 李俊峰一脸认真道:“不错,真实的武术,并没有武侠里飞天遁地那么神奇。” “就说被武侠传得神乎其神的‘四两拨千斤’,这完全是一个顺势利导的技巧。” 吴彬无奈道:“因为气功和武侠,让很多人对武术有了不切实际的误解和想象……” 方言静静地听着,余光里看到李联杰等人放缓了训练,竖起耳朵偷听。 80年代,正是“气功热”和“特异功能热”的时候,《赌圣》、《赌侠》等港片里,就会经常出现从大陆而来的特异功能高手。 但其实,并非只有华夏一家,而是当时全世界都在对“特异功能”、“超能力”进行研究。 美国的“绝地计划”和“星门计划”,就计划打造一支由“超级士兵”组建的通灵部队。 类似于x战警,个个都具有特异功能,穿墙术、隐形术、千里遥感术…… 而老毛子针锋相对地也组建了一支绝密的精神部队,代号10003。 抱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华夏自然不能落后,于是挖掘出了气功。 正好,又赶上了武侠热和武术热。 武侠里关于内力的描写,更加让不少人深信武术是可以练出真气的。 “武侠热”和“气功热”相互影响,都被吹吹捧捧,吹得神乎其神。 以致于很多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变魔术的、练武术的,浑水摸鱼,全成了气功大师。 “这些所谓的气功大师,该怎么说呢?” 吴彬皱了皱眉,“就像您里写的那个‘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的白莲教教主。” 方言道:“装神弄鬼,招摇撞骗?” “没错!” 李俊峰一拍大腿,“不过我很好奇,您是怎么想到破解这个‘纸人抱锅’的法子?” “这种江湖骗术,在民国的时候就有了,在一些书上,都有记载。” 方言把笔放下,淡淡一笑。 自己在里,特意给十三姨和黄飞鸿设计了一出联手戳破白莲教骗术的戏码。 比如,油锅捞钱、干嚼鬼骨、剑斩妖魔…… “您这要是拍成电影,我敢说,绝对比《少林寺》精彩。” 吴彬不无感慨了一句。 方言道:“那还得两位多多的帮忙。” “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帮您改这个打斗。” 吴彬一下子来了精神。 毕竟,一部《少林寺》,就在全国掀起了武术热,而这部《黄飞鸿》,很有可能会给这股武术热潮,再添上一把大火。 李俊峰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倾尽全力地帮方言构思,完善里的武打描述。 “您二位不愧是行家,设计得真巧妙。” 看着两人用手比划招式,方言不禁惊讶。 “不瞒您说,我们之前带队去过香江,跟那边合拍了一部叫《塞外夺宝》的电影。” 吴彬道:“拍的时候,跟香江武行不停地交流,看拍什么、怎么拍、怎么用人更合适。” 李俊峰补充说:“香江那边都管我们两个叫什么‘武术指导’,这个词倒挺新鲜的。” “我有个提议。” 方言道:“能不能请武术队的队员,把刚才设计的打斗动作,在现场表演一番?” 吴彬和李俊峰互看一眼,“方老师说的在理,光靠嘴说,不够具体,还得看实战。” 方言站了起来,和他们走到了排练场。 “联杰,你来一下!” 吴彬招了招手,目光在男队的队员身上游移,“至于对练嘛……” 方言道:“我看就让他来演‘纳兰元述’。” “这个……” 吴彬为难道;“子弹的中文不好,哪怕呆了两年,平常跟我们沟通,也非常困难。” 方言说:“没事,我来给你们当翻译。” 吴彬犹豫了下:“子弹,你过来!” 甄子弹听到这话,来到这个陌生的男人面前,能明显感受到周围人对他的那种尊敬。 这个年轻人,什么来路? “这位是方言,方老师!” 李俊峰把方言介绍给他们认识。 李联杰咧嘴发笑:“您好,方老师!” 甄子弹瞥了眼他,正准备说自己的塑料普通话,却见方言让自己直接用英语就可以。 一通叽里呱啦的对话,让李联杰、黄秋燕等人不禁侧目,想不到方老师还这么懂外语。 “哈哈!” 吴彬笑道:“有方老师来当翻译,那真是太好了。” 很快地,在方言的穿针引线之下,李联杰和甄子弹渐渐地领会了吴彬设计的套招。 看着他们缓慢地见招拆招,方言把一招一式,统统记了下来,然后二次加工,用浅显易懂的表述,把整场精彩的打斗写出来。 “方老师。” 吴彬说:“要不要让他们打起来看看?” 方言眼前一亮:“那敢情好啊。” “啪!” 吴彬拍了下手,嘱咐李联杰和甄子弹戴上护具,给方老师秀一个绝活! 吴晶一看到师兄对打,立马凑了过来,两眼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呼呼。” 短短的几分钟里,甄子弹和李联杰就已经多次喂招拆招,攻防转换。 走位和躲闪上,既有看点,又很流畅。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好!!” 包括吴晶在内,队员们纷纷拍手叫好。 方言见状,心里不由地感慨。 还是这年头的武打好看啊! 哪像后世的电视剧一样,全程慢镜头,动作还软绵绵,跟病秧子似的,有气无力。 “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吴彬语气里透着股骄傲。 方言道:“到时候要把《黄飞鸿》拍成电影的话,我看完全可以找他们两个来演。” “您这话可是对他们最好的评价。” 吴彬语气诚恳道:“假如真有这个机会的话,还希望您能多栽培栽培他们。” “有机会一定!” 方言点了下头。 看着李联杰和甄子弹对打,不禁想到了他们在电影里各自饰演的黄飞鸿和纳兰元述。 这个实在太熟了,能不能换一换? 换成“佛山叶问”大战“佛山黄飞鸿”。 自己很想开开眼界,到底整个佛山,谁最能打! (本章完) 第220章 魔幻现实主义 黄昏降临,余晖如金。 龚樰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翻着《快乐的单身汉》的剧本,脸上一点儿也不快乐。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 一下子,引起了龚樰的注意力。 透过窗户往下望,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把车停好,然后喊道:“龚樰勒嗨伐!有侬的信!” “我勒屋里啊!” 龚樰大声地回了句“马上下来”,随即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听到琐碎的脚步声,龚父、龚母等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去,人影却已经消失在门口。 去也匆匆,来也匆匆。 龚樰手里拿着信,满脸兴奋地跑回了屋。 “小樰,谁寄来的信啊?” 龚母疑惑不解,平时取信可没这么着急。 龚樰边走边说:“一个朋友。” 龚母问:“男朋友,女朋友啊?” “好朋友呀!” 龚樰把门锁上,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先是一笑,而后板着脸: “这么久才寄过来,要是信里写的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 白纸上的第一行字,映入眼帘。 “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龚樰一愣神,快步地来到桌前,拿着笔认真地析字。 “田字下面一个心字,就是‘思’字。” “双木非林,两个木合在一起,并不是‘林’,唔,那会是什么字呢?” “啊,是‘相’!” “那么,整句话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 她照着理解的意思,念了出来:“在山里,在海边,在河边,在岸边,都在思念你。” 定定地看着这封信,眼里荡漾起波澜。 嘴角刚往上扬,却看到下一行写着“下半句,见到你,当面说”,立马往下扯。 “错气欧!” “你怎么老是断来断去的!坏透了!” “刚岩子!下次要是再敢这么断,我、我就放个刀片寄给你!” 把情绪宣泄了一通以后,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百宝匣,匣子里有很多玩具,明亮的玻璃珠、白色陶瓷的小马等等,全是父母送她的。 一直以来,倍受珍视。 如今,又多了一块手帕,以及一封信。 龚樰小心地收藏起来,然后写起了回信。 “……” “你的回答,我很喜欢,但你只写一半回答的行为,我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写到此处,顿了顿笔,脑海里忍不住在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 这些天,方言就一個字,忙! 既要打磨《一代宗师黄飞鸿》这部,又要参与到最新一期《十月》的出版工作。 而且,分配给编辑部的这批毕业生里,自己要带个来自燕大中文系的小徒弟,隋丽君。 毕竟,编辑行业里,“传帮带”是传统。 好在第五期的《十月》在10号一发行,方言的时间瞬间充裕了起来。 “终于又可以歇一阵啦!” 田增翔伸了伸腰,“岩子,要不要跟我去琉璃厂和玉石站逛一逛?” “今儿就免了吧。” 方言摆了下手,然后向章守仁问到了石铁生的稿费汇款单。 “财务已经寄过去,这两天就能到。” 章守仁道:“岩子,你可得替我们好好谢一谢铁生,他那篇《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绝对能帮《十月》在纯文学领域打开局面。” 张仲锷笑道:“是啊,到时候,纯文学、军事文学和爱情文学,咱们《十月》是三路进发,今年有望冲击一下480万册的总销量。” 章守仁说:“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文学期刊之间的竞争是越来越激烈了。” 隋丽君静静地听着,就见田增翔一拍桌子,情绪激动。 “可不是嘛,就说军事文学,《当代》和《解放jun文艺》跟咱们可是旗鼓相当。” “爱情文学不也是嘛,简直乱成一锅粥。” 张仲锷摇头失笑道。 “所以啊,我们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方言说:“还得集思广益,寻找新的文学方向,让《十月》继续地进步下去。” “我有个主意,12月底不是要举办首届茅盾文学奖嘛。” 田增翔说:“我们不如在第6期搞个栏目,把获奖作品和获奖感言全部收罗进去?” 张仲锷道:“好是好,可就怕我们想到了,别人也能想到,那就失去新意了。” “说到奖项,不还有个奖嘛。” 章守仁说:“诺贝尔文学奖!” 方言挑了挑眉,“这届的诺贝尔文学奖结果揭晓了?” 田增翔耸了耸肩,虽然跟很多国家恢复了交流,但对外的消息渠道依旧闭塞又稀少。 众人只知道诺贝尔奖基本上会在10月的第一个周的周一开始,到下一周的周一结束。 每天公布一个奖项的获奖情况,但获奖得主、获奖感言等信息,一概无从知晓。 “我倒有主意,不过不一定能行。” 方言敲了敲桌面。 “不管能不能行,反正有总比没有强。” 章守仁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这不粤东正在举办广交会嘛,会有大量的外商涌入粤东,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方言准备让韩跃民和迈克打听一下,同时也考虑请铃木洋子这些外国留学生帮个忙。 “这主意,我看行!” 众人纷纷赞成,完全按方言的建议进行。 该找留学生的找留学生,该找外国友人的找外国友人,总之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 终于在第二天,迈克那里暂时没有音讯,倒是铃木洋子第一时间给出了准确的答复。 “是马尔克斯和他的《百年孤独》。” 方言把消息转告给编辑部的所有人。 章守仁道:“那岂不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拿下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 “往后几年,魔幻现实主义恐怕会是世界文学的潮流,依我看,不如专门开辟一个介绍魔幻现实主义的专栏,伱们觉得怎么样?” 田增翔左看看,右看看。 方言皱了皱眉:“如果放在12月的那一期,相隔2个月,时效性是不是差了些?” “岩子说得在理,而且大家别忘了,《城》可在粤东呢!”张仲锷提醒众人。 粤东面向香江,消息灵通,《城》未必就收不到诺贝尔文学奖的消息。 田增翔说:“没错,咱们可不能让《城》捷足先登了!” 方言摸了摸下巴,“要不我们搞个增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眼里充满着欣喜。 所谓的“增刊”,就是报刊遇到了特殊需求的时候,临时增加的篇幅或者小册子。 通常来说,一种期刊每年可以出两期的增刊,基本上会在杂志创刊多少周年的纪念日。 或者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比如茅盾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鲁迅文学奖…… “就这么决定了!” 田增翔拍手称快,“接下来咱们得聊聊要登一些什么内容?” “魔幻现实主义的概念,必须要有。” “是不是再整理出一份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品的推荐名单,以便读者们购买?” “《百年孤独》有没有译文?篇幅不长的话,咱们干脆就登上去!” “我记得前不久召开过一场拉美文学研究会,提到了魔幻现实主义和《百年孤独》。” “待会儿去找一找,有没有相关的论文发表,有的话,我们筛选几篇,转载发表。” “………” 议论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大。 隋丽君挨个给前辈们倒水,等轮到方言的时候,低声问道: “师父,您能跟我讲讲魔幻现实主义吗?” “燕大里没有教吗?” 方言大为意外。 “老师只说了个大概,然后推荐了卡夫卡、博尔赫斯一些人的书,让我们自学。” 隋丽君难为情道:“我看了几本,不过还是弄不清楚,魔幻现实主义到底是什么。” 方言倒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毕竟,国内魔幻现实主义的浪潮,要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文版问世开始。 而后,涌现出一批像马元、余桦等先锋作家,搞起了轰轰烈烈的魔幻现实主义本土化。 不过现在,《百年孤独》在国内只有英文版,市面上还没有译文版。 隋丽君眨了眨眼,就听方老师说: “咳咳,魔幻现实主义就是在当时拉美寡|头黑暗统治和舆论管制的严峻环境下……” “把幻象与现实、神话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 “借鉴了不少西方现代派文学各种技巧,象征、寓意、意识流……” “从文学源流上来说,是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结合体,但又超越了它们各自的局限。” “慢着慢着!” 田增翔喊了声停,急忙地拿起纸笔,“岩子,你再从头讲一遍。”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方言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我们华夏很早就有偏向魔幻现实风格的。” “比如说?” “《红楼梦》。” “《红楼梦》是魔幻现实主义?!” 一个个听到这话,大为震惊。 “当然不算,《红楼梦》的成书时间,可比魔幻现实主义的概念早了一个多世纪。” 方言笑了笑,“我只是说,曹雪芹写得有魔幻现实的叙事风格。” 隋丽君好奇地询问理由。 就听他从《红楼梦》的名字开始讲解。 “这《红楼梦》的书名,源自‘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 “里的‘太虚幻境’,就是引领全篇的一个大梦。” “梦,不管是道家的‘庄周梦蝶’,还是佛家的‘梦幻泡影’,又或者是儒家的“梦见周公”,都是现实与虚幻之间的交织。” “《红楼梦》通过一系列诡谲的梦境,暗示金陵十二钗的宿命结局,而《百年孤独》呢?” “通过吉普赛人的手稿、神父的预言等等,来暗示人物命运和故事结局的悲剧性。” “这不得不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 众人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受震撼。 “曹雪芹把《红楼梦》写的这么隐晦复杂的原因,也跟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兴起的情况很相似,清朝大兴文字狱,为了避免遭到迫害,才想到这种把现实和神话融为一体的写法。” 方言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水,声音微哑。 “啪。” 田增翔回过神来,第一个拍手。 “啪啪啪。” 章守仁他们也如梦初醒,纷纷鼓掌。 田增翔感觉自己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方言,能想到只有一个词,“牛逼”! 张仲锷惊叹道:“岩子你这红学、这文艺理论的水平,简直了!” 方言摆了摆手,心里却说,继续夸,不要停。 章守仁恢复了平静,一拍桌子,语气坚决道:“依我看,不如就让岩子来写增刊的头版文章,一篇叫《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另外一篇,就是对《红楼梦》的魔幻现实叙事风格进行解析,大家觉得怎么样?” (本章完) 第221章 全国红学大会 “华夏古典文学历来就有魔幻写实的风格,这种风格的典型代表便是《聊斋志异》。” ”蒲松龄把狐仙鬼怪的魔幻故事进行现实化,将仙侠与现实主义融为一体……” “而《红楼梦》,则截然不同。” 方言坐在办公室,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着对《红楼梦》的魔幻现实叙事的解析。 四周围坐着章守仁等人,竞相传阅着《一代宗师黄飞鸿》和《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方老师,您的电话!”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秦大爷的声音。 方言来到收发室,一听是从粤东打来的跨省电话,就猜到是韩跃民和迈克。 果不其然,来电的正是迈克。 “方老师,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是加西亚·马尔克斯,获奖作品是《百年孤独》。” “谢谢你,迈克。” 方言问他有没有可能弄到诺贝尔文学奖的颁奖词、马尔克斯的获奖感言等信息。 “这个没问题。” 迈克满口答应下来,他可以拜托自己远在美国的姐姐帮这个忙。 “迈克,你可真的是帮了一个大忙!” 方言话锋一转,“对了,我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想见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迈克直截了当地道:“方老师,我是想请您指导我写一部关于二战时期的军事。” 方言挑了挑眉,“指导你写二战?” “没错!” 迈克解释说,他的父亲老迈克是二战老兵,现在是美国退伍军人协会的成员。 每当到了世界反法西斯之类的纪念日,退伍军人协会除了举办纪念游行活动,老兵们会发表二战题材的回忆录、人物传记,或者文学,从而在出版界掀起一股老兵出书潮。 这也是美军的一个传统,退伍之后喜欢写回忆录,或者讲述自己的战壕生活。 只可惜,老迈克的天赋大概全在军事和商业上,文学上是一点儿天份也没有。 “你希望替你父亲写传记?” 方言隐约猜到了用意。 “是的,你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弟子服其劳’。”迈克这個作儿子的,非常想亲手替老迈克完成这个夙愿。 方言沉吟片刻,“我对二战时期的战争史并不了解,也没有详细的军事资料……” “方老师,我有啊!” 迈克情绪激动地说资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可以提供。 之所以恳请方老师指点,完全是因为《利剑行动》写得实在是太棒了。 集军旅文学、战争文学、军事幻想于一体,简直是军事文学里的范文中的范文。 更何况,老迈克在看过《利剑行动》之后,同样也是赞不绝口,爱不释手。 “我不记得《利剑行动》出版过英文版?” 方言大为意外。 “对不起,方老师,是我偷偷翻译的,但我向上帝起誓,我绝对没想过做什么坏事。” “别紧张,我相信你的为人。” “谢谢您的信任。” 迈克尴尬地坦白:“我只是想在这次广交会上,拿给我爸爸看一看,让他来评价一下。” 方言问:“伱父亲很喜欢《利剑行动》?” “哈哈,这些天他一直在催我赶紧翻译后面还没译好的内容。” 迈克笑出了声,“还说,再也没有比您更适合指导我的老师了。” 方言调侃道:“看得出来,迈克,你很想进步。” “方老师,我太想进步了!” 迈克希望能替老迈克写出这部军事。 “我很理解你这种心情。” 方言就算不看在交情的份上,也会念在迈克的一片孝心,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谢谢方老师!” 迈克感激的语气里充满着兴奋。 “你也不要对我期望过高,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所能,全力帮你。” 挂断电话,方言走回到办公室。 迈克需要自己的指导,自己同样也需要万佳宝和吴组缃来指导。 关于《红楼梦》的文章初稿,在发表之前,必须要让万佳宝和吴组缃过了目、点了头才可以。 ………… 时间转瞬即逝,到了10月16日。 方言先去吴组缃家里,呈上誊抄稿,聊了会儿《红楼梦》,得到个不得了的好消息。 第三届全国《红楼梦》学术讨论会,将在沪市师范学院召开,从10月26日开始。 一想到举办地点在沪市,心头不禁一热。 来人艺的一路上,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此时,高挂“戏大于天”的舞台上,正进行着《商鞅》话剧的合成排练。 “先生。” 方言恭敬地向万佳宝和欧阳山尊问好。 “来啦,坐吧。” 万佳宝指了指身旁的空位。 简单地寒暄了会儿,欧阳山尊突然说:“小方啊,马上就要到最后的彩排了,那几天道名能回来参加排练吗?” “没问题!”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在决定让陈道名出演《那山那人那狗》的时候,自己和郭保昌早就想到这个问题。 陈道名不在剧组的这几天,摄制组可以拍其他角色的戏份,基本上不会耽误拍摄进度。 “你既然都考虑到了,那就好。” 万佳宝和欧阳山尊互看一眼,颇为满意。 方言笑了笑,得亏陈道名在话剧里只是跑龙套,不存在轧戏这样严重的问题。 “《商鞅》的彩排定在什么时候呢?” “暂定在11月初。” 欧阳山尊说:“本来定在10月底,但是曹公和你要参加红学大会,时间上起了冲突。” “那实在是太不巧了。” 方言表面叹口气,心里乐开。 万佳宝摆了摆手,让他把关于《红楼梦》的稿子拿出来。 方言双手把稿子奉上,“请您过目。” 万佳宝接过一看,“魔幻现实?从来没见过有人从这个角度去分析《红楼梦》。” “我也是突发奇想,想到从魔幻现实叙事的角度,来做一些浅显的探析。” 方言把对吴组缃讲过的前因后果,又重新给他们复述了一遍。 万佳宝越听,越来兴致,随即翻阅起来。 稿子很薄,只有三页纸。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头。 “你从‘太虚幻境’这个点切入,虽然有些剑走偏锋,但也并非无的放矢。” 万佳宝投去欣慰的目光。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方言道:“先生,我觉得这太虚幻境石牌坊的对联暗藏的玄机,既是解开《红楼梦》真意的钥匙,也正合了整本魔幻现实的叙事风格。” 万佳宝露出赞赏的笑容,望向正在看稿的欧阳山尊,“你觉得他的见解怎么样?” “别出心裁,不落窠臼。” 欧阳山尊啧啧称奇道。 万佳宝不无感慨:“《红楼梦》是一门学问,这门学问大得很,我虽然从少年时代就开始读《红楼梦》,一直读到今年七十二岁,但是还觉得没有认识够、欣赏够。” 方言被两位大佬直直地盯着,面不改色。 茅公收了个好弟子啊! 万佳宝脸上露出缅怀之色,问了一句:“组缃同志他看过了没有?” 方言道:“吴老已经看过了。” 万佳宝问道:“他怎么说的?” “吴老说还要再改一改,等改好了,让我带一些《十月》增刊的样本去沪市。” 方言说:“到时候,拿到大会上议一议,如果可以的话,就转载到《红楼梦学刊》上。” “组缃同志这是要抬举你。” 万佳宝笑盈盈道:“这段时间,要好好地准备。” “是,先生!” 方言郑重地点了下头。 而后,台上的排练流畅自如,配合得当。 欧阳山尊紧接着按下电铃,伴随“叮”的一声,演员们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好,换人!” “请吕茽、姜闻、朱菻等同志上台!” (本章完) 第222章 方老师这块唐僧肉 “啪啪。” “上午的排练就到这里。” 看到万佳宝拍手喊停,朱菻松了口气。 整场排练下来,总算没有出现任何的纰漏,也没有犯之前犯过的错误。 正要欢喜鼓舞地下台时,余光里注意到李成儒和方言打了个照面,接着攀谈了起来。 “方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 方言上下打量,揣着明白装糊涂,“董行佶老师的徒弟对吧?” “嘿嘿,承蒙董老师看得起。” 李成儒点了下头:“这回也仰仗着他老人家,才能够在《商鞅》这部戏里跑个群众。” 方言道:“那你可得好好演,不要辜负了董老师的苦心。” “一定,一定。” 李成儒道:“不瞒您说,我除了在这戏里跑群众,还在《除妖乌鸡国》里演过卫兵。” “你还在《西游记》里演过?” 方言不无意外。 “就一个镜头。” 李成儒道:“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本来我去剧组面试的是唐僧这个角色。” 此话一出,走在前面的朱菻、宋旦旦等人都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你要是能演唐僧,那我就能演孙悟空!” 姜闻嘿然一笑。 方言想象了下姜闻版的孙悟空。 我来天庭就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特么地公平! 棍在手,跟我走,杀玉皇,闹天宫…… 呵,那可成了黑神话悟空了。 “可惜你没这机会,咱也没这机会。” 李成儒也不恼,说杨桔虽然没看中他,但是愿意把自己留在剧组里。 “这种事,你怎么都没能跟我们提过?” 朱菻轻咦了一声,和张广北互看一眼。 李成儒愧疚道:“这不前段时间一直忙着拍《除妖乌鸡国》,结果把这茬儿给忘了。” 方言问:“这么说,你现在在《西游记》剧组里当场务?” “是这么回事。” 李成儒说:“我是这么想的,留在剧组,既可以学习锻炼,又能有机会演其他角色。” 语气里透着满足道:“《除妖乌鸡国》里的那個卫兵,就是我抓住的一个机会。” “真的是太好了,成儒。” 朱菻由衷地替老同学感到高兴。 李成儒却顾不上高兴,眼见方言要走,急切道:“方老师,杨导托我给您带个话。” 方言一问,大为意外,杨桔竟然问他《除妖乌鸡国》拍得怎么样。 “这试播一结束,杨导就让我们搜集专家、学者和观众的意见。” 李成儒说:“‘华夏古典四大文学’的概念是您提出来的,杨导发话了,不管让我用什么办法,也要问到您对《除妖乌鸡国》的看法。” 方言沉吟片刻,“实事求是地讲,我的建议是重拍吧。” 重拍?! 朱菻、张广北等人听到这话,都愣在化妆室的门口,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李成儒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是干的,“您……” 出了一声,声音干涩暗哑,立马清了清嗓子。“您……您说要重拍?” “《除妖乌鸡国》拍得太粗糙。” 方言说:“演员的演技不到位,服装、化妆、道具也不到位,就这,难道还不重拍?” 李成儒讪讪道:“您批评的是,很多老师也说,师徒四人的妆容形体不过关。” 方言说:“特别是孙悟空,穿得像个‘猎户’,别说神似大圣,连形似都没办到。” 李成儒额头冒出汗,替六小灵童解释了几句,因为是第一次演戏,难免动作粗糙,不够灵活。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关键在眼睛上。” 方言道:“火眼金睛,目光犀利,炯炯有神,可他的目光迷离,缺少孙悟空的神采。” “准!” 姜闻竖起大拇指,“方老师,您看得真准,我也这么觉得!那演员眼里没神!” “你也一样!” 方言白了眼,“伱就大哥莫笑二哥了,蓝老师教你练眼睛的法子,还得接着练!” 看到姜闻吃瘪的样子,朱菻嫣然一笑,眉眼弯弯。 一行人走进化妆室卸妆换服,李成儒客客气气地把方言请了进来。 一边走,一边说:“这也没辙,六老师高度近视,连面前的男女妖精都分不清,也是考虑到这些原因,不少老师都建议杨导换角,重新选个演员,不知道您的意见是……” “换?为什么要换?” 方言挑了挑眉。 李成儒一怔,批评得最猛的是他,现在不支持换角的还是他,简直是一头懵,两头堵。 “演技这东西又不是不能进步。” 方言道:“就说这火眼金睛吧,可以试一试蓝老师教姜闻练眼睛的法子嘛。” “您说得对,我改天就把这盯乒乓球的法子,告诉六老师。” 李成儒眼前一亮,随后让朱菻等人畅所欲言,多提意见。 张广北、梁冠他们虽然提了些批评,但总体意见还是认为拍的不错,效果超出预期。 “依我看,不怎么样。” 姜闻嘿然一笑:“不如你把《西游记》后面几集都让我看一遍,我替你出出主意。” “你这如意算盘都快要崩到我脸上了。” 李成儒没好气地说,剧组忙活了大半年,也就拍出了一集《除妖乌鸡国》。 条件困难,不单单是剧组穷,设备少,也难在全国采景,更难在物色到合适的演员。 “你看我演什么合适?” 张广北毛遂自荐。 李成儒摸摸下巴,“你嘛,我觉得倒不是不可以试一试二郎神。” 让吕布去演二郎神?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久居人下,干脆跟着孙猴子大闹天宫!倒反天罡! 画面太美,方言都不忍直视,强忍笑意。 李成儒端详方言,“您的话,我觉得适合去演唐僧。” 方言乐了,“你觉得我能演唐僧?” “您可以让大家来评一评嘛。” 李成儒一起哄,姜闻、梁冠等人纷纷赞成,都觉得形象上不输于汪越!眉清目秀! 宋旦旦啧啧称奇道:“我觉得只有像方老师这样的唐僧形象,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那么多女仙、女妖、女王、公主都会馋这块唐僧肉,非要跟他拜堂成亲,换成我,也一样。” 然后望向朱菻,“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嗯,方老师适合演唐僧。” 朱菻看了眼方言,柔声细语道。 “你们呐。” 方言摇头失笑,心里飘飘然,“与其开我的玩笑,倒不如说点实际的。” 朱菻感受到他耐人寻味的目光,就听他说:“你为什么不推荐下你的同学呢?” “方老师,我倒是想让朱菻来演。” 李成儒无奈地拍手,说她已经被杨溉森导演选中,要出演《梨园传奇》的女主角。 方言挑了挑眉:“我记得你的单位是只调不借,怎么突然会同意让你出演呢?” 朱菻十分内疚,解释说峨眉厂的领导决定把自己调入厂里,调动程序已经在办理。 “是嘛,那可要恭喜你了。” 方言笑了笑,“不过桂西厂就可惜了,晚了一步,郭导他们其实也很想把你调过来。” “方老师,对不起,我……” 朱菻一想到自己没能客串《那山那人那狗》,既感到遗憾,又充满歉意。 “不用说‘对不起’,问题不在你的身上。” 方言扬了扬手,“不过这下好了,你以后是峨眉厂的演员,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李成儒站了出来,咧嘴发笑: “是啊是啊,比如借调到《西游记》,演个嫦娥、万圣公主,或者玉面狐狸……” “我看最合适她的,应该是女儿国国王。” 方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一齐把目光投向一身“赢荧玉”妆容的朱菻,像,简直像极了! 朱菻在众人的注视和称赞下,羞地满脸通红,手上卸妆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当想到女儿国国王跟唐僧之间的戏码,手顿了顿,若有所思,“真的有那么像吗?” “方老师说得没错,确实再适合不过!” 李成儒越瞅,越觉得顺眼,“到时候杨导让我推荐女儿国国王,我就举荐你,到那个时候,老同学,你可千万不要拒绝啊。” “你都叫我‘老同学’了,我能不答应嘛。” 朱菻避开方言的视线,搅着手指,应允了下来。 方言道:“这就叫,举贤不避亲。”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李成儒眼见方老师要走,急忙喊住: “杨导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给我们《西游记》剧组当个顾问。” “给《西游记》当顾问?” 方言皱了皱眉,自己可是很忙的。 虽然《十月》这一期的出版工作结束了,《一代宗师黄飞鸿》的初稿也已经寄给《城》编辑部,但依旧很忙,这不,这个月还要南下沪市,参加全国红学大会。 “知道您工作繁忙,还得写作。” 李成儒道:“可谁让您在这表演艺术方面造诣深呢,我们的演员非常需要您的指导。” 接着弯了弯腰,再三恳求:“何况您在文学和剧本创作上的功底深厚,在剧情的处理上也可以给剧组提供很好的意见,方老师,您就看在《西游记》的份上,帮我们度一度这八十一难吧!” “………” 方言沉默不语,陷入思考。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估计要给《红楼梦》剧组去当顾问。 而现在,《西游记》又找他当顾问。 要是往后,《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也找他当顾问,好家伙,难不成自己要解锁一个四大名著电视剧顾问的成就? (本章完) 第223章 排骨年糕 10月的文坛,最亮眼的莫过于《十月》和《城》。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等一系列纯文学作品,一经发表,反响热烈,让《十月》率先抢滩登陆,抢占下纯文学的一块地盘。 而《城》作为最先刊登方言“纯文学”文艺观点的杂志,同样是一马当先。 不但组织了创作班的作家,出了一批直指人本困境的,分到了纯文学的蛋糕,又刊登了方言提倡挖掘民族和地域文化的文艺创作观点,比如“岭南文学”、“粤味”。 一时间,文学粤军,风头无两。 而出谋划策的方小将,立马成了唐僧肉。 各大文学期刊都想上去咬上一口,有谁又能拒绝得了进步的诱惑呢? 燕京的报刊出版社近水楼台,第一时间派出编辑,一部分扑向南锣鼓巷的四合院。 一部分扑向《十月》编辑部,五百刀斧手埋伏到位,就等着方小将现身,争相约稿。 然而,统统扑了个空。 方言跟着万佳宝、吴组缃等人,南下沪市,来到早就安排好的衡山宾馆入住。 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给龚樰打个电话,就被吴组缃喊去,挨个去串门。 王朝闻、王昆仑、朱家溍、蒋和森、吴世昌、周汝昌…… 方言狠狠地在一众红学大佬面前刷了波脸,等见到启功时,正好在吃早饭。 “启老好。” “你就是茅公的弟子,小方。” 启功上下打量了番,慈眉善目。 方言应了一声,也打量着他,这位就是乾隆的老弟,荒唐王爷弘昼的第八代孙。 吴组缃让方言坐下,自己坐在启功的对面,发觉他脚上没有穿袜子,脚腕有些发肿。 “你脚怎么了?” “就跟这馒头一样,发酵啦。” 启功抖了抖脚趾头,笑着把剩下一半的馒头,丢进嘴里。 吴组缃哭笑不得,“最近的身体怎么样?” “鸟乎了。” 启功冲着方言,顽皮地眨了眨眼。 方言被逗乐了,倒是弄得吴组缃摸不着头脑,笑骂道:“怎么是鸟乎了?” “鸟乎嘛,就是差一点就乌呼了!” 启功笑眯眯道:“小方,你说是不是呀?” 方言看着这位行走的段子手,笑而不语,双手奉上了《十月》的增刊。 启功听到里面有他的文章,扬了扬眉,一改刚才诙谐的样子,认真地翻阅起来。 吴组缃道:“你来品一品。” 启功收回眼神,和方言讨论起《红楼梦》,春风化雨,细雨无声。 “曹雪芹将‘真事隐去’方面用得得心应手,运真实于虚构,用魔幻掩现实。” 方言说:“就像脂批本点评的,事则实事,然亦叙得有间架,有曲折,有顺逆,有映带,有隐有见,有正有闰,以至草蛇灰线、空谷传声、一击两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启功颇为满意道:“这种刻意回避、魔幻现实的叙事,在作品中随处能见、屡见不鲜,只有在后四十回,才露出破绽,这也是为人诟病,远远不及前八十回的一个地方。” 吴组缃笑脸盈盈:“你觉得如何啊?” 启功问道:“这样刊,拿给汝昌兄他们看过了吗?” 方言点了下头,不由地庆幸,得亏这回《十月》增刊的样刊没少带。 “依我看,不如趁着全国的红学研究者齐聚这届研讨会的机会,放到会上讨论。” 启功严肃道:“然后作为大会的一個成果发表出去。” 吴组缃笑道:“你的想法比我更进了一步,我本来只打算转载到《红楼梦学刊》上。” “保守啦,保守啦,红学以后要发扬和继承,还得靠小方这样的年轻人。” 启功摆了摆手,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言能从他们眼神里,看到些许的期盼。 毕竟,1980年成立全国红学会的时候,首任名誉会长是沈雁氷,首任会长是吴组缃。 一个是自己的恩师。 一个是在《红楼梦》上的授课老师。 方小将在红学会的定位,其实有点像唐僧转世前的“金蝉子”,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 ……………… 拜别了启功等老前辈,方言终于有空,来到衡山宾馆的公用电话处。 按照龚樰回信写的地址,把电话打到了正在江南造船厂体验生活的她。 “你来沪市了?”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事啊!” 龚樰一接到方言的电话,又惊又喜。 紧接着,就注意到路过的人纷纷怪异地看着她,双颊微红,抿了抿嘴。 方言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明天我要先去沪市师范学院参加开幕式。” “伱在徐汇,我在卢湾,离得好远。” 龚樰用手指戳了戳墙壁。 方言道:“跟燕京和沪市的距离比起来呢?” “也是。”龚樰向下的嘴角瞬间上扬,眉眼弯弯,“什么,你要来找我,找我组撒啦?” 方言道:“可以约侬出去伐?” “好……不好!” 龚樰在墙壁上画着圈,“我现在不好请假,你要是没有好的理由,哼哼……” 方言说:“‘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你不想知道下半句是什么?” “哼,你爱说不说。” “可我想当着你的面说下半句。” “那你、你来找……” 龚樰心里荡了下,“不,我去找你,你在沪市人生地不熟,万一迷路走丢了就不好了。” “那我就在衡山宾馆,恭候大驾。” 方言听到“迷路走丢”,差点笑出了声。 龚樰语气里透着兴奋,“到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像在燕京的时候,你带着我吃好吃的一样。”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你准备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我的嘴可是很挑的。” “侬想切撒,阿拉就去切撒~” 龚樰脱口而出。 方言说:“你在燕京的时候,就一直说沪市的排骨年糕好吃,我想尝一尝。” 龚樰两眼发光,“好呀,外面东西再好吃,总归跟排骨年糕是不好比的。” 方言静静地听她说起排骨年糕的滋味,电话里突然传出一声带着遗憾的叹息。 “可惜了,要吃最正宗最好吃的排骨年糕,必须要去‘鲜得来’。” “鲜得来?” “是啊,上海滩有句话,叫‘玩要玩大世界,吃饭要到鲜得来’,味道真是鲜得来!” 龚樰说的是黄埔的“鲜得来”点心店。 两人顺着“排骨年糕”往下聊,若非赵静找她参加剧本围读会,只怕要一直聊下去。 赵静好奇不已:“龚樰姐,跟谁打电话呢,打了这么久?” “我哥哥!” 龚樰面不改色,“他说让我这周回一趟家,待会儿我要找宋导请个假。” 赵静眯了眯眼,瞥了眼龚樰那几根沾着墙壁白灰的手指,不对劲,很不对劲。 ……………… 10月26日,全国《红楼梦》学术讨论会在沪市师范学院如期召开。 这次持续6天的红学盛会,除了出席的108名正式代表,还来了50名特邀嘉宾。 其中,就有来自中央台组建的《红楼梦》剧组,戴临风、王扶霖等人来到现场。 在红学家胡文彬的引荐下,跟红学会的成员互相认识。 “周先生来了!” “这是启老也来了!” “诶,跟在吴老和佳宝公后面的那年轻人是谁啊?” “他,你都不认识?方言方老师呐!” 伴随着一阵阵议论声,红学家们陆陆续续走进了会场。 人群当中,一个方脸寸头的北方汉子,精神紧绷,肉眼可见地紧张不安。 “解鲂,不用那么紧张。” 冯其庸作为引路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冯老,让您见笑了。” 凌解鲂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以后你就会慢慢适应了。” 冯其庸摆了摆手,说毕竟他还年轻,是这次与会代表里第二年轻的人。 凌解鲂好奇谁是这次红学大会里最年轻的代表,一问才知,竟然是方言。 “开幕式一结束,我带你去见一见他。” 冯其庸道:“他在《红楼梦》上的见识不低,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地交流一下。” 凌解鲂激动地点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望着坐在前排的身影。 方言扫视了一圈,众人各归其位,现场安静。 “哗哗哗。” 在掌声中,开幕式由红学会现任的副会长冯其庸主持。 第一项,就是请这次主办方的沪市师范学院校长来致开幕词。 “同志们: 我代表沪市师范学院,向这次会议表示热烈的祝贺,并预祝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红楼梦》是我国家喻户晓的一部古典长篇。” “它用极精美准确的文字,把康熙、雍正、乾隆时代的社会生活极其丰富地、极其深刻地描写了下来。《红楼梦》里总共写了四百多个人物,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写得性格非常鲜明,读了《红楼梦》就会知道什么是华夏的封建社会,它是如何腐败,如何堕落,最后又是如何衰亡下去的。” “也许有人会说,要了解封建社会,读读历史书不就行了吗?” “但是,历史书大都用概括性的叙述性语言,而在曹雪芹的笔下,才让人们看到了典型的真实的活生生的社会生活,才形象地知道了什么是封建社会,封建帝王、官僚地主是如何维持他们的统治,众多的百姓是如何供养着少数骄奢淫逸、钱如流水的贵族……” 全场除了讲话声,一片安静。 服务员端着暖水壶,挨个往杯里倒水。 方言从包里拿出罐装的枸杞,边倒边想。 《一代宗师黄飞鸿》不知道寄到了没有? 《十月》的增刊再过两天,就要面向全国发行,要利用好全国红学大会这个舞台…… (本章完) 第224章 太平间悟道 “啪啪啪。” 在一阵阵掌声之中,开幕式就此结束。 借着散会离场的机会,天南海北的红学研究者们相互认识,切磋学习。 但凡是同一个学派的,哪怕两个人完全陌生,一见面也会亲上三分。 整个红学会,就像五岳剑派,虽然“同气连枝”,但里面派系林立,理不清楚。 大概分为四派,评论派、考证派、索隐派、创作派,各派又像华山派的剑宗和气宗一样,又细化出若干条分支。 像沈雁氷和吴组缃,就是评论派的大佬,方言自然而然,也是评论派的小将。 而冯其庸,是考证派的大佬,考证派是红学的第一大派,地位相当于嵩山派。 此时,他带着座下弟子凌解放,主动地来到吴组缃和方言的面前,打了声招呼。 “方老师,幸会,很高兴能见到您。” 凌解放握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哪里,哪里,这也是我的荣幸。” 方言说的并不完全是客套话。 眼前这位,不就是“二月河”嘛! 就是写出了《康熙王朝》、《雍正王朝》和《乾隆王朝》清朝三部曲的作者! 这不正好自己跳进方小将的碗里了嘛! 看到两人寒暄了几句,冯其庸笑吟吟道:“说到收下他,也是机缘巧合。” 方言一听才知,凌解放曾经多次给《红楼梦学刊》投稿,但基本上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最终,屡战屡败的他写信给冯其庸“讨要说法”,顺带附上了自己对《红楼梦》的论文。 “信里写了什么?” 吴组缃饶有兴趣地问老友。 “你自己说吧。” 冯其庸看了眼凌解放,凌解放壮着胆子道:“我说‘红学是人民的,不是红学家的,如果冯老看过后认为我不是这方面的料,就请回信,我再也不在《红楼梦》上浪费时间了’。” 吴组缃笑了笑:“小方,你怎么看?” “吴老。” 方言挑了挑眉,非常赞同这句“红学是人民的,不是红学家的”。 比如,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你这弟子虽然胆子大,但话说得并不假。” 吴组缃问:“《红楼梦》不是几个人的,是人民群众的,每個人都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就说小方吧,他这回也不走寻常路,写了篇从魔幻现实叙事角度点评的文章。” “他这篇稿子,汝昌兄拿给我看过。” 冯其庸瞥了眼凌解放,见他脸上充满着期待和好奇,“解放,把你那篇论文拿出来。” 方言心领神会,也从公文包里拿出《十月》的增刊,相互之间,交换彼此的作品。 “接下来几天,你们好好交流交流。” 冯其庸左看看方言,右看看凌解放。 “一定,冯老。” 方言点头,然后目送着两人离开。 一出会场,凌解放直奔衡山宾馆,坐在床上,翻起了《十月》的增刊。 一路上,冯其庸对方言的好评不断,更加激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翻到第一部分,今年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信息,以及《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文章映入眼帘。 对于从未接触过魔幻现实的他而说,无异于给他提供了一种欣赏《红楼梦》的新思路。 而对于全国广大的作家和读者,无异于是打开了一扇通往魔幻现实的崭新大门。 《十月》的增刊一经发行,顿时在文坛里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就在陕北,长安作协后边的大院里,有几个专门提供给文学陕军聚会的房间。 其中一个就是《延河》的编辑,王观胜的房间,门朝北开的一个狭长的房间里,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简陋但不简单。 陆遥、陈忠史、白描等人经常到访。 甚至,外地到《延河》,或者到长安作协来办事的作家,都会隔三差五地参加聚会。 此时,椅子和床上都坐满了人。 占不上座位的人,甘愿情愿地站着。 陈忠史蹲在床沿,静静听着文学潮流的最新动态,纯文学、岭南文学、地域文学…… 众人议论着方言提出的观点,你一言我一语,有欣赏的,也有不欣赏的。 而当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已经偏离最初的话题,突然在人堆里冒出一个洪亮的声音。 “球不顶!” 一个个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陆遥蹲在不起眼的角落,翻着《十月》的增刊。 “陆遥刚才说得没错,球不顶!” 王观胜笑着来了一句。 一句“球不顶”,让争锋相对的众人顿时明白,那些跟文学创作无关的东西,根本没有议论的必要,纯粹是浪费时间,球事也不顶。 一个个冷静下来,开始寻找新的话题。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安静之中。 陈忠史环顾四周,看到陆遥一个人自言自语,便凑了过去,就听见他说: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写的《走向大世界》,已经确定走传统现实主义的风格,没办法改了。” 陆遥感慨道:“要不然,真想试一试这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 “魔幻现实主义?” 陈忠史听过这个词,但也仅仅是听过,并不了解此中深意。 “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想写一部死后可以‘垫棺做枕’的作品,对吧?” 陆遥把《十月》的增刊递给他。 “对,像伱的《人生》、像方言的《大秦之裂变》、像李村葆的《高山下的环》一样的著作。”陈忠史伸手一接,“这是什么?” “也许这个能帮到你,特别是岩子的那篇《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陆遥拍了拍他的肩,站了起来。 看到他嘴角挂着的笑容,陈忠史越发好奇,随手翻起了《十月》的增刊。 一翻,便不可收拾。 魔幻现实主义,一下子就俘虏了他。 欣喜之余,也带着遗憾,增刊里竟然没有《百年孤独》的译文,不能一睹为快。 恍惚之间,透过窗户,仿佛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正在迎面向他走过来。 ……………… 《十月》增刊发行的第三天,《文艺报》、《文学报》等主流报纸纷纷转载上面的内容。 一时间,《百年孤独》和魔幻现实主义在编辑、作家和文学青年中传播开来。 从未有任何一部外国著作,能像《百年孤独》一样,如此流行,倍受追捧。 尽管市面上只有英文版的《百年孤独》,仍然是争先抢购,一书难求。 这年头,并没有强烈的“诺奖崇拜”,更多的是对前所未见的魔幻现实主义感到新鲜又陌生。 更别提,方言亲自下场介绍。 很多人根本没听过马尔克斯,全是慕方老师的名,才会关注“魔幻现实主义”。 余桦,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时候,他躺在太平间的床上,双手捧着《十月》的增刊。 忽然间,宛如诈尸了般,猛地直了上身: “卧槽,竟然还可以这么写!” “可惜了,上面没有《百年孤独》的译文,不然真想看看,到底写得怎么样。” “方老师说,是把梦幻和现实发生在同一维度,真真假假,如梦如幻,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 “又或者,死人活人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面,等等,死人跟活人……” 看到方言写的这一条,余桦怔了怔。 自从在《啄木鸟》发表了处女作《第一宿舍》之后,在医院里打出了名气。 本来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就是没有灵感,一滴也没有,憋得是相当地难受。 然而现在,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帮自己拧开灵感的水龙头。 手的背后,赫然是方老师! 看《山楂树之恋》,看老三之死,方言让自己领悟了,没有比死亡更美的艺术! 再看《十月》的增刊,看魔幻现实主义的“生死相通”,他不禁浮想联翩。 “怪不得我看《雪国》,总觉得徘徊在幻想和现实。” “总觉得川端康成跟其他作家不一样,别人都是从生写到死,而他却能在死里面出现生。” “死人有时候,确实比活人有用……” 余桦喃喃自语着,感觉水龙头挤出了一滴小水滴。 死亡就该像一个冷酷无情的“连环杀手”,无差别地“谋杀”每一个笔下的人物。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仍然活着! 感觉到自己抓到了“死亡”的精髓所在,灵感哗哗地喷涌而出。 脑海里开始构思出一个主角的灵魂游离在生死之界,用7天的时间以死观生的故事。 太平间里,冷气习习。 一阵阵笑声传出屋外,飘到走廊,把路过的医生护士吓了一跳,不会是闹鬼了吧! (本章完) 第225章 不是人间富贵花 晴空万里,微风徐徐。 龚樰手里捧着本《十月》增刊,一清早就坐着公交车,从卢湾来到徐汇。 刚一下车站,迎面就撞见笑脸盈盈的方言,手上拿着两瓶正广和鲜橘水。 “等久了吧。” 龚樰看到他额头渗出的汗,替他拿着汽水,“赶紧擦一擦汗。” 方言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揩去汗珠。 龚樰看到那块自己的帕子,喝了口鲜橘水,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方言接过她递回来的瓶子,关切道:“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龚樰摇头微笑,说幸亏他的电话打得及时,再晚上几天,剧组就要从江南造船厂转移到沪东造船厂。 两人边走,边聊。 当龚樰聊《快乐的单身汉》时,方言静静地听,偶尔插上几句。 当方言聊全国红学大会时,就变成龚樰耐心地听,彼此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既能接住彼此抛出的点,又能有一个很舒服的倾听和交流,一来一回,相当默契。 “好啦,你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龚樰两眼水汪汪,“把下半句说出来吧。”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你猜。” “哼,小孩子,还猜。” 龚樰举起拳头,晃了又晃。 方言笑了笑,伸手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地破开五指的大关。 龚樰故意地甩了几下,“组撒啦~” 方言打趣道:“我都还没吃到排骨年糕,肚子太饿,没有力气,张不开嘴。” “晓得啦,我带侬切饭。” 龚樰红着脸,“上海滩有老多好切额地方,不过要说心头好,那肯定是排骨年糕。”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还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搞得像地下工作一样。 方言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龚樰,等她跟上了,再往前走,至于牵手,就更没戏了。 特别是,像公交车站这种人流密集的公共场合,情侣之间,可不能随随便便地拉手。 “鲜得来”点心店,在黄埔的西|藏南路177弄口。 起初只是专门卖牛奶、吐司、面包的小摊,后来改做五香排骨年糕和烘鱿鱼。 生意越做越大,开起了店,取名叫“鲜得来”,意为“味鲜美、重道德、生意来”。 此时,狭小的店里座无虚席,但凡光顾的食客,都会至少点上一份排骨年糕。 “捞板,两份排骨年糕!” 龚樰又点了烘鱿鱼等一系列招牌菜。 菜,陆陆续续地上桌。 方言的目光始终落在排骨年糕上。 一块比手掌还要大些的炸猪排,金黄酥脆,鲜美多汁,两块舌头年糕,分炸过和没炸过,炸过的外皮酥脆,没炸过的软糯可口。 两者搭配,相得益彰。 再淋上酱汁,香气四溢,倍儿地道! “好切伐?” 龚樰小口吃着软糯的年糕。 “香!” 方言点了点头,一口年糕,一口排骨。 龚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间透着灵动。 就在此时,背后响起一阵喧哗声,一桌的食客催促着上菜,晚了恐怕赶不上下午上班。 脸色微变,语气里透着丝失落,“你下午几点开会啊,千万不要迟……” “别担心。” 方言摆了摆手,说今天是分组讨论。 从三大死结,到九大公案,从曹寅谈到康熙、雍正和乾隆,话题越来越杂,争吵越来越大,各大门派,谁也不服谁。 理,不是越辩越明,而是越吵越乱。 万佳宝、吴组缃等人干脆高挂“免战牌”,跟戴临风、王扶霖他们聊起《红楼梦》电视剧的制作。 自己也直接开溜,懒地呆在这是非窝里。 “原来是这样。” 龚樰又惊又喜,“这么说的话,《红楼梦》要拍电视剧了?” 方言道:“听上去,你很期待啊。” “当然期待啦!” 龚樰说他们一家都是红学粉,自己最喜欢的就是林黛玉。 方言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演林黛玉?” “想啊,有谁不想演林黛玉。” 龚樰语气里透着遗憾:“不过我肯定演不了,形象气质不合适,年龄也不合适。” 方言意味深长道:“如果有适合的角色,你愿意出演《红楼梦》吗?” “能为《红楼梦》出一点绵薄之力,我当然愿意。”龚樰低头吃年糕,“到时候,应该会在燕京拍摄吧?” 你的算盘珠子都快要崩我脸上了! 方言看破她的心意,还偏要说破:“是在燕京,那样的话,咱们俩总算能好好地……” “我完全是为《红楼梦》尽一份力,可不是为了你,才想着要去演《红楼梦》。” 龚樰羞地啐了一口。 方言笑了笑,但不支持她参演《红楼梦》。 “为什么?“ 龚樰疑惑不解:“是因为我……” “不要乱想。” 方言坦白,《红楼梦》的制作绝非一朝一夕,从演员的海选、培训,再到剧本的撰写,再到电视剧的拍摄,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这么久啊?” 龚樰一听到拍摄时长,不免吃惊。 “《红楼梦》可不只是一部电视剧,更是政zhi任务,拍砸了,可是要负责任的。” “怪不得。” “慢工才能出细活。” 方言道:“伱想想,这么长时间,就算你愿意,上影厂也不会同意借调,对不对?” 龚樰一听到能在燕京呆上两三年,却没有打消念头,而是陷入纠结当中。 “不要再乱想了,我知道你想演《红楼梦》,是想去燕京。” 方言故意把话挑明:“想去燕京,是为了……” “错气欧,侬勿要瞎讲啦~” 龚樰娇羞得瞪了他一眼。 目光交汇在一起,方言吃着排骨,“我还没说是为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是瞎说?” “就是瞎说!” 龚樰白了眼,“这么好吃的排骨年糕都堵不住你的嘴。” “排骨年糕是好吃,这排骨和年糕,一‘刚’一‘柔’。” 方言说,两者放在一起相得益彰,但各自又能独立存在,排骨是排骨,年糕是年糕。 龚樰眨了眨眼,却听他提到《好事多磨》。 这部戏里,自己出演的“刘方”,跟郭凯闵演的“小沈”,夫妻两人异地分居。 为此,上级没有事先征得小沈的同意,就擅自把他调到南港,想成人之美。 偏偏好心办坏事,小沈不知内情,以为是刘方动用了关系,因此迁怒于她。 哪来那么大的权力,为了过小日子,让自己失去独立的人格,失去心爱的工作? “我可不想让你再演一回《好事多磨》。” 方言直直地盯着她看。 龚樰怔了怔,心头涌出一股股暖流,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全然忘了这里人多眼杂。 …………… 从“鲜得来”走出来,两人肩并肩地走着。 并不像来店里之前那样的,一前一后。 方言笑道:“阿拉去荡荡马路好伐?” “我才不跟骗子荡马路。” 龚樰被牵着手,也不在意路人的目光。 方言问:“我骗你什么?” 龚樰抿了抿嘴:“那下半句呢?” 方言扬起一抹笑容:“路上就告诉你。” “侬勿准骗我哦!” 龚樰半信半疑道:“走吧,阿拉跑格的。” 方言看她要带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诧异不已。 “我带你去买定胜糕。” 龚樰说江浙沪这边,家里添丁、赶考、中举、婚嫁等都有吃定胜糕的习俗。 方言开玩笑道:“结婚生子?” “我又不是给你买的。” 龚樰红了红脸,“是给红姐和燕子的,她们不是一个结了婚,一个升了学嘛。” 方言笑而不语,完全跟着龚樰走。 她上哪里,自己就上哪里。 这时候的小年轻,约会的地方不多,除了黄浦江边的情人墙,就是城市里的大小公园。 兜兜转转,一路下来,意外地发现龚樰是个逛街狂,只逛街,不购物,就图过個眼瘾。 此时,行走在公园里,太阳渐渐西沉。 “这回我是开了眼界,什么叫‘沪市女人’。”方言提着点心,“真的是螺蛳壳里做道场,把每一分钱用到刀刃上。” “过日子就是要精打细算。” 龚樰面带微笑道:“难道不对吗?” “对!” 方言说,只是她这个沪市姑娘,一次次地出乎自己的所料,会算账、会武术、爱吃辣,跟自己对她最初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那你原本对我是什么印象?” 龚樰不禁想到了他提到过的“书中神女”。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 方言道:“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 龚樰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纳兰性德的《采桑子·塞上咏雪》。 之所以能这么快地听出来,因为自己看过他的,纳兰元述就在里面念过这首词。 咏雪,不就是在咏自己? 想到这里,满脸通红,“你、你是故意这么写的,还是不小心的?” “当然是故意不小心的。” 方言调笑道。 龚樰低下头,盯着脚尖,突然挥出拳头,一下子就被他的手擒住,挣扎地甩了几下。 “侬个骗子,我勿睬侬!” “骗你什么?” 方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下半句啊,上半句怎么说来着……” “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田下有心。”龚樰明知道是在逗自己,但毫不在意,眼波流转,饱含深情。 方言缓缓道:“饮之以雨,炊之以薪……” 就在气氛逐渐暧昧起来的时候,突然不远处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嘿!做什么呢?” “搂搂抱抱,是不是搞不正当男女关系?” 三三两两的联防队员,打着手电筒,在各个角落巡查,抓“不正当男女关系”的人。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在外面?” “散了散了,回家回家!” 公园里各个角落的青年男女,被手电一照、被联防队员一呵斥,立刻起身离开。 恩爱浪漫的氛围,荡然无存。 其中一个联防队员羡慕嫉妒恨:“吗的,我都没对象,他们也别想好好处对象!” 其余的联防队员纷纷应和着,“就是就是,我不好,谁也别想好!” 他们来到方言和龚樰刚才呆的地方,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半晌,两人在公交车站不舍地分开。 直到临别之前,龚樰追问着下半句,换来的还是方言的一句“下次见面再说”。 坐在公交车上,一手作笔,一手作纸,在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 在心里,把整句话的意思连着默念出来。 在山中,海里,水里,岸边,都思念你。 我们一块饮雨水,劈柴生火,后面呢? 怎么能断在这个地方! 龚樰咬了咬唇,双颊微红,一如天边火红的晚霞。 下次见面的时候,非要你“好看”不可! 其实,也不能全怪岩子。 要怪就怪那些人,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本章完) 第226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帮联防队员! 方言提着装有定胜糕的盒子,撇了撇嘴。 那时候的气氛都烘托到那儿了,就差一步,两人之间的革命友谊可以再升华一下! 心情郁闷地回到衡山宾馆,刚到门口,就被柜台的服务员告知,今天早上、中午和下午来了三通电话,全都指名道姓地要找他。 一次是吴贻躬,两次是谢缙。 方言大为意外,显然他们是有急事。 就在此时,迎面走过两个同是评论派的红学研究者,边走边聊。 “那个人真的是好大的口气,竟然想写一部康熙的历史。” “一时的狂妄之语,没有人会当真的。” “可不是嘛,就他,谁信啊!” 两人讨论的东西,激起了方言的兴趣,他立刻凑了上去,打听情况。 一问才知,今天出了个闹剧。 本来众多学者在议论康熙的时候,不少人感叹到竟然没有一部文学作品来写他们。 结果,凌解放立马站了出来,主动请缨。 既然没有人愿意写,干脆就让他来写! 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自然没有引起众人的重视,反而被当成哗众取宠的小丑。 “如果是方老师您来写,我肯定很期待。” 其中一人不屑道:“至于他的话,我只能当成個笑话看。” 另外一人更是蔑视,“我稍微打听了下,这人根本连一部短篇都没写过,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居然敢一上来就写长篇。” 方言笑而不语,拜别两人之后,把东西撂到自己的房间,接着马不停蹄地去找凌解放。 谁给的勇气? 我,方小将! ……………… “咚咚。” 凌解放听到敲门声,第一反应是疑惑。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当打开了门,看到方言站在门口,先是一惊,然后狂喜,因为他道出了拜访的来意。 “方老师,您真的相信我能写出康熙这位皇帝的历史?” “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写?” “敢!当然敢!” 凌解放嚯地站了起来,语气坚定。 “那我就敢相信,你能写出来。”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因为对于作者而言,写作的勇气比才华更重要。” 凌解放道:“真的吗?” “这还用说嘛!” “哪有人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有写作的天份,也没有人一生下来脑门上就印着‘作家’两个字,肯定没有,都是在不停地训练,不停地鼓起勇气去尝试以后才慢慢发现的。” 方言在心里补充了句,除了我以外。 “没错,您说得没错!” 凌解放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信任。 “巴老曾经送给我一句话,丢开顾虑,不要胆怯,大胆地想,勤奋地写,把自己心灵中最美好的东西全写出来。”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句话,我今天同样送给你。” “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有决心,一定要把康熙的写出来!” “就只是康熙吗?” “什么?!” 凌解放一脸懵圈,方老师,您在说什么? 小了,野心小了! 就这,你还想要进步? 方言直截了当地给他指了条路,干脆照“康雍乾”的顺序,写个三部曲。 凌解放听到这话,吓了一跳,“方老师,您不是开我的玩笑吧,我连康熙都还没有……” “如果你能把康熙的历史写出来,而且写好的话,你还怕写不出雍正和乾隆吗?” 方言摇头失笑道。 凌解放细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但转念一想,不禁犹豫道:“康熙、乾隆,我倒是很感兴趣,不过雍正,我可能提不起兴趣,他在民间和史学上的形象,不敢恭维,有人说他睚眦必报,阴狠冷峻,有人说他城府极深,心机歹毒,还有的流传,当时康熙想传位的根本不是他这位四阿哥,而是他亲弟弟,十四阿哥。” “你信这个‘传位于四阿哥’的野史?” 方言挑了挑眉。 “我不信,因为古代的‘于’,不是现在简体的‘于’。”凌解放从胸口取下钢笔,在掌心写下“於”字。 “不错,这个野史过于离谱,别忘了,清朝的圣旨大部分是满蒙汉三种语言书写。” 方言伸出五根手指,“有时候,还要辅以藏文、回文,这怎么造得了假。” “您说得有道理!” 凌解放眼前一亮,“可即便雍正的继位是名正言顺,但是他的名声却不好。” “这恰恰才是要为他写历史的原因。” 方言道:“不瞒伱说,当初为改革文学选题的时候,我就想过写雍正。” “雍正和改革文学?” 凌解放顿时来了兴趣。 两人一边喝水,一边聊天。 “康熙和乾隆,都算不上千古一帝,他们对清朝的制度性腐败要负很大的责任……” “如果没有雍正推行改革,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又何来的什么康乾盛世?” “……” 两人越聊,越投机。 “我们要认识到,他们所进行的反腐举措,只是为了维护家天下的利益,以及清朝政zhi统治秩序的稳定,从这一角度而言,康雍乾时期的反腐不可能是彻底的。” 方言道:“也正出于这种维护自身统治的原因,当时有很多次能把华夏带进工业文明的机会,但是康熙、雍正、乾隆,没有一个敢迈出这一步。” “方老师,我觉得康雍乾三朝,可以称之为传统封建社会的‘回光返照组’。” 凌解放道:“在封建王朝鼎盛之中,已经埋下了落后和衰败的祸根,清朝末期的急速瓦解,以及华夏文明在近代以来的沉沦,这三位是要负一定的历史责任。” “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方言笑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方老师,我是这么想的。” 凌解放顺着他的思路,准备以康熙为起点,写个康雍乾的“落霞三部曲”,既要有批判,也要像《大秦之裂变》一样,借古喻今。 比如,写雍正,就是改革和反腐。 “非常好,如果在创作上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我和《十月》编辑部会尽量帮你,当然,也欢迎你到《十月》来写稿。” 方言喝了口水。 “谢谢方老师!谢谢!” 凌解放情绪激动,主动倒水。 你看看,他还得谢谢咱! 方言半开玩笑道:“目标要大,步子要稳,到时候写成了,你这稿子我可要了。” “没问题!” 凌解放张了张嘴,“不过方老师,我能不能不用真名,而是起一个笔名?” 方言点了下头:“这当然没问题,只是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取笔名呢?” “我要创作的是长篇历史,但是自己的名字带着‘解放’。” 凌解放坦白道:“一个历史,一个现代,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协调。” 方言问,“那你想过取什么样的笔名吗?” “也希望方老师能帮忙出一出主意。” 凌解放眼里充满期待的目光。 “依我看,不如叫‘二月河’吧?” “二月河?” “你看,凌者,冰凌也,解放者,开春解冻也,这不正是二月黄河解冻的景象吗?” “二月河,二月黄河……” “这个笔名,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啊!黄河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这也能时刻提醒我,绝对不能忘祖!” 凌解放两眼冒光,感觉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直呼这笔名取得好。 随即,激动地握着方言的手,摇晃个不停,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古有仙人抚我顶,现有老师赐我名。 二月河上凌汛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本章完) 第227章 另请高明吧 第二天,星期六。 方言一来到会场,就被吴组缃到了跟前。 面对着冯其庸、启功等一众大佬的注视,一开始还一脸茫然。 但当注意到凌解放递来的眼色,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原来是冲着落霞三部曲。 “解放把你们昨晚合计的事,都说了。” 冯其庸慈眉善目道:“本来我以为他要写康熙皇帝,胆子就够大了,没想到你的胆子比他还大,竟然想到要来个‘康雍乾’三部曲。” “年轻人胆子不大,那还是年轻人嘛。” 方言嘿然一笑。 “哈哈。” 此话一出,把启功、万佳宝他们逗乐了。 “你啊你!” 万佳宝摇头失笑:“你自己胆肥儿就罢了,怎么自己不写,偏偏撺掇别人去写啊?” 方言眨了眨眼,“先生,我的本职是编辑,可不就得撺掇别人去写嘛。” “小方这话,言之有理!” 启功和万佳宝、吴组缃等人相视一笑。 “况且,我也是在跟解放交流了以后,才突然有这么个大胆的想法。” 方言道:“不过我想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写,与其夺人所美,不如成人之美。” “如果解放能顺利地把写出来,确实不失为一桩美谈。”冯其庸话锋一转,“不过,一般人想的都是写康乾盛世,怎么你会想到要写雍正这个皇帝?” “我也是从《红楼梦》里受到的启发。” “曹家由盛变衰的转折点,不正是出现在康熙和雍正的政权交替的节点吗?” “研究《红楼梦》,就绕不开雍正朝。” “………” 方言认真地分析了起来。 吴组缃边听,边笑,时而向方言投去欣慰的目光,时而向老友们递去得意的眼神。 “好啊,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见解。” 冯其庸叮嘱凌解放和方言,康雍乾三部曲的创作,相互之间,一定要好好合作交流。 “是,冯老!”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随后,来到座位上,接着开会。 今天的会议主题是《红楼梦》电视剧,王扶霖在会上直接提出中央台要拍《红楼梦》。 但是,很快就遭到了以副会长李希凡为首的保守派的反对,不赞成对原著进行改编。 “曹雪芹之所以选择用体裁来写《红楼梦》,不是用绘画、诗歌、戏曲,就是因为,才是最佳载体,拍摄电视剧,既是违背曹雪芹的原意,也容易误导观众对《红楼梦》的理解,这么做,完全是弊大于利。” 一时之间,支持者众多。 “我想《红楼梦》之所以没有戏曲,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清朝的文字狱?” 王扶霖掏出《十月》的增刊,“就像方老师在书里写的,之所以采用魔幻和现实相结合的叙事方式,也是为了避免文字狱这种迫害。” 吴组缃坐在主席台上,点将道:“小方,你怎么看?” 方言心里清楚,吴组缃和万佳宝坚定地支持拍电视剧,自己这个小将必须带头冲锋。 “这些天,我出于好奇,向沪市师范学院的学生打听了下,发现一個不得了的现象。” “那就是,很多的大学生根本就没有读过《红楼梦》,理由有很多,但最多的一条,就是晦涩难懂,枯燥乏味,难以入门。” “电视剧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如果我们能把《红楼梦》拍成电视剧,是不是能更加方便地让观众认识和了解,从而扩大《红楼梦》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影响力……” 一听到能扩大《红楼梦》的影响力,反对派也动摇了,支持派更狂热了。 场面,渐渐地变成一边倒。 毕竟,这年头的文艺工作者,还有不少是奔着“为人民服务的文艺创作”而去的。 王扶霖、万佳宝等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无不向“先锋大将”方言投去赞赏的目光。 方言笔挺站着,环顾四周。 谁敢横刀立马,还得是我方小将! ……………… 半晌,吵吵闹闹的红学大会,渐渐地达成了共识,《红楼梦》的电视剧确实值得拍摄。 但很快地,又生出了新的问题,拍电视剧得有剧本,那剧本由谁来写呢? 有人提议蒋和森,有人推荐刘耕路,有人甚至毛遂自荐。 而在议论声中,竟然有人喊出“方言”。 当有第一个的时候,就有第二、第三个。 事实上,单论起对《红楼梦》的造诣,在座的很多人都远远地超过方言。 但要论起文学创作和剧本改编,放眼全场,除了万佳宝等巨佬以外,方言敢大言不惭地喊出一句,“我要打十个!” 方言却非但不喊,反而是连番地推辞。 我实在不是谦虚,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伱们说我一个写的,怎么就被安排当《红楼梦》的编剧呢? 虽然《红楼梦》总编剧的头衔很诱人,但这特么就是个烫手山芋! 改编好了,没多少功劳,因为原著可是《红楼梦》啊! 改编不好,就等着挨骂吧,因为原著可是《红楼梦》啊! 问题是,《红楼梦》这种已经被推上神坛的作品,甚至可以养一帮专门研究这玩意的红学家,众口难调,怎么可能做到让四大流派都能满意? 就算是87版《红楼梦》,也遭受很大的非议和批评,夸你改编的好,还能显得出我们的水平吗? 红学就是这样的,方小将只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剧本改编,而不少红学研究者要考虑的事就很多了。 此刻的方言,无异于“奔波儿灞”,九头虫竟然让自己去把唐僧师徒给除掉! ………… 看到方言被架在火上烤,万佳宝和吴组缃相视一笑。 “小方在《红楼梦》方面的学习和研究,一直是我在指导,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想必在座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依我看,让他来承担这么重的担子,他未必扛得动啊。” “不错,是要给年轻人加加担子,不过也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年轻人身上。” 两人说完,冯其庸也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是啊,如果把《红楼梦》的编剧工作交给小方,那还要我们这些老同志做什么呢?” “依我看,还是让和森同志来主笔吧。” 启功提了个建议,大会的风向随之转变。 方言这个大佬们的“小团宠”,被解救出来之后,内心松了一口气。 虽然当不了《红楼梦》的编剧,但是做个“顾问”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王扶霖没有导演过古典名著的经验,自然不可能孤军奋战,所以,不光是导演、编剧方面,就是在表演方面,同样也必须请专家相助。 而这,自然不是几个红学家能拿得了主意的。 于是,红学会为了全力支持《红楼梦》的拍摄,决定到时候在燕京,再召开一个座谈会,组织红学家们一起商量讨论选角和剧本。 至于座谈会的具体人员名单,并没有在会上确定下来。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红楼梦》电视剧的编剧,由老前辈蒋和森来担任。 既写过《红楼梦论稿》等红学专著,又发表过《风萧萧》、《黄梅雨》等。 而且,老同志德高望重,地位尊崇,不说没人敢骂他们,但被骂几句也不妨事。 “哗哗哗。” 伴随着掌声,下午的会议就此结束。 一散会,方言来到公用电话处,打给了谢缙。 “岩子,你可算是来电话了!” “抱歉,谢导,这会一开就停不下来。” 两人之间,有说有笑,然而,谢缙就是没说出来电的用意,只说在电话里讲不清楚。 于是乎,相约明天,在衡山宾馆恭候谢缙的大驾。 (本章完) 第228章 华夏军人 谢缙来的时候,并非空手。 一手提着两瓶酒,一手拎着下酒菜。 菜是油炸生米,酒是绍兴黄酒。 “没有小盅,只有大杯。” 方言拿来两个搪瓷杯。 “正好!” 谢缙给两人斟酒,随后干了一大搪瓷杯。 “谢导,你是真的渴了。” 方言打趣道:“要不我给你倒杯水?” “岩子,这绍兴黄酒可比水解渴多了。” 谢缙笑道:“而且喝黄酒,讲究温度,最好能煮一煮,煮到微温,那样酒的香味和酸味、甜味才能达到平衡。” “就算不煮,也不错。” 方言一饮而尽,入口柔,不干口。 “不瞒你说,我这辈子最爱喝的酒,就是这个绍兴黄酒。” 两人一杯接一杯,就着生米,眨眼的工夫,一瓶已经见底。 “这酒也喝了有一会儿了,谢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方言道:“如果是找我要改编的话,我倒不是不可以把《利剑行动》交给上影。” “这话当真?!” 谢缙听到“利剑行动”,立马来了精神。 “酒后吐真言,这还有假嘛。” 方言笑着点了下头。 之所以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利剑行动》交给电影厂,主要是91年老毛子解体之后,安南和华夏签了一份协议,今后不再宣传和制作有关战争的作品。 《利剑行动》要影视化的话,得趁早。 至于选择上影厂,无非是卖谢缙和上影一个人情,不管将来龚樰要从上影调出来,还是留下来,总归要跟上影厂打好交道。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岩子,我敬你!” 谢缙高兴地举起杯子。 两个杯子碰撞在一起,发出“砰”的声响。 方言喝完,往嘴里丢了几颗生米,就听谢缙道出了目的,的确是冲着改编而来。 不过目标是李村葆的《高山下的环》。 “谢导是想让我帮上影牵线搭桥,跟村葆聊改编的事?” “不。” 谢缙摆了摆手,说上影厂已经跟李村葆对接过电影改编权。 现在的问题在于,李村葆一個人难以完成,希望找一位有编剧经验的作家和他合作。 本来第一人选是方言,但考虑到他的事多,抽不出精力和时间,只好暂时作罢。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上影厂的编剧,愣是一个也没被李村葆看上。 而自己一开始选中的李准,只熟悉北方农村,没有部队生活,对边防前线更是生疏。 “所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方言笑眯眯道;“您和吴导他们就没有想过其他的人选?” “我们也考虑过其他写过对安南反击战的作家来改编,像白桦、徐怀中和彭荆风。” 谢缙点了下头。 方言抿了口酒,“白桦可是写了不少有关滇南少数民族生活和边防前线的稿子。” 谢缙道:“可这人的路子有些不对,你是《十月》的编辑,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其他两个人呢?” 方言叹了口气,就因为白桦的《苦恋》,让《十月》当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彭荆风向来不愿改编别人的作品,而徐怀中写西南边地不错,但他的文笔来得慢,我们想尽快把剧本推出。”谢缙主动倒酒道:“岩子,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你就接下吧。” 方言不看在僧面上,也要看在钱面上。 稿费、补助等加在一起,至少1700元。 见到他点头,谢缙一拍大腿,“岩子,那《高山下的环》,我可就全拜托给你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方言咂摸着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哈哈!” 谢缙如实相告,自己为了能拿到《高山下的环》,向上影厂立了军令状。 要是拍不出名堂,这辈子就不拍电影了。 “哦豁,那我岂不是帮了您大忙!” 方言调侃道:“结果您就拿这点酒,就想把我打发了啊?” “怎么会呢,这个只是开胃菜而已。” 谢缙拍胸脯:“晚上我们好好地喝一场!” ………… 晚饭这顿,谢缙把方言请到了“小绍兴”,黄酒配上白斩鸡。 就在两人喝酒的时候,服务员们正围着收音机,里面播着《每周一歌》。 “今天要播出的这首歌,是一首军歌,名字叫《中国|军人》。” 主持人用磁性的声音报幕,说到作曲人是周巍志和桂西军区文工团。 而说到作词人的时候,喊出了“方言”的名字,并做起了简单的介绍。 谢缙轻咦了一声,轻声问道:“岩子,伱什么时候做了这首歌? 不等方言开口,主持人就直截了当地解释这是《打败安南野心狼》的修改版本。 解说词简练精美,既传播音乐知识,又介绍歌曲信息。 “军人的天职和使命,是保卫国家,是守护人民群众的安全……” “自鸦片战争以来,面对外敌的入侵,面对国土的沦丧,无数仁人志士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有的探索救国之路,挽救民族危亡,有的直接同入侵者抗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 “宁将鲜血流尽,不失国土一寸。” “从军抗战、保家卫国,连绵的战争烽火,激荡着无数军人的热血!” “接下来,请欣赏,《中国|军人》。” 饭店里嘈杂的聊天声,随之弱了几分。 紧接着,当前奏响起来的时候,当唱出第一句“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的时候,整个大堂里,一片安静。 此时,只剩下收音机里播放的歌声。 “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返。” “………” “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向前进,中国|军人!” 听完最后一句,谢缙满脸通红,激动地勾住方言的肩,“岩子,此歌当浮一大白!” “谢导,干杯!” 方言和他碰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但愿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大声对我华夏说话!谁敢把手伸进来,就剁了他的手指! 那一晚,方言陪着谢缙,两个人足足喝了七八斤黄酒,最后踉踉跄跄地回到衡山宾馆。 栽倒在床,一醉不醒。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一整个上午的会,好在没有错过下午的闭幕式。 从衡山宾馆到会场的一路上,但凡是迎面走过的人,无不满口称赞一句: “方老师,您那歌词写得真好。” “哪里,哪里。” 方言回以微笑。 这个时候的音乐人,不管是作词,还是作曲,都以自己的作品能上《每周一歌》为荣。 甚至,不少人在评职称的时候,如果自己的作品上过《每周一歌》,那是要特别说明的。 然而,自己还是大大地低估了《每周一歌》在全国的影响力。 仅仅在沪市,广播电台的《星期广播音乐会》栏目,第一时间地播出了交响乐版本。 当然,并不是最新版本的曲子。 而是第一版的《打败安南野心狼》,用的是桂西文工团刊登在《人民音乐》的曲谱。 此时,这个覆盖华东地区的音乐栏目,将这出“音乐盛宴”,飞入百姓家。 龚樰和赵静等剧组人员,一起坐在收音机前,有的甚至捧着《沪市每周广播电视报》。 每期的报纸,都会登载《每周一歌》所播歌曲的报道,而这一期就刊登着方言作的词。 龚樰眼神闪烁,喜悦之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望向北方,伴随着歌声,思绪飘了出去。 这个时候,估计方言已经坐上火车回京。 而就在从沪市回燕京的这两天,《中国|军人》就像《乡恋》一样,席卷大江南北。 但不像《乡恋》,被批评成“黄色歌曲”而禁播,反而是极力地宣传,引发广泛的传唱。 连带着《利剑行动》、《高山下的环》等一系列的对安南反击战的军事,得到了更多的关注,燕京出版社当机立断,对《利剑行动》和《高山下的环》再版发行。 此刻,捧着《利剑行动》的迈克,心不在焉地望着面前一摞又一摞的二战资料。 方老师,您快回来! 自己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本章完) 第229章 拯救大兵迈克 11月4日,南锣鼓巷。 一大清早,胡同里飘荡着从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依然是《中国|军人》。 韩跃民骑着摩托车,来到方言家,手上提着油条、烧饼,以及一个铝饭盒。 “妈,岩子起了吗?” “起了,起了,正吃着呢。” 杨霞从厨房里端出玉米粥,“昨个刚回来,从沪市带回不少东西,也有你和丫丫的一份。” 韩跃民道:“我替您端着吧。” 杨霞摆了摆手,和他一同走进屋里。 就见方言正低头翻着报纸,两人一见面,相互寒暄了几句。 韩跃民打开饭盒,“瞧瞧这是什么?” “嘿,炒肝!” 方言闻着香气,扬起眉毛,准备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我在家里吃过了。” 韩跃民道:“这都是给你买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方言边吃,边和韩跃民聊了起来。 话题基本上是他在广交会的所见所闻。 韩跃民脸上写满了兴奋,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提到自己买下的那台织袜机。 “一手的太贵了,我可买不起,人家也不肯卖,好在我想到了你的建议,去买展示样品机。” “恐怕没这么容易到手吧?” 方言一口烧饼,一口炒肝。 “可不是嘛,那个厂家一开始还不肯卖。” 韩跃民说:“得亏有迈克和他爸爸给我支招,让我先交朋友,请人吃饭,再送礼物,等打好交道,接着跟他讲道理,与其这些样品机运回他们公司处理,倒不如就地解决掉……” 方言道:“迈克他们帮了你一个大忙。” “确实!” 韩跃民咧嘴发笑道:“那厂家傲气得很,要不是看到我找了一個老外当翻译,根本就不带搭理我的。” 方言看到他进步的样子,很是欣慰。 “不过就算是二手的,价格也不便宜,姐夫你这是把所有的家当,全压上去了?” “也不算全部,八九成吧。” 韩跃民道:“剩下的,我准备拿去进料,冬天马上要到了,我寻思着袜肯定好卖。” “好是好,不过你可要当心了。” 方言提醒了一句,最近的形势缓和了一些,打击投机|倒把的力度也小了不少。 “放心,我心里有数。” 韩跃民点了下头,随后拿出《城》编辑部委托他转交的信。 方言把信拆开,上面的大意很简单。 《一代宗师黄飞鸿》在编辑审核后,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准备刊登在《城》12月的那一期,而且已经和《羊城晚报》、《南方日报》等报刊商量好了,到时候会配合宣传。 因而,希望自己能把《一代宗师黄飞鸿》和岭南文学联系起来,再写篇创作谈,寄给《城》。 借这个机会,好好地扩大“粤味”、“岭南文学”这些文艺理念的知名度。 嘚,又一笔稿费到手了! 整部的总字数大概有52.7万,也就是5270元,虽然只是税前的。 再加上这回《利剑行动》再版的印刷稿酬,自己兜里的钱是越来越多。 必须好好庆祝一下,去历史博物馆、故宫博物馆这些外宾服务部,再扫一扫货了。 ……………… 吃完最后一口炒肝,方言把信慢慢折好。 “对了,迈克他一直在等你回京。” 韩跃民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见一见?” 方言说:“就今天吧,把他约到家里来。” “不用,我现在就去把他接过来!” 韩跃民主动请缨,快步离开。 很快地,院外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由近到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方言按编辑部的意见,修改的时候,轰鸣声再次呼啸而来。 “方老师!” 迈克拎着一个箱子,跑进屋里。 “不要急,慢慢来。” 方言让他坐下。 就见箱子里装的全是资料,密密麻麻。 迈克拿起厚厚一叠的稿纸,递了过来。 “方老师,这就是我写的。” 方言定睛一瞧,题目叫《血与沙》。 通篇都是英文,不过基本上难不倒他。 除了地名、部队番号、武器装备这些词汇,真的不认识。 毕竟,跟着白若雪学的可不只是日文,还有英文。 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写挣外汇呢? 从头到尾往下看,以第一人称叙述,主人公“我”是第101空降师的一员。 看到方言露出惊讶之色,迈克紧张不安道:“怎么了,方老师,哪里不对吗?” 方言诧异道:“伱父亲服役的部队是101空降师?” “是的,鹰师!” 迈克讲述起自己父亲参军的经历。 本来参加的是第101预备役步兵师,但后来就地解散,重新组建为第101空降师,最初有1个伞兵团,两个滑翔机步兵团,3个炮兵营…… 老迈克不属于伞兵团,而是在炮兵营。 讲到此处,他庆幸道:“幸亏他没有去当伞兵,否则我可能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上了。” 韩跃民好奇不已,“为什么会这么说?” “二战里有个流传很广的说法,叫做‘我们是伞兵,应该被包围。’” 迈克随口讲起了失败至极的“市场—园”行动。 本来想天兵下凡,没想到是落地成盒。 方言边听,边翻着手稿。 故事的主要剧情写的是老迈克如何想尽办法地积攒积分,争取退伍回国的机会。 美国陆军专门为欧战结束后的留在欧洲战区的美国大兵,设计了一套积分系统。 参加一次战役、获得一枚奖章、服役一定的时间,甚至结婚,都可以得到积分。 只有达到或者超过“85分”这个积分的美国大兵,才有资格退役,坐船回国。 而分数不够的人,只能继续留在师里,很有可能还要被调去日本,继续参战。 当时的霓虹人,可喊着“一亿玉碎”。 老迈克于是为了能尽快地凑够积分,甚至不惜原地结婚,跟当地的一位法国女人结婚。 结果,婚是结了,可回家的积分还是没有攒够。 他当时的所思所想,都写在这稿纸之上。 “我不用再担心自己年纪轻轻,就会躺在坟墓,去见上帝,因为我现在已经在坟墓里。” “婚姻,就是我的坟墓!” “从一个坟墓,到另外一个坟墓!” “上帝啊!” 看到这里,方言抿了抿嘴,强忍笑意。 “没事,方老师,您想笑,就尽管笑吧。” 迈克说这是他父亲的第一任妻子,他的母亲是第二任。 “哈哈~” 方言立马放声大笑,“你父亲真是一个幽默有趣的人,希望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他也是这么想的!” 迈克道:“在看过《利剑行动》之后,他非常想和您认识,聊一聊。” “会有机会的。” 方言继续翻阅,韩跃民饶有兴趣地问:“是不是只有攒够了积分,才能回国?” “也不是,当时还有一项政策,叫‘单独存活者政策’。” 迈克从箱子里翻找资料,拿出了一本由弗里茨·尼蓝所写的回忆录。 方言仔细一听,大为意外。 这个“弗里茨·尼蓝”是第101空降师e连士兵,他的三个哥哥相继在战场上阵亡牺牲。 根据“单独存活者政策”,如果因为军事行动导致家庭中只剩下一名子女,就可以退出战争。 而尼蓝作为家族里唯一生还下来的儿子,陆军于是下令将他送回国。 这不就是《拯救大兵瑞恩》里的“瑞恩”? (本章完) 第230章 我全都要 翻到《血与沙》的最后一页,时间过去了大概2个半小时。 方言翻回到第一页,目光投向迈克,“你这本书看上去并没有写完。” “您猜的一点儿也没错。” 迈克点了下头,“这完全是按我父亲的意思,他把自己的从军经历划分两个阶段,一个是二战期间,一个是二战之后,这本书写的就是他二战时期的亲身经历,一直写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宣告胜利。” “怪不得。” 方言说自己记得老迈克参加过朝鲜战争,被俘了以后,还参加过战俘营奥运会。 “没错,这一部分会写在第二部。” 迈克补充了一句,“前提是第一部能顺利出版的话。” “我不知道你们美国出版社的发表标准是什么样的。” 方言把稿纸递了回去,“不过仅从我個人的标准来说,这书距离出版还有一些差距。” “这正是我想找您指导的原因!” 迈克情绪激动。 “你看你,又急。” 方言戳了戳手表,“时间不早了,该吃午饭了,不如我们找个馆子,边吃边聊?” 看到迈克满口答应下来,韩跃民提议道:“咱们去吃涮羊肉,觉得怎么样?” “成啊!” 方言此话一出,随后和他们直奔东来顺,每个人先来两斤羊肉。 燕京菜有两大看家功夫,一涮一烤,无不是顺应天时,比如这个涮羊肉。 按老例儿,是立秋上市,立夏落市,因为这个季节,正是羊最肥的时候。 火锅沸水,炽炭微红,一双双筷子此起彼落,专门挑肥的吃进嘴里。 “之前若雪带我和洋子她们来过这里,她说火锅是你们华夏一种传统美食。” 迈克熟练地涮着羊肉。 韩跃民问:“感觉怎么样?” “emmm,verygood!” 迈克嚼着羊肉,竖起大拇指。 方言和他边吃边聊,聊着《血与沙》的不足之处、问题所在,以及改进方向。 “这个结尾处理得不好,太平淡了。” “方老师,该怎么改呢?” “不如来个‘欧亨利式的结尾’,举个例子,老迈克想尽一切办法来攒积分,可最后只攒到了84分,离85分就差了一分,就在他已经绝望、准备奔赴战场的时候,从广播里听到了‘小男孩’和‘胖子’引爆的新闻。” “这……这……” 迈克眼前顿时发光,“这个结尾好像确实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方言扬手,“然后正庆幸自己要留在欧洲的时候,又出乎意料地随军前往亚洲,第一部就在这样一波三折的结尾里,戛然而止。” “方老师,这断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迈克询问道:“您觉得这么修改的话,需要多长时间?” 方言道:“你急着出版吗?” “不,不。” 迈克说自己只是想在圣诞节,或者在新年之前,完成的初稿,这样的话,就可以把这部《血与沙》当做礼物,送给老迈克。 “一个多月的话,勉强能把初稿改出来。” 方言沉吟半晌,“不过我是第一次改纯英文的稿子,说的也未必准确。” “您不要觉得有什么压力。” 迈克摆了摆手,“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我还打算买些华夏的工艺品,当做礼物。” 韩跃民插了一句,“是去那个故宫博物馆的外宾服务部买吗?” 迈克摇头说:“我一般会去历史博物馆。” 方言听到“国博”,饶有兴趣:“正好,我打算去那儿买点字画,要不,一起?” “到时候,拜托方老师给我点建议。” 迈克连声同意。 方言笑了笑,把牛百叶捞了起来,蘸上有香菜的芝麻酱。 迈克诧异不已:“这是什么东西?” “你来了几次,都没吃过?” 韩跃民一愣。 迈克摇了摇头,当看到两人吃得津津有味,吞吞口水,有样学样地也夹了一筷子。 韩跃民笑道:“味道不错吧?” 迈克一条接着一条,嘴巴根本停不下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真的是太有嚼劲了!” 方言咧开嘴笑道:“这是牛的胃。” “这……这……” 迈克一听是动物内脏,瞬间脸色一变。 “你就说歪瑞不歪瑞古德吧?” 韩跃民眨了眨眼。 迈克咂摸着嘴,回味起刚才的味道,恶心感渐渐消失,“verygood!非常棒!”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地教他说“牛逼”。 迈克跟着念了一句:“牛逼?” 方言竖起大拇指道:“对,牛逼!牛逼的意思就是‘verygood’。” “牛逼,牛逼。” 迈克指了指牛百叶,竖起大拇指,“火锅,牛逼!牛胃,牛逼!” “这还不是最牛逼的,吃火锅还可以吃鸭肠、鹅肠、鸭血,这些没准伱也会喜欢。” 方言莞尔一笑,这话用英语说出来非常直观,鸭的肠、鹅的肠、鸭的血液…… 迈克越听,脸色越煞白,吞了吞口水:“方老师,这些东西真的会好吃吗?” 方言道:“当然,比这个牛百叶还牛逼!” 迈克半信半疑,随后问道:“方老师,为什么你们要把’verygood‘说成牛逼呢?” 韩跃民笑说:“牛逼的意思是牛的b,你们不觉得它超级大吗?” “什么!你们还吃牛的……” 迈克脸上写满了震惊。 华夏人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是不是什么都敢吃? …………… 吃饱喝足,从东来顺转道去历史博物馆。 轰鸣的摩托车由远及近,方言和韩跃民停下了车,用脚一踹支架,摩托车停在门口。 历史博物馆的外宾服务处,跟故宫博物馆一样,挣来的收入用来补贴博物馆的经费。 站在柜台的售货员一看来的是方言,立马凑了上来。 “方老师,又来买画?” “嗯。” 方言把迈克介绍给售货员,说他要买些工艺品、古书画复制品。 “没问题,你们几位来的可真是时候。” 售货员说:“要是再晚上一段时间,估计就买不着了,得上故宫那儿去买了。” 方言道:“这话怎么讲?” “不瞒您说,我们这儿很可能要关了。” 售货员说考虑到生意惨淡,无人问津,馆内准备解散“外宾服务部”,把库存的所有字画,全部低价出售。 方言大为意外:“有多少幅?” 售货员比划了个“九”的手势,“这个数。” 韩跃民脱口而出道:“九百?” “怎么可能才九百?我们历史博物馆可是大馆!” 售货员撇了撇嘴,“是九千多幅!” “真的?” 方言听到这个数字,眯了眯眼,不禁想到上辈子有个叫“许化迟”的,了20多万港币,不知道从哪里买了9000多幅画。 合着,就在这儿啊! “我能骗您嘛,千真万确!” 售货员道:“就是9000多幅!” “那这些画现在卖出去多少了?” 方言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还没呢,领导说要先开会研究,等确定了关闭解散的时间,然后在登报,找买家。” 售货员摇了摇头,直呼可惜。 方言递去一根烟,让他去把领导请过来。 售货员立马意识到方老师又要“大采购”了,脚步匆匆地跑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服务部的主任领着几个售货员,快步而来,然后派了个懂外语的,陪着迈克去挑货。 见迈克和韩跃民被支走,方言问到这批画的作者。 售货员像报菜名似的,如数家珍地说出来,“有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王雪涛、陆俨少……” 服务部主任补充了一句,除了近现代画家的字画以外,还有像张大千这类的仿古画。 比如,仿赵孟頫的《桃源图》。 “9000多幅画啊,你们要是往外卖的话……” 方言挑了挑眉,一旦对外大肆宣传,有这个财力买走这么多画的,很大的可能是外商。 “唉,一言难尽啊。” 服务部主任叹了口气。 这年头,没有几个人会去买画,欣赏画,更不用去谈继承前人衣钵,去学习画画。 博物馆没人参观,无法盈利,财政也没有拨款,馆内开支巨大,职工们还等着发工资。 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也正因为担心这么多名作流落海外,所以会优先考虑卖给内地的买家,或者港商。 “这些画,你们准备卖什么价儿?” 方言思索片刻,这可价值上百亿呢。 服务部主任道:“便宜的五六块钱一张,贵的话,三四十一张。” 方言道:“我是说,这么多画,总共多少钱?” “总共……” 服务部主任一愣:“方老师,您这话我有点弄不明白。” 方言认真道:“这些画,如果我全要了,需要多少钱?” “您要买下所有画?” “没错,我全都要了。” “全都要?!” 服务部主任等人这下子才反应过来,但不是惊喜,而是惊吓,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韩跃民也跟着吓了一跳,9000幅啊! 一幅画的价格如果按20元来算,9000多幅画,那也至少要18万!18万呐! 要知道,这时候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也才几十块钱,如果谁家里有一万元存款,那就是万元户!18万,18个万元户! “方老师,我想再确认一遍,您确实要全买下来?”服务部主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是干的。 方言补充道:“如果价格合适的话。” “这个价格,我没法做主。” 服务部主任喉头涌动了下,压制住内心的震惊,忙说道:“我去给您叫一下我们馆长。” 目送着他们飞奔的背影,韩跃民两眼瞪得溜圆,吞吞吐吐道: “岩、岩子,你这是想包圆儿啊?” (本章完) 第231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啦 一个下午,方言在馆长等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外宾服务部库存的9046张画中的一部分。 “方老师,您可要考虑清楚了。” 馆长一脸严肃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不是一两万,而是二十多万!” “就像您几位不忍心让这些字画流传到海外,我同样也舍不得。” 方言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样子,毕竟,这种“入地狱”的机会并不多见。 哪怕是倾家荡产,自己也要筹到钱! 梭哈,是一种智慧! “……” 馆长等人面面相觑,情绪激动。 方言为难道:“不过您得容我筹措一段时间,毕竟这是一笔大数目。” “理解,我们完全可以理解。” 馆长点下头,说解散外宾服务部需要走流程,等所有流程走完,至少要等到明年开年。 再加上清点和整理这9000多幅画,需要对照台账,这又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粗粗一算,可以有五个月的时间来筹钱。 “那敢情太好了。” 方言打开公文包,准备先付一部分订金。 一沓沓大团结落在桌上,仿佛砸在在场众人的心头上,这样的画面实在太有视觉冲击力了! 馆长等人看到方言的经济实力,很高兴。 但对他付订金的做法,国营单位并不能接受,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财货两清。 “那好吧。” 方言叹了口气:“不过这个消息,如果被那些外商知道的话……” “方老师,您放心!” 馆长信誓旦旦地保证:“就算他们想要买,我们也会优先考虑您的。” “谢谢馆长!” 方言和他握了握手。 “哪里的话,是我们要谢谢方老师。” 馆长道:“把这批画交给您,总比交给那些外商要好。” “我现在就去想办法筹钱。” 方言心里盘算着。 每幅的均价在24元,一共要拿出21.7万。 把《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稿费、《高山下的环》编剧费这些,零零总总,加在一块,也不过是九牛上的一根毛而已。 不过,自己之所以敢放出豪言,来个包圆,依仗的是在日本出版的《那山那人那狗》。 的销量差强人意,卖了1.51万册,一本售价600日元。 有斐阁首印的1万本,2個月之内售罄,之后连续加印了3次,每一次都是2000册。 虽然只有4200多名个人读者买了单行本,但好在大部分被邮局系统内部采购消化。 距离有斐阁下一次加印,还有一段差距。 估计要等到《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在日本上映,打响知名度,才能帮打开局面。 可不管怎么样,稿费都是要按1.6万册的印刷总量来给,方言陆陆续续地已经收到了11万左右的外汇券,全部都是税后。 按照黑市上“1:1.3”的汇率行情,可以换到14.3万rmb。 再加上之前剩下的稿费,离21.7万,还差个三四万。 以方小将的人脉,这笔钱可以轻而易举地借到手。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何必去借呢? ……………… 和馆长等人走出仓库,方言和久等的韩跃民他们汇合,就见迈克已经挑好了送给家人们的礼物,从包里取出一沓外汇券。 点好了钱,找好了零,开好了票,工艺品也已经打包整理好,银货两讫。 馆长等人洋溢热情地把方言他们送出历史博物馆,站在门口,挥手告别。 韩跃民整个人很迷糊,仿佛活在梦里还没有醒来,特别是听到方言做出的决定。 “岩子,你真的打算掏这么多钱来买画?” “姐夫,您说呢?” “可是……可是……” 韩跃民感觉到不值当。 这么多钱,完全可以做很多更有意义的事,远的不说,就说自己如果有这一笔巨款,完全可以买上一堆织袜机,直接开一个袜厂。 而小舅子竟然把这么多钱,全砸在看上去毫无价值的字画上,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姐夫,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叫‘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 方言笑了笑:“这些字画的升值空间很大,我这么做等于是在投资未来。” “投资未来?” 韩跃民眨了眨眼,琢磨出味儿来。 方言笑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韩跃民半信半疑说:“可这数目也忒大了,你真的拿的出来吗?” “确实,暂时拿不出那么多。” 方言摊了摊手,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如果我没把钱拿去买织袜机了,倒是可以全借给你了。” “这钱你还是留着做买卖,让鸡生蛋,蛋生鸡,到时候,我就指着你接济我点呢。” “这还用说嘛,咱俩谁跟谁!” 韩跃民拍了拍胸脯。 方言摇头失笑,买完9000多幅画,自己可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一点儿余粮都没了。 “方老师,您很需要钱吗?” 迈克左看看,右看看,“要多少,如果不多的话,我可以借给您。” 方言说:“不用借钱,倒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您说。” “你的那些资料能借给我吗?我准备写一本二战时期的军事。” “什么?!” 迈克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哇哦,当然没问题,您尽管拿去用好了。” 方言边走向摩托车,边说,“写完了以后,我希望这部能在美国出版。” 迈克不禁意会:“您是想让我帮您找到一家愿意发表的出版公司,对吗?” “不错,帮我找家合适的出版社。” 方言坐上摩托车,“有困难吗?” “这主要取决于的质量,不过以您的水平,我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 迈克如数家珍地说出兰登书屋、企鹅等赫赫有名的出版公司,但他最推荐的是兰登书屋,因为自己打算找兰登书屋来出版《血与沙》。 “这个就交给伱了,你办事,我放心。”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老师,我能多问一句,您准备怎么写?”迈克用绳子,把装着工艺品的箱子捆在摩托车的后架上。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算以弗里茨·尼蓝的回忆录为蓝本。” “就是那个符合‘单独存活者政策’而回国的尼蓝?” 迈克不免惊讶。 “就是他!”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迈克搜集的资料非常多,也非常齐全。 面对这么多101空降师的材料,自己的选择其实有两个,一个就是《拯救大兵瑞恩》。 另外一个,就是《兄弟连》。 但仅凭迈克手头上的这些材料,还不足以写出整个《兄弟连》的故事,缺少关键信息。 一念至此,做出决定。 本来自己并没有写《拯救大兵瑞恩》的打算,但是现在有了,为了那9000多幅字画! 这下子,就连生产队的驴,也不敢歇了! (本章完) 第232章 《商鞅》首演前夕 2天后,阳光落在堆满稿纸的桌面。 方格纸上写着《拯救大兵瑞恩》的大纲和人物列表,密密麻麻,全是中文。 方言原本想纯英文写作,是不是很大胆? 整部,英文写作! 就在《拯救大兵瑞恩》这个故事,但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因为自己没这个水平。 日常的交流和阅读,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写作,够呛,简直就是个半吊子。 于是,准备像《那山那人那狗》一样,把翻译的工作交给迈克,或者交给白若雪。 伸了伸懒腰,就在他走出房间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当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透过窗户,往外一看。 杨霞正握着煤气罐把手摇上几摇,随后把罐子提了起来,让罐底放在水盆里泡上。 “妈,您这样用煤气,可不安全!” 方言赶忙跑了出来。 “哎呦,吓我一跳。” 杨霞把煤气罐拿了出来,说烧饭烧到一半,结果没气了,只能用这个法子挤出点气。 方言摇头失笑,把煤气罐搬回到厨房。 “要是能再有一個就好了。” 杨霞感叹了一句。 方言调侃道:“妈,当初我把这煤气罐弄来的时候,您愣是七八天都不敢使,把这当成一个‘炸弹’,现在觉着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过瘾,做饭都不想生炉子了?” “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霞白了眼,“待会儿吃完早饭,赶紧驮上煤气罐,去煤气站换气去。” “得嘞!” 方言咧嘴发笑。 自从自个家率先使用煤气罐,越来越多的街坊邻居就纷纷效仿起来,也办起了换气本。 到后来,一瓶难求,一本难办。 80年代,煤气罐是每家每户的宝贝疙瘩,一些筒子楼的集体厨房还专门为它上锁。 甚至,“你家有煤气罐吗”,成了找对象时不能回避的问题,没有煤气罐,相亲一准黄。 吃完早饭,方言把煤气罐捆在摩托车上。 一溜烟的工夫,直奔最近的换气站。 等换好气回来时,跟杨霞说道: “妈,中午我上外头吃去了。” “晚上回不回来啊?” “回来吃!” 方言拿上公文包,赶着去人艺。 《商鞅》的最终彩排,就在今天下午。 在此之前,先上趟人文社,找师兄蹭饭。 方言坐在章光年的对面,扒着搪瓷杯里的红烧肉,“师兄,您觉得怎么样?” “你这武侠,倒是跟香江的不一样。” 章光年随手翻了翻《一代宗师黄飞鸿》。 “嘿嘿。” 方言嘴边粘着一粒饭,说自己的跟香江新派的最大相似之处,就在于把武侠元素融入到华夏历史当中,而区别在于武功的高低。 章光年满意地点头,准备让人文社多印出几份样本,然后让胡木桥代为转交。 “师兄,到时候您也得给我一份。” 方言要把修改好的《一代宗师黄飞鸿》以及创作谈,用ems寄给《城》编辑部。 “吃饱了吗?” 章光年慈眉善目,递上个窝窝头。 “吃饱了,吃饱了。” 方言摇了摇头。 章光年道:“这届茅盾文学奖的提名名单出来了,想不想知道自己入围了没有?” “当然想啊,师兄!” 方言脱口而出。 整个茅盾文学奖实行票决制,评奖委员会的评委会对参评作品阅读、讨论的基础上,选出不超过10部提名作品,然后会在这10部提名作品里,选出获奖的长篇。 到目前为止,《文艺报》上尚未公布入围名单的10本。 “你就这么急着想知道?” 章光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只是想知道《大秦之裂变》入选了没有。”方言道:“毕竟,这是老师亲自指导过我的。” 提到“沈雁氷”,师兄弟二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变得淡淡的伤感。 半晌,章光年清了清嗓子,“恭喜你啊,小师弟,《大秦之裂变》入围了。” “谢谢师兄。”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 相比于提名,相比于自己的其他作品,他其实最在意的是《大秦之裂变》能否获奖,因为这本书的意义非凡。 章光年说,“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只是初选,能不能获奖,要看终选评审环节。” 方言也不再多问,站了起来,告辞离开。 “别急,一会儿我送你去人艺。” 章光年说自己也要去看《商鞅》的彩排。 方言一惊,“您也要去?” 章光年打趣道:“怎么,不欢迎吗?” “瞧您话说的,当然欢迎!” 方言本来以为章光年参加,只是一时兴起,但当到了人艺之后,才发现大错特错。 此时,前排坐着陈荒煤、周巍志、冯木、孙罗笋等作协、文化bu等领导,相互交谈。 一问于师之才知,这都是特意安排的。 毕竟,在11月25日那天的首演,老人、逸豪奶奶她们都会到场,哪怕是从艺多年的老演员,也难免紧张,更何况这些青年演员。 《商鞅》这出戏,决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 于是,万佳宝把老友们请来,在最终彩排的时候,练一练参演这部戏的演员们的胆量。 “冯老好!” “孙老好!” 方言挨个打招呼,当看到万芳时,眼前顿时一亮,立马凑了过去,两个小辈坐在一块。 斜对面,坐着万佳宝、胡木桥等人。 “叮!” 电铃声之后,响起了洪亮的报幕声。 随后,鲍国庵等演员纷纷上台。 第一幕、第二幕、第三幕…… 看着一幕幕,周巍志感慨了一句: “佳宝公,宝刀不老啊。” “老了,老了,已经七十二了。” 万佳宝扬了扬手,说自己的创作力不比年轻时,《商鞅》这部话剧跟《雷雨》、《日出》、《原野》等相比,还是有不少的瑕疵。 “虽不及,亦不远矣。” 听到这么大胆的话,方言放眼望去,想看看谁这么敢说,一看是黄永钰,那没事了。 这位“猴票之父”,可是写信批评过万佳宝,缺乏草莽精神,创作的新戏缺乏生命力。 本以为黄永钰还要再批评几句,没想到突然夸了起来,虽然不及《雷雨》、《日出》这些贴近生活、有温度的戏,但比起《胆剑篇》、《王昭君》等历史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敢于启用这么多中青年新演员! 方言和万芳互看一眼,低声交谈。 “连这位都觉得好,那看来是真的好。” “你说的对。” 万芳听着他的分析,“不对,岩子,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变着法地夸自己啊?” “有吗?”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正当万芳要张口的时候,黄永钰感慨了一句,“可惜今天,巴公、艾公他们没能到场。” “是啊,我是多么希望巴兄能看到这一出戏。”万佳宝神情复杂道,“他总是关心朋友,病中还来信嘱我创作,我恨不得早一日把《商鞅》写出来,不使他徒徒操心,如果话剧不见成功,真的是愧对于他。” “佳宝公,巴公一定会来看您的戏。” 章光年笑着安慰了一句。 冯木、胡木桥等人也纷纷安慰。 首届茅盾文学奖将在12月6日正式举办。 在此之前,李尧堂作为评审会主席,要和其他评委一起,选出并确定最终的获奖名单。 到时候,会和李小琳一起进京。 “是啊,巴兄为此特意给我来了通电话。” 万佳宝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到时候,要亲自跟首都机场去接人。 章光年说他们作协也要去,正好一起。 万佳宝欣然同意,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转过头,从右往左,扫了一圈后排。 最终,把目光落在方言和万芳的身上: “伱们也跟着去吧。” “是,先生!” 方言郑重其事地点头。 顺着声音,胡木桥也转头看向他,看似随口地问到首届茅盾文学奖的初选名单结果。 “小方的《大秦之裂变》,入选了吗?” “高票入选。” 章光年这话一出,方言立马来了精神,竖起耳朵,想要继续偷听。 然而,胡木桥、章光年他们刻意地压低声音,根本听不见。 更不用说,舞台上正排演着《商鞅》,演员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众人低声交流,章光年忽然说了一句: “有些同志一直在顾虑小方的师承,如果让他最终获选,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这个顾虑确实在评审会里存在。” 冯木点了下头,一脸严肃。 万佳宝不无认真地来一句,“依我看,小方最后能不能获选,就由巴兄他们这些评审会评委来决定,由广大的人民群众来评判吧。” 此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 一个个若有若无地把目光投向方言。 (本章完) 第233章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从沪市飞往燕京的“子爵号”,平稳地着陆在首都机场,李小琳搀扶着李尧堂,慢慢地走下登机梯,就见机坪上站着一群人。 方言,也在其中。 “巴公!” “巴兄!” 在一声声叫声中,万佳宝率先走了上去。 李尧堂既感动又无奈:“唉,都说了,不用来接机,你们偏偏,这又是何必,何必呢。” “巴公,千万别这么说。” 章光年带着冯木等人,笑脸相迎。 万佳宝道:“巴兄,今年你七十八了吧?” “对,七十八。”李尧堂说。 “我七十二,你七十八,加在一起,有一百五十岁,而我们还在不断通信,这是多大的幸福,巴兄,你使我感到幸福,你是我的真朋友!老朋友!” “哈哈哈!” 长辈跟长辈寒暄,小辈跟小辈聊天。 李小琳跟万芳、方言凑在一块,边走边聊,“在你那么多观点里,爸爸最喜欢的就是’岭南文学‘,说这种深挖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的文学,是有生命力的,是值得提倡的……” “岭南文学现在还只是个空壳子,跟之前的‘纯文学’一样,没有任何代表作来支撑。” 方言说,等《一代宗师黄飞鸿》发表了,岭南文学有了代表作来支撑,才能更进一步。 然后,岭南文学发展了,这种扎根在民族地域文化的文学,也就有了支撑,也能更进一步。 一层叠一层,老千层饼了。 “你有没有想过,给这种把‘根’扎在民族地域文化的文学,下个什么定义?” 李小琳好奇道:“或者像反思文学、岭南文学、纯文学这样,取一个好理解的名字?” “还没想好。”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要等等看。” “等什么?” 李小琳和万芳互看一眼。 方言笑了笑,要看《一代宗师黄飞鸿》能不能点起岭南文学这把火,就算岭南文学这把火燃起来了,还要看能不能蔓延全国,带动全国各地兴起挖掘本土的民族地域文化。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就在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时,李尧堂和万佳宝正不动声色地看向他们,特别是方言。 “小方又进步了。” 李尧堂感慨了一句。 “是啊,诗歌、散文、……” 万佳宝笑道:“在戏剧方面,这回他在《商鞅》帮了不少忙,出了不少的主意。” “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期待明天的戏。” 李尧堂慢悠悠地拄着拐杖。 “读了伱给我写的那些信,我一直都想有点东西拿出来,以前是思疲力竭,不是无从下笔,就是写得难以入目,真的是一筹莫展。” 万佳宝道:“但我不甘心,我是要写出一个大东西再死,不然,我不干。” “现在好了,不出了個《商鞅》嘛?” 李尧堂安抚了几句。 万佳宝道:“这部《商鞅》,我希望巴兄像当初看《雷雨》一样,帮我好好地看一看。” “好啊!” 李尧堂不禁回想起当年《雷雨》演出时的场面,简直是轰动了整个上海滩。 ………… 第二天,夜幕渐渐降临。 今晚的人艺剧场格外热闹,大门口立了一块牌子,醒目地写着演出的剧目,《商鞅》。 演出门票,早早就销售一空。 所幸方言提前买了几张,带着方红和方燕,跟沈霜、陈晓曼一家人汇合。 陆陆续续地有人凭票走入了会场。 “哥,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 方燕看向前方,又环顾四周,有不少公安和警卫员正在巡逻警戒,忍不住地犯起嘀咕。 “不该问的,不要问。” 不等方言张口,方红呵斥了句。 方燕看到哥哥也是一脸严肃,立马抿着嘴闭口,乖乖地跟着他们进去。 只见人头攒动,喧哗吵闹。 一排排看过去,方言能找到一张张熟面孔,文联、作协、出版局、各大主流报刊,观众几乎都是跟文化沾边的同志。 “好多人啊!” “嚯,这排场!” 方红她们不免惊叹道。 几人说着话的功夫,各自找到了位置。 方言被安排在第三排,跟万芳和李小琳挨着坐,左右基本上都是话剧的幕后主创人员。 万佳宝、李尧堂、周杨、章光年、冯木他们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始终空着。 方言向万芳她们问了声好后,又跟周围熟识的人打了几声招呼,然后静等着演出开始。 就在此时,突然全场一片哗然。 老人、胡木桥等人,缓慢且从容地走来。 “啪啪啪。” 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从台前传到后台。 “怎么办,我好紧张。” 宋旦旦攥紧拳头,手心出汗。 “旦旦,要不试试原地慢跑?” 朱菻转述着方言传授的法子,在上台之前,演员处于冷状态,需要做热身。 比如大圈慢跑、开合跳、高抬腿…… “真哒?!” 宋旦旦又惊又喜,立刻照做,绕着朱菻,一圈又一圈快走起来,“菻儿,怎么这个办法,方老师只跟你说,也不跟我们说一说?” “就是!” 姜闻补充了一句:“方老师忒偏爱你了。” “你们可别乱说!” 朱菻急着替方言澄清:“是我主动向方老师请教的,你们又不像我,我到了台上,就容易紧张,脑子空白,身体僵直,台词还经常忘了……” 姜闻正要张口时,灯光暗了下来。 意味着,演出马上就要开始。 剧场内原本嘈杂的声音,在短时间内便沉寂了下来,伴随着报幕员的报幕,大幕拉开。 第一场戏,便是秦军大败,秦献公临终之际,把饰演“秦孝公”的鲍国庵,和饰演“嬴虔”的郑榕喊了过来,既悲痛且愤闷地交代。 勿忘国恨! 要为秦国雪耻! 看着鲍国庵的演绎,方言仿佛看到了那个敢于夜刺董卓的曹操,热血上头,胆气十足。 在这一刻,曹阿瞒灵魂附体! 鲍国庵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纵然面对着巨大的压力,鲍国庵演到现在,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差池,而且在第三幕的秦朝“隆中对”当中,跟蓝天夜的“卫鞅”,来了一出酣畅淋漓的对手戏,让观众大呼过瘾。 “魏国范式,甲兵财货之强!” “齐国范式,明君吏治之强!” “楚国范式,山河广袤之强!” “而这三强,皆非根本之强,不足效法。” “………” “只强一时,不强长远,遇明君则强、遇常君则弱、遇昏君则亡。” 随着情节的不断发展,老人左看看蓝天夜,右看看鲍国庵,最终把目光逐渐放到了鲍国庵的身上,特别是当他说出“白马黑马论”。 “确儿巴是!” “不管黑猫白猫,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 老人颇为欣慰地拍了下椅把手。 胡木桥注意到他的眼神,不禁意会,趁着中途休息15分钟的工夫,马上凑了过去。 “傻子瓜子这些事,我看呐。” 老人说要“放一放”、“看一看”。 胡木桥默默地记在心里,《商鞅》这一出波澜壮阔的改革大戏,将再次吹起改革的风。 ………… 中场休息回来,好戏接着上演。 蓝天夜饰演的“卫鞅”,跟甘龙、杜挚等老氏族们,在朝堂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臣闻!” “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 “法古无过,循礼无邪!” 顾威演的“甘龙”,说着《商君书》里“更法”一章的话,誓死都要守旧制、尊古法。 “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 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 蓝天夜两眼如炬,随即反驳。 在朝堂上改革派和守旧派爆发争论之后,徙木立信、公子虔割鼻,激烈的矛盾冲突,就像暴风雨里的海浪一样,高潮不断地迭起。 一幕接一幕,一浪接一浪。 一直到秦孝公崩、商鞅车裂,才渐渐地恢复到平静,整个大厅的氛围,因为秦孝公和商鞅这对君臣之死,陷入一股淡淡的哀伤之中。 然而,正当大部分观众以为会以如此悲剧来收尾的时候,姜闻扮演的秦惠文王,面对着众多秦国将士,剑指东方,用粗犷的声音喊: “秦国!东出!” “东出!东出!” 在这最后一幕里,陈道名、张广北等人扮演的秦国将士,边走,边异口同声地唱: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紧接着,画外音响起了一阵阵女声。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桑难平!” 在音乐声中,吕茽、朱菻等、宋旦旦等秦国女性角色纷纷重返舞台,齐声高歌。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 听到“百年国恨”,李尧堂等人立刻想到了自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年国耻。 而后,男女合唱,声音滔天,响彻大厅: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听着慷慨激昂的歌声,李尧堂猛地一惊: “这段在《大秦之裂变》可没有,这个曲子是谁写的!” “除了小方,还有谁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万佳宝笑道:“巴兄,你觉得怎么样?” “磅礴气势!气势磅礴!” 李尧堂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势,拍手叫绝,情绪激动地起来。 “这是他出的主意,为此特意写了首词,然后让一位叫‘赵纪平’的同志作的曲。” 万佳宝露出满意的笑容:“歌名叫《赳赳老秦》,我觉得可谓是画龙点睛之笔呐!” 李尧堂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将会是小方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是啊,年轻就是好啊,有朝气,有创造力。”万佳宝说,“每次坐在镜子前,我都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狂来欲碎玻璃镜’的冲动,但就是冲动不起来,唉,老啦,老啦。” “不老,一点儿也不老。” 李尧堂安慰道:“托尔斯泰在那年纪,写出了《复活》,你在这年纪,写出了《商鞅》,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还能再多写几部。” “那就要看还有没有好的蓝本。” 万佳宝严肃道,“可以说,没有昨日的《大秦之裂变》,就没有今日的《商鞅》。” 歌声渐渐到了尾声,陈道名、张广北等秦国士兵迎面朝着底下的观众,大喊着: “风!风!” “东风!东风!” “风!风!” “东风!东风!” 腾腾杀气,席卷而来。 尤其是“东风”二字,让台下所有人为之一振,忍不住联想到“东风压倒西风”。 李小琳大为震撼,迫不及待道:“岩子,这‘风’、‘东风’,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创作出来的。” 方言道:“古代打仗时一定要喊出一些声音,就像击鼓和鸣金,特别是在旷野中,一定是用人声传递,即使是冲锋的战士也要喊,于是我跟先生商量,最后确认为‘风’、‘东风’。” 万芳补充了一句:“我爸爸当时的评价是,‘大风起兮,物无不朽’。” “好啊!” 李小琳能感受到秦军的所向披靡,在场的观众同样能感受秦军的威武雄壮。 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话剧终于在这样的吼声中结束了,留给观众的是一阵高潮后的空虚。 一个个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不禁浮想联翩,秦军如果是我们,那么这个“东出”…… “巴适得很!” 老人眼神闪烁,情绪高昂,鼓起了掌。 “啪。” “啪啪啪。” 渐渐地,观众自发地鼓掌,甚至有人边鼓掌边站起身,表达对这部话剧的喜爱和推崇。 剧场内站起身的观众越来越多,掌声也越来越热烈,到最高潮时如山呼海啸一般。 直到演员们谢幕结束,舞台上的大幕缓缓拉上,台上观众们的掌声仍在继续。 掌声响起的时间长达十几分钟,观众们在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对于《商鞅》的热爱。 “万兄,恭喜你又多了一部经典之作!” 李尧堂也站着,拍着手。 “以前总想写一点确有点水平的东西,拿出来,却一直写不出来。” “72岁了,我终于又写出了个大东西啦!” 万佳宝望着台上已经拉上的幕布,眼神中闪着希冀的光芒,嘴里念着: “狂来欲碎玻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 第234章 风!东风! “哗哗哗。” 人艺剧场之内,掌声终于平静了下来。 不过,观众的心绪却无法这么快平复。 大家不约而同的跟身边相熟,或者陌生的观众讨论着《商鞅》的情节,连退场都忘了。 万芳看到话剧取得如此的成功,眼眶微红,喜极而泣。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万佳宝晚年陷入创作瓶颈的痛苦,甚至他觉得这样活着毫无意义。 终于,终于写出了个大东西! “你怎么还哭了呢?” 李小琳掏出手帕,替她擦泪,“岩子,恭喜你啊,这下《商鞅》,往后要和《茶馆》、《日出》、《雷雨》一样,成为人艺的招牌了,能不能把本子借给沪市人艺用一用?” “小琳姐,这您可就问错人了。” 方言说剧本的使用权,必须要人艺点头。 毕竟,这可是人家现在的心头好。 “啪啪啪。” 掌声渐渐消失,观众也开始退场。 逐渐地,人群一点一点地离开了剧场。 方红牵着方燕的手,和沈霜一家先行离开,独留下方言一个人,继续呆在人艺剧场。 作为原著作者,少不得要跟各大报刊的编辑、记者、文学评论者,以及戏剧界相关人士,打打招呼,交流探讨,应付了一会儿。 余光里,就见老人他们走向了演出后台。 也见到了胡木桥,迎面向自己走来。 “结尾的那首歌,佳宝公说是你做的词?” “您觉得怎么样?”方言点了下头。 “好!” 胡木桥还转述了老人的评价,巴适得很! 方言带着几分得意,就听他说要把这首歌安排到文化bu今年的迎春晚会上,不免一愣。 继《辣妹子》之后,又来一首! 再这么发展下去,别到时候变成,迎春晚会的歌曲节目共一石,方小将独占八斗! “你的《一代宗师黄飞鸿》,也写得好。” 胡木桥颇为欣赏地看着他,说老人很喜欢,以前会看金镛的武侠来放松,现在是看他的武侠,还推荐给了其他老友。 方言大为意外,会是哪位老友呢? 胡木桥笑眯眯道:“不过就有一条,这个《一代宗师黄飞鸿》,是不是跟《大秦之裂变》一样,还有一个‘下回分解’啊?” “您猜得真准,确实还有第二部。” 方言一個激灵,坦白从宽。 胡木桥无奈地白了眼,“你啊你,也不知道你这个写书写一半的毛病,跟谁学的!” “嘿嘿。” 方言跟在他身旁,边走边聊,就听他透露了老人们催更的意思,不要再瞎跑了,赶紧写《月子2》,不,写《一代宗师黄飞鸿2》。 “您放心,在写了,已经在写了。” “还有《大秦之裂变》的续作!” 胡木桥慈眉善目道,“你也要上点心。” 面对大佬们的在线催更,方言心里咯噔了下,虽然自己高产似母猪,可也没这个生法。 就算是生产队的猪,也得坐月子吧! ………… 方言来到后台的时候,老人已经走了。 章光年、周巍志、李尧堂他们也准备动身离开,万佳宝喊上自己,一路送到人艺门口。 目送着一辆辆红旗汽车消失在视线里,方言转过头,看向脸上写满了疲惫的万先生: “先生,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这次《商鞅》能大获成功,伱立了大功。”万佳宝拍了拍他的手臂,颇为赞赏。 “我哪有什么大功,您太过奖了。” 方言说这全是集体的智慧和心血。 “哈哈。” 万佳宝笑着,“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诶。” 方言点了点头,折回到剧院里。 此时,观众早已走的干干净净。 只有剧场的工作人员还在打扫卫生,今天的时间太晚了,工作人员虽然累,但很兴奋。 左菊痕直呼,“《商鞅》这戏看得过瘾!” 方言来到化妆室,屋内热闹非凡。 鲍国庵、宋旦旦、朱菻、姜闻、陈道名等中青年演员,齐聚一堂,聊的不亦乐乎。 甚至,有的光顾着聊天,连妆都没有卸。 “方老师!?” 朱菻第一个注意到方言的身影,站了起来,鲍国庵等人见状,也洋溢热情地打招呼。 宋旦旦兴奋异常,“方老师,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能见到……” 鲍国庵假装咳嗽了一声,“咳咳!” “鲍老师,这下您可要出名了。” 方言笑了笑。 “方老师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鲍国庵一想到方才老人、李尧堂等人对自己的评价,情绪激动,脸红得像喝醉了一般。 不等方言开口,姜闻夸道:“我们刚才也这么说,鲍老师这次把秦孝公演活了,就算跟蓝老师对戏,也不落下风,真的是太厉害了。” “是啊,太厉害了。” 梁冠、陈道名他们齐声附和。 “你们的表现也非常好。” 方言表扬了姜闻,表扬了陈道名、张广北在最后一幕的精彩发挥,一个接一个地表扬。 轮到朱菻时,同样也是不吝赞美之词。 “进步得很大,特别是在哭戏上。” “谢谢方老师。” 朱菻笑道:“都是您指导的好!” “没错,都是您指导的好!” 众多演员回应着方言的鼓励。 “方老师,《商鞅》这出戏要演半个月,您会不会再来人艺看戏?再来看看我们?” “一定!一定会再来!” 在化妆室内,和演员们说说笑笑了半天,见时间实在太晚了,方言才起身告辞。 “这个点儿,公交车也没了。” “你们打算怎么回去?” 听到对自己的关心,朱菻回答说已经跟宋旦旦商量好了,跟她挤一张床,对付一宿。 “也好。” 方言打消了载她一程的念头。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简单地洗漱之后,并没有关灯睡觉,而是挑着灯,抓紧时间,写着《拯救大兵瑞恩》。 …………… 第二天,《文艺报》、《文学报》、《燕京日报》、《华夏青年报》等主流报纸率先报道了昨晚《商鞅》在人艺剧场首演的盛况。 篇幅有长有短,内容全是夸赞。 也正是因为如此,《商鞅》的影响力也在逐渐向燕京以外的区域,迅速地扩散。 新闻一出,热情的观众蜂拥而至。 演出的门票一票难求,人艺不得不下达“限购令”,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两张票。 每天晚上,售票处就开始排起购票的长龙,那阵势跟春运期间买火车票有得一拼。 一时间,四九城里再次刮起“商鞅风”。 《商鞅》的爆火,让燕京书店里的《大秦之裂变》,再一次变得走俏,销量上涨。 而作为原著作者的方言,又成了众多报纸争相采访的对象,不是聊《商鞅》,就是聊《大秦之裂变》,好在没影响到正常上下班。 此时,正值中午。 又到了编辑部组团打牌的欢乐时间。 “岩子,你跟人艺那边很熟吧?” 田增翔边出牌,边看向方言。 “挺熟的。” 方言诧异不已。 “嘿嘿,那你能不能帮我弄两张票?” 田增翔道:“就两张,两张就好!” “岩子,我也要跟老田一样。” 章守仁眼前一亮,说自己的妻子天天念叨着想去看《商鞅》,但苦于一直抢不到票。 “你们不会以为我是票贩子吧?要票没有,要命,我也不给!”方言哭笑不得。 “哈哈哈。” 顷刻间,满堂大笑。 “不瞒你说,我还真想去找票贩子。” 田增翔感慨了一句。 由于“限购令”,《商鞅》的门票票价也跟着水涨船高,原本位置最差的门票就几毛钱,结果硬是被这帮票贩子炒高了好几倍,更别提那些位置靠前的,动辄就是二三十块。 最夸张的是,票价都炒到如此地步了,居然还真的有人买。 “物价局没出来管一管?” 方言皱了皱眉,“这也算是投机|倒把,有关部门也没派人去整治一下吗?” “当然管了。” 章守仁无奈道:“听说昨天刚逮了三个倒票的,剩下的一窝蜂全跑了,可问题是票贩子跑了,票也没了啊!以前有票贩子,大家从票贩子手里买票,现在没票贩子,只能托人打听了,门票反而更少,价格也卖的更贵了!” “可不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田增翔说:“要不然也不会求到你这来。” “好吧,那我就帮你们一次。” 方言沉吟半晌,点了下头。 章守仁乐道:“岩子,谢谢啊!” “我觉着吧,以《商鞅》现在的情况,《大秦之裂变》很有可能获得这届的茅盾文学奖。”田增翔左看看,右看看,“你们说是不是?” 方言摆了摆手,“这又有谁说得准呢,还是等最终的获奖名单公布吧。” “岩子,我觉得老田说的在理。” 章守仁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的报纸上,提‘改革’的次数又变多了。” 方言笑而不语。 《商鞅》的话剧演出,《新华报》、《光明报》等大报也连篇累牍地宣传,而且不仅仅从文艺的角度,还从理论、司法、经济等方方面面,借用“商鞅”,讨论着“改革|开放”。 一下子,沉寂已久的“改革”,在《商鞅》掀起的大风中,火苗又重新地复燃了起来。 渐渐地,这股改革的风又吹向四面八方。 一路往下,吹到了江浙、江南、沪市、闽建、粤东等沿海的省市,自然也包括了蛇口。 袁更翻着《南方日报》,面前还有《羊城晚报》、《羊城日报》等报纸,无不刊登《商鞅》的新闻,字里行间,都有“改革”的字眼。 “这就叫‘借东风’!” “改革的东风,终于又吹起来了。” 边看报纸,边感慨:“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现在,大风来了,该我们这些猛士,像商鞅一样,将改革继续下去!” (本章完) 第235章 抬头望见北极星 《商鞅》的演出,人艺原定计划是持续半个月,但是,观众们的热情实在过于高涨。 为了满足人民群众的迫切需求,人艺不得不向外界宣布,将演出的时间延长为一个月。 而且,把《商鞅》的剧本授权给华夏青年艺术剧院、沪市人艺等全国各地的话剧院,让全国的戏迷都能享受到这股大秦的“东风”。 这些举措,一经登报,总算是缓解了广大戏迷焦灼等待的心理,但门票依然一票难求。 售票处外,每天都会排起了如长龙般的队伍,甚至有不少观众为了能买到门票,不惜搬个小马扎、小板凳,在人艺剧院通宵排队。 方言替章守仁、田增翔等人要到了票,但也没有白拿,给于师之他们出了一个主意。 找中央广播电台,或者燕京广播电台合作,把《商鞅》的话剧改编,录制成广播剧。 让全国人民都能听到人艺原汁原味的《商鞅》,以此,也能扩大话剧和人艺的影响力。 于师之等人艺的领导一合计,欣然同意。 作为这個点子的报酬,方言又多得到了几张门票,索性喊上一帮人,周日来人艺看戏。 到的比较早,刚过了8点。 距离检票入场,还差20分钟。 “卖地瓜咧!” 烤地瓜的老大爷吆喝了一嗓子,飘香万里的烤地瓜味,已经顺着路人的鼻子,钻入胸腔里,一点一点地把他们的馋虫给勾出来。 杨霞和方红牵着方燕的手,三人到路边的小摊上,买点生地瓜,喝碗凉茶解渴。 方言站在门口,等着苏雅、白若雪她们,就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獐头鼠目的青年。 “哥们儿,要票吗?” “什么票?” 方言瞧着这面孔,愣了一下。 青年凑过来低声道:“《商鞅》的门票。” “嘿,你这有?” 方言道:“不是说现在这票不好弄吗?” “那得看是谁来弄,我就能弄得到!” 青年小心翼翼地从兜里取出一叠票,今天的有,明后天的也有,零零总总,有十几张。 方言笑眯眯道:“都什么价儿啊?” “那得看您要什么位置的票!” 青年咧着嘴,露出一排大门牙,“您瞧瞧,这座位的位置不一样,价格自然也不一样,前面几排的票,25块钱一张,二楼的跟前排差不多,再往后就便宜了,10块,5块,3块……” 方言轻笑道:“你这也黑了点,人艺最便宜的票价6毛钱,到你这直接3块起步。” “嘿呦,这可是《商鞅》的票!” “这话剧可是万先生根据方老师的写的,万先生,您知道不!大名鼎鼎的万佳宝!” “方老师知道不!赫赫有名的方言!” 听着青年嘴上没个把门,大吹特吹万佳宝和方言,韩跃民笑而不语,和方言对视一眼。 青年夸夸其谈道:“您说说,就这样的作家、这样的编剧、这样的演员、这样的作品,我一张票才要您三块钱,贵吗?” “不贵!” 方言强忍笑意,点了点头,“如果换成我是你,我估计敢卖5块钱。” 青年满心欢喜道:“那您来两张?” “不过不凑巧,我用不上。” 方言从兜里掏出8张门票,甩了甩。 合着也是个票贩子啊! 青年抱着“同行是冤家”的心理,心里直骂娘,要不是看他边上还站着个韩跃民,双拳难敌四手,不然的话,非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而现在,“从心”的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接着继续去揽客,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看着他的身影,方言不禁失笑。 怪不得能把王硕捧得飘飘然。 冯小钢这嘴皮子还真的是挺利索的! 只见他生意不顺,眼瞅着检票已经开始了,自己手头上还有两张后排的票没卖出,顿时心急火燎,搞个副业挣点钱,就这么难嘛? 视线一扫,看到方言把门票分发给一堆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不但浪费自己的口水和时间,还特么抢自己生意,害自己卖不出票。 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一怒之下,冲了上去,就要找他掰扯,就看到方言和白若雪她们说笑着进了人艺剧场。 “岩子,这份是你的。” 而且,还跟门房的左菊痕打起了招呼。 “方老师,您来啦!” 看着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冯小钢目瞪口呆,“方老师….…方、方言?他是方言!?” 心里咯噔了下,这是抬头遇到北极星了? 随即拍了下自己的脸,哎呦,真疼! ………… “风!风!” “东风!东风!” 过去了3个多小时,话剧落下了帷幕。 一场接一场的演出,让演员们不断地得到了锻炼,在互相磨合中,配合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姜闻、朱菻等人的演技,也提升了不少。 “啪啪啪。” 方言边鼓掌,边跟韩跃民说:“姐夫,待会儿就麻烦你带着妈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见韩跃民爽快地答应,方燕道:“嘿嘿,哥,四个人坐一台车,太不安全了,要不让妈跟姐坐姐夫的车回家,我还是坐您的吧?” “成!” 方言眯了眯眼,然后跟苏雅等人道别。 轮到白若雪时,特意地跟她确认了学外语的时间,《拯救大兵瑞恩》的翻译工作需要她。 “若雪姐姐,再见!” 方燕目送着白若雪她们离开会场。 方言白了眼小妹,非常清楚她留下来的目的,就是想跟着自己去看《商鞅》的演员们。 “哥,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方燕咧嘴发笑。 “这都看不出来,我还是你哥嘛!” 方言道:“你可以跟过来,但不准胡来。” 方燕信誓旦旦地道:“没问题,我保证!” 而后,两人来到化妆室,敲开了门。 “方老师!” 众人看到方言信守承诺,果真再一次来探班,又满足,又惊喜,纷纷打起了招呼。 方言环顾四周,除了陈道名回湘南继续拍《那山那人那狗》,其余的年轻演员都在。 “这位是我的妹妹,方燕。” 在他的介绍下,方燕嘴上抹了蜜般,礼貌地向演员们问好,眼睛不停地在人群中移动。 目光,最终落在“嬴荧玉”的身上。 “咦,朱菻姐姐,伱的眼睛怎么了?” “啊?” 朱菻此刻正拿着热水袋,敷着肿胀的眼睛,两眼全布满了血丝,眼角还挂着泪痕。 宋旦旦替闺蜜心疼,解释说朱菻的哭戏太多,而且每一场哭戏,哭得又猛又用力。 一场演出下来,眼睛都会红肿,每一次谢幕以后,都要热敷加按摩,力求快速地消肿。 “这对眼睛的伤害可不小。” 方言皱了皱眉。 “可不是嘛,方老师!” 宋旦旦叹了口气:“《商鞅》这戏,早上一场,晚上一场,照这个哭法,菻儿要哭上一个月,非得把眼睛哭瞎了不可……” “没事的,我很好。” 朱菻用暖水袋敷着眼睛,说自己还给自己准备了消炎的眼药水。 姜闻道:“要我说,你干脆就拿眼药水顶一顶,给自己的眼睛放个假。” “这可不行!” 朱菻语气坚定道:“上了舞台,就要尊重舞台和观众,绝对不能糊弄观众!” 方言笑道:“你这算是入了人艺的槽了。” “蓝老师他们也这么说。” 鲍国庵说,蓝天夜等人都觉得后悔,竟然让峨眉厂抢走了朱菻这么个好苗子。 方言道:“恐怕也轮不到人艺,要不是峨眉厂捷足先登,这会儿她该归桂西厂了。” “方老师,您过奖了。” 朱菻红了红脸,说自己离入槽还差得远。 按照方言所教的,现在只能做到随时可以掉眼泪的地步,但还是无法控制眼泪掉落的次数和顺序。 “你能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好了。” 方言啧啧称赞道。 当听到他决定推荐自己出演《大秦之裂变》电影的“嬴荧玉”,朱菻激动不已: “谢谢方老师!” “不用谢我,这是你凭自己的努力赢得的。”方言看了下她肿胀的眼睛,“今晚还要上台吗?” “嗯。” “别勉强,不行的话,就让替补的王姬代你好了。” “方老师,我真没事,戏比天大!” “行,戏比天大,有点角儿的样子了!” 方言挑了挑眉。 朱菻对视了下,露出灿烂的笑容。 方言盯着她看,“光这样热敷可不够,最好冷敷热敷,交替着来,效果最好。” 朱菻为难地说不知道上哪里去弄冰块。 “以前德胜门外的冰窖口,就是干这个的,可惜现在没了。” 姜闻很是无奈,“要是能有一台冰箱,或者冰柜,那可就好了。” 方言注意到小妹向自己投来眼神,笑了笑:“聊了这么久,你们渴不渴,我请你们喝汽水?” 姜闻嘿然一笑:“真哒,方老师?!” “你们表演得这么卖力,就当是犒劳犒劳你们。”方言轻点了下头。 毕竟,人艺每表演一次《商鞅》,自己这个原著作者都能收到一笔小钱。 “谢谢方老师!” 众人高兴不已,纷纷加快了卸妆的速度。 等出来的时候,人艺剧场的大门口依旧聚集着一帮忠实的戏迷,或者说是早期的粉丝。 碰见骑着有演员出来,就会大声的喊着他们的名字,又或者是喊着角色的名字。 演员们也会乐此不疲地答应着,同时叮嘱他们早点回家吃饭。 朱菻同样被这帮热情的粉丝围着,好不容易才摆脱而出,和宋旦旦一块挤出了人堆。 “群众们真的是太疯狂了。” 宋旦旦呼出一口气,“诶,菻儿,你说方老师干嘛要带条毛巾出来?” 就在此时,方燕跑了过来,右手上拎着2瓶冰镇的北冰洋。 “朱菻姐姐,旦旦姐姐!” “谢谢燕子。” 宋旦旦看到她的左手,诧异道:“这毛巾里装的是什么呀?” “是冰块!” 方燕咧嘴笑道:“朱菻姐姐,你赶快拿去敷吧。” 朱菻看着鼓囊囊滴着水的冰毛巾,“这冰块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哥从摊儿上弄来的!” 方燕伸手一指。 朱菻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方言和姜闻等人站在饮料摊前,有说有笑。 摊上摆着一大块冰,老大爷把汽水放在冰块上冰镇,一边卖,一边拿手轱辘。 “我哥说,不够了还有。” 方燕道:“我哥还说,朱菻姐姐你以后还要冰块的话,可以找那个大爷买瓶北冰洋。” “这是个好主意诶!” 看着闺蜜发呆,宋旦旦赶忙接过毛巾,往她眼角轻轻一碰。 “嘶~” 冰凉的感觉,让朱菻立马回过神来。 顾不上去接毛巾,第一时间去找方言,眼睛猛扫,最终在人堆里找到他的身影。 方言也正看着她,嘴角含笑,举起手中的北冰洋,仿佛示意着“干杯”。 朱菻下意识地也举了起来,眼神复杂地喝了一口,入口凉飕飕的,入心暖洋洋的。 (本章完) 第236章 首届茅盾文学奖得主 12月5日,南锣鼓巷。 难得的礼拜天,迈克和白若雪一大清早来到方言家里,一个在方言的指导下,修改《血与沙》,一个则一对一指导方言,学习外语。 外语得好好学啊! 方言把自己的桌子让给了迈克,和白若雪坐在炕上,面对着面,手上拿着《拯救大兵瑞恩》的稿纸,篇幅不长,10万多字。 “方老师,这篇军事跟您之前的《利剑行动》完全不一样,充满了人文主义关怀。” 白若雪翻到了稿纸的最后一页。 “因为类型不一样。” 方言说,《利剑行动》是融合了战争文学和军旅文学的军事幻想,而《拯救大兵瑞恩》跟《高山下的环》是同一类型,都是战争文学和反思文学的结合体。 “还有《血与沙》,方老师说我写的也是战争反思题材。”迈克插话说,“不过方老师,我还是想不明白,冒着八个人的生命危险,来解救瑞恩一个人,值不值得?有这种可能吗?” “这让我想到了一道很经典的题目。”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白若雪放下稿纸,就听方老师说道: “一個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火车轨道上,这个时候,一辆失控的火车朝他们驶来,而且很快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火车改到另一条轨道上。 但问题在于,那个疯子在另一个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那么,你会不会拉拉杆呢?” “方老师,这个是‘电车困境’?” 迈克一下子就想到。 “没错,就是电车困境。” 方言让他们自己做出选择。 到底是救五个,还是救一个。 面对这道伦理大题,迈克紧皱眉头,思索很久,叹了口气,“这道题我不会,太难了。” 接着感慨了一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所以方老师为了避免这个伦理困境,给出了一个动机,那就是军方为了维护这项‘单独存活者政策’,才派遣了这支8人小队,而这些军人,又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白若雪恍然大悟道。 迈克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西点军校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执行没有借口’。” 方言笑着转头,向白若雪问到翻译工作。 “方老师,您放心!” “我会竭尽全力地把这篇稿子译好!” 白若雪捧着手稿,眼里充满兴奋。 “我也会帮忙。” 迈克把《血与沙》的稿子递了过去。 方言翻阅了会儿,迎着迈克的目光,“我觉得你可以把它当成圣诞礼物,寄去美国了。” “奈斯!” 迈克高兴地挥舞了下拳头。 方言本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去邮寄,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想等到《拯救大兵瑞恩》译文稿出来以后,一同邮到美国给老迈克。 “那时间可很紧,你们有这个把握吗?” “有,方老师!” 白若雪和迈克互看一眼,很是自信。 三人一直聊到中午,吃了杨霞特意准备的丰盛午饭之后,白若雪和迈克告辞离开。 临别之前,方言送给她们,一人一本《城》的样刊,里面刊登着《一代宗师黄飞鸿》。 “方老师,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目送着两人骑车远去的背影,方言拍了下手,距离九千多幅字画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嘴里,忍不住哼了起来: “先到咸阳为王上,后到咸阳扶保在朝纲。” ………… 到了第二天,首届茅盾文学奖经过长时间的评选,终于对外公布了本届获奖作品和作家的名单。 《大秦之裂变》和“方言”的名字赫然在列。 如果说,在《商鞅》话剧问世之前,评奖委员会的部分评委还顾虑着方言的师承问题。 在《商鞅》横空出世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和异议。 毫无疑问地,评奖委员会的票都投给了《大秦之裂变》,高票当选! 除了方言的《大秦之裂变》以外,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魏渭的《东方》、姚血垠的《李自成》、李国文的《冬天里的春天》、古桦的《芙蓉镇》等6名作家的作品也获了奖。 《文艺报》上,除了发表获奖作品和作家名单之外,同时宣布将在本月15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首届茅盾文学奖授奖仪式。 获奖作品和作家名字,一经报道,立刻在国内文坛当中掀起了热议。 各大文艺报纸,纷纷转载这则新闻。 各大文艺期刊摩拳擦掌,准备在最新一期的杂志里,专门设置一个“茅奖”的介绍栏目。 与此同时,方言作为获奖作者,也接到了评奖委员会的电话,通知他做好领奖的准备。 “岩子,恭喜!” “方老师,恭喜恭喜!” 自从名单发布之后,方言在编辑部办公室里就没闲下来过,不管是《十月》编辑部的同事,还是燕京出版社其他杂志的同事,但凡是见到他,都要道声喜。 中午打牌的时候,陆元炽狠狠地表扬了一番。 “岩子这回,算是给我们出版社争了光!” “可不是嘛,岩子现在就是咱们的杀手锏。”章守仁嘿然一笑:“哪期要是缺稿子了,就找他约稿,一准没错!” “到时候等马甸那边的宿舍楼盖好了,最好专门给岩子备个小屋子。” 田增翔咧嘴道:“咱们轮流堵他的门,让他在屋里静心写。” “老田,你这可成‘田扒皮’了啊!” 方言苦笑不得,汝闻人言否! “哈哈哈!” 顷刻间,满堂大笑。 茅盾文学奖评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关于方言是否能获奖话题一直就是社里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么年轻的茅盾文学奖得主! 大家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多人家里孩子也差不多就这个岁数。 可看看自己家的孩子,再看看方言,瞬间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别人家的孩子”。 等牌局结束以后,方言趁着午休还有一段时间,溜到了最近的投币式公用电话亭。 打给龚樰的电话,可不能让秦大爷听着。 “喂,你好,我找龚樰。” “我是她表弟,家里有点事让我告诉她。” “好,那我等一会儿。” 过了很长时间,电话终于通了。 “喂!” “喂!” 龚樰的声音如涓涓泉水般温柔。 方言心里痒痒,“表姐,是我。” “呀,表弟,找我组撒啦~” 龚樰一听是表弟找她,就已经知道是方言,这是他们两人相约的暗号。 本来商量的是“表哥”和“表妹”,但自己极力反对,必须要在这上面,压他一头! “我牵记侬勒,侬晓得伐。” 方言嘴上口。 电话那头的气息一滞,甚至能够感受到龚樰因为娇羞而急促的呼吸喷在话筒上的声音。 十几秒后,龚樰娇嗲地回道:“侬要死了,再瞎讲,我勿睬侬啦!” “咳咳,不逗你了。” 方言分享着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奖的喜讯。 “呀,真好啦!” 龚樰先是愣了,而是替他由衷地高兴。 之前在两人的来信里,方言偶尔在字里行间,透出对《大秦之裂变》不能获奖的担忧。 “我的其它作品,甚至以后的作品能不能获奖都无所谓。”方言笑道:“只要这部能获奖,我就知足了。” “嗯嗯。” 龚樰心领神会。 在两人交往的时候,方言就向自己坦白了许多,包括自己是沈雁氷的关门弟子,所以,太理解《大秦之裂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分享快乐,就能收获双倍的快乐,更何况是向龚樰分享,简直就是超级加倍。 龚樰感受到方言那发自内心的激动和狂喜,方言也能从龚樰那里找到温暖和欣赏。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平静下来。 “《快乐的单身汉》已经拍好了。” 龚樰情绪并不高,“接下来我要为《大桥下面》做准备了。” 方言不禁意外,《大桥下面》这个项目竟然重新启动了。 “吴老和白导说,多亏了《商鞅》,如今的风向又变了,形势有利于《大桥下面》。” 龚樰道:“本来我都想好了,电影一杀青,就去趟燕京。” 方言笑道:“来燕京见我是不是?” 龚樰羞地回复道:“你想得美,才不是呢,我是想去看《商鞅》。” “伱想看《商鞅》,还不得我带你去看。” 方言打趣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来看我。” 龚樰红了红脸,手指搅着电话线,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去不了了。” “水不朝我流淌,我便向水游去。” 方言说李村葆眼下正在写《高山下的环》的剧本。 到时候,借着上影厂剧本改稿会的机会,完全可以应邀南下。 “真的吗!?” 龚樰听到他能再来沪市,心里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 方言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为了能见到你,我什么主意都想出来了,你说该不该奖励我呢?”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还没罚你!” 龚樰笑骂道:“说好了下半句当面说,结果就给了下半句的上半句,下半句的下半句呢!” 方言道:“嘿嘿,奖励和惩罚并不冲突。” 一通电话,打了十多分钟。 直到电话那头突兀地出现了章瑜的呼唤声,龚樰才依依不舍地和方言挂断电话。 “表弟,我挂了,有空来玩啊。” “龚樰姐,你什么时候有个表弟啊?” 章瑜看了眼龚樰,又望了眼赵静。 “你这问的,让我怎么答?” 龚樰白了一眼,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演技,沉着应对着闺蜜们的怀疑。 赵静把眼一眯,作为已经结婚的过来人,嗅到了一丝异样而熟悉的味道。 (本章完) 第237章 鲁迅先生还说了 “又见炊烟升起,勾起我回忆。” “愿你变作彩霞,飞到我梦里。” 录音机里,播着《又见炊烟》。 龚樰嘴里含着大白兔奶,一手捧着《大桥下面》的剧本,一手认真地写着人物小传。 “咚咚咚。” 伴随一阵敲门声,龚母推门而入。 龚樰关掉收音机,回头望去,就见龚母手上捧着老旧的女款衣服,立刻又惊又喜。 “你的旧衣服,就只有这几件了。” “够了,够了!” “先别急着看,你老实跟我讲,你要这些几年前的旧衣服做什么?” “我准备拿来当戏服。” 龚樰说,剧组给自己做的衣服,虽然经过“做旧”处理,但她和白沉都觉得还是太“新”了,不如直接拿自己的旧衣服来用。 “那这么说,你还是决定要演这电影?” 龚母瞥了眼桌上的剧本,眉头紧锁。 龚樰道:“妈妈,您和阿爸就别担心了,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的,相反地,这是我一个突破自我的好机会,我要好好地珍惜。” “唉,算了,随你吧。” 龚母话锋一转,“不过你要答应我件事。” 龚樰停下挑衣服的动作,“什么事?” “拍完《大桥下面》以后,把这个事业先放一放,要把这个结婚的事摆在第一位。” “妈,您又来了。” “什么叫‘我又来了’,人生中有很多的大事,不是只有表演、事业,还有婚姻呢。” 龚母拉着女儿的手,不让她离开。 龚樰头疼不已,但凡在家,就难逃每日一问,不是在催婚,就是在催对象的路上。 “什么年龄干什么事,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个对象,不然,岁数越大,就越难找。” “……” “别再拿晚婚糊弄伱妈我!” “你瞧瞧人赵静,都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你要是有合适的,不要浪费这個缘分。” “退一万步地讲,你要是结了婚,要是有对象,就算那个《大桥下面》真地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那也无所谓了,反正你有对象啦。” 龚母拍着她的手背。 “我才不怕什么流言蜚语。” 龚樰眼神里透着坚定。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龚母道:“万一呢,谁来负这个责?” “反正有人会负责的,您就不用担心了。” 龚樰眼波流转,露出狡黠的笑容。 “谁啊?谁会负责?!” 龚母一个激灵,又惊又疑,“小樰,你是不是有对象啦?快跟妈说说,到底有没有?” “我先去换衣服了。” 龚樰拿上衣服,立马跑了出去。 “你上哪儿换衣服,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龚母看到她慌张离开的背影,噗嗤地笑出了声,再回想她通红的脸,完全是不打自招。 一下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也不知道,小樰的对象究竟是谁? 长得帅不帅?俊不俊?有没有才华? 边想着,边替龚樰收拾房间里的杂乱,到了桌前,就见一摞方言的里,夹着一张报纸,上面刊登着首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结果。 ………… 12月15日,今天是首届茅盾文学奖举行授奖仪式的日子,这次授奖仪式的规格要比全国优秀中短篇颁奖大会,更高一个级别。 茅盾文学奖,是华夏第一个以个人名字名为的文学奖,举办地点定在了人民|大会堂。 整整600位文艺界人士见证荣耀! 面对雷鸣般的掌声,方言手捧紫铜的奖章,以及证书,和古桦、魏渭等人站成一排。 照相机的镜头,一直对准着他们。 方言这张年轻的面孔,在获奖作家里,毫无疑问是个焦点,但并不是唯一的焦点。 这一回,文学湘军,大出风头! 7名获奖者当中,古桦和莫应丰两位湘军,凭着《芙蓉镇》和《将军吟》,独占两席。 而且要论起来,散文上师从沈丛文的方言,不算是湘军的一员,怎么着也得是半个。 授奖仪式一结束,古桦直接熊抱住方言。 “岩子!” “老古,哈哈!” 两人脸上都露出久别重逢的笑容。 “晚上咱们可要好好地聚一聚!” “没问题啊,依我看,不如这样,买上好酒好菜,然后到铁生家,痛痛快快地聚一场。” “好,就这么说定了!” 古桦说:“到时候,我一定要跟你聊一聊那个‘文学的根’,你知道吗,因为这个,少恭这几个月,没少去湘西采风,寻找湘楚文化。” “是嘛!” 方言大为意外。 古桦点了点头,“他去了你说的那个苗寨,回来就跟我说,自己找到了还活着的湘楚文化,然后又去了湘西那侗、瑶、土家族……” 两人正谈着,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聊什么呢?” “丁铃先生!” 方言和古桦回过头,就见李尧堂领头,左右站着沈丛文、丁铃、李清泉、徐钢等人。 “巴老好!” “李老好!” “……” 看着他们礼貌地打招呼,李尧堂转头望向丁铃,“老丁,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他们两个是文学讲习所的同学吧,都是第……” “第五期的学员。” 丁铃笑道:“说起来,文学讲习所的创作班已红恢复了好几届了,但要说成绩,还得是小方、小古他们这第五期的学员最优秀了。” “到底是五期生嘛!” 李清泉、徐钢等讲习所的人听到这话,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满脸笑容,毕竟,这五期的学员里一下子出了两个茅盾文学奖得主。 “刚刚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丁铃作为文学讲习所的创办者和首任校长,看向方言这两个学生,目光中充满欣慰。 方言于是如实地相告,说得滔滔不绝。 “我所说的,不是一种恋旧情结和地方观念,也不是停留在方言、歇后语之类的使用,而是重新认识民族文化,重新审视脚下的土地,回顾这些,也许会有了新的文学觉悟。” “所以你才会提到‘岭南文学’、‘粤味’,才会写跟岭南文化有关的武侠。” 沈丛文和万佳宝等人互看一眼。 “武侠!?”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无不惊讶。 “岩子,你怎么会想到写武侠呢?” 徐钢疑惑不解。 方言看他急切的样子,就像看到武侠里,名门正派的长老看到最得意的正道弟子,忽然投身于魔道邪教一样,立刻解释了一番。 此武侠,非彼武侠。 自己搞的既不是民国鸳鸯蝴蝶派的武侠,也不是香江新派意义上的武侠。 而是基于华夏武侠文化的历史。 叫歼十改,不,叫“历史文学”的变种。 “小方那本的,这些天,我也抽空看了下,准确地说,是披着武侠皮的历史。” 李尧堂语气和善,连连称赞。 丁铃道:“听小方这么一说,我倒想看一看这部武侠。” “我也是。” 李清泉饶有兴趣,好奇方言和《十月》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推手,竟然没有在“魔幻现实主义”上深入,推出一系列的代表作品。 “李老,其实‘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内核,恰恰跟我提到的‘文学要扎根在民族地域文化’的观点,是不谋而合。” 方言环顾四周,清清嗓子。 古桦看到他面对着文坛一众巨佬,毫不怯场,从拉丁美洲丰富多样的神话和民俗传统,说到拉丁美洲艺术中的魔幻和现实性的特点。 “正是有这样的民族文化土壤,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才得以在拉美这片土地上扎下根。” “也因为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拉美的神话民俗文化传统才能一直被继承和发扬。” “所以,比起去学魔幻现实主义的‘皮’,我想先去学魔幻现实主义的‘神‘,想着怎么把文学,扎根在华夏民族文化这一片土地上。” 方言嗓子发干,喉咙微微沙哑。 “不错,说得不错。” 沈丛文不无感慨,说自己编写《华夏古代服饰研究》的时候,时常会有这样一种思考。 “一个民族自己的过去,是很容易被忘记的,也是不那么容易被忘记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是啊,鲁迅先生曾经说的,唯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唯有它发扬起来,华夏才有真进步。”李尧堂道,“这个魂,就叫‘民族魂’。” 见众人议论纷纷,方言道:“巴老说的是,就像鲁迅先生还说过,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李尧堂、丁铃听到他引用鲁迅先生的话,一个个全都会心一笑,纷纷把目光投向于他。 眼里都有一种自家的孩子长大的感觉。 这就是茅公的关门弟子! 同样,也何尝不是自己的记名弟子! (本章完) 第238章 《黄飞鸿》发表 随着茅盾文学奖授奖仪式的结束,关于奖项的消息也在全国的各大报纸上见诸报端。 包括方言在内的7位获奖的作家,以及他们的作品,再一次传遍大江南北。 《文汇报》上,刊登着相关的新闻。 龚樰拿起剪刀,小心地剪了下来,然后把它贴在自己的剪报集里,熟练地做成张剪报。 接着,简单地收拾整理一番,把剪报集放进自己的包里,随身携带着去上影厂上班。 “早,龚樰姐。” “早,小瑜。” 龚樰跟章瑜她们打完招呼,看似随意地来到公用电话处,把电话打到燕京出版社。 “方老师,您表姐的电话!” 在秦大爷的吆喝声中,方言快步下了楼。 “喂,表弟。” “喂,表姐啊。” 龚樰听他喊着“表姐”,就说明身旁有其他人在场,但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掩着的。 自己打这通电话,纯粹是想祝贺他获奖。 “这下好了,大爷去锅炉房打水了。” 方言左顾右看,四下无人。 “岩子。” 龚樰和他刚聊没几句,皱了皱眉,“你的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弱啊,是信号不好嘛?” “不是信号的问题。” 方言幽幽叹气道:“我可能是病了。” “病了?!” 龚樰吓了一跳,急切道:“什么病?严不严重啊?有没有去医院看一看……” “不打紧,就是失眠。” “怎么会失眠呢?” “唉,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好啊,你又骗我!” 龚樰听到了“相思成疾”,又羞又恼。 “怎么骗你了,真的,我大抵是病了,横竖睡不着,坐起身来,摊开信笺一看,这欢喜没有来由,歪歪扭扭每一页都写着你的名字。” 方言强忍笑意道。 龚樰先是双颊微红,越回味,越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噗嗤,你随便篡改鲁迅先生的话,是画蛇添足!” 方言嘿然一笑,“我改的是树人先生的话,关鲁迅先生有什么事。” 龚樰笑骂道:“侬老戳气个!” “那我以后就不这么说了。” “不说就不说,别人又不能逼你说。” “好吧,那我就跟你说鲁迅先生的原话。” 方言清了清嗓子,“大抵是太久没见你了,以至于我看谁都像伱,又都差点意思。”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复。 安静得,甚至仿佛能听到龚樰因为娇羞而急促的呼吸声,一会儿,听筒里才传出声音: “侬再瞎讲,我勿睬侬啦~” “怎么瞎讲了。” “鲁迅先生的原话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啦,鲁迅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鲁迅先生还说这样的话啊?” “可不是嘛!鲁迅先生什么话没讲过。” 听到他突然笑出了声,龚樰意思到自己又上了当,但是没有恼羞成怒,反而乐在其中。 那两句情话,蛮好的呀…… 两人互相倾诉着平日的工作和生活,龚樰终于没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沪市啊?” “要再过一段时间。” 方言说,李村葆的剧本还没有写好。 而自己月底要去恭王府,和吴组缃、万佳宝他们参加中央电视台举办的红学会座谈会。 “好吧。” 龚樰不禁失落,忽然听到他又了声“表姐”,毫无疑问,打水的秦大爷回来了。 不舍地挂断了电话,方言咂摸了下嘴。 “方老师,打完啦?” 秦大爷给自己泡了杯浓茶。 “打完了,大爷。” 方言看到他捧着自己送的《城》样刊,顺嘴问了一句,“您觉的我那稿子怎么样?” “好啊!好极了!” 秦大爷说:“好多人都找我借,都想看‘黄飞鸿’,都盼着这一期《城》能赶紧发行。” 二天后,最新一期的《城》随之问世。 “爷爷,吃饭了。” 白若雪走出厨房,冲着客厅喊着。 却见白要山一动不动,手上捧着本杂志,脸色时而凝重,时而兴奋,嘴里不停地念叨: “有意思,有意思。” “爷爷,您是不是又在看《黄飞鸿》?” 白若雪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这样的奇书,肯定要多看几次。” 白要山站起了身,来到餐厅。 “您觉得奇在哪儿呢?” 白若雪看到他手里的《城》,从拿到家的那天起,自己就翻了两回,其余时间都被白要山“占”着,而且只看《一代宗师黄飞鸿》。 “这个开篇,就奇妙无穷!” 白要山重新翻回了第一页。 就见茶楼上,鱼龙混杂,喝茶的、听戏的、遛鸟的,活脱脱一个翻版的“茶馆”。 偏偏此时,一群西洋传教士在街头,招摇而过,大唱《哈里路亚》,引起众人的侧目。 茶楼上的华夏戏班探头一看,连忙招呼同伴猛拉二胡,非要把洋人的歌声压下去不可。 这是老百姓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洋人侵略的不满和愤慨,正当华夏民乐把《哈里路亚》压下一头时,突然传来一道嘹亮的汽笛声。 顿时,茶楼里安静了下来。 戏班的乐师们一个個垂头丧气,收起弦琴,对不可阻挡的战船汽笛声,俯首缴械。 “若雪,你说这写得妙不妙。” 白要山连连感慨道。 白若雪点头说:“方老师用这声汽笛,点出了清末一个无法回避的冷峻现实,西方的工业文明,来到了东方这片农业文明的土地。” “是啊。” 白要山叹了口气:“面对坚船利炮,哪怕是黄飞鸿的武功再高,也是无济于事。” 白若雪说:“爷爷,方老师跟我讲,他是把黄飞鸿设计一个旁观者,目睹着内忧外患的动荡时局,却不知道何去何从,就像我们这一代青年一样,有时候也迷茫地分不清方向。” “恐怕还不只。” 白要山说这里头的群像非常有意思。 “爷爷,我们边吃边聊。” 白若雪跑进厨房,很快端出两碗大米。 爷孙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 就像《西游记》里,孙悟空对应“金公”,猪八戒对应“木母”一样,黄飞鸿、十三姨、林世荣、牙擦苏等人,都是意有所指。 比如,黄飞鸿的徒弟,林世荣和梁宽正直刚勇,但有限于视野狭窄,代表着清末民初全面排斥外来文化的保守派。 与之相反的,是牙擦苏,留洋归来,但矫枉过正,代表着清末民初全盘接收西方文化却丧失了民族底蕴的无根飘萍。 恰恰能做到学贯中西的,只有十三姨。 思想包容,能够把两种文化很好地进行融会贯通,成为黄飞鸿思想觉醒的启蒙者。 “再加上这个行侠仗义的黄飞鸿。” 白若雪眼前一亮,“方老师是希望青年人既像十三姨这样,又能像黄飞鸿一样,允文允武,壮志凌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也许这就是他这么设计的深意吧。” 白要山赞不绝口。 “十三姨啊……” 白若雪念叨着,不禁想到十三姨教黄飞鸿教“爱老虎油”的桥段,又想到了自己教方老师外语的场面,一时间,觉得古怪又诧异。 正当自己浮想联翩的时候,白要山摇头失笑:“不过可惜了,这看上去没写完。” “爷爷,这您都看得出来?” “这么明显,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白要山笑了笑。 从贩卖“猪”、“猪仔”的沙河帮,到招摇撞骗、装神弄鬼的白莲教,这一部分的主题是“觉醒”,也就是民智觉醒。 既要睁眼看世界,也要正眼看世界。 而从纳兰元述,再到孙先生、陆皓东,这一部分的主题是“革命”,也就是思想觉醒,不管学医,还是学武,都救不了华夏人的。 必须推翻清廷,才能有出路! “怪不得最后方老师会借孙先生之口,说‘但愿朝阳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鲜血满地‘。” 白若雪恍然大悟。 “这也就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白要山遗憾道,“可惜啊,不能马上看到下一部,真想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写?” 白若雪说,自己正在替方言翻译《拯救大兵瑞恩》,可以找个机会,替爷爷问一问。 “算了,还是过段时间再叨扰岩子吧。” “为什么,爷爷?” “虽然这本结合了南洋血泪史等历史背景,又融入了爱国爱民、反抗列强的时代主题,还包含了爱情、武侠、娱乐,但即便是通俗文学里的严肃文学,那也是通俗文学。” 白要山道:“文坛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通俗文学,哪怕作者是方言,也一样。” 白若雪恍然大悟,心事重重地接过杂志,随手一翻,一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 就见上面是一个针对《一代宗师黄飞鸿》的读者阅读反馈调查问卷,还设立了小奖品。 (本章完) 第239章 不能让方老师一错再错 在78年以前,通俗文学在内地几乎绝迹,甚至,大部分都被打成了“禁书”。 改革开放以后,包括武侠在内的通俗文学,虽然解禁了,但依然不具备合法性。 这种满足大众消遣娱乐的,等同于“黄色”,就像《乡恋》,被打成了“黄色歌曲”。 依旧被视作是难登大雅之堂的旁门左道。 以致于整个内地读者市场,空有需求,结果一引进金镛古龙的武侠、琼瑶亦舒的言情,这些港台通俗文学,立马就填补了这一空白。 风靡一时的港台文学,再加上文学界和出版界的偏见,内地的通俗文学从80年代初复苏到现在,一直处于被打压的困境。 距离复兴,还很遥远。 像方言另辟蹊径,《山楂树之恋》给一批爱情文学的作家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就是套“纯文学”、“知青文学”的壳,写通俗的爱情,借壳上市。 通俗文学,就在方言等青年作家努力下,悄悄复苏,偷偷复兴,但也被文坛里一群保守派,特别是自诩“纯文学”、“精英文学”的作者们盯上,只是一直没抓到方言的“罪证”。 这下,可算抓到现行了! 总不能说武侠也是纯文学了吧! 堂堂首届茅盾文学奖得主,怎么能写《一代宗师黄飞鸿》这样的武侠呢! 通俗!庸俗!媚俗! 无异于“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加入“日月神教”,自甘堕落,堕入魔道,让人痛心疾首。 《城》是粤军的大本营,最新一期的期刊一经发行,最先遭到粤东作家、编辑、文学评论家的质疑,报纸更是整版整版地批评。 甚至在《南方日报》的文艺板块,编辑亲自撰稿,劝说方言不要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了,快变回那个写《大秦之裂变》的方言。 文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方老师! 顶在舆论压力最前线的《城》编辑部,第一时间把电话打给了方言,说明了情况。 “范老师,杂志现在的销量怎么样?” “托您的福,已经在全国发行了137万册,我们现在又紧急加印了20万册。” 范汉生语气里透着兴奋,“这一回,是《城》的销量第一次突破150万册。” 方言问:“有没有信心达到200万册?” “有!当然有!” 一提到销量,范汉生笑得合不拢嘴。 除了合办的《南风》,在连载《白发魔女传》期间,每期销量突破200万册,《城》创刊至今,从未有过一次销售超200万册。 眼下,《一代宗师黄飞鸿》就是个机会! “这不就结了嘛。” 方言说:“说明人民群众中蕴含着强烈的阅读热情,一直期待着有更多这样的作品,能满足他们。”接着问起读者调查问卷的收集情况和统计结果,到底是好评多,还是差评多。 范汉生说已经回收了300多个调查问卷: “几乎没有差评,好评如潮啊!” “那就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来,把这些读者反馈的评价和意见,梳理整合,刊登在《南风》、《特区青年报》这些报纸上。” 电话那头,传出了方言的笑声。 “方老师。” 范汉生建议道:“您在暑期创作班上提到对’武侠‘的观点,还有对‘通俗文学、纯文学和严肃文学界限’的观点,我觉得也是时候可以发表了,您怎么看?” 方言问道:“《断魂枪》、《铸剑》、《巾帼英雄》这些,您都准备好了吗?” 范汉生说已经通过各种方法搜集齐全,比如《铸剑》,就在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里。 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在《南风》上连载,配合方言的的观点,狠狠地输出反击。 这是岭南文学扬名全国的机会! 这是通俗文学强势崛起的机会! 如果都能成功的话,这也是《城》能成为像《十月》、《当代》这些文学顶刊的机会! 方老师,我们太想进步了! ………… 《一代宗师黄飞鸿》发表的第8天,《城》在全国的销量冲到了151万册,与此同时,老舍先生《断魂枪》,也见诸报端,连载发行。 一时间,在粤东的市面上成了抢手货。 一方面,因为方言在粤东,乃至全国的名气大,读者慕名来买,发现写得确实好。 一传十,十传百,有口皆碑。 一方面,因为《少林寺》电影,以及《武林》、《今古传奇》等通俗文学杂志引入金镛等人的,在全国掀起了经久不衰的武侠热。 高第街摆摊的摊主们,几乎人手一本,聊的全是黄飞鸿,张口“无影腿”,闭口“醉拳”。 还有虎鹤双形、飞镖…… 来买货的客商们看到摊主们如此,心生好奇,要么借阅,要么想方设法也地弄来一本。 “诶,方老师写得到底怎么样?” 叶晶翻着《南方日报》。 “我觉得比金镛他们牛逼多了!” 王硕边看《城》,边说。 叶晶觉得新鲜,“牛逼在哪啊?” “金镛的,行文啰嗦,一句话能讲清楚的偏不说清楚,无非就是個因果报应……” “两个人一见面就打架,偏偏谁也干不掉谁,一到出人命的时候就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挡横的,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瞧着没劲儿!” “而且内力多可笑啊,就跟里头的严振东一样,武功再高,一枪撂倒,俗的很!” 王硕列出八大罪状,唾沫星子横飞。 (ps:现实里王硕也这么批评金镛) “可报纸上说,方老师的也俗。” 叶晶展开报纸。 上面铺天盖地,全是对方言的作品和观点的批评和质疑,也有少数承认《一代宗师黄飞鸿》写得好,但是不喜欢这种历史武侠。 字里行间,频频出现“媚俗”的字眼。 “很正常,换成我是他们,我也骂。” 王硕撇了撇嘴,“方老师这是开了个头,让那些写武侠的、写爱情,总之,但凡写通俗的都能上桌吃饭,还特么跟他们一个桌。” 叶晶恍然大悟:“懂了,一看通俗的竟然能混他们里边,嫌跌份儿是吧!” “可不!” 王硕道:“还有的就是自己想显眼,不骂上几句,显得没水平没文化,没准多骂几句,能踩着方老师,狠狠地出一把名也说不定。” 叶晶咂摸着嘴,这就是80年代的文坛。 “报纸上只有骂的吗?” 王硕问了一嘴。 “那怎么可能,也有夸的,夸的也不少。” 叶晶把《羊城晚报》和《南风》递了过去。 就见上面除了方言的浅谈和见解,还有陈国凯、孔捷生等粤东作家,用“岭南文学”、“粤味”、“地域文化”来声援和支持。 这些人,全是《城》暑期创作班上学员,都是被方小将整顿过的“新文学粤军”。 忠!诚! 新军旧军,各执一词。 在这样的争议中,《一代宗师黄飞鸿》得到了广大读者们的讨论和关注,回馈的调查问卷里,好评远远多于差评,好评率居高不下。 结果就是,一些作家、编辑和文学评论家在报纸上骂得越凶,《城》的销量反而越高。 在津门,同样如此。 “今天又有8个版面批评方言。” 冯骥材把《津门日报》递给蒋紫龙。 “才8个而已。” 蒋紫龙笑了笑,“你是没见过,当初岩子发表《大秦之裂变》时候,足足有十六七个版面,每天都在批评他,这才哪到哪儿啊。” 冯骥材感慨了一句,“紫龙,我原本以为你的文胆够大了,是文坛里的‘赵子龙’,想不到方言的胆子比你还大,回回都闹出大动静。” “他那胆,是颗铁胆,简直胆大包天!” 蒋紫龙无奈道:“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趟通俗文学这混水,明明才刚拿了茅盾文学奖,踏踏实实地写《大秦2》不好嘛。” “我觉得未必。” “怎么说?” “我觉得通俗文学根本不是方言的目标,他真正想要倡导的是岭南文学,是把文学扎根在民族和地域文化。”冯骥材直截了当地道。 “你说的有道理……” 蒋紫龙思考了会儿,“岭南的武术、中医、舞狮、建筑,这些民俗风情都被岩子很好地融入进《一代宗师黄飞鸿》里。” 冯骥材点头道:“方言主要是在推动地域民俗文化,带动通俗文学只是顺带的而已。” 蒋紫龙欣然同意,两人从探讨岭南文学,一直延伸到地域文学。 “我觉得方言这部,对文坛很有启发性了,特别是对我们津门的作家。” “何以见得?” “你想,你细想。” 冯骥材直接提到“南拳北腿”。 跟粤东、闽建一样,津门以及冀北地区也非常尚武,在近现代,都是北方武术重镇,开了不少武馆和国术馆,高手如云,群星璀璨。 李存义、韩慕侠、霍元甲、张占魁…… 就连写《巾帼英雄》的那位,也是武林高手。 既然方言可以写以岭南武术为核心的《一代宗师黄飞鸿》,他们津门作家为什么就不能以津门武林为基础,写出自己的地域文学呢? “唉,我也不是没想过。” 蒋紫龙道:“但我是分身乏术,改革文学重新恢复,我要先把欠《当代》的稿子还上。” “紫龙,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打算去一趟燕京,找方言当面聊聊。” 冯骥材希望蒋紫龙能把自己引荐给方言。 见一见这个方老师! (本章完) 第240章 文妖方小将 12月25日,燕京火车站。 方言站在出站口,一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冯骥材,毕竟长着1米92的个头,人高马大。 走到哪儿,都会有“鹤立鸡群”之感。 “冯老师!” “方老师!” 冯骥材边和他握手,边说:“怎么劳烦你亲自来接,荣幸荣幸。” ”哪里哪里,应该的,你是铁甯、紫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方言寒暄了几句,让他改口叫“岩子”。 两人随后来到招待所,把行李放好,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十月》编辑部,而是就近找了家国营饭店,中午这顿,点了个四菜一汤。 一面吃,一面聊。 冯骥材说:“想必紫龙已经在电话里都告诉你了,我这趟是专门取经的。” “取经?” 方言道:“现在的报纸上,可有不少人骂我离经叛道,骂我给通俗文学站台,大错特错,你就不怕念了我的经,把自己念歪了?” 冯骥材摇头道:“我不这么觉得,确实有人反对你,可也有人支持你,我就是一个!” 接着放下筷子,“我还觉得,那些拿通俗文学来批评你的,根本就没弄明白《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真谛,这分明是诠释岭南文学的作品,武侠和武术,不过是里面的文化元素。” “这可真的是应了那句话。” 方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哈哈!” 彼此相视一笑,冯骥材说就算没有“岭南文学”这个概念,也非常喜欢《一代宗师黄飞鸿》,并不会因为是通俗文学而讨厌和排斥。 突然间,提了一嘴:“残墨,你认识吗?” “有所耳闻。” 方言点了下头。 残墨是津门的武侠作者,号称“内地的金镛”,在《武林》、《今古传奇》等杂志上发表过《神州擂》、《风尘洗剑录》、《血溅鸳鸯帐》、《追魂箫与无形剑》等等作品。 “我就很喜欢看残墨、还珠楼主、宫白羽、郑证因这些人的武侠。” 冯骥材说津门是北方武术重镇! 尚武以外,民俗文化也极其繁荣。 因此,津门文坛从民国时期就一直盛行通俗文学,特别是武侠,比如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比如宫白羽的《偷拳》。 北派武侠五大名家里,津门就占了俩。 “所以,伱也想写一本武侠。” 方言挑了挑眉。 “我想写一本像你的《一代宗师黄飞鸿》一样,属于津门武林的地域作品,想在里面写出点津门爷们儿的精气神。” 冯骥材说:“最好能融入津门的相声、戏曲、评剧、京东大鼓这些特色的民俗文化。” 方言摸摸下巴,沉吟半晌: “这样的话,我倒有一個提议。” “你说。” “骥材,你既然看过我的书,想必不会对‘严振东’这个角色陌生吧?” “当然不会,‘严振东’是除了黄飞鸿、纳兰元述以外,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角色,天津卫南下谋生的武师,会硬气功和辫子功……” “不瞒你说,我本来没打算把严振东写死,而是想让他在跟黄飞鸿的比武中,幡然醒悟,最终改恶从善,剪掉辫子,参军入伍。” “岩子,能不能展开说说?” 冯骥材顿时来了兴趣,让方言细说。 随后,你一言,我一语,顺着“严振东”的思路,一点点地拼凑出一个津门武侠。 清末民初的天津卫,街头耍把式的傻二接连以祖传一百零八式“辫子功”打败流氓恶霸和日本武士,享誉津门,被称为“神鞭”。 然而,面对八国联军枪炮,傻二发现自己祖传的辫子功,根本无能为力,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剪掉辫子,变“神鞭”为“神枪”,从此,祖传的辫子功失传了。 但同时,北伐军里多了位神枪手。 “好!这个故事好!” 冯骥材沉浸在其中,“落后的辫子,该剪的时候就得剪,把‘鞭’剪了,但‘神’却留着。” 方言看他自言自语,也不去打扰。 “再延伸一下,在外国文学来势汹汹的时候,该丢掉的思想包袱,都要丢掉,什么通俗文学、严肃文学之分,关键要把华夏民族传统文化这个‘神’,给留住了。” 冯骥材醍醐灌顶,灵感如泉涌。 “看来你已经有很清晰的构思了。” 方言拍了下手,连声恭喜。 “惭愧,要没有你的点拨,我还真想不到这个。”冯骥材欲言又止,“岩子,这个故事对我有一种吸引力,能、能不能交给我来写? “当然可以,不过这稿子我可要了。” 方言嘿然一笑。 “没问题!” 冯骥材同意了借调到《十月》编辑部写作的建议,至少在这里,先写出的大纲。 书名的话,两人一合计,就叫《神鞭》。 ………… 就在冯骥材被方言拉入魔道,“同流合污”的时候,《南风》在发表完《断魂枪》、《铸剑》之后,立刻开始连载《巾帼英雄》,无缝衔接。 而且,报纸的头版位置专门刊登了方言关于严肃文学、纯文学和通俗文学的大胆观点: “这三种文学类型之间并没有一条明确的界限,一部作品可以既是严肃文学,同时又是通俗的,就像《一代宗师黄飞鸿》一样。” 一时间,在文学界引起轩然大波。 就在津门,冯育楠看到《津门晚报》转载的内容,感觉有一层窗户纸,被方言捅破了。 自己一直在纯文学和严肃文学领域,郁郁不得志,投稿的作品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只溅起一点小水,可能自己的上限就这样了。 恐怕一辈子都达不到方老师的高度。 但是现在,方言以及《一代宗师黄飞鸿》给他指引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历史武侠! 为什么不可以在通俗文学上下功夫! 抱着这样的信念,身为民间文艺协会一员的他,把目光投向了书架上搜集的民间文学。 一眼就扫到了平江不肖生的《侠义英雄传》,清晰地记得里面写着一位津门的大侠。 那就是,霍元甲! 照着方言的《一代宗师黄飞鸿》,冯育楠给自己要写的新书,取名《津门大侠霍元甲》。 通俗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 川蜀,山城。 书房里,聂云岚捧着《山城日报》,上面转载着方言各种“倒反天罡”的言论和观点。 越往下看,情绪越汹涌澎湃。 一直被压在心头的创作欲望,被一点一点地勾了出去,终于忍无可忍,拉开了抽屉。 里面躺着几本武侠,分别是《鹤惊昆仑》、《宝剑金钗》、《剑气珠光》、《卧虎藏龙》和《铁骑银瓶》,赫然就是“鹤铁五部曲”。 与此同时,下面还放着《玉娇龙》的手稿,以及《山城掌故》这本小册子。 70年代末,自己就将寄给《山城掌故》,在上面连载,但因为当时把武侠,视作“黄色”,《玉娇龙》的连载不得不终止。 眼下,《一代宗师黄飞鸿》的成功发表,以及方言关于“武侠”的看法,重新点燃了自己这把老骨头的斗志。 聂云岚打算把《玉娇龙》寄给《今古传奇》,重新发表,完成自己的一个夙愿。 ……… 伴随着《城》在全国的销量突破180万册,越来越多的作家,像聂云岚、冯育楠一样,因为方言这盏文学上的明灯,开始“弃明投暗”,堕入魔道,声援和支持方老师。 纷纷从原先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知青文学等阵营,要么转投到民族和地域文学,要么转到了方老师和《十月》引进的魔幻现实主义,甚至干脆叛变到武侠、爱情等通俗文学。 毕竟,鲁迅先生写过武侠,老舍先生写过武侠,方言也写过武侠,他们都成了大作家。 自己写武侠,未必就不能成为大作家! 通俗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有了方言这个茅盾文学奖得主做“坏榜样”,青年作家们或多或少地丢掉思想包袱。 反正要挨骂,也是先骂方老师! 反正天塌下来,也是这个个高的顶着!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少守旧的评论家、编辑等人,看到方言在文学界掀起一股“歪风邪气”,把好端端的作家们统统拉下水,从正道,变成了魔道。 竟还有脸把‘武术’和‘严肃文学’联系在一起,就像把篮球和鸡联系在一起,简直是惊世骇俗,一个个情绪激动,撸起袖子就要干仗。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一个是方言!一个是《城》编辑部! 毁人不倦!误人子弟! 甚至保守派的文艺批评家,义愤填膺,当即提笔写文章痛斥:“如今华夏有四大文妖,一是提倡第三者的琼谣,二是唱黄色歌曲的邓丽筠,三是一味喊打喊杀的金镛,四是为通俗这种‘黄色文学’摇旗呐喊的方言……” “而四者之中,其余三人皆是港台,不足为虑,唯独方言,作妖最甚!其害最深!” “堪称‘文坛之妖’!” (本章完) 第241章 通俗文学上桌吃饭 12月底,红学会在恭王府召开座谈会。 方言一进屋,立马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向自己投来,毕竟,自己最近可是文坛的风云人物,褒贬不一,争议不断,还被喊成“文妖”。 “小方!” 万佳宝坐在第一排,招了招手。 “先生。” 方言走了过去,就见跟他并排坐着的,还是这次受邀特别出席的李尧堂、章光年等人。 微微弯腰,挨个问候。 “茅公故居的事,可别忘了。” 李尧堂看了眼章光年。 方言不禁意会,点了下头。 老师的故居作为燕京第一批不可移动的革命文物,逸豪奶奶亲笔写了个匾额,后天会在后圆恩寺胡同的宅子举办揭牌仪式,然后四合院会被辟为陈列馆,对公众开放。 “你呀,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章光年眯了眯眼:“我们前脚才刚夸你得了文学奖,后脚就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知道现在在报纸上,别人都是怎么说你嘛。” “知道,文坛之妖。” 方言不以为意。 “惮帅成封建,文妖乱是非。” 李尧堂缓缓道:“你觉得你是不是妖呢?” 方言摇头失笑:“‘文妖’喊着不好听,既然都说我入了魔,不如叫我‘文魔’吧,好歹能沾一沾‘诗魔’白居易的光。” “哈哈,你倒是想得挺美!” 万佳宝和李尧堂他们互看了一眼。 “不瞒您说,不管是叫‘文魔’,还是‘文妖’,其实我都无所谓,那些人摆不出事实,讲不出道理。” 方言道:“他们越急,我就越乐呵。” “这么说,你不觉得自己错了?” 章光年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没错,如果我有错,那就是我坚持文学要百齐放。”方言说,“文学难道不应该扎根在各民族和地域文化上,开出不一样的吗?让沪市开出白玉兰,让粤东开出木,让江浙……” “通俗文学呢?” 李尧堂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言嘿然一笑道:“也是一样的道理,总不能只许严肃文学、纯文学灿烂,不允许通俗文学绽放吧?不然,还怎么叫百齐放呢!” 万佳宝颇为欣慰道:“你这张嘴啊,怪不得他们说不过伱,要喊你叫‘文妖’。” “嘿嘿,那都是先生们教得好。” “哈哈哈,你这话里有话啊。” 顷刻间,众人放声大笑。 李尧堂卸下故意装出的严肃面孔,慈眉善目地夸起方言,显然也是支持通俗文学复兴。 “就像你说的,严肃文学和通俗文学有明确的区分,但没有明显的界限,严肃文学可以是通俗的,通俗文学也可以是严肃的,两者之间,存在相互转化的可能,就像《红楼梦》。” “巴公说的极是。” 章光年道:“《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在古代的士大夫眼里,都是通俗文学,然而现在,这样的通俗是华夏文学的经典。” 方言冷不丁来一句,没准自己的《一代宗师黄飞鸿》,甚至金镛武侠作品,将来也会入选教科书,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文学经典。 “你倒是会顺杆儿往上爬。” 万佳宝笑骂了一句。 方言嘿然一笑,就见章光年请教李尧堂、万佳宝等人如何收场。 万佳宝反问:“作协怎么看待这件事?” 章光年道:“经我们研究讨论,人民群众需要通俗文学,应该给予通俗文学更大的发展空间。” 李尧堂语气里透着满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沙陆墟同志的《粉墨生涯》?” 方言和章光年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李尧堂随即解释到,《粉墨生涯》写的是梨园艺人跟军阀势力之间的斗争,同样也是通俗文学,也是武侠。 上半年,《新民晚报》连载了这部武侠,由于文笔流畅,雅俗共赏,反响热烈。 为此,沪市作协和文联联合召开了一个“沙陆墟通俗文学作品研讨会”。 “巴公的意思,是由作协牵头组织一个类似的‘通俗文学作品研讨会’?” 章光年心领神会。 李尧堂点头,说由作协牵头,燕京作协、沪市作协、华夏当代文学研究会等单位配合,共同举办全国性质的“通俗文学作品研讨会”,重点讨论《一代宗师黄飞鸿》、《巾帼英雄》、《断魂枪》、《粉墨生涯》等武侠作品。 再由媒体,公之于众。 通过为通俗文学定性和造势,给整场争论画上一個句号。 方言挑了挑眉,已经可以预见到武侠、爱情、悬疑、科幻等通俗繁荣畅销的场面。 这下,通俗文学要复兴了! ………… 红学座谈会准时召开,中央台的副台长戴临风和王扶霖导演,在会上提出成立顾问委员会的意见,特别是剧组目前急需一个编剧组。 之前确定的编剧蒋和森,虽然有学者的严谨,然而,并不适合撰写电视剧的剧本。 方言,一下子成了呼声最高的替补之一。 好在李尧堂、万佳宝、吴祖湘等人替自己挡了回去,最后,在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确定了三位新的编剧人选。 写过《谭嗣同》电影剧本的刘耕路、燕京社科院研究员周雷和淮北师院年青教师周岭。 随后,三人做了以下的分工。 对《红楼梦》素有研究但缺少创作经验的周雷,负责前四十回的改编,刘耕路负责改编矛盾丛生的中间四十回,而后四十回,由“脂批派”的坚定拥护者的周岭,负责改编。 原先的编剧蒋和森,来担任《红楼梦》电视剧的文学顾问,指导三人的剧本创作工作。 看着会议室里热闹的场面,方言总算明白,为什么87版《红楼梦》看着这么别扭。 一会儿“尊钗贬黛”,一会儿“扬黛抑钗”,合着编剧来自各流派,思想不统一啊! 但这一切都跟方言无关,他被王扶霖请去担任电视剧的表演顾问,只抓表演上的事。 到时候,金陵十二钗都要好好地调教! ……… 会议讨论出来的结果,第二天就被《文艺报》报道出来,由21位专家组成红楼顾问团。 王朝闻、王昆仑、万佳宝、沈丛文、朱家溍、蒋和森、启功、吴世昌、周汝昌、邓云乡…… 方言,赫然排在顾问团的末席。 这篇新闻一出,立刻引来守旧的文艺评论家、批评家、编辑、作家,甚至是红学研究者的质疑,如此文妖,怎么能参与到《红楼梦》的改编工作呢,难道就不怕毁经典于一旦嘛! 翻译翻译,就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方言这么年轻,怎么能把握得住呢! 本就恼怒于方言的文人们,这下更加愤怒,气势汹汹地对他进行批判,骂的是狗血淋头, 方言还没来得及理会,就有许多作家、编辑、评论家,自发地帮他打笔仗,予以回击。 丁铃先生甚至撸起袖子,亲自下场。 《红楼梦》不就是通俗文学?! “从《红楼梦》诞生以来,从评点到戏曲、诗词、绘画、年画、译本,直到现在,出现了《红楼梦补》、《红楼梦影》等上百种续书,最终成为不可逾越的经典。 足见,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并无绝对分野,通俗与通雅可以相互转化,严肃文学可写得通俗一些,通俗文学亦可成就经典……” “大众性与艺术性的融合,才是文学的理想境界,一味追求高深而忽视通俗,文学将脱离群众!” 而后,万佳宝、李尧堂等人相继在《文学报》、《文汇报》上,公开支持通俗文学。 鲁郭茅,巴老曹,艾丁赵…… 当今华夏的文坛里,声名最响亮的就是这些巨佬,相当于三清、如来、观音等漫天神佛给方言这只“孙猴子”撑腰,就问问,还有谁! 瞬间就引来无数思想进步作家、编辑的追捧,“通俗文学”也在文学青年中广泛讨论。 仅仅几天时间,便被驳得哑口无言。 而“全国通俗文学作品研讨会”筹办的新闻一出炉,就成了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孰是孰非,盖棺定论。 《一代宗师黄飞鸿》,就在如此舆论当中,销量暴涨,近乎到了一本难求的地步。 与此同时,后圆恩寺胡同的四合院里。 方言站在门口,望着金字黑底的大理石上镌刻着“茅盾故居”,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半晌,喃喃着:“一刻也不敢忘啊……” (本章完) 第259章 回京!立刻回京! 一楼观众厅,东壁有两个侧门。 内红外黑的厚帘子挑开,方言和赵静走了出来,顺着长长的走廊,在尽头的左侧有个出口,透过大门,向外望去,是一片空地。 围墙很高,顶端还种着啤酒瓶碴子。 碴子密密麻麻,闪着绿幽幽的光,尖尖地刺向天,专门给翻墙逃票和偷盗的人准备的。 “方老师,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赵静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言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就见龚樰站在树后,穿着高腰伞裙,长发披肩,随风飘舞。 两个人躲在树后,说着悄悄话。 “我正纳闷,怎么是赵静来找我。” 方言抓着她的手,嘿然一笑,“原来是给我这個张生当红娘了。” 龚樰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西厢记》,在红娘的牵线搭桥下,崔莺莺和张生喜结连理,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脸颊不禁发红。 “还不是都怪你!” “怪我?” 方言直视着她的眼睛。 “难道不怪你嘛。” 龚樰道:“那天在苏州河畔那么冲动,她们不敢来问你,这些天一直都缠着我。” 方言笑道:“都问了些什么?” 龚樰白了眼,“想知道啊,那你先回答我,那天为什么这么冲动啊?” “你猜。”方言道。 龚樰瞪了眼,“小孩子,还猜!” 方言笑而不语,只是伸出了手,替龚樰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两眼一直盯着她看。 “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龚樰用手指戳他的腰间。 “吃醋!?”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我可没吃醋!我怎么会吃醋呢?” 龚樰看他越否定,便越坚信,“伱果然吃醋了,赵静她们都跟我说了。” 方言笑眯眯道:“都跟你说什么了?” “明明道名是你自己推荐来演戏的,你怎么反倒还吃起他的醋?” 龚樰坦诚相告,无奈道:“那些都是谣言,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信这些呢!” “唉,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智者难入爱河,遇你难成智者。”方言叹了口气。 “……” 龚樰看他失落的样子,犹豫了会儿,终于主动地双手环住他的腰,“别吃醋了好吗?” “不好!” 方言心里笑嘻嘻,“我这醋劲儿还没过去呢,今儿我去吃醋排骨,明明有有排骨,可我只吃出了醋的味道,这下把我给酸的……” 龚樰没好气道:“你个骗子,我不信!” “不信?不信你闻闻,我的牙缝里还有醋味呢。”方言稍一用力,就把整个人抱入怀中。 龚樰顺势扑入,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耳朵通红,声音细弱道:“现在总行了吧?” “还不够!”方言道。 “你!” 龚樰猛地抬起头,就见他噗嗤一笑,眼里充满着戏谑,一时间明白过来:“好啊,你是装出来的对不对!你那些吃醋什么,都是在故意骗我的,是不是!” “怎么可能呢!” 方言收敛笑容道:“你都不知道我的醋劲儿有多大?” “你就骗我吧,你个大骗子,一直都在骗我,那诗的下半句,到现在也没给我。” 龚樰在他的怀里挣脱了几下。 方言道:“不信是吧,那我就让你尝尝我这醋意到底有多大!” 龚樰一愣,还没反应过怎么尝这个醋,立马就得到了答案,墙壁上两道影子重叠起来。 犹如,小鹿在潭边漫不经心地啜着水。 额前的刘海,像乌云般遮蔽她的眼睛。 整个人,晕眩地坠入到黑暗中。 “唔。” 刹那间,一道惊雷在黑夜里划过。 大脑接着一片空白,魂不知道飘到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龚樰魂不守舍地回到影厅的事后,电影已经放映了三分之一。 重新坐回在位置上,整个人心不在焉。“龚樰姐?” 赵静轻推了一下,呼唤着她的名字。 章瑜转过头,上下打量,“龚樰姐,你的嘴唇怎么有点肿啊?” 龚樰强自镇定,抿了抿嘴唇: “有吗?你看错了。” “龚樰姐,你是不是偷偷吃什么好吃的?” 章瑜看到她眼神飘忽,撅着嘴道:“好啊,吃东西也不带我一个,你们……” “嘘!” 龚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不要这么大声说话,公共场合,注意安静。” 赵静看了眼心虚的好姐妹,又看向从侧门慢悠悠回来的方言,脚步轻快,嘴角含笑。 刚刚尝了下龚樰牌雪糕的滋味,美呐! 一回到座位上,就听到吴贻躬、谢缙等人在讨论《那山那人那狗》的拍摄手法、电影美学、镜头语言等等,接着,得出一个结论。 就是跟目前主流的电影理念完全不一样! “这个叫,‘画面和色彩来凸显情绪’。” 方言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通。 吴贻躬说:“不错,这部电影最大的突破性的,就是他们用画面‘说话’,在色彩上的提炼、搭配、渲染,用独特的色调组成全新的视听语言系统,展现出来一个绿意盎然的邮路。” 方言问:“是不是很大胆?” 谢缙道:“桂西厂这群年轻人的确是胆子大,有想法,最重要的是,敢想敢做。” 方言道:“也正因为这样,韦厂长才敢拍这个板,打破常规,组建这个青年摄制组。” “不过。” 谢缙话锋一转,“无声胜有声地说出情绪是好,但主次不能颠倒了,画面和色彩终究只是形式,内容和叙事才是电影的核心。” 方言拍了下手,“没错,谢导和我想的是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跟章艺谋他们讲的。” 吴贻躬感慨道:“这部电影,值得让上影厂的导演、美术、摄影他们多看几遍。” 谢缙点了下头,“我同意。” 吴贻躬看向方言,“《那山那人那狗》肯定要被引入到日本,到时候少不了要翻译,你有没有想好找哪家译片厂来办这件事?” “这我可做不了主。” 方言说:“恐怕得电影局做决定。” 这年头,正规渠道的引进的外国电影,都要由“译制片厂”进行口译,也就是翻译成普通话,另外,也可以把国产片翻译成外语。 国内目前比较出名的就是,“上译制片厂”和“长译制片厂”。 “但是你也有建议权。” 吴贻躬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和他们一讨论,觉得《那山那人那狗》交给上|海译片厂,倒也不错。 毕竟,翻译的确实有水平。 比如《虎口脱险》,“teafortwo”如果简单地翻译过来,就是“两份茶”,但最终,这个词组被译成“鸳鸯茶”,做到了信达雅。 当然,也要避免犯奥特曼那种搞笑的翻译错误,像把炎头队长佐菲,说成“沙福林”。 消灭奥特曼的计划,更是佐菲定的。 ………… 《那山那人那狗》上映了三天,并没有像《牧马人》、《少林寺》、《庐山恋》一样,在全国掀起太大的波澜,反响平平,不温不火。 但好在“乡恋热”还没有消退,再加上全国各地邮政单位的包场,《那山那人那狗》观影人数不少,门票和拷贝,都卖得不错。 80年代,电影是统购统销。 结算不能签约即付,制片厂的片款收入,中影先垫付,再按实际的拷贝订购量来结算。 当时,一部电影,中影要垫付100万,一个拷贝的定价是1.05万,也就是说,如果订购的拷贝低于95个,制片厂需要退款给中影。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桂西厂不用把这100万还给中影,可以安心地揣进兜里了。 招待所里,方言放下了笔。 《高山下的环》的剧本完成之后,现在一直在忙《一代宗师黄飞鸿2》的初稿。 就差结尾了,当然不能像《一刀倾城》一样,写个大刀王五行刺袁世凯失败的结局。 “咚咚咚。” 就在此时,工作人员敲响房门,传达了一个消息,刚刚来了个从燕京打来的长途电话。 方言一问,来电的竟然是章光年。 立刻去公用电话处,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跟章光年联系上,大概的意思就是—— 在电话里讲不清楚,事急,速归! (本章完) 第242章 还说您不会武功 《一代宗师黄飞鸿》发行了差不多半个月,《花城》在全国的销量突破200万册。 范汉生把这个天大的喜讯,第一时间告诉了方言,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感激,溢于言表。 《花城》不仅跻身到了顶刊的行列,跟《十月》、《当代》、《收获》并驾齐驱,而且在文学界,已经有称之为「四大名旦」的声音。 最为重要的是,《花城》扛起了其他期刊都不可能扛得了的文学大旗,「岭南文学」。 这一切,都是方言这盏文学明灯带来的! 《花城》是高兴了,《十月》却酸了。 毕竟,方言可是整个编辑部,乃至燕京出版社的挚爱,偏偏他的作品老轮不到《十月》。 好在方言约到了冯骥材的稿,抚慰了编辑部众人「受伤」的心灵。 这些天,方言除了在帮冯骥材构思《神鞭》大纲和剧情,也在酝酿着下一部作品。 不多挣点钱,怎么买下9000多幅字画? 此时,他正坐在桌前,静静思考。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方老师!方老师!」 有男声,有女声,混在一块。 方言透过玻璃一瞧,就见白若雪、苏雅、唐胜男、铃木洋子、桥本结衣她们结伴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穿着一身西装的迈克。 一问才知,今天是12月31日,他们是来邀请自己到友谊饭店,参加今晚的跨年聚会。 「方老师,您欺骗了我。」 迈克摇了摇头,一脸认真。 方言觉得新鲜,「我骗你什么了?」 「方老师,您骗我说您不会武功。」 「我确实不会武功。」 「那这又是什么呢?」 迈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代宗师黄飞鸿》,「方老师,还说您不会武功?」 方言哭笑不得,解释说写武侠的,也许懂武术,但未必就会武功。 迈克疑惑道:「可是您如果不会华夏武功的话,又为什么会这么懂华夏武功呢?」 「因为有高人指点。」 方言说自己找了什刹海体校的武术教练当指导顾问,打斗桥段都是专门设计出来的。 迈克不免激动,连忙问可不可以请他们当自己的老师,教他上乘的华夏武功。 方言大为意外,「你想拜师?」 迈克兴奋地点头:「我当初来华夏,就是想找一位真正会华夏功夫的人,教我华夏武术,然后成为像李小龙那样的高手。」 说话间,摆出一个李小龙的招牌姿势,嘴里怪啸了一句「啊打」,手指在鼻子上摸了摸。 「这事我做不了主,得看人家同不同意。」 在迈克的再三请求下,方言答应带他到什刹海体校,随后,和众人直奔什刹海而去。…… 到一个车站,公交车就会停一会儿。 路上,迈克和白若雪讲起了《拯救大兵瑞恩》,译好的初稿,前几天已经跟《血与沙》一同邮寄到了美国,老迈克很快就能收到。 聊天中,方言看似随意地问到稿费。 迈克直接拿他爱看的《科幻杂志》举例子,基本上会给7500个单词以下的短篇,一个单词6美分,而字数超过1.25万的中篇,只能拿到5美分,介于两者之间的稿子,统一价,450美刀,不容许讨价还价。 当然,不同的杂志和出版社,稿费标准也不一样,像《奇幻与科幻》,就会更高出一些,一个单 词,能给到6美分到9美分。 「最高能开出多少?」 方言好奇不已。 「如果愿意签署独家作家协议,基本上能给到每词2美刀,这已经是顶尖杂志和出版社能开出的最高的单字稿酬,当然,也有例外。」 迈克话锋一转。 出版社偶尔也会开出更高的稿费,不过这取决于对稿件的迫切需求程度,以及作者的名气大小,只有极少的畅销作家够这个资格。 「如果不签独家作家协议呢?」 「我问过的那几家出版社,他们只会给出单字1美刀到1.5美刀左右的稿费。」 「是这样啊。」 方言皱了皱眉,《拯救大兵瑞恩》在经过翻译以后,总字数也就9.3万,如果按单字6美分来算,基础稿费是5580美刀。 而美国版税是递增机制,也就是印刷的数量达到一个基准线,版税比例就会随之上涨。 当然,这一切只是税前。 「方老师,美国一直流行这么一句话,人生有两件事是无法避免的,那就是死亡和纳税。」迈克伸出5根手指,「如果我没料错的话,应该要缴纳50%的高收入所得税和联邦税。」 包括方言在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高是高了点,但比以前好多了。」 迈克露出无奈的笑容,说现任大总统,也就是伶宗进行了税制改革,把个人所得税的最高税率从70%,下调到了如今的50%。 方言耐心听着,听到他举了个例子。 写出《闪灵》、《肖申克的救赎》等代表作的斯蒂芬·金,也是目前美国的一流畅销作家,写了个短篇,稿费是两千美刀,但真正拿的手上的,只有769.5美刀,除了要缴税,既要给经纪人提成,还要给业务经理抽成。 心里一算,合着就给自己剩了三四成。 我的钱!我的钱! 特么地,7成全是人家的!…… 到了什刹海体校,方言把迈克介绍给吴彬、吴俊峰等人。 「你会华夏功夫?」 迈克上下打量着其貌不扬的吴彬。 「是的,我会!」 吴彬眯了眯眼,面色不改。 「那我能试试吗?」 迈克喜欢自由搏击,也学习过拳击,选择老师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能够打赢他。 于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两人徒手比试了起来。 迈克摆起拳击动作,吴彬趁着他走位间隙踏出一步,一掌打到他脸上,一下就把他打蒙了,同时脚下被勾了下,整个人瞬间倒下。 铃木洋子瞪大眼睛,嘴里喊着「斯国一」。 「我还没准备,能不能再来一次?」 迈克揉了揉脸,心里不服气。 老同志,不讲武德,竟然「偷袭」! 「可以。」 吴彬和方言相视一笑。 这次,换迈克主动进攻,抬脚踢来。 吴彬侧身躲开,双手抱住他的腿,依旧是用一个勾脚把他撂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看到吴彬一点汗都没出,方言摇头失笑,不愧是李联杰、甄子弹、吴晶等人的师父。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迈克虽然被击倒在地,但一点儿也不恼,反而更加激动。 「华夏功夫,牛逼!太牛逼了!」 接着抱拳表态道:「教练,我想跟您学功夫!您能不能收我为徒!」 吴彬瞥了眼,「方老师,您看?」 方言笑道: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宣传中华武术的好机会,就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李俊峰压低声音道:「这事涉外,我们要请示领导,不过我觉得应该能批下来。」 吴彬于是跟迈克说,如果上头同意了,就允许迈克留在什刹海体校里学习武功。 「到时候,我每周会抽一天的时间来教你,每次上课之前,你要提前泡好一杯茶。」 「泡茶?」 迈克不理解其中的门道。 方言解释说:「学武先学德,想要学习中华武术,就得尊师重教,弘扬武德。」 「噢!ok,ok……」 迈克恍然大悟,爽快地答应下来。 方言环顾四周,始终不见李联杰和甄子弹的身影,不禁诧异。 「噢,子弹结束了学业,已经被她母亲接回美国了。」 吴彬道:「说是要去参加国际武术比赛。」 轮到李联杰时,方言注意到他神色复杂,又是叹息,又是难过。 李俊峰接话说,李联杰前些日子,在训练中受了重伤,内侧韧带、十字韧带、半月板全受伤了,手术做了七个半小时,虽然已经恢复,能正常生活,但不可能继续武术事业了。 方言眼神扑闪,若有所思。 白若雪道:「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吴彬摆了摆手,「唉,其实联杰演完《少林寺》,就想离开武术队,转行当演员,只是单位的领导一直不肯放,现在怎么说呢,他也算是如了愿。」 接着顿了顿,「方老师,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您能抬举抬举他。」 「放心吧您内,我之前就说过了。」 方言笑道:「《一代宗师黄飞鸿》要是拍成电影,一定会找他来演。」 吴彬连声道谢:「那我这里,就先替联杰谢过方老师您了!」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方老师,那我呢!那我呢!」 方言转过头,看着蹦蹦跳跳的吴晶,边摸他的头,边琢磨道: 「至于你嘛……」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3章 戏说不是胡说 燕京,《十月》编辑部。 田增翔喊来隋丽君几个人,带着一袋袋、一篓篓的东西,「出来出来,发福利了啊!」 「今年有啥好东西?」 「还能买啥,除了带鱼还是带鱼。」 「老田啊,我说西四鱼店又不只有带鱼,不还有虾酱、虾米皮,整点那玩意儿多好。」 章守仁、晏名等人凑了过来,来领自己的元旦节假福利,有带鱼,有糖,有米面。 方言笑而不语,虾酱就是海里的小鱼小虾,装在坛子里,撒上咸盐沤制,要吃的时候,就打开坛子盖,一股鱼腥味,臭烘烘的。 偏有人就好这一口,跟吃臭豆腐似的。 「虾酱那玩意儿多臭啊,哪有带鱼好。」 田增翔拍了拍手,「排队排队,一人一份,可别冒领啊,来,岩子,这份你的。」 方言问:「骥材的那份呢?」 「备着呢,在这儿!」 田增翔道:「现在给他送去,还是等他回津门的时候,咱们再让他带回去。」 「就现在吧,正好我要找他聊聊稿子。」 方言喊上自己的小徒弟,隋丽君,一同前往编辑部特意给借调作者准备的「小黑屋」。 「你们这也太客气了。」 冯骥材忙给两人倒上热水。 「就别客气了。」 方言给隋丽君递了个眼色。 隋丽君心领神会,这是师父亲身示范,教自己怎么跟作者改稿,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冯骥材坐在他们对面,拿出纸和笔。 「岩子,你觉得《神鞭》的大纲怎么样?」 「整体思路,我认为没什么问题,就以津门义和拳抗击八国联军入侵为历史背景,毕竟近代百年看津门,一座天津城,半部近代史。」 方言看了眼手中的稿纸。 「没错!」 「津门跟近代的任何一座城市都不一样,这个城市在当时是"华洋杂处",有"上边"和"下边"的分别,就是老津门和租界之别……」 冯骥材一拍大腿。 两人随后聊到了义和拳运动,方言从冯骥材的口中得知,他的***作就是《义和拳》。 当时在创作《义和拳》的时候,就想把充满地域特色的地道津味儿方言,写进里。 但是,最终不了了之,视作遗憾。 「这不正好嘛!」 方言笑道:「你完全可以借这次机会,在《神鞭》里加入一些生活化的津门口语。」 「我就是这么想的。」 冯骥材跟着笑了起来。 隋丽君边听,边记录,听他说假如《神鞭》取得成功的话,就以清末民国初津门的市井生活为背景,写个津门奇人异士的故事集。 每篇,专讲一个人物的本领及事迹,比如,《刷子李》、《泥人张》、《黄莲圣母》…… 「黄莲圣母?」 方言挑了挑眉,生出兴趣。 「对,叫"林黑儿",红灯照教主。」 冯骥材说,「当时流传这么一句,男练义和拳,女练红灯照,踹开紫竹林,大刀砍洋人。」 顿了顿,接着说:「义和拳起义的时候,这位黄莲圣母率领三千人进城,一进城门,三千人一齐跺脚,响声震地,尘土遮天,津门于是就流传了红灯照踩城的故事……」 方言大为意外,这位在《黄飞鸿之王者 之风》里,可是个堪比白莲教教主的大反派。 但事实上,却是位有勇气,敢反抗八国联军侵略的女中豪杰。 怪不得,这第四部不如《黄飞鸿》的前三部,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不过说来说去,我最想写的还是"大刀王五"。」冯骥材喝了口水。 看到方言点了点头,隋丽君低声问道:「师父,大刀王五是谁啊?」 冯骥材道:「大刀王五,那可是个不逊色于黄飞鸿的大豪杰!」 「不不不,黄飞鸿是虚构的,大刀王五却是真的。」 方言摆了摆手,跟隋丽君介绍起来。 大刀王五叫「王正谊」,在燕京设「文武义学」学堂,传授武艺,被尊称「京师大侠」。 除了除暴安民以外,最出名的就是支持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的戊戌变法运动。 而且,曾经想方设法劫狱,营救谭嗣同,可惜失败了,后来谭嗣同被杀,冒死替他收尸厚葬。 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乍现,沉默了下来。 「师父?」 隋丽君看到他陷入沉思,好奇不已。 冯骥材接过话茬,说道:「义和拳运动时候,大刀王五也积极参与,抗击八国联军,结果寡不敌众,被清军给抓住杀害,头颅悬挂在城门,最后是霍元甲取回,尸首合葬一处。」 「是这样啊。」 隋丽君一副恍然的样子,余光里却见方言一声不吭,呆若木鸡。 冯骥材也觉察出不对劲,轻声唤了下。 「岩子,怎么了这是?」 方言回过神来,解释说刚刚来了灵感。 《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第一部,写的是华工下南洋、洋务运动、甲午中日战争和羊城起义。 而自己本来打算第二部,以《狮王争霸》为蓝本,但是听了「大刀王五」和「黄莲圣母」的故事,突发奇想,准备按照真实历史的时间线,要把戊戌变法和义和拳运动写进来。 黄飞鸿在送走孙先生之后,整个人因为时局困顿,陷入迷茫,整天郁郁不高兴。 这个时候,十三姨听说羊城有家「万木草堂」,自称「南方先生」的康有为在此讲学。 就带着黄飞鸿,登门拜访,结交了梁启超等人,正好赶上了京师要举办「南北狮王争霸赛」,便和准备进京会试的梁启超等人结伴。 路途遥远,山贼横行,充当梁启超的保镖。 进京以后,亲眼目睹了梁启超发动「公车上书」,紧接着,又揭开了维新变法的序幕。 在强学会里,认识袁世凯、谭嗣同等人。 正好,大刀王五担任的是谭嗣同的保镖。 保镖见保镖,英雄惜英雄。 在守旧派一次次暗算、刺杀维新派的过程中,黄飞鸿和大刀王五等江湖中人并肩作战,最终在南北狮王争霸赛上,粉碎了围杀梁启超、谭嗣同等维新骨干的阴谋。 「黄飞鸿在王五的襄助下,击败北派的赵天霸,嬴得"狮王"之名。」 「好!」 隋丽君听得很起劲,兴奋地鼓起了掌。 「先别急着鼓掌,下面还有。」 方言把手往下压了压。 隋丽君吐了吐舌头,就听他说:「虽然赢得了狮王,但历时103天的维新变法失败了。」 「袁世凯告密维新派谋反,慈禧软禁光绪,下令封锁京城,大肆搜捕维新人士。」 「梁启超等人在黄飞鸿、大刀王五的护送下,幸免于难,成功脱逃。」 「但是,谭嗣同为了表明自己变法决心,醒悟大众,甘愿受捕,以死明志。」 「大刀王五得知消息以后,多方打探消息,联络黄飞鸿、霍元甲等人,密谋劫狱。」 「………」 方言喝了口水,润润发干的嗓子,「本来已经要解救出谭嗣同,但他坚决拒绝逃狱,甘愿成为变法流血牺牲的第一人,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流血而牺牲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 冯骥材接话道:「有之,请自嗣同始!」 隋丽君情绪低落,张了张嘴:「方老师,这个结局是不是太、太悲……」 方言道:「太悲剧性了是吧?」 隋丽君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不叫悲剧,而叫悲壮,谭嗣同是甘愿献身。」方言道:「就像他写的诗一样,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接着左看看,右看看,「谭嗣同死了吗?死了,但是白死了?并没有!」 「因为他用死告诉世人,改良是走不通的,只有通过革命,推翻满清才能救华夏。」 「他有两个学生,继承了自己的理想事业,一个是蔡锷,一个是杨昌济。」 「而蔡锷有个学生,姓朱。」 「杨昌济有个学生,姓毛。」 「什么叫代代相传?这就叫代代相传!」 「火种不灭!薪火相传!」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4章 燕京电视台 屋内,鸦雀无声。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隋丽君情绪激动,情不自禁地鼓掌,冯骥材干脆握住了方言的手。 「岩子!」 「等你的这部大作发表了,我一定要第一时间拜读。」 「这还得仰仗你的帮忙才行。」 方言说自己需要京津地区义和拳的资料。 「你还要在里面写义和拳?」 冯骥材大为意外。 「只是个初步的设想,还不成熟。」 方言笑道,袁世凯由于告密,得到了慈禧为首的后党信任,地位扶摇直上,升任了鲁东巡抚,而鲁东,正是义和拳运动的发源地。 「不错!」 冯骥材说:「正是袁世凯一改前任巡抚,毓贤的处理方针,把义和拳定性为"左道邪教",驱赶拳民,让他们没法在鲁东立足,只能逃到津门、燕京一带,从而发展壮大。」 方言道:「骥材,到时候关于义和拳,我可要找你取一取经。」 「随时欢迎!」 冯骥材毫不犹豫地答应借他资料。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 跟冯骥材又聊了会儿《神鞭》和义和拳运动,接着,带上隋丽君,两人回到了编辑部。 就见办公室里,来了陆元炽这个稀客。 一问才知,刚刚文化部给社里来电话。 邀请燕京出版社同仁们,参加部里组织召开的迎春晚会,毫无疑问,自己是其中一个。 「社长,就不能加我一个吗?」 无缘参加的田增翔叹了口气。 「老田啊,名额有限。」 陆元炽解释说方言这次出席迎春晚会,并不占用燕京出版社的邀请名额,而是以歌曲节目作词人的身份,受邀参加这场大型晚会。 「是那首《中国|军人》吧?」 田增翔恍然大悟道。 陆元炽和方言互看一眼,笑盈盈道: 「不只这一首,还有两首呢。」 「什么,3首?!」 田增翔先是一惊,然后扼腕叹息道:「您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更想去迎春晚会了。」 「哈哈哈!」 顷刻间,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老田,到时候,我给你弄一张迎春晚会的录制磁带。」…… 80年代初,沿海省市的电视台都有自己的春晚,甚至,国营单位都可以自己搞春晚。 并不是,中央台一家独有。 中央台台长办公室里,王枫双手交叉: 「文化部明晚要举办迎春晚会,一鹤,你从文艺部挑几个负责今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同志,跟我一块去参加。」 「台长,人我可以帮您挑。」 黄一鹤道:「但我能不能就不去了?」 王枫皱眉道:「不行,你必须去!这么重大的晚会,怎么少得了你这个春晚导演呢!」 「可我现在哪有时间去参加晚会,我们台里的春晚节目,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呢!」 黄一鹤满脸苦恼,头疼不已。 前不久,经过中央台开会研究,讨决定要大办一场「春节联欢晚会」,总导演这个重担,就落在了他这个文艺部的导演身上。 举办时间,就定在除夕夜。 可是,从现在到除夕那天,也就一个多月,时间紧,任务重,晚会的策划、演员的邀请、节目的编排等 等,都还没有着落。 整个春节联欢晚会,就是个空壳子。 「你看你,又急。」 王枫摇头失笑道。 「我能不急嘛!到目前为止,我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展工作。」 黄一鹤激动地站了起来。 看到他叉着腰,来回踱步,王枫深知老友的习惯,但凡遇到巨大的压力或者难题,都会坐不住,必须到处走动走动,让自己冷静。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们才要参加文化部的迎春晚会,去看看人家的晚会是怎么办的。」 「您的意思……」 黄一鹤豁然大悟,「看看迎春晚会上,有哪些好的节目能为我们所借鉴的!」 王枫笑眯眯道:「不光是借鉴,如果节目真的非常好,直接拿来用,也未尝不可嘛。」…… 1月7日,上午。 方言跟着陆元炽、苏予、章守仁等人,来到人民|大会堂里的小礼堂,一排排的座位后面贴着背贴,上面大多写着参会单位的名称。 除了像方言这种特别受邀的嘉宾。 和章守仁他们分开,来到靠前第五排的位置,前排背贴上写的是「中央台」,自己右手边紧挨着「燕京台」,不得不说,真是缘分呐。 中央电视台,最早叫「燕京电视台」,78年正式改名,也就是后世家喻户晓的央妈。 组织拍摄《红楼梦》电视剧的戴临风和王扶霖,就是中央台的副台长和导演。 而现在的「燕京电视台」,就是燕京的地方台,一开始叫「首都电视台」,79年改了名。 自己这是被前任和现任燕京台给围上了! 「请问你是小方老师吧?」 就在此时,过道里传来一个声音。 方言顺着声音一瞧,7个人,领头的是个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头发花白,面目和蔼。 「您是?」 「我是燕京电视台的台长,汪一为。」 老人毫不在意两人的年龄差距,一口一个「小方老师」,接着把同事们介绍给他认识。 「这位是我们台的副台长,龙新民。」 「……」 「这位是鲁晓威。」 看着这位蓄着胡子的中年人,方言不免意外,没想到他就是燕京电视制片厂的厂长。 这个电视制片厂,可是燕京,乃至全国的第一个专门制作电视剧的制片厂,也就是「电视剧艺术中心」的前身,出品过《渴望》、《编辑部的故事》、《燕京人在纽约》等电视剧。 八九十年代,可是电视剧制作里的一霸! 「方老师,久仰久仰,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和您见上一面,今天我总算是如愿了。」 鲁晓威紧紧地握住方言的手,用力摇晃。 「这也是我的荣幸,鲁厂长。」 方言客客气气地和他们说了一些场面话。 众人入座以后,鲁晓威语气诚恳道:「以后,还希望您能够多多支持我们厂的工作。」 方言装糊涂道:「这话何从谈起呢?」 鲁晓威得到汪小为的眼神暗示,直截了当地说,燕京电视制片厂刚刚成立,计划在3月份之前,推出第一部电视剧,打开局面。 汪小为接着说:「我们台对电视制片厂寄予了厚望,都希望开门红这一炮,能够打响。」 方言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直到鲁晓威坦白,想从他的里挑一部,改编成电视剧。 「小方老师,有什么顾虑吗?」 看到他沉默不语,汪小为疑惑不解。 方言问:「时间上,你们来的及吗?」 「来的及,来的及。」 鲁晓威说他们的第一部戏,不追求长篇连续电视剧,只打算推出个三五集的短剧剧集。 「如果是这样的话,像《牧马人》、《山楂树之恋》这种需要外景的,肯定是拍不了。」 「对对,我们希望拍摄能集中在室内戏。」 「我猜,鲁厂长心里已经想好要改编我的哪部作品了,是吗?」方言意味深长道。 「不瞒您说,确实如此。」 鲁晓威说他们电视厂想拍《听风》。 方言眯了眯眼,「鲁厂长眼光独到。」 「方老师过奖了,归根结底,还是您写得好。」鲁晓威目光炙热,显然势在必得。 看着汪小为和鲁晓威唱双簧,方言看破不说破,跟他们聊改编的各种细节,包括稿费。 电视剧的剧本稿费标准,比电影要差上一截,毕竟,这年头的电视剧,一集的成本也许只有一两万,甚至,一部戏总成本只有几万。 《听风》的稿费,燕京电视台给了能给的最高价,450块,如果做编剧,还能多给点。 「方老师不打算亲自改编剧本?」 鲁晓威听到他的婉拒,大为意外。 「不好意思啊,汪台长,鲁厂长。」 方言摇头失笑,说自己已经答应给上影当《高山下的花环》的编剧,实在是分身乏术。 「理解,理解。」 汪一为道:「不管怎么说,小方老师这回,算是帮了我们电视制片厂一个大忙了。」 「哪里,哪里。」 方言摆了摆手。 之所以答应改编,除了自己需要钱来买画,也是跟燕京电视台、电视厂打好交道。 正当鲁晓威想要更进一步,跟方老师接着探讨演员的人选时,过道里突然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便是中央台的王枫和黄一鹤。 「汪台长,您老好呀?」 「好,都好,你也好吧?」 汪小为和王枫笑着问好,中央台和燕京台的两路人马,全都洋溢着热情,相互寒暄。 方言作为局外人,左看看,右看看。 前任燕京电视台,遇到现任燕京电视台。 掐起来,打起来,我要看血流成河!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5章 春晚就是让人民乐呵 听说你们台,准备在除夕夜筹办一个"春节联欢晚会",是吗?」 汪小为眼里闪着意味深长的光。 王枫意外道:「没想到台里这事,传得这么快,都已经传到您老耳朵里了?」 方言挑了挑眉,就见王枫不仅不透露实情,反而刺探起燕京电视台迎春晚会的情况。 「具体的工作,都是由文艺部同志们在做。」汪小为把目光投向林汝为、刘笛等人,「她们年轻,脑子活,点子多,我很放心。」 林汝为和刘笛互看一眼,压力倍增。 汪小为反问道:「你们台怎么样啊?」 王枫面不改色,「我们也准备得很充分。」 两拨人又聊了几句,眼见着周巍志等领导陆陆续续地进场,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觉得燕京台跟我们的目的一样,也是奔着这次晚会的节目。」王枫压低声音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 黄一鹤说自己刚才注意到,当提到今年的迎春晚会节目安排时,林汝为等负责人脸色有些不对劲,看上去并非汪一为说的一样。 「那我们可得抓紧了。」 王枫说:「必须赶在燕京台的前头,把好的节目拿下到手,哪怕是抢,也在所不惜。」 「抢?这会不会破坏两个台之间的……」 黄一鹤大为意外。 王枫摇头苦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别忘了,我们现在连一个节目还没有呢,自己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黄一鹤思考了会儿,点头同意。 这就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哗哗哗。」 伴随着掌声,迎春晚会正式开始。 方言放下手,就见赵中祥登上舞台,但不是以「主持人」的身份,而是叫「报幕员」。 这个时候,没有「主持人」这个说法。 报幕员也不用像主持人一样懂得控场,只需要机械式地报幕,一场文艺演出,能清楚地向观众播报下节目信息,介绍下表演者就好。 基本上,不存在什么串词。 赵中祥首先请了周巍志这位前部长,以及朱穆芝这位接替他的新部长,做一个开场白。 「那我就简单地说几句……」 朱穆芝说到做到,真就只说了4句话。 「预祝本场晚会圆满成功,祝愿所有同志在新的一年里,阖家幸福!万事如意!谢谢!」 「啪啪啪。」 方言拍了下手。 在掌声中,迎来第一个节目,《祝酒歌》。 「韩伟作词,施光南作曲,演唱者,中央歌剧院,李光羲、苏凤娟,大家掌声欢迎。」 「美酒飘香歌声飞。」 「朋友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 一曲唱罢,接着就是一舞。 方言扶额失笑,上辈子看过太多的晚会演出,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一样,胃口养刁了。 一时间,还真有一点不适应。 迎春晚会的节目设置,除了歌舞,还有个京剧、样板戏。 「接下来,请欣赏由方言作词、赵纪平作曲的《赳赳老秦》,演唱者,总政歌剧团,杨宏基。」 「……」 「请欣赏由方言作词、桂西军区文工团作曲的《中国|军人》,演唱者,总政歌舞团。」 「请欣赏由方言作词、施光南作曲的《辣妹子》,演唱者……」 三首 演唱的歌曲,都出自同一个作词家之手,已经足以让全场为之一惊,但更令人惊讶的是,三首歌的风格和题材,全都截然不同。 军事!民族!历史! 尤其是,作词的竟然是方言! 顷刻间,台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谷壹看着台上的一幕幕,不禁恍惚,想当初,自己就在这个舞台上唱了《乡恋》。 如今,歌被打成是「黄色歌曲」。 人呢,也被打成是「黄色|歌女」、「内地邓丽筠」,一下子,就变成了音乐界的罪人。 幽幽地叹口气,耳畔边能听到周围人对方言作词的高度评价,基本上是好评如潮。 「想不到方老师,不光诗写得那么好,作词也这么厉害。」 面对着汪一为、鲁晓威等人的目光,方言隐约地觉得不对劲,跟当时那些想要抢稿的报刊编辑看自己的眼神,简直是一模一样。 「方老师。」 林汝为说:「这几首歌,能不能交给燕京台,我们也想在我们的迎春晚会上演出?」 方言玩味道:「你们刚才不是说,燕京台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吗?」 汪一为笑着说:「最终的节目名单,台里还没确定下来,要经过最后一轮的审查以后,才能正式录制,这个时候,如果出现更好的节目,我们自然不想错过。」 方言一问,燕京台这回准备了12个节目。 「方老师,您看……」 林汝为她们投来炙热的目光。 「咳咳,虽然我是这些歌的作词人,但这事我做不了主,得看表演者的意愿。」 方言摇了下头。 汪一为等人互看一眼,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没有一再纠缠,当即决定,等晚会一结束,就找演出者协商,务必抢在中央台前头。 文化部的迎春晚会,一共准备了14个节目,9首歌,3场舞,表演了大概3个多小时,在一片掌声之中,宣告了晚会落下了帷幕。 正值饭点,部里特意让人民|大会堂的食堂安排,给参会的嘉宾们准备了腊八粥。 虽然还没到腊八,但没人会计较。 香气扑鼻而来,方言吃得正欢。 虽然后世的腊八粥料更足,比如莲子、大枣、栗子、杏仁、花生、核桃、百合、桂圆肉等,甚至加了各种花食和调味品,花里胡哨。 相比之下,还是简单点更好。 「小方,感觉怎么样?」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乔语的声音。 方言回头一看,「味道不错,软糯不腻。」 乔语拿起装有二锅头的水壶,让他跟着自己,去见朱穆芝、周巍志、陈荒煤他们。 方言愣了下,就听他说,朱穆芝本来就对他很感兴趣,想见一面。 这回自己在迎春晚会上大放异彩,9首歌里,三分之一都是自己作的词,就更要见一见这个沈雁氷的关门弟子。 正当他们聊天的工夫,燕京台和中央台围绕着演出节目,你争我夺,竞争异常焦灼。 人群里,爆发越来越嘈杂的声音。 一下子,破坏了满屋喜庆而融洽的氛围。 「胡闹!」 朱穆芝皱眉,让秘书去给他们提个醒。 方言主动请缨,也跟了过去,两人分工明确,秘书拦住了中央台,自己去拉燕京台。 「林导、鲁厂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啊。」 鲁晓威压低声音说,中央台仗着自己的牌子硬,平台高,硬是抢走他们也看上的《辣妹子》、《中国 |军人》、《少林,少林》,以及《牧羊曲》,就给他们剩了个《赳赳老秦》。 还美其名曰:分一杯羹,不用谢了。 「您评评理,这像话嘛!」 林汝为道:「他们拿走了最好的四个节目,给我们剩一个,居然还要我们感谢他们。」 方言咂摸着嘴,的确有点不地道。 《赳赳老秦》搁在除夕,也忒不应景了。 「所以,我们台长已经决定了。」 鲁晓威说,这次的春晚,燕京台要跟中央台打擂台,尽管两家举办的时间不一样,中央台在除夕夜,而燕京台,则在北小年。 方言问:「你们看上去很有把握?」 「本来有七八成,但是中央台拿了您和《少林寺》的歌,我们现在的胜算,只有四五成。」林汝为撇了撇嘴。 「方不方便跟我透露一下你们的节目?」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林汝为拿不定主意,跑去请示了汪一为和龙新民,很快就跑了回来,还跟来一个刘笛。 「方老师,我们的第一个节目,是诗朗诵,就是那首《风流歌》,您肯定知道吧?」 刘笛翻开本子,说了起来。 「风流哟,风流,什么是风流?」 「我心中的情思像三春的绿柳……」 方言点了下头,这首《风流歌》最先发表在《***》,随后中央广播电台配乐播出,举国传播,在青少年当中有广泛的关注。 中规中矩,还算不错。 但是接下来的歌曲节目,不比不知道,如果跟中央台选走的4首歌相比,简直了! 竟然连《年轻的朋友来相会》、《驼铃》这种好几年前的老歌,都给整进来! 甚至,还有2首疑似临时凑数的歌。 怪不得被中央台抢了之后,这么着急! 「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林汝为等刘笛说完,忙询问道。 方言摇头道:「我想知道,你们这场迎春晚会的性质是什么?」 「性质?」 林汝为和鲁晓威等人面面相觑。 「举个例子,我个人认为,春晚就是让人们乐呵,能让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过个年。」 方言道:「那么,燕京台办晚会的目的是什么?」 刘笛回答道:「我们是想表达燕京台的文化意志,以及时代主题、社会主流价值……」 方言道:「恕我直言,如果你们抱着这种想法办春晚,倒不如不做的好,或者,干脆办一个像今天这样的晚会,就不要电视播放了。」 「方老师,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包括鲁晓威在内,众人都很不解,都觉得燕京台这个春晚没有任何问题,非常之好! 「你们这个晚会真的是给老百姓看的吗?」 方言皱了皱眉。 「当然是给老百姓看的,我们希望燕京人民,最好全国人民都能收看我们台的晚会。」 刘笛语气里充满期待。 方言道:「既然是为老百姓服务,你们准备怎么为观众服务?满足观众什么?」 「我……我们……」 刘笛等人一下子被问住了,筹备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好好地分析老百姓要看什么。 方言扫视一圈,掷地有声,「搞晚会辛苦,诸位老师都不容易,但你们费了这么长时间,累死累活,搞出了一台面向全国电视观众的迎春晚会,结果就这?就为了自娱自乐嘛!」 「这样的春晚,我看还是不办得好!」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6章 众乐乐 刘笛、鲁晓威等人觉得不自在,虽然方老师说得很在理,但是说得也太直白了些。 就在此时,汪小为他们闻讯而来。 鲁晓威用咳嗽来掩饰尴尬:「方老师,您这话有点过了啊,怎么能叫自娱自乐呢?我们付出了辛苦,也是为了人民服务….…」 「那你们想到了吗?」 方言笑盈盈地望着他。 鲁晓威张了张嘴,一时间无言以对。 方言摇了摇头,果然如此。 虽然早期的春晚,一直试图给观众带去欢乐,但事实上,制作团队并不完全了解观众喜欢什么,恰恰,他们也不需要了解。 整个八九十年代,是电视的时代。 不管搞成什么样,观众都会看电视。 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娱乐少,节目少,频道少,就算想换台,大年三十基本上只有央妈春晚,怎么换台,都是中央台。 像赵奔山说的,凑合过,还能离了咋地,春晚也一样,凑合看,有的看总比没的看强。 也就到了网络时代,观众有了更多的选择,制作思维不得不变,但就是很尬。 有一种不了解年轻人生活,还非得跟你尬聊的老人家,你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小方老师。」 汪小为笑眯眯道:「那以您的想法,这节目该怎么搞?」 「首先,在制作之前,我们必须先明确节目的方针和性质,性质我刚才讲了,要办一场"让人民乐呵,让群众满意"的迎春晚会。」 方言道:「至于方针,16个字,雅俗共赏,老少咸宜,贴近生活,娱乐大众。」 「您能讲得具体一点吗?」 刘笛立马记在本子上。 「打个比方,想必大家都能注意到,全国现在正在流行的"武术热"吧?」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没错,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跟中央台争抢《少林,少林》和《牧羊曲》。」 林汝为点了下头。 「为什么非要是歌曲呢?」 方言说:「既然是武术热,为什么不去请燕京武术队?他们经常到海外表演,有着丰富的武术节目和舞台经验,你们觉得呢?」 林汝为等人眼前一亮,对啊! 汪小为先是一喜,接着催促道: 「记下来!」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刘笛边写,边嘴上喃喃着。 「如果站在群众的立场去思考,很快就能想出来。」方言说,「你们为什么非要抢《少林,少林》、《辣妹子》这些歌曲,不就是因为这些歌曲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吗?」 「所言极是啊,小方老师。」 汪小为不禁感慨了一句。 龙新民、鲁晓威等人深以为然。 也许换了别人说这样的话,他们会嗤之以鼻,骂一句「假大空」,但方老师就不同了。 因为前些日子,他是真的为了通俗文学,跟文坛里的守旧派对线,甚至被骂成「文妖」。 「方老师,那歌曲方面的话……」 林汝为难为情地请教。 方言道:「刚才说到了"老少咸宜",既然是全国人民的春晚,老人方面有爱听的戏曲,为什么就不能给儿童,来个儿歌串烧呢?」 「儿歌串烧?」 汪小为和龙新民等人面面相觑。 方言解释 了「歌曲串烧」的含义,接着举了个例子,《风流歌》放到后面,开头请一个少儿艺术团,先唱一首《哇哈哈》。 林汝为脑海里立刻回荡着歌声。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哇哈哈,哇哈哈,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方老师说得对啊!」 「方老师,您太有才了!」 「我看可以加一首《采蘑菇的小姑娘》。」 「要不再加一首《嘀哩嘀哩》怎么样?」 众人原本都负着点气,听着听着,全服气了,鲁晓威他们忍不住提出点意见。 「《嘀哩嘀哩》是什么?」林汝为好奇道。 鲁晓威道:「就是"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就这首歌。」 「这首歌最好不要放在最前面,而是放在最后面,等晚会进入尾声的时候再唱。」 方言说:「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 「没错没错,这个寓意非常好!」 汪小为拍手称快,随后问到演唱者。 「中央广播电台的少年广播合唱团,怎么样?」林汝为一口气报出了三五个合唱团名字。 「小方老师,您怎么看?」 汪小为扭头去问,已经把他当成顾问。 方言沉吟半晌,忽然想到了小妹的校友,「王飞」,笑道:「要不请中央台的银河少儿艺术团,大家觉得怎么样?」 「中央台?!」 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 隔壁台抢了4首歌,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整个银河少儿艺术团请过来,给自家晚会表演节目,这就叫「以牙还牙,双倍奉还」。 林汝为心里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方言道:「还有,给群众带来欢乐,怎么能少得了相声呢?」 刘笛听着他滔滔不绝,感觉脑袋发痒,里面好像长出了一个小脑子。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怎么觉得方老师才是春晚的导演? 抱有同样想法的,不只他一个,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这一点。 「另外,这场迎春晚会的主持风格要变一变,索性不要报幕员了。」方言直截了当道。 「不、不要报幕员?」 林汝为惊了个呆,「那节目由谁报幕呢?」 「主持人。」方言道。 鲁晓威半开玩笑道:「方老师,只有庙里的和尚才会自称主持(谐音住持)呢!」 「哈哈哈。」 顷刻间,满堂哄笑,气氛越来越欢快。 「这个主持,可跟庙里的不一样。」 方言说,设立的主持人不能像报幕员一样,机械地完成任务,要让观众有参与感。 「参与感?」 汪小为他们都觉得这个词新鲜。 方言耐心地说,主持人要尽力做到把前后节目恰到好处地串联在一起,比如,接下来要上演一首歌曲,必须要有一个铺垫。 来个诗,或者来个小故事,把观众的情绪调度起来,等歌曲出来时,就不会那么突兀。 然后顿了顿,「就像水还没有烧开,你就开始往里面煮东西了,那一定是煮不熟的。」 才一会儿的工夫,方言一通话,宛如一道闪电划下来,把原有的思路全部涤荡干净,撕开云雾,呈现出一个崭新的迎春晚会。 「我觉得小方老师的思路很不错……」 汪小为认真地考虑了会儿,下 定决心道:「咱们表个决吧,同意这么改的举手。」 众人互相瞅瞅,龙新民道:「台长,那岂不是我们之前的筹备和审查工作都白费了?」 汪小为道:「当然不会,只是接下来的方向更清晰,更有侧重点,我们可以保留一些节目,再把差一些的节目,统统替换掉。」 「可是距离北小年,只有一个来月。」 龙新民道:「节目排练需要时间……」 林汝为语气坚决,「龙台长,我们是电视录播,又不是直播,大不了多拍几遍就好了。」 「我没意见!」 「我赞成。」 「我也赞成。」 刘笛第一个举手,立刻就引发了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也纷纷地举起了手。 「那好,大家就按照小方老师这个思路,重新编排节目,要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汪小为让林汝为尽快出个方案,接着笑脸盈盈,邀请方言来给燕京台文艺部当顾问。 众人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全都心服口服地接受他的指导。 方老师狂,那是有狂的资本! 面对一道道期待而炙热的目光,方言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希望自己能带领燕京台,干翻隔壁台!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7章 赴汤蹈火啊,方老师 大冷的天,寒风凛冽。 厂的门口,支着一个烤地瓜的摊子,摊子戴着狗皮帽子,双手揣袖筒,哈着热气。 「走了啊,大爷!」 陈佩厮啃着热乎乎的地瓜,手上还拿着两个,刚回到厂里,迎面撞见急匆匆的朱时茅。 「佩厮,可把你找到了!」 「老茅,你来的正好,尝尝这地瓜……」 「先别吃了,厂长让我们赶紧去办公室。」 「厂长找咱干嘛?我最近可没惹祸啊?」 陈佩厮一脸疑惑,两撇眉毛忽上忽下。 两人一路小跑,跑到厂长的办公室,敲门而入,就见厂长的对面坐着2个人,一个是生面孔,还有一个面熟得很,赫然是方言。 「来啦,我介绍一下。」 汪羊笑道:「这位是燕京电视台文艺部的导演刘笛,这位,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方老师!」 陈佩厮和朱时茅倍感意外。 「怎么样,刘导?」 方言和他们握着手,转脸却看向刘笛。 「方老师,我没问题了。」 刘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时茅一脸懵圈,就听到方言解释说,燕京电视台要举办迎春晚会,请自己和刘小庆这对《牧马人》的银幕情侣,来搭档主持人。 「主持人?」 陈佩厮和朱时茅面面相觑。 刘笛稍加说明,厂长补充了一句,「上电台对你来说,是一种不错的锻炼机会,也能让更多的观众喜欢,厂里肯定支持,不过还要看你个人的意愿。」 「那、那我没意见!谢谢厂长!」 朱时茅激动不已,自从加入厂之后,事业就陷入了瓶颈期,虽然隔三差五能收到其他厂的试镜邀请,但厂里基本上不同意借调。 毕竟,厂是唯一的军队电影制片厂。 纪律极其严格,就如同军纪一般! 陈佩厮不禁好奇,厂长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啊,说借调就借调,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比起谢我,你更要好好地谢谢方老师和刘导。」厂长和方言互看一眼,笑盈盈着。 「咳咳!」 陈佩厮假装咳嗽,凸显自己的存在。 找朱时茅,是请他当主持人,那为什么还要找自己呢?难不成也要找咱当主持人吗? 嘿呦!就咱这模样,也能当电视主持人! 「我听你们厂长说,你们俩没戏的时候,经常在排练室里表演一些挺有意思的小品。」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没错,方老师,叫《考演员》。」 面对他这个大恩人,朱时茅直言不讳。 「能不能给我和刘导表演一下?」 方言说燕京电视台正在为春晚征集节目。 「可以啊,方老师!」 陈佩厮恍然大悟,合着找他表演啊? 怎么不是找咱当主持人呢? 就自己这张脸,那是几千年才出一张!…… 「方老师,我送送您。」 方言在厂长的相送下,离开了办公室。 陈佩厮在前面当向导,穿过长长的走廊,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方老师,你们究竟怎么说服厂长,同意借调我们俩去燕京台?」 「这事,多亏了方老师。」 刘笛说,厂长一开始是百般地不同意,直到方言拿出《利剑行动》的电影改编做交易。 拿剧本换他们!? 陈佩厮和朱时茅先是一惊,而后感动。 「方老师,谢谢您,我们……」 「真要谢我的话,你们待会儿的表演可要卖力点,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方言摆了摆手。 事实上,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本来打算把《利剑行动》交给上影厂,但上影厂现在已经有《高山下的花环》,倒不如把改编,交给全国制片厂里最擅长军事题材的厂,还能挣一笔近2000元的稿费。 距离9000多幅画,又更近了一步! 「赴汤蹈火啊,方老师!」 朱时茅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 众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小排练室,在简单的热身之后,朱时茅和陈佩厮开始表演小品。 这时候的小品,跟以后的小品差别很大。 最初只是中戏、北电等戏剧学校给应试者准备的面试考题,或许上学时的课堂作业、期末测试,基本上不会拿出来,公开演出。 因此,一开始并不是奔着搞笑逗乐去的。 只是从陈佩厮和朱时茅表演的《吃面条》开始,小品才渐渐成为一种新的喜剧形式。 而《吃面条》,只是《考演员》里的一段。 「面条,咸淡正好。」 「你着什么急嘛,你等我一会儿!」 看着两人的表演,刘笛嘴角不住上扬。 方言道:「觉得怎么样?」 「方老师,这可太可乐,太有意思了。」 刘笛觉得这是晚会里从来没有这种类型的节目,非常值得尝试一下,丰富一下内容。 「不过……」 话锋一转,接着说到问题所在。 《考演员》的表演时长太长,足足二三十分钟,更要命的是只有大纲,没有准词。 内容全凭陈佩厮和朱时茅临场发挥,没有剧本,都是现挂,完全是即兴表演,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节目,八成是不能登上春晚舞台。 「这……这……」 陈佩厮和朱时茅听到这话,动作停了下来,像有盆冷水浇下来,扑灭了两人的热情。 「写大纲,编台词,磨剧本,再到排练,估计要个把月。」刘笛不无遗憾道,「方老师,距离台里录制的时间,可就剩一个来月了。」 「这个好办呐,词儿多的来不及。」 方言道:「干脆就来个哑剧小品。」 「哑剧小品?!」 朱时茅三人闻所未闻,一脸错愕。 陈佩厮觉得新鲜,「那演什么呢?」 「就演你们两个,在馄饨摊吃馄饨。」 方言说这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 一个爱干净、有洁癖的精致男子,性格胆小怕事儿,在馄饨摊吃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神经大条的壮汉,把自己带来一瓶的胡椒面全部用完,一气之下,收好空瓶,离开摊子…… 「喔,我明白了!」 陈佩厮眼前顿时发亮。 朱时茅道:「你明白什么?」 「闹了半天,是那个大汉误以为胡椒面是公家的,觉得那男的偷了公家的瓶子,也有样学样,顺走了公家的一个大碗。」陈佩厮咧嘴发笑,「方老师,您说,我讲的对不对?」 「你理解的不错。」 方言转头看向刘笛,「服务员的话,就由刘小庆同志来演,你们仨攒这么个节目,20多天的时间,能把这个节目给搞出来吗?」 陈佩厮和朱时茅互看一眼,信心满满道: 「能!」 「刘导,你觉得呢?」 方言扭头,看向刘笛。 刘笛说如果真的20多天就能搞定,而且通过燕京台最后一轮的审查,当然可以录制。 「方老师,这个节目叫什么呢?」 陈佩厮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种自己从没遇到的表演形式,认真地钻研一番。 方言道:「暂时先定《胡椒面》吧。」 朱时茅为难道:「方老师,那个西装……」 「新闻不是登了嘛,现在提倡穿西装,我们也是通过这个节目,来积极响应和宣传。」 方言笑了笑。 「可是我、我没有西装。」 朱时茅为难不已。 「我看你的身高体格,跟我挺相近。」 方言干脆把自己的西装借给他。 「方老师,这怎么好意思呢,您已经帮刘小庆同志她们,解决了服装问题。」 刘笛信誓旦旦地揽下这个活。 「那好吧。」 方言给燕京电视台当指导顾问和艺术总监,可不光是冲着那一点津贴和名气而去的。 而是,给自家的服装生意打广告。 到时候,刘小庆穿着大红喜庆的「安然服」,亮相燕京台春晚,变相是广告软植入。 而且,因为韩跃民是无偿赞助,燕京电视台投桃报李,准备给他做个春晚后续的新闻,报道刘小庆等人的服装来自韩跃民的裁缝铺。 到时,再来几家报社一宣传,囤积在仓库里的「安然服」,恐怕想没有销路都难。 以后的制衣生意,想不火爆也难。 韩跃民服装生意里,可有50%是他的。…… 从厂出来后,两人直奔什刹海体校。 通知吴彬,带上吴晶在内的武术队,给燕京电视台整个绝活! 在大冬天里,跑了一天,累死累活。 两人分开之后,方言就近到韩跃民家里蹭饭,同时商量着怎么利用好这波春晚的宣传。 「咕噜咕噜。」 紫铜锅里,冒着热气。 看着弟弟狼吞虎咽,方红道:「岩子,你来之前,也不先打个电话,家里就这么点东西了,够不够,不够我去给你再买点别的。」 「够!够!」 方言吃口大白菜,全身暖洋洋。 「岩子,你说要帮这个燕京电视台办春晚,办得怎么样了?」方红往他碗里夹肉,「都有哪些节目了,能不能跟姐和你姐夫说说。」 韩跃民从头听到尾,舞蹈、戏曲、小品、武术,尤其当听到相声节目,竟然请来了马三粒,又惊又喜,「连这位,你们也请来了?」 「可不。」 方言笑道:「中央台把马纪、姜坤他们招去了,我一琢磨,干脆来一个超级加辈!」 「超级加辈?」 韩跃民和方红一听是「辈份」的「辈」,夫妻两人立刻笑出了声,乐得前仰后合。」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歌曲上。」 方言摇了摇头,不禁失笑。 帮燕京台找歌,跟自己的歌打擂台,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那找着了吗?」 方红好奇不已。 方言道:「没有。」 韩跃民说:「岩子,你那边就没有什么已经做好词的歌曲?」 「就算有,时间上也来不及。」 方言道:「必须找到合适的作曲人先谱曲,再挑适合的演唱者,除非已经有谱了……」 「你不是还有一首现成的嘛!」 方红一拍桌子。 「哪首?」 「就是小雅、若雪她们经常唱的那首《贝加尔湖畔》!珮凝不都把曲子给谱好了嘛!」 「对啊!」 方言一愣,随后陷入深深的思考。 该找谁来唱这一首歌呢?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8章 一本正经的黄色 第二天,燕京电视台。 方言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冷风飕飕地往领口里灌,缩着脖子,眼睛一直盯着路口。 不一会儿,就见白若雪扛着吉他琴包,和唐胜男、邱珮凝两女,徐徐地向自己走来。 昨晚,他跟白若雪打了通电话,让她带上自己的好闺蜜,到台里来唱《贝加尔湖畔》。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白若雪拿着红棉牌吉他,邱珮凝拉着手风琴,在她们的伴奏下,唐胜男唱得格外认真。 林汝为、刘笛等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甚至有人还沉醉其中,闭上了眼睛。 一曲唱罢,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觉得怎么样?」 「方老师,您说您藏着这么个宝贝,怎么到现在才拿出来啊!」刘笛情绪激动。 在场的其余人,深以为然。 虽然他们不是音乐界的专家,但凭直觉,也能感受到这歌完全不逊色于同样出自方言之手的《中国|军人》、《辣妹子》,足以上擂台。 「要是早拿出来,这歌还会是你们的吗?」 方言半开玩笑道。 「您说的是,估计跟您的那两首歌一样,也得被中央台抢走,连口汤都不让我们喝着。」 刘笛撇了撇嘴。 方言看向林汝为,从演出开始到现在,她就一言不发,好奇道:「林导您觉得怎么样?」 「方老师,我有个顾虑。」 林汝为担心这歌会被当成是黄色歌曲。 「黄色歌曲?!」 一下子,众人如同惊弓之鸟,脸色突变。 今年一整年,不管是对黄色文学,还是对黄色歌曲,打击的力度都非常大,甚至为此还专门出版了一本《怎样鉴别黄色歌曲》。 「林导,如果严格地按黄色歌曲的鉴定标准,你觉得《贝加尔湖畔》算不算呢?」 方言非但不恼,而且还笑。 「我觉得不算!」 刘笛让人去拿「鉴黄宝典」,挨个去翻。 白若雪、邱珮凝她们走了过来,就看到一女青年拿着《怎样鉴别黄色歌曲》,念了出来。 「黄色歌曲基本上分为三类,第一类是表现女子期盼男性的爱……第二类是描写男女感情的歌曲……第三类是描绘女性的美色……」 「那,那个。」 邱珮凝鼓足勇气说,「我觉得方老师的这首歌不是黄色歌曲,而是轻音乐。」 「对!这位小姑娘说得对!」 刘笛把书翻到了《如何区别轻音乐和靡靡之音》这一章,让众人竞相传阅,交流讨论。 林汝为道:「可是这第一句,"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很容易引来非议,我怕会有有心人,非要把它说成是描绘男女情爱。」 「不对!」 「方老师写的是对贝加尔湖的思念。」 白若雪第二个站出来,替方言辩解。 「方老师说,贝加尔湖很久之前是咱们华夏的,古时候叫"北海",或者叫"瀚海",霍去病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这个"瀚海",可能就是这个贝加尔湖。」 「当年苏武牧羊的"北海",也可能在这。」 「只可惜在清朝时,因为尼布楚条约、恰克图条约等条约,把贝加尔湖给划了出去。」 「………」 说话间,邱珮凝、唐胜男也插上几句话。 大有一副「方言就是个写歌词的,他懂什么《贝加尔湖畔》」的样子,都让她们懂完了! 方言笑了笑,这一个个阅读理解都满分! 看着她们一本正经地样子,刘笛等人心中的顾虑渐渐消失,也觉得《贝加尔湖畔》是一首好曲子,无论如何,也算不上黄色歌曲。 白若雪极力替方言辩解:「何况,方老师是那种能写出黄色歌曲的人吗!我不信!」 方言挑了挑眉,要不是知道《贝加尔湖畔》真是首情歌,连我都差点被你们说服了! 「你们这几位小同志说得在理。」 林汝为略带歉意道:「方老师,不好意思,我可能太敏感了……」 「林导不用道歉,我能理解,办这种面向广大观众的晚会,确实要谨慎点更好。」 方言摆了摆手。 林汝为不禁动容,随即看向白若雪她们。 80年代初,电视台有硬性规定,那就是不允许三个歌手,尤其是通俗歌手同台演出。 设立的初衷,是为了针对西方的摇滚乐。 也因此,白若雪、邱珮凝和唐胜男,三人中只能有两个人登台演出,必须牺牲掉一人。 「我吧!」 白若雪想也不想,站了出来。 正好,自己不想抛头露面,于是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拱手地让给唐胜男和邱珮凝。 岂料,邱珮凝也放弃了登台表演。 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擅长唱歌,也不会合唱,在台上只是拉手风琴的话,显得太多余。 看到闺蜜们都退出,唐胜男也打起了退堂鼓,「要不,还是请专业的老师来唱吧?」 林汝为和刘笛互看一眼,其实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方言的面子,不好开口。 看到唐胜男紧张得打哆嗦了,方言摇头失笑,这就好比让校园十大歌手登上春晚舞台。 你上,你也麻! 「方老师,确实有点太难为人小姑娘了,而且我们的时间也不充裕,经不起几次失误。」 刘笛等人投去问询的眼神。 耳边,就听方言看似随意地提到邱珮凝,之前在中央民族学院学的民族舞,现在是燕京军区战友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而且是领舞。 林汝为眼前一亮,这节目不就来了嘛! 邱珮凝立刻感受到一道道目光聚焦于她,心怦怦地直跳,双眸看向方言,眼神复杂。 对于这种顺水推舟的事,方言自然毫不吝啬,毕竟嫦娥姐姐当年的一舞,相当惊艳。 就在邱珮凝当众表演一段民族舞时,林汝为悄声问道:「方老师,这歌找谁来唱呢?」 「李谷壹老师。」 方言环顾四周,「大家觉得怎么样?」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为之一惊。 虽然《乡恋》发表了好几年,但这些年里,报刊上始终热度不减地大量发表批评文章,特别是来自专家的否定之声,不绝于耳。 中央广播电台和《歌曲》杂志编辑部联合举办的「听众喜爱的广播歌曲评选」活动,《乡恋》每次都高票入选,但都被取消获奖资格。 尽管有如乔语这等老前辈发声,也无济于事,照样闭门反省,甚至有传闻被雪藏。 今后演出机会会减少、灌新唱片的事被押后、独唱音乐会被叫停…… 后来,被证实是假新闻,但处境也不容乐观,正因为此,李谷壹接到燕京电视台的邀请,不免感到意外,更加让自己意外的是— — 「方老师,你让我唱黄色歌曲?」 「谷壹老师,这怎么能是黄色歌曲呢?」 方言认真地解释了一番。 「这么说,好像确实不是。」 李谷壹放下心来。 「本来就不是。」 方言笑道:「您看我像是搞黄色的人嘛?」 难说! 李谷壹也是有所耳闻,方老师支持被文坛视作黄色文学的通俗,被称之为「文妖」。 跟琼谣、金镛、邓丽筠并称「四妖」! 「那您还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就不担心惹上一身腥嘛?」方言不无意外道。 「我担心什么,我在外头的名声比你还差,都管我叫"李丽筠"、"大陆邓丽筠"、"黄色歌女",如果你是文妖,那我也算是一个。」 李谷壹道:「反倒是我替你们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给你们惹上一身腥。」 「您的担心是多余的。」 方言道:「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大家都不这么认为您是"黄色歌女",《乡恋》是黄色歌曲,我相信,广大人民群众都不会这么认为。」 李谷壹道:「方老师,谢谢你,但是……」 「实不相瞒。」 方言透露说,已经跟桂西厂商量好了,会把《乡恋》,加入《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中。 「方老师,你这是?」 李谷壹张了张嘴,不由感动。 「就跟通俗文学、武侠一样,如果连一首《乡恋》都要打入冷宫,甚至枪毙,那还天天喊什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方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些都是她想说的词! 李谷壹感觉寻到知己,倍感欣慰,同时心头积压的怨气和郁闷,也一点点地释放出来。 方言问「谷壹老师,不知道您敢不敢接下这个……」 「敢!」 李谷壹毫不犹豫道:「我有什么不敢!你们都不怕被我牵连,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49章 美国出版 本来按照燕京台以往的晚会流程,节目审查是一轮接一轮,至少需要经过3轮,才能进入终审,通过以后,再进入到彩排环节。 但眼下,留给燕京台的时间不多了。 特事特办,于是乎,新老节目统统安排在终审,行就上,不行就拉倒! 此时,燕京台的领导,陪着文化部门、宣传部门、公安部门,林汝为坐镇前线指挥,刘笛则在幕后,跑来跑去,跑出了一身汗。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进学堂。」 「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 王飞率领的银河少儿艺术团,不是第一次登台唱歌,舞台经验丰富,面对着台下的众人,丝毫没有紧张,左摇右晃,煞是可爱。 方言看着领头的王飞,颇为感慨。 莫名地有一种在玩《三国志》的感觉,遍地都是猛将智士,随手一抓,都是周瑜、小乔、姜维,最次也得是个零陵上将邢道荣。 五星上将麦克阿瑟有话要说…… 方小将手上将星如云,一手王牌,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网罗了德德玛、马三粒、李谷壹、陈佩厮、朱时茅、梅葆九等人。 梅葆九唱《梨花颂》、马三粒说《买猴儿》、德德玛唱《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陈佩厮和朱时茅演《胡椒面》、李谷壹唱《贝加尔湖畔》、王飞唱儿歌串烧…… 要不是李联杰受伤,甄子弹离开,要不然这回燕京武术队的表演,更是群星璀璨。 黄飞鸿、叶问、冷锋…… 来个胸口碎大石,给观众们开开眼! 看着燕京武术队的表演,方言幽幽地叹了口气,若非计划临时有变,没法动身南下,不然的话,可以借着演出的由头,把龚樰请来。 就算不当主持人,也可以舞剑耍拳。 把手放在背后,优哉游哉地走到后台。 就见邱珮凝穿着古典舞服装,外头裹着军大衣,跟歌舞团的姐妹们,说说笑笑。 「方老师!」 甜甜脆脆的声音,一时间响了起来。 方言给她们加油打气,视线落在邱珮凝身上,婀娜多姿,顾盼生辉,与《西游记》里嫦娥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果然没有挑错人。 「方老师,谢谢您。」 邱珮凝压低声音,和他说悄悄话。 方言摆了下手,却听她说,自己打算今年退团,本来以为一切会平平淡淡地结束,没想到能以这种方式,来告别自己的舞蹈生涯。 邱珮凝眼神闪烁,声音细弱:「谢谢……」 「别别别。」 方言道:「千万别哭,小心把妆哭花了。」 邱珮凝点了下头,眼眶微红。 「退了团,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方言挪了一步,把她挡在身前,用后背遮挡住歌舞团众女的视线,以免闹出什么误会。 「我……我还没想好。」 邱珮凝说,自己想要尝试不一样的。 「《红楼梦》剧组正在全国海选演员,听说了吗?」方言看到她点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报名,凭你的条件,肯定能入选。」 「真的嘛!」 邱珮凝眼前一亮,嫣然一笑。 就在此时,刘笛跑了过来,通知上场。 「战友歌舞团!战友歌舞团!」 「这儿呢!」 方言招了招手。 刘笛无奈道:「哎哟,我说小姑娘们,你们怎么还不紧不慢的,快点快点!」 方言道:「别 紧张,咱正常发挥就好。」 「嗯。」 邱珮凝深呼吸一口气,脱掉厚重的军大衣,步履款款,体态轻盈,「来了。」 看着她们走了出去,方言又找到陈佩厮、朱时茅,确认无误以后,悠悠地来到外边。 刘小庆穿着韩跃民出品的「安然服」,笑脸吟吟地说着串词,到了最后,来了一句: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燕京军区战友歌舞团,为大家带来舞蹈……」 台上,飘着干冰。 方言专门给林汝为他们提的建议。 还是太仓促了,要不然,专门搞个《赤伶》、《唐宫夜宴》、《飞天》,岂不美哉? 当然,现在也很哇塞! 众女身段优美,跳起舞来,犹如仙女一般,特别是邱珮凝,非常夺人眼球。 穿着细纱长裙,不断地旋转着。 有干冰的加持下,翩翩起舞的众女,飘飘欲仙。 「哗哗哗。」 观众看着舒服,忍不住地鼓起了掌。 一舞过后,邱珮凝等人鞠躬下台。 众人还意犹未尽,汪小为随即询问意见。 「好,没什么话可讲,就是好听。」 「这个就不用再审了吧,直接过。」 「同意。」 「同意。」 看到领导们一致通过,刘笛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个节目陆陆续续地登台,有的看看就过了,有的才看几眼,直接喊停。 比如,芭蕾舞。 几个歌舞团的小姑娘,穿着白色小短裙,两条长腿裹着白袜子,一抬腿还露个裤头。 搁在后世,绝对是腿控的最爱。 现在可不行,会被当成伤风败俗! 除非像费祥唱《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样,不要拍下半身,可不看腿,那还是芭蕾舞嘛! 至于争议最大的《贝加尔湖畔》,最终在方言的力保,以及汪小为的力排众议下,勉勉强强地保了下来,进入最终的晚会大名单。 「小方老师,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汪小为激动地握着方言的手,用力摇晃。 这些天,他以艺术总监和顾问的身份忙前忙后,全台都认识了,都晓得他是个能人。 在没看节目之前,全台上下觉得燕京台和中央台,差不多五五开,但在看完整场演出之后,包括汪小为在内,信心倍增,甚至膨胀。 「其实还是有一些遗憾。」 方言不禁感慨。 要不是时间太急,非得把迎春晚会来一场大换血,虽然现在也换得差不多了。 「小方老师还有招儿?」 汪小为等人饶有兴趣,准备记下来,来年举办迎春晚会的时候,兴许可以用得上。 「今年是猪年。」 方言说,原本打算请《西游记》的唐僧师傅四人来拜个年,但这么做,容易惊动中央台。 「不错,借调的话,需要中央台同意。」 汪小为不无遗憾,多好的点子啊。 「另外一个嘛……」 方言准备找外国留学生组建一个业余合唱团,只可惜,外国留学生基本都已经回国了。 不过也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再怎么着,总得给中央台留条活路。 一念至此,不禁联想到迈克。 也不知道《拯救大兵瑞恩》,怎么样了?…… 美国,加州。 迈克一回到家,就问到《血与沙》和《拯救大兵瑞恩 》的出版情况,很久之前,稿子就已经被寄给老迈克,请他和兰登书屋先谈谈。 「非常棒,两本都可以发表。」 「是嘛,那真的是太好了!」 「那本《拯救大兵瑞恩》,你能做主吗?」 「当然,老师已经授权给我,我现在算是他的代理人,不过版权范围仅限于美国。」 「足够了!」 老迈克说出了跟兰登书屋讨论的结果。 《拯救大兵瑞恩》按中篇的稿酬定价,每个单词8美分,基础稿酬也就是7740美刀。 出版时间,会在3月份。 版税的话,5000册以内给8%,超过5000册,则给11.5%,超过10000册,15%。 「哇哦,首印2000册!」 听到这里,迈克惊叹不已,「兰登书屋看来很好看这部,爸爸,《血与沙》呢?」 「要等到《拯救大兵瑞恩》出版了以后,再和兰登书屋具体地谈《血与沙》的事宜。」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如果《拯救大兵瑞恩》能够大卖,你作为《拯救大兵瑞恩》的翻译者,自然能博得更多的名气,这样的话,《血与沙》作为你的***作,关注度就会更高。」 「我其实在翻译上,没帮多少忙。」 迈克一猜就能猜出是他爸爸的主意。 这就是商人,算盘打得精着呢! 「是嘛?」 「确实是这样,创作的是老师,翻译的是"白",他们只是念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动地把我的名字加上,我非常感谢他们。」 「这么说起来,你还欠他们一个人情?」 「没错。」 迈克弱弱道:「所以我想,能不能在稿费上使一使劲,50%的税,实在太不合理了!」 「不急,先看看《拯救大兵瑞恩》的销售情况,如果卖的不错的话,我再考虑考虑。」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250章 燕京台春晚亮相 终审结束以后,方言这个艺术总监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接下来的彩排和录制,就交给燕京台的春晚制作组,全权负责。 而自己,只需要在2月5日的北小年,在家里静静地观看迎春晚会就好了。 在此之前,方言还要在忙一件大事。 那便是搬家。 马甸那边的办公楼、住宿楼等楼房已经全部竣工,《十月》编辑部计划在年前就搬过去。 桌椅、文件柜、资料…… 一车一车地往新办公地点送去。 方言耐心地整理着书籍和资料。 哪些该带过去,哪些可以带回家。 《全球通史》、《世界史》、《历史研究》…… 当然,里面没有《母猪的产后护理》。 田增翔余光一瞥,就挪不开眼,“好家伙,岩子,你看的书可真够杂的。” “没辙,我这知识都学杂了。” 方言耸了耸肩,说这些也是在为《一代宗师黄飞鸿》系列而特别准备的。 “不会吧?” 田增翔从中抽出《世界史》里的一册,“写《一代宗师黄飞鸿》,还要看这个?” “老田,说明岩子的你还没看透。” 张仲锷摇了摇头:“黄飞鸿不是提到了嘛,要‘睁眼看世界,也要正眼看世界’。” “张老师说得没错。” 方言说自己的视野不能只局限在国内,准备延伸到当时外国人眼中的华夏。 接着抄起《历史研究》,“就说这位阿诺德·汤因比吧,英国的历史学家,历经两次世界大战,也来过好几回华夏,亲眼目睹的东西方的兴衰历史,他曾经做过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 田增翔等人充满好奇,放下手头的活。 “他说西方世界的繁荣,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技术的进步,文化底蕴很浅薄,毫无生命力可言。”方言笑道,“华夏人完整地守护了一个超级文明,世界的希望在华夏,中华文明才是人类的归宿,中华文明最终将引领全世界。“ “真哒!?” “方老师,汤因比真的是这么说嘛!” 此话一出,众人又惊又喜,一片哗然。 “可不!等华夏重返世界科技强国之列的时候,我相信全世界都将庆幸。” 方言环顾四周,“庆幸科技掌握在真正的文明手里。” 田增翔听到这话,心情激动,浮想联翩。 画面太美,简直难以想象。 方言却已经见识过了,比如嫦娥6号。 张仲锷不禁感慨:“不知道我们这一代,还有没有看到那一天的机会?” “当然有机会!”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到那個时候,我们也有我们的使命,让华夏的文学复兴,重振汉唐雄风……” “好啊,岩子说得好啊!” 田增翔、张仲锷等人越听,越热血沸腾。 就连搬起家来,整个人浑身都是力气,像打了鸡血一样,干劲十足。 ……………… 了一整天的工夫,才搬了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留到明天再搬, 此时的马甸,偏僻荒凉,在大冷的冬天里,就显得愈发地萧瑟寥落。 这里,原先是燕京的“驻马店”,是早年关外到京都贩马的集散地,因此也叫“马店”。 现在是寒碜了点,不过等到将来发展起来,会是中央商务区、中关村商务区和金融街商务区三大商区的交汇之所,想不繁华都难。 “啪啪。” 苏予拍了下手,“今天就先到这儿,大家辛苦了,接下来我要宣布几个事。” “这第一,就是年后,将会挂牌成立我们十月自己的出版社!” 顷刻间,包括方言在内,无人不惊。 本来以为编辑部只是单纯搬个家,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十月》因为这些年的成绩,文学界已经将《十月》跟《当代》、《收获》、《城》称之为“四大名旦”,《十月》被称为“青衣”。 因此,文化部考虑将《十月》从燕京出版社里剥离出来,独立创立出版社,自立门户。 一下子,就从一个处级国营单位,破格升级成了厅级单位,整个体量以及规模,将会是几何级地倍增。 单单是部门,就会多出群工部、总编室、出版部、发行部、评论部…… 相对应的,职工和编辑的数量会激增,干部的职级和职务也随之发生巨变。苏予照样是《十月》的主编,但也会兼着出版社的副总编辑,官升一级,厅局级了。 章守仁和晏名既是《十月》的副主编,也担任总编室的主任和副主任。 至于先前的、散文、中长篇、短篇、文艺理论等小组,统统会并入总编室。 总编室下设综合处、当代文学编辑室、古典文学编辑室、外国文学编辑室、教材出版中心…… 方小将也进了小小的一步,不出意外的话,会担任当代文学编辑室主任。 正科级! 跟田增翔这个新晋的副主任,今后要挑起整个《十月》文学期刊的大梁。 不光如此,还有个总编室副主任和编委会的位置空着,都是专门给他留的。 但凡能通过今年的职称考核,从编辑升到副编审,就能一步到位,到那个时候…… 什么科级?处级啊! 方言笑了笑,又有谁能拒绝得了进步呢! ………… “哗哗哗。” 伴随着阵阵掌声,在场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相互道喜。 特别是贺新,他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隋丽君鼓着掌,却发现方言和田增翔的脸色不对劲,压低声音问道: “师父,田老师,你们难道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不过……” 田增翔把目光投向“一无所获”的张仲锷,皱了皱眉,就算《苦恋》风波要由张仲锷负责,可这么多年,也该将功折罪了吧? 怎么不但不升,反而一撸到底呢! 但很快地,苏予公布的最后一个消息,让他们的担忧和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张仲锷竟然要被调去《当代》,当副主编。 “张老师,这事您怎么都没跟我们透露一下?”田增翔喜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 张仲锷笑道:“八字才刚一撇,我想等程序走完了,事情定下来了,再告诉你们。”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要调去《当代》?” 方言诧异不已。 “是社里和部里的意思。” 张仲锷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章守仁也适时地补充几句。 主要是《当代》的副主编要调来十月文艺出版社,《十月》也要调过去一个,等于是双方之间,互换自己账下的得力干将。 方小将,自然是万万不能换的。 这可是编辑部,乃至出版社的心头肉。 于是,只能从章守仁、晏名和张仲锷当中三选一,在《当代》权衡下,张仲锷被选中。 “是这样啊。” 方言能明显地感觉到喜庆的氛围,慢慢地变得伤感。 眼瞅着《十月》自立门户,众人都将更进一步,没想到团队里有老人要走。 三言两语,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舍。 “好了好了,难得这么高兴的日子,咱们就不要哭丧着脸了。” 章守仁提议等编辑部搬完家,年前找一家饭庄,痛痛快快地办个欢送会。 “守仁说的是啊。” 张仲锷鼻子微酸,“岩子,我们里头就属你最懂吃,你给大家伙挑一家。” 方言点了点头,正思考着,耳边就传来田增翔的声音: “时间定在哪一天呢?” “5号怎么样?” “5号可不成!” “对对,燕京台春晚在那天播出呢。” “这可是岩子参与策划的迎春晚会,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一出好戏啊,必须捧场。” 说话间,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于沉思着的方言。 从第二天开始,《燕京日报》、《光明报》等报纸跟踪报道起燕京台春晚录制的情况。 “开种家,幸福中国年——1983年燕京电视台春晚于2月5日播出。” “燕京台打造亲民春晚,让年味十足。” “燕京电视台春晚已录制完成,节目精彩纷呈,神秘嘉宾将重磅登场,敬请期待。” “……” 这也是方言的主意,让燕京电视台邀请了几家燕京的报纸来录制现场,回去鼓吹一番。 其实也不用鼓吹,效果确实好,大大出乎那些记者的预料。 大量的报道,再配上电视节目的宣传,成功勾起了燕京老百姓的兴趣,乃至宣传部门、文化部门等上级单位,甚至更上级的人物。 整个四九城,但凡有电视的人家都想看看如此称赞的京台春晚,到底能办成什么德性。 而眨眼间,便到了北小年那一天。 (本章完) 第251章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老舍先生在《燕京的春节》写到,二十三日过小年,差不多就是过新年的“彩排”。 小年,意味着准备干干净净过个好年。 四九城里,各家各户,忙得热火朝天。 周婶拿着扫帚,跟家人们明确分工,冲洗地面,擦洗桌椅,打扫干净屋内,总之,不留任何的死角,彻底清扫,做到窗明几净。 紧接着,就是贴窗。 喜鹊登梅,孔雀戏牡丹,狮子滚绣球…… 把自己剪好的窗,往打扫一新的屋子上一贴,立刻就给家里增添不少喜气。 就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个白胖女人闯了进来,提着篮子: “周大姐,要我说,你可真勤快。” “臊我呐,你们家一大清早就打扫干净了,你那俩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能干。” 周婶感慨不已,家里有她们,你以后可要享清福,不用像我这样,忙上忙下的。” 白胖女人听着高兴,而后道明了来意,专程来送瓜粘,“周大姐,您可千万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谢你还来不及呢。” 周婶对这位富起来的邻居,愈发羡慕,“你们家算是苦尽甘来了,老大在那家裁缝铺上班,一個月的工资都快赶得上厂主任了。” 白胖女人一想到大儿子在韩跃民的裁缝铺工作,昂起下巴,眉毛上扬,借着余光,偷偷瞄了眼自家的屋顶,上面竖立着个鱼骨天线。 “晚上来咱家看电视。” “一定,一定,我看报纸说,今晚燕京台要播春晚,有很多神秘嘉宾,还有精彩节目。” “我也看到了,咱们可千万别错过。” 眼见着白胖女人要走,周婶急忙喊住,“等等,等等,我回屋给你拿点‘杂拌儿’。” 杂拌儿,就是各种干鲜果品,掺在一起拌和,再用蜜汁加工,就成了色味俱佳的蜜饯食品,据说,慈禧吃的时候很高兴,随口给起了个“杂拌儿”的名字,从宫内传到民间,渐渐地成了燕京一种独特风味的食品。 此时此刻,四合院里。 杨霞把祭灶火烧烙好,一烙就是一大筐。 然后,和韩母、方言、方红、韩跃民、方燕,到了外头的小厨房,摆上桌子,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摆放贡品,敬香祈福。 祭灶时,还要把涂在灶王爷的嘴上。 蕴意是,不让他在玉帝那里讲坏话。 “好话多说,不好话别说。” 杨霞双手合十,絮絮叨叨。 “妈,灶王也是燕京人。” 方言打趣道:“燕京人不骗燕京人。” “岩子说得没错!” 韩跃民和他互看一眼,相视一笑。 方言从厨房里出来,小妹跟在身后,不禁好奇:“哥,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紧张?” “我为什么要紧张呢?” “马上燕京台的春晚就要开始了啊。” 看着方言逗着方燕嚷嚷,方红和韩跃民都好奇不已,中央台和燕京台打擂台,眼下就要到见真章的时候,没想到弟弟还能这么淡定。 “我紧张什么!” “该紧张的应该是中央台才对。” 方言笑道:“不知道他们看完燕京台的春晚以后,今晚还能不能睡个踏实觉。” 方红和韩跃民听到这话,对燕京台的春晚越发地感兴趣,巴不得现在就是7点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雅、赵红梅等街坊邻居,赴约而来。 “还差3分钟,马上开始了!” 在乱哄哄一片中,电视里出现了画面。 …………… 与此同时,央视大楼。 就在刚刚,春晚完成最后一次彩排。 今年的晚会不同于以往,黄一鹤和邓在君、王枫商量了以后,确定了这届春晚采取现场直播的方式,来实现和全国观众的互动。 但这还不是最大胆的。 在已有节目的基础上,黄一鹤准备搞个观众电话点播,在现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放置了4部电话机的互动平台,就叫“点播热线”。 观众完全可以通过这个电话,点播节目。 到时候会点什么节目,主办方不知道,演员、歌手等人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提前放出的晚会节目单、一遍又一遍的彩排也就不保险了,增加了晚会的不确定性和风险性。 是不是很大胆? 不过,这也是被逼的,第一次操办这种面向全国的大型春晚,时间紧,任务重,根本来不及编排节目,仓促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邓在君和黄一鹤回到办公室休息,又累又期盼,只盼着除夕那天到来,自己就解放了。 “几点了?” “快7点半了。” “燕京电视台的春晚是不是要播了?” 看着两位导演动身去会议室,随行的同事觉得小题大做,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屑。 “播就播呗,有什么可看的?” “就是,别看报纸那么吹,能跟咱们比?” “还是要看看,咱们台长可是跟燕京台的台长约好了打擂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众人来到会议室,就见电视已经打开,不少人围坐在前头,一双双眼睛盯着彩色画面。 “邓导!黄导!” “都坐,都坐,我也是随便来看看。” 黄一鹤压了压手,走到人堆的前头。 虽然嘴上很重视燕京台的春晚,但心里却不以为然,燕京台再牛,也不过是个地方台。 这年头,只有中央台是唯一上星的,足以覆盖全国大部分地区,而燕京台,只能辐射到本地,以及京郊,光传播范围,就没法比。 何况,他们对自己的节目很有信心。 光相声,就有马纪和姜坤两张牌。 歌曲就更不得了,《少林,少林》、《牧羊曲》、《中国|军人》,都是《每周一歌》里收听率相当之高的歌,况且还有个《辣妹子》。 这首歌,邓在君有预感,绝对能火!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秘密武器。 比如,《火烧圆明园》的絮、《垂帘听政》的片段,这两部可是大陆和香江合拍的大制作,请来的是香江有名的大导演,李翰祥。 唯一的遗憾就是,本来想请主演的梁佳辉和刘小庆,来春晚现场客串报幕员,结果一个不能来,一个被燕京电视台提前截胡了。 “开始了!开始了!” 八点整,1983年燕京电视台首届春晚拉开大幕,报幕员竟然没有登场,而是在《采蘑菇的小姑娘》音乐中,呼啦啦上来一群少女。 “这女孩我好像见过,叫、叫……” “夏琳,咱们台银河少儿艺术团的领唱。” “这群孩子不就是银河少儿艺术团的嘛!” “燕京台也忒不地道了!挖人,竟然挖到咱们台了!” “就是,这完全是打击报复嘛。” “………” 开幕的暴击,让众人生出一肚子的气。 “够啦。” 邓在君皱了皱眉,看着儿歌串烧,暗暗评价,这个开头不错,孩子们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节目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多泰和啊。 “这个开场,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黄一鹤一拍额头。 “没事,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邓在君笑了笑,这个点子,他们抄了! 黄一鹤心领神会,准备明天就把银河少儿艺术团找来,只不过串烧的儿歌,必须换一拨全新的,抄了,但并不是全抄。 “老黄,我们要做的比燕京台更好。” 邓在君在心里庆幸,燕京台的舞台不如中央台,软硬件太差,舞美灯光也不行。 倒是这个服装,是哪家服装厂生产的? 正在思考时,耳边传来同事们的议论声。 “这舞台也忒小了,燕京台太小家子气。” “还不如我们家孩子学校那操场呢!” “哈哈。” 此话一出,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 笑声里,也透着中央台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特别是当开幕结束,上台的不是报幕员,而是自称“主持人”的朱时茅、刘小庆他们。 “什么是节目主持人?” 触及到知识盲区,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黄一鹤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事情,渐渐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燕京台的节目编排不像以前那么传统死板,中规中矩,竟然大胆创新,突破自我! 在两首热场子的歌舞之后,紧跟着迎来第一个重头戏,陈佩厮和朱时茅的小品登场。 只见屏幕上出现一行字,《胡椒面》。 “小品?这是什么表演形式?” “看上去有点像哑剧。” “哑剧?咱们也有啊,王景愚老师的《吃鸡》,我看未必就比他们两个人的差。” “……” 伱一言,我一语,讨论声渐渐地消失。 因为说话的人,统统都被小品有趣的剧情所吸引,看到看到陈佩厮和朱时茅为了一瓶胡椒面,相互撕逼,相互掰扯,惹出不少笑料。 “哈哈。” 听到周围响起一阵阵轻笑声,黄一鹤和邓在君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很快地,众人也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燕京电视台从哪里请来的能人?” “这节目,比《吃鸡》要、要生动得多。” 刚刚还笑得出来,现在简直是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一个个为之震惊,甚至不知所措。 会议室里,早就没了动静。 大多数人的优越感和自信心遭到了重创,虽然中央台的舞台大,人多,节目也不错,但跟进步如此神速的燕京台,真能比得过吗? 看着屏幕里,陈佩厮和朱时茅的对手戏,特别是陈佩厮脱掉上衣,光着膀子耍宝,邓在君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心里不由担忧。 恐惧,源自于对未知的不确定性。 黄一鹤也深有同感,脸上写满了不安。 万万没想到,春晚还可以这么做!!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邓导,黄导,台长来了!” (本章完) 第252章 幕后有黑手 “哎呦,笑死我了。” “是啊是啊,太可乐了!” “这节目不错,叫‘胡椒面‘对吧?” 富户家里,邻居已经挤了满满一屋子。 满屋子的人,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有人的眼角,带着刚刚笑出的泪水。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一点儿也不够大气,太小气了,我嫁闺女,绝对不找这样的人。” “长成朱时茅这样的姑爷,也不嫁?” “长的俊有什么用,人最要紧的是老实。” “……” “那个光头大汉可真逗,一开始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坏人呢,模样太吓人了。”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从哪里找的小偷小摸、地痞流氓、不法商贩,没想到是演员。” “查查这演员,不像是演的。” 众人议论纷纷,但当穿着火红衣服的刘小庆再次出现,宣布下一个节目时,立刻安静下来,小声地嘀咕着她身上穿的这件红色衬衫。 眼里,冒出一股购买的冲动和欲望。 燕京电视台的导演组,听取了方言的意见,适当地调整了节目的顺序。 毕竟,整个春晚是大换血,但并没有替换掉所有节目,像《风流歌》这样的老节目,保留了下来,穿插在新节目中间,全当过渡。 因此,整场晚会的节奏是呈波浪式的。 一浪接着一浪,高潮接着高潮。 当然,节目好不好看,因人而异。 像武术节目,在场的男性观众看得兴致勃勃,小孩们甚至当众模仿起吴晶的一招一式。 但像周婶这样的女性观众,虽然觉得有趣,不过新鲜劲一过,就感到一阵乏味无聊。 出人意料的是,燕京台仿佛未卜先知一样,接下来并没有放歌舞节目,而是画面一变,突然出现了《舌尖上的中国》电影桥段。 这是方言特意准备的核武! 反正,《舌尖上的中国》要试播,于是就跟新闻纪录制片厂商量,让燕京台来播放。 谷健芬作的配乐,好像是有味道的。 就像纪录片的画面,也是有气味的。 伴随着赵中祥声音的出现,美食、音乐,再加上“年味”的主题,让人既想流口水,又想流泪水,一下子,就戳中了观众们的心。 收看燕京电视台的无数個家庭,无数个感同身受的观众,都在为之动容….… 与此同时,坐在电视机前的邓在君、黄一鹤一脸懵然,就像脑袋里引爆了一枚原子弹。 非要形容他们此时心情的话—— 谁人打的太极拳!谁人使的狮吼功! 跟《舌尖上的中国》一比,《火烧圆明园》的絮、《垂帘听政》的片段,他们引以为傲的大杀器,一下子就成了烧火棍。 “这个项目是文化部的重点电影项目,燕京台是怎么弄到手的!蹊跷,太蹊跷了!” 邓在君快把眉头拧成了一团。 王枫面色铁青,“燕京台今晚这出春晚邪性,太超乎常理了,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没错。” 黄一鹤道:“那个春晚的导演,刘笛,我认识他,他没这个能力。” “林汝为?”王枫道。 邓在君摇头,“那人我认识,她也不行。” 王枫立刻派人去打听,“到底是谁帮着燕京台策划的这出春晚?查,一定要查清楚!” 黄一鹤立马带着一批人,离开会议室。 王枫转头看向邓在君,“这些节目的点子都非常好,别出心裁,我们能不能借鉴?” 言外之意,一抄到底!是不是很大胆? 邓在君点了下头,说燕京台这个武术节目,可以借鉴,联系武术协会,请些武术大师来表演,但有些节目,短时间内,没法做到。 “燕京台到底请了谁。” 王枫感慨:“竟然能整出这么多样来。” 就在两人耐心等候消息的时候,李谷壹登上了舞台,屏幕下方显示着节目的具体信息。 “歌名:《贝加尔湖畔》。” “作词人:方言。” “作曲人:邱珮凝,白若雪。” “怎么还会有方老师的新歌呢?”邓在君一愣,和王枫互看一眼。 就在此时,黄一鹤急匆匆地赶来。 “查到了,查到了!” “帮着燕京台策划的,就是方老师!” 顷刻间,一片安静,鸦雀无声。 会议室里,只有李谷壹在唱《贝加尔湖畔》的歌声:“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 “你清澈又神秘,在贝加尔湖畔。” 这一首歌,直接引爆了燕京的老百姓!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在《乡恋》之后,他们还是第一次在电视上,在如此官方场合上,听到这么婉约温柔而又浪漫的歌曲。 这无异于是一种解放! 音乐的解放!思想的解放!文艺的解放! 如果这个时候,有后世那种实时显示收视率数据的话,必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这可比《胡椒面》的收视率和关注度还要高,整个春晚结束的第二天,燕京电视台的电话就已经被打爆了,群众来电,一个接一个。 现在的传媒落后,不像后世春晚,随时都能在微博、贴吧、抖音、微信上吐槽和分享。 燕京电视台仿佛也注意到这一点,跟《燕京日报》、《燕京晚报》等报纸合作,设立临时性的联合栏目,那些打不进电视台电话的群众,可以写信给报社编辑部,在上面刊登。 一时间,掀起了对燕京台春晚的大讨论。 电视台上上下下,好不欢喜,各个扬眉吐气,甚至汪小为、刘笛、林汝为等人,亲自坐在电话前,回馈着群众们的来电。 同时,同行的,下级单位的,上级单位的,乃至最上级的,都有电话过来。 总体意见是,群众满意,群众高兴,雅俗共赏,喜闻乐见,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简而言之,就是成功了! 而且是,大获成功! 正当报纸上连篇累牍地说今年的燕京台春晚有很多的突破,不管在内容上,还是形式上,基本上,都是以正面评价为主。 然而,依然有一些不和谐的批评和质疑。 像音乐界人士,矛头直指《贝加尔湖畔》,称之为“黄色歌曲”,把李谷壹描述成走火入魔的“黄色歌女”,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顺带地,也批评了几句作词的方言。 文妖刚祸祸完文坛,又跑来祸祸乐坛了! 前不久才结束了关于黄色文学的论战,现在,文艺界又渐渐地出现了黄色歌曲的大战。 守旧派和改革派,再一次站在对立面。 而这仅仅只是一点,也有专家、编辑和评论家,在报纸上批评燕京电视台只侧重娱乐大众,却忘了社会责任,政zhi站位需要提高。 春晚可不仅仅是娱乐节目的大杂烩,同样要映射出世间万象和社会变迁,反映人民和时代共起舞的主流旋律,必须要有政zhi高度。 简而言之,就是要把春晚办成更像一场加强版、文艺版的新闻|联播。 对于这些批评的观点,汪小为等人都如实地反馈给方言,并且,寻求方老师的意见。 “汪台长,如果您问我看法的话。” “我的看法始终不变,我个人认为,春晚的本质就是让人民乐呵、让群众满意的晚会。” “春晚是在同一个晚上,让不同年龄的人、不同性别的群众看,要让他们都坐在电视前看,不可能满足所有人,只能让大家在里面得到他所需要的,尽力地让他们得到满足……” “对于春晚怎么办,我心里有谱,我相信你们也知道重点在哪儿,知道要正确去取悦哪一部分人,总之这次春晚,已经做得很成功。” “您觉得呢?” “小方老师,我非常赞成您说的!” 汪小为激动道:“今年的春晚,是我们燕京台史无前例最成功、最圆满、最新颖的迎春晚会!也是让人民群众最满意的一届春晚!”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 “咳咳,就是《贝加尔湖畔》,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看报纸,特别是《燕京音乐报》,说您和李谷壹老师合作的是一首黄色歌曲。” “汪台长,我不觉得是,您觉得呢?” “我当然不这么认为,要不然,也不会力排众议,拍板让这首歌上春晚的节目单。” 汪小为无奈道:“可是,人言可畏啊。” 方言笑道:“其实要解决这个争议,也不是没有办法。” 汪小为好奇道:“您有法子?” “中央台这回的春晚,不是准备了‘点播热线’,观众可以通过电话,点播自己想看的节目。”方言突然来了一句,“我记得李谷壹老师,除夕那天也要出席对吗?” 汪小为道:“没错,李谷壹老师也要在央视春晚献唱,表演歌曲节目。” “假如,我是说假如。” 方言道。“全国的观众希望能听到被一些人批评为’黄色歌曲‘的《贝加尔湖畔》,甚至是《乡恋》,那个时候,中央台敢不敢播呢?” (本章完) 第253章 从此再无黄色歌曲 “小方老师,我们送送你。” 和方言一番交谈之后,汪小为带着林汝为、刘笛等人,一直把他送出电视台大楼。 目送着方言渐行渐远,刘笛不禁感慨: “这回咱们台能这么风光,方老师绝对是首功,接下来如果能赢了中央台,那更是大功臣!这种人才,如果能挖来台里就好了。” 汪小为摆了摆手,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林汝为叹气道:“就算来不到台里,明年如果能继续给我们出谋划策,那也是极好的。” 众人深以为然,汪小为再三叮嘱说,要深刻地总结这回春晚的经验,开个研讨学习会。 随后左看看,右看看,“这个会,放在整个收官之战的最后,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方老师刚刚提到的,收集观众的意见反馈。” “台长,我是这么想的。” 林汝为说,除了像方言建议的一样,燕京电视台学城出版社,搞個读者意见调查问卷,也可以来一出街头采访,当街采访群众。 “这个提议不错!” 汪小为眼前一亮,“这事就由你来办,争取在这周之内弄出来,注意时效性。” 紧接着,又交代刘笛,让他去跟《燕京日报》等报纸联系,尽量减少对《贝加尔湖畔》,乃至整个燕京台的负面报道和评论。 然而,事与愿违。 第二天,《燕京音乐报》直接发表了一篇叫《听李谷壹唱“贝加尔湖畔”有感》的评论。 一开始,肯定了李谷壹在演唱《贝加尔湖畔》的时候,从呼吸到吐字,从发声位置到音色、音量的控制和运用,以及情感的表达上,都显出了真功夫,但接下来,一反常态。 不光批李谷壹,也批方言,大批特批! 说李谷壹是媚俗,冥顽不灵,不好好地为华夏声乐做贡献,却一再地去唱“黄色歌曲”。 说方言是热衷于搞邪门歪道的“文妖”,明明能创作出《辣妹子》、《中国|军人》这样的词,却偏偏搞港台音乐那一套“靡靡之音”。 《音乐之声》、《音乐周报》等全国权威音乐类报纸,也纷纷把《贝加尔湖畔》,归类为“靡靡之音”、“黄色歌曲”、“媚俗之作”…… 争议之声,越来越大。 特别是来自专家的否定之声,不绝于耳。 与之恰恰相反的,却是老百姓太喜欢李谷壹,太喜欢《贝加尔湖畔》,就像对《乡恋》一样,对《贝加尔湖畔》表现了巨大的热情。 才短短几天的工夫,燕京台、李谷壹,甚至是方言,已经收到了几十封观众的支持信。 燕京台把这些信,和街头采访结合起来,做了一期关于“春晚”的专题报道,让群众说出三个留给他们印象最深的春晚节目。 “胡椒面。” “贝加尔湖畔,还有……” 看了会儿电视,韩跃民回头望向方言: “我就搞不明白了,岩子你写的歌明明这么受欢迎,凭什么那些人敢在报纸上乱骂,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他们不喜欢,他们算老几!” “姐夫,犯不着因为这个置气。” 方言笑了笑,“咱们还是聊点开心的事,最近裁缝铺的生意怎么样?” “好极了!” 一提到裁缝铺,韩跃民就有说不完的话。 自从燕京台春晚火了之后,刘小庆同款的红衬衫,自然成了今年最时髦潮流的款式。 抢手无比,几乎卖得快要断货了。 除夕将至,也没办法到闵建和粤东去进布料,但好在在哄抢当中,价格水涨船高。 即便外汇券,从友谊商店、华侨商店等地方高价买布料,依旧有赚头,连带着袜子生意也跟着火爆,火到织袜机都快干冒烟了。 说话间,就见他提溜出个鼓囊囊的袋子。 方言扫了一眼袋口,里面装着一捆捆的大团结,这些全都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分红。 “岩子,你点一点。” 韩跃民好奇地问到,算上这笔钱,距离买下历史博物馆的9000多幅字画,还差多少。 如果不够的话,可以找自己借钱。 “不用,姐夫,已经足够了。” 方言笑道:“我托您办的另外一件事,办得怎么样?” 韩跃民点头说:“我已经跟店里的人都交代过了,在大年三十那一天,每个人给中央台的’点播热线‘,至少打两次电话,点名让李谷壹老师唱《贝加尔湖畔》跟《乡恋》。” “姐夫,还不够,麻烦他们多打一通,点播个邓丽筠的歌,比如《甜蜜蜜》之类的。” “邓丽筠?这能行吗,这可是禁歌!” “就因为是性质更严重的禁歌,才能显得《贝加尔湖畔》、《乡恋》不那么严重啊。” 方言道:“鲁迅先生说的好,华夏人最喜欢折中,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说在这里开一个天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天窗了。” ……………… 2月12号,大年三十。 中央台的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和全国观众见面,在一个600平米大小的演播室里,现场坐着200名观众,除了领导、嘉宾以外,演员、工作人员等人加起来,超过60人。 此时,黄一鹤在台后,忙前忙后。 王枫和邓在君坐在台前的桌子上,目光一齐地投向了放置了4部电话的互动区域。 每接一个电话,工作人员就会写个条子。 每隔一会儿,就会端一盘条子给黄一鹤、邓在君,由他们决定要选哪一个幸运的观众。 台上,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地表演。 台下,接听员被打得手忙脚乱,四部热线电话从第一个电话响起,就一直都没有停过。 而在所有来电里,《贝加尔湖畔》和《乡恋》,频频被观众点播,纸条足足积累了2盘。 “黄导,这已经是第三盘了。” 工作人员端着盘子,跑了过来。 “还是点名要听《贝加尔湖畔》、《乡恋》?”黄一鹤见状,眉头拧成了一团。 “黄导,我们该怎么办?” 工作人员脸上写满了紧张不安。黄一鹤安抚了几句,让她跟自己一块端着这三大盘纸条,往邓在君和王枫那一桌而去。 “台长、邓导,你们怎么看?” “……” 邓在君皱了下眉,面色凝重。 最近,关于《贝加尔湖畔》是不是黄色歌曲的争论,闹得满城风雨,热度居高不下。 中央台一旦同意了在春晚这种重大的晚会场合,演唱《贝加尔湖畔》和《乡恋》,无异于是变相地支持和声援了音乐界的改革派。 “老黄,你什么意见?” 邓在君和王枫互看了一眼。 “我的意见是,播!” 黄一鹤解释说,今年燕京台的春晚,珠玉在前,相比之下,中央台本来就处于下风。 如果此时再不满足人民群众的需求,恐怕第一届春晚这开门红,要打一个大大的哑炮。 之后的第二届春晚,还怎么开展工作? “我觉得老黄说的有道理。” 邓在君沉吟片刻,也表态支持。 王枫道:“伱也赞成播?” “我是这么想的。” 邓在君说,如果仅仅因为这些歌可能是靡靡之音、黄色歌曲,就无视观众的需求,那这出服务人民群众的春晚,没有办下去的必要。 毕竟,燕京台敢满足,中央台却不满足,我们中央台的胆子,难道还不如燕京台吗! “等等,再等等,让我好好想想。” 王枫左右为难,难以下这个决定。 然而,这么一等,点播《乡恋》、《贝加尔湖畔》的条子越来越多,已经积累了8大盘。 就连邓丽筠的《甜蜜蜜》、《又见炊烟》等歌曲,也攒了整整2大盘。 看着堆积如山的纸条,王枫满头大汗。 邓在君眼瞅着不能让形势再这么发展下去,亲自端着盘子,把纸条摆到“吴老”面前。 吴老是广电部部长,这回是亲自来督阵。 “燕京台的春晚我看过,《贝加尔湖畔》我也听过,歌只是曲调软一点,没什么大问题。” 接着拍板决定,“唱!” “吴老,那《乡恋》呢? 邓在君壮着胆子说:“光唱《贝加尔湖畔》,不唱《乡恋》,群众们恐怕会不答应、不满意、不高兴,您看这该怎么办?” 吴老来回踱步,但一想到老人给燕京台春晚的批示,最终挥了挥手:“也唱!” 《乡恋》这首禁歌,就这么给解禁了! 李谷壹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五味杂陈。 喜在自己终于可以在公开场合,演唱《贝加尔湖畔》和《乡恋》了,苦的是这么多天以来,被报纸批评、质疑、不解而受到的委屈。 “哗哗哗。”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李谷壹登上舞台。 当《贝加尔湖畔》的前奏音乐响起的时候,她整个人情绪激动,眼眶微红,这么久的委屈,在歌声中,一点一点地都释放了出来。 “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 “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每一缕气声,悬若游丝。 方言一家,坐在电视前,有说有笑。 “哥,真地像你说的,李谷壹真的在唱《贝加尔湖畔》了!”方燕一脸兴奋。 方言摸了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哥,接下来会不会要唱《乡恋》啊?” 方燕眼里充满着期待。 “当然!” 方言看着画面中的李谷壹,一曲唱罢,银瓶泄底,台下的所有观众纷纷起立鼓掌。 从此以后,《乡恋》、《贝加尔湖畔》这些“靡靡之音”,可以正大光明地登上“台面”。 相当于给“黄色歌曲”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随着时间的推移、思想的解放,以后就再也不叫“黄色歌曲”,而是被列为通俗歌曲。 “参与历史!创造历史!见证历史!” 方言嘿然一笑,干了半瓶白酒。 带着醉意,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 寒冬腊月,四面八方,灯光点点,家家户户的屋子里,全都传出了《乡恋》的歌声。 他拎着一挂小鞭,叼着根烟,抽了两口烟,优哉游哉地来到大门口,掐了掐时间。 等到了十二点,便点着信子。 “哧哧哧。” 信子开始冒白烟,往门外一甩。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胡同里,顿时响起了鞭炮炸响的声音。 一下子,把院子里的小孩们炸了出来。 嬉笑打闹,玩着鞭炮。 方言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思绪飘得老远,但愿,岁岁常欢喜,万事皆胜意。 (本章完) 第254章 请叫我“方百亿” 央视春晚让李谷壹唱了《贝加尔湖畔》和《乡恋》以后,舆论一片哗然,形势发生反转,之前占据上风的守旧派,现在陷入被动。 《光明报》率先反击,发表了《李谷壹与〈贝加尔湖畔〉》的文章,肯定了李谷壹和方言在流行音乐领域的探索,认为与整个时代改革的方向是吻合的,是音乐领域的一大突破。 “李谷壹的唱法,表明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美’,方言的作词,证明了‘一个时代的美可以是多元的’。” “有人喜欢《中国|军人》这样慷慨激昂的军歌,有人喜欢《辣妹子》这样地域特色的民歌,也有人喜欢《贝加尔湖畔》这样婉约缱绻的轻音乐,这才是真正的‘百齐放’……” 这篇报道一出现,社会反响强烈。 写给方言、李谷壹,以及《光明报》报社的信,不出三五天,就要装上满满一麻袋。 《光明报》于是开辟了专栏《对李谷壹与〈贝加尔湖畔〉一文的反应》,选登读者来信。 一时间,攻守易形了! 叫嚣着《贝加尔湖畔》是“靡靡之音”、“黄色歌曲”的人,遭到了多家报纸的批评。 之前有多么凶狠,现在就有多么狼狈。 方言压根就不需要出手,自有大儒为他辩经,自己去了趟邮局,给桂西厂打了個电话。 “方老师,您真是神了!” 郭保昌激动不已。 《那山那人那狗》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把“禁歌”《乡恋》当作电影的插曲,现在倒好了,禁歌解禁了,而且借着央视春晚这个平台,在全国又掀起了不大也不小的“乡恋热”。 “电影定在什么时候上映?” 方言笑了笑。 郭保昌说,剪好的《那山那人那狗》,已经在送往电影局的路上,一旦审核通过,会尽快在全国放映,蹭上“乡恋热”的热度。 方言随后收到具体的时间,3月12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 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就近去了趟韩跃民的裁缝铺,就见进进出出的顾客真不少。 员工们,忙前忙后地招待着。 有的为自己买刘小庆同款的“安然服”,有的给自家孩子买银河少儿艺术团的儿童服装,也有的,打算给自己定制一套西装。 “岩子,你怎么来了!” 韩跃民诧异不已。 “姐夫,有事找你帮忙。” 方言让他跟自己去历史博物馆。 “买画是吧?” 韩跃民不禁意会,“什么时候去?” “明儿一早。” 方言说完这话的第二天,他们一人提着一个箱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整整21.8万元。 这可是方小将现在的全部家当。 小心翼翼地来到历史博物馆,走进外宾服务部的门,韩跃民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方老师!” 柜台前的工作人员一看是方言驾到,立马来了精神,一窝蜂地往他们跟前凑。 正在赏画的许化迟听到动静,好奇地望了过去,冲陪同的工作人员问:“这人谁啊?” “他你都不认识,方言方老师啊。” 工作人员回了一句。 许化迟大为意外,尤其当看到经理笑脸盈盈地走了出来,把方言他们请到了里屋,忍不住好奇道:“你们做买卖,怎么还把门关上?” “一般的小买卖,我们不会这么干。” 工作人员道:“不过大买卖就不一样了。” “大买卖?!”许化迟追问道,“到底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这么神神秘秘?” “换做一般人,我肯定不告诉他。” 工作人员念在他是许麟庐儿子的份上,轻声地透露,外宾服务部即将解散,馆长准备将仓库内的所有字画,统统打包卖给方言。 “9000多幅?!” 许化迟震惊得两眼圆瞪。 “可不。” 工作人员感慨道:“你说当作家怎么能这么有钱,竟然能一口气拿出20多万。” 许化迟沉默不语,心情五味杂陈。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莫名地有一种错过了好几十亿的感觉。 …………… “馆长,没有辜负你的信任,钱我已经带来了。” 方言把两个箱子都放在桌上。 馆长和经理互看一眼,激动万分。 “那方老师,我们开始吧。” 说话间,几个售货员站成了一排,每人的双手中都捧着一卷字画。 馆长把一个厚厚的本子递给方言,“方老师,这是我们重新整理过的台账,您拿着看看,我们挨张对一下,确定了没问题,我让人开票,您再付款,觉得怎么样?” “成!”方言站起身,韩跃民替他看着箱子。 “啪啪。” 经理拍了下手。 紧接着,一卷画轴缓缓展开,铺到桌上。 “这张是齐白石,《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是他画作当中尺寸最大的一幅…… 上面所写篆书,为‘人生长寿,天下太平‘的对联,也是他平生书法尺寸最大的一幅。” “好。” 方言挑了挑眉,这画怎么也值个四五亿。 确定了这幅字画没有问题,经理吩咐售货员立刻卷好装到画筒里,并做好了标记。 然后,一幅接着一幅。 看画的时候,其他工作人员也没闲着,一直在扒拉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算个不停。 啪啪啪,啪啪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9000多幅画,就算给一天的时间,也未必能全部看完,好在在此之前,方言已经看过其中的一部分,但饶是如此,也没有看完。 于是,馆长和方言商量,把核实过信息的画作,结账交货,然后,明天接着来核对。 “也好。” 方言没有再追问,点头道:“那开票吧!” 经理和几个售货员忙活了一整天,等的就是这个时刻,顿时喜上眉梢。 售货员忙着开票,韩跃民把箱子打开,把一沓沓的钱拿了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方老师,我待会儿去协调2辆车,把这这些画都给您送过去,您想要往哪儿送?” 经理搓了搓手。 方言思索了下,决定送到什刹海的那个宅子,有方红和韩跃民作邻居,可以帮忙看着。 两人分别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一路颠簸地来到位于什刹海的四合院。 几个售货员从车上跳下来,不等他们开始搬,方言先给他们一人塞了一包大前门。 “待会儿辛苦各位了。” “方老师,您太客气了!” 工作人员乐得合不拢嘴,根本不用方言催促,直接抬起装着画作的箱子,便开始往书房里搬,一口接着一口,足足好几十多口箱子。 “辛苦,辛苦。” 韩跃民从自己家里弄来北冰洋,“来,喝点汽水,解解渴!” “谢谢您内!” 工作人员仰着脖子,几口喝完了汽水,然后起身告辞,方言把他们送上车,挥手告别。 “呼~” 韩跃民吐出一口气,“岩子,天也不早了,干脆在我家吃晚饭,然后再回南锣鼓巷。” “成!” “姐夫,可能还要再麻烦您几天。” 方言边走,边说。 接下来要南下参加上影的《高山下的环》剧本研讨会,必须要抓紧时间,赶在去沪市之前,把这件心头大事给彻底办好。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忒见外了。” 韩跃民摆了摆手,随他走进屋里。 看着一口一口箱子,忍不住多问一句:“岩子,这些画,以后真的能那么值钱嘛!” “怎么说呢,至少比存银行强。” “也许过个二三十年,能值不少钱。”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心里乐开了。 自己至少实现了100个小目标。 虽然时间上,要熬上个二三十年,但无所谓,方小将等得起,不管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总之,可以提前祝贺自己是“百亿富翁”。 方小将!方百亿! 在韩跃民家里用过晚饭,把装着钱的箱子交给方红看管,自己踩着夜色,嘴里哼着“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带我冲上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慢悠悠地回到家。 “回来啦!” 杨霞把视线,从电视挪到儿子身上。 方言点了了下头,就听杨霞说,今天下午迈克和白若雪、苏雅来找过他,可是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他回来,最好遗憾地离开。 “迈克回来了!” “是啊,他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我看看。” 方言又惊又喜。 惊的是,美国出书竟然能这么快。 喜的是《拯救大兵瑞恩》样书已经出来了,那么离正式出版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本章完) 第255章 推荐你一本好书 花了几天的工夫,终于把历史博物馆的9000多幅字画,全部收入囊中。 方言心情大好,把迈克约在两人都很熟悉的东来顺,此时,生意火爆,座无虚席。 一桌桌的紫铜锅里,都冒着热气。 一盘盘红白相间的羊肉,摆成一圈。 「牛逼,牛逼!」 迈克提起筷子,涮上一涮,吃进嘴里。 两人边吃边聊,方言夹了块羊肉:「也就是说,3月初,就能出版是吗?」 迈克点了下头,说兰登书屋会先铺货到东西部几个州的大城市,如果销量还不错的话,就会向外扩张,慢慢地在全国范围内铺货。 方言直截了当地问到稿费和版税,「7440美刀,最后到手的是三成,还是四成?」 迈克摇了摇头,伸出5根手指: 「方老师,都不是,是54.5%。」 「怎么还多了一成?」 「呃,方老师,我事先没有征得你们的同意,就自作主张,拜托我爸爸替你们避税。」 迈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方言倍感兴趣,让他细说。 迈克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说其实避税可以做得更好,如果能开设离岸账户的话。 比如,英属维尔京群岛、开曼群岛……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和你父亲。」 方言道:「能多一成,我已经很意外了。」 「您太客气了。」 迈克如实道:「他还让我转告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开曼群岛开设家子公司,再把《拯救大兵瑞恩》的版权转移到这家公司,这样就可以通过授权使用的形式,收取特许权使用费,不过具体怎么操纵,我说不上来……」 这算不算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方言摇头失笑,转移话题: 「你和你父亲都觉得能在美国大卖?」 「肯定能卖得不错!」 「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之前跟您说过,美国这些年一直流行退伍军人出版潮,这背后其实是有原因的。」 迈克一本正经道。 美军自从安南战争以后,形象大损,士气低落,美国社会渐渐不喜欢,甚至歧视军队。 伶宗这位好莱坞演员出身的大总领,继任以来,在电影、文学等文化领域,加大宣传力度,一直以二战时期的美军作为重点,来挽回形象,美化造神,摆脱阴影,重振士气。 接着耸了耸肩,「就像他的竞选口号,let"smakeamericagreat,这也包括军队。」 这怎么跟某房地产商说的如出一辙。 maga! 方言笑了笑,「想不到你懂的这么多。」 「不不不,这些都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迈克扬了扬手,说他爸爸还讲,在美国退伍军人里头,也是存在鄙视链的。 二战老兵一直是被当成英雄来对待的,各种纪念日都会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来。 其次是一战,至于从安南回来的退伍老兵,名声是最臭的,不会得到丝毫的尊重。 「怪不得。」 「有机会,真想跟你父亲当面聊聊。」 方言耐心听着,恍然大悟。 怪不得《第一滴血》里,史泰龙饰演的兰博,会多次受到小镇警察局长的骚扰和刁难。 「我爸爸也是这么想的!」 迈克笑道:「他 非常想和您见上一面,还打算在出版以后,把书推荐给他的朋友。」……… 美国的乡村俱乐部,起源于英国老牌俱乐部,但跟那种门户森严的贵族俱乐部相比,还是有所不同,入会的门槛,有高有低。 既有像棕榈滩乡村俱乐部,会费高达30万美刀,大部分都是犹太富豪,也有像社区乡村俱乐部,里面都是「体面」的中产阶级家庭。 但不管是低门槛,还是高门槛,里面都充满了人情世故,没准霍金来了,都得敬酒。 会员可以在这里品红酒,抽雪茄,打高尔夫球,或者网球,彼此之间,交流感情。 「砰!」 老迈克挥舞着球杆。 球应声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 「好球!」 「啪啪啪。」 高尔夫球场上,众人鼓起了掌。 其中一个人打趣道:「约翰逊,最近看你满面红光,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好事?」 「小迈克写了本。」 威尔逊冲老友投去戏谑的目光,「叫《血与沙》,写的是他二战参战时候的故事。」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老迈克把高尔夫球杆杵在地上,昂起下巴,脸上写满了自豪,嘴上说着《血与沙》已经被兰登书屋看上,不久以后,就能够出版。 「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地看看。」 「我也一样。」 「……」 「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小迈克喜欢的是电影,对文学从来不感兴趣,怎么会突然写出了本,难道是因为去了趟神秘的华夏?」 众人热烈讨论,笑声连连。 老迈克点了下头,「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老师,叫"方",是华夏非常有名的作家,非常擅长写军事,《血与沙》就是在这位名师的指导下,才能顺利地完成。」 「华夏的作家?!」 威尔逊等人越发地觉得有意思。 「是啊,而且他也写了本二战的。」 老迈克看似无意地向众人推荐起来。 「华夏人写的二战军事?」 「确定写的是我们美军?不是他们自己?」 「哇哦!我见过我们自己和英国佬写的二战,还从来没有见过华夏人写的。」 「……」 「约翰逊,你看过这本书吗?」 「当然!」 面对一个个问题,老迈克耐心回答。 威尔逊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好看吗?」 「它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他真的是很少见的那种,我敢说,只有东方人才能写出这样棒的。」老迈克一脸严肃,语气认真。 众人一瞧,就连平日里对文学不感兴趣的老友,都对《拯救大兵瑞恩》赞不绝口,心里就越发好奇,想看看这书的内容到底怎么样。 就在如此猎奇的心理之下,很多人在《拯救大兵瑞恩》出版的当天,立刻买了一本。 瞧瞧华夏人到底写些什么。 只可惜,《拯救大兵瑞恩》可不好找。 毕竟,的首印仅仅2000册。 只在美国西部、东部各大城市才能见到,平均下来,每个城市的发行量还不足200册。 相比于斯蒂芬金这种,首印动辄就是上万计的,肯定比不了,但这符合美国出版业的规矩,新人和二三流作者,出版商不敢印太多。 比如jk罗琳,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一部,《哈利波特与魔 法石》面世,首印只有500册。 2000册,已经是新人里比较高的一档了。 而且,《拯救大兵瑞恩》也没有让老迈克和兰登书屋看走眼,销量见涨,虽然谈不上多么火爆多么畅销,但表现得也是可圈可点。 3天后,达到了兰登书屋加印的及格线。 第一次加印了500册,铺货到更多的州,更多的城市,其中包括爱荷华州的爱荷华城。 保罗安格尔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和妻子聂华灵同是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的顾问,受到妻子的影响,一直对华夏很感兴趣。 「嘿,你看我在书店里发现了什么!」 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跑到书房,「我淘到了本华夏作家写的,军事!」 「军事?」 聂华灵停下了手中的笔,接过他递来的,作者「yanfang」,以及书名「拯救大兵瑞恩」,映入她的眼帘,不禁感到稀奇。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免费阅读. 第256章 国际写作计划 《拯救大兵瑞恩》的篇幅不长,一个下午的时间,聂华灵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保罗安格尔端来两杯热咖啡,问起感想。 “这本,跟市面上的以反思回忆、军营生活、战场烽火为题材的二战军事都不一样,侧重点在集体和个体,在人道主义上……” 聂华灵语气里透着几分欣赏。 “我也有同感。” 保罗安格尔说:“我认为这个作者,值得一个国际协作计划的名额,你觉得呢?” 聂华灵品着咖啡,点了下头。 国际写作计划,是他们夫妻两人搞出来的,在爱荷华大学的“作家工作坊”的基础上,搞了個面向世界作家的国际性交流平台。 每年在世界范围内邀请全球各地作家前往,每届为期4个月,相互交流,学习讨论。 前几届都是他们夫妻自掏腰包,后来名气越做越大,很多企业、学校以及个人,特别是华人华侨,非常愿意慷慨解囊,捐钱资助。 参加的作家最低要求是至少出过一本书,又因为聂华灵是华夏人,所以特别偏爱华夏作家,每年都会邀请宝岛、香江和内地的作家。 比如,艾清、王朦、萧乾。 当时也邀请过李尧堂和沈雁氷,但因为二老年事已高,只好作罢。 “达令,你怎么了?” 保罗安格尔把头探了过去。 就见聂华灵盯着作者和译者简介,喃喃自语,“这个作者,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不会吧?” “这个作者和译者都来自华夏的燕京。” 保罗安格尔说他们两个从未去过燕京,聂华灵不可能跟这个方言和白若雪见过面。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在别人的信里见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应该是见过!” 说话间,聂华灵立刻翻箱倒柜。 一摞摞的信件,被她分成好几类,一类是国外的,而香江、宝岛和内地,则归为同一类。 循着记忆,找到了艾清和王朦的信。 一封一封地看,惊喜不已,“没错,信上说的这个‘方言’,应该就是这部的作者。” 保罗安格尔诧异不已,何以见得? 聂华灵解释说,艾清、王朦在信里提到的方言,那个华夏文坛青年作家里的佼佼者,跟这个“方言”的作者简介,有好几处都很吻合。 “也就是说,他是年轻人?” “没错,年轻人!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那真的是太好了!” 保罗安格尔一脸高兴。 作为国际性的作家交流平台,“国际写作计划”虽然也邀请功成名就的作家参加,但他们更希望把名额留给尚在成长中的年轻作家。 “保罗,我还有个想法。” 聂华灵说:“这个译者要不也加进来?” 保罗安格尔明白她说的不是迈克,而是白若雪,沉吟片刻,“我同意,一个大学生能翻译到这种水准,自身的文学水平肯定也不赖,就是不知道他们那边的学校,会不会答应?” “事在人为,我们邀请我们的。” 聂华灵笑了笑,“到时候再说。” 保罗安格尔也不反对,重新拿起《拯救大兵瑞恩》,心里非常期待这个方言的到来。 “我现在就去写邀请函。” 聂华灵走到桌前,写给华夏作协的邀请信,已经写好了几封信,比如茹芷鹃。 “你们两位来爱荷华的费用,包括了裴竹章先生捐赠五千美刀,其中就有你们的路费。 不足之数,由‘国际写作计划’补上。 大约四五千美刀,是我丈夫,保罗向企业、私人募来之款…… 爱城是大学城,很美,来过的人,都很喜欢,届时,希望你们可以带写作计划来美国。” 书信的结尾写着时间,3月7日。正当信漂洋过海地寄到燕京的同时,方言一个人南下沪市,正坐在上影厂的会议室里。 此时,召开着《高山下的环》的剧本研讨会,到场的除了李村葆、谢缙、吴贻躬他们,电影局的领导也来了,包括局长石方雨。 不仅仅因为石方雨是从上影厂调上去的,也是上级单位对《高山下的环》极其重视。 “我看讨论的也差不多了,如果同志们没有什么其他意见的话,就先这么定下来。” 石方雨左看看,右看看。 方言笑而不语,合上本子。 “接下来就要辛苦方老师了。” 吴贻躬盯着他看,说这几天在上影厂招待所小住,和谢缙、李村葆把剧本彻底改好。 “您放心,我一定尽快改出来。” 方言表面平静,内心惊喜。 石方雨道:“到时候,改好的剧本就刊登在《解放jun文艺》最新一期的头版位置。” 又过了半小时,研讨会告一段落。 方言刚站起身,就被石方雨、吴贻躬他们喊了过去,继续开小会,首先聊到的就是《舌尖上的中国》。 “在燕京电视台的试播,效果非常好。” 石方雨笑盈盈说,部里的,甚至更上级的领导看过了以后,都非常满意,高度评价。 “司徒导演说,现在已经拍了4集,还差一集,而且拍完了以后,还要重新剪辑。” 方言说,大概能赶在上半年播出。 “不急不急,慢慢来,慢工出细活。” 石方雨一想到在自己的任上,能出这么大的成绩,乐得合不拢嘴,然后又想到了即将在全国上映的《那山那人那狗》,同样也是列为电影局,乃至文化部门的重点电影项目。 吴贻躬道:“我们已经组织好上影厂的同志们,在上映的当天,集体去电影院。” 谢缙接过话茬,向方言等人发出邀请。 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倒是石方雨他们因故,不能在沪市长期逗留,只好委婉拒绝。 “那真的是太遗憾了。” 谢缙摇头说,这次来看《那山那人那狗》首映的,还会有陈道名和龚樰这对男女主演。 “喔,陈道名调到上影厂了?” 石方雨作为上影的老人,好奇了下。 吴贻躬解释说,陈道名被上影厂借调过来,正在和龚樰拍新的电影,《大桥下面》。 方言说:“是我向白导推荐的,本来想推荐朱时茅,不过,八一厂纪律严,没松口。” “这倒是。” 石方雨打趣道:“听说这回朱时茅能借调到燕京台,主持春晚,是你跟八一厂做了笔买卖,用《利剑行动》的电影改编来换人是吗?” “确实有这么回事。” 方言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众人的兴趣。 话题,渐渐地聊到了燕京台的春晚。 “时间不早了,我看不如边吃边谈吧?” 吴贻躬说,已经让上影厂的食堂,备了一些饭菜,特意来招待石方雨、方言他们。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吃过上影的食堂,这回一定要好好尝尝,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石方雨边走,边说。 方言跟着大部队,走向了食堂。 视线一扫,章瑜和赵静站在人群中,不过没有龚樰的身影,估计人还在苏州河畔拍戏。 苏州河啊…… (本章完) 第257章 苏州河畔的龚樰 苏州河自青浦的白鹤镇进入市内,长约53.1千米,曲折多变。 岸边有老弄堂,有洋派的新弄堂,有现代的高楼,也有曾经的英国领事馆、礼查饭店、光陆大戏院、天后宫、自来火房、圣约翰书院……这些楼群临水而立,被称作连云楼阁。 横跨在苏州河的三官塘桥,以后叫“曹杨路桥”,此时,方言和章瑜、赵静在上面走着。 “呵,什么味儿啊!” 方言捂着鼻子,眉头紧皱成一团。 赵静掩住口鼻,慢慢解释。 苏州河流域,集中了许多企业和居民区,化工、印染、纺、造纸、制革、食品所产生的工业废水,以及生活污水,都会排入河里。 当地人形容为,“黑如墨,臭如粪”。 犹如系在繁华都市腰上的一条“黑丝带”。 “这就是苏州河啊!” 方言摇了摇头。 路上的行人匆匆掩鼻而过,章瑜也捂着鼻子说:“方老师,我们还是快走吧。” 《大桥下面》取景拍摄的地方,就在大桥桥堍下面的老住宅区,方言特佩服这帮人。 竟然能顶着这么恶臭的环境,面不改色地把戏演下去,要是换成那帮流量明星,估计不是替身,就是直接抠图,拍是不可能拍了。 三人来到剧组,就听到场务们闲聊着: “我发现龚樰好像特别照顾陈道名。” “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有点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他们在《那人那山那狗》里是男女主角,两人一早就认识,朋友照顾照顾,这可太正常了。” “朋友?哪种朋友?普通朋友?” “难说!因戏生情这种事,剧组里又不是没出现过,我们也不是没在厂里听说过。” “………” 一个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章瑜压低声音,跟赵静说:“不会吧?龚樰姐跟那个陈道名……” 赵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凭无据,咱们不要瞎说!”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清了清嗓子。 “方老师!” 众人看到他们三個,立刻打起招呼。 不远处,白沉正在导戏着,一听到方言、章瑜等人来探班,就让副导演把他们请过来。 “白导,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不过方老师,你不是在招待所里,跟老谢一块改剧本嘛,怎么突然有空,到我这儿来探班?” “稿子改了半天,头昏脑涨。” 方言笑了笑,说趁着谢缙看稿的工夫,自己出来透透气,于是让章瑜、赵静当向导,在附近随便溜达,结果稀里糊涂就溜达到这儿。 “正好!方老师来得正好!” 白沉说,剧组里出现了个不小的分歧,正好让他这个懂行的旁观者,来评一评理。 方言本来以为会是剧情问题,没想到是细节,包括龚樰在内,剧组很多人都反映要安排一些穿喇叭裤、衬衫的男女青年,来表现时代感,来展现80年代青年真实的生活状况。 “我猜,白导是不赞成这么做吧。” “不错,方老师,你猜对了。” 白沉点了下头,追问起他的看法。 方言说,没必要为了凸显时代感,贸然添加多余的元素,跟电影想要展示青年积极向上的主题冲突,又跟情节毫无关系,画蛇添足。 除非,设计出一个专门的桥段。 奇装异服、流里流气的青年,因为女主角未婚生子,频频地骚扰她,甚至散播生活作风不检点的流言,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女主角畏畏缩缩,也就不敢跟男主角谈感情。 陈道名演的男主角,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然后按照后世电视剧的套路,狗血个十几集,翻来覆去地虐,再掺合些工业精。 只不过这样一来,电影就变得很俗套。 “英雄所见略同啊。” 白沉露出笑脸:“果然还是方老师懂我!” “哈哈。” 在笑声中,一群人来到拍摄现场。 龚樰怀里抱着小演员,当方言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眼神闪烁着,既惊喜,又紧张。 惊喜的是,之前他南下沪市的时候,很不凑巧地赶上《大桥下面》开拍,两人错过了相聚的机会,没想到,他今天会探自己的班。 紧张的是,好闺蜜们也在。 同样又惊喜又紧张的,还有陈道名。 “方老师!” “感觉怎么样?” “嘿嘿,白导、龚樰姐他们都说我演的不错,总算没给您丢脸,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陈道名咧嘴发笑。 方言诧异道:“你刚刚喊龚樰,叫姐?” 陈道名挠挠头,说是自己主动喊的,好在龚樰没有反对,这么做的话,更便于入戏。 你倒是会认姐姐! 好在我更胜一筹,认了李谷壹为异父异母的亲姐姐,接下来,就是认那位唱《辣妹子》的,为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妹妹,血浓于水啊!方言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 上辈子,陈道名成名晚。 到了30多岁,才靠着《末代皇帝》出名。 本来是大器晚成,愣是提前支棱了起来。 提携嘛!方小将博爱好施,桃李满天下。 燕京台正在播出的《听风》,本来也想推荐他去演“钱之江”,可惜在时间上冲突了。 “方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我懂!” 陈道名情绪激动,脸上的感激之色,溢于言表,方老师的恩情,这辈子也还不完。 方言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几下。 陈道名感觉力道非常得大,但也没多想,只觉得这是方老师对自己的关怀和器重。 白沉看他们聊得火热,同意了副导演提前收工的建议,再有半个小时,就该吃午饭了。 “谢谢白导!” 龚樰等剧组人员,欢天喜地。 白沉道:“方老师,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剧组的伙食简陋的话,要不就留下来尝尝?” “怎么会呢,这里的景儿,秀色可餐呐。” 方言摆了摆手,不动声色地望向龚樰。 听到话外之音,龚樰羞地瞪了一眼。 “是啊,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白沉感慨了一句:“如果苏州河能像以前那样干净清澈,那就更‘秀色可餐’了啊。” ………… 吃过午饭,趁着休息时间,龚樰带着方言三人,在周围的弄堂兜兜转转,散步消食。 石库门建筑的间隙,形成了一条条狭窄阴暗的通道,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 所谓石库门,以石头做门框,乌漆实心厚木做门扇,上有铜环一副。进去是天井、客堂,然后有楼梯,楼上通常是闺阁内室,有探身的窗,还有站脚的阳台。 方言在弄堂走来走去,敲敲砖敲敲墙。 就这片房子,后世每平方至少十几万! “方老师,过年那阵子,《贝加尔湖畔》被当成黄色歌曲,龚樰姐和我们都很担心你。” 赵静左看看方言,右看看龚樰。 “对对,报纸上的那些批评,真的是太过份了,明明是那么好听动人的一首歌。” 章瑜点了点头。 “已经都过去了,现在是《乡恋》、《贝加尔湖畔》解禁了,以后,邓丽筠、刘闻正这些港台歌手的黄色歌曲,也能正大光明地唱了。” 方言走在最外头,和龚樰挨着。 “那是不是还会有那样的大论战?” 龚樰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禁担忧起来。 “也许会有,也许没有,但不管怎么样,还是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方言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众人闲聊着,章瑜说到白若雪和邱珮凝,“真没想到她们这么有才,居然还会作曲,不过方老师,您为什么会想到找她们作曲呢?” “事情是这样的……”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下前因后果。 赵静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您这首歌,是专门为她们而写的。” 龚樰没好气地白了眼,眼里充满幽怨。 “对啊,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章瑜好奇道:“方老师,那您这首歌是写给谁的呢?”接着调侃:“该不会是您对象吧?” 方言笑而不语,轻点下头。 龚樰心里一紧,不等她张口,就听到章瑜和赵静激动地喊:“真的是写给您对象的啊!” 眼里冒着精光,“方老师,我记得去年在燕京的时候,您才说您没有对象吧?” “那时候,的确没有。” 方言笑道:“不过现在,有了。” “谁啊?能告诉我们吗,方老师!” 章瑜燃烧起八卦之火,语气里透着急切。 “小瑜!” 龚樰慌了神,感受到一道道目光投向自己,“咳咳,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下午还要拍戏。” 刚要转身,就感觉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 “你们……你们……” 看到这一幕,章瑜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饶是赵静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依旧大为震惊,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牵手啦! 两个人,还当着我们的面!还拉拉扯扯! 呸!处对象那会儿,我都关着灯! 这种事,伱可以说出来嘛,说出来! 说不了几句话!哪怕偷偷摸摸呢,简直就是大胆!胆大到包天! (本章完) 第258章 十三姨 当着赵静和章瑜的面,方言公开了和龚樰男女朋友的关系,十指紧紧地相扣在一起。 龚樰先是一愣,脑袋一片空白,等回过神,羞地推了方言一把,把他赶回剧组去。 倒是把闺蜜们留了下来,与其让她们向方言问东问西,倒不如让自己选择性地回答。 “龚樰姐,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赵静嘴里挂着戏谑的笑容。 “就是就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章瑜眼神充满幽怨:“竟然跟方老师处对象,还处了这么久,你居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龚樰姐,我们还是不是好姐妹啦!” “我错了,我跟你们道歉还不行嘛。” 龚樰双手合十,连声道歉。 章瑜撅起嘴巴,赵静却用手肘碰了下。 “好啦好啦,龚樰姐这么做,我也是能理解的,当初我处对象的时候,也是偷偷交往,不让你们知道,等关系定下来,才跟你们讲。” “小静!” 龚樰不禁动容,拉着好姐妹的手,“你们也知道,咱们演员处对象,本来就很敏感,更别提岩子的身份,比我还敏感呢……” “吱吱,岩子。” 章瑜和赵静眼神玩味,相视一笑。 “你们呀!” 龚樰羞地把手伸向两人的腰,挠痒痒。 章瑜和她嬉笑打闹着,“你叫他‘岩子’,我们叫他‘方老师’,我们太吃亏了,不行!以后,我和小静也要叫‘岩子’,龚樰姐伱准不准啊?” “这你要问他,我可不能替他做主。” 龚樰红了红脸。 “龚樰姐,你还没嫁给他呢,胳膊肘就已经往他那儿拐,要是嫁了的话,那还得了!” 章瑜忍不住开玩笑道。 “小瑜,讨打啊你。” 龚樰羞恼地瞪了眼,举手吓唬道。 章瑜跑到赵静的身后,接着玩味地吐了吐口舌,赵静见状,摇头失笑道:“好了,不要闹了,还是说正经的,龚樰姐,快和我们讲讲,你跟方老师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龚樰料到了躲不开这种问题,压低声音,能说的大大方方地说,不能说的干脆就不说。 “什么?国庆!” “那个时候,我们不就在燕京嘛!” 章瑜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好啊,居然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处对象……” “这你就不懂了吧。” 赵静作为过来人,分享起经验。 搞对象不是一定要张扬,低调的恋爱,因为不被外界干扰和破坏,才能走得长远持久。 “岩子也这么说。” 龚樰没有说出原话,秀恩爱,死得快。 赵静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由衷祝福。 “不管怎么样,总之恭喜你啊,龚樰姐。” “没错没错,恭喜你,我的好姐姐。” 章瑜抓住龚樰的手臂,边摇晃边发嗲。 三女的异样,渐渐地引来了路人们的注意,龚樰满脸通红,忙拉着闺蜜的手离开。 ………… 二月里的春风,在大中午,暖洋洋的。 “不过话说回来,龚樰姐。” 章瑜说:“你们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怪不得方老师能写出这么好的谍战。”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龚樰哭笑不得,心情却格外地舒畅。 把跟方言的关系挑明了,在闺蜜面前,再也不用偷偷摸摸,惴惴不安,深怕被发觉了。 一回想刚刚当着她们的面,宣布自己是他的对象时,心里竟然有一点小激动。 “不过也奇怪,方老师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为什么今天突然要跟我们坦白呢?” 章瑜左看看,右看看。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 龚樰一怔,疑惑不解。 赵静摸了摸下巴,“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和直觉来看,可能是他受到了什么刺激吧。” “刺激?” 龚樰和章瑜面面相觑。 赵静嘿然一笑道:“我怀疑,方老师可能是吃醋了,生气了,才会这么一反常态。” “吃醋?吃谁的醋?” 龚樰听章瑜说出“陈道名”,蹙眉道:“这怎么可能呢,小瑜,这玩笑不能乱开。” 赵静解释说,跟陈道名本人无关,而是剧组里有人造谣,编排她跟陈道名之间的流言。 “这帮人太过分了!” 龚樰咬了咬唇,眼神一变。章瑜点头附和,但又有新的疑问,“方老师真的在吃醋嘛?吃醋不该是大发雷霆吗?” “你没处过对象,你是不会懂的,男人吃醋,跟女人不一样,吃了醋,也闷声不响,不容易察觉,要仔细地观察,才能发现。” 赵静拿自己的丈夫举例子。 “怪不得我看《一代宗师黄飞鸿》里,黄飞鸿和十三姨总会吃彼此的醋,闹了半天……” 章瑜莞尔一笑,“没准是作者深有体会。” “小瑜!” 龚樰忍不住地掐了下她的脸。 “哎呦,龚樰姐饶命。” 章瑜嘿然一笑道:“其实,方老师也未必真的是因为吃醋,要不我们试一试,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吃醋。” “试什么试,你可别出什么馊主意!” 赵静拿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吃醋是因为在乎,沉默是因为包容,我们千万不能像某些沪市女人那样,又嗲又作。” 龚樰一脸认真,“小静,你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赵静道:“龚樰姐,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利用好《那山那人那狗》首映的那一天……” ……………… 长江剧场,前身为英国人创办的卡尔登大戏院,专门上映电影和演出外国歌舞剧。 万佳宝的《原野》首演,就在这里举办。 此后,一直都是沪市重要的话剧演出场所,跟沪市艺术剧场齐名,偶尔没有话剧演出的时候,就会充当电影院,放新上映的电影。 此时,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上影厂,几乎把整个影厅给包场了。 龚樰和赵静、章瑜走了进来,视线立刻就落到了前排的方言,就见他正在跟谢缙、李村葆、吴贻躬等人,聊着剧本,谈笑风生。 “岩子,你如果不去当作家,一心只当编剧,那也一定是全国最好的编剧之一。” 李村葆啧啧称奇道。 “可不是嘛,剧本改得又快又好。” 谢缙看向吴贻躬,说方言刚改完稿,竟然马上就把精力投入到《一代宗师黄飞鸿2》。 方言摊了摊手,笑而不语。 没辙,方小将穷怕了! 买完9000多幅画,现在兜儿比脸还干净,虽然有《拯救大兵瑞恩》和《那山那人那狗》的版税,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荷包,但这些外汇,自己可要留着,将来会有大用处。 “说到黄飞鸿,我时不时就会有种冲动,非常想找你要这个,把它改编拍成电影。” 谢缙拿起装着酒的水壶,喝上一口。 “谢导想来黄飞鸿?” 方言提醒说,武打片没那么容易拍。 “就是因为我从来没拍过真正的武打片,所以我才特想拍黄飞鸿,突破一下自我。” 谢缙说:“起码不能比《少林寺》差!” “那光靠内地电影厂,可能办不到,最好跟《少林寺》一样,跟香江的电影公司合拍。”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吴贻躬一脸为难,叹了口气。 80年代,虽然出现了《少林寺》这种武打片,但整个电影行业对娱乐片还是非常慎重,就像文坛对武侠、乐坛对流行音乐的态度一样,视之为洪水猛兽,产量相当低。 “吴导,有件事,我想您能答应我。” “你说,我听着。” “这事,说简单也很简单。” 方言说,如果《一代宗师黄飞鸿》要拍成电影,不管到时候是不是跟上影合作,但凡挑中了上影的演员,希望上影能借调这些人。 “如果是这件事,完全没有问题。” 吴贻躬满口答应下来。 谢缙瞥了眼,“岩子,听你的意思,不会是已经看上了我们厂里的谁了吧?” 方言也不掩饰,直接说是“龚樰”。 众人一听让她试镜十三姨, 吴贻躬颔首道:“小樰确实是合适人选之一,既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灵秀,又带着几分洋气,跟学贯中西的十三姨倒有几分相像。” 闲聊了会儿,电铃响过,窗帘落下,灯光熄灭,电影开始。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冷色调的画面。 紧接着,是陈道名充满磁性的声音: “我的乡邮员生活是从一個非常普通的早晨开始。” “那天我一睁眼,就发现我爸把我已经装好的邮件,又掏了出来。” “别说他对我不放心,第一次走这么远的山路,我心里也没谱……” “道名的台词功底不错。” 谢缙忍不住表扬了一句。 方言并不意外,也许可以说陈道名演技一般,演什么都像他自己,但不能说他台词能力不行,当然,跟王志闻一比,还是要差一些。 就在众人欣赏之余,一个人影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原本以为是龚樰,没想到是赵静。 “方老师,能不能请您出来一趟?” (本章完) 第259章 回京!立刻回京! 一楼观众厅,东壁有两个侧门。 内红外黑的厚帘子挑开,方言和赵静走了出来,顺着长长的走廊,在尽头的左侧有个出口,透过大门,向外望去,是一片空地。 围墙很高,顶端还种着啤酒瓶碴子。 碴子密密麻麻,闪着绿幽幽的光,尖尖地刺向天,专门给翻墙逃票和偷盗的人准备的。 “方老师,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赵静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言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就见龚樰站在树后,穿着高腰伞裙,长发披肩,随风飘舞。 两个人躲在树后,说着悄悄话。 “我正纳闷,怎么是赵静来找我。” 方言抓着她的手,嘿然一笑,“原来是给我这個张生当红娘了。” 龚樰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西厢记》,在红娘的牵线搭桥下,崔莺莺和张生喜结连理,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脸颊不禁发红。 “还不是都怪你!” “怪我?” 方言直视着她的眼睛。 “难道不怪你嘛。” 龚樰道:“那天在苏州河畔那么冲动,她们不敢来问你,这些天一直都缠着我。” 方言笑道:“都问了些什么?” 龚樰白了眼,“想知道啊,那你先回答我,那天为什么这么冲动啊?” “你猜。”方言道。 龚樰瞪了眼,“小孩子,还猜!” 方言笑而不语,只是伸出了手,替龚樰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两眼一直盯着她看。 “你、你是不是吃醋了?” 龚樰用手指戳他的腰间。 “吃醋!?”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我可没吃醋!我怎么会吃醋呢?” 龚樰看他越否定,便越坚信,“伱果然吃醋了,赵静她们都跟我说了。” 方言笑眯眯道:“都跟你说什么了?” “明明道名是你自己推荐来演戏的,你怎么反倒还吃起他的醋?” 龚樰坦诚相告,无奈道:“那些都是谣言,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信这些呢!” “唉,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智者难入爱河,遇你难成智者。”方言叹了口气。 “……” 龚樰看他失落的样子,犹豫了会儿,终于主动地双手环住他的腰,“别吃醋了好吗?” “不好!” 方言心里笑嘻嘻,“我这醋劲儿还没过去呢,今儿我去吃醋排骨,明明有有排骨,可我只吃出了醋的味道,这下把我给酸的……” 龚樰没好气道:“你个骗子,我不信!” “不信?不信你闻闻,我的牙缝里还有醋味呢。”方言稍一用力,就把整个人抱入怀中。 龚樰顺势扑入,把脸埋在他的胸前,耳朵通红,声音细弱道:“现在总行了吧?” “还不够!”方言道。 “你!” 龚樰猛地抬起头,就见他噗嗤一笑,眼里充满着戏谑,一时间明白过来:“好啊,你是装出来的对不对!你那些吃醋什么,都是在故意骗我的,是不是!” “怎么可能呢!” 方言收敛笑容道:“你都不知道我的醋劲儿有多大?” “你就骗我吧,你个大骗子,一直都在骗我,那诗的下半句,到现在也没给我。” 龚樰在他的怀里挣脱了几下。 方言道:“不信是吧,那我就让你尝尝我这醋意到底有多大!” 龚樰一愣,还没反应过怎么尝这个醋,立马就得到了答案,墙壁上两道影子重叠起来。 犹如,小鹿在潭边漫不经心地啜着水。 额前的刘海,像乌云般遮蔽她的眼睛。 整个人,晕眩地坠入到黑暗中。 “唔。” 刹那间,一道惊雷在黑夜里划过。 大脑接着一片空白,魂不知道飘到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龚樰魂不守舍地回到影厅的事后,电影已经放映了三分之一。 重新坐回在位置上,整个人心不在焉。“龚樰姐?” 赵静轻推了一下,呼唤着她的名字。 章瑜转过头,上下打量,“龚樰姐,你的嘴唇怎么有点肿啊?” 龚樰强自镇定,抿了抿嘴唇: “有吗?你看错了。” “龚樰姐,你是不是偷偷吃什么好吃的?” 章瑜看到她眼神飘忽,撅着嘴道:“好啊,吃东西也不带我一个,你们……” “嘘!” 龚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不要这么大声说话,公共场合,注意安静。” 赵静看了眼心虚的好姐妹,又看向从侧门慢悠悠回来的方言,脚步轻快,嘴角含笑。 刚刚尝了下龚樰牌雪糕的滋味,美呐! 一回到座位上,就听到吴贻躬、谢缙等人在讨论《那山那人那狗》的拍摄手法、电影美学、镜头语言等等,接着,得出一个结论。 就是跟目前主流的电影理念完全不一样! “这个叫,‘画面和色彩来凸显情绪’。” 方言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通。 吴贻躬说:“不错,这部电影最大的突破性的,就是他们用画面‘说话’,在色彩上的提炼、搭配、渲染,用独特的色调组成全新的视听语言系统,展现出来一个绿意盎然的邮路。” 方言问:“是不是很大胆?” 谢缙道:“桂西厂这群年轻人的确是胆子大,有想法,最重要的是,敢想敢做。” 方言道:“也正因为这样,韦厂长才敢拍这个板,打破常规,组建这个青年摄制组。” “不过。” 谢缙话锋一转,“无声胜有声地说出情绪是好,但主次不能颠倒了,画面和色彩终究只是形式,内容和叙事才是电影的核心。” 方言拍了下手,“没错,谢导和我想的是不谋而合,我也是这么跟章艺谋他们讲的。” 吴贻躬感慨道:“这部电影,值得让上影厂的导演、美术、摄影他们多看几遍。” 谢缙点了下头,“我同意。” 吴贻躬看向方言,“《那山那人那狗》肯定要被引入到日本,到时候少不了要翻译,你有没有想好找哪家译片厂来办这件事?” “这我可做不了主。” 方言说:“恐怕得电影局做决定。” 这年头,正规渠道的引进的外国电影,都要由“译制片厂”进行口译,也就是翻译成普通话,另外,也可以把国产片翻译成外语。 国内目前比较出名的就是,“上译制片厂”和“长译制片厂”。 “但是你也有建议权。” 吴贻躬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和他们一讨论,觉得《那山那人那狗》交给上|海译片厂,倒也不错。 毕竟,翻译的确实有水平。 比如《虎口脱险》,“teafortwo”如果简单地翻译过来,就是“两份茶”,但最终,这个词组被译成“鸳鸯茶”,做到了信达雅。 当然,也要避免犯奥特曼那种搞笑的翻译错误,像把炎头队长佐菲,说成“沙福林”。 消灭奥特曼的计划,更是佐菲定的。 ………… 《那山那人那狗》上映了三天,并没有像《牧马人》、《少林寺》、《庐山恋》一样,在全国掀起太大的波澜,反响平平,不温不火。 但好在“乡恋热”还没有消退,再加上全国各地邮政单位的包场,《那山那人那狗》观影人数不少,门票和拷贝,都卖得不错。 80年代,电影是统购统销。 结算不能签约即付,制片厂的片款收入,中影先垫付,再按实际的拷贝订购量来结算。 当时,一部电影,中影要垫付100万,一个拷贝的定价是1.05万,也就是说,如果订购的拷贝低于95个,制片厂需要退款给中影。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桂西厂不用把这100万还给中影,可以安心地揣进兜里了。 招待所里,方言放下了笔。 《高山下的环》的剧本完成之后,现在一直在忙《一代宗师黄飞鸿2》的初稿。 就差结尾了,当然不能像《一刀倾城》一样,写个大刀王五行刺袁世凯失败的结局。 “咚咚咚。” 就在此时,工作人员敲响房门,传达了一个消息,刚刚来了个从燕京打来的长途电话。 方言一问,来电的竟然是章光年。 立刻去公用电话处,了很长的时间,终于跟章光年联系上,大概的意思就是—— 在电话里讲不清楚,事急,速归! (本章完) 第260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离开沪市之前,方言又来趟苏州河畔。 趁着午休,和龚樰一起悄悄地溜了出去。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龚樰左顾右看,确认了四下无人。 「没办法,师兄找我的肯定是急事。」 方言本来打算在上影厂呆到把《一代宗师黄飞鸿2》写好,顺便在这段时间里,跟龚樰好好聚一聚,把两人的革命友谊继续升华下。 「什么时候走?」 龚樰眼底流露着伤感。 方言说:「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的火车。」 龚樰一惊,「今天!?」 方言凑了过来,轻声说:「那首诗的下半句,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不想听啊?」 「你要是在骗我的话,我就……」 「你凑近点,不能让外人听着。」 「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外人。」 龚樰看他一脸坏笑,羞道:「你是不是又想像电影院那次一样使坏,我不会再上当了!」 「你嘴凑上来,我对你的嘴说。」 方言说:「这话就一直能钻到你的心里,省着走远路,拐了弯,从耳朵里进去。」 「你……唔……」 龚樰一愣神的工夫,双肩就被搂住。 肩头稍微抖动一下,旋即软绵绵地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春天的雪一样,慢慢地化开。 明媚的阳光下,把自己的眼睫毛投影在他的脸颊上,看上去,微微发颤。 许久,方言被轻轻地推了一把。 龚樰喘了气,红了脸,低下头,抿了唇,只管弄衣服,那一种软惜娇羞,难以形容。 男人看着女人,女人看着脚尖。 半晌,缓过来的龚樰,挥拳轻捶了下他。 「你又骗我!」 「怎么骗你了。」 方言抓住她的双手,「看看你手里。」 龚樰这才意识到,手上就多了张纸条。 接吻的时候,方言偷偷地塞了过来。 龚樰红着脸,「你明明写了纸条,还拿《围城》里的话骗我凑、凑……你个大骗子!」 「看好了,一定要给我回信。」 方言郑重其事道:「一定要回信!」 龚樰看到他一脸严肃,又惊又疑。 这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温存了一阵,哪怕再不舍,两人还是在午休快要结束之前分开,一个准备离开沪市。 一个装没事人似的,回到了剧组。 龚樰找到个僻静的地方,打开了纸条。 「于山于海,于水于滨。 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饮之以雨,炊之以薪。」 这3句,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迫不及待地看向最后一句,「家中有女,马上无邻。」 家中有女,就是「嫁」。 马上无邻,便是「与」。 连在一起,激动地在心里默念着: 在山中,海里,水里,岸边,我都会思念你,想一起饮雨水,想一起劈柴生火,你愿不愿意嫁……嫁…… 瞳孔瞬间地震,紧接着,有个娇羞的感觉,猛烈地侵袭了她,满脸涨红,红晕蔓延到身后颈间,不停地吸气,一口接一口。 思绪渐渐地随方言,飘向了燕京。…… 火车抵达燕京之后,方言回到家,稍作停歇,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人文社。 总编辑办公室里,坐着章光年和王朦。 方言诧异不已,本来以为是师兄弟之间的私人对话,万万没想到王朦竟然也在。 章光年直接解释说,自己上半年就会卸任《人民文学》的所有职务,由王朦来接替。 方言不免惊讶,早就知道师兄年纪大,萌生退意,一直以来,都在物色合适的继任人。 结果,居然会是王朦。 「来,来,都坐下说。」 章光年把手压了压,开怀大笑,「为了这件事,忙活了一年多,总算是有了着落。」 方言向他们两人,连声道喜。 王朦说自己也不是谦虚,本来组织找他的时候,深感压力之大,一推再推,让他们另请高明。 但最后,《人民文学》这副担子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不过,自己上任也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把蒋紫龙和方言调到《人民文学》。 「我和紫龙?」 方言挑了挑眉,大为震惊。 王朦点了下头,「你在《十月》这些年的成绩,我们是有目共睹,《人民文学》如果想要焕发生机,继续做全国文学期刊里的标杆,就必须要有更多像你这样的年轻力量,充实到编辑队伍里……」 方言一边听着,一边把目光看向师兄。 章光年说:「《人民文学》目前确实缺乏年轻干部和新鲜血液,其实就算王朦没有调你的打算,我也会在退下来前,把你推荐给他。」 「可是,我们刚刚成立了文艺出版社。」 方言隐约意识到师兄的深意,「人员很紧张,现在把我调走,社里未必会同意。」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王朦摆了摆手,说借调的事情,由他们《人民文学》出面,跟十月文艺出版社来谈。 看到方言为难,章光年道:「你也不用为难,不会让你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在我们协商的那段时间,你人应该会在美国了。」 「美国?」 方言纳闷不已。 章光年把聂华灵寄来的信,递了过去。 方言拆开以后,惊讶不已。 王朦作为参加过国际写作计划的过来人,说起自己的亲身经历,三言两语之间,还介绍起聂华灵和她丈夫,保罗安格尔。 因为资助了很多国家的作家,所以在世界文坛的名气很高,被称为「文学组织第一人」。 聂华灵的这个项目,为华夏两岸三地的文学最活跃的作家们,打开了看世界的窗口。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章光年说:「一定要好好珍惜。」 方言答应了声,继续往下看。 「可以跟世界许多国家作家多做交流,你们也会有兴趣,三个月之后,还可旅行……」 就在他看信的时候,王朦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本英文版的《拯救大兵瑞恩》,不禁打趣道:「你小子一声不吭,在美国出版了本,竟然事先也不透一点儿风。」 方言露出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之后,从信上了解到,聂华灵夫妻两人对《拯救大兵瑞恩》的评价都不低。 看上去,在美国的销量应该会很不错。 「也就是说,这书的初稿不是英文。」 王朦眼里闪着精光。 方言点了下头,「是燕大英语系的学生帮我翻译的,叫"白若雪",聂女士在信上说,也想邀请她参加这次的"国际写作计划"。」 免费阅读. 第261章 全国优秀新诗奖 把邀请函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方言仍然是一头雾水,有很多的疑惑。 对这个国际写作计划,就像对月球一样,吃如何,住如何,研究如何,完全两眼一抹黑。 好在作为过来人的王朦,一一解答。 「资助给作家们的经费,大部分是来自聂女士他们夫妇的募捐。」 「这个计划能一直延续下来,实属不易,倾注了他们大量的心血,可千万别辜负了。」 「我明白了,王老师。」 方言放下了心,决定接下这份邀请。 而后,从人文社,来到十月文艺出版社。 一栋四层的红砖楼,一层是大厅、会议室、接待室,而《十月》编辑部在第二层。 敲开了主编办公室的门,如实地情况汇报给苏予,就见她翻了翻写着英语的邀请函。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要去多久?」 「可能要在美国呆三到四个月。」 方言说最后的一个月,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可以去美国各地旅游,或者直接回国。 「那就最好呆满4个月再回来。」 苏予摆了摆手。 方言说:「我现在也没有想好,要去那里做些什么,不过有件事,我已经想好了,就是借这个机会,看能不能和这些国外的作家们约个稿,咱们《十月》出一些外国文学作品?」 「这点子不错!」 苏予眼前一亮,接着想到这个国际写作计划,既然邀请了全世界的作家,也要利用好这个平台,多多地关注世界文学的思潮和走向。 方言点了下头,笑而不语。 苏予站起身,带着他去开具单位的审批证明,「要办护照,可不容易,赶紧去办吧。」 「谢谢主编。」 方言拿上证明,前往公安局。 80年代,内地和宝岛、西方交往,并没有直接通航的交通工具,所以,必须先绕道香江,再由香江,转去其他的国家。 而当时,去香江也是有名额限制的。 申请的人多,分配名额少,等待的时间长,而且对出国者的审查,相当严格。 很快地,方言就感受到有多么严格。 到出入境管理处办理一系列的手续,开具单位审批证明、出示境外邀请材料、提供经济担保证明、办理公证、提交翻译材料…… 按照表格上的要求,光政审这一项,就要办理单位政审、居委会政审、办事处政审、辖区派出所政审,等等,还有一大堆公章要盖。 也有一大堆表格要填,而且一家人都要填。 所有家庭成员的联络方式,都必须留下,以避免滞留国外,甚至叛变这些极端情况。 申请表都有编号,填错了就不能改。 错了一处就需重新领表,再重新盖章。 所以,方言先复印了一些表,自己试着填,填完了以后,再找出入境管理处工作人员帮忙检查,合格的话,才敢往正式表上誊抄。 在此之前,方言先去了趟燕京大学。 未名湖面,波光粼粼,岸边的草坪上坐满了燕大学子,人头攒动,围坐了一圈又一圈。 白若雪抱着吉他,坐在正中间,给好姐妹伴奏,唐胜男熟练地唱着《贝加尔湖畔》。 于敏洪透过人群缝隙,呆呆地望着女神。 动人的歌声,在草坪上回旋。 「好多人啊。」 方言站在人群最外围,不禁感慨了句。 于敏洪借着余光一瞥,一下子就认 出了他这张面孔,忍不住惊呼道:「方老师!?」 此话一出,琴声瞬间戛然而止。 「方老师来了!」 全场骚动了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海子、骆一鹤、西川等人,立马站起来。 「同学们好。」 面对扑面而来的人群,方言笑着打招呼。 「方老师,您来得正好。」 骆一鹤说,他们正在分享彼此的诗歌。 特别是,海子等人所创作的诗集。 「喔!」 方言一听到「海子」,立马来了兴致。 海子激动异常,把小册子递上去,「方、方老师,这是我写的诗集,请您、您过目。」 方言作为当代文学编辑室的主任,自然要替《十月》的诗歌版面,物色更多更好的诗。 定睛一瞧,书名叫《小站》。 署名,査海升。 是海子在同班同学的帮助下,自费编印完成自己的第一本油印诗集,收录了25首诗。 抬头望去,「海子同学,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把这些诗发表在我们《十月》上?」 「啊?」 海子一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人群当中,发出了羡慕的叫声。 白若雪和骆一鹤都急了,异口同声地说海子已经答应把作品交给他们《诗探索》来发表,方老师,您可不能夺人所爱啊! 「是这样啊。」 方言看到海子尴尬地点头,便打消了抢稿的念头,笑道:「那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呼。」 白若雪、骆子鹤等人内心松了口气。 「若雪,你跟我来一下。」 看着方老师把白若雪单独叫了过去,于敏洪眼里充满了羡慕,只敢远观,不敢凑近。 白若雪问道:「方老师,您觉得海子的这部诗集,有没有机会入选全国优秀新诗奖?」 「这我可拿不准。」 方言把邀请函递了过去。 这些年,诗歌界空前繁荣,于是全国作协在今年创办了个「全国优秀新诗(诗集)奖」。 报名要求相当严格,只评诗集,不评单篇。 而且,个人出版编印的没用,必须由各省作协和全国文学出版社,按分配名额推荐。 每届推荐的总数是,200部。 再由选好的专家班子,向评委会报送一个超过评奖数一两倍的推荐书目,每一本推荐诗集附上500字的推荐语,以供评委来参考。 方言的诗歌被《燕京文学》收罗起来,抢先出版了诗集,名字就叫《热爱生命》。 现在,已经被推荐到了这届的全国优秀新诗奖。 「我觉得您的诗集一定能获奖。」 白若雪时而看信,时而看他。 「哈哈,借你吉言。」 方言笑了笑,转头问她愿不愿意去。 白若雪一脸认真,「方老师,我想去!」 「这次去美国,不是去一天两天,是三四个月。」方言道,「会不会耽误到学业、学校方面会不会同意,这些问题,你都要想清楚了。」 白若雪说自己回头要问下白要山的看法。 「这件事,必须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那方老师,您希望我去吗?」 「我当然是想我们一块去。」 方言道:「你是了解我的,我的英文水平,只能应付日常,如果遇到什么学术交流的话,还得靠你这样专业的 ,来帮我翻译。」 白若雪道:「我也很乐意给您当翻译,不瞒您说,这种国际活动,我真的不想错过。」 「如果你爷爷同意的话……」 方言把复印好的表交给她,同时还拿出了一捆外汇券,「这个钱,你拿着。」 「方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白若雪诧异不已。 「这个是你的稿费。」 方言说,迈克觉得自己只是挂了名,翻译《拯救大兵瑞恩》的稿费理应全部归白若雪。 「这……这……」 白若雪眨了眨眼,犹豫片刻。 「就不要推辞了。」 方言扬了扬手,说到时候去美国的话,遇到想要买的东西,总不能付rmb吧。 这年头,出国留学,或者探亲,都需要拿外汇券来换美刀,甚至,就连学生考托福的报名费,也需要用美刀来交。 「谢谢方老师。」 白若雪听到这里,收了下来。 「不用客气,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方言给的是自己存的外汇券。 而《拯救大兵瑞恩》的稿费,还躺在老迈克给自己创建的账户里,这笔钱可不能乱动。 白若雪指了指他手上的书,「方老师,那本英文版的《拯救大兵瑞恩》,我能不能……」 「你想要?」 方言挑了挑眉。 「嗯,这是我第一本出版的书。」 白若雪说:「我想留作纪念。」 方言应她所请,签上自己的名字。 看着他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于敏洪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跟以前一样,每冒起一点点冲动的小火星,自己就被一瓢冷水浇灭了。 像她这样的女神,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呢! 罢了! 如果有一天我能像方老师一样,那该多好啊…… 免费阅读. 第262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 白若雪怎么说服白要山,方言不得而知。 只知道,白若雪雷厉风行,很干脆地向燕京大学申请办理休学,没有丝毫的犹豫。 方言带着白若雪,跑前跑后,在东郊民巷进进出出了六七回,终于通过了表格上的层层审核,盖齐了所有的公章,领到了手写护照。 得亏托了关系,要不然,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饶是如此,也花了20多天的工夫。 4月,首都机场。 方言和白若雪走进机舱,迎面遇到了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男的是萧乾,女的是他的妻子,文洁若,《人民文学》的编辑,负责外国文学,是国内翻译日文作品最多的翻译家。 比如,川端康成、芥川龙之介…… 而萧乾老爷子,在文学翻译领域就更不得了了,跟李尧堂、沈雁氷等人交情很深。 当然,真要论起辈分和关系的话,方小将跟萧乾应该算是平辈。 萧乾是沈丛文的弟子,而方言是沈丛文的记名弟子,只不过萧乾和沈丛文之间的感情很复杂,恩恩怨怨,一时间也说不明,理不清。 他们这一趟赴美,并不是去参加聂华灵的国际写作计划,而是去她所在的爱荷华大学,就职客座教授,再到美国的大学巡回讲学。 刚好顺路,章光年于是拜托萧乾,一路上对方言他们多多照顾,到了美国也一样。 「萧老,文老。」 方言和白若雪微微弯腰,问了声好。 「不用这么多礼,赶快坐下来。」 萧乾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们。 方言放好行李,余光注意到白若雪熟络地文洁若聊起了天,两人好像之前就认识一样。 萧乾干脆跟白若雪交换了位置,让她们聊她们的,自个跟方言谈到沈雁氷,谈到文学。 「你这些年的表现,如果茅公还在世的话,看了以后,想必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不不,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 方言轻轻地叹了口气。 萧乾拍了下他的肩,话锋一转,「《一代宗师黄飞鸿》,我看了几遍,很不错,听光年说,你这,还有第二部,有这回事吗?」 方言点头说,稿子已经寄去《花城》编辑部,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发表。 「那岂不是一到粤东,就能看到了?」 萧乾笑脸盈盈。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我现在就带着《花城》最新一期的样刊。」 方言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本杂志。 萧乾颇为欣赏地看着他,「好好,你能想到带些自己以前的作品出国,这很好啊。」 方言咧嘴发笑,本来没想到这一茬,多亏了王朦的提醒,便带上《利剑行动》等。 能翻译出版,多挣外汇,是一回事。 把战忽进行到底,是另一回事,最好是华夏特种作战这些虚虚实实的情报,传播开来。 我战忽局方小将,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从1975年开始,坐民航飞机的旅客可以免费赠送一瓶茅台,之后又改为免费喝。 这一规定,持续了13年左右。 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才取消。 除了能喝到茅台以外,民航航班还会向旅客赠送五支装的中华和熊猫香烟,还有钥匙扣、扑克牌、梳子、扇子、飞机模型、胸针、领带夹、记事本等各式各样的小礼品。 此时此刻,一名空姐模样的女子正在送餐,餐车上摆满各色饮料,甚至还有大龙虾。 方言 没赶上送茅台的好年景,只能小喝两杯,微醺的眯着,算是休息了一会。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着陆,请您再次确认系好安全带.…. 随着广播响起,大家又精神起来。 方言透过窗户往下看,粤东就在下面。 这年头,香江是内地通往世界的中转站。 那么,粤东就是内地通往香江的中转站。 下了飞机,方言走出通道,都不用找,就有数人高举标牌:「《花城》出版社」。 领头的,自然是范汉生、林贤治。 「萧老,方老师,我们替你们安排好了。」 范汉生说让他们今晚住在白天鹅宾馆。 「是不是就是霍先生捐建的那个酒店?」 萧乾眉毛微微上挑。 「对对,就是那个酒店。」 范汉生说,白天鹅宾馆今年年初开业。 当时的场面,简直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市民涌入,几乎要把宾馆大门推倒。 光在大堂里,就捡到了几十双鞋子。 毕竟,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酒店。 越这么说,白若雪他们就越感兴趣。 一到宾馆,大堂的玉雕帆船、「十八罗汉」雕塑映入眼帘,而位于中庭的「故乡水」,更是灵魂所在,一下子就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有山有水、花草瀑布、曲桥亭台…… 涓涓溪水中,锦鲤在水中游弋。 白若雪见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叹了声。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心里不得不敬佩霍家那位,李黄瓜之流,根本无法比。 路上,范汉生感慨道:「方老师,明天你们就可以坐船去香江,不过可惜了,如果您在粤东多呆几天,就能看到《黄飞鸿》系列在粤东有多么地受欢迎了。」 「有那么受欢迎吗?」 方言听到他们夸张的描述,不禁失笑。 「当然啦!看完《黄飞鸿1》,就想看《黄飞鸿2》,都憋坏了。」林贤治说,「我觉得这一回《花城》的销量,一定能超过刊登《黄飞鸿1》那一期的销量,打破214万册的纪录。」 「就这么有信心?」 方言倍感意外,自己都没这么大的把握。 然而,范汉生、林贤治等人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甚至扬言要突破250万册的大关。 已经这么膨胀了嘛! 方言一问才知,赶上了好时机。 《一代宗师黄飞鸿2》里不仅仅写了黄飞鸿,而且写了大刀王五、霍元甲等大侠。 好巧不巧,粤东电视台最近引进了一部来自香江的电视剧,《霍元甲》,一经播出,立刻就掀起了收视狂潮,反响空前,盛况空前。 几乎是,晚间天天看《霍元甲》,白天到处聊《霍元甲》。 竞相连载金镛、梁羽生等武侠的报刊都大卖了,那么,刊登了《一代宗师黄飞鸿2》的《花城》,能有多么火爆,简直不敢想。 「方老师,每天晚上都会播出。」 林贤治道:「一到了这个点,就连高第街摆摊的也都收摊了,全回家看《霍元甲》了。」 「几点开播?」 包括方言在内,众人饶有兴趣。 饭后,回到房间,准时打开电视。 里面正放着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睁开眼吧小心看吧! 万里长城永不倒, 千里黄河水滔滔。 江山秀丽叠彩峰岭, 问我国家哪像染病。 冲开血路,挥手上吧。 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 这睡狮渐已醒!」 免费阅读. 第263章 香江1983 83年热播的《霍元甲》,毫不夸张地说,是一代,甚至几代老广的集体回忆。 把本就经久不衰的武侠热,再一次推向了新的高潮,借着这股东风,《一代宗师黄飞鸿2》一经发表,立刻在粤东引发了强烈的反响。 轰动的程度,方言原本以为范汉生、林贤治他们,说得够夸张了。 但在离开粤东之时,方言才意识到他们说得还是太保守了,现实远远比想象的更夸张。 大十字邮政局的报刊亭,门庭若市。 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抢购的读者。 倘若来晚了,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捧读《花城》的背影,然后苦苦地等着补货。 有的人于是想到些小花招,比如给报刊亭交保证金,等《花城》来了,就给他留一本。 有的人,干脆一窝蜂地涌向了花城出版社,堵着门,催促编辑部赶紧加印。 而这一切,暂时与方言无关。。 此时,和萧乾、白若雪他们坐上省航运集团的客运邮轮,一路颠簸,晃晃荡荡。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轮船也抵达了香江,停靠在码头上。 众人走到出口处,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举起牌子,头发被江风吹得凌乱无比。 「萧老!」 「耀名!」 萧乾笑了笑,向方言介绍道:他是《海洋文艺》的编辑,潘耀名。」接着,把他介绍给潘耀名,「这位是沈雁氷的关门弟子,方言……」 「幸会,幸会。」 两人握了下手,彼此之间,相互认识。 萧乾感慨不已,没想到《海洋文艺》的主编吴其敏,竟然会派潘耀名来迎接他们。 「萧老,是我主动要求来接你们的。」 潘耀名笑起来的时候,两撇胡子往上扬。 白若雪眨了眨眼,从聊天中,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潘耀名去年赴美,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去美国,萧乾怕他人生路不熟,为他写了六七封推荐信,以便沿途有人照应。 「这次的国际写作计划,他也是其中的一员,到时候你们在美国,可以相互照应。」 萧乾左看看,右看看。 「一定,萧老。」 方言提着行李,边走边说。 潘耀名也答应下来,带着他们,来到停车场,形形***的汽车,停得满满当当。 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租来的汽车,等众人把行李统统地放进后备箱里,才拧动钥匙。 「我们现在去市区,先到酒店休息。」 说完这话,车缓缓地开了出去。 四周,随处可见高楼大厦,好像丛林般的楼群,楼群之间穿插着街道,车流繁忙。 方言坐在车上,和潘耀名闲聊起来。 「我是闽建人,两岁被卖给了我的养母,刚好50年代有个侨眷新政策,所以1957年,也就是我10岁的时候,跟养母来到香江。」 「赶上了香江经济在60年代开始腾飞。」 「……」 「我中学毕业以后,在《正午报》找了份实习校对的工作,后来经同事介绍,才去了《海洋文艺》工作,一直干到了现在。」 听到这里,方言眯了眯眼。 《海洋文艺》是有内地背景的,潘耀名能工作这么久,而且靠着《海洋文艺》编辑的身份,两次进入内地,接触了李尧堂、氷心等文坛巨佬,显然在***立场上,完全是可靠的。 没辙! 这年头, 潜伏的特务可不少。 当初在创作《潜伏》的时候,沈罪就跟自己提过一嘴,他去香江探亲的时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在偷偷摸摸地接近他。 于是留了个纸条,上面写着: 「喜未迷途,尚能知返,苦海无边,不敢再跳,回头是岸,岸在燕京。」……… 从郊区往里开,双向四车道,中间绿化带路灯一应俱全,附近是成片的高层住宅。 再往里走,到了核心区。 大都市的气派,更是扑面而来。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英文标识随处可见,还有双层巴士在等着红灯,最显著的是店铺招牌,横的竖的全都凸显出来,横在街道上方,错乱又有层次,给人一种非常奇妙的和谐感。 潘耀名一路介绍,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已经被这座城市牢牢吸住了眼球。 「这就是香江啊。」 白若雪第一次来香江,很难不感到惊讶。 方言打了个哈欠,上辈子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早就没有任何新鲜感,兴致乏乏。 唯一能让他提起兴趣的,恐怕是《古惑仔》、《甜蜜蜜》、《旺角卡门》、《ptu》这些港片里,出现过的餐饮店、街道等元素。 「银龙粉面茶餐厅、九龙冰室……」 白若雪惊奇不已:「为什么这么多的招牌都要带"龙"字,香江人很喜欢龙吗?」 潘耀名解释说,「传说曾经有条龙住在新界粉岭东北面的山头之上,舞动飞跃……」 白若雪没好意思说这是封建迷信,转头问方言,「方老师,你说香江真的有龙吗?」 「有啊,那就是一条龙。」 方言戏谑地伸手一指。 白若雪望去,就见一块大招牌,上面写了好多字,美女郎、马杀鸡、泰国佳丽……. 心里不禁疑惑,这跟龙有关系吗? 「开个玩笑。」 方言笑道:「龙这个图腾,我想但凡是华夏炎黄子孙,都很难不会喜欢,毕竟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叫中国,而我们这些中国人,不都是"龙的传人"嘛。」 「龙的传人?!」 此话一出,众人惊喜交加。 「方、岩子这个解读,实在是好极了!」 潘耀名看着后视镜里的方言,啧啧称奇。 汽车开到市区,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前。 一人一间房,还带露台。 潘耀名简单地说了下安排,这两天就住在这里,等王安逸、茹芝鹃等受邀的内地、香江的作家们都到齐了,再一块出发到美国。 如果要逛街的话,最好叫他一声,免得人生地不熟,惹出麻烦。 交代好一切之后,并没有着急离开,打从见面开始,就对方言非常感兴趣。 沈雁氷的关门弟子啊! 还跟在李尧堂、沈丛文、万佳宝、艾清、汪曾其等人身边学习过,简直就是—— 华夏文坛青年作家的门面啊! 怪不得能随口就说出,「龙的传人」! 「岩子,这些是我的作品。」 「这是我的。」 看到他递上了《华夏名胜纪游》,方言立刻拿出《那山那人那狗》等,相互交换。 「我听若雪说,你有很多,已经在国外出版发行了对吗?」潘耀名两眼放光。 「夸张了,也就2本而已。」 「而且发行归发行,但销量一般。」 方言摆了摆手。 且不 说《拯救大兵瑞恩》首印的2000册有没有卖光,单单是《那山那人那狗》,邮回来的钱变得越来越少,显然销售不佳。 只能寄希望于《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引进到日本,拉一把的销量了。 「那也已经不得了了。」 潘耀名道:「你可能不知道,像我们香江这边的作家,最多也就在东南亚打转,很少有作家能挺进日美市场,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当《一代宗师黄飞鸿》映入眼帘时,不免惊讶道:「黄飞鸿!你还写了黄飞鸿的?」 「是啊,写了两部。」 方言又递上本《花城》最新一期的样刊。 潘耀名看了,又望了望他,在聊天中,了解到创作的目的,了解到「岭南文学」、「粤味」这些闻所未闻的新颖词汇。 忍不住地发问:「文学的根?」 「不错,我觉得不光粤东文学的根在岭南文化,港澳台文学的根,也都在岭南文化。」 方言道:「就像"龙的传人"一样,不管天南海北,我们都会把龙视作一种精神图腾。」 潘耀名眼前瞬间一亮,「对!对对!岩子,这些书我可不可以带回去……」 「当然可以。」 方言点了下头。 又聊了会儿,接着把潘耀名送出了房间。 自己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泡了杯茶水,端着走到露台,1983年的香江,一览无余。 如果继续呆在香江,自己还抄什么,直接抄剧本,拍电影,破票房,收王胖子做小弟,跟邵易夫、霍家那位等人,谈笑风生。 最重要的是,搞钱!搞事!搞女人! 霞玉芳红,贤贞敏欣,醉枕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终成一代风流大亨! 「哎呀,真是热血沸腾,太性奋了。」 方言豪情壮志地站了会儿,摇了摇头,「想想就有点小激动,不过想想就得了……」 免费阅读. 第264章 挣钱嘛,不寒碜(二合一) 第二天,潘耀名顶着泛黑的眼眶,兴冲冲地来到酒店,就见方言和白若雪面对面坐着,享受自助早餐,有说有笑。 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一心只想要跟方言探讨交流《一代宗师黄飞鸿》。 「你看你,又急。」 方言挥舞着手里的海鸥相机,提议让潘耀名当个向导,领他们出去逛街,路上再聊。 潘耀名迫不及待道:「当然可以。」 方言从酒店出来,顺着街道而下,拐了个弯,不远处便是繁华区域。 路边有一个报纸档,买报的人递上几元港币,从报贩手中,接过当天的报纸。 方言一扫,杂志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vogue》、《elle》、《號外》…… 既有明星摄影,也有时尚服装,还有关于香江财经、娱乐、***等方面的报刊。 于是,替方红和韩跃民挑了时尚服装的杂志,给自己挑了些财经、文学等领域的。 「我来,我来。」 潘耀名主动地掏出一摞港币。 「还是我来吧,这些杂志可不便宜。」 方言来的时候,不光找四九城那帮倒汇的换了些美刀,还弄了点儿港币。 「花不了多少钱,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潘耀名摆了摆手,抢先付了钱。 方言也不推脱,默默地记在心里。 随后,听潘耀名谈起了香江的报业。 在这个黄金年代,一个报纸档一天至少能卖上千份报纸,有时甚至达到2000份。 每逢有爆炸性新闻事件发生,销量更是惊人,买报的人排成长龙,报贩应接不暇。 走了一段路,已经出现了四五个报纸档。 方言终于找到服装店,在各个铺子间乱转,到处看香江现在流行服装的版型和款式。 在一家女装店里,看见一条挺时髦的裙子,随即掏出相机,隔着玻璃橱窗拍照。 一个店员立刻从屋内跑了出来,「先生,唔好意思呀,我地呢度唔准影相嘅。」 潘耀名刚要解释,方言撇了撇嘴: 「i"mtheeditoroffhmagazine,canyoustretchtherulesalittle?」 白若雪看到他递来的眼神,玩味道:「他说他是著名杂志的编辑,能不能破个例?」 店员愣了一下,瞧他又高又帅又说英文,又看这位翻译又漂亮又得体,讪笑地离开。 「咳咳。」 潘耀名摇头失笑,解释说以前本来不是这样的,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国语在香江是主流,但伴随着音乐、电影等粤语文化流行起来以后,英语是一等,粤语其次,国语最次。 看到方言眉头一皱,白若雪问道:「方老师,您刚才说的"fh",真的有这本杂志吗?」 「没有。」 方言说的「fh」,就是「forhim」。 「男人帮吗?」 白若雪眨了眨眼。 「也可以翻译成男人装。」 方言嘿然一笑:「男人得装。」 潘耀名左看看,右看看,感慨道:「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的英语口音说得这么标准。」 「我的英语,只是个二把刀。」 方言道:「这位才是真正的高手,燕大英语系的高材生,而且精通日文、德文,《拯救大兵瑞恩》、《那山那人那狗》的翻译工作,她可是 出了大力。」 潘耀名眼前顿时一亮,啧啧称奇。 「方老师,真是太过奖了,我并没有您所说的那么好。」白若雪露出谦虚的笑容。 潘耀名内心松了口气,说自己的英文不好,本来担心内地作家英文也不好,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个翻译,现在倒好了,有了白若雪,就不用赶鸭子上架,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白若雪连连表示,会尽力而为。 「大学生就是好啊。」 潘耀名说这次自己去美国,不仅仅是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等计划结束了以后,会继续留在爱荷华大学语言系进修,圆自己的大学梦。 方言和白若雪互看一眼,不免诧异。 「对,我都安排好了。」 潘耀名道:「到了美国,会替三联书店的的《海外文丛》组稿,三联书店支付薪水给我的家人,这样,就可以免除我的后顾之忧。」 方言听到「三联书店」,大为意外。 三联书店是1948年在香江创立的一家书店,原名叫「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新知书店」三联书店,第二年,总店迁往燕京。 而在香江的分部,改叫「生活书店·读书出版社·新知书店香江联合发行所」,以发行内地出版物为主,是内地面向香江的窗口。 「要在香江出版,容易吗?」 「不太容易。」 「这怎么说?」 「香江啊,商业气息重,市民爱看的都是些通俗文学,严肃文学在这里,根本卖不动。」 潘耀名说,出版的要求也很高。 首先,作家必须要有名气,拥有固定的读者,这样才能引起出版社的兴趣,踵门拜访,洽谈出版,其次,作家的要求不能太高。 比如稿费和版税,如果开得太高,出版社就会无利可图,基本上打起退堂鼓。 结果就是,香江作家能保持长期出版自己作品的并不多,来来去去,不外乎金镛、倪诓、亦舒几人,其他稍有名气的作家,也只能在里面打打游击,虚应虚应而已。 「听上去,确实挺不容易。」 方言摸了摸下巴。 「不过我觉得,你这《一代宗师黄飞鸿》系列,倒是可以在香江出版。」 潘耀明脸上流露出兴奋。 「何以见得呢?」 这话,说到了方言的心坎上。 「黄飞鸿在香江可是家喻户晓,不管是电影、武术,还是文学上,都大有市场。」 潘耀明直接拿黄飞鸿电影来举例。 黄飞鸿的故事,最早被拍成电影是在1949年的《黄飞鸿传》,一经上映,票房大卖,得到了香江影迷的极大认可。 而这么一拍,就拍了差不多90多部。 在前几年的时候,更有以「黄飞鸿」为主角的《醉拳》,在香江创下了676万港币的票房,一举打破了李小龙《猛龙过江》的纪录。 在亚洲上映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这两部,我虽然没看完,但我却已经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黄飞鸿,不是香江电影里那种在市井民间行侠仗义的英雄。」 「而是上升到了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高度,这在之前,可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形象。」 「香江的作家里头,没几个能写出来。」 「那么,如果我想要在香江出版这两部《黄飞鸿》的话,你觉得该找哪家出版社好呢?」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出于私心,我肯定推荐三联书店。」 潘耀名接着说,「出于公心,我也推荐三联书店,出版 内地这种事,在香江的出版所有公司里,没有比三联书店做得更好的了。」 方言很难不同意,「如果我把《黄飞鸿》系列交给三联书店,稿费方面会怎么算?」 潘耀名一下子来了精神。 按照方言这个档次的内地作家,稿费一般定在千字20港币,而版税方面有两种模式,一种是阶梯式版税,一种是固定式版税。 三联书店的固定版税,在5%到10%之间,像《一代宗师黄飞鸿》这样的作品,通常而言,可以拿到6%到7%的版税。 方言在心里粗粗一算,《一代宗师黄飞鸿》的基础稿费,也就是大概1.3万港币。 「当然,除了香江以外,没准还可以在东南亚,甚至在宝岛出版。」潘耀名信誓旦旦道。 「宝岛?!」 方言和白若雪立刻敏感了起来。 这个时候,宝岛可是有「临时戡乱条例」,规定了禁止有关内地的东西流入岛内。 「这我当然也知道,金镛先生就因为在《大公报》当过翻译,导致《明报》无法进入宝岛,不过,并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绕开。」 潘耀名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方言说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潘耀名欣然同意,领着他们来到一家牛什粉面,店面极小,座位爆满,桌子都摆到了街边,一旦有车经过,客人还得起来让车过去。 卖的还挺杂,牛杂、牛腩、牛肚、牛肠配的面、河粉和米线,另有鱼蛋丸面和杂碎面。 方言想也没想,就要了碗杂碎面。 身为美食家,必须品鉴下。 到时候等面端上来,如果这么说—— 好好的一粒咖喱魚蛋,既没鱼味,也没有咖喱味,失败! 萝卜没有挑过,太多渣,失败! 猪皮煮得太软,没有弹性,失败! 猪红一夹就散,失败中的失败! 最过分的就是这大肠,里边没洗干净,还有块屎,你有没有搞错?让我吃原汁原味啊! 这么说,会不会被打啊?…… 当杂碎面端上来的时候,方言尝了一口,「失望透顶」,猪皮煮到恰好、鲜美的鱼丸、爆香的大肠,做得朴实无华,但就是倍儿地道! 嗦了会儿面,潘耀名才如实相告。 想要在宝岛出版内地作家的书,作家本人就不能跟宝岛出版商有任何直接的合作关系。 要么找一个香江代理人,要么找一家香江的版权代理公司,来当这个中间商。 「也就是说,让这个代理人或者代理公司,持着委托书,跟宝岛的出版社签合同。」 方言吃了口鱼丸。 潘耀名点头道:「宝岛那边明令要求,必须要有合同,才能给稿费和版税。」 听着「合同」、「版税」、「代理」这些词汇,白若雪一脸茫然,转头看向聊得起劲的方言,心里好奇,为什么方老师会这么熟练呢? 方言道:「宝岛那边的版税跟香江一样?」 潘耀名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宝岛那边是用美刀付版税的。」 方言一听到是外汇结算而不是台币,立刻来了兴趣。 「第一种是初版付8%到10%的版税,以后延续。」潘耀名说:「还有一种,就是一次性付清版税,也就是买断版权。」 方言一问买断的费用,倘若是长篇的话,一般会给1500美刀。 「所以,在宝岛出书的作家都会尽量把书写长一点,好多弄点稿费。」 潘耀名笑了笑,「而且宝岛是按行来算稿费的, 多写一行,就能多挣一点美刀。」 方言觉得新鲜无比:「按行来算?」 「没错,因此就闹出过不少趣闻。」 潘耀名说:「比方说古龙,写《天涯明月刀》的时候,把"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一个字一行,一下子就写了十二行,还有《陆小凤》,"星,星星,满天的星星",8个字就挣了75个字的钱……」 真的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好主意啊! 黄飞鸿的「佛山无影脚」就这么写! 方言道:「怪不得港台的武侠作家都爱写古风,还写得这么拖拖拉拉,啰里八嗦。」 「这无非就是想多挣点稿费。」 潘耀名嘿然一笑,说论起挖空心思骗稿费,那还得是这两年横空出世的温瑞庵。 一提到「温瑞庵」,方言就不禁想到了上辈子看过的《少年冷血》。 其中有这么一段,出现了28个刀。 「刀 刀刀刀 刀刀刀刀刀……」 排成了一个刀形的扇面,让人仿佛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刀光,简直是把骗稿费进行到底! 跟鲁迅先生的「门前两棵枣树」一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点?」 白若雪摇头失笑。 「这才哪到哪啊。」 潘耀名压低声音透露说,古龙在港台出版界的名气相当地「臭」。 常常一本刚写完十多万字,就拿去给出版社,要卖整本书的稿费。 如果出版商不答应,就去找别家,因为古龙的知名度,再加上他极擅长写的开头,所以出版商看到前几章就立即被打动了,又生怕被其他出版商抢了去,只好先付所有稿费。 结果,古龙一拿到全部稿费,就立马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本刚挖了一个坑,出版了头几章,就再也没有下文,出版商只能含泪地花钱请代笔,挂着古龙的名,给古龙的填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为了挣稿费,还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五花八门的。」 方言摇头失笑,随即问到更多的细节。 潘耀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道:「代理人会收取2%的佣金,这里面不光是代理费,也包含编辑费,因为港台地区的书面语是繁体字,而且用词上也要贴合当地的习惯。」 「香江方面的话,我决定交给三联书店。」 方言话锋一转,「不过宝岛这边,我要拍个电报回去,请示一下,才能做决定。」 「理解,理解。」 潘耀名点了下头:「其实不用那么着急,宝岛出书很快的,交稿后十天就能出书。」 「如果允许的话,我希望耀名兄能担任我的代理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方言念及他刚才的所作所为,主动地伸出橄榄枝。 「当然愿意!」 潘耀名几乎脱口而出。 如果能挣到这笔佣金的话,自己在爱荷华大学进修期间,家里就能多一大笔生活费。 一念至此,自然是抢着买单,但这一次被方言抢先一步,付钱结账。 「耀名兄,你知道哪里可以拍电报吗?」 「我带你们去。」 潘耀名点了下头,立刻带着财神爷,去了附近的电报局。 这年头,其实也有传真机,只不过价格特别昂贵,每10张传真,收费35美刀。 方言给章光年 拍去电报,末尾的时候,让他把回信寄到聂华灵所在的爱荷华大学。 另外,也给龚樰拍了封,不知道托《花城》出版社邮过去的信,她收到了没有。 等一切都忙活完了,继续让潘耀名当向导,到处逛服装店。 拍了好些照片,同时买了几双运动鞋,以及几条牛仔裤。 羊城、鹏城有专门的倒爷,收购香江的牛仔裤,十五块钱一条,转手就能卖好几倍。 不倒白不倒,等从美国再回到香江,非要搞上几打带回内地去,挣钱嘛,不寒碜。 一直逛到了两三点,三人才意兴阑珊,回到酒店。 「岩子!」 听到有人喊他,方言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不免惊讶。 王安逸和她母亲茹芷鹃站在自己面前,没想到她们也收到了国际写作计划的邀请。 这下好了,人到齐了,该出发去美国了。 免费阅读. 第265章 扬名华人圈 美国,旧金山。 方言、白若雪等人下了飞机等行李,等到了行李,又等着办入关手续。 磨磨蹭蹭了一阵,终于走出了机场。 在萧乾的带领下,众人打着出租,来到离领事馆不远的查理旅社,这里是华侨开的。 前前后后,已经接待过好几批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华夏作家,算是个固定的招待点了。 旅社不大,但很干净。 整个三层楼,就见进门处柜台坐着田老板一家,他们洋溢着热情,亲自带着方言一行人到已经打扫好的房间,一边走,一边聊。 当聊到午饭时,说当地的华人组织特意在附近的华夏餐馆,给众人办了两桌接风宴。 方言没想到80年代的华人华侨竟然会这么友好,不该是老乡见老乡,背后开八枪嘛? 把行李都放好,便离开了旅社。 来到大街上,迎面走来一对对的情侣,但让方言费解的是,除了男女,竟然还有男男。 而且,有几个老外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这里是同性|恋区。」 田老板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卧槽! 方言比白若雪、王安逸等人,还要惊讶。 「那几家酒吧和咖啡馆里坐的全都是。」 田老板左看看,右看看,说从60年代开始,美国各州就兴起各色各样的平权运动。 黑人、女权、lgbt、少数族裔…… 而旧金山是lgbt的天堂,lgbt群体每年都会在这里至少组织一次***。 80年代就有lgbt了!? 方言感觉到一阵恶寒,怪不得刚刚那么多老外看他的眼神那么古怪,那么不对劲。 敢情是馋哥们的身子,***! 「那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白若雪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冲击。 「你们不必害怕,同性|恋社区的治安最好了,他们基本上是社会精英,律师、医生、艺术家,不会主动骚扰,也不会伤害别人。」 田老板笑了笑,「不过前提就是不要歧视,不要挑衅,互相尊重,彼此包容。」 「如果别人故意挑衅伤害他们呢?」 王安逸追问道。 「不会。」 田老板说旧金山的副市长就公开出柜,他得了好多lgbt的票数,lgbt在这里能受到保护,所以其他城市的lgbt纷纷迁到这里来。 「在别的城市,会不会受到干涉呢?」 白若雪好奇不已。 「那也不,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谁管得着,不过最近发现了一种同性之间的传染病,叫"艾滋",据说非常吓人,非常可怕。」 田老板提醒道:「千万不要跟这些人随便接触,能躲开,尽量躲开。」 「咳咳,要不咱们走快点?」 潘耀名和方言一样,也觉得不自在。 一个个脚步加快,走进一家中式餐馆。 好在这餐馆的名字,不叫「丁胖子」。 一张张餐桌上,已经团团地坐满了人。 旧金山有着大大小小的华人华侨的社区和组织,华人总数虽然没有纽约的多,但华人的比例,远远超过了纽约,至少在20%以上。 「这位是赵伯溪先生,非常喜欢戏剧,主持了一个"海运"剧社,今年受邀回华夏表演。」 「……」 「这位是陈若曦女士,是海外 华文女作家协会的创始人兼会长,也是《华侨日报》几家报纸的特约编辑,专门给华文报纸写稿。」 「这位是刘夷良先生,笔名江楠。」 听到「江楠」,方言立刻把目光投向那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眼镜男人,不禁想到了后世轰动一时的「江楠案」,这人可是个大特务。 而且是双面间谍,也是佛波勒的线民。 甚至,出版过常凯申儿子的传记。 在田老板的介绍下,两拨人互相认识,打着招呼。 「幸会,幸会。」 正当方言挨个握手时,赵伯溪激动地凑了过来,「你是不是就是那位提出"世界戏剧体系"和"三大表演艺术体系"理论的方言!」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此话一出,立刻一片哗然。 特别是「海运」剧社的社员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一副「终于见到真人」的样子。 「没想到岩子在美国都这么受欢迎啊。」 王安逸不禁感慨了一句。 白若雪却诧异不已,一问陈若曦才知,华夏的各大戏曲团经常到海外巡演,旧金山、纽约、西雅图等地的华人每次都会去捧一捧场。 到场的媒体,除了《旧金山晚报》等以外,自然也有《华侨日报》等华文报纸。 每当接受采访时,戏曲团总会把「世界戏剧体系」、「三大表演艺术体系」等理论搬出来,而提出这个理论的「方言」,自然也被反复地提到。 随着各大华文报纸的报道,方言这位「青年戏剧理论家」,渐渐在华人圈里,小有名气。 话题围绕着方言,白若雪和陈若曦尽管是第一次见面,却仿佛一见如故,闲聊了起来。 「我听萧老说,你和方言在美国出版了一本?」陈若曦语气里透着好奇。 「喔,还有这种事!」 江楠看了看被包围的方言,又望了望白若雪,就见她摆了摆手,谦虚地说:「是方老师独立完成的,我只是替他做些翻译工作。」 萧乾笑道:「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翻译跟创作没有高低轻重之分,两者都很重要。」 文洁若欣然同意,甚至陈若曦直接搬出余光中的说法,「翻译也是一种创作,至少是一种"有限的创作",我非常地认可这个观点。」 然而,江楠的关注点并不在此。 「你们写的那本叫什么?」 「《拯救大兵瑞恩》。」 白若雪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书。 「能借我看一看吗?」 陈若曦接过手,饶有兴趣地翻阅起来。…… 过了15分钟左右,接风宴正式开始。 陈若曦刚看了个开头,就被情节深深吸引,问道:「已经在美国开卖了对吗?」 方言点头说:「有一两个月了吧。」 「是嘛,那我可要买一本,好好地读一读。」江楠一开口,在场不少人也纷纷地响应。 方言莫名地有一种天桥卖艺的感觉。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而陈若曦不但要捧个钱场,还要帮着宣传,既向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的成员们推荐,也要在《华侨日报》等报纸上,点评这本书。 「那敢情好啊!」 「谢谢,谢谢陈女士!」 方言一听《拯救大兵瑞恩》会出现在华侨华人海外创办的报纸上,心里又惊又喜。 正愁着该如何在美国打开局面,这不就来了嘛 ,真的是瞌睡了,都有人来送枕头。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陈若曦告诉他,自己在美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得出了个体会,那就是「一个作家,一个艺术家,第一要有祖国,第二要有世界。」 「您说的一点也不错,第一要有祖国,第二要有世界!」方言举起酒杯,邀众人干杯。 「干杯!」 在欢声笑语中,举杯相敬,碰杯的瞬间洋溢着情谊,整个餐馆里充满和睦愉快的气息。 两天后,《华侨日报》上率先登出了《拯救大兵瑞恩》的点评,同时还附上了方言的简介,年纪轻轻,就拥有着一连串耀眼的头衔。 一下子,就引起了读者们的广泛关注。 接着,同样在旧金山的《北美日报》、《亚洲人周报》也纷纷捧场,高度评价了方言和《拯救大兵瑞恩》,向华人华侨推荐这本书。 在旧金山的华人数量有几十万,《拯救大兵瑞恩》在圈子里,渐渐地传开,甚至于旧金山华语广播电台,把这种现象当新闻来报道。 一经宣传和曝光,销量随之上涨。 而此时,方言早已离开了旧金山,途经过丹佛等城市,每一次,都有当地的华人组织招待,《拯救大兵瑞恩》都会登上当地的华文报纸。 就像在巡回演唱会上推广专辑般,每到一座城市,就把宣传到那座城市。 挣钱嘛,不寒碜! 很快地,即便方言没去过的城市,《拯救大兵瑞恩》也在华人圈子里流传开来,像西雅图的《西华报》,纽约的《中报》、《华语快报》等华文报,相继地替方言免费做宣传。 销量一高,不少地方的书店开始缺货。 随后,兰登书屋接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电话,接听员一脸茫然,《拯救大兵瑞恩》? 还是华夏人写的?! 今天可不是愚人节! 免费阅读. 第266章 加印!造势!请客! 兰登书屋,总编办公室。 凯特昆宁作为出版总监,急匆匆地敲开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又有好几个城市的经销商打电话说缺货,《拯救大兵瑞恩》需要加印。」 「又是《拯救大兵瑞恩》?」 贾森爱泼斯坦既是总编辑,也是负责出版发行的副总经理,这些天,陆陆续续地收到经销商们催促兰登书屋赶紧补货的电话。 「没错,这有成为畅销书的潜力。」 「现在的销售和订单情况怎么样?」 「非常棒!」 凯特昆宁说,《拯救大兵瑞恩》之前加印了2次,一次500册,再加上首印的2000册,全国铺货的3000册,眼下已经卖出了2318册,而且这个销量还在飞速地上涨。 「把名单给我。」 贾森爱泼斯坦仔细地研究经销商的名单,纽约皇后区、旧金山华埠市、洛杉矶圣盖博等等,基本上都是华人华侨聚集的区域。 「我让人做了一番调查。」 凯特昆宁拿出一张《华语快报》。 贾森爱泼斯坦接过,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映入眼帘,虽然一个字也看不懂,但不妨碍他做出判断,「所以,现在买书的主力是亚裔?」 凯特昆宁点头说:「这种华文报纸的读者基本上是华人,覆盖很多的华人社区,得益于它们的大力宣传,《拯救大兵瑞恩》在华人读者的关注度大大提高,销路自然也就打开了。」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 「《拯救大兵瑞恩》出版的时候,这些报纸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道?」贾森爱泼斯坦疑惑道:「为什么过去了一两个月以后,又突然会大肆地替《拯救大兵瑞恩》做宣传?」 「这份报纸,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 「是吗?」 「我特意找公司里懂中文的亚裔翻译了下,她说作者和译者这几天都来美国了。」 凯特昆宁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现在在美国?」 贾森爱泼斯坦大为意外,「华夏的作家要来趟美国可不容易,他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凯特昆宁道:「他们是来参加那个国际写作计划,这个计划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当然!」 贾森爱泼斯坦诧异不已,「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被邀请参加爱荷华大学的这个写作计划。」 「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凯特昆宁说,方言的「华夏著名作家」、「华夏著名青年戏剧家」、「国际写作计划的受邀人」等身份,完全可以作为《拯救大兵瑞恩》的宣传噱头,美国的华人以及对华夏充满向往的读者,全是这本的潜在买家。 「还有那些二战退伍的协会和老兵们。」 贾森爱泼斯坦补充了一句。 凯特昆宁欣然同意,兰登书屋每年都会给各州的退伍军人协会、老兵俱乐部等组织机构,寄去一堆军事题材的推荐书单。 《拯救大兵瑞恩》,也会上今年的名单。 想到这里,开口道:「我们该好好地商量下,这本到底加印多少才合适。」 「也许我们该冒一次险。」 贾森爱泼斯坦沉吟片刻,报出一万册。 「一万册?」凯特昆宁吃惊道,「太多了吧,万一卖不完怎么办?」 贾森爱泼斯坦摇头道:「按的质量和销售情况来看,一万册不是极限,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彻底地挖掘这本书的价值。 」 凯特昆宁提出要给《拯救大兵瑞恩》造势,兰登书屋有一整套炒作的策略和套路。 比如,找《***》等媒体写书评。 「除了这些以外,我还有个想法。」 贾森爱泼斯坦说,过一段时间,一年一度的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就要举办了。 「你是想让《拯救大兵瑞恩》在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亮个相,顺便入围个什么名单?」 凯特昆宁心领神会。 这个年会,是美国图书界的巅峰盛宴。 「你不认为这本书值得一个提名吗?」 贾森爱泼斯坦笑了笑。 「当然值得!」 凯特昆宁会心一笑,「单凭质量,我觉得入围的的把握能有七八成,但如果想要获奖的话,必须要有图书界的权威人士强力推荐才行,比如你这位首届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 「那就要看值不值得了。」 贾森爱泼斯坦想着在寄去图书馆协会年会暨展览会邀请函之前,请方言来纽约做客。 「但无论怎么样,只要能进入美国国家图书年会奖项的大名单,几乎一定会畅销。」 凯特昆宁道:「所以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过于保守?加印一万册貌似太少了!」 「哈哈哈!」 顷刻间,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 就这样,加印的一万册《拯救大兵瑞恩》迅速补货,同时,开始向中西部慢慢地铺货。 尤其是南方的红州,既是象党传统的票仓和地盘,同样也是二战老兵数量最多的地区。 而的作者,方言一路转机,终于抵达了爱荷华州的爱荷华市,但从机场到爱荷华大学,还需要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 一下车站,众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爱荷华大学的门口,就见聂华灵穿着旗袍,戴着眼镜,头发微卷,落落大方,端庄知性。 「保罗让我跟你们道声歉,他下午要上课,没法来迎接你们。」 「客气了,太客气了。」 萧乾扬了扬手,随后向她介绍起方言。 聂华灵看着沈雁氷的弟子,惊道:「我想到你会很年轻,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 方言笑了笑,表达了对受邀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谢意,然后把白若雪、王安逸、潘耀名等人引荐给她,彼此之间,互相认识。 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聂华灵带着一行人,来到接下来要住几个月的「五月花」公寓。 接待人员一见面,就给了方言等人一大堆的信息,比如房间号码、信箱号码…… 再比如,星期几是收垃圾的日子、星期几的晚上有电影、使用洗衣机需塞多少硬币。 因为房间数量有限,所以两个人一间。 方言和潘耀名一间,茹芷鹃和王安逸母女一间,白若雪则被安排跟一位香江的女作家一间,而厨房、洗澡间、书房,这些都是共用。 一日三餐,也需要自己做饭解决。 好在附近有一家亚洲新货店,可以去采购。 「每个礼拜,都会有人开车载你们到超级市场、亚洲新货店,买食物,买生活必须品。」 聂华灵耐心讲着,事无巨细。 方言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明天上午,你们就可以去采购。」 聂华灵说国际写作计划会给每人发一笔津贴,大概有1800美刀,相当于三个月生活费。 「那晚饭的话……」 潘耀名等人面面相觑。 「当然是到我家,我们要好好招 待你们。」 聂华灵说她们家就在「五月花」公寓后面的一座山的山腰上,距离相当地近。 方言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千万别客气。」 聂华灵摆了摆手,「我对华夏作家多少会偏心一点,照顾得会更多一点,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就安心好了,一定会很快活。」 接着慈眉善目道:「整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发,今晚我还请了宝岛的作家来吃饭。」 「宝岛?!」 方言和白若雪互看一眼,若有所思。 免费阅读. 第267章 兜售反思券 两层住宅,坐落在后山山腰,古朴而雅致,阳台正对着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爱荷华河。 方言跟着聂华灵,走进客厅。 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五花八门的脸谱,尤其是印第安人的各种木面具。 此外,还挂着保罗安格尔、聂华灵年轻时候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全家福、结婚照等等。 方言余光一瞥,看到一个相框里装着一张报纸,上面刊登着对保罗安格尔第一本诗集的评论文章,据聂华灵说,他在美国中西部是小有名气的诗人,在爱荷华大学担任副教授。 同时,身兼「作家工作坊」的顾问。 「欢迎你们!」 就在此时,保罗安格尔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似火般的热情。 身后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以及一个留长发的年轻人,大概就是来自宝岛的作家。 「方言,你好年轻呦。」 保罗安格尔伸出了手。 方言和他寒暄了几句,「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多亏了华灵教得好。」 保罗安格尔笑了笑,又跟茹芷鹃、白若雪、王安逸等人问好,非常高兴能有两个年轻的华夏女作家参加今年的「国际写作计划」。 当看到白若雪两人穿的衣服,「难道这么漂亮的裙子,现在在华夏也能穿了吗?」 白若雪好奇道:「当然可以。」 王安逸说:「这件还不是最漂亮的呢!」 「哇哦,变化可真大啊。」 保罗安格尔说78年第一次去内地,男男女女都穿着蓝灰绿的衣服,分不出男和女。 「你如果现在去华夏,恐怕也分不出男和女。」方言道:「男的流行留长发,女的反倒剪得很短。」 「是嘛!有我这个长吗?」 留长头的宝岛作家主动搭话道。 「比你这个要短一点。」 方言上下打量,一身牛仔夹克和喇叭裤,不修边幅,头戴花带,妥妥的嬉皮士打扮。 「嘿嘿,自我介绍下。」 刘武雄咧嘴笑道:「我叫刘武雄,笔名七等生,来自宝岛,你们是那边的对吗?」 方言点了下头,又指了指潘耀名。 「他来自香江。」 「是嘛!」 刘武雄露出又兴奋又激动的表情。 方言向他伸出手,他立即握住了。 「这算是历史性的握手。」 「是啊,历史性地握手!」 刘武雄感慨道:「可惜没带照相机。」 方言道:「我带了,不过放在公寓里,明天可以补拍一张,记录下这个历史性的瞬间。」 「可不是嘛,大陆的、宝岛的、香江的,团聚在一起了。」刘武雄一手抓着潘耀名,一手抓着方言,情绪激动地摇晃了几下。 聂华灵、茹芷鹃等人看在眼里,会心一笑,白若雪走上前去,边伸手,边自我介绍。 王安逸有样学样,然后提问道: 「你的笔名为什么要叫"七等生"呢?」 「我上初中的时候,在家闲着无聊。」 刘武雄道:「每星期我就出一张纸的刊物,画些图画,写些东西,有些还是抄来的。每周出一张;一直出了五十多张,后来,在一次特大水灾中,这些东西都被洪水冲走了。」 「真可惜。」 王安逸和白若雪不约而同道。 「出这刊物时,我给自己起的笔名,就叫七等 生,当时纯粹为了好玩,现在是纪念。」 看着刘武雄他们聊的热火朝天,方言把目光转到了另一位叫「柏杨」的作家。 柱着拐杖,腿脚很不方便,一瘸一拐。 「这位,咱们要留点神,尽量少接触。」 潘耀名压低声音,提醒他留点神。 「有问题?」 方言好奇不已。 潘耀名说柏杨在宝岛可是「赫赫有名」,那一条腿,就是在审讯时被打断。 「为什么?」 方言一问才知,他主持的报纸专栏曾经发表了一幅讽刺漫画,闹出了「大力水手」事件。 于是,被关在绿岛,也就是《黑金》里周朝先被关的那个绿岛,一关就是十年之久。 「他在这段时间,写了3本书。」 潘耀名伸出3根手指,「《华夏历代帝王皇后亲王公主世系》、《华夏历史年表》,和《华夏人史纲》,特别是《华夏人史纲》,从盘古开天地的神话时代,一直写到八国联军入侵,对华夏文化和历史,有一些偏激的看法。」 柏杨仿佛听见了一般,回头看了眼他们。 耳畔边,突然啪地一声,响起拍掌声。 聂华灵看到保姆把晚餐端上桌,笑道: 「开饭了,我们边吃边聊吧。」…… 「干杯!」 酒杯轻轻对碰,发出爽脆的「叮叮」声。 桌上,既有菜脯蛋这样的中餐,又有烧烤虾、玉米热狗等爱荷华当地的特色美食。 要不是担心方言等人吃不惯的话,保罗安格尔甚至想请他们吃美味的奶酪夹心烤鳄鱼。 鳄鱼肉是啥滋味? 方言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聂华灵作为女主人,很擅长调动气氛,熟练地照顾到每一位客人,借着闲聊啥工夫,一点一点地让两岸三地的作家们熟络起来。 中间,偶尔会穿插国际写作计划的安排。 「每星期至少都有一次讨论会,你们每位作家没有要紧事的话,最好能参加小组讨论。」 「每个小组的成员,至少要有一个题目,按照题目的类型,划分为、诗歌、戏剧。」 「………」 等妻子说完,保罗安格尔挨个问到他们的题目,第一个轮到的就是年纪较大的茹芷鹃。 「我准备聊聊反思文学。」 茹芷鹃作为反思文学的代表作家,自然最擅长的就是反思题材,而王安逸也跟她母亲一样,也准备谈反思文学,显然是有备而来。 「反思文学?」 柏杨、七等生等人闻所未闻,心生好奇。 王安逸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接着看向方言,「说到这个反思文学,就不能不提到我身边这位好朋友,反思文***流的,就是从他的***作,《牧马人》开始的。」 此话一出,一道道目光立刻投向方言。 「怪不得你写的《拯救大兵瑞恩》,能把战争和反思结合得那么好,能从反思中写出人文关怀、人道主义和人性善恶,原来如此啊。」 聂华灵恍然大悟。 合着眼前这位,是华夏反思文学第一人! 「《拯救大兵瑞恩》那本书,我也看过了,虽然还没看完,但我觉得,在战争反思这一块,完全不亚于《现代启示录》那部电影带给我的启发。」刘武雄忍不住多夸了几句。 「反思,反思……」 柏杨自言自语,眼睛直直地盯着方言。 方言笑而不语,早从迈克那里了解到,美国在越战之后,整个社会上上下下处 于迷茫和反思,关于越战题材的反思电影,层出不穷。 《第一滴血》、《现代启示录》、《猎鹿人》、《野战排》、《全金属外壳》…… 于是乎,环顾四周,「我也非常希望《拯救大兵瑞恩》,能给广大美国读者带去反思。」 「你说得没有错,美国现在需要更多的反思!」保罗安格尔站了起来,往客厅走去,很快地又走了回来,手上多了一份报纸。 然后递给方言,「《***》对你这本书的点评,就是我对这本书的评价。」 「《***》点评了我的书?」 方言挑了挑眉,翻看报纸。 就见在文化版面专门写了推荐书评: 「这是一部出色的军事,它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简单而真实揭示了战争的残酷,展现人性的光辉,但过去从来没有人这样写过。」 「………」 「二战是人类历史到目前为止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不仅在文字上凸显了战场的血腥和残酷,而且渗透到细微的心理描述和细节表征中,看到真正的战争模样,了解其后果。」 「让人产生对战争与人性的深沉思考。」 「让人对英雄的定义和军人的职责反思。」 「就像作者在序言里写到的,为了正义的事业,用生命做一次冲锋,那是备受世人以及全世界敬仰的英雄,但若不幸卷入非正义的战争,那将会迎来像越战一样的道德危机。」 「我觉得任何一个美国公民都该看一看。」 「因为我们现在太需要反思了!」 看到这里,方言强忍住笑意。 自己这是把反思券卖到了美利坚啊! 免费阅读. 第268章 敢问方小将何方神圣 第二天,大清早。 「国际写作计划」的工作人员们,把车停到「五月花」公寓门口,接方言等人去超市。 货架上丰富的商品,王安逸看得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都不知道该买什么合适。 方言倒目标很明确,先去买了个汉堡,填饱肚子,因为冰箱里啥也没有,众人都没吃早餐,全是饿着肚子出门,顶多喝了一些水。 潘耀名、刘武雄他们见状,纷纷效仿。 「感觉怎么样?」 方言转头看了眼白若雪。 「包装挺精美的,味道不怎么样。」 白若雪道:「我还是喜欢吃油条炒肝。」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说:「还得是咱华夏的早饭讲究。」 随便垫吧两口,接着大肆采购一番,豆腐、鸡蛋、肉类、蔬菜、牛奶、面包…… 买了一周的食物、饮料和生活必须品,结账的时候,用的是聂华灵所给的支票本。 「安逸,别看了。」 茹芷鹃看到王安逸一动不动,提醒了句。 方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超市隔壁的小店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五天之内,每件商品减价五美刀」,不禁摇头失笑。 「要不要进去看看?」 「算了,算了。」 王安逸摆了摆手,「我怕我一冲动,买了一堆我根本不需要的东西,白白浪费钱。」 「算你聪明。」 茹芷鹃说要当心资本主yi的糖衣炮弹。 方言看到王安逸买得满满当当,白若雪却截然相反,精打细算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起了「抠抠搜搜」的龚樰,一样的节俭到家。 「你就打算靠这些,过一个星期?」 「够了。」 白若雪道:「省着点用,应该够用了。」 「不用这么省钱。」 方言道:「《拯救大兵瑞恩》的版税,我估计很快就会到账了,那时候你也能拿到分成。」 白若雪如实说:「方老师,我是想多攒一些外汇,然后买个大件,带回国去。」 「你想买什么大件?」 方言好奇不已。 这时候,国内都是有配额的,不管是出国干什么,回国的时候,每人都可以带一个大件,像彩色电视机、录音机、冰箱…… 「我想买电脑。」 白若雪语气不无认真道。 「电脑?电脑是什么东西?」 王安逸疑惑地眨了眨眼。 看着白若雪在解释,方言诧异不已。 80年代,基本谈不上什么计算机普及教育,除了少数科研部门有计算机应用开发,大学里别说计算机课程,连计算机专业都没有。 只不过,燕京大学偏偏就有计算机系。 「这么说,你是替燕京大学买的?」 「您猜得一点儿也没错。」 白若雪说燕京大学计算机系成立至今,想方设法地凑电脑,也只凑到3台,这回校领导一听自己要去美国,就把主意打到这上面。 「那这个电脑能做什么呢?」 王安逸边走,边说。 「电脑的用途可多了,比如对你们作家来说,可以用电脑打字,以后就不用再手写了。」 白若雪面带微笑。 「现在的电脑,打不出汉字吧?」 方言皱了皱眉。 白若雪说,光靠ibm的电脑肯定不行 ,要搭配上日本的oki-1570打印机,再加上5寸软盘里dos,就可以打印汉字了。 「这一套要多少钱?」 方言不禁心动。 白若雪道:「大概要2万多元。」 王安逸和茹芷鹃互看一眼,大为震惊。 白若雪解释说,这是从国外进口到华夏的价格,如果在美国直接买ibm电脑,只需要大概599美刀到1399美刀,价格相差了数倍。 方言心里想着,要不要来上一套? 这样,自己以后就可以告别手写了!…… 逛了一个多小时,返回大学城。 拎着大包小包,一路上能看到草坪上,三五成群,女人、黑人、少数族裔都在演讲,滔滔不绝,张口「民权」,闭口「平权」。 「为什么你们白人制造了那么多的货物并将它们运到新几内亚来,而我们黑人却几乎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货物呢?」 「………」 方言听工作人员讲,一到周末,学生就会在这里开展平权运动,反对种族歧视等活动。 刘武雄、潘耀名等人毫无兴趣,只想采购完生活物资以后,好好地准备讨论会的课题。 接下来的日子,国际写作计划邀请的30多名作家,要经常地组织讨论会,交流东欧文学、华夏文学、印度文学、拉美文学…… 主讲人一般是按地区国家来定,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多个,来分享自己国家的文学。 听众除了他们,还有大学城的学生,特别是华侨华裔,气氛融洽,没有任何的冲突。 这些天,方言除了低调地参加讨论会以外,一直在构思新的创作。 「岩子,马上就轮到我们华夏作家做报告了。」潘耀名走进厨房,「你有没有想好要说讲什么了?」 「没有,我也正为这个发愁。」 方言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这有什么好发愁的,就挑你最擅长的讲就好了。」刘武雄道:「每个作家都有所长,你最擅长什么?」 方言笑道:「我每个都会一点点。」 刘武雄一怔,「都会一点点?」 「岂止是一点点!」 王安逸道:「、诗歌、散文、戏剧,岩子在各个文学领域都很擅长!」 「嘶,看不出来,岩子倒是个全才啊。」 刘武雄仿佛重新认识方言般,上下打量。 潘耀名像柏杨他们一样,投来好奇的目光,「岩子,你还懂诗歌和散文?」 不等方言开口,白若雪就高度评价了他的诗歌集和散文集,尤其是对诗歌,赞不绝口。 刘武雄倒吸了口气,「你可真够厉害的!」 港台作家纷纷惊讶于方言如此年纪轻轻,竟然这般地博学,无不肃然起敬。 潘耀名道:「怪不得你会那么纠结。」 「依我看,岩子,你不如也聊聊"反思"的话题吧?」王安逸转头看向柏杨,说他自愿地加入母女俩的演讲小组,也要谈一谈反思。 「柏先生也对反思文学感兴趣?」 方言好奇不已。 柏杨点了下头,「不仅仅是文学上的反思,我觉得一切的东西都值得反思,特别是我们自己,就像曾子说的那样,吾日三省吾身。」 方言总觉得话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别扭。 「岩子,你也未必非要跟我们一样,都说"反思"。」茹芷鹃建议道:「你完全可以选个我们华夏这些年的文学方向和变化来讲讲。」 「我其实更倾向于聊民族性和世界性。」 方言沉吟片刻,「毕竟,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这个好!」 潘耀名拍手称快,「正好可以跟大伙说说岭南文学,讲讲华夏传统民族文化。」 柏杨皱了皱眉:「华夏的民族文化真的有那么好吗?」 「何出此言呢?」 方言道:「我们中华文明,可是唯一没有中断而且延续至今的古代文明。」 然后环顾四周,「远的就不说古希腊这些文明,单单就论印第安文明,在这片美洲土地上繁荣了上千年,但你看看现在,除了一些博物馆和部落以外,这片土地上,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痕迹……」 一下子,全场沉默了下来。 爱荷华州本是印第安人的聚居地,后来逐渐被欧洲殖民者所占据。 在19世纪初,美国把这里当成印第安人流亡之地,也叫「鹰眼之州」,就是为了纪念当地印第安部落酋长黑鹰,率领部落,发动反抗侵略的黑鹰战争。 「说到这个,我想到了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柏杨说:「也是我前不久听到的,有个黑人学生说,"为什么你们白人制造了那么多的货物并将它们运到非洲,而我们黑人却几乎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货物呢?"」 顿了顿,「我觉得印第安人也适用这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遗传上的差异吗?是那些原始部落的人就是弱一些吗?」 「咳咳,柏先生,这话咱们私底下可以这么聊,但千万不能在公开场合说出来。」 潘耀名提醒道:「很容易会被当成种族主yi者。」 柏杨不以为然,看向方言,「以你所见,你认为黑人、印第安人比西方人劣等吗?」 方言摇头:「我认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优等之说。」 柏杨道:「总是有区别的,难道黑人、印第安人,也能跟黄种人和白种人平等?」 「我不同意这个观点!」 方言义正严词说,「别说黑人,就连北极那些茹毛饮血的因纽特人,只要是人类,我也认为他们是平等的。」随后反问道:「柏先生,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到底平不平等。」柏杨话锋一转,「我只知道最丑陋的一定是华夏人!」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方言眯了眯眼,怎么感觉听着这么像反思怪的言论呢? 免费阅读. 第269章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此时,屋内鸦雀无声,一个个神情复杂。 「柏先生,你这反思有点过头了吧?」 方言脸色不快。 「一点儿也不为过。」 柏杨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我知道我说出这样的话,大家肯定第一时间难以接受,甚至感到愤怒,可我不是随便乱说的。」 然后喝了口水,「我是反复地看了日本和美国作家先后写的《丑陋的日本人》和《丑陋的美国人》,结合自身,才作出这样的论断。」 「《丑陋的美国人》,我没看过。」 潘耀名皱皱眉,「但我翻过《丑陋的日本人》,高桥敷对整个日本人和日本社会进行了分析和反思,给出了很多强有力的论据,不知道柏先生做出这个判断,又有什么依据吗?」 柏杨道:「我的依据,首先就是鲁迅先生提到过的"酱缸文化"。」 「酱缸文化?」 王安逸、潘耀名等人诧异不已。 白若雪轻声问:「方老师,鲁迅先生还说过这样的话?」 「你应该想说的是染缸文化吧。」 方言立刻纠正其中的错误。 鲁迅先生曾经在《两地书》写过,华夏约太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什么新东西去,都变成漆黑,但那时候是军阀混战的民国时期。 「不错不错,关于民族劣根性,鲁迅先生阐之未尽,我觉得"酱缸"比"染缸"更贴切。」 柏杨把拐杖往地上戳了戳,滔滔不绝道。 「中华民族文化是一个"酱缸"!」 「一个"发酸发臭"的酱缸!」 「酱缸的酸臭味太强了,强到能够泯灭一切兰芷芬香,最终使放入酱缸的各色原本千差万别的食材只挥发出同一种味道。」 「在这个酱缸里酱得太久,我们的思想和判断,以及视野都受酱缸的污染,跳不出酱缸的范围,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大多数人就是生活在这个"发酸发臭"的酱缸里的"酱缸蛆"。」 「………」 「结果落到今天这种丑陋的地步,所以我把华夏人概而言之曰,"丑陋的华夏人"!」 巴拉巴拉了一大堆,方言越听,越确定这丫的是什么成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反思怪。 简直是堪比龙映台的反思怪鼻祖。 于是就不能再犹豫,必须出重拳。 跟这样的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文艺! (ps:柏杨和他的《丑陋的华夏人》,在现实里就是反思怪的鼻祖)…… 果然不出方言的所料,在柏杨眼里,华夏文化传统应该统统抛弃,因为华夏文化的酱缸发臭,使人变得丑陋,所以要向西方学习。 「慢着慢着。」 方言直接打断,「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作出任何科学的分析,也没有举出任何让人信服的论据,能不能说得再具体一点?」 「那我就举个例子,缠足!」 柏杨狠狠地批判「缠足」等陋习。 方言撇了撇嘴,「我不反对批评"缠足",但是在宋代以前,并没有"缠足"的记录,到了近现代也已经废止了,这种陋习完全不能上升到华夏的传统文化层面。」 「可没有盎格鲁 撒克逊,没有西方文明,没有***战争的话,女人会不裹小脚吗?」柏杨道,「至少在座的各位,说不定头上还留着一根辫子,大家还会穿着长袍马褂呢。」 「你这是在替殖民侵略说话嘛!!」 白若雪拍案而起,横眉冷对。 「不不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柏杨看到众人的目光不善,连忙改口道:「我只是想说,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伟大的民族,那就是盎格鲁撒克逊。」 「这个民族为世界文明建立了框架,像他们的议会制度、选举制度,和司法独立、司法陪审制度等等,为人类社会,建立了一个良好结构,这是它对文明所作出的最大贡献……」 (ps:来自柏杨的《华夏人与酱缸》) 「那柏先生可知道,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人,将患上肺结核视为女性美丽的标准!」 「为了美白,这些女人敷含***的面膜,用氨水洗脸,用有毒的朱砂当唇釉,甚至还用砷水沐浴,那么我要问了,西方文明之中,怎么会产生这种比裹小脚还残酷的陋习呢?」 方言站了起来,眼神变得犀利。 「这……」 柏杨一怔,在绿岛坐了10年牢,只研究华夏历史,从来没有系统性地研究西方文明。 「还有,为了迎合细腰的病态美,当时的女性长期佩戴不符人体结构的束腰,如果说缠足是陋习的话,那束腰又算什么呢?」 方言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 「呃,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都像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的流下去,因为时间久了,长江大河里的许多污秽肮脏的东西,像死鱼、死猫、死耗子,开始沉淀,使这个水不能流动,变成一潭死水,愈沉愈多,愈久愈腐,就成了一个酱缸,一个污泥坑,发酸发臭……」 柏杨试图解释,但越解释越凌乱。 就这? 方言语气里透着轻蔑,「既然连你都说"任何一个民族"都会变成腐臭的酱缸,为什么独独要把"酱缸文化"当成我们华夏人的标签?」 接着质问道:「柏先生,你居心何在!」 「我、我,没错,我想说,就是因为英国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也浸泡在酱缸里,所以才会被美国这个崭新的盎格鲁撒克逊文明所取代。」 柏杨极力地争论,搬出各种论点。 「那为什么美国作家还会写出《丑陋的美国人》呢?按你的说法,他们难道不也是生活在这个"发酸发臭"的酱缸里的"酱缸蛆"吗?」 「那为什么会爆发这么多平权运动!」 「如果文明,印第安人为什么会哭泣!」 方言一一反驳,渐渐地抬高嗓门。 柏杨在交锋中落于下风,心里堵得慌。 白若雪从头看到尾,两眼冒着光,要不是有所顾忌,早就忍不住替方老师拍手叫绝。 「罢了,罢了,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干脆我们把我们说的,都摆在报告会上,交给听众,交给学生去评判好了。」 柏杨满脸通红,强行结束话题。 「当然可以。」 「我相信他们评判时,应该会态度公允,条理清晰,而不会带有太多的偏见和情绪。」 方言阴阳怪气了一句。 要不是看在聂华灵她们的面子,要不是看柏杨年迈老朽,生怕一个激动,就捂着胸口,躺地上咽气,非得像诸葛亮痛骂王朗一样: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安敢在此饶舌! 岂不知天下之人 ,皆痛骂汝为反思怪! 简直是枉活六十有三!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厨房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凝重而沉闷。 柏杨感受到众人的态度,也没有继续自讨没趣,以「身体不适要吃药」为由,一瘸一拐地离开厨房,带着一肚子火气地回房间。 「他确实该吃药了。」 方言嗤之以鼻。 刘武雄叹气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腿被打折,坐了十年牢,难免会有怨气。」 「那他也不该把这种不满,笼统地归结到华夏人的劣根性。」方言不屑道,「不敢实指有名有姓的人,却泛指所有人都丑陋,给他的懦弱胆小垫背,真的是替他感到悲哀。」 「岩子,别说扫兴的话了。」 潘耀名道:「我们还是聊聊讨论会吧。」 见众人聊着,白若雪插话道:「方老师,既然平等,那世界各民族之间,为什么会存在那么大的差异?这种差别不仅体现在文化风俗上,还有智力、道德和性格等多方面。」 「这个问题说起来很复杂。」 方言一本正经道:「先来说美洲的印第安人和南太平洋的当地土著,他们为什么会原始落后?因为孤悬海外,跟外界缺乏交流和沟通,而华夏和欧洲,无论是丝绸之路,还是海上丝绸之路,都是互相影响促进,这种交流大大加快了人类的文化和科学发展。」 潘耀名道:「确实,中华文明,比如四大发明,确实促进了欧洲科学的发展。」 「我觉得,不同民族的历史遵循不同的道路前进,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民族环境的差异,像俗话说的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基础,地缘环境决定文明发展,比如适合耕种的地区,发展出农业文明,而土壤浅薄的地方,则发展出游牧文明,就拿华夏来说,为什么起源于北方?」 方言道:「因为以原始的农业技术,南方炎热多雨的气候,是不适合耕种的……」 关于地缘决定论的观点,以及在厨房爆发的争论,也传到聂华灵和保罗安格尔耳朵里。 「看来我们请方言来美国,真的请对了!」 保罗安格尔激动不已,却注意到聂华灵兴致不高,叹了口气:「是请对了,不过我在想,把柏杨请到美国,是不是请错了。」 免费阅读. 第270章 枪炮、病毒与钢铁 跟柏杨的聊天,方言其实并不尽兴。 有好些话他都没说,火力并没有全开,毕竟讲出来的话,会太伤这个老头儿。 万一气出个好歹,甚至气死了,这个骂名,自己可绝对不背。 倘若换个年轻点的,真就是伤尼玛個头! 但不管怎么样,这次报告会的题目也终于有眉目了,原本自己想谈论民族性和世界性。 现在,要加入关于民族优劣性的讨论了。 一念至此,方言呆在卧室里,提笔在在纸上唰唰地写着: “前言。” “——关于柏杨的问题。” “对于世界上不同地区的各民族来说,在上一次冰期结束后的一万三千年里,世界上的某些地区发展成为使用金属工具、有文字的工业和农业社会,还有一些地区仍然保留着使用石器的狩猎采集社会……” “近日与柏杨先生谈到了民族优劣性问题,他的观点是世界各民族皆有其特性,但在谈及非洲、美洲的一些族群,尤其是谈到华夏人的时候,我们之间有着很大的分歧和偏差。” “………” “为什么白人能够制造现代工业品,而非洲的黑人却只能被奴役,南太平洋的土著还是原始社会?” “联系到现代世界上更大规模的一系列悬殊差异。来自欧亚大陆的民族,尤其是仍然生活在欧洲和东亚的民族,以及移居到北美的民族,控制着世界的财富和权力。其他民族,包括大多数非洲人,已经摆脱了欧洲人的殖民统治,但在财富和权力方面仍然远远落在后面。” “还有一些民族,如澳洲、美洲以及非洲最南端的土著居民,甚至已不再是自己土地的主人,而是遭到欧洲殖民主义者大批杀害、征服,有时甚至被斩尽杀绝。” “为什么财富和权利的分配回事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是印第安人、非洲人和澳大利亚土著杀害、征服或消灭欧洲人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回顾一下历史。从公元1500年开始……” 方言写的是《枪炮、细菌与钢铁》,记忆里,拿过普利策奖、英国科普书奖等大奖。 在上辈子,这可是不亚于《人性的弱点》、《世界是平的》等世界级的畅销书。 这本书的观点概括起来就一个词,“环境决定论”,或者叫“地缘决定论”。 也就是,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基础,地缘环境决定文明发展。 不过里头不少的内容,自己并不是完全赞同,尤其是关于华夏和亚洲的部分。 而且,行文过于啰嗦,再加上自己手头上并没有那么多详实的资料,只能大量简化。 倒是关于华夏的问题,准备长篇大论来论述,当然不可能写成《威胁论》、《崩溃论》。 而是从华夏历史、文化、地理的角度,来阐述华夏的复兴。 本来如果在国内的话,这本书根本就无法写,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对世界这么熟悉。 但现在在爱荷华大学,而且爱荷华州恰恰是印第安人的流亡之地,契合了《枪炮、病毒与钢铁》以印第安人的开篇,而且博物馆、图书馆里有着大量的数据、资料和著作。 方言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前瞻性和开创性的观点,自圆其说,逻辑自洽。 也就是,先射箭,然后在射中的地方,画一个靶心。 这么一本“否定了人种决定论”的人类大历史著作,丢到如今平权运动四起的美国,估计那些高喊“种族平等”的平权运动者会为之疯狂,没准,那些学者们也会很喜欢。 ………… 在房间里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把前言、大纲和第一章正文写完。 就在此时,潘耀名推开了门,身后跟着白若雪、聂华灵、保罗安格尔等人。 聂华灵笑道:“听耀名说,你又在写什么大东西?” 方言说跟柏杨聊天有了灵感,准备下接下来报告会要讲的题目。 “你不要跟柏先生多计较,他这个人关押的时间太长,有些偏激,有些冲动。” 聂华灵道:“就连我这个长期在美国生活的人都知道,美国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美好,华夏人和文化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丑陋不堪。” 方言撇撇嘴,“他倒是骂得痛快了、解恨了,但是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聂华灵心里也对柏杨有些不满,“那你打算在报告会上怎么反驳他呢?” 方言指了指桌上的稿纸,“正在写呢。” 白若雪好奇道:“方老师,是不是就是您上次讲的那些?!” 聂华灵好奇不已:“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 聂华灵自顾自地翻开书稿读起来。 保罗安格尔越听,越陷入沉思。 “欧业大陆因为地埋上的广袤、有看非常多的容易驯化的动植物。” “东西走向的轴线也使得农作物和动植物的传播与交流减少了障碍。” “这些因素,使得欧亚大陆的人类在狩猎采集走向农业文明乃至工业文明的阶段获得了领先优势,进而影响到整个世界的文明进程。” 每个字都认识,但是拼在一起就不理解。 “你是准备把世界上所有的民族的分析论述一遍?”保罗安格尔惊讶不已。 “不敢说是分析论述,只能说是科普。” 方言摆了摆手,自己可还没有能力去分析世界上的所有民族。 “那也很了不起了!” 众人面面相觑,为之震惊。 特别是保罗安格尔,因为印第安面具的兴趣,多多少少对印第安文明有所了解,对世界历史、世界民族,也是有所涉猎,相当清楚这里面需要的知识储备和开拓视野。 “我可不敢跟那些大家们相比。” 方言笑道:“而且我现在是空有观点,急缺各种资料来夯实地基,有理有据。” “我可以把我的借书证借给你,” 聂华灵说如果爱荷华大学没有的话,可以去爱荷华州的公共图书馆。 “我实在是太期待你们这次的报告会了。” 保罗安格尔说:“这本书如果出版了,请你记得邮寄给我一本。” “那时间就长了,还需要翻译才行。” 方言把头转向白若雪,“到时候,可又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方老师。” 白若雪莞尔一笑:“我还要谢谢您,让我在您的书里蹭一点名气。” 方言道:“不光是书稿的翻译,报告会做演讲的时候,也辛苦伱继续给我当翻译了。” 第271章 吊人胃口方老师(二合一) 4月29日,下午。 爱荷华大学的小礼堂里,今天迎来了华夏小组的集体发言。 演讲的顺序是茹芷鹃、刘武雄、潘耀名、王安逸、柏杨…… 方言被安排在了最后的压台,而白若雪没有参与发言,而是肩负起翻译的重担。 除了柏杨强烈要求自己用英语演讲以外,其他人基本上是请白若雪代念翻成英文的手稿。 潘耀名的英语水平是可以自己念,但念在自己的发音不过关,怕影响效果,只好作罢。 毕竟,台下此时坐满了人。 人头攒动,肤色各异。 国际写作计划一轮又一轮的小组发言,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来旁听。 而当华夏作家演讲的消息在爱荷华大学里传开的时候,全校上下超过200多名华裔华侨,以及留学生纷纷赶来,不到片刻就坐得满满当当,连过道里都站着人。 此情此景,聂华灵看得不由后悔,早知道该找校方要空间更大的大礼堂。 余光一瞥,就见萧乾携文洁若而来,同行的还有保罗安格尔的上司,人文社科院的院长兼历史系教授的肖恩·迈克尔、历史系副教授兼亚洲中心主任的杰弗里·沃尔特,等等。 场面如此庞大,王安逸等人不免紧张。 幸亏是白若雪代为诵读,进行得十分顺利,也就是问答环节上,偶尔出点小差错。 但瑕不掩瑜,大多数的华人学生相当捧场,鼓掌也是最积极最猛烈的。 一直到柏杨走上台,用英文说了题目叫《华夏人与酱缸文化》的演讲。 方言勉勉强强能听懂个大概,就因为听懂了,才更觉得不爽。 但相比于之前“丑陋的华夏人”,已经收敛了很多,显然被自己怼得不得不收敛。 然而一番言论和问答,依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就像一颗火苗扔进炸药桶,瞬间让整个大礼堂炸开了锅,特别是在华人群体当中。 “若雪,我们该上场了。” 方言冲着白若雪看了一眼。 白若雪拿着手稿,郑重地点了下头,跟着他走上了演讲台。 “关于刚才这位的发言,有些观点我很不赞同!” “我反驳的论据,都在我接下来要演讲的内容当中!” 方言清了清嗓子,“在此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个历史故事。” “大概400年前,美洲阿兹特克帝国的皇帝,派航海家哥伦布横渡大西洋,发现了一块叫做欧洲的新大陆,在接下来的两百年间,阿兹特克帝国派遣殖民军队,对欧洲展开了血腥的殖民屠杀……” 几句话直接把学生们听懵逼,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学了假历史。 要知道,校园里可立着一尊“哥伦布”的雕像呢! 人群里有个黑人不客气地打断道:“你讲错了,哥伦布是欧洲人,他发现的是美洲新大陆,是欧洲对美洲进行殖民屠杀。” “哦,是吗?” 方言反问:“那为什么是欧洲人去美洲搞殖民,而不是美洲人到欧洲搞殖民呢?” 有個白人立即回答道:“因为欧洲比美洲先进,欧洲大航海时,已经快要进入工业文明时代,而美洲还是原始农业社会。” 方言似乎对此很不理解,刨根问底道:“远古时代,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古人类,文明起点应该相差不大。但为什么不是美洲先进入工业文明呢?” “因为……” 黑人愣了下,从来没遇到这么个问题。 “那我再请问。”方言继而说道,“如果人类历史重来一次,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是美洲的印度安人,或者非洲人率先发展出工业文明,并对欧洲和亚洲进行殖民统治?” 黑人支支吾吾道:“也……有可能吧。” “不!绝无可能!” “就算时光倒流,也只能是欧洲或亚洲人,率先进入工业时代,继而对美洲、澳洲和非洲进行殖民屠杀。”方言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我今天所要讲述的主要内容之一!” “你是不是认为欧洲和亚洲人更聪明吗?” 那个黑人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追问:“所以你的意思,欧洲人才能奴役和殖民美洲、非洲?” “当然不是,我认为种族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人人皆为平等!” 方言敲了下桌面,言辞凿凿道。 此话一出,立刻博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也打消了关于他“种族主yi者”的嫌疑。 方言环顾四周,面带微笑: “全世界的所有人种,从出生那刻来比较,其实智商相差不大。” “但世界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并且必然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文字、制度、科技……这些因素无关紧要,最最重要的是农业的发展。” 台下的学生们露出疑惑的表情。 方言继续道:“人类社会想要发展繁衍,前提条件是活下去,而活下去的方法,无非是靠打鱼、耕种、狩猎和游牧这些手段。” “远古时代,人类很少定居,在某个地方生息繁衍一段时间,就必须要进行迁徙,以获取更加充足的食物来源。但农业改变了这一切,农业的发展带来定居,定居是个非常重要的根本,大大提高了原始人类对抗自然的能力。除了定居,就是驯化植物和动物,植物被驯化成五谷杂粮,动物被驯化成家禽牲畜,这都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 “我为什么说,就算时光倒流再来一次,还是欧洲和亚洲人率先发展出工业文明呢?” “先来看看动物,如今可知的大型驯化动物有14种,其中有13种出现在欧亚大陆,包括牛、羊、马、猪等等。至于美洲,那就很糟糕了,仅有一种,叫做羊驼。” “顺便说一句,美洲是没有马的,美洲现在的马,都是欧洲人带过去繁衍出的后代。” “牛可以耕种,马可以用于战争和运输,这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而对美洲人来说,他们没有马和牛,天生就比欧洲和亚洲人劣势,其次是植物,驯化植物太关键了。” “现在不管东西方,主食都是植物,这方面美洲和非洲也很糟糕。” “在原始的耕种条件下,欧亚大陆的驯化植物,能够非常快速的传播开来。” “而美洲和非洲呢,属于纵向大陆,不同纬度的气候迥异,现在的墨西哥和美国紧挨着,但墨西哥的玉米,用了三千年才传播到北美,而且还是借助了农业技术的发展。在原始农业时代,玉米是不可能在北美大规模种植的,从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欧亚大陆天生具有优势。” “动物和植物的驯化,让欧亚人类可以定居并发展出复杂的社会体系,大量的人员从初级劳动中解脱,有精力和时间去发展技术、文字,造出枪炮和钢铁,一步步达到领先。” “此外,我还要提到细菌呢,因为这跟动物有关。” “欧亚人类的祖先,由于驯化了种种动物,长期跟这些动物待在一起,习惯了动物身上的病菌,抵抗能力大大提高。这种细菌免疫能力,还会遗传下来。当年欧洲殖民者征服美洲,靠的不仅仅是先进武器,还有他们带去的病菌。这些病菌对美洲人来说是无解的,他们祖祖辈辈都没遇见过,一接触立即患病,往往就是死亡……” 方言滔滔不绝,足足讲了半个小时。 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台下的学生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不少人甚至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白若雪倒是渐渐地感到吃力,前面替王安逸等人代念,消耗了太多了精力,喉咙沙哑。 以致于,翻译的速度大大减慢。 聂华灵见状,准备替换下她,没想到萧乾亲自出马,甘愿给方言当翻译。 “哗哗哗。” 在场的学生们看到客座教授上场,纷纷鼓起了掌。 方言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萧老。” “说得很好,继续讲。” 萧乾颇为欣慰道。 “按你的说法,欧洲和亚洲人都是有优势的,为什么华夏之后会比欧洲落后?” 就在此时,有学生突然提问。 方言笑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欧亚大陆的先进是历史必然,华夏人的落后,却是必然中的偶然,这就涉及到华夏的地理位置、文化、制度等因素,最终影响到了华夏在海权和陆权的抉择。” 萧乾在剑桥大学就读过,说出一口正宗的剑桥口音。 “千百年来,因为丝绸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东西方的需求有着高度互补性。” “丝绸、茶叶和瓷器是华夏的特产,整个西方因为地理环境的影响,天然地缺少这些动植物原材料,也没有掌握相关制作技术,比如生产丝绸需要掌握饲养蚕技术、缫丝技术。” “另外,养蚕需要种植大量的桑树,和茶树一样,适合种植在低纬度地区。” “瓷器的生产就更复杂了,一是需要高岭土原料,二要掌握高温烧制瓷器技术,三是要掌握上釉工艺,丝绸、茶叶和瓷器三大产品产业,是中华文明在农业时期能超越西方文明最显著的特征。” “所以,13世纪的马可波罗才会说,东方遍地铺满黄金。” 方言话锋一转,“但事实上,华夏出于地理环境的原因,是一个贫金贫银的国度,本身出产的黄金、白银很少,之所以后来明朝、清朝会以银本位作为货币体系,主要在于欧洲的金银大量内流。” “然而,欧洲也并不盛产金银。” “以致于长年的贸易逆差,白银外流,金银短缺,欧洲甚至出现了以物换物的情况。” “因此,倒逼着欧洲不得不下定决心,远渡重洋,向东方探险,去疯狂地寻找金银。” “于是乎,随之而来的是人类文明进程进入到世界性海洋贸易的新时代。”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正式地拉开了海权的序幕,当西班牙人漂洋过海来到墨西哥时,他们发现了储量惊人的银矿,在几万名印第安劳工的日夜劳作下,无数白银被开采出来。” “每年,都会有数以万吨的白银漂洋过海来到西班牙,继而在整个欧洲流淌。” “但是因为受限于动植物驯化程度的不同,以及相关技艺的不同,丝绸、茶叶、瓷器等等大量日用品,依旧依赖从东方进口。” “公元1573年,第一艘满载美洲白银的马尼拉大帆船扬帆起航,从墨西哥港口阿卡普尔科出发,直奔菲律宾而来,当时的菲律宾是国际贸易中心,来自远东各国的产品在此集散。” “正是美洲出土的海量白银,使得世界第一次出现经济一体化时,有了全球通用货币。” “那就是白银!” “明朝的纺织业、棉纺业、印刷业、陶瓷业、造船业、矿冶业等众多手工业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巨额海外贸易的需求催生了大批专门从事纺织业的手工业者,也促进了商业城镇的发展。” “从而欧亚大陆的各国,纷纷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 “………” “但是!” “当欧洲宫廷里的瓷器越来越多时,市场上可供流通的白银却越来越少,一时间西班牙、葡萄牙、意大利、英国甚至奥斯曼帝国,凡是沾染了美洲白银的地方,再度出现了银荒。” 方言话锋一转,结合《中国通史》的内容。 “在1640年左右,流入华夏的白银减少突然加剧,美洲进口的白银减少一半,日本进口的白银减少近三分之二,白银已经在世界的另一端引发了一场席卷整个欧洲的财政危机。” “欧洲的财政危机导致马尼拉大帆船贸易不断萎缩,直至彻底终止,华夏失去了最为重要的白银来源,白银短缺成为困扰欧洲和明朝的难题,也让东西方同时走到了关乎生死存亡的历史性节点。” “西方,向着海权继续延续,因此有了荷兰这个海上马车夫,英国这个日不落帝国。” “而在东方,海权萌芽的明朝,因为财政危机而崩溃,被推崇陆权的清朝所取代……” “哇哦!” 听到这里,肖恩·迈克尔诧异不已:“这个年轻人,有着超越他年龄的学识和见解!” “他就是现在华夏青年里的佼佼者。” 保罗安格尔向同事和上司们介绍起方言。 方言笑道:“尽管如此,华夏终将会复兴,也必然会再度崛起,因为华夏的底蕴积累非常深厚,不是谁一两百年败家就能败光的。” “不过,因为今天讨论的课题是民族优劣性,我就不做过多的引申,以免跑题,具体的论述,我会考虑把它们全部写进我的新书里。” “什么!?” 正听得颅内高潮的所有人,立刻惊起“啊”声一片,根本没有听过瘾。 不是! 不是吧? 怎么能断在这里呢? 白若雪看着吊着他们胃口的方老师,嘴角抽动,老毛病又来了!又断章了! 每次在看得起劲的时候,偏偏就断在了最精彩之处,整个情绪被调动得不上不下。 第272章 书无店砸 问答结束以后,方言被学生们团团围住,大家似乎听得意犹未尽,继续提出各种问题。 “方老师,你说会把今天的演讲写进你的新书里。”一个华人留学生突然说:“那么,请问在哪里可以买到你的书?” “很抱歉,新书我还没有写好。” 方言摇头失笑。 顷刻间,迫不及待的学生们立刻催更,恨不得立刻把他关进小黑屋里。 毕竟,方言说的《枪炮、病毒与钢铁》, 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方言在回答他们的问题中,暗戳戳地替《拯救大兵瑞恩》打一波小广告。 挣钱嘛,不寒碜! 等这些学生离开后,聂华灵鼓掌道:“岩子,你讲的太好了,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哪里哪里,一点个人浅见而已。”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 得亏前世没少看《中国通史》、《大国崛起》等国产纪录片,如今也因为要创作《一代宗师黄飞鸿》系列,翻看了《世界史》、《历史研究》、《全球通史》等不少历史著作。 “你就不要谦虚了。” 萧乾笑了笑,主动地替他介绍道:“这位是肖恩教授,爱荷华大学人文社科院的院长,他对美国历史研究极为精通,这位是杰弗里教授,对亚洲和北美原住民历史有着独到见解,这位是威尔逊教授,欧洲历史领域的专家……” “你好,你好。” 白若雪看着方言和老外们一一握手,主动替他做起了翻译。 杰弗里沃尔特感慨道:“这可真的是别出心裁。” 方言笑说:“在看了汤因比的《历史研究》等著作之后,我完全认同他的学术观点,应该将历史作为宏观对象进行研究,而不仅仅停留在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或是一個时间段。” 顿了顿道:“不过,汤因比认为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锤炼出文明的火花。每战胜一个困难,这个文明都会向前迈进一步,我持有不同的看法,我以为这是有前提条件的。” “比如,气候和地理环境,北极圈内是不可能发展出高等文明的。欧洲和亚洲能够诞生出灿烂文明,前提条件就是纬度气候适于农耕发展,并拥有可驯化的动物和植物。” “所以你觉得是地理环境,而不是种族优劣是吗?”杰弗里沃尔特好奇不已。 方言点头道:“文明的兴起与种族优劣无关,主要取决于文明产生的环境。” “伱刚才在演讲里提到了‘纵向大陆’限制了美洲原住民的文明发展。” 杰弗里沃尔特问道:“你能不能具体展开来讲讲?” “东西方向的‘横向’大陆,比南北方向的‘纵向’大陆更有利于文明的发展,比如非洲和美洲就属于纵向大陆,这并不是因为横向大陆上的人更聪明,而是因为横向大陆的人遇到的困难更少。” “首先,无论是向东还是向西,因为维度相似,气候也很可能是相似的。” “已经驯化了的植物和动物就很容易迁移,相反地,向南向北移植就很困难了,就像华夏有句古话讲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纵向大陆”这个关键词说出来,再加上方言的简单解释,杰弗里沃尔特灵光一闪,忍不住拍手称快:“这真是惊人的观点,我已经万分期待你写的新书了。” 在被问到书名,方言道:“我暂时取名叫《枪炮、病毒和钢铁》。” 肖恩迈克尔说:“这本著作一旦出版,不出意外的话,我觉得必将轰动全美。” “真的那么厉害?” 聂华灵、保罗安格尔等人无不惊讶。 杰弗里沃尔特点了点头,“不管是地缘决定论,还是纵向大陆论,这都对研究美洲、非洲的历史有着重大突破和启示,光凭这些成果,我觉得足以颁发普利策历史写作奖了!” 王安逸和白若雪互看一眼,询问起普利策奖的来历。 普利策奖是根据美国报业巨头约瑟夫·普利策的遗愿设立的奖项。 不但有新闻奖、文学奖,还有历史奖。 新闻奖的获得者不限国籍,但获奖作品必须在美国的报刊上发表,文学奖则只颁给美国籍作家,不管是《拯救大兵瑞恩》,还是《枪炮、病毒和钢铁》,这两个奖项都无法入围。 倒是有唯一的例外,那就是历史写作奖。 条件放宽到不限国籍,但写作的作品只要涉及美国历史,就能有机会获得这一奖项。 刘武雄等人听到这话,激动不已。 果真方言拿了普利策奖的话,那就是首位荣获该奖的华夏人,不仅仅是给海外华人,也是给华夏作家们增光添彩啊! “恐怕要彻底完成,没那么容易。” 方言说自己手头上并没有那么多详实的数据和资料,光是搜集整理,就要费一番工夫。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肖恩迈克尔说校方可以给他开放图书馆和资料库,而且随时能跟历史系教授们进行学术交流,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讨论。 本来,爱荷华大学支持聂华灵和保罗安格尔的“国际写作计划”,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大学的国际知名度,增强人文社科的名气和实力,以此来吸引全国各地的留学生。 眼下,《枪炮、病毒和钢铁》就是个绝佳的机会,里面的各种观点,对人类学、历史学和社会学,都是全新的视野,完全可以推进人类历史学、历史社会学这些多学科交叉融合。 如果这本书能让爱荷华大学出版,绝对能在全美大学里,以及学术界狠狠出一把名。 “让爱荷华大学出版社来出版?” 方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不用着急做决定。” 萧乾先用中文提醒,再换成英文:“肖恩,我看不如给他几天时间来考虑,你觉得怎么样?” “也好。” “方,你不用现在就给我们答复。” 肖恩迈克尔说出版事宜可以向保罗安格尔他们咨询,等了解清楚以后,再做决定不迟。 “我会好好考虑的。” 看到他们谈笑风生,潘耀名、王安逸等人的眼里充满了羡慕。 而柏杨,则孤零零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无人问津。 脑海里忍不住在想,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快乐是他们的,自己只觉得他们很吵闹。 第273章 名利双收 夕阳西下,落日黄昏。 报告会结束以后,聂华灵夫妇和萧乾夫妇,跟着方言等人,往公寓走去。 一路上,有说有笑,分享着这次华夏小组取得开门红的喜悦。 聂华灵边走,边介绍着美国大学的出版社:“一般大学出版社的编辑委员会是六到十二个人,成员基本上是学校的教授。” “像爱荷华大学的编委会,就是由10个不同院系的教授组成,肖恩教授和杰弗里教授都是委员会的一员,编委会接受外界来稿,有时候还会主动找外界学者约稿。” “………” 听了一会儿,方言问到大学出版社和出版界公司的区别,比方说稿费和版税。 “美国大学的出版社都是非营利性组织。” 聂华灵说:“如果篇幅短字数少,就给500美刀的稿费,如果篇幅长字数多,那就是1000美刀。” 接着话锋一转,“虽然稿费肯定比不了你那本《拯救大兵瑞恩》,不过首先,大学的出版社会在书籍的装帧上下血本,一般用头等纸印,布面精装,非常讲究。” 方言耐心地听着,虽然大学出版社的稿费很低,预付金也很少,可版税高啊,15%。 而且,是固定版税! 不像《拯救大兵瑞恩》,5000册以内给8%,超过5000册,则给11.5%,超过了10000册之后,才递增到15%的版税。 最关键的是,税率问题! 非营利性组织发行的出版物,享受联邦到州一级的减税,甚至是免税的优惠待遇。 “我可以很负责地说,爱荷华大学出版的大多数著作是免税的。”保罗安格尔笑着回应。 免税?! 方言心里笑嘻嘻,表面冷静道:“那么一般首印会印多少册呢?500册?1000册?” “不不,以《枪炮、病毒和钢铁》的质量,初版一般会在1500册到2500册。” 保罗安格尔说,首印数量虽然少了点,但如果爱荷华大学把这本书列入选修读物,甚至专门开设个选修课,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美国的大学里,教材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像《拯救大兵瑞恩》,一本定价15美刀。 而80年代的美国教材,一般价格在40美刀到70美刀,甚至好的教材高达上百美刀。 而且,爱荷华大学是美国大学协会、十大联盟。以及公立常春藤联盟的成员之一。 《枪炮、病毒和钢铁》如果能在全美畅销,就能被推荐到其它大学当中,这样的学术成就,不亚于在国际顶刊上发表多篇论文。 “原来是这样。” 方言不再多问,毫不犹豫地选择让爱荷华大学来出版。 相比于名气以及名气带来的好处,稿费和版税都只能算是蝇头小利。 “小方,要好好地写!大胆地写!” 萧乾再三地叮嘱,千万要把握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为自己,也是为国家争光! “萧老,您放心。” 方言道:“我会尽全力的。” 萧乾半开玩笑说,或许凭着《枪炮、病毒和钢铁》这本书,方小将也能被爱荷华大学聘任为客座教授。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聂华灵也跟着打趣。 “你们就不要拿我寻开心了。” 方言摆了下手。 我也不是谦虚,你说我一个高中毕业的,怎么就当上常春藤大学的客座教授了? “什么?!” 不单单是保罗安格尔夫妇,潘耀名、刘武雄等港台作家都为之震惊。 聂华灵不禁意外道:“真的是太出乎意料了,我还以为你跟若雪来自同個大学呢。” “咳咳,我跟耀名兄一样,都急着找工作,给家里减轻负担,所以就没有考大学。” 方言和萧乾对视了眼,立刻找了个借口。 “那你还愿意上大学吗?” 保罗安格尔说以他目前的情况,完全可以来爱荷华大学语言系或者历史系留学,学费全免,而且还有全额奖学金和留学生津贴。 听到这里,潘耀名这个自费生简直羡慕得口水从眼睛里流出来,死死地盯着方言看。 “这个,容我再考虑考虑。” 方言语气委婉道:“我们华夏对于出国留学是有政策的。” 萧乾笑道:“是啊,留学什么的,还是先等小方把这本书写好了、出版了再说。” ………… 第二天,萧乾夫妇正式启程,离开校园,前往其他大学开始讲演。 方言、白若雪等人前来送行,站在学校门口。 萧乾在临走之前,从包里取出5封推荐信交给方言。 “这些信你留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谢谢萧老。” 方言不禁感动,随后目送着萧乾夫妇离开。 “方老师,方老师!” 在折返回校园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一群华人华侨,手上都拿着一份报纸。 方言接过一瞧,报纸的名字叫《爱荷华大学华夏同学会会讯》,上面所有版面,几乎都跟方言有关。 不是关于方言的演讲内容,就是关于《拯救大兵瑞恩》的宣传。 此时此刻,这张小报正在大学城的华人圈里传播,慢慢地,蔓延到整座爱荷华大学城。 也有不少留学生觉得光在大学里宣传,还远远不够,于是,把这几期报道方言的《爱荷华大学华夏同学会会讯》,寄到《华语快报》、《北美日报》、《中国学生周报》等华文报纸。 一时之间,方言在爱荷华大学大放异彩的消息,在全美各地的华人圈子里传开了。 本来已经消退的购书热潮,又开始回温,《拯救大兵瑞恩》的销量缓慢见涨。 兰登书屋,凯特昆宁急匆匆地敲开总编办公室的门,面带微笑道: “爱荷华州的经销商打来电话说《拯救大兵瑞恩》缺货,需要再加印2000册。” “爱荷华州?那里不就是国际写作计划的大本营嘛。”贾森爱泼斯坦接过名单,一下子捕捉到重点。 “没错。” 凯特昆宁瞥了眼他桌上的《纽约时报》,“看来登上畅销榜的效果开始出现了。” 《纽约时报》畅销书榜,是美国最具代表性的畅销书排行榜之一。 榜单上排名,是根据全国抽样调查的大小型书店以及批发商所提供的每周销售报告制定而成。 每个礼拜,都会在星期日版《纽约时报》随报附送的《约时报书评》杂志上刊载。 也就是说,但凡是订阅《纽约时报》的用户,都将是畅销书榜单上书籍的潜在买家,而《纽约时报》在全美的订阅用户,可是高达几百万人。 “这是一个原因,我想,可能还要归功于我们这位兢兢业业、擅长造势的华夏作家。” 贾森爱泼斯坦戳了戳单子,上面订书的书店大部分都在爱荷华大学的四周。 凯特昆宁道:“恐怕他又做了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宣传。” 贾森爱泼斯坦沉吟半晌,“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帮我订一张去爱荷华市的机票。” “你要去爱荷华?”凯特昆宁不禁意会,“要去见这个华夏作家是吗?” “我要把这个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的邀请函,当面交给他。” 贾森爱泼斯坦笑道:“顺便看看他,值不值得我们在美国国家图书奖上出力?” 第274章 自有大儒为我辩经(二合一) 5月以来,方言一心扑在了《枪炮、病毒和钢铁》上。 既有爱荷华大学庞大的图书馆和资料库,又有肖恩迈克尔等历史系教授提供的大量资料和数据,比如美洲原住民、非洲土著等等。 密密麻麻,全是洋文。 好在有白若雪从旁协助,看不懂的地方可以让她翻译成中文。 两人除了每周必须参加的讨论会,以及去亚洲新货店购物物资,基本上就呆在图书馆。 傍晚时分,方言照常地回到五月花公寓。 就见同寝室的潘耀名正坐在桌前,双手捧着报纸,脸上写满了郁闷。 “看什么呢?” “哎呦,吓我一跳!怎么走路都没声啊!” “是你自己看得太入迷了。” 方言把头凑了过去,美股、恒指等股市数据映入眼帘。 “看不懂吧?这个叫股票。” 潘耀名笑道:“你们内地应该没有股票和股市吧。” 开玩笑!大a韭菜在此!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装出一副小白的样子,向潘耀名讨教起港股。 过了一会儿,好奇地问:“所以你现在在炒股?” “偶尔炒一点,多挣点钱,养家糊口嘛。” 潘耀名笑道:“顺便也给自己多赚点留学的学费。” “你该不会把《一代宗师黄飞鸿》的代理费都投进去了吧?” 方言在收到章光年的回信之后,正式地聘请他作为自己港台以及东南亚的版权代理人。 潘耀名嘿然一笑,说只是从香江的代理费里拿出了一点点。 方言道:“宝岛那边有消息了吗?” 潘耀明道:“说到这个,真是奇了怪了,到现在也没有一家宝岛的出版商联系过我。” “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 方言并不着急,毕竟《一代宗师黄飞鸿》尚未在香江发行,宝岛出版商也无从知晓。 “所以我把这些天报道你新闻的报纸,统统打包邮寄到香江了。” 潘耀名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在《明报》、《百姓半月刊》这些报刊上转载。” “是嘛!” 方言把手头的东西收拾好,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到时候,你在美国出名的消息就能够在香江传开,自然就有出版公司慕名而来。” 潘耀名道:“说不定,《拯救大兵瑞恩》也有公司愿意出版!” “稿费和版税,是不是也该涨一涨了?” 方言毫不感到意外。 毕竟,《拯救大兵瑞恩》此时荣登了本周的《纽约时报》畅销榜,毫无异议的畅销书。 “何止是涨一涨。” 潘耀名语气透着激动,“岩子,你现在可是全美畅销的大作家,这个含金量你都不知道有多高?” “有多高?” 方言调侃道:“三四层楼那么高嘛?” “太低了,太低了,怎么着也得六七层楼,跟倪诓、亦舒一样级别!” 潘耀名认真道:“必须是最高的那一档!” 方言打趣道:“那伱这经纪人,岂不是也是全港台最高的那一档了?” “托福托福,跟着你沾点光而已。” 潘耀名一想到丰厚的佣金,心里就有点小激动。 闲聊了会儿,方言翻看着报道香江股市的新闻,“照你这么说,港股现在是一塌糊涂?” “岂止是一塌糊涂,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 潘耀名说从去年两国谈判落实香港前途问题开始,香江的股市就开始震荡不安。 恒指在676点至1000点之间反复起伏,香江投资者和股民们惶煌不可终日。 方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恒指没有明显下跌,但只能一直在低位反复争持。 死去的记忆,突然再次攻击自己,记得没错的话,80年代香江会迎来一波大牛市。 就是在84年,香江前途问题的联合声明公之于世以后,恒生指数立马触底反弹,香江股市并由此开始了新一轮长达4年的牛市,巅峰时期的最高峰值,貌似快达到4000点。 如果这个时候抄底,选择抄期指的话,从670点到4000点,整整3000多点啊! 其实,这背后完全是大嘤在背后捣鬼,暗中操纵,将香江股市不断推高,制造泡沫,吸引大批狂热的股民们来炒股,借机疯狂敛财,狠狠收割韭菜,洗劫香江财富。 结果,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江的三次股市大崩盘和经济衰退。 一念至此,便向潘耀名问起这個年代的香江股市,该如何炒恒指。 “炒恒生指数?” “你想要炒指数期货!?” 潘耀名吓了一跳,接着摇了摇头:“香江的期货市场现在还没有恒生指数这个品类。” 方言一愣,“没有恒生指数期货?” “对啊,没有。” 潘耀名说香江商品交易所成立到现在,目前的期货商品只有棉花、原糖、黄金和大豆。 发财大计就这么没了?! 方言嘴角抽动,我的钱!我的钱! “依我看,就算炒期指,你也千万别炒。” 潘耀名劝他打消念头,“炒期货,可跟炒股票不一样,一个不慎,会死人的!” 方言幽幽地叹了口气,不得不另做打算。 “要我说,你与其去炒期指打水漂,还不如把钱借给我当学费。” 潘耀名随后问到了《拯救大兵瑞恩》目前所得的版税。 方言粗粗地算了一下,目前收到的版税是按3.25万册来算,税前有6.525万美刀。 就算老迈克之前帮着避税,也只剩下54.5%,也就是3.56万美刀左右。 一想到自己的钱被美国国税局给“偷”了,就忍不住想去加州找老迈克,聊一聊去开曼群岛注册公司的事,怎么才能把自己的避税做到七八成,最好能像董健国一样。 一年,最多缴个750美刀就够了。 “我觉得你如果真想炒股的话,倒不如投个美股,先试试水。” 潘耀名从报纸堆里翻出一张,“比如若雪之前要买的ibm电脑,ibm的股票就不错。” 方言接过一瞧,心不在焉地翻阅。 脑海里,已经涌现出ibm、可口可乐、苹果、迪士尼、思科、微软……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白若雪的声音: “方老师,有您的信!” “信?” 方言快步走了出去,本来以为是龚樰寄来的信,但当看到寄信人,不由一一怔。 潘耀名看到他出神的样子,好奇道:“岩子,谁寄来的信?” “兰登书屋的总编辑,贾森爱泼斯坦。” 方言道:“他说要亲手给我送来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的邀请函,还说要跟我聊聊。” ………… 三天后,爱荷华市。 贾森爱泼斯坦带着翻译,从机场坐车,花了30多分钟,终于抵达大学城。 校园里依旧充斥着各种宣扬女性主义、生态环保主义等身份标签、平权运动的演讲。 话里话外,充满着强烈而偏激的情绪,愤懑、怒气以及对平等的向往等等。 贾森爱泼斯坦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但当听到他们的讲演之中,时不时就会提到“地缘决定论”,提到“方言”,一时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于是,在路上找了几个学生,有黑人,有白人,也有华人,一问才知——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方言俨然已经成为了爱荷华大学的风云人物! “怪不得《拯救大兵瑞恩》在爱荷华州的销量突然暴涨。” 翻译边轻声地说,边扫向四周。 视线当中,人群里的有几个学生拿着《拯救大兵瑞恩》。 看到这一幕,贾森爱泼斯坦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这位素昧平生的华夏作家。 到了作家工作坊的门口,迎面撞上了柱着拐杖的柏杨。 翻译以为是方言出门迎接,试探性地问了句:“方言?!” “不,我不是。”柏杨摇头道,“你们是兰登书屋的人吧?” “这位是兰登书屋的总编辑,贾森先生。” 翻译点了点头,介绍道:“我是他的翻译,我能请问下方言现在在这里吗?” “没错,他就在里面。” 柏杨两眼圆瞪,上下打量他们。 贾森爱泼斯坦道了声谢,就准备和翻译往里走去。 “我带你们去吧。” 柏杨幽幽地叹了口气,主动地当起了向导,一瘸一拐地带着他们来到会议室。 贾森爱泼斯坦当亲眼看到方言时,不由一惊,万万没想到能写出《拯救大兵瑞恩》、能提出“地缘决定论”的人,居然会这么年轻,简直是超乎自己的预料。 相互寒暄了几句,方言笑道: “水,还是咖啡?” “咖啡,谢谢。” 贾森爱泼斯坦说:“刚刚我在来的路上,听到很多学生都在讨论你,有历史学、地理学、人类学、考古学,我觉得你提出的那些观点非常有意思,我们可以先聊聊这个吗?” “当然可以。” 方言和白若雪互看了眼。 白若雪会意地当起了翻译。 话题由“地缘决定论”切入,话匣子随即打开,谈话的氛围变得越来越融洽。 “哇哦,你的这些见解真的是太具有开创性。”贾森爱泼斯坦说:“如果《枪炮、病毒与钢铁》出版了,我一定要买一本。” 话锋立刻一转,打起了这本书的主意。 “很抱歉,我已经答应交给爱荷华大学的出版社了。”方言耸了耸肩。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贾森爱泼斯坦语气里透着遗憾,冲着翻译递了个眼神。 翻译心领神会,从包里取出了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暨展览会的邀请函。 方言道:“迈克也会有邀请函吧?” “当然,作者和译者都有。”翻译边递过去,边说迈克的邀请函早就寄到华夏去了。 白若雪接过邀请函,惊喜交加。 尤其当听到贾森爱泼斯坦说,这个年会是美国图书界的巅峰盛会。 文学界几个最富盛名的奖项,比如“绘本界的奥斯卡”凯迪克奖,“少儿图书界的奥斯卡”纽伯瑞奖,以及跟普利策奖齐名的美国国家图书奖,都是由美国图书馆协会颁发的。 “也就是说,《拯救大兵瑞恩》获得了提名?” 方言直直地盯着贾森爱泼斯坦看。 “没错,而且是两个奖项的提名,处女作奖和翻译作品奖。” 贾森爱泼斯坦伸出了两根手指。 方言诧异不已道:“翻译作品奖?” 翻译解释说,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四类奖项,划分为、非、诗歌、青年文学,但这四大奖仅限于美国作家,只有处女作奖和翻译作品奖是不限国籍,但必须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 “《拯救大兵瑞恩》如果能早一点火起来,兴许还能赶上今年的普利策。” 贾森爱泼斯坦摇头失笑道:“可惜晚了一步,现在只能申报明年的普利策历史奖了。” “你觉得《拯救大兵瑞恩》能获奖吗,我指的是美国国家图书奖?” 方言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贾森爱泼斯坦反问道:“但我很好奇,你这位华夏的作家为什么会想到写这本?” 被问到动机,方言坦诚地从指导迈克写作开始讲起,慢慢地聊到反法西斯战争。 “在二战和反法西斯战争中,华夏是东方主战场,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作出巨大牺牲和贡献,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铭记历史才能开创未来。” “我们华夏有句话叫,‘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 “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 “我想,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要写《拯救大兵瑞恩》。” 贾森爱泼斯坦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兰登书屋有一系列的畅销书营销宣传的策略。 到时候,果真能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的话,就会给作者安排媒体采访、读书会等活动。 而针对《拯救大兵瑞恩》,预设的方案之一就是到各地的退伍军人协会、老兵俱乐部等二战退伍老兵的组织做演讲推广活动。 “什么时间举办?” 方言喝了口咖啡。 “时间暂定在年会之后。” 贾森爱泼斯坦说:“如果没有获奖的话,那刚才说的一切都不能作数。” 方言看了眼邀请函的时间,建议把这个读者见面会的时间安排在6月6日前后。 “6月6日?” 翻译和白若雪都是一脸茫然。 贾森爱泼斯坦却拍案叫绝:“真亏你能想得到,的确,那天是个好日子啊!” 白若雪向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随后得到了答案,原来那天是诺曼底登陆纪念日。 不仅仅是诺曼底登陆是欧洲西线战争标志性的战争,而且《拯救大兵瑞恩》的故事开篇,就是从诺曼底登陆开始,选在这么个纪念日来宣传和推广,再合适不过了。 “你选在诺曼底登陆纪念日这招,是我从业以来,见过最妙的营销策划之一!” 贾森爱泼斯坦伸出了手。 方言和他握了握:“哪里,哪里。” “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保持长期联系。” 贾森爱泼斯坦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 从爱荷华州返回到纽约,兰登书屋开始了一番运作。 美国国家图书奖由国家图书基金会资助,每类作品都由一个小组负责评选。 每个小组由五人组成,其中包括一位主席,由国家图书基金会直接选出。 每个奖项,都会选取最佳的五本作品入围最终的决赛,再有评委投出自己的推荐票。 就在此时,翻译作品小组里正在爆发着一场争论。 一位女性评委说:“我承认《拯救大兵瑞恩》这本书写的非常棒,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对战争残酷的反思,还有普通士兵们内心的人性挖掘,但是各位请记住,我们这是翻译作品奖,我们要考虑的不单单是原著水平,还要考量翻译者的翻译水平。” 另一位男性评委附和道:“我同意,相比于翻译水准,不管是米兰昆德拉的《笑忘录》,还是里尔克的《里尔克诗选》,都要远胜于《拯救大兵瑞恩》。” “我不同意!” 艾伦金斯伯格作为“垮掉的一代”的诗人,声援起方言,“翻译作品奖如果以翻译水准为优先,那简直是本末倒置,一个好的译本确实能让原著锦上添花,但前提是原著本身底子就不差。” 女性评委反击道:“艾伦,我知道你对华夏人有好感,但请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带入到评奖当中,单论原著的水平,《拯救大兵瑞恩》也无法跟米兰昆德拉的《笑忘录》相比。” 不等艾伦金斯伯格开口,美国历史学家萨姆尔纽兰德反驳道: “但是你们不要忘了,《拯救大兵瑞恩》写的是什么!” “是诺曼底登陆战!” “从日军偷袭珍珠港到巴黎陷落、从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到攻克柏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没有任何一次战斗的意义能够诺曼底登陆相媲美,你们难道有意见吗?” 双方似乎都有理有据,协商最后变成吵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乎,四人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小组的主席,交由他做出最终的判决。 小组的主席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出: “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铭记历史才能开创未来!” “近300万士兵渡过英吉利海峡,在法国西北部的诺曼底抢滩登陆。” “在二战和反法西斯战争中,诺曼底战役是欧洲西线战场的转折点,是人类历史上迄今为止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登陆作战,战役成功开辟了欧洲第二战场,使得战略态势发生了根本变化!” “艾森豪威尔把登陆这一天,称之为‘历史上最长的一天’!” “我们美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 “………” “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 如果方言在场的话,都要骂娘了。 你说的特么是我的词啊! 事实上,这些词全是由贾森爱泼斯坦修改一番以后,讲给小组的主席听的说辞。 “啪啪。” “好了,我的话讲完了,下面投票表决吧。” 主席拍了拍手,环顾四周。 第275章 慈善是门生意 “父亲,我订的是去纽约的机票。” “对,邀请函上写的举办地是纽约,我打算住在纽约的那套房子里。” “什么!你现在就在纽约?” 迈克收到兰登书屋寄来的邀请函以后,一刻不停地赶回美国。 从粤东坐船来到香江,在这个中转站度过一夜之后,明天便可以搭乘航班启程。 在离开之前,特意在香江的街道闲逛了会儿,直到逛到了一家书店。 突然心血来潮,想来看看武侠。 老板一瞧是个老外,而且是个说国语的老外,丝毫不敢怠慢。 即便现在,电视里已经开播83版《射雕英雄传》,主题曲回荡在店铺里。 “啊啊啊啊~”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 老板带着迈克来到武侠专栏。 书架上,一排排的武侠整齐地摆放着,金镛、梁羽生、古龙、温瑞庵,等等。 “你算是来对地方了。” 老板自卖自夸,自己这家书店的武侠不仅多,而且全,几乎囊括了所有武侠作家。 迈克道:“那谁的最受欢迎呢?” “当然是金镛!” 老板指了指《射雕英雄传》,说tvb正在播同名电视剧,一下子就把给带火了。 迈克扫视一圈,“那有没有方言的《一代宗师黄飞鸿》?” 老板一愣,惊讶于他竟然知道有这么一本武侠。 看到他熟练地从一个架子上抽了出来,迈克好奇道:“这本书卖得怎么样?” 老板用粤普说:“一般一般啦。” 迈克不禁意会道:“卖得不好?” “那就要看跟谁比了,跟金镛、梁羽生、古龙他们比,肯定是卖得不好。” 老板说,“不过比起一般的武侠作家,那肯定要好不少,特别是这几周,已经能卖十几本。” 迈克追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好像是因为这個的作者,在美国很出名,很多报纸上都登了。” 老板道:“一些人就慕名来买咯,本来啊,之前就只有一些爱看武侠的读者,和自称洪门的弟子愿意买来看。” 闲聊了会儿,迈克真切地感受到《一代宗师黄飞鸿》的销量并不高,在香江水土不服。 “现在人心太浮躁了,虽然书是好书,但像这种传统武侠风格,已经很少有人会看了。” 老板摇了摇头,不禁埋怨。 在香江这个地方,紧张,有序,大家都赶着赚钱,面无表情地排队等小巴,排队进公司,排队吃饭,排队饮茶,这么紧张的时间和空间,哪里能在本土生成没钱的什么鬼文艺? 虽然每年香江书展都会吸引上万人参观,但香江本土纯文学作家的书,依然卖不动。 香江作家平日里举办讲座,观众时常只有小猫三四只,多的时候也不过几十人。 在香江这个地界上,能卖到3000册,已经算是很成功很畅销了。 “那就是说,《一代宗师黄飞鸿》其实卖得还不错?” 迈克看了的第一部、第二部。 “怎么说呢,一个内地作家能做到这样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老板补充了一句,“得亏是在美国闯出了名堂,要不然,这好书就埋没了。” “放心,他的书绝对不会被埋没!” 迈克信誓旦旦,心里笃定着《拯救大兵瑞恩》能够获奖。 怀揣着这份期待,兴冲冲地飞往了纽约。 三天后,就在自家的大豪宅里,亲自开门迎接远道而来的方言和白若雪。 “方老师!若雪!” “迈克!好久不见!” 方言被他结结实实来了一个熊抱。 白若雪笑了笑,边走边打量,就见整个豪宅当得起一个“壕”字。 收藏各国的大量古董,印度的、华夏的、大幅的油画,波斯壁毯更是到处可见。 从世界上第一部《圣经》的几页,到清初黄花梨玫瑰椅,都收藏尽致。 “这个房子是个老宅,之前的房主去世了以后,因为儿子付不起遗产税,所以不得不将这房子,连同所有的艺术品,都卖了。”迈克笑道,“我爸爸花了大价钱,才买了下来。” 方言挑了挑眉,估摸着老迈克的身家。 这年头的美国,名义上有130万百万富翁,而实际上只有40万不到。 看这个架势,迈克的家族就算没到千万富翁的级别,那也至少是真正意义上百万富豪。 当然,跟方小将这个未来的百亿富豪一比,那还是差了亿点点。 “爸爸,你一直想见的人到了!” 迈克提醒方言和白若雪,称呼他为“约翰逊”就好。 方言来到客厅,就见一个看上去60多岁的老人,模样微胖,一头金发,满面红光,保养得很好,坐在大钢琴前,随意地弹奏着《上帝保佑美国(godblessamerica)》。 下一秒,钢琴声戛然而止。 老迈克霍地站了起来,在儿子的介绍下,和方言两人相互认识。 “坐,坐,我让人特意为你们准备了晚餐,我们边吃边聊。” 于是乎,众人来到餐厅,除了生菜、一道汤之外,主菜吃的是美国最讲究的嫩牛排。 一块约有半寸厚、两个巴掌大的牛肉,刀切下去,还会冒出淡淡的血水。 而白若雪要的是一份全熟,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轻声问:“迈克,你不是说还有个姐姐吗?” “你是说洛戴安吧?她临时接了个案子,直接飞回芝加哥了。” 不等儿子开口,老迈克笑着回答。 方言好奇道:“你女儿是……” “律师,民权律师。” 老迈克骄傲的语气里透着丝无奈。 “这可真了不得!” 方言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在爱荷华大学呆的这段时间,通过平权运动的演讲,多多少少地了解到80年代女性的处境,比如说,银行要求女性在申请信贷时,必须提供丈夫的共同签名。 而在美国司法界,虽然有律师事务所愿意聘请女性,大多数是当成平权运动的吉祥物。 而替黑人、妇女、残疾人等服务的民权律师,就更是凤毛麟角,毕竟薪资低,工作忙。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我想让她给我当法律顾问,没想到被她一口回绝了。” 老迈克笑得合不拢嘴道,“不过有时在税务方面,她还是很愿意帮我再看看。” 听到“税务”,方言问到在开曼群岛注册公司,再把著作权转移到公司的可行性。 “如果你还想在美国投资,我的建议是,最好再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老迈克支招道。 “创办这种慈善基金会,很难吧?” 方言挑了挑眉。 美利坚搞慈善基金会,图的就是避税,里面的钱,活着大额免税,死了不用遗产税,唯一的限制,无非每年至少支出总资产的5%。 打个比方,假如注入100亿,就要拿出5个亿,但未必就要捐赠,也可以拿来投资。 比如,生化医药。 只要坚持20年,5%的限制就没了,等富豪一过世,子女们就能控制慈善基金会,规避高额的遗产税,巴菲特不就是这么干的嘛。 “不,一点儿也不难。” 老迈克笑道:“要在纽约注册成立基金会非常容易,只要伱在注册信里附上10美刀支票当做费用,很快就能拿到注册保留证,然后向纽约州州务部门递交申请表,还有之前收到的注册保留证和75美元的申请费……” 说得滔滔不绝,随后喝了口水。 “我之所以推荐你注册基金会,是因为现在纽约州为了鼓励来自海外和外州的资金,并不需要注册的基金会在纽约州有联系人,只需要雇佣一个秘书就能注册。” “就这么简单?” 方言大为意外。 白若雪一怔,算是大开眼界,没想到做慈善也是一门生意。 “那我这5%,该捐些什么呢?” 方言沉吟了片刻。 “我认识一些华人朋友,他们家族都会专门成立一个资助华人留学生的助学基金。” 老迈克笑脸盈盈。 “助学基金。” 方言冷不丁地想到了聂华灵夫妻的国际写作计划,又想到了茅盾文学奖。 是不是可以资助茅盾文学奖的获奖者,来参加这个国际写作计划? 想着,想着,甚至想到干脆把沈霜一家拉进这个基金会里面。 第276章 斯皮尔伯格 早在81年,国内就创立了第一家全国性基金会,华夏儿童少年基金会,之后,基金会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相继成立。 比如,残疾人福利基金会。 因此,方言如果创立一个文化教育基金会的话,并不算是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不过,国内跟国外的基金会不一样。 按老迈克说的,美国的公益基金会抵税幅度最高可以达到50%,私人基金会上限只有30%。 但不管怎么样,都是小亏大赚,毕竟只要拿出5%的所得,剩下的95%都能享受减税。 方言和老麦克商量了很久,大概拟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 那便是推动茅盾文学奖和国际写作计划成立一个交流项目,每年挑选一到两个茅奖作家来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由方言的文化教育基金会全资资助,每月甚至有少量生活津贴。 而作为沈雁氷的关门弟子,干这种事,名正言顺! 到时候,完全可以提升茅盾文学奖和国际写作计划在国内外的含金量和知名度! 借此,方小将既能避税和投资,又能广结善果,桃李满天下,简直是一箭好多只雕。 不过的具体的细节和章程,都要先等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注册下来再说。 “我可以帮你经办这件事,不过,基金会的运作,最好要有一個法律顾问。” 老迈克边开着福特,边瞥向方言,“我可以推荐你一个。” “谁?” 方言随意地瞥了眼后视镜,镜子里映照着后驾驶座的白若雪和迈克。 “我的女儿,洛戴安。” 老迈克笑道:“推荐她,我的确是有私心的,但相信我,她的能力,绝对能够胜任。” “我听说美国的律师都很贵,全是按小时收费。”方言听出话外之音,这是当爹的在偷偷地给女儿拉活。 “你咨询她的费用,会是大律所男性律师的三分之一,甚至是四分之一。” 老迈克无奈地摇头,这年头的女性律师在律所的收入和地位都很低。 方言不置可否道:“我想找个机会,跟她聊一聊吗?” “当然可以!” 老迈克建议说:“秘书方面的话,我觉得可以搞个勤工俭学的项目。” 方言诧异不已,一问才知,美国有很多华人留学生都是靠自己打工来赚学费和生活费。 甚至是旧金山大学、加州伯克利学院、斯坦福大学这样的名校。 与其直接从基金会里掏钱雇佣,倒不如以勤工俭学的名义来资助。 既能让名校大学生来打工,又可以把这个工资算到基金会5%的捐赠里。 真不愧是阿美利加的老牌资本家,太特么会精打细算了! “等创立基金会的时候,就在报纸上登个招聘广告,我相信会有很多留学生抢着报名。” 老迈克眼里闪过精明之色。 “的确是个好主意。” 方言认真地考虑起来。 毕竟,基金会秘书的工作并不复杂。 老迈克笑道:“如果‘白’愿意来美国留学的话,也可以用这个法子,说不定等她熟悉了基金会的运转,你还能请她帮你打理。” 白若雪眼前一亮,就见方言转过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若雪,你觉得呢?” “方老师,我想试一试,虽然现在我对基金会一无所知,但我会尽全力的!” ……………… 抵达纽约公共图书馆时,距离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召开还有半个多小时。 图书馆门前,有两个石雕卧狮,叫做“阿斯特狮”和“莱努克斯狮”。 方言一行人向安保人员展示邀请函,随即走进了宽阔的大堂里。 每年这个展会,都热闹非凡,盛况空前,聚集了全美各地的教育公司、出版社、公立图书馆、学校图书馆、和众多著名作者、插画师、出版人、编辑、图书界从业者。 “嘿!” 贾森爱泼斯坦坐在前排,招了招手。 方言穿着一身中山装,大步流星。 “我来给伱介绍,这位是艾伦金斯伯格,本届翻译作品奖小组的评委。” 贾森爱泼斯坦一一介绍起身边的众人。 不是本届的评委,就是兰登书屋的领导。 方言客套地跟他们说着场面话。 迈克看着面前“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们,紧张得全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白若雪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我、我……我去喝点水。” 迈克感觉喉咙发干,急匆匆地走到摆放着点心饮料的长桌。 视线中,不经意地注意到一个圆滚滚的胖子孤零零地站着,脸上写满了沮丧。 于是主动地打起了招呼,自报家门。 “你好,我叫乔治马丁,叫我马丁就好。” 乔治马丁扶了扶眼镜。 “你就是乔治马丁!” “那个写《莱安娜之歌》的马丁!” 迈克又惊又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喜欢的科幻和奇幻作家。 “呵呵,是啊。” 乔治马丁苦笑连连,叹了口气。 “你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见他什么都不肯说,迈克疑惑不已。 把所见所闻带了回来,方言不禁意外,那不就是写出《冰与火之歌》的老马丁嘛! 就听贾森爱泼斯坦笑着说,乔治马丁今年遇到了滑铁卢,他的第四本长篇《末日狂歌》销量出人意料的糟糕,商业上的失败,基本上宣告了家生涯的结束。 “没想到美国出版界会这么残酷!” 白若雪和迈克互看一眼,不禁唏嘘。 方言半开玩笑道:“如果我以后写不出畅销书,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 “也许吧。” 贾森爱泼斯坦嘿然一笑,“但至少现在,你是成功的。” 说出这话没多久,美国图书馆协会年会暨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美国国家图书奖每个类型的获奖得主,都能够得到税后一万美刀的奖金以及一尊铜像。 而即便落选,但凡是有提名的,也能获得一千美刀,以及一枚奖章。 《拯救大兵瑞恩》,不出意外地没有出现意外,在一片惊呼声中,一次斩获两个大奖。 翻译作品奖! 处女作奖! 当颁奖嘉宾宣布最终结果,当华夏人的面孔两度出现在领奖舞台,一时间,全场哗然。 《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等在场的所有媒体,纷纷把相机的镜头聚焦于他。 特别是《中报》、《华语快报》等华文报纸的记者,兴奋地满脸通红。 方言和他的《拯救大兵瑞恩》,是全世界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华夏作家! 同样,也是继30年代林语堂、40年代黎锦扬之后,第三个登上美国畅销书排行榜的华夏作家!相隔了将近40年的时间! 而且,更是美国国家图书奖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双料大奖得主! 这么多值得炒作的噱头,兰登书屋自然不会错过,开足马力。 不单单让长期合作的报纸媒体极力宣传,而且专门替方言安排接n的电视专访。 录制的这期采访,特意在诺曼底登陆纪念日的前一周播出,来配合方言接下来在各州的演讲活动、读者见面会。 伴随着一系列的宣传和营销,《拯救大兵瑞恩》的销售终于在全美迎来了大爆发。 特别是在诺曼底登陆纪念日当天,销量达到了迄今为止的最高潮!总销量突破10万! 加州,洛杉矶。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翻阅着《拯救大兵瑞恩》。 就在此时,门铃响了一阵又一阵。 当保姆打开房门,阿诺德斯皮尔伯格转头过去,惊讶道:“史蒂文?!” “嗨,父亲!” 父子寒暄了会儿,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过几天我要出趟远门。”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问道:“是拍那个《夺宝奇兵2》吗?”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连连称是。 “我和卢卡斯准备要去东方取景。” “东方?”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说自己二战当兵的时候,就去过东方,而且在印度和缅甸呆过。 “不不,我们这次不是去印度、缅甸,而是去濠江。”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摇头说:“要不是去香江的手续太复杂,我们本来打算去香江。”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在他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余光一瞥,瞥见桌上的那本《拯救大兵瑞恩》。 “这本书写得好,是一个华夏作家写的。”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说:“前几天,他还专门在我们基金会做了一回演讲,讲得也很棒。”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心里很清楚,他父亲是邵尔基金会的技术顾问。 这个基金会由犹太富豪资助,专门从事纳粹大屠杀幸存者的证言和证据收集的工作。 “华夏人写美军二战的故事?”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倍感意外,感到新鲜。 “非常值得一看。”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赞不绝口。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看了眼腰封,写着“本书评为1983年美国国家图书奖翻译作品奖及处女作奖”,越来越感兴趣。 “那我也买一本,到时候在飞机上看看。” 第277章 双赢,就是我赢两次 前往香江的飞机,稳稳地穿梭在云层之间。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坐在头等舱,一页接一页地翻着《拯救大兵瑞恩》。 就在此时,隔壁的卢卡斯借着空姐铺床的工夫,跑过来串门。 “你从登机到现在,就一直在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么吸引你?” “就是这个。”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举起书,把封面展示给好友看。 卢卡斯喔了一声,“这个,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这是他父亲推荐给自己的,正考虑买下改编权,翻拍成电影。 卢卡斯惊讶道:“你打算把它拍成电影?”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把递了过去:“我觉得拍出的电影,完全可以拿来冲奖。” 卢卡斯接过以后,就见他拿上换洗的衣服,到头等舱专用的盥洗室洗澡。 过了会儿,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踩着拖鞋回来的时候,空姐已经把自己的床铺好了。 卢卡斯也已经把《拯救大兵瑞恩》翻了三分之一,便立马断定道: “史蒂文,你说得没错,这部拍成的电影,很适合冲击奥斯卡!” “也不光是为了冲击奥斯卡,还是为了我父亲。”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语气里充满缅怀之意,“在我小时候,他经常和我讲二战的故事,他那些二战时的战友也会到家里来做客。” “所以你想拍这么一部二战题材的战争片,致敬老兵,致敬你父亲?” 卢卡斯恍然大悟道。 “没错,向我父亲致敬,到时候,我还要请他参加电影的首映礼。”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眼神扑闪。 事实上,因为幼年时父母离婚,自己跟阿诺德斯皮尔伯格的关系闹得很僵。 一直误会是父亲出轨,想要抛弃家人,因此,两人冷战,甚至绝交了15年之久。 直到前些年才知道真相,不是父亲出轨,而是母亲出轨,阿诺德斯皮尔伯格为了保护前妻的名誉,才故意隐瞒下来。 这让自己很内疚,尽管这些年想方设法地弥补,但依然觉得亏欠得太多。 正好,把《拯救大兵瑞恩》拍成电影,送给阿诺德斯皮尔伯格! “也好,那就让凯瑟琳去联系这个华夏作家,和他好好谈谈。” 卢卡斯把书重新递了回去。 “我准备等到了香江,就给她去个电话。”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望向舷窗,机翼上的航行灯闪烁不停。 窗外,不知不觉地由黑夜变成了白天。 经过漫长的奔波,方言终于完成了兰登书屋安排的一系列演讲活动和读者见面会。 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爱荷华州,而是在佛州和迈克的姐姐,洛戴安来一场招聘面试。 “哈佛法学院法律博士,之前在大律所工作过,负责市场以及知识产权……” 方言翻着她的简历,简直是完美无瑕,就跟她本人的相貌一样。 就见坐在对面的她,一头栗色干练的短发,修长的眉毛略带弯曲,整张脸清秀可人,身材修长,凹凸有致,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尤其是大头灯,真的很亮眼。 “我要提醒你一句。” 洛戴安抽着好彩烟,“我可是很贵的,找我当法律顾问,收费可不低。” 方言笑了笑,“你爸爸已经告诉我了。” “不不不,那是我替可怜的女人、残疾人和少数族裔们打官司的费用。”洛戴安伸出两根手指,说要比原有价格上高出50%。 方言摇头失笑,一言不发。 “嫌贵?这是友情价了!” 洛戴安皱了皱眉:“要不是看伱帮了那個蠢驴的份上,否则就是另外的价钱。”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方言听得出“蠢驴”说的是迈克,“我准备以一个男性律师的收费标准来聘请你。” 洛戴安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我还是头回见到主动给人涨薪的雇主。” “男女平等,同工同酬嘛。” 方言说伟人有一句话,叫‘妇女能顶半边天’。 洛戴安越瞅他,越顺眼,“就冲你这话,这活儿我接了,顺便给你打个折。” “谢谢,不过在正式聘任之前,我想看看你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方言道:“能接受一个考验吗?” 洛戴安并不意外:“是安培林娱乐找你要版权的事对吗?” 方言看了眼一旁尴尬挠头的迈克,点点头说:“没错,我想请你代表我,和他们谈谈。” 洛戴安显然是有备而来,张口就说出安培林娱乐,是由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制片人凯瑟琳·肯尼迪,以及弗兰克·马歇尔共同成立的独立电影工作室。 “以你的专业素养来看,我们该要价多少比较合适?”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洛戴安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根据我的调查,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对畅销书的报价一般在10万到15万,如果加上原著作者改编剧本的话,可以开价到25万美刀以上。” 方言问:“有没有上百万的天价剧本呢?” “没有,最高的也只有70多万,而且是出自奥斯卡最佳编剧之手。” 洛戴安翻了翻,“你会写剧本吗?” 不等方言开口,迈克回答道:“当然,他是华夏最好的电影编剧之一!还拿过奖呢!” “好莱坞只认奥斯卡和金球奖。” 洛戴安说:“不过这也可以作为能力的表现,我觉得,报价不能低于35万美刀。” 小了! 格局小了! 方言心里很清楚,《拯救大兵瑞恩》这么纯的美国主旋律,绝对是奥斯卡级别的电影。 当初之所以败北,不是片子不行,也不是政治正确不行,而是遇到了韦恩斯坦。 靠着金钱攻势,硬生生把《莎翁情史》捧成了史上最水的奥斯卡最佳影片。 像这么部片子,要不是考虑如今好莱坞的行情价,自己甚至想直接报价100万美刀。 不过现在,只能打个对折,50万美刀! “50万?!” 迈克吓了一跳,洛戴安却陷入了沉思。 “这是个双赢的报价,你们不觉得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双赢?” 迈克不敢相信,花50万美刀买畅销书的改编权,那可是天价,放眼整个好莱坞,也要为之一震。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洛戴安回过味来,“35万是版权和剧本改编的费用,另外的15万是营销的费用。” 迈克看到他们两人相视一笑,纳闷不已。 “你在华夏呆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头蠢驴!”洛戴安白了眼,“斯皮尔伯格花50万买下天价剧本,这难道不是大新闻吗?” 一经提醒,迈克也慢慢地琢磨出来。 本来《拯救大兵瑞恩》就是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荣登《纽约时报》等排行榜的畅销书,还是华夏作家写的二战题材,不管是电影前期,还是后期,无疑都是极佳的宣传噱头。 更重要的是买版权的是斯皮尔伯格,既是金球奖最佳导演,又是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 电影未拍之前,就能狠狠地炒作一番。 仅仅投入15万美刀,就能得到全美媒体的免费宣传,变相地收获几百万美刀的效果。 “可斯皮尔伯格未必会答应吧?” 迈克犹豫道:“这可是50万!是奥斯卡最佳编剧的价格!” “对他来说,并没有损失,反正钱也不是他来出,是电影公司。” 方言摊了摊手,花好莱坞电影公司的钱,扬自己和斯皮尔伯格的名,何乐而不为呢。 迈克道:“按你说的,确实是双赢。” “不,他赢得会更多一点。” 洛戴安笑道:“靠着这个大新闻,肯定能再一次带动《拯救大兵瑞恩》的销量,又能好好地赚上一笔。” “双赢嘛,就是我要赢两次。” 方言伸出两根手指,翻来覆去地比划。 “双赢”还能这么理解吗? 迈克和洛戴安都愣了一下。 “开个玩笑,这是个多赢的方案不是吗?” 方言看向洛戴安,“你可以被正式地聘任,而且拿到更多的咨询费和抽成。” 接着看向迈克,“你也能和我一样,毕竟,剧本上的署名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洛戴安注意到弟弟情绪激动,心里很清楚哪怕是一分钱都不要,只要剧本有他的署名,就等于是进入好莱坞的入场券。 “能不能实现这个多赢的方案,就要看你了。” 方言双手交叉:“我能够指望你吗?” 洛戴安沉吟了片刻,语气里充满自信道:“交给我吧,我可是很贵的!” 第278章 大美人 从佛州来到加州,方言借住在老迈克的家中,当起了甩手掌柜。 任由洛戴安和迈克代表自己,去跟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经纪人谈判,自己则在书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写《拯救大兵瑞恩》的剧本,至于《枪炮、病毒与钢铁》,先放一放,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写好的。 吃饭的时候,就跟老迈克聊聊基金会注册的进度,以及美国股市的情况。 美国对投资股票这些收入,会征收高额的资产增值税,税率从15%到35%不等。 比如,比尔盖茨卖掉长期持有的微软股票,就要缴纳15%的资产增值税,如果兑现短期的投资所得,还要缴纳高达35%的联邦税,不过把这些股票和财产都捐给基金会,就可以免除第一次卖股票的资产增值税,以及每年的投资增值税。 甚至,还能抵消40%的工资等等所得税。 怪不得,比尔盖茨、巴菲特、马斯克他们总喜欢把股票捐到基金会里。 就这样度过了三天,洛戴安他们就带回了好消息。 “凯瑟琳和斯皮尔伯格都认可你这个‘天价剧本’的营销策划。” 洛戴安翘起二郎腿,“但是,前提条件是你的剧本必须能让斯皮尔伯格满意才行。” 方言颔首道:“如果不满意呢?” 洛戴安说:“那么他们只愿意支付15万的改编费,至于你这个‘天价剧本’的点子,就会被挪到好莱坞其他编剧的头上。” 方言道:“合情合理,我完全同意。” 洛戴安笑道:“你的这个方案,成功地引起了斯皮尔伯格的兴趣,他想约你见上一面。” 方言问:“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他和卢卡斯现在在濠江拍《夺宝奇兵2》。”迈克满脸兴奋说:“我们七八月回华夏的话,中途一定会经过香江,到时候就可以在香江,和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见面,当面把剧本交给他们看!” “也就是说,你只有一次机会。” 洛戴安好奇道:“一两个月的时间,你能搞定剧本吗?” 方言悠悠道:“我现在该考虑的是,这50万美刀要投什么股票了。” 听到他语气里充满着自信,老迈克一家人都跟着笑出了声。 “方,我不建议你去投港股。” 老迈克说,因为方言长期呆在内地,通讯联络不方便,并不适合做中短线,最稳妥的就是长线,比如去投资那些前景可观的蓝筹股。 方言从善如流,没有把鸡蛋投在一個篮子里,选择了可口可乐、伯克希尔和ibm。 “可口可乐?伱是认真的吗?” 洛戴安皱皱眉,说可口可乐的霸主地位岌岌可危,百事可乐这个挑战者势头太强劲了。 不仅仅签下了迈克尔杰克逊的代言,而且还签下了麦当娜、辛迪克劳馥等美国巨星。 形势所逼之下,可口可乐的股票持续下跌,已经开始进入了低谷期。 “有人告诉过我,要在别人贪婪时我恐惧,在别人恐惧时我贪婪。”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老迈克眼前一亮,“精辟!” “所以,在别人割肉的时候你打算抄底?” 洛戴安说:“小心抄底总抄在半山腰。” “我相信我的眼睛,可口可乐在华夏已经投产了将近两年,会有很多人会爱上这个快乐水。”方言简单地分析了一通,“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再买入可口可乐,那就太晚了。” “华夏的市场确实很庞大!” 老迈克一脸严肃,开始琢磨起投资可口可乐的可行性。 方言既然选择做长线,那么巴菲特持有了三十多年的可口可乐,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洛戴安提醒道:“不过我要多说一句,根据《税制改革法》,基金会持有任何一家公司的股票不能超过该公司股份的20%,如果超出法定部分的股份,而且没有在90天内降低持股,按照联邦法,报税的时候要多征收10%的惩罚税……” “20%?” 方言耸了耸肩,“我可没有那么多钱能买入20%。” 洛戴安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可以上粉单市场去买,那里的股票都是几美分。” “咳咳,扯远了!” 老迈克转移话题,提到该登报招聘基金会的秘书。 方言心目中已经有一个可靠的人选,那就是潘耀名。 “还不够,最好有两到三个人。” 老迈克说:“我觉得你可以把你的要求都登在报纸上。” 第二天,《北美日报》、《亚洲人周报》等旧金山华文报纸刊登了招聘广告。 方言的基金会要给留学生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很快就在华人圈里传开。 好些人都不相信,以为这是个假新闻。 即便是某些华裔华侨大老板,也很少这么做的,何况方小将才来美国短短几个月呢! 就算《拯救大兵瑞恩》再畅销,也经不住这么花的,估计撑不了几年。 然而,华文报刊可不管,反正一个劲地吹捧就是。 《中报》盛赞方言是“华人的楷模”,《华语快报》称呼方言为“慈善教育家”。 一时间,连方言的名气,带的销量,又小幅度地上涨,距离“华人之光”还差一点。 这则广告,渐渐地也传到了旧金山大学的留学生圈子里。 “大新闻,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 “方先生要捐款资助我们这些留学生!” “真的假的?” “哪还能有假,报纸上登得清清楚楚。” “快给我看看。” 听到同学们的议论声,利芷详细把报纸读完,“没想到方先生是这样慷慨的人。” 于是乎,按照报纸上的地址,找上门来。 就见办公室紧闭着门,门口站着同样来应聘的华人留学生。 利芷耐心地排队,耳畔边不停地听到“下一位”,直到轮到自己,款款地走了进来。 方言一看到她,倍感意外,仿佛看到了《双龙会》的“唐心”。 洛戴安对男人的反应,并不奇怪,毕竟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人长得够漂亮。 细腰、薄肩,配上傲人的三围,简直是天使的面庞,魔鬼的身材,有图有真相啊! 接着,翻了下她的简历:“会讲中文吗?” “会!” 利芷说自己20岁之前都在沪市生活,81年的时候跟随父亲移居香江。 呦,跟龚樰是同乡! 方言用普通话道:“你的英语说的很不错。” 利芷操着口吴侬软语,细声细语说自己和父亲商量出国留学,就回到沪市学习英文,还特意请了专门的老师,在一番刻苦学习之后,成功考取了托福的合格证,获得了去旧金山大学留学的资格。 “在旧金山大学,攻读的是商业经济学专业……” “会说粤语吗?” “会、会一点点,但不是很流利。” 利芷红了红脸。 方言道:“粤语说不好,在香江可是很容易遭到排斥。” “那个、这份工作需要粤语吗?” 利芷深有感触,刚到香江的时候,没少因为蹩脚的粤语,被人嘲笑。 “现在还用不上。” 方言道:“不过你将来要回香江发展的话,会说粤语非常重要。” 利芷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方先生,我一直有在学习。” “我还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呼。” “不管公开还是私下场合,叫我‘老师’就好了。” 方言和洛戴安互看一眼,重新切换回英语:“我们聊点别的吧。” 面对着他们的问题,利智回答得滴水不漏,如果碰到实在不会的问题,也会很坦诚地承认不会。 如此落落大方的样子,给洛戴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考核完最后一项打字的任务之后,方言笑盈盈道: “你先回去,面试结果大概在2天之内,我们就会电话通知你。” “谢谢方老师。” 利芷站起了身,从包里拿出本《拯救大兵瑞恩》,“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方言给她签完名之后,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人已经走远了。” 洛戴安睨了眼,“这女人有点心机,很想进步,你觉得怎么样?” “就她吧。” “你不该不会是觉得她漂亮才录取吧?” “除了外貌,她的语言、专业、能力这些都达标了。”方言道:“关键她还有香江的身份,以后要在香江办些事,可以让她跑个腿。” 洛戴安诧异不已:“我还以为你会被她的外貌迷住呢。” “我又不可能一直呆在美国,她就算是再漂亮的花瓶,我也不可能见得着。” 方言说:“就像你一样,我认可的是你的实力,而不是你的外貌。” 洛戴安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哈,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第279章 悬疑还是科幻 说是两天之内,就是两天之内。 利芷很快就在出租房里,收到了方言打来的电话,面试合格,成功录取。 第二天一大清早,美美地打扮了一番,兴高采烈地到旧金山唐人街。 本以为会再次见到方言,却很遗憾地发现他竟然不在,反倒认识了迈克和白若雪。 经过十天半个月的相处,不仅熟悉和适应了基金会秘书的工作,也逐渐地跟白若雪等人熟络起来。 虽然这段时间,方言依旧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从白若雪口中,了解到更多关于他的事。 “照你这么说,方老师不仅是作家,还是诗人、词作家、学者、电影编剧……” 利芷眨了眨眼,满脸错愕。 白若雪道:“现在又多了一个称呼,慈善教育家。” 利芷显然对方言的“电影编剧”的身份,非常感兴趣,连连追问他改编的电影作品。 等白若雪一一列数完毕,迈克补充道:“还有《拯救大兵瑞恩》!方老师正在为斯皮尔伯格写剧本!” 利芷当确认是拍出《夺宝奇兵》、《et外星人》的那个好莱坞大导演,愣在原地。 白若雪笑了笑,“方老师还在写剧本吗?” “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要稍加修改,就可以定稿了。”迈克兴奋说:“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出马,可千万别给方老师丢脸。” 利芷这才知道,方言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来这里,原来是事多,把精力都投入在创作上。 眼里充满崇拜,“方老师真的太厉害了,可惜除了面试那一次,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不用觉得可惜,早晚你都能见到。”白若雪安慰说:“有一次方老师还跟我们聊到你。” “真哒?!” 利芷惊异不已。 “方老师说你的形象和条件很适合当演员。”迈克上下打量了番,“我也这么认为。” “我?我不行的。” 利芷黯然失色,犹豫片刻说:“我跟你们讲,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在看到白若雪二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之后,才轻声地说在出国留学之前,自己一开始是想当演员。 恰逢新艺城大力招收演员,于是精心地打扮了一番,自信满满地去参加面试。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的精心的装扮竟然被面试官狠狠地批评一通,甚至是土里土气。 “嫌你土气,不会吧?” 望着穿搭时髦的她,白若雪两眼圆瞪。 利芷摇头失笑着,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白若雪匆匆忙忙地去接,在嗯嗯哦哦了一阵后,转告迈克两人: “方老师打来的电话,说聂老师他们来旧金山了,让我们一块去聚餐。” ……………… 中午时分,旧金山唐人街。 明媚的阳光照在红砖绿瓦的中式建筑、涂金描红的牌楼,以及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潮。 白若雪三人离开办公室,没走多远,就到了方言所说的餐馆。 “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潘耀名……” “这位就是这次邀请我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聂华灵女士。” 在方言的介绍下,利芷和聂华灵、王安逸等人相互认识,有一种在做梦般的错觉。 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能够加入方言的文化教育基金会实在是太棒了! “伱如果想掌握粤语的话,以后可以向耀名兄请教。”方言笑着拍了下潘耀名的肩膀。 “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潘耀名摆了摆手,“我的英语也不好,有机会的话,请多多指教。” 利芷满口答应下来,随后看着方言取出厚厚一叠的稿纸,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聂华灵激动不已:“这是《枪炮、病毒与钢铁》?” “还是初稿。”方言道。 “不急,慢慢来。” 聂华灵说起了美国大学出版社的出版流程,稿件初审、上报选题、排版设计、三审三校、申请书号,再到最后的印刷邮寄,每个环节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其中,三审三校和申请书号时间最长,所以一本专著出版下来,最少需要4個月以上。 而出版一本独著的话,4到6个月左右才能完成出版,最快也要等到年末。 “没问题,按爱荷华大学的流程来。” 方言把点菜的决定权交给白若雪她们。 “等出版的时候,学校会举办一场小型的学术会议,通常是院里的教授参加。” 聂华灵话锋一转,“不过也没准会邀请常春藤大学俄历史系、社会系、人类系等教授参会,到时候,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万全的准备。” 方言道:“放心吧您内,保证不会丢份!” “好样的。” 聂华灵颇为欣慰,从来没想过今年的国际写作计划,会跟往常完全与众不同。 非但因为方言而大放异彩,而且还为国际写作计划找到了一个长期稳定的捐赠者。 “岩子,你写完《拯救大兵瑞恩》的剧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王安逸好奇道:“有没有其他的写作计划?” “暂时有几个方向,不过还没有考虑好。” 方言反问道:“你呢?” 王安逸说,自己在作家工作坊里,前前后后参加了不下十几次讨论会,当前世界各地文学的主流方向是由马尔克斯掀起的魔幻现实主义,但自己不擅长于此道,打算退而求其次,写传统现实主义。 方言摸了摸下巴,也不是没想过。 但是,自己更优先考虑的是通俗文学。 在爱情、武侠等在内地文坛兴起以后,接下来,也该想一想悬疑、科幻、恐怖这些题材。 “科幻!” “当然是科幻!” “方老师,您能不能写科幻?” 迈克作为科幻迷,整个人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白若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注意到方言心不在焉,潘耀明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吃饭的时候,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聂华灵提醒道:“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了,偶尔也要让自己轻松轻松,劳逸结合嘛。” “是啊!” 王安逸笑道:“这次聂老师就是专程带我们到旧金山,痛痛快快地玩一遭。”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方言确实觉得有一些遗憾,到美国这么久,还没轻松过一天。 写了这么久的书,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见他意动,白若雪转头看向利芷和迈克,询问起他们两个长期生活在旧金山的人。 “既然是夏天,当然是去沙滩了!” 迈克想也不想,“贝克海滩可是旧金山最受欢迎的地方,可以说是旧金山的地标!” 第280章 科幻文学的末日 贝克沙滩,位于旧金山的普雷西迪奥。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金门大桥、马林岬角和太平洋的壮丽景色,当然,还有一道道靓丽的倩影。 金发的泳装美女,打着赤脚,踩在海水里,在湿沙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海面波涛汹涌,人嘛,同样波涛汹涌。 白若雪、王安逸等人相对穿得比较保守,但也掩盖不了健康的身形。 当然,最吸睛的还是利芷,身着热烈的红色泳衣,抹着鲜艳的口红,宛如盛夏熟透的樱桃一般。 众女在浅水区,嬉戏打闹,清脆的笑声一阵接一阵。 方言光着膀子,脚底泡在海水里,迎着海风,心不在焉,千头万绪在脑子里盘旋。 突然间,一股股冷水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欺负方老师了。”利芷看到王安逸、白若雪等人向方言发起集体进攻,摇头失笑道。 方言被淋得像个落汤鸡,抹了一把脸,“你们不讲武德,竟敢玩偷袭!看我的!” “岩子,我来助你!” 看到潘耀名助阵,利芷也跟着凑热闹:“方老师,我也来帮你。” 顿时水花飞溅,所有人全都无所顾忌地往别人身上泼水,统统来了个透心凉。 玩耍了会儿,方言回到岸上,就见利芷热情地递来了一条白毛巾。 “谢谢。” “方老师,你是不是在想新书计划?”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觉得除了这件事,应该没有其他事能让您这么发愁的。” “不得不说,还真让你猜着了。” 方言左看看妖娆妩媚的利芷,右看看清纯秀丽的白若雪,问起了她们的看法。 “方老师这是在考我们。” 白若雪和利芷互看一眼。 利芷率先站了出来,说自己对文学知之甚少,姑且就当作是抛砖引玉。 方言耐心地听着,她的建议跟迈克一样,也是科幻文学。 理由既简单又有说服力,在欧美高度商业化的文学市场里,科幻是热门,悬疑是冷门。 前者因为有“太空竞赛”、“星球大战”、“阿波罗载人登月”等大背景,又有《星球大战》三部曲、《2001太空漫游》等好莱坞电影的宣传加持,整個科幻文学市场欣欣向荣,杰作频频。 而后者,已经在欧美市场式微,早就已经过了悬疑犯罪的黄金年代。 “方老师,我不建议您写科幻。” 白若雪斟酌再三,说出了口。 “为什么呢,科幻文学在国内也是热门?” 方言好奇不已。 身为《十月》的编辑,自然会密切关注华夏文学的动向和趋势,从78年以来,科幻可以说是通俗文学里最先复苏,甚至繁荣的品类,《科幻海洋》、《科学文艺》等10家科幻刊物,纷纷创立。 老作家恢复创作,新作家不断涌现,俨然是华夏科幻文学的黄金时代。 比如,叶永烈写的《小灵通漫游未来》,那可是销量高达300万册的畅销。 其实,就算利芷、迈克他们不说,自己也更偏向于科幻,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三体》、《黑客帝国》、《楚门的世界》、《流浪地球》、《星际穿越》等一系列的科幻作品。 “方老师,您也知道,我来美国这段时间,一直跟爷爷保持通信。” 白若雪轻声地说国内文坛闹出了大事。 方言意识到这个话题很敏感,“若雪,我们俩去那边逛一逛吧。” ………… “哗哗哗。” 海浪,冲刷着沙滩上的贝壳。 方言一声不吭,边走边听着白若雪的讲述,对“精神污染”有了个大概的认识。 在这场风波中,科幻文学被定性成“伪科学”,遭受到直接正面的打击。 出版管理机关多次发文禁止刊发科幻,相关的杂志也开始接受整顿。 一时间,所有科幻出版社风声鹤唳,噤若寒蝉,意味着华夏科幻的黄金年代戛然而止。 怪不得在全球科幻文学高歌猛进的年代,华夏的科幻掀不起一点儿浪花,敢情根子在这儿! “科幻”成了华夏文学的禁区,科幻文学也就失去了生长的土壤。 直到刘慈新等新一代科幻作家的崛起,华夏科幻文学才迎来第二次复苏。 不过那已经是21世纪了,整整落后了别人十几年。 “方老师,我爷爷说现在对科幻的批评越来越多。” 白若雪说:“就算您的科幻跟《拯救大兵瑞恩》一样,在美国出版,也很敏感。” “若雪,谢谢你的提醒。” 方言皱了皱眉,站在原地。 白若雪感受到气氛凝重,试图缓和道:“说起来,方老师,您刚才说要写悬疑、科幻、恐怖这些类型的,可真让人意外,没想到您竟然还会写这些题材!” “我也是想尝试尝试,毕竟通俗文学是人民群众比较喜闻乐见的。”方言道:“能多开发一个类型,华夏文学就多一份繁荣嘛。” “方老师,我觉得您不如写悬疑、恐怖这些题材。”白若雪建议道:“洋子、结衣她们跟我讲,这种类型现在在日本可火了。” “嗯,再想想,多想想。” 方言望向大海,海面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心头却难以平静。 虽然风浪越大,鱼越贵,但这场风浪,自己要不要闯呢? ………… 新书计划,很快就被暂时地压了下去。 方言要给《枪炮、病毒与钢铁》的定稿做最后的修订和完善,白若雪和迈克也开始勤勤恳恳地翻译起《拯救大兵瑞恩》的剧本,整个三人组,在基金会的办公室里干得不亦乐乎。 利芷来上班的时候,每次都能看到他们议论纷纷。 偶尔,也会和潘耀名一起帮方言校正错别字。 看着他亲笔写的手稿,听着他在爱荷华大学的光荣事迹,对方老师的了解更加深入了。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流逝。 一直到7月底,定稿寄给了爱荷华大学,剧本也完成了翻译,方言让利芷替他们订了回香江的机票,提前结束国际写作计划。 在离开美国之前,迈克当向导,带着方言、白若雪狠狠地购物了一波。 特别是买了件电器,白若雪买的自然是ibm电脑,方言选的则是空调。 这个时候,是在国外订货、付款,等回国以后,在燕京友谊商店专门柜台取货。 除此之外,方言还给杨霞、方红、章光年等人,全都买了礼物和纪念品。 紧接着,在7月31日当天,满载而归。 飞机起飞了,飞上云层,旧金山在下面了,又升上一层云,白云将美国淹没了。 方言读着《马耳他黑鹰》,是美国硬汉派悬疑的代表作,翻了几页,便索然无味。 北美似乎很喜欢硬汉侦探,而并非安乐椅侦探,至于英国,已经很久没有推理名家问世,继承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蒂的衣钵。 果然,恪守推理十诫,严重地限制创作思维啊! 一念至此,冷不丁地蹦出一个新的念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可以把科幻、悬疑和恐怖结合起来? 三位一体!是不是很大胆! 第281章 标题党鼻祖 香江,启德机场。 方言、白若雪等一行人走出出口处,迎面就看到举着牌子迎接他们的人。 来的基本上都是三联书店的人,领头的是萧滋,三联书店的总经理兼总编辑。 “恭喜方老师,这趟美国之行,真是为国争光啊!为国争光!” “哪里,哪里。” “方老师就不要谦虚了,你年纪轻轻,就拿到美国国家图书奖,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您要是这么夸下去,我可就要脸红了。” 方言和萧滋相视一笑,接着在他的介绍下,和三联书店其他人握手相识。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兀地蹿出两个人影,自称是《香江文汇报》的记者,想要做个简单的采访。 方言一愣,香江也有《文汇报》? 萧滋低声告诉他,《香江文汇报》早在48年就创刊了,一直以来都是以“爱国爱港”为宗旨,沈雁氷、翦伯赞等文坛大家都参与过采编工作,为新中国诞生摇旗呐喊,根正苗红。 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方言随即答应了采访,坐上出租车的后驾驶座。 记者来到副驾驶座,很懂事地把后驾驶座的位置让给萧滋:“方老师,首先要恭喜您成为首位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双料大奖的华夏作家。” “谢谢。” “当时领奖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很荣幸,也很意外,没想到美国的评委和读者们会给与这么高的评价和支持。” “那您觉得您的《拯救大兵瑞恩》因为什么而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和荣誉呢?” “可能是美国社会太缺反思了,我给他们带去了反思吧,让他们能好好地反思自省。” “啊?” 这个回答,把《香江文汇报》的记者彻底整不会了,这个回答真得太清奇了! 伴随着一個接一个的问题抛出,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方老师每次的回答都出人意料,又幽默有趣,根本没法猜透。 “您写过中文,也写过英文,想必对美国文学和华夏文学都有所了解。”记者问道:“那么,您觉得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最大的区别就是美国作家用英语写作,而华夏作家用中文写作。”方言道:“中文是我们华夏人自己创立的,至于英语嘛,嘿嘿嘿。” “哈哈哈!” 看到记者一脸崩溃的样子,萧滋大笑了起来,“方老师这是在逗你玩呢,这个回答看似简单古怪,但实则有深意,直接指出了两种文学最根本的区别。” 方言一愣,我真的没这么想过。 记者却变得兴奋,追问道: “那是什么区别呢?” 萧滋一副已经看穿的样子:“当然是语言的不同,语言是文化和文学的基础,不同的语言承载着不同的文化背景、思维方式、历史传统等,因此,语言的不同直接导致了文学表达方式和内容的差异,甚至还涉及到思维方式、审美观念、社会习俗等多个方面。” “华夏的古典语言从秦朝开始,现代语言则从1919年五四运动后的白话文诞生开始,这一历史进程和美国的语言历史不同,导致了两种语言在表达上的独特性……” “……” 看到他说得头头是道,方言陷入深深的沉思,emm,这道阅读理解,你过关! “原来如此,方老师真不愧是方老师!” 记者眼里充满着敬佩,边做笔记,边问道:“作为一个作家,能谈谈你的创作经验么?” “作家谈创作的那些话都是丢给你们的西瓜皮,让你们踩着以后越滑越远,还让你们摔个嘴啃泥。”方言一改之前戏谑的态度,“想要创作经验,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写’!” 等问完最后一个问题,记者心满意足道:“谢谢方老师接受我们的采访。” “客气了。” 方言摆了摆手。 萧滋这个时候,压低声音地问到《拯救大兵瑞恩》的中文版能不能交给三联书店来发行。 方言很想货比三家,价高者得,但想到香江三联书店的性质,又不得不重新考虑。 三联书店是人民出版社下属单位,三联这个编辑部其实相当于人民出版社的“副牌”,人民出版社不方便出的书多放在三联书店的名下出版,而香江三联书店也是连接内地和香江的官方窗口。 多多少少,也要给个面子。 一问稿费和版税,萧滋立马说到版税可以按照倪诓、金镛等香江最高一档作家的标准。 版税方面,固定在15%,而且可以先支付一半,然后在《拯救大兵瑞恩》出版之后的两、三个月内,根据实际的销售数量再进行补发,不过稿费方面,就不能和倪诓、古龙他们这些动不动就千字上百港币的看齐。 香江三联书店的稿费标准有规定,上限最高只能给千字40港币。 40就40吧!已经比《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稿费标准翻了一倍了。 方言点头同意,随即问到了《一代宗师黄飞鸿》的销售情况。 “好啊!” 萧滋露出笑脸,说他在美国扬名的这段时间里,销量节节攀升,已经突破9000册。 而在香江,一个作家能有一万册的销量,相当于香江的歌手创下一张金唱片的纪录。 至于白金唱片,得是三四万的水准。 “那就是还差一点点。” 方言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操作。 萧滋说等《拯救大兵瑞恩》一出版,再由《香江文汇报》等港媒多加宣传,自然能让《一代宗师黄飞鸿》的销量也会有小幅上涨。 “耀名兄说宝岛那边的出版商,拿到手稿,10天之内就能出版” 方言眼前一亮,“不知道在香江这边,需要几天?” 萧滋语气认真道:“差不多也是10天左右。” “那就10天之后。” 方言一拍大腿,“萧经理,你在香江生活了这么多年,想必也宴请过不少的朋友,如果我想请几个外国友人吃饭谈事,需要一个菜色不错且隐蔽安静的地方,能推荐一两个吗?” “珍宝海鲜舫,半岛酒店……” 萧滋一连说出5个。 方言瞥了眼副驾驶座的记者,又轻声问到香江目前最大的娱乐杂志和报纸是哪家。 萧滋被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两个问题毫不相干,但还是如实相告。 《明报周刊》! 自从主编换上了雷炜坡之后,一改之前走知识份子的高雅文艺路线,开始大量聘用女记者、女编辑来做娱乐八卦新闻,在他手里,《明报周刊》的发行量不断上升,80年代的广告费收入暴涨至每年一两千万。 《明报周刊》的成功,引来不少效颦者。 什么《香港周刊》啦,《清新周刊》啦,但没有一家可以撼动《明报周刊》的龙头地位。 “谢谢。”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计划着向《明报周刊》爆料自己跟斯皮尔伯格、卢卡斯的见面。 好好地利用斯皮尔伯格谈剧本的契机,借着港媒,狠狠地炒作一番。 毕竟,香江的娱乐八卦可是相当的“专业”,光看标题就有够可乐的。 譬如,杨天宝疑似怀孕,港媒取了个“人造人造人,锥子脸追子”的标题,多损呐! 还有邓子棋在香江演唱会的服装,被港媒写成了,“炸地球,宇宙尿片”。 方援和郭富成奉子成婚,港媒的标题却偏偏是,郭富成迎娶带馅方援。 甚至是影射某女星嫁给富豪,豪门公交车驶入豪门。 简直是熊猫点外卖,损到家了! 第282章 新闻学的魅力时刻 在跟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见面之前,方言并非无事可做。 委托了萧滋给自己介绍了香江的房地产中介,打着设立办事处的名义来买房。 早在美国的时候,潘耀名除了跟自己聊香江的股市,也跟自己聊了楼市。 香江的房地产市场从去年开始跳水,到了今年,更是全面崩溃,一跌再跌,跌跌不休。 楼价跟1981年一比,下跌了60%到70%,比如沙田,每呎只要500港币。 在香江,1平方呎等于0.09平方米,一套1000平方呎的房子,相当于就是90平方米,所以也叫做“千呎豪宅”,哪怕的后世当红的港星,住的也不过是八九十平方米。 对于香江市民而言,已经可望而不可即。 《一代宗师黄飞鸿》和《拯救大兵瑞恩》的稿费和版税都是港币,虽然可以换成美刀,1983年的香江采取联系汇率制度,港币完全挂钩美刀,1美刀可以兑换7.75港币左右,但是这么兑换,显然划不来。 这个时候,简直是抄底的最佳时刻。 房地产中介见到方言,就跟见到财(大)神(冤)爷(种)一样。 “您看看啊,这是荃湾中心的房子,一室一厅,388平方呎,整套售价12.5万。” “还有这个,九龙尖沙咀的,两室一厅,605平方呎,一呎只要530港币,非常划算!” “新界这些600多平方呎的大房子,价格上还可以再谈,也许20多万就能拿下了。” “铜锣湾的话…………” 方言边看户型,边问起购房的细节,比如首付在10%到20%之间,25万的房子现在只需要2.5万港币的首付,而且贷款的利率非常地低,最多可以申请还款20年。 恐怕真等到20年以后,整套房子的价钱至少要翻个二三十倍都不止! 若非钱不够,方小将巴不得来上一栋楼,什么金屋藏娇,必须金楼藏娇! 就在他看房的这些天,好巧不巧,一个自称是“半岛酒店服务员”的人把电话打到《明报周刊》的编辑部,黄丽玲作为记者,一听到消息,脚步匆匆地闯进了总编辑的办公室。 “你瞧瞧你。” 雷炜坡不禁失笑,“什么大事,把你急成这個样子。” 黄丽玲如实相告,说明天晚上,大作家方言在半岛酒店订了个包厢。 雷炜坡道:“这个方言,是不是就是写《拯救大兵瑞恩》的那个方言?” “就是他!” 黄丽玲说:“这些天,《香江文汇报》一直在报道方言的新闻,昨天还在宣传他在香江三联书举办的那个《一代宗师黄飞鸿》的讲座,邀请了很多读者到现场。” “可那又如何呢?” 雷炜坡笑道:“我们《明报周刊》写的是娱乐新闻,已经不再走文艺高雅的路线了。” 黄丽玲语气里透着丝激动:“沾边!跟娱乐沾边!那个服务员说方言要请的是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就是拍《夺宝奇兵》、《et外星人》、《星球大战》的好莱坞大导演!” “你确定?!” 雷炜坡霍地站了起来,“这消息千真万确吗?” 黄丽玲摇了摇头:“没法确认,但我觉得这情报可信度很高,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现在确实在濠江拍《夺宝奇兵2》,那时候,我们的报纸还特意登过这则新闻。” “那他们为什么会见面?有什么目的呢?” 雷炜坡来回踱步,脑海里浮现出几种可能,要么是彼此是旧相识,单纯是简单的朋友叙旧,要么就是有生意要谈…… “一边是好莱坞导演,一边是刚刚在美国拿奖的作家。”黄丽玲凭着多年娱记的经验,很快就猜出跟拍电影有关。 “能让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感兴趣的,恐怕也只有那部《拯救大兵瑞恩》。” 雷炜坡眼前瞬间一亮。 “没错!这可是拿过美国国家图书奖,上过《纽约时报》排行榜的全美畅销书!” 黄丽玲说:“好莱坞把畅销书改编翻拍成电影,已经是惯例了。” “确实像这么回事。” 经过一番推理,雷炜坡越来越确信这个消息可靠了。 “主编,我们怎么办?”黄丽玲问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雷炜坡道:“就算是假的,我们也没什么损失,但要是真的,那可是轰动全港的大新闻。” 听到总编辑一拍桌子,黄丽玲知道,《明报周刊》的娱记们要出动了! ………… 第二天晚上,半岛酒店。 对面的街道上,《明报周刊》的记者早早地埋伏起来,守株待兔。 而雷炜坡和黄丽玲也亲赴现场,凭着身份,进入到了半岛酒店的大堂里,静静等候。 “主编,那个就是方言。” 黄丽玲举起报纸挡脸,压低声音道:“《香江文汇报》上登过他的照片。” 雷炜坡沉住气道:“接下来,就看卢卡斯、斯皮尔伯格会不会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走进酒店时,即便穿的很普通,而且还刻意地戴上墨镜和帽子,但他们的长相,尤其是蓄着的大胡子,一下子就出卖了他们。 “主编!” 黄丽玲下意识地拿起相机,准备按快门。 “嘘!先别急,不要打草惊蛇。” 雷炜坡阻止道:“等两拨人同框的时候,我们再拍。” 黄丽玲放下相机,目送着卢卡斯他们走上了楼,这一去,就过了一两个小时。 雷炜坡像个猎人,耐心地等待猎物进入圈套,不一会儿,方言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等人下了楼。 看着他们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黄丽玲立刻把镜头对准,发出“咔嚓”的轻声。 “好样的!都精神点,别丢份!” 雷炜坡递了个眼神,余光瞥见方言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握着手,相谈甚欢。 不远处,白若雪正在给方言做翻译,“那就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笑道:“等首映礼的时候,我一定邀请你们参加。” “我觉得不光是首映礼。”方言回道,“也许你还要邀请我们出席奥斯卡颁奖礼。” “哈哈哈!”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会心一笑。 方言把他们送上车,挥手告别,随后左顾右盼,寻找《明报周刊》记者的身影。 该不会没来吧? 不会吧?你们这群港媒也太不专业! 就在白若雪招手打车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咔咔”的拍照声。 雷炜坡带着黄丽玲等人,从酒店里跑出来,一窝蜂地堵住他们,自报家门。 “请问刚才和你见面的,是不是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 “谁告诉伱们,我们会在这里见面的?” 方言一脸严肃,“兴师问罪”道。 “我们是无意间发现的。” 黄丽玲应付道:“请问你们是不是在商谈《拯救大兵瑞恩》剧本拍摄?” 方言鼻子里冷哼一声,“无可奉告!” 越是如此,雷炜坡越是兴奋,这不妥妥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黄丽玲等人也很兴奋,死缠烂打,狂轰滥炸,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方言不放。 嘿嘿,这下可算挖到独家猛料了! 嘿嘿,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就在她们激动的时候,方言表面mmp,心里笑嘻嘻。 结果也不负他所望,这星期的《明报周刊》,头版位置赫然是方言的新闻。 林凤骄坐在沙发上,翻着这期的杂志。 自从去年和程龙奉子成婚,就彻底息影,告别影坛,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就在此时,程龙走出房间,脸上毫无喜色,眉头紧缩,整个人看上去心浮气躁。 林凤骄心里很清楚,在《杀手壕》、《炮弹飞车》等电影相继失利之后,程龙第一次冲击好莱坞之路已经失败了,不得不退回到香江,拍《a计划》来重新巩固自己香江巨星的地位。 “你看看这个。” “看什么?” “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好像要拍一个华夏作家的。” “华夏作家?” 听到这话,程龙立马接过杂志一看,两眼瞪得溜圆,嘴里喃喃着“方言”。 与此同时,随着《明报周刊》对方言和斯皮尔伯格的报道,被《號外》、《香江大公报》等报刊相继地转载,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拯救大兵瑞恩》一出版,就受到全港读者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连带着,《一代宗师黄飞鸿》的销量也有了小幅地上涨。 甚至在当天的《明报》上,头版头条刊登着金镛亲笔所写的对《一代宗师黄飞鸿》的书评推荐,大体意思就一个,买它!买它! 这下子,的销量要朝着只有金镛、亦舒等香江一线作家才有的三四万册进发。 “老板,你这店里还有没有《黄飞鸿》!” 施南笙拎着皮包,走到柜台。 老板摆了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施南笙看到他手边还有本未拆封的精装书,皱了皱眉。 老板道:“这本是留给我朋友的,我跟他可不是一般的朋友,简直是手足兄弟……” “我加钱!” 施南笙毫不犹豫地多掏出了50港币。 这种加钱买《一代宗师黄飞鸿》的情况,已经在香江各大书店、路边档上屡见不鲜。 第283章 方老师屠城24小时 入夜,天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个不停。 施南笙打着伞回到家,一推开门,惊讶地发现灯竟然亮着,就见徐客手捧着书,聚精会神地翻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老爷,你没去酒楼,跟黄霑、曾志韦他们喝酒?” “没有,取消了。” “你在看什么?” 施南笙一瞧,发现他也在看《一代宗师黄飞鸿》,“早知道你买了,我就不加价买了。” “是嘛!我们还真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徐客冲着红颜知己,会心一笑。 施南笙放下东西:“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好!真好!也只有内地的作家才能写出这样大格局的作品!” 徐客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点评起来。 “颠覆了关德兴那种以家庭生活、市井民间为中心的模式,把黄飞鸿放在清末民初这段大变革时期,一个旧式传统武人在西洋文化、器物、观念冲击下的各种复杂矛盾心态,以及其系列的思想变化,都写出来了。” “整个思想高度,从个人英雄情节,上升到了家国情怀!这才叫‘一代宗师’!” “最难得的是在宏大叙事里,竟然还有余力,把黄飞鸿和十三姨的爱情写得如此微妙,若即若离……” “厉害!真的太厉害了!” “要不然,斯皮尔伯格和卢卡斯也不会要把他的拍成电影。” 施南笙注意到他的表情,“你是不是想把《一代宗师黄飞鸿》拍成电影?” 徐客眼神黯然道:“说不想,肯定是假的,但说想,又不可能成真。” “是啊,现在的新艺城只会拍喜剧片。” 施南笙摇头失笑道。 自从新艺城七怪问世以来,就遭到嘉禾、邵氏的联手打击,公司的王牌《最佳拍档》系列,遭到了《奇谋妙计五福星》的狙击,而他们也不是没想办法去改变现状。 于是,就支持徐客拍了《新蜀山剑侠》,由郑绍秋、林清霞、元彪等全明星主演。 然而成绩平平,虽然没有赔本,但也没有赚,新艺城进军古装片的计划死在了第一部。 “百明、光头佬(麦嘉)他们变了,只图钱,不图创作!” 徐客说:“等拍完这部《最佳拍档3》,我就打算离开新艺城,自立门户。” 施南笙一怔,“自立门户!?” 徐客说自己离开并不是因为钱,而是创作理念上的冲突,已经跟新艺城背后的金主,金公主谈妥了,创建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可以绕过新艺城,得到金公主的直接投资。 “阿笙,你跟不跟我啊?” “我都叫你老爷了,当然什么都听老爷的。”施南笙也早就厌倦了新艺城的勾心斗角。 毕竟,共患难易,同享福难,分钱不均,人心不齐,队伍不好带啊。 “成立工作室以后的第一部电影,我打算就拍这個《黄飞鸿》!”徐客语气里充满着兴奋,“你觉得怎么样?” 施南笙欣然同意,“不如趁现在方言还在香江,我们登门去拜访?” “像他这种文人,的确要亲自去拜访。” 这话说完的第二天,雨收云散,阳光照射在香江整座城。 方言和《拯救大兵瑞恩》的热度有所下降,但依然是香江娱乐圈最轰动的新闻。 《明报周刊》不满足于这个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独家爆料,只炒作了一次,特意又安排了一期增刊,准备聚焦于方言,全方位地宣传,为此特意安排了娱记蹲点,跟踪报道。 俨然有港媒狗仔队的雏形,一个个埋伏在方言所在的酒店。 恰恰此时,黄丽玲意外地发现徐客和施南笙的身影,立刻去公用电话亭,打给雷炜坡。 “伱觉得他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方言的?” “我说不好,但我觉得找方言的可能性更大。”黄丽玲补充了句:“就算不是找方言,那也很可能是来见林清霞,林清霞刚刚也进了这家酒店。” “那你们就进去,费用我报销了。” 雷炜坡再三叮嘱道:“盯紧点,特别是照片,一定要拍到照片!” ……………… 当黄丽玲来到酒店的大堂时,悬着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又惊又喜。 视线中,方言就坐在徐客和施南笙的对面,三人正面对面地交谈着。 徐客缓缓地说出自己的诉求和想法之后,看向夹了一块鱼肉的方言。 “你们真想拍《黄飞鸿》?” “没错!” “非拍不可吗?” “我觉得不拍的话,我会抱憾终生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方言说,据自己目前了解,这年头的港片流行的是喜剧片、时装武打片、灵幻片,古装武侠片已经过时了,《一代宗师黄飞鸿》未必能取得票房上的成功。 “我觉得票房上未必就不能成功!” “而且,我就是想拍一个像黄飞鸿这样的华夏英雄故事!” 徐客说有一次跟朋友去喝酒,突然听到音响里放出了汪名荃为电视剧《万水千山总是情》创作的歌曲,《勇敢的中国人》,其中有一句歌词是“我万众一心,哪惧怕艰辛,冲开黑暗,做个勇敢中国人,热血决抛抵抗敌人”。 于是,便生出了这么个念头。 施南笙笑道:“他也跟我讲过,说要拍个‘热血决抛抵抗敌人’的勇敢中国人的电影。” 方言颇为满意地点头,“你们的工作室大概什么时候成立?” 徐客笑道:“明年四五月左右。” 方言说:“我可以考虑交给你们来拍,不过有一个前提。” 施南笙抬了抬手:“请讲!” “我之前已经跟内地的上影厂约好了。” 方言说:“不过上影厂考虑到自身的水平和条件,知道自己无力独立地完成《黄飞鸿》的拍摄,所以非常愿意效仿《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的拍摄模式,和香江公司合作。” 接着左看看,右看看,“演员、投资、场地等方面,上影厂都可以参与投入,平摊风险,不知道你们两位意下如何?肯不肯接受这个合作方案啊?” “这个,我们需要和金公主的老板商量了以后,才能做决定。” 徐客和施南笙互看一眼。 “无妨,无妨。” 方言摆摆手,“如果你们同意的话,你们到时候就来趟燕京,我做东,略尽地主之谊。” “一定!” 徐客笑了笑,随后和他聊起了《一代宗师黄飞鸿》系列。 “咔咔。” 黄丽玲在同事的掩护下,偷偷摸摸地拍着照片。 突然间,镜头里出现了林清霞的身影,脸上洋溢着热情,和徐客和施南笙打起招呼。 毕竟,徐客导演的《新蜀山剑侠》,是林清霞闯入香江影坛的敲门砖。 “这位是方言方老师。” 施南笙主动替两人做起了介绍。 “我在美国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时候,和刘武雄握过手。” 方言说:“他当时说了一句话,让我很感慨,‘这是一次历史性的握手’。” “是啊,历史性的握手!” 林清霞一头披肩长发,莞尔一笑,上下打量着这位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大作家。 若非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比秦汉、秦翔林年轻这么多的青年,能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待会儿能给我签个名吗?” 看到她略显局促,方言一脸从容,“我小妹在看过你的《窗外》以后,就非常喜欢你,如果让她知道,我遇到了你,可没弄到你的签名,非大闹一场不可。” 林清霞嫣然一笑,“您真爱说笑。” “不不,你没有去过内地,你不知道。” 方言说很多高校的女大学生都是林清霞的拥趸,一直在效仿她披肩长发的发型。 林清霞眉梢上挑,喜形于色,“那不如我们交换吧,您能不能也给我签个名?” 黄丽玲两眼放光,镜头里故意不拍徐客和施南笙,只让林清霞和方言同框。 据传闻,林清霞特喜欢跟文学界有才华的人打交道。 脑海里,早已经想到了无数个劲爆异常的娱乐标题。 很快就付诸行动,在《明报周刊》的增刊上,刊登着方言和林清霞相视一笑的照片。 醒目的题目赫然写着: 《婚变?林清霞幽会男子,这人竟是……》 《林清霞酒店说方言,内地佬那话胜二秦》 《林清霞拍拖断正》 《林清霞捂言,24小时可以玩什么》 本来林清霞夹在秦翔林和秦汉之间的三角恋,已经让香江的吃瓜群众吃了好几年的瓜。 现在,伴随林清霞和秦翔林宣布订婚的消息一公布,这段八卦新闻已经彻底告一段落,可出乎吃瓜群众意料的是,居然还有新瓜。 而且这个瓜的男主角,竟然是眼下倍受关注的方小将! 一下子,热度开始消退的方言,又再度成为了香江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明明有很多人清醒地知道这绝对是个假新闻,但就是忍不住地议论方言、秦翔林和林清霞的三角恋。 甚至有媒体看热闹不嫌殡大的,竟然抛出一个致命问题:如果你是林清霞,二选一,到底选方言,还是选秦翔林? 一则假的不能再假的新闻,却闹得沸沸扬扬,俨然往满城风雨的趋势上发展。 以致于,娱乐报纸标题上都写着《方言屠城24小时》。 而这一切,都与方言无关,早就已经跟白若雪、迈克坐船回羊城了。 轻轻地走了,正如轻轻地来,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第284章 午夜凶铃 方言在九龙尖沙咀和湾仔铜锣湾,都买了二室一厅的房子,60到70平方米。 升值空间相当大,相比于“千呎豪宅”,更容易出手,而首付10%,统统从《一代宗师黄飞鸿》等的稿费里出。 至于20年房贷,完全可以用《一代宗师黄飞鸿》、《拯救大兵瑞恩》等版税来慢慢还。 何况,徐客还盯上自己的《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电影改编权! 这趟美国之行,可谓是满载而归。 方言坐上火车,和白若雪、迈克他们高高兴兴地回燕京。 可刚下火车,就遇到了奇葩的事,铁路公安拦住了他们,理由是白若雪留的是披肩发。 “为什么披肩发就不能走了!” 白若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同志,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铁路公安也很无奈,说上面下发通知,披肩发是小布尔乔亚,放她出站,自己要挨批。 白若雪也不想为难警察,最后没辙,从包里拿出丝巾,把头发扎了起来,这才放了行。 “没想到现实里的情况,比爷爷在信里写得还要夸张、严重。” “得亏我穿的是中山装,要不然,必须换身行头才能出站。” 方言半开玩笑道。 一路上,随处可见戴红箍的大妈们,手持剪刀,见到喇叭裤、瘦腿裤就下手剪。 除了奇装异服,还会严查女性披肩发、男性留长发,甚至是光天化日谈恋爱也不许。 透过公交车的车窗,望向街道墙壁上的标语和图画,频频地出现“反精神污染”的字眼。 包括南锣鼓巷,也都一样。 方言拎着大包小包,大步迈入四合院,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哥!” 方燕闻着声音就跑了出来,脑后的马尾辫一甩一甩。 看着小妹的打扮,方言忍不住调侃道:“这才有点学生的样子。” “哥,你怎么刚回来就笑话我呢!” 方燕嘟囔着嘴说:“学校里现在查的可严了,如果穿牛仔裤上学,老师就会叫家长。” “少发牢骚,这不挺好的!” 杨霞从厨房里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方燕委屈巴巴地吐吐舌头,但当看到方言带回来的礼物时,烦恼瞬间抛之脑后。 “这些磁带,都是给你的。” “哇!邓丽筠的新专辑!还有张国榕!” “林清霞的亲笔签名?!” 方燕被一堆音乐磁带迷了眼,不仅有张国榕的《风继续吹》、邓丽筠的《漫漫人生路》,还有谭咏林、张明瑞等港台歌手,也有迈克尔杰克逊、惠特妮休斯顿等美国巨星的。 “这张是要给别人的。” 方言把陈百镪的《偏偏喜欢你》留了下来,“现在可不能随便乱听,知道吗!” 方燕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保证!” “这些衣服和纪念品,是妈您的。” 方言一一展示给杨霞看,随后说:“另外这些,就是姐跟姐夫的。” “这也太多了。” 杨霞嘴上数落着他乱花钱,脸上却挂满笑容,“燕子,别光顾着看,赶紧去给你姐打个电话,叫他们中午来家里吃饭。”接着又交代了一句,“让他们路上再买点好酒好菜回来。” “诶!” 方燕放下吊带裤,快步地跑了出去 方言见状,突然想到:“这老是跑胡同口打电话,也不是个事。” “可不是嘛,要我说,咱们家干脆装个电话。”杨霞说:“跃民、丫丫他们就在家里装了部电话。” “是嘛!” 方言大为意外。 这年头,私人电话还不普及。 如果家里要装固定电话,必须到邮电局申请,从登记到安装,拖上几个月到半年是常有的事儿,有個别的,三五年也未必能装上。 而且,初装费很贵,一部上千元,开通长途还要额外掏钱,长途电话费也高得吓人。 800公里内每分钟8块,800公里到1500公里每分钟40块,1500公里以上则要65块。 “不过你姐说,这电话装了,虽然打电话方便了,但也有坏处。” 杨霞道:“就是大晚上的时候,都会有人打来电话,铃声吵得让人心烦。” 然后笑了起来,“最有意思的是亲家母,有一天大半夜打来电话,吓得她以为闹鬼了。” 方言笑而不语,突然灵感乍现。 深夜?铃声?闹鬼? 一下子,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迎刃而解,“科幻+悬疑+惊悚”的,这不就来了嘛! 一念至此,迫不及待道: “妈,我先回房间了。” “坐火车坐累了吧,赶紧去休息,这里让我来收拾。”杨霞语气里充满关切,目送着儿子匆匆地走入房间。 方言来到桌前,取下胸前的钢笔,就在方格纸的第一行写下了—— 《午夜凶铃》。 这部和《咒怨》齐名的日本恐怖片,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童年阴影。 特别是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下翻的眼珠、面孔模糊的照片…… 但事实上,《午夜凶铃》系列并不是恐怖故事,而是科幻故事。 原著,被称之为“日本版三体”。 讲的是美日等国的科学家联合研究,动用上百万台超级计算机,重新模拟地球上的生命演化,用计算机里的生命,通过dna等信息的复制繁衍等,慢慢进化出了与现今人类别无二致的世界。 这个虚拟空间,被命名为“环界”。 “环界”中的空间如宇宙一般广大,土壤、地形、气体等条件都与地球一致,简单来说,就是创造了一个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沙盘世界,研究员们以此来对生命进程、世界演变做出观察及利用。 但不出意外地,还是发生了意外。 “环界”空间当中,因为主角而发生了“癌变”,随之项目计划叫停,预算停止。 创造环界的科学家,为了继续计划,将主角的碱基序列带出来,通过无性生殖,让主角在现实世界得以重生,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主角的碱基序列里含有致死病毒,这个病毒叫“ring”病毒,也就是“山村贞子”。 因为山村贞子是雌雄同体,个体就能完成生殖,所以能以病毒同等的速度繁殖。 而且这个病毒,寻求突变、进化、传播,慢慢地就在整个现实世界,产生了“人类转移性癌症病毒”。 山村贞子不只是可以不适用任何工具,就可以在录像带上刻录上自己双眼看到的影像,但凡看过录像带的人,都会在一个星期后死亡,甚至是正值排卵期的女性接触到,就会产下跟山村贞子相同dna的个体。 也就是,变成跟贞子一样的“病毒”。 而恰恰女主角,是唯一对“人类转移性癌症病毒”免疫的人,所以科研人员让她在现实世界和环界之间穿梭,从而躲避贞子的追杀。 在环界里,研制出解决病毒的疫苗,去终结“山村贞子”这个病毒。 如果说刘慈新的《三体》,是在宏观世界上,站在宇宙视角,去俯瞰三体星球、地球、星际舰队、人类命运抉择,缔造了一个宏伟到远超银河系的科幻世界。 那么,《午夜凶铃》就是拿着一个个超级显微镜,凝视分子、中微子、碱基、dna、病毒、暗号、人性等微量元素,这是一个基于病毒而缔造的同样宏伟的微观科幻世界。 甚至就连《黑客帝国》,都借鉴了《午夜凶铃》大体的框架和设定。 比如,史密斯和山村贞子一样都是病毒,后期都能无限复制。 再比如,尼奥这个救世主跟女主角一样,为了拯救两个世界,回到虚拟世界消灭病毒。 “咚咚咚。” 方言敲了敲桌面,盘算着把背景改一改。 像把“环界”,改为钱老提过的“灵境”。 整个“灵境”项目不只有美日,还有中欧苏等国联合科研,只不过美日的科研人员不甘心项目终止,背地里偷偷地继续着计划。 结果制造出病毒,捅出了大篓子。 霓虹先是掩盖事实,但因为死亡率越来越高,哪怕数据造假,这个盖子也捂不住了。 最后,在民意沸腾之下,不得不召开新闻发布会,鞠躬道歉,发挥躬匠精神,然而已经晚了一步,这个病毒开始在全球蔓延开来。 而主角“罗辑”,作为对病毒传染免疫的人,将作为救世主,直接与山村贞子对决! 第285章 没人比我更懂进步 比起《午夜凶铃》,方言手头上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首先就是要去一趟友谊商店的专门柜台,把自己在美国买的分体式壁空调等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家里搬,然后把空调安装在大堂里。 杨霞、方燕她们坐在电风扇前,吃着西瓜,吹着冷气,看着电视,这生活,倍儿爽! 倒是方言,继续在外奔波。 跑了一趟邮电局,申请安装电话。 原本从登记到安装,需要排上三四个月的队,但邮电系统念在《那山那人那狗》的人情上,不管怎么说,也得给方老师几分薄面。 于是,在确认缴了费之后,承诺一个月之内上门安装。 完成了这件心头大事,又顺手把写给龚樰的信寄了出去。 在自己去参加国际写作计划期间,龚樰一共给什刹海宅子的信箱里寄了2封信。 一封是在讲《大桥下面》剧组里的所见所闻,以及杀青后的生活琐事。 而另外一封,也没有正面回应方言的那首诗,而是邀请他到沪市来看《大桥下面》的首映,随信还附上了一首诗,“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 看样子,得挑个时间把两人革命友谊这个热灶,彻底烧爆才行! 紧接着,骑着心爱的小摩托,在四九城里飞驰,挨個给沈霜、石铁生、万佳宝等家里送礼物,直到轮到了章光年。 师兄弟面对面地坐着,桌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 “本来以为你怎么着也要9月回国。” 章光年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提前半个多月就回来了。” 方言说国际写作计划的最后一个月是自由活动,在美国该办的事,自己已经办完了。 “回来也好。” 章光年颇为欣慰道:“这趟你去美国,真是不虚此行,给我们华夏增了光,长了脸……” 方言咧嘴发笑。 当听到自己拿下美国国家图书奖的第二天,驻美大使馆就把消息传回了国内,《人民报》、《新华报》、《文艺报》、《光明报》等报纸,以及中央台、燕京台等电视台,总之是各大媒体,轮番上阵,一齐宣传。 毕竟,咱们在84年奥运会才实现金牌“零的突破”。 这年头,但凡是能在国际上拿奖扬名的,在国内的风头绝对不亚于华夏女排夺冠。 “你啊你,在美国闹出了那么大的名堂。” 章光年说,因为这事,把他从十月文艺出版社借调到人文版社的安排,差点就黄了。 方言一怔,“师兄,也就是说……” “已经谈妥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章光年说要调他去《人民文学》当编辑部的副主任,兼代主任。 方言追问道:“什么时候?” “84年年后就去人文社。” “年后?!” “是啊,嫌晚?”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意外。” 方言喝了口茶。 “王朦同志才担任《人民文学》的主编,这半年够他熟悉工作,站稳脚跟。” 章光年交代道:“到时候你再过去跟他搭档,马上就能帮上忙。” 方言诧异不已:“紫龙呢?” “津门作协不肯放人,” 章光年摆摆手,“本来《十月》也不肯答应,但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伱是燕京作协的专业作家,王朦是燕京作协的主|席,有着这一层的关系,在加上部里、作协一起做思想工作,才啃下这块硬骨头。” 方言万万没想到,这回的借调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蒋紫龙没能调过来,但也是编委会的一员。” 章光年说《人民文学》的编委会改组,原先老一代的作家统统退出。 一批年富力强的作家,像茹芷鹃、方言、谌蓉、蒋紫龙等成为新的编委会委员,此外,名单上还有崔道怡、刘剑青等编辑部的元老。 新的副主编,会从他们当中遴选出来。 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要不是你的工龄、年纪这些差了点,要不然,你也该在考虑范围内。” “师兄,我可不敢想,这进步得太快了。” “真不想?” “嘿嘿,说不想肯定是骗人,就有那么亿点点想。”方言笑了笑,《人民文学》的副主编,那可是相当于厅局级。 不到30岁的副厅,什么概念? 祁同伟下跪当赘婿,给赵立春哭坟,也没进步得这么猛!简直是火箭式干部! “哈哈,你这个小滑头啊。” 章光年说:“这半年的时间,你慢慢地把《十月》编辑部的工作交接出去,然后到《人民文学》给王朦同志打下手,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一定要把《人民文学》办得更好!办得活泼些,亲切些,不要单纯求稳,要在乘风破浪中求稳重……” “师兄,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方言信誓旦旦道。 “我很高兴,终于把《人民文学》交到你们手上。”章光年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可以安心地退休了。 “师兄,有件事我还想您操心操心。” “你看你这笑容,就肯定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轻松!一点儿也不复杂!” 方言从基金会的资助方案,说到国际写作计划为茅盾文学奖作家专门设立的交流项目,从勤工俭学的助学基金,说到未来资助更多华夏作家的计划,说得滔滔不绝,头头是道。 “这是件大好事啊!” 章光年一拍大腿,“办好了,不失为华夏文坛的一桩美谈啊。” “师兄,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想让章光年、沈霜来担任基金会的理事,同样也是整个交流项目的负责人,从华夏作家里,特别是茅盾文学奖作家里,挑选出合适的人选,然后推荐给聂华灵。 “你这是让我晚年都不得‘安生’啊。” 章光年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师兄您还老当益壮,何谈晚年?” 方言道:“我是觉得就这么退休了,未免太可惜了,如果这个项目有师兄您来坐镇的话,我相信能公平公正、顺利平稳,这也算是给咱们文坛继续保驾护航,发光发热。” 在一通劝说下,章光年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这些差事。 方言早就想好了,以基金会的名义,给沈霜、章光年他们安排额外的福利待遇,来报答沈雁氷、章光年等人对自己的恩情,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还会有其它的关照。 “小师弟,本来我不该过问你的个人问题,但是!” 章光年话锋一转,说他的婚姻大事要提上议程了,且不说进步的问题,单单是前不久颁布了《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的决定》。 可抓可不抓的,坚决抓;可判可不判的,坚决判;可杀可不杀的,坚决杀。 像不正当男女关系的,或者有个人作风问题的,情节严重的话,也是要吃花生米的! “师兄,不瞒您说,我已经……” 方言先是一脸严肃,接着嘿然一笑。 “已经有相好了是嘛。” 章光年慈眉善目道:“方不方便跟师兄说说,我这个未来的弟妹是谁?” 方言凑了过去,轻声低吟。 “喔,她啊!” 章光年眼里闪烁着光,“你小子眼光可够贼的,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方言道:“到时候一定通知您去喝喜酒。” “好!好!” 章光年满意地点头:“不过最好不要在今年下半年。” 顿了顿,做出解释道:“因为下半年有非常重大的外事访问,大领导要亲率访问团到日本,这可是第一次,木桥同志向我透露,这个访问团的名单里,很有可能就有你一个。” “我?” 方言转念一想,可能跟《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出版有关。 “不只是《那山那人那狗》,还有《舌尖上的中国》。” 章光年笑眯眯道:“这两部电影,到时候会随着访问团,带去日本。” 方言心里一突。 哎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两人随后聊到了《舌尖上的中国》的试映会,甚至是《红楼梦》的全国海选活动。 不知不觉,聊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方言提着章光年送的茶叶,告辞离开,骑着摩托车回家。 大街上,以前总会聚集大量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每次都不得不小心提防,深怕蹿出几个持刀,甚至持枪的歹徒抢劫,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迎面开过两辆侉子摩托车,上面坐着全副武装的公安。 显然,严打开始了…… 第286章 金陵十二钗 8月22日,燕京。 吃完早饭的方言,溜达回家里。 就见方红边欣赏着自己带来的礼物和纪念品,边和杨霞聊起最近的社会治安。 “我听说你们厂的那个吕大成,也被抓走了?” “嗯,聚众跳舞,他好像还是舞会的组织者。” “哎呦,他一个干部竟然干出这种事?” 杨霞不由地庆幸,好在当初幡然醒悟,转头支持方红和韩跃民自由恋爱。 “咳咳,妈,大白天就不要说这些事了。” 方言假装咳嗽了几声,把话题转移到了给方红买到时尚杂志和时髦服装。 “你啊,就是有钱爱乱花。” 方红道:“多买些服装杂志就好了,干嘛还买那么多衣服,现在我柜子里的衣服,多得我一个礼拜换着穿,都不带重样的。”再三叮嘱道:“岩子,下次可千万不要再买了。” 方言说:“我也是想让您看看港台,还有国外现在流行的款式,好学习借鉴一下。” “我和你姐夫现在抄都来不及抄。” 方红说前不久,农业展览馆影剧院举办了五省市服装鞋帽时装展,沪市的模特队向在场的观众展示了185套服装,每套服装都有标号,她和韩跃民按号,在现场买了一大堆。 “喔。” 方言挑了挑眉,大为意外。 “要不是现在的形势严峻,跃民都想组建个自己的模特队,专门展示我们做的衣服。” 方红无奈地摇头失笑。 闲聊了会儿,两人从服装生意,聊到最近社会上最热门的话题,《红楼梦》的全国海选。 方言打趣道:“怎么,姐,你不会也想演《红楼梦》吧?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啊?” “讨打啊你!” 方红白了眼,“你姐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我没寄照片,倒是珮凝寄了。” 方言说自己虽然是顾问委员会的一员,但不能徇私,而且最终的决定权在王扶霖手里。 方红追问道:“那、那这个剧组的服装设计,是不是也是这个王导说了算?” “当然,剧组里的化妆师、服装师、摄像师、作曲家、灯光师,都由他亲自拍板决定。” 方言点头道:“从专业性来讲,每一位都是大家。” 方红弱弱道:“那如果我想进去打个杂,有没有这个可能?” “打杂?” 方言恍然大悟,敢情姐姐是想进《红楼梦》剧组“进修”,学习古装设计! “岩子,你看我有这个机会吗?” 方红眼里充满着期待。 方言问道:“那你厂里的工作怎么办?” “反正已经停薪留职了,这回干脆就辞了。”方红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早就动了砸铁饭碗的念头,索性这次砸个彻底。 “姐,看来伱是真得很想进步啊。” 方言沉吟半晌,“要不这样吧,过几天就要召开《红楼梦》座谈会,我到时候问一问。” ………… 两天后,中央台。 会议室里,坐着一整个《红楼梦》的豪华顾问团,万佳宝、吴组缃、沈丛文、朱家溍、蒋和森、启功、吴世昌、周汝昌…… 方言一一和他们打招呼,随后见到了愁眉苦脸的王扶霖。 自打《红楼梦》公开选角消息后,他的眼睛就被无数试镜演员的信息和相片塞满了。 每一天,邮箱里都能收到半麻袋的信,加起来有上万封。 人民群众对出演《红楼梦》的热情,完全不亚于《超级女声》、《创造101》这些选秀节目。 “除了自荐信以外,我们也组织了选角队伍,跑遍了全国十多个省。” 王扶霖说:“一个剧团一个剧团地挑演员,凡是觉得有气质、有潜力的,就会录像,然后统统带回燕京,以保证从这么多人选当中,挑出最契合《红楼梦》角色的演员。” 瞧着这个架势,方言咂摸着嘴。 这让后世那些资本、导演和演员情何以堪,也只有这份工匠精神,才能拍出经典! “那我们就从林黛玉开始。” 王扶霖向工作人员示意了下。 很快地,整个会议室拉上了窗帘,一片漆黑,幕布上显示着扮演林黛玉候选人的影像。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张静林,方言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今后的“晴雯”。 “第二个是张蕾,是台里文艺部的同志推荐上来的。” 王扶霖边介绍身份,边做出评价。 方言借着微弱的光,翻了翻演员的照片,一个个来头不小,背景非凡。 尤其是将来“惜春”的扮演者,湖泽红,在场很多红学顾问跟她父亲是朋友,而且是文化部门直属的红旗越剧团演员,师从大家。 也许搁后世,就这么内定了。 但是这时候拍电视剧,看的不是谁来头大,而是看的是谁合适。 “我叫陈小旭,鞍山话剧团的演员。” “我想朗诵一首诗,这首诗是我自己写的,叫《我是一朵柳絮》。” “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 “因为父母过早地把我遗弃,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 看着扎麻花辫的陈小旭的录像,方言只觉得新鲜,耳边却听到很多顾问并不看好。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风,气质上倒有几分相像,但就是不漂亮。” “是啊,曹公在书里将林黛玉称之为‘世外仙姝’、‘绛珠仙子’、‘潇湘妃子’,既然是仙子,惊若翩鸿,仪态万方,我看这个女孩子,只有林黛玉柔和娇弱的一面。” “林黛玉得是才貌兼备,她的小字叫‘颦颦’,这‘颦’,就来自于西施的‘病心而颦’,林黛玉就是《红楼梦》里的西施,是个十足的病美人,这女娃娃长得不美。” “………” 面对不少的质疑和批评,王扶霖摇头道:“我面试这姑娘的时候,她什么都好,我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她不够美,要不然,这林黛玉的人选,非她莫属不可。” “要我说,不如都请来试镜。” 方言笑了笑,“等试了妆,看看她们最终呈现的效果,再做决定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毕竟还只是第一轮的海选而已。 紧接着,轮到薛宝钗、贾探春、贾迎春、妙玉…… 轮到“秦可卿”的时候,方言看到了邱珮凝的影像和照片,不动声色。 在场所有人没有再像对林黛玉一样,爆发出激烈的争吵,一直到了“王熙凤”。 当银幕了出现邓洁的录像时,众人的意见很不统一。 “就她这条件,能演什么呢?” “怕是连个丫鬟都演不上。” “太矮了,太黑了,怎么会选上这么一个人,跟刚才那乐韵、周月,根本没法比。” “………” 看到王扶霖遭“群攻”,方言解围说:“虽然黑,可她的底子瞧着不差,化完妆之后,很上镜,就算演不了王熙凤,也能演其它角色。” “除了这几个,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蒋和森皱了皱眉。 “本来还有很多候选演员,但因为种种原因,都退出了。” 王扶霖幽幽地叹了口气。 听着他的解释,方言很能理解他的无奈。 这个时候,内地的影视行业并不发达。 虽然《红楼梦》是大制作,但拍摄周期长,单位不可能放任她们去拍两三年的戏,除非像方红一样,演员本人连铁饭碗都不要了。 而剧组能给的,只有三年演员合同,其他啥承诺也给不了。 冲着《红楼梦》,或许有的人愿意砸饭碗,但更多的人是想保住公家这饭碗。 “大多数的情况是演员自己愿意,但单位不肯借调。” 王扶霖打了个比方,本来看中了朱菻,但峨影厂说什么也不肯借。 虽然蓉城的美女很多,但这一趟下来,就只物色到两个,一个是邓洁,一个是张粒。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万佳宝问道:“金陵十二钗的演员都有了,贾宝玉的呢?” 王扶霖露出尴尬的笑容:“还没找到。” 吴组缃一怔,“贾宝玉没找到,那这《红楼梦》还怎么拍。” 王扶霖急忙解释说,剧组已经到各地挑了好几次演员,报纸上也登出消息,但是选上来的人,都不尽人意。 “那个洪剑涛怎么样?” 方言突然开口,推荐了《武林外传》里的“钱掌柜”、《炊事班的故事》里的“洪班长”。 众人面面相觑,闻所未闻。 所幸王扶霖他们认识,眼前顿时一亮。 “这倒是个好人选,方老师真是好眼光!” “哪里,哪里。” 方言扬了扬手。 接着翻到一份简历和照片,许非? 看到他多次替自己解围,王扶霖心里倍受感动,趁着休息时间,特意来道谢。 方言随后说到了方红想来剧组的服装设计组打杂的事,“她的原话是,管吃管住就行,工资给多少都无所谓,你看这事……” “这是好事啊,我们服装组还真缺人手。” 王扶霖笑着把方红安排到服装设计师史延芹身边打下手。 “王导,真的是太谢谢了。” “拍《红楼梦》的压力真的太大了,我已经不只一次想过,要不干脆别拍了!” “王导可千万别这么想。” 方言安慰道:“不是才走了十几个省吗。” “是这个理,所以我们准备把全国各地都跑一遍,特别是江浙沪。” 王扶霖点了点头,说自己在《大众电视》里曾经看到过《西施》的定妆照。 里面扮演西施的“董智芝”,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也许是林黛玉的合适人选。 方言心思活络起来,去江浙沪? “如果方老师能和我们同行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王扶霖语气里充满诚意道,“就凭你的眼光,我相信肯定能挑到更多更好的演员。” (本章完) 第287章 走火入魔的余桦 清晨,十月文艺出版社门前的树上,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忽然间,一阵摩托车轰鸣声呼啸而来,一下子惊得麻雀纷纷飞走。 方言从车上下来,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十月》编辑部,我方小将又回来啦! “师父!” 当隋丽君喊出第一声时,田增翔、晏名、章守仁等人全都跑了过来。 方言看他们的样子,显然自己借调到《人民文学》的消息并没有在社里传开。 “岩子,听说美国国家图书奖有奖杯。” 田增翔搓搓手,“快拿出来让咱开开眼。” “这玩意儿我怎么可能会带身上。” 方言调侃道:“倒是给你们带了些纪念品和礼物,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当然!” 众人立刻把奖杯的事抛在脑后,把目光投向礼物上,赫然是桶装饼干和巧克力。 “岩子,这花了你不少钱吧!” 田增翔两眼圆瞪,吞吞口水。 “花不了几个钱,就收下吧。” 方言露出淡淡的微笑,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叠又一叠的稿纸。 里面全是这次参加国际写作计划的作家们的作品,除了茹芷鹃的《母女同游美利坚》,以及王安逸的《69届初中生》以外,还有来自波兰、东德、西德、保加利亚等国家的。 “嘶!” 田增翔等人倒吸了一口气。 章守仁既亢奋又激动,“还有香江的?!” 方言道:“本来还遇到了宝岛的作家,不过考虑到太敏感,就没有要。” “理解理解!” 田增翔嘿然一笑,“岩子,那你的呢?你那部获奖的《拯救大兵瑞恩》是不是……” “那是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方言拿出中文版的原稿,递了过去。 众人如获至宝,章守仁兴奋道:“这下好了,我们最新一期可以搞个世界文学主题!” 晏名说:“不错不错,而且还能推出个‘本年度国际写作计划’的丛稿系列。” 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地,在场所有人围着方言,狂轰滥炸,抛出各种问题,从在美国的所见所闻,到世界文学的潮流和方向,“文学现代化”、“商业化文学”等一個接一个概念随之抛出。 “也就是说,国外也在盛行魔幻现实主义?”章守仁和晏名他们面面相觑。 “毕竟,马尔克斯因为魔幻现实主义和《百年孤独》,拿到了诺贝尔文学奖嘛。” 田增翔感慨了一句。 “也不完全是因为诺贝尔文学奖。” 方言笑道:“而是《百年孤独》给第三世界国家的文学做了个榜样,民族的文化、民族的情绪、民族的技巧来创作民族的艺术作品,一样可以打破西方文学的垄断地位。” “确实是这么回事。” 章守仁点头附和,说当前文坛里最流行的莫过于就是民族地域文学和魔幻现实主义。 这两个文学潮流之所以能盛行起来,方小将可是居功至伟。 “魔幻现实主义没有收到‘精神污染’的影响?”方言诧异不已。 “没有,主要是科幻文学有灭顶之灾。” 田增翔苦笑说,已经有多家刊登科幻的期刊,被勒令停办,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 方言紧皱着眉头,预感大事不妙。 “就算科幻文学彻底死了也无妨,小众文学嘛。”人群当中,一个编辑庆幸道:“只要不波及到其它主流文学就好。” 看到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方言默默地叹了口气。 交流了会儿,田增翔道:“说到魔幻现实主义,岩子,有人专程写了部魔幻现实主义的,指名道姓地希望由你来点评。” 方言问:“谁啊?” “不知道你对‘余桦’还有没有印象?” 田增翔提醒道:“就是伱帮着推荐到《啄木鸟》的那个作者。” 方言不免意外,“你说他写了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嚯,进步得可够快的!” “可不是嘛,从传统现实主义,一下子跨越到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跨度忒大了点。” 田增翔打开抽屉,把手稿递了过去。 方言定睛一瞧,题目赫然写着《第七夜》,跟上辈子余桦的《第七天》很相似。 同样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同样是创造同时存在又相互对立的生死两界,主人公的亡灵游离在生死之间,以死观生,从而让人类世界像水中倒影一样清晰地呈现出来。 随手翻了翻,“老田,你怎么看?” “像是把川端康成的死亡手法跟魔幻现实主义杂糅在一块,不过明显融合得不到位。” 田增翔毫不客气地说:“或许是第一次这么干,经验不足,但不管怎么说,融合的很别扭、很难看,反倒让自己文笔粗糙的毛病,彻底暴露出来。” 有褒有贬,接着点评优点:“血腥暴力,冷峻严酷,虽然模仿得痕迹很重,但已经有川端康成那股子味道,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写出像川端康成式的死亡作品。” “依我看,他有点走火入魔了。” 方言沉吟道:“再不回头,就危险了。” “这也是一味模仿借鉴国外近当代文学的弊病。” 章守仁无奈地摇了摇头。 80年代的严肃文学和纯文学,基本上都受到西方文学的影响,从茨威格到海明威,再到卡夫卡,从索尔贝娄到罗布格里耶、海因里希伯尔,再到马尔克斯、胡安鲁尔福…… 结果就是,整个文坛如今出现了两条路线,一种就是全盘西化,就应该学习和模仿西方文学,彻底重建华夏文学。 另一种,就是以自身文化传统为根基,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批判继承,综合创新。 甚至还有一种,就是保守主义的儒学复兴派,也就是推崇以儒学为主的新国学。 这种声量很小,暂时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我准备去一趟江浙沪。” 方言趁着和《红楼梦》剧组南下去选角的机会,把余桦约来见一面。 方小将必须要给他好好地上一课! 上上强度! ………… 与此同时,沪市。 龚樰坐在窗前,翻来覆去地看方言的那封信,嘴里嘟囔着: “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不回来也就算了,连封信都也舍不得写嘛!”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 一下子,引起了龚樰的注意力。 透过窗户往下望,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把车停好,然后喊道:“龚樰勒嗨伐!有侬的信!” “我勒屋里啊!” 龚樰大声地回了句“马上下来”,随即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听到琐碎的脚步声,龚母、龚荧等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去,人影却已经消失在门口。 龚母问:“你觉不觉得你姐最近很不对劲?” 龚荧点了点头,“妈妈,我怀疑她有对象了,不过一直没找到证据。” 龚母挑了挑眉,“你也这么觉得!” 母女二人相互交流着线索,就见龚樰脚步匆匆地跑回房间。 “小樰,谁寄来的信啊?” “一个朋友。” “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地在处对象?” “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诶,你这个孩子……” “砰!” 龚樰把门关上,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先是一笑,而后板着脸: “这么久才寄过来,要是信里写的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迫不及待地把信封拆开,随信附带着一盒陈百镪的磁带。 看到“偏偏喜欢你”,龚樰气立马消了一半,迫不及待地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 随后,缓缓地飘出陈百镪的情歌: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爱已是负累,相爱似受罪,心底如今满苦泪。” “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 就在沉浸在歌声时,龚樰看到方言在信里写到不久就来沪市,心花怒放道: “呀,他回国了!还要来沪市!” “小樰,谁要来沪市啊?是不是你对象?” 屋外,龚母和龚荧正把耳朵贴在房门上,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自家的大白菜被拱了! 到底是哪头猪,竟然这么大胆! 第288章 潦草小狗 江浙,海盐。 余桦坐在屋里,拿蒲扇扇着风。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车铃声。 紧接着,一个袋子从院外抛了进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余父摇晃着藤椅,优哉游哉地说: “呦,退稿来了!” “瞧您这话说的,就不能盼我点好嘛……” “你就这么不喜欢医院,不喜欢拔牙,非要去文化馆当作家?” “拔牙,我已经拔得够够的了!我不想等我老了,回忆青春的时候,发现只剩下张开的嘴,我不要当牙医,我就想跟文化馆那帮家伙一样,睡懒觉,不用上班,还能挣稿费。” 余桦撇了撇嘴,到院子里捡起袋子。 对于退稿,自己已经习以为常,收到的退稿加起来比华夏的城市还多。 看看是哪个级别的出版社给退了稿,然后找个比这个出版社档次低一级的,继续投稿。 至于改稿?改稿是不可能改稿! 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稿的! 一看到信封正面写着“十月文艺出版社”,本以为是自己的《第七夜》被《十月》退稿,但当拆开信一瞧,余桦整個人立马激动了起来,竟然是方言写的亲笔信。 “怎么样啊?” 余父调侃道:“又是哪个出版社的退稿?” “您怎么老说风凉话呢!” 余桦不禁傻笑道:“这回不是退稿信,是改稿,方老师要找我去改稿!” “方老师?” 余父一听是“方言”,大为震惊。 “嘿嘿,你儿子没准就要出名啦!” 余桦把信递了过去,沾沾自喜的同时,心里也纳闷不已。 按照借调式写作的惯例,往往是把作者邀请到编辑部所在地,好好地指导。 偏偏这回,方言要请自己到杭城招待所,不过也无所谓,差旅费这些费用统统给报销。 ………… 第二天,凭着方言的亲笔信和《十月》编辑部的介绍信,余桦很轻松地就请到假。 在医院里一票医生护士的羡慕和惊呼中,背上行囊,兴致勃勃地出发去杭城。 方言写的信非常详细,把到招待所的路线交代得一清二楚,包括中途坐几路公交车。 余桦一路顺利地来到新新旅馆,拿到钥匙,来到指定的房间,安顿了下来。 不一会儿,走廊里响起轻微的聊天声。 “可惜了,23岁,年龄不达标。” 王扶霖语气里充满着遗憾:“要不然的话,董智芝该是林黛玉的第一人选。” 方言笑道:“如果把年龄、外貌这些因素综合起来考虑,我倒觉得陈小旭最为合适,虽然外貌比不上董智芝,但气质也很出众,最重要的是,演员是一张白纸,反而更好调教。” “是啊,我也这么想。” 王扶霖幽幽地叹了口气,但要说服《红楼梦》顾问委员会的先生们,谈何容易。 更何况,在江浙找了半天,依旧没物色到扮演贾宝玉的合适人选。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在沪市的电影厂、电视台、话剧团、戏曲团里面能找到了。 “王导可千万别这么想,咱们华夏这么大,这么多人,肯定能找着合适的演员。” 方言建议,要么在之前去过的城市找一找,要么效仿李翰祥的《金玉良缘红楼梦》。 “方老师的意思是,找个坤生?” 王扶霖眼前一亮,所谓的坤生,就是在戏曲里,女人扮演男性角色。 “没错,《金玉良缘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就是林清霞反串出演的,如果能找到那种雌雄莫辨的女演员,也可以纳入考虑范围嘛。” 方言说的这个法子,同样是《红楼梦》电影版的解决办法。 王扶霖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方言说:“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要以男演员为先。” 两人边走边聊,路过余桦的房间时,余光瞥见大门敞开着,人就坐在床边。 方言看到中分头的余桦,停下了脚步。 “来啦!” “嘿嘿,方老师。” 余桦挠挠头,憨厚的笑容里带着丝精明。 方言把他喊到自己的房间,接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了《第七夜》的稿子: “你很喜欢川端康成?” “喜欢!我特别喜欢他作品里的味道,还有对死亡的理解和手法!” 余桦想也不想。 方言道:“怪不得你的叙述风格上都是川端康成式的。” 余桦坦白说自己迷恋川端康成的作品已经有三年多了,最迷恋的就是暴力和死亡那种细部的描述,以致于一直排斥几乎所有别的作家,竭尽全力地去借鉴学习川端康成。 “他的作品我都购买两份,一份保藏起来,另一份放在枕边阅读。” “可以说他的作品,笼罩了我起初三年多的写作。” “这可能跟我在医院里工作,也有关系。” “………” 听到他讲述起自己太平间的趣事,方言不禁失笑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死亡是最凉爽的夜晚。”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余桦一拍大腿,心头雀跃。 还是方老师懂我啊! 接着,话锋一转,“除了川端康成,就属您的书,我看得最多,学得最多。” “那你学到了什么?” 方言好奇不已。 “也是死亡和暴力,就从《山楂树之恋》开始。”余桦如数家珍道:“当时,看得我掉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方言笑呵呵说:“那真的是太好了,你们哭得越伤心,我就越高兴。” “啊?” 余桦不由一愣,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就叫‘把快乐留给自己,把痛苦留给读者’。”方言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这样的快乐,根本想象不到有多么快乐! 悟了! 我好像悟了! 余桦两眼瞪得溜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这就是死亡的快乐! “你这部《第七夜》的开篇,是从太平间开始写。”方言半开玩笑道:“你该不会是在太平间汲取到的灵感吧?” “嘿嘿,不瞒您说,还真就是在太平间里想到的,想得我差点就精神崩溃了。” 余桦实话实说以后,虚心请教,“方老师,这稿子您觉得怎么样?” “虽然伱把川端康成和魔幻现实主义融合在一起的做法很新鲜,但显然很不搭。” 方言道:“你想建构个死亡的世界,那里是宁静幸福的理想国,没有墓地和骨灰盒,而现实生活呢,是矛盾悲惨的残酷世界,血腥、暴力、冷漠、魔幻,但两个世界太割裂了,像是各写各写的。” 在讨论的过程中,余桦越来越迷茫: “方老师,那我该怎么做呢?” “你要在川端康成和魔幻现实主义之间做个取舍。”方言直截了当道:“毕竟,川端康成是唯美主义的代表,两者很难融合。” 余桦耸了耸肩,“选魔幻现实主义的话,我不知道该参考借鉴谁的作品和风格,博尔赫斯、贝克特、马尔克斯、鲁尔福、卡夫卡……” 方言道:“从你写的《第七夜》来看,你可以先看一看卡夫卡的。” “卡夫卡?” 余桦一怔,“我听说他的作品可是极端先锋,丧到极致,充满着自我毁灭和死亡倾向。” 方言道:“川端康成又何尝不是丧到极致的美,就像他的《雪国》?” 余桦渐渐有所领悟,“对啊!” 方言道:“卡夫卡的作品,你看过吗?” 余桦伸出一根手指,难为情道:“就看过他的一篇《城堡》,我觉得孤僻的城堡上空飘荡的一个个奇妙的梦境,而他自己抱腿坐在那儿,孤独而又开心地自我陶醉着,从来没有想过与人共享。” “这就是我推荐卡夫卡的另外一个原因。” 方言道:“他的魔幻现实主义,相比于其他作家,更契合我们华夏文学的写作和叙事。” 余桦眨了眨眼,一脸懵圈。 “等你多看几遍卡夫卡的,自然就会明白了。”方言随即带上余桦,走出宾馆。 两人去逛书店,在迷迷糊糊、忽忽悠悠之间,余桦买了一套《卡夫卡选》。 回到房间,翻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就停不下来。 “吗的,原来还可以这样写得这么牛逼,卧槽!” 一下子,就把自己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从模仿川端康成开始,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套写作法则,如同遭遇地震的大楼般,很快就土崩瓦解,瞬间坍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此前对川端康成的迷恋,化为了乌有。 很快地,卡夫卡就填补上了这个空虚。 很久很久以后,每当面对着采访,每当回忆起这一夜,余桦总是会满怀感激道: “是方老师和卡夫卡联手在川端康成的屠刀下,拯救了我。” 第289章 顶风作案 第二天,大清早。 余桦哈欠连天,打开房门,迎面撞上了拎着铝饭盒的方言。 “早,方老师。” “瞧你这模样,昨晚没睡?” 方言上下打量,就见他头发潦草,眼眶发黑,满脸疲倦,完全一副熬夜通宵的样子。 余桦也不隐瞒,说自己一看《卡夫卡选》就忘了时间,结果是彻夜未眠。 “这可不行。” 方言举起铝饭盒,里面装着两人的早餐,“吃完了以后,回去睡一觉。” “谢谢方老师。” “这种小事,就不用谢了。” “不只是这事,还有您推荐我看卡夫卡的,怎么形容呢,真的是太奇妙了!” “看来你从卡夫卡那里得了不少感悟啊。” “对对对,不看我还不觉得,看了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被川端康成困住了。” 余桦激动不已,“是卡夫卡解放了我的思想!是您救了我的文学生命!” “不至于,不至于。” 方言摆了摆手,随后来到他的房间,把铝饭盒摆在桌上。 一盒装着葱包烩儿,一盒装着锅贴,两盒豆腐脑。 余桦边吃边说:“方老师,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您说多看几遍卡夫卡,就知道他的魔幻现实主义契合华夏的写作和叙事。”尝了口豆腐脑后,“是不是因为卡夫卡擅长写梦境?” 你过关! 方言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笑脸。 “卡夫卡的很多,你认真一读,实际上都是一个巨大的梦境,包括他的《乡村医生》、《变形记》,都像是一种仿梦,而我们华夏古典文学在奇幻这块的叙事,恰恰惯用的就是梦境,红楼梦、黄粱梦,甚至是桃花源记,何尝不是陶渊明的梦境?” 余桦欣然同意,桃花源记,的的确确是一场魔幻的梦境。 “一般来说,任何一种文学流派和潮流都是有特殊背景和文化土壤的产物。” 方言一本正经道:“魔幻现实主义也是,咱们在吸收这些舶来技巧时,一旦脱离了本土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生活经验、审美标准,这些西方文学看上去很先锋的技法,就很容易水土不服,没法让读者们被接受。” 余桦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让我看的是卡夫卡,而不是马尔克斯。” 方言笑道:“那么,你现在对《第七夜》有什么想法吗?” 余桦说要从一个死亡灵魂的视角看世界,改成一个活人即将死亡前的梦境,就像灵魂出窍般。 “死前走马灯是吗?” 方言说可以参考《聊斋志异》这些,把投胎、地府、轮回这些概念用起来。 余桦眨了眨眼,“您的意思?” “我打个比方,某個消防员在一次救火过程中,为了营救女孩,不幸牺牲。” “于是,他的灵魂被请到了地府,黑白无常在路上跟他讲解了轮回转生的规矩。” 方言缓缓说出口,要在地狱里回顾自己的一生,接受阎王们的审判。 每层地狱都有特定的审判标准,只有通过阎王的审判,死者才能获得无罪投胎的机会。 像第一层,拔舌地狱,就是凡是在人世间用嘴挑拨离间人们的关系,利用谎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利用谎言欺骗他人的人,一旦没能通过审判,自己的舌头就会被铁钳夹住。 而这个消防员,一直在给牺牲同事的女儿写信,冒充爸爸,假装还活着,欺骗小女孩。 但因为是善意的谎言,而通过审判。 然后是孽镜地狱、血池地狱…… 一共是七关,也就是要七夜之后投胎。 “也就是用这种荒诞魔幻的审判,来写这个消防员的一生!”余桦眼前一亮,“以及这个消防员活着时候的现实世界!” “一开始的审判,让读者以为是善良的孝子,但背后其实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言笑了笑,“至于接下来怎么写,就要看你自己把握了。” 我自己一个人把握? 余桦一怔,方老师,这里面水太深,我把握不住啊! “主要看你最后想写成什么样?悲剧?喜剧?悲喜剧?” 方言手把手教学,“要不要沿用你之前一贯的暴力,还是在冷酷世界里添一缕温暖和阳光……” “必须是悲剧!” 余桦斩钉截铁道:“嘿嘿,就像您说的,把悲伤留给读者,把快乐留给自己。” “伱小子,进步了。” 方言说趁着这几天呆在江浙,帮他好好地琢磨下《第七夜》的全新大纲。 “方老师。” 余桦愣了愣,“您要离开江浙?” “对,再过几天,我就要跟着《红楼梦》剧组去沪市挑演员。” 方言问道:“不过,如果你想来的话,也可以一块去,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 在杭城这段时间里,《红楼梦》剧组先后拜访了小百花越剧团、江浙艺术学院等单位。 演“杨九红”的何赛菲、“小白菜”的陶慧闵、“小乔”的何情、“上官婉儿”的茹萍…… 统统被录了像,记录在候选名单之中。 而后,众人不可有任何的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往沪市。 方言把余桦安顿好以后,立马用招待所的电话,打给上影厂,指名道姓地要找龚樰。 两人依旧以“表姐”、“表弟”的身份对暗号,相约在黄浦公园见面。 此时,虽然处于严打期间,社会环境紧张,但爱情依然能够在角落里绽放。 随处可见一对对大胆的情侣约会着,甚至女人躺在一块巨石上,男人依偎在她身旁。 这要是让协管员和公安逮住,非得带回派出所,好好审问一番是不是不正当男女关系。 而方言和龚樰躲在小树林,互诉衷肠。 “这是《大桥下面》的电影票,收好咯。” “我的座儿是不是跟你挨着?”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 “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到场!” “这还差不多。” 龚樰眼疾手快地躲过他的手,瞪了一眼,“你可不要乱来,小心把你当流氓抓起来。” 方言嘿然一笑:“更流氓的事还没办呢。” 龚樰羞地啐了一口,但手上还是很老实,乖乖地被抓着,十指相扣。 “我送你的磁带,听了吧?” 方言问道:“喜欢吗?” 龚樰别过头,“你不要以为一盒磁带,就能让我忘了你这么久都没给我写信的事!” 然后低声道:“你难道不想我吗?” 方言叹了口气:“唉,怎么会呢,我可是忙的时候会想你,闲下来就只想你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怎么就骗你了呢?” “以前的时候,都会送亲手写的诗,现在就只送别人唱的歌,你说呢!” “那么,你是想听我写的是不是?” “你有吗?” “当然有,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对我那封信的答复是什么?” “……” 龚樰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把头转了回来。 在目光碰撞的刹那,嘴唇倒是更快一步,持续得时间很长,很漫长,像是要把之前分别的时间,统统补上。 龚樰头脑空白,被方言那么多花样弄得五迷三道,整个人被深深吸入。 然后,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样一样掏空。 微风习习,撩拨着树叶,小树林里发出“沙沙”的摇曳声,替树下这对情侣遮掩着。 “你、你不要命啦!” 龚樰惊慌得像只小鹿,东张西望,深怕被人发现方言刚才的冒失之举。 方言盯着她看,“现在你该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吧?” 眼见他胆大地抱着自己,龚樰放弃抵抗,“下次再在公共场合这样,我、我可生气了。” 方言调侃道:“那就是说关上门,就可以,嘿嘿嘿。” “呸呸呸!” 龚樰拿头撞了下他的肩膀,缓缓地平复心情,问起了他在香江和美国的事。 方言毫不隐瞒,包括在香江买房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财迷!”龚樰嘴里轻轻地说了声。 方言笑道:“你就说够不够有腔调吧?” 龚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够啊!” 就在两人温存的时候,突然间,公园里响起了一对对苦命鸳鸯的尖叫声。 “公安来了!” “瞎嚷嚷什么,都出来,别藏了。” “举起手来!”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有没有带证件?” 一群公安和协管员蜂拥而至,把在黄浦公园约会的情侣们来了个一网打尽。 同样,也包括方言和龚樰,当一道道手电筒的光照射而来,两人不情不愿地分开。 领队的民警皱了皱眉,“孤男寡女的,搞什么名堂!” 方言道:“您别误会,我们在搞对象。” 中年人左看看,右看看,轻咦了一声,“你不就是那个演员‘龚樰’嘛!” “是我!” 龚樰当着众人的面,语气坚定道:“民警同志,这是我对象!” 在场的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方言和龚樰互看一眼,双双取出证件。 “我是方言,是她对象!” “您就是方老师?!” 众人一看他的证件,只觉得诡异又有趣。 乖乖!不得了了,大新闻啊! 第290章 偷心一响 “念在你们两位是初犯,这次就算了。” 民警把证件归还给方言,语气和善道:“但下不为例啊。” “民警同志,太谢谢了。” 方言把专业作家的证件放回胸口,然后从兜里取出华子。 “我说,您两位以后要多注意一点。” 民警提醒道:“现在是严打期间,哪怕是两口子,都不允许在公众场合乱来,何况您两位还没登记结婚呢,很容易会被误当成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然后,接过他递来的香烟,“如果真想约会的话,这段时间最好就在家里……” 方言连连称是,挨个给人发烟。 “要么,干脆您两位就早点结婚,早点成两口子。”民警抽着烟说:“这样就能大大方方地相处,以后也不会再遇到今天这事了。” 听到“结婚”,龚樰脸颊微红,心怦怦跳,下意识地挪到了方言的背后躲着。 “巧了不是。” 方言嘿然一笑,“这不正商量着结婚呢。” “是嘛!” 民警挑了挑眉,咧嘴发笑:“那我可得提前恭喜您了。” “谢谢,谢谢。” 方言笑着把整包华子拍在他的手上,随后带着龚樰离开。 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公安和协管员这一个个吃瓜群众有说有笑,议论着方言和龚樰。 话里话外,说的最多的就是“男才女貌,特别般配”。 得亏这年头,内地没有娱乐圈,也不兴明星八卦,人民群众对演员的私生活并不热衷。 饶是如此,龚樰依然心有余悸,余光里瞥见方言噗嗤一笑,眼神幽怨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刚才多险呐!” “咱们这是正常约会,正常处对象,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么?” 方言一脸平静道:“实在不行的话,就按刚刚民警同志讲的,咱俩就结婚。” 龚樰羞得别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 “那你同不同意呢?” 方言认真地询问起对那封信的答复。 “你答应的歌还没讲呢。” 龚樰抿了抿嘴,“你不先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伱。” 方言无奈地耸了耸肩,直呼可惜,本来想借着刚才暧昧和谐的氛围干一票大的,结果刚烘托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于是另择良机,约定在《大桥下面》的电影首映当天。 “侬勿准骗我哦!拉勾!” 龚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两个小指缠绕拉钩,方言略带神秘道: “到时候,一定给你個惊喜!” 不说则已,一说就让龚樰心痒痒,就像有一百多个“方言”在身上爬一样,倍受煎熬。 终于煎熬了三天,《大桥下面》的首映将在上影厂自己厂的电影院里播映。 龚樰和赵静、章瑜走了进来,视线立刻就落到了前排的方言,自己就坐在他的后头。 此时,方言正在跟王扶霖、吴贻躬等人,聊着《红楼梦》的选角,谈笑风生。 吴贻躬问道:“不知道你们现在物色到多少人了?” “到目前为止,只有3个。” 王扶霖说出华怡情、乐韵、夏菁三人的名字。 当听到要找夏菁来试镜“贾宝玉”,吴贻躬不由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找“坤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王扶霖感叹了一句,“这还多亏了方老师支招,要不然,这贾宝玉的演员是一个也找不着。” 方言笑了笑,自己推荐的“夏菁”,就是87版《红楼梦》的“贾宝玉”。 “可惜我们厂里对演员的借调是有严格规定的,我也是爱莫能助。” 吴贻躬叹了口气,“如果只是一部电影的话,我说借也就借了……” 眼见气氛不对劲,方言转移话题:“说到借人,您还记得我们之前聊的《黄飞鸿》吗?” 吴贻躬点了点头,“方老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前不久,我不是去了趟美国嘛,中途要经过香江转机。” 方言如实相告,从新艺城的背景,到徐客和施南笙的身份,说得仔仔细细。 吴贻躬来了兴致,“那这个徐客,愿意和我们上影厂合拍《一代宗师黄飞鸿》吗?” “这恐怕要等工作室成立了以后再说。” 方言反问道:“不过,要是徐客那边同意的话,上影厂这边怎么样?” “我们当然欢迎之至!” 吴贻躬难为情道:“不过现在的合拍片是有政策的,只允许香江的电影公司到内地来。” “当然是要他们来内地拍。” 方言说,要把《一代宗师黄飞鸿》的摄影棚留在沪市,以此为中心,打造影视基地。 “影视基地?!” 吴贻躬和王扶霖等人面面相觑。 方言颔首,言简意赅地介绍起香江电影公司的拍摄和运营模式。 像嘉禾的“独立制片人制度”、邵氏的“生产线产销一体模式”,新艺城的“群体创作”…… 接着拿《红楼梦》电视剧举例,“要拍这部经典巨制,肯定要专门设计和打造大观园、荣国府这些拍摄场景,到时候等电视剧火了,自然就会有很多国内外的观众慕名而来,靠旅游观光,变相地收回成本,而且这些场景还能反复利用,甚至可以租给其他兄弟单位……” “这……这……” 吴贻躬等人被这些天马行空的点子给惊住了,特别是“影视基地”的概念。 “不瞒你们说,西影厂现在就在镇北堡,建一个专门给《大秦之裂变》用的西部影城。” 方言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谢缙的身影,不免觉得遗憾。 毕竟,国内第一个影视基地,横店影视城就是因为谢缙的《鸦片战争》而建立起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就是用香江电影公司的钱,盖我们厂的拍摄基地?” 上影厂里的一个个领导听到能“白嫖”,顿时喜形于色。 “咳咳!” 吴贻躬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方老师,你觉得这个合拍,有几成的把握?” “我估计能有五六成吧。” 方言道:“所以啊,最好提前做个准备,比如踩个点,哪些地方比较合适搭建这个摄影棚,适合以后扩建发展成影视基地。”说着把目光投向龚樰,“另外,还有演员方面……” “人选方面,我们之前就有过交流。” 吴贻躬斩钉截铁地说如果电影真能开拍的话,就推荐龚樰来演“十三姨”。 坐在后排的龚樰瞪大了眼睛,左右两侧的赵静、章瑜同样是惊大于喜,脑袋嗡嗡作响。 视线中,方言和吴贻躬他们有说有笑,甚至聊到了影视基地的选址放在松江。 佘山、泗泾、车墩、叶榭,四选一! 说话间,电影厅里的灯光渐渐暗下来,银幕泛起了亮光,《大桥下面》正式开播。 方言找了个由头,在走出影厅之前,朝着龚樰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章瑜轻轻地碰了下闺蜜,戏谑道:“龚樰姐,你怎么还不快去啊,别让人等急了。” 龚樰羞恼地剜了眼:“小瑜,讨打啊!” 赵静无奈地打圆场,“龚樰姐,你还是赶紧过去吧,我给你打掩护。” 龚樰嗯了一声,在赵静的陪同下,两人来到走廊,就见方言正在不远处招了招手。 “你们慢慢聊。” 面对赵静玩味的目光,龚樰头也不回,脚步加快地走到方言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车熟路地带出电影院,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院墙的墙头都有密密麻麻的玻璃碎渣。 “这地儿好诶。” 方言左顾右盼,四下无人。 龚樰眼神扑闪,“你说的‘惊喜’,就是《一代宗师黄飞鸿》的女主角?” 方言开玩笑道:“如果我说是的话,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龚樰轻点了下头,但却听到他嬉皮笑脸地表示并不是,眨了眨眼道: “那到底是什么?你快说!” “当然是……” 方言边唱,边从兜里取出个盒子,“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龚樰面红心跳,声音发颤:“这是什么?” “祖母绿的戒指。” 方言咧嘴轻笑,“这才是真正的惊喜!” 龚樰眼前起雾,噙着眼泪,咬了咬唇,“干嘛买这种啊,肯定很贵吧。” 方言眯了眯眼:“这不显得诚意足嘛,总不能只掏个金戒指,好歹要镶个大宝石。” “金戒指好呀!有金戒指我就满足了!” 龚樰说,“又能保值,又能增值,干嘛买宝石啊,白白浪费钞票!” 方言调侃道,“这算什么,这只是求婚的戒指,等将来结婚的时候,还有戒指。” “求婚?结婚?” 龚樰整张脸红得发烫,全身微微颤抖。 “当然咯,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方言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拿着戒指,“侬苦以当我额嘎子婆伐?” 龚樰眼眶湿润,不禁哽咽: “今朝我要帮侬刚清桑,今后侬想搭我拗断,做侬额大头梦!晓得伐!” “晓得啦!” 方言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四目相对,终忍不住往前一凑,温香柔软。 这个时候,搁在电影里,非得来一首乌蝇哥的经典bgm。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 “不能分辨,黑夜或天明,” “是谁偷偷,偷走我的心,哦……我的眼睛看不见我自己。” 第291章 姑爷上门(二合一) 夜幕降临,一盏盏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 龚樰脚步轻盈,嘴角的笑容如月牙般,一路上都没有停过。 一看到手上戴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就会想到在上影厂发生的一幕幕,笑得越发灿烂。 欢欣鼓舞地回到家,推门而入,就见客厅里除了大哥龚除以外,一家人都在。 龚父、龚母以及龚荧纷纷把审视的目光投向于她,仿佛要找出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小樰啊,电影看完啦?” 龚父慈眉善目道,“怎么样啊?” 龚樰实话实说,反响非常热烈,吴贻躬等厂领导都觉得《大桥下面》能够在全国热映。 “姐,你手上戴的是什么!?” 龚荧眼力劲十足,敏锐地注意到戴在龚樰手上的彩钻戒指。 龚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注意力很快也被深深吸引,“呀,小樰,这戒指从哪来的!” “妈妈,您不是一直问我有没有对象吗?” 龚樰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我可以明天带他到家里吃午饭吗?”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龚母三人如遭雷击,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龚荧眼里又好奇又羡慕,“姐,我未来的姐夫是谁啊?” 龚父和龚母也回过神来,紧紧地盯着龚樰看,同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姑爷是何方神圣。 “你们都认识,就是、就是方言。” 龚樰搅了搅手指,露出甜蜜的微笑。 “啊!!!!” 伴随着龚荧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屋子,龚父和龚母大为震惊,瞳孔地震。 合着拱自家白菜的猪,竟然是他啊! ………… 第二天的中午,阳光明媚。 方言两手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跟龚樰穿行在石库门间。 头顶上,各色各样的衣服、被单全被高高挂起,来往的行人左闪右避,一边提防着从上面滴下来的水滴,一边不得不注意着躺椅上的人,以及窗台上放晒的东西。 耳畔边,尽是些吴侬软语的家长里短。 “爸,哥,小荧,你们怎么在这儿?” 龚樰看到龚父他们在楼下打转,赶紧跑了过来。 “这就得问你妈了。” 龚父一脸无奈。 说话间,方言的面孔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正式见面,众人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一脸的难以置信。 龚樰也受了影响,明显一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给双方介绍。 方言替她解了围,对龚父微微弯腰,礼貌道:“叔叔好,我叫方言,叫我岩子就行。” 龚父如梦初醒一般,下意识地伸出手,才发现他腾不出手,尴尬地立在那里。 方言把东西放在地上,再和他握了握,颇照顾面子。 “咳咳,怎么能让客人提东西呢,赶紧搭把手。”龚父连忙催促龚除和龚荧帮忙。 “诶!” 龚除他们二话不说,把方言拎的东西接了过来,语气里透着丝兴奋。 方言热气地和未来的大舅哥、小姨子打着招呼,相互认识。 “都别愣着了,咱们上楼吧。” 龚樰当着龚父等人的面,主动地牵着他的手,往楼道上走。 龚除和龚荧时不时看向这对秀恩爱的情侣,有一种不真实感扑面而来。 四人一言不发,楼梯上只有脚步声。 就在到楼道口时,方言闻到了一股非常臭的味道,整个人差点被直接熏晕了。 心里不禁纳闷,难道未来丈母娘对他有什么意见,不愿意接纳自己,想用这股臭味把自己熏走? 于是乎,疑惑不解地问向龚樰。 “什么呀!” 龚樰解释说,龚母特意为他准备了安皖的一道名菜,臭鳜鱼。 这个菜的特点就是奇臭无比,但是吃起来却相当不错,就像臭豆腐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 方言打趣道:“我还担心她不肯把女儿嫁给我,想让我知难而退。” 龚樰娇羞地白了眼,“待会儿再这么口无遮拦,我可不帮你兜着,后果你自负啊。” 方言走进屋里,把礼物一一地拿了出来。 龚父颇为满意,倒是龚母先开口:“有心啦,来,坐一会儿,一会儿马上开饭。” 相比于礼物,龚荧更关注的是方言和龚樰的恋爱史,眼里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这个问题,也是龚父他们所好奇的。 两人到底怎么就处上对象了! 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 龚樰狠狠地瞪了眼一直在起哄的妹妹。 与此同时,方言毫不避讳地抓住她的手: “叔叔阿姨,你们是过来人,肯定知道,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個人是完全控制不住啊!” “嘶~” 龚荧吸了一口气,怪不得是大作家,说话一套一套的,怪好听的。 刚想要继续追问,就被龚樰无情打断。 她霍地站起身,一把把妹妹拉进厨房,“跟我进去帮忙。” 此时的餐桌上,剩下的全是男人。 几杯酒的工夫,渐渐地就打开了话匣子。 “这么说,这趟来江浙沪,你是来给《红楼梦》剧组挑演员?” 龚父作为红学迷,一下子来了兴趣。 “可以这么说。” 方言又提到了自己给余桦改的《第七夜》,以及手头上的《午夜凶铃》。 但显然,龚父和龚除对《红楼梦》电视剧更感兴趣,“那演员挑得怎么样了?” “已经挑了一些。” 方言道:“到时候,要把这批全国各地的演员拢在燕京,上妆试镜,然后给挑出来的演员开个培训班,等培训完了,再继续筛选。” 龚荧听到这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兴冲冲地跑出厨房,“姐夫!姐夫!” 龚樰跟着出来,满脸通红。 “小荧,瞎讲什么呢!” “没瞎喊呀!是吧,姐夫!” 龚荧躲到方言的身后,冲着龚樰吐舌头。 龚樰没好气地白了眼,“‘姐夫姐夫’,叫得这么甜,没事献殷勤……” “姐!” 龚荧心虚不已,特别是当龚父“戳穿”她也报名参加了《红楼梦》电视剧的全国海选。 “伱以前演过戏吗?” 方言上下打量她的外貌和条件,虽然气质外形比不上龚樰,但也当的上“美女”两字。 “演过!演过!今年演了第一部戏!” 龚荧说演的是谢铁丽的《包氏父子》。 呦,那不包国维嘛! 方言用手敲着桌面,哼出一段顺口溜:“头油只用斯丹康,衣服只穿派乐蒙,香烟只抽美丽牌,吃饭要到松鹤楼,是不是这样?” 龚荧连连点头,说自己在里面演“安淑真”,也就是包国维爱慕的女学生。 “嘻嘻,我们都演得不错嘛!” “自己觉着,一共两句词儿。” 龚樰戏谑地揭老底道。 “那……那感觉好啊,对不对姐夫!” 龚荧嘟囔着嘴。 方言觉得她挺适合演“林小红”,“如果你真的想试试,倒也可以去试镜,不过你可要想好了,《红楼梦》这部戏要拍好几年,一旦你被选上,就得在燕京住上好几年……” 听完条件和要求,龚樰瞥了眼沉默不语的龚荧,打趣道:“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怎么可能退出呢!” “何况,姐你以后要嫁到燕京,如果我被选上的话,就可以找你们……” 龚荧非但没有打退堂鼓,反而更加兴奋。 龚樰羞恼地瞪了眼她,又瞥了下正憋着笑的方言,恨不得赶紧找一条缝钻进去。 “咳咳,又胡闹!” 龚父尴尬地咳嗽,“岩子,你不要跟她计较,她被我们宠坏了,说话总是没心没肺的。” 紧接着,端起酒杯,“来,岩子,我们走一个。” 方言立刻双手捧着,规矩又恭敬地碰杯,把女婿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一直到龚母上桌,依然如此,规规矩矩。 龚母道:“别光顾着喝酒,吃菜,吃菜。” “对对。” 龚父扶了扶眼镜,“小樰,你来倒酒,我和岩子再喝两杯。” “阿爸,他酒量不好,不能喝这么多。” 龚樰心疼不已,把方言带来的茅台收了起来。 方言悄悄拍了拍她的小手,接过酒瓶,给他们俩倒酒,开口道: “叔叔,我陪你再喝点。” “诶,没事没事,随便喝点,喝不了就不要喝,你不要太拘束了。” 龚父的表现,龚樰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爸,是你不要太拘束了! 说好的岳父对女婿的天然压制呢? 但恰恰这就是龚母的策略,男人负责使劲地灌酒,女人负责使劲地提问。 和龚荧两人相互配合,狂轰滥炸,甚至连生辰八字都问了,问了一堆有的没的。 忽然间,冷不丁来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噗!” 龚樰坐立不安,酒差点都撒出来。 “不瞒你们说,我这趟就是专程为这件事来的。”方言直截了当地说,本来计划在今年下半年的结婚,可偏偏赶上了要到日本访问。 “去日本?” 龚父和龚母互看一眼。 方言做出解释,自己这回是作为华夏文艺界的代表去回访日本。 “岩子在日本可出名了。” 龚樰说《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出版,而且电影也即将登陆日本影院上映。 龚父一惊,“那确实该往后延一延,毕竟国家大事为重!” “所以岩子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龚樰替方言回护,举起了戴戒指的手道:“我们俩先订婚,然后再挑个好日子结婚。” “也好,也好。” 龚母乐不可支道:“那岩子,你家那边是什么情况?准备什么时候带小樰上你家……” “妈妈,我早就去过他家了。”龚樰红了红脸,“就那次国庆旅游的时候。” “哪次国庆啊?” 龚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龚父眼神扑闪说:“是不是就是去年拍《那山那人那狗》的时候?” 龚樰心里美滋滋道:“是啊,他可坏了,把我骗到燕京,去参加他姐姐的婚礼。” 龚荧惊叹了一句:“什么!姐姐,你们这地下工作做得也太隐秘了吧!” “原来你们那个时候就好上了!” 龚母恍然大悟,心情五味杂陈道。 看着龚樰和方言有说有笑的样子,龚父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全家人对方言的印象极好,抛开背负的光环,觉着这个小子特顺眼。 不浮躁,处事也周到,关键对自家的闺女,相当上心。 无论什么时候,儿女们谈恋爱,父母最担心的无非就是两点。 首先是担心孩子被人骗,如今社会上耍流氓的情况比比皆是,但显然不包括方言。 等否定第一个,又操心这个人不适合自家孩子,俩人在一块会不幸福。 偏偏实在想不出,自家的女儿除了长得漂亮了些,到底哪点值得被方言看重? ………… 总体上,二老对方言的考察还挺满意。 一整场,姿态放的极低,甚至已经做好了伏低做小的准备,不管龚樰一家是真心也好,还是试探也好,甚至不小心说了什么刺耳的话,都一脸笑容,眼睛都不眨地接了下来。 能让他这等人物心甘情愿,原因无他—— 自然是爱龚樰呗! 但好在龚樰一家相亲相爱,并没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整个酒桌的氛围融洽且和睦。 宴罢人散,微醺的方言告辞离开: “叔叔阿姨,我就先回去了。” “阿爸,妈妈,我去送送他。” 龚樰打了声招呼,并马上跟了出去。 龚母和龚父对视一眼,并没有阻拦,而是叮嘱了句:“记得回来啊!” 然而话没说完,龚樰已经跑没影,一溜烟地跑到方言的面前,楼道里的灯慢慢地熄灭。 两个人在昏暗漆黑中,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沉默了半晌,龚樰终于开口:“谢谢你,岩子。” “谢什么?” 方言乐道:“该我谢谢岳父岳母才对,生了个媳妇给我。” “德性!” 龚樰眼里闪起一抹亮色,踮起脚来凑得更近,鼻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方言抱着她:“不过就是有点可惜了” 龚樰眨了眨眼:“可惜什么?” 方言半开玩笑道:“就是沪市这边不像燕京,没法买房,以后回来没地儿住……” “也不是没有。” 龚樰说,沪市最近出了个新俪公寓,也叫“鸳鸯楼”。 其实,就是新婚户过渡房。 只有租赁权,租期两年,入住三条件,一是大龄青年,二是无房结婚,三是所在单位签字承诺,两年之内给住鸳鸯楼员工分房,初衷就是给沪市的男女解决婚房问题而盖的。 “还是算了吧。” 方言笑了笑,“咱们就不要去占别人的名额了。” 龚樰点了点头,随后跟着他轧马路,想要一直走下去,想要一直聊下去。 方言直接道:“后天我就回燕京。” “后天?这么快?” 龚樰眼里透着不舍。 “没辙,出发去日本之前,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方言叹了口气。 比如《午夜凶铃》,必须尽快地写好,然后交给铃木洋子和白若雪来翻译。 《那山那人那狗》只是打开日本文学市场的敲门砖,而《午夜凶铃》,那必须狠狠地爆日本人的金币! “财迷!” 龚樰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的腰。 方言挤眉弄眼道:“没法子,得多攒点老婆本。” “我、我也攒了些钱。” 龚樰把头低下,看着脚尖,而后猛地抬起头:“明天我都拿给你啊!” 方言一愣,调戏道:“还说我财迷,你不也是个小财迷。”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财迷,我当然也是财迷咯。” 龚樰举起拳头,轻捶了下,“自从遇到你这个俗人,我也就是个俗人。” “嘿,想‘雅’还不简单。” 方言指了指天边的月亮,“这个是月色。” 接着指了指地上的影子,“冷处偏佳,别有根芽,这个是你的影子,是雪色。” 龚樰听他又提到了《采桑子·塞上咏雪花》,一脸困惑,不知道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这方天地之间,这月色和雪色之间。” 方言盯着她看,“你是第三种绝色。” 龚樰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嫣然一笑道:“那你就是第四种好色。” 第292章 恐怖如斯 9月初,方言“押解”着余桦,从沪市回到燕京,毫不犹豫地就把他关进了十月文艺出版社的小黑屋,皮鞭加小板凳伺候着。 从美国进修回来的方小将,已经不满足于生产队的驴绝对不能休息的地步了。 必须上上种植园奴隶主的强度! 而田增翔、章守仁等人也乐意“助纣为虐”,尤其当看了全新的《第七夜》大纲以后。 “岩子,你这趟去江浙沪,真没白去!” 章守仁竖起大拇指,“不但改出了这么好的,还帮社里又挖掘到一个大才!” 听着他们交口称赞,方言笑了笑,“好家伙,你们这一顿夸,有诈啊,肯定有诈。” 随后,把问询的目光投向隋丽君。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是说没有诈。” 隋丽君回答道:“田老师、章老师他们就是想让您请客,好好庆祝庆祝您得奖的事。” 方言大为意外,“得奖?什么奖?” “你这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个月就给忘了!”田增翔白了眼,“当然是作协举办的第一届全国优秀新诗奖啊!” 一经提醒,方言才知道。 就在自己去江浙沪的时候,评委会挨个给获奖人通报祝贺。 在层层的选拔和讨论,最终投票,选定了1979年到1982年期间的10部优秀诗集。 艾清的《归来的歌》、张志民《祖国,我对你说》、李瑛《我骄傲,我是一颗树》…… 获奖的作家基本上都是20、30年代的诗坛老前辈,年轻的面孔就只有他和舒亭两人。 “这个获奖名单一出,你算是华夏诗歌界年轻一代诗人的代表啦!” 田增翔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不至于,不至于。” 方言摆手,相比于自己获奖,更敏锐地注意到舒亭作为朦胧诗人获得主流大奖的意义。 意味着,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压和非议,最终朦胧诗和朦胧诗人得到了主流诗歌界的接纳和认可。 “岩子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晏名双眼炯炯有神,“从这以后,朦胧诗人可以从水下浮到水面上,彻底结束‘非法刊物’的状态,堂堂正正地和其他诗歌一样,没有限制地刊登在主流诗刊!”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建议道: “既然是这样的话,咱们就借着新诗奖的东风,把最近不错的朦胧诗登在《十月》上,还有社里要不要考虑一下,出一些舒亭、芒克、顾城、北岛这批人的朦胧诗集。” “这主意好啊!” 众人无不赞同,立刻付诸行动,要蹭上全国优秀新诗奖活动的热度。 但万万没想到,好端端的诗歌界首個评奖活动出现了巨大的幺蛾子。 本来,10个作品分个一二等奖,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诗歌是好是坏,主观性很强。 评奖结果如果没有争议,不但不可能,反而有些不正常,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有鬼。 但是,这次引起人们议论、疑惑的,主要不是哪部好哪部坏,哪部应得未得,或者哪部得而不应得,而是开始公布的规则只说评优秀作品奖,并未说要奖分二等。 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一二等奖获奖的数量还一反常态,呈现“倒金字塔型”。 但凡是评奖,通常都是等级越低,获奖者越多,等级越高,获奖者越少。 而这次评奖,一等奖有七名,而二等奖只有三名,恰恰方言和舒亭都是二等奖。 这个名单甫一公布,立即议论纷纷。 显然,这里面大有猫腻! 不过,议论归议论,一直没有官方的人站出来解释说明,让《文学报》、《光明报》等主流报纸也看不下去了,纷纷下场,质疑和批评起了首届全国优秀新诗奖的评奖结果。 白若雪、铃木洋子同样为方言鸣不平,《热爱生命》的诗集怎么就不能拿一等奖! “这里面肯定有文章,不过到底是谁做的文章,还得调查清楚。” 方言话锋一转,“不聊这些不高兴的,咱们还是聊聊我这本《午夜凶铃》吧。” 铃木洋子接过手一瞧,立马惊呼道:“恐怖!您写了部恐怖?” 白若雪不免惊讶,自己无心地给方老师提了个建议,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当真了。 “这可不仅仅是恐怖。”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你们往下看,自然就明白了。” 白若雪和铃木洋子互看一眼,抱着强烈的好奇心,竞相传阅。 背景设计在21世纪初,这也是恐怖、科幻等惯用的时代,特别是科幻文学。 全世界的科幻作家都觉得21世纪的时候,社会将迎来技术大爆炸,科技会突飞猛进,人类冲出地球,走向宇宙,不再是梦。 所以像《银翼杀手2049》、《2001太空漫游》、《我,机器人》等科幻著作,都会把时间设定在21世纪,但他们可能没想到的是—— 21世纪不是人类群星闪耀时刻。 而是群魔乱舞的比烂时代,就像原以为东京奥运会已经够阴间,想不到巴黎更加抽象! 辣眼睛的蓝精灵、戏梦巴黎的三人行…… 但不管怎么样,方言也写的是21世纪。 故事相当简单,高中生们在路边摊上买到一盘没有标题的录像带,在观看了这盘录像带的7天后,这些观看的人都带着惊恐以至扭曲的表情暴毙,整件事引发了强烈的社会恐慌。 同样地,也惊动了史强为首的公安干警。 事件过于离奇诡异,毫无头绪,加上上头催促着破案,不得不请求场外援助。 也就是兼职业余侦探的好哥们,罗辑。 铃木洋子挑了挑眉,经典的“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搭档结构。 他们齐心协力,从录像带的源头开始调查,顺藤摸瓜,查到了录像带从霓虹流出。 几经波折,却在霓虹有意的误导下,“查明”了录像带的来历,找到录像带制作者、拥有特异功能的山村贞子的尸骨。 那是个无辜的女孩,被丢弃到井里,还用石头封上了井口,死去的贞子的怨念,变成了诅咒,咒杀每一个看了那个恐怖录像带的人。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录像带背后的恐怖真相和生存,如同黑洞般吸引着白若雪和铃木洋子的目光,将她们引入一个充满惊悚和悬疑的世界,明明看得心惊胆战,可越是恐惧,越是想看下去。 活脱脱的就是抖m的心理! “嘶~” 铃木洋子看到了罗辑深挖细究,挖到了“灵境”项目真相的冰山一角,不由震惊。 白若雪也被这突变的画风,深深地震撼到了,“科幻?方老师,这还是部科幻?!” 方言点了下头,“你们觉得怎么样?” “太不可思议了!” 铃木洋子不禁感慨道:“一开始我以为会是部恐怖,但看了前面的部分,又觉得像是侦探悬疑,以为跟《abc谋杀案》一样,录像带是一种凶手杀人留下的线索,但看到后面,我才发现我猜错了。” 接着兴奋地说:“又诡异,又古怪,单看文字,就让人不寒而栗,但我怎么也想不到‘贞子’的真实身份,竟然不是厉鬼,而是计算机世界培育出来的致死病毒。” 白若雪摇头失笑:“方老师,您这个大反转,真的太出乎意料了。” 方言乐道:“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铃木洋子好奇不已,为什么方老师可以把悬疑和恐怖的元素运用得这么好? 方言问道:“希区柯克,听说过吗?” “他的电影,我看了很多遍!” 铃木洋子立马应了下来。 “希区柯克拍的是心理惊悚悬疑片,他说过一句话,叫‘折磨女性’!” 方言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他的很多电影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总之靠吓唬、折磨和杀害女性来制造恐惧。” 铃木洋子不禁回顾了起来,不光是希区柯克的电影,好像大多数的恐怖片都以被折磨的女性为看点。 比如,《惊魂记》、《驱魔人》…… “方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呢?” 白若雪忍不住发问道。 “这第一嘛。” 方言分析说:“女人当这种弱势和受害者的角色,很容易让观众共鸣,同情可怜,而且女人那种歇斯底里的叫声,能更让人觉得恐惧,至于第二嘛,就是女人可以衍生出很多的社会问题,比如家庭关系、感情纠纷……” “斯国一!” 铃木洋子觉得很有道理,两眼冒光。 方言笑而不语,得亏这时候的日本还不流行“打女拳”,要不然,就凭自己刚才这些话,没准就要挨一顿“正义女拳”。 “方老师,这本能不能借给……” 不等白若雪说完,方言扬了扬手,“我本来就打算交给伱们来翻译。” “真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欣喜不已。 方言认真地问到翻译所需的时间,至少赶在访问日本之前,先把第一部分翻译出来。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铃木洋子深深地一鞠躬,“方老师,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全力以赴地去完成!” 第293章 当时害怕极了 燕京大学勺园,留学生宿舍楼。 一盏台灯泛着黄晕的光,照着黑的夜,铃木洋子趴在桌前,认真地翻译着《午夜凶铃》。 突然间,门吱呀一声地开了,吓得她冷不丁地一哆嗦。 回头一瞅,幸亏不是贞子,而是从盥洗室回来的桥本结衣,穿着一身白净的睡衣。 桥本结衣眨了眨眼:“洋子,怎么了?” 铃木洋子内心松了口气,“你开门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不会吧?” 桥本结衣疑惑不已,“洋子,我记得你平时胆子很大啊。” 铃木洋子拿起手稿,“可能是我受到了方老师的影响吧。” “方老师又出新书了!” 桥本结衣又惊又喜,照着念出了书名,“午夜凶铃?听上去好像有点恐怖。” “就是恐怖。”铃木洋子补充道:“准确地说是科幻恐怖。” “诶?” 桥本结衣看过科幻,也看过恐怖,但还是头一次听到“科幻恐怖”的说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有这么种类型。” 铃木洋子抚摸着粗糙的稿纸,由衷敬佩道:“从来没想过恐怖竟然还可以这么写,不,应该说是把科幻、悬疑和恐怖元素结合得那么巧妙、那么自然、那么高深,让我不禁想到了小泉八云。” “什么?你说什么?” 桥本结衣不免大惊,因为“小泉八云”可是日本现代怪谈文学的鼻祖。 所谓的怪谈文学,涵盖了奇幻、科幻、悬疑、推理、精怪故事等多种类型的。 像太宰治、夏目簌石、芥川龙之介、小泉八云等“日本大文豪”,可都写过怪谈文学。 “也许我说得夸张了些,但确实是这样。” 铃木洋子赞不绝口。 尤其是把科幻、悬疑、恐怖和推理融汇在一本书里,简直是超乎想象。 “真的假的?” 桥本结衣心里面挠得慌,迫不及待地想看方老师的新作。 “你确定要现在看吗?”铃木洋子露出玩味的笑容,“我可不建议你晚上看这个。” “怎么,很吓人吗?” 桥本结衣看到闺蜜点头,不以为然道:“没事,我胆子大得很!” 铃木洋子戏谑道:“真的吗?我不信。” “洋子!” 桥本结衣羞恼地瞪了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就是被吓大的,什么《鬼怪屋》、《八墓村》、《鬼屋恐怖》,我全都看过,一点儿也不怕。” “那好吧。” 铃木洋子把稿子递了过去,然后拿上换洗衣服等东西,走出寝室。 桥本结衣翻看起来,一页接一页,前十页的诡异录像带杀人事件就让人嗓子提到心眼。 “电视机一下子闪出了画面。” “模模糊糊、忽明忽暗,又突然出现了他们刚刚离开的水井画面。” “这时候,电话机的声音显得相当刺耳,他的神经几乎就要被绷断了,要摊倒在地上。” “一双惨白枯瘦的手臂从水井中伸出,一个头发长过了腰际,一席白衣白裙的怪异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视线了。” “她迈着游离飘忽的步子,浑身松动的骨骼扭曲着摇摆,将手伸向了电视机的画面。” “不!” “是一点一点地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 “惨白的枯骨上闪烁着绿莹莹的指甲,接着站了起来,身体不停地扭动摇摆着,一只眼睛从她那披散的长发下显露出来……” 看到这里,桥本结衣莫名地觉得脊背发凉,有一阵阵寒风往自己的脖子上吹。 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 缓缓地回头一看,原来是电风扇吹来的风,立马吐了口气。 就在此时,忽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拖着长长棉睡裙的女人,一道光照在她的脸上。 “啊!!” 尖叫声随之爆发,既尖锐又刺耳。 “是我,是我。” 铃木洋子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撩起头发,关掉手电筒。 桥本结衣看清“女鬼”的面孔之后,一下子就明白这是闺蜜的恶作剧,霍地站起来: “洋子!”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 铃木洋子躲开了她的飞扑,边笑边道歉。 不一会儿,宿舍楼准时熄灯,走廊里一片漆黑,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 桥本结衣在看了《午夜凶铃》以后,满脑子都是“贞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哪哪都是人,疑神疑鬼。 天花板、床头、阳台、柜子、门口…… 睁开眼的话,就什么都没有,可是一闭上眼,不祥的感觉又回来了,又听到脚步声了。 心怦怦地直跳,不由地后悔为什么要大晚上地看恐怖呢! 于是乎,弱弱道:“洋子。” 然而,铃木洋子并没有回复她,整个屋子一片死寂,阴森阵阵。 桥本结衣忐忑不安,冲下铺喊道:“洋子,你睡着了吗?” 铃木洋子回道:“睡着了。” “洋子!” 桥本结衣抿了抿嘴,低头看向下铺。 只见灯光亮着,铃木洋子拿着手电筒,光从下巴往上照着脸,而且吐出了舌头。 “桀桀桀,结衣酱,下来陪我好不好?” “洋子酱!” 桥本结衣羞恼不已,立刻蹿到下铺,钻进了铃木洋子的被窝里。 两個人嬉笑打闹成一团,笑声渐渐地传到了走廊上,却让孤身路过的女生不寒而栗。 本来,燕京大学就一直流传着渗人的灵异故事,甚至还有“深夜禁区”的说法。 这下子,留学生宿舍楼闹鬼的小道消息在燕园里传开,三人成虎,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哈哈哈~” 白若雪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方言,两人都忍不住嘴角上扬,微笑以对。 方言笑道:“燕京大学真的闹过鬼?” “确实有这样的传闻,不过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若雪说到了第五教学楼的609教室。 “恐怕跟72年海淀发生的一样,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吧。” 方言扬了扬手,把话题转移到这回到日本访问的代表团。 白若雪眼底流露出遗憾,说这回她不在翻译名单里,倒是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都在。 “不要觉得可惜,这种机会以后有的是。” 方言安慰了几句。 白若雪理解地点点头,然后问道:“方老师,您的《午夜凶铃》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呢?” “这次我打算先在日本出版,等有了成绩,再从国内仅存的科幻文学杂志里挑一个。”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白若雪豁然开朗,这不就是曲线营救嘛! “对于精神污染,咱们不能正面对抗。” 方言计划让《午夜凶铃》在国外闯出名堂,再通过影响力来减少“精神污染”对国内科幻文学的破坏,不求力挽狂澜,但至少给国产科幻保住一丝复兴的火苗。 “怪不得您要让我们赶在访问之前,尽力完成第一部分的翻译。” 白若雪恍然大悟。 方言双手交叉,笑而不语。 这趟出访日本,主要是确定发展两国文化、教育、体育等方面交流,不出意外的话,势必会在日本引发一阵不小的“华夏热”。 到时候,不管是《那山那人那狗》、《舌尖上的中国》这些电影,还是《午夜凶铃》这些,都能搭上这个东风,博得更多的关注。 一想到这里,就准备写一封信,然后托铃木洋子寄给她爸爸铃木俊次郎。 就在两人聊天的工夫,屋外的电视机传来熟悉的音乐旋律。 一周之前,就在报纸、广播台、电视台上预热的《舌尖上的中国》,今天终于正式开播了。 第294章 欢迎方老师来日 《舌尖上的中国》一经播出,立刻在全国各地引发不小的轰动和热议。 很快地,就把之前备受争议的首届优秀新诗奖活动的热度压了下去。 这年头的报纸报道说华夏电视机的销量,正在以每年12%的速度暴增,仅仅1982年一年,就销售了超过840万台,现如今,华夏大城市的电视机普及率已经到了86%。 小城市的电视普及率也有70%以上。 虽然大多是黑白电视,但每100户华夏城市家庭里,就有至少75台电视机,当然那,农村电视的普及率就没这么高,还不到5%。 因此,80年代的电视收视率的统计,主要集中在城市里。 偏偏非常契合《舌尖上的中国》的目标受众,毕竟这年头能买得起电视机的,哪怕是黑白电视机的,不能说是“人均万元户”,但也至少是已经解决温饱问题的富户。 《舌尖上的中国》所展示的华夏传统家常菜,立刻就把观众们变成了“美食的俘虏”。 甚至有的专门把吃饭的时间,调整到节目播出的时间,就着《舌尖上的中国》才下饭! 《自然的馈赠》、《民以食为天》、《味蕾的乡愁》、《五味的调和》,以及《时间的滋味》,每一集的时长,都在40分钟左右,然而观众非但不觉得长,反而还嫌弃有点短。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到了中央台准备好的热线上,男女老少都有,特别是老干部。 除此之外,中央台还借鉴到了燕京台办春晚的经验,跟《文艺报》、《光明报》等报纸合作,办了个临时性的专栏,专门刊登关于《舌尖上的中国》的读者来信。 一时间,收视爆表,舆论沸腾,反响热烈,好评如潮,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响。 连带着方小将这个顾问兼原著作者,隔三差五都会收到半個篮子的读者来信。 而且,就在《舌尖上的中国》播出的第三集,文化部门召开了相关的研讨会。 作为头等功臣的方言,自然像汪曾其这个总顾问一样,绝对不能缺席。 “小方!” “汪老!” 方言看着老顽童般的汪曾其,相互寒暄了起来。 汪曾其问道:“这次的优秀新诗奖,觉不觉得委屈?” “委屈倒谈不上,就是觉得蹊跷。” 方言皱了皱眉,“为什么一二等奖的安排会那么奇怪?” 汪曾其如实相告,说有“热心人士”给主办方写信,指名道姓说像舒亭、方言这样年轻的作者,如何与艾清这些个大诗人并列? 但事实上,原件谁也没看见,而是由作协一位分管诗歌评奖的书记转达的,就是在他的强烈建议下,才不得不重新考虑评选结果。 方言能隐晦地听出,这是作协里有人从中作梗。 然而,汪曾其没说出具体是谁,方言也默契地没有刨根问底,选择把话题转移。 汪曾其悄声说:“待会儿想好怎么说《舌尖上的中国》的成功之处了吗?” 方言笑了笑,“勉强想到了几点,全当作抛砖引玉吧。” 汪曾其轻拍了下他的肩,“那可太好了,接下来你要多发言。” 方言一怔,“那您呢?” 汪曾其嘿然一笑道:“我当然是给你摇旗呐喊,加油助威。” 方言哭笑不得,“您这……您才是总顾问。” “你不也是总策划嘛!咱们俩半斤八两,就不要推来推去了,就这么定了!” 汪曾其语重心长道:“老了,就要把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 “老汪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忽然间,夏偃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同行的还有石方雨等电影局领导,以及各大制片厂厂长。 “夏老,石局长……” 方言挨个打招呼,轮到新闻纪录片制片厂时,秦明激动地握着自己的手,可劲地摇! 毕竟,《舌尖上的中国》是在他任上出的成绩,更进一步,指日可待。 “这次研讨会,除了讨论《舌尖上的中国》,还要商量这次出访日本的各项安排。” 夏偃慈眉善目道。 方言一问才知,这趟代表华夏文艺界出访的,除了自己,还包括夏偃、石方雨等人。 文学界的数量极少,去的主要是电影界。 “方老师,《舌尖上的中国》的拷贝已经送去了日本。” 石方雨说,除此之外,《那山那人那狗》、《城南旧事》、《一代妖后》、《火烧圆明园》等电影的拷贝也已经送到了松竹电影公司,不出意外的话,会在访日期间,陆陆续续地上映。 而作为《那山那人那狗》的编剧兼作家,方小将自然要跟松竹电影公司的人见面。 “已经定好要在哪家电视台播出《舌尖上的中国》了吗?” 汪曾其作为随团成员之一,很是好奇。 石方雨笑道:“定好了,富士电视台。” 方言耐心地听着,富士是由松竹、东宝、等日本电影大厂共同参与创立,彼此合作得很密切。 由于《舌尖上的中国》一部分的投资和设备来自于松竹的赞助,松竹得到了日本的发行权,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况富士目前是日本,乃至东亚最具影响力的电视台之一。 而港台以及东南亚这边,电视方面就交给亚视,院线则交给夏夢来负责。 “可惜欧美那边,我们是两眼一抹黑。” 石方雨叹了口气,说不知道该找哪家电视台,通过什么渠道让《舌尖上的中国》播映。 方言道:“我倒有个建议,可以跟洛城18台联系。” 夏偃眼前一亮,“小方,接着说。” 方言说,洛城18台成立于1977年,是洛杉矶的第一家多语言电视台,其中就有专供华人的华语电视频道,观众几乎覆盖全美大部分的华人华侨。 石方雨急切地问:“那您能跟电视台取得联系吗?” “我之前做《拯救大兵瑞恩》新书推广的时候,曾经接受过这家电视台的采访。” 方言道:“我可以试一试,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办到。” 夏偃摆了摆手,“不要有压力。” “对对对,千万不要有压力。” 石方雨他们激动不已,不管成功与否,他们都会记住方老师的这个人情! 方言考虑到不管写信,还是发电报,都很不便,随即打算到日本的时候再打长途电话。 毕竟,国内能打国际长途的地方并不多。 ………… 研讨会结束之后,文化、外交、宣传等多部门联合创办了一个临时的突击培训班。 但凡是访问团的成员,基本上都要参加。 方言也不例外,在培训班里遇到了桥本结衣和铃木洋子。 “方老师,我们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午夜凶铃》第一部分的译稿已经初步完成了。” 桥本结衣咧嘴发笑道。 方言拍手称快,“果然我没有看错人,真的是太辛苦你们了!” “哪里哪里。” 铃木洋子扬了扬手,反倒是感谢方老师能继续给她们这个难得的机会。 桥本结衣欣然同意,毕竟不是所有人能像她们这么幸运,能接二连三地给美国国家图书奖、芥川龙之介奖得主等于一身的大作家打下手,做翻译工作。 方言好奇不已,“芥川龙之介奖?” “您托我寄给我父亲的信,我已经收到回复了。”铃木洋子说:“我父亲让我向您转达好消息,您被评为第89回芥川龙之介奖得主。” “还有这种好事?!” “其实奖项早就公布了,原本他是想等您到访日本时再说,给您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哈哈,现在我已经感受到惊喜了。” 方言大为意外,刚要往下问,突然迎面向自己走来一个很久不见的老熟人—— 王益! 就见他洋溢热情地伸出了手,“方老师。” “小,不,应该要改口。” 方言亲切地称呼这位在亚洲司的随员。 王益微笑道:“别别别,您还是继续叫我‘小王’吧。” 方言半开玩笑道:“听说这次大领导的演讲稿,是你草拟的?” 一提到这事,王益兴奋不已。 怎么也没想到能接到这么重大的任务,明明自己还是级别最低的科员。 “真是了不得啊!” 方言笑了笑,“接下的日本之行,也要多多拜托你了。” “义不容辞,方老师!” 王益斩钉截铁,眼神坚定。 方言拍了拍他的手臂,忍不住赞叹道:“目光如炬,贵不可言。” 在此之后,过了小半个月,华夏代表团正式出发,访问日本。 第295章 芥川龙之介奖 10月15日,东京。 华夏代表团抵达日本的时候,日方在赤坂迎宾馆广场举行欢迎议式。 双方高层领导,沿着红地毯,走上检阅台。 方言则坐在中方代表的区域,亲眼目睹整个高规格的外事活动,期间两次起立鼓掌。 “哗哗哗”。 掌声如潮,汹涌澎湃。 结束之后,依然在赤坂迎宾馆,偌大的宴会厅里举办着隆重而盛大的欢迎宴会。 这次出席的覆盖日本政经文化各界名人,像松下的松下幸之助、索尼的盛田昭夫、本田的本田宗一郎以及京瓷的稻盛和夫,甚至还有三菱、三井、住友、富士等财阀家的人。 而方言,主要见到的是日本出版界、文学界、媒体界、电影界等人士。 看着他和铃木俊次郎谈笑风生,一身华服的松坂庆子又惊又喜道: “方言君果然也来了!” “他怎么可能会不来呢?” 栗原小卷说方言如今已经在美日等国的文坛出名,这次出访日本怎么能少得了他。 松坂庆子不禁感慨:“真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方言君就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 栗原小卷见闺蜜眼里闪烁着光,跃跃欲试,不由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小卷酱,我们去找方言君叙叙旧吧。” 松坂庆子摇曳着手指间那支红酒杯。 “庆子,他现在恐怕不方便。” 栗原小卷伸手指了指铃木俊次郎带方言见面的人,一一列数: “那位是创作出《三国志》、《铁人28号》的漫画家,横山光辉老师。” “在他旁边的这位,是大江健三郎老师。” “………” 听着介绍,松坂庆子把目光落在了一位身穿女士和服的短发女人,不无惊讶道: “那、那位是山崎丰子老师?” “是的,就是她!” 栗原小卷眼神充满了敬佩和崇拜。 这位可是日本女性的杰出代表和偶像,创作出了《白色巨塔》、《华丽一族》等著作。 不仅仅是日本的大文豪,而且是日本为数不多的女文豪! “诶!” 松坂庆子顿时肃然起敬,紧紧地盯着正在和山崎丰子有说有笑的方言。 就见他面带微笑,边敬酒边说:“您真的是太过奖了。” 山崎丰子慈眉善目道:“在我们日本人的传统父权观念里,父亲作为一家之长,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所以,日本一直广泛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为什么儿子向父母提意见,就像要求和尚头上蓄发一样,因为不管怎么想都绝对不可能办到。” “我也略有耳闻。” 方言瞄了眼铃木洋子,然后说整个东亚地区都或多或少有类似的父权结构。 毕竟,东亚基本上都在泛儒家文化圈之内,自然主要是儒家制度构建的父权社会。 “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山崎丰子严肃道:“到了现在,日本社会里依旧延续着这种父子关系,不管在里,还是在电影里,都有所表现,而你的《山村邮递员》也契合了日本传统伦理观念里的父权中心论。” “但最终的内核还是不一样的。” 方言听到“山村邮递员”,心里就觉得古怪。 《那山那人那狗》,被有斐阁翻译成了《山村邮递员》,以致于电影也不得不起这个名。 “是啊,方言君用一段邮路旅途,来化解父子多年的隔阂和矛盾,突破了父亲和儿子之间的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 大江健三郎这位未来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这也是为什么《山村邮递员》能被评为芥川龙之介奖的理由之一!” 铃木俊次郎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 “我觉得吧,最关键的还是给日本社会带来了反思。”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芥川龙之介奖是主办单位文艺春秋颁发给纯文学新人作家的一个奖项。 奖项的遴选,并非是公开海选,而是根据选拔委员的协议来决定候补,以及得奖人选。 这些评委会的委员,会从报纸杂志上,从新人作家,或者无名作家所发表的纯文学短篇作品挑选出最优秀的一篇作品,予以奖励,通常每年都会有超过250篇的新人作品。 但后来,对新人的界定标准发生了变化。 就在1958年,第39回芥川龙之介奖颁给了眼前这位席卷文坛、声名鹊起的大江健三郎,引发了日本文坛的大地震,于是乎,芥川龙之介奖再也不是所谓”新人登龙门“的奖项。 而是,一個肯定新晋作家在日本文坛地位的奖项! 也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芥川龙之介奖今后每年都会举办两次,分上半年和下半年。 上半年度的,会在7月中旬开始选拔,然后8月中旬颁奖,下半年度的,就在明年的1月中旬进行选拔,同年2月中旬颁奖。 而方小将的《山村邮递员》,所获得的就是1983年上半年度的芥川龙之介奖! “森村桑跟我说,他的确是出于这个,把票投给了你。” 大江健三郎直接说出评委会评委投票的结果和理由。 “森村?” 方言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铃木俊次郎解释说:“是森村诚一老师。” 《人性的证明》、《野性的证明》、《青春的证明》,这“证明三部曲”一举奠定了他在社会派推理中宗师的地位,跟松本清张、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等推理大师齐名。 “《人证》是不是就是改编自他的?” 方言挑了挑眉。 铃木俊次郎点头道:“不错,就是根据他的《人性的证明》改编成的电影。” 方言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当年《人证》这部电影引入国内的时候,掀起了一阵“人证”热潮,跟高仓健主演的电影《追捕》,堪称是华夏引进的日本推理电影里的“双璧”。 “可惜他最近住院,无缘参加这次盛宴。” 大江健三郎叹气道:“其实,他作为本届芥川龙之介奖的评委,一直都很想见一见你这位华夏的作家。”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方言这趟不能擅自脱离访问团,单独行动,要不然非得提个篮子,去医院探望。 若非有森村诚一的鼎力支持,自己未必能在一票日本作家里脱颖而出,拿下这个芥川龙之介奖,也就不可能拿到100万日元的奖金,也就不可能带动在日本各地的销量。 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在跟大江健三郎等人的聊天中,铃木俊次郎边敬酒,边轻声地透露: “方言君,日本的各大文学奖或多或少有一些潜规则。” “什么潜规则?” 方言眯了眯眼。 铃木俊次郎压低声音第说,日本的各种文学类奖项都是由不同的出版社主办颁发的。 各类奖项之间,都有高下门第之分。 比如一个作家,如果没得到这个奖,那么另一个同档次甚至更高档次的奖也不会颁给这个作家,所以,芥川龙之介奖的得主,通常能更容易地获得直川奖。 因为直川奖,和芥川龙之介奖并称为日本文学两大最高的荣誉。 又比如,已经拿到芥川龙之介奖的作家,一般就不会被入选档次更低的文学奖的名单。 “没想到日本的文学奖还有这么多门道。” 在经过铃木洋子的翻译后,方言半开玩笑道:“那么,我以后还能拿什么奖呢?” “这个嘛,吉川英治文学奖、江户川乱步奖……” 铃木俊次郎语气认真道:“当然,我觉得菊池宽奖是《山村邮递员》最有希望得到的另一个大奖,主要是颁给文学、电影、新闻,特别是电影脚本。” “那就要看电影上映的情况了。” 方言抿了口酒。 本来就有芥川龙之介奖的名气加成,销量在颁奖之后节节攀升,如果电影票房再强势的话,不奢求能突破百万册,但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能有数以十万计的结果。 “这还要看松竹会怎么运作了。” 铃木俊次郎转过头,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 方言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望向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她们所在的松竹电影代表团。 第296章 万事俱备 “塞哭啦(樱花啊),塞哭啦(樱花啊)……” 伴随着日本民谣《樱花》响起,宴会越发地热闹,把氛围推向了高潮。 方言带着铃木洋子,从文学界跨到电影界,主动地跟松坂庆子、栗原小卷打招呼。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方言君!” 两女异口同声,彼此之间,相互问候。 “之前你一直没来日本,所以没有机会当面恭喜你。” 松坂庆子目光潋滟,“现在我终于可以说,方言君,恭喜你获得芥川龙之介奖。” 栗原小卷补充了一句:“还有美国国家图书奖。” “谢谢,干杯。” 方言笑着和她们碰杯,把酒一饮而尽。 松坂庆子喝完以后,抿了抿唇,就听栗原小卷提到了《那人那山那狗》电影的观后感。 拷贝早已经寄到松竹电影公司,公司内部也组织了一场试映会,高层、导演、演员等人悉数观看,这种文艺片乍一看有点温吞。 但是,细品下来,才有味道。 在观影结束以后,好评如潮,就连社长城户四郎,也被影片里的父子之情所感动。 “这么说的话,松竹很重这部电影?”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当然!” 松坂庆子语气里透着激动:“这可是方言君你的作品!是中日文化友好交流的见证!而且是芥川龙之介奖的改编之作!松竹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不,是百分之两百的心血和力量。” 栗原小卷说,《山村邮递员》的发行人由副社长奥山融来担任,专门为电影量身打造了一系列的宣传方案,这在松竹公司里,是极其少见的。 方言于是问到,城户四郎和奥山融他们是否也在现场。 “副社长就在那边。” 松坂庆子伸手一指,指向正在跟石方雨等人喝酒的中年男人。 戴着副金丝眼镜,黑头发里长着些许白发,整张脸看上去格外得严肃。 “你好,方言君!” “你好。” 在栗原小卷她们的引荐下,方言如愿地和奥山融见上面。 两人以电影为话题,快速地拉近了距离,然后慢慢打开了话匣子。 “这片蕴含的父子之情,很吸引我。” 奥山融赞不绝口道:“但最吸引我的,是表达情绪和感情的技巧,润物细无声,父子之间的隔阂、儿子与女孩的朦胧情绪、人与狗之间的交流,这些情感脉络走向和周围的景色和色彩混为一体,这种手法,我以前只在黑泽明老师的作品里见过。” 方言没有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而是归功于摄影师章艺谋和美术霍建起。 接着玩味地问:“就以这个片子来看,你觉得他们有黑泽明先生的几分水平?” “应该有五六分的功力。”奥山融点评道。 方言追问:“那么,像这样的一部艺术片,不知道在日本受不受欢迎?” 奥山融坚定地点头,说日本的观众就好这一口,淳朴的民风、纯粹的情感、暖人的意境、清新的画面、治愈的温情,以及缓慢的叙事节奏,尽管票房上可能会慢热,但松竹已经做好了准备。 松坂庆子看着方言从侍应生盘子里重新拿了杯酒,轻描淡写地问了句: “有哪些准备呢?” “我们计划把短线和长线结合起来。” 奥山融首先说的是短线的方案。 在《山村邮递员》上映的前五天,紧锣密鼓地展开宣传活动,除了第一天的记者发布会以外,其余四天全都是专门给方言安排的媒体专访,每天至少四个。 “每天四个?” 方言一怔。 好家伙,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干的! “这都要多多地辛苦方言君了,当然,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奥山融说既然给方言安排了nhk、富士等电视台的采访,就不会让他单打独斗。 但凡是松竹电影公司签约的女演员,包括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在内,轮流搭档方言,辅佐采访,配合宣传,也就是借着日本女星的名气,给方言以及他的、电影炒作。 “这个我不能现在就答应你们。” 方言不能随便做主,必须请示代表团并征得同意才行。 “理解,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奥山融会心一笑,说他们也会向访问团沟通,尽快把这件事给敲定。 “如果真的可行的话,那接下来请多多关照,方言君。” 栗原小卷微微弯腰,面带微笑。 松坂庆子也跟着这么做,大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雾绕地,媚意荡漾。 拿这個考验干部? 拿这个挑战我的软肋? 方言挑了挑眉,然后继续听着奥山融制定的电影策划方案。 为了配合宣传,除了少不了的媒体造势以外,松竹还特意印制了精美的宣传小册子。 上面会介绍影片创作背景、拍摄地湘西地区的人文地理知识,甚至,还联系到了中日通讯社,把台词本印刷成了中日文对照的版本。 设计得面面俱到,可见下足了工夫。 一想到这里,虽然松竹在“压榨”自己的劳动力,但是自己被“压榨”得很愉快。 毕竟,他们已经为电影做了好几个月的发行铺垫,而自己只需要接受五天采访而已。 “至于长线方面,我们已经在大阪、京都、名古屋等地,联系好了几家经常合作的影院,为《山村邮递员》安排了半年档期。” 奥山融说道:“特别是在岩波影院。” 方言好奇地问:“岩波影院?” 栗原小卷解释说,岩波影院是日本著名的艺术影院,专门放映文艺片。 之前是专门做书店生意,后来被日本当时最大的电影公司,东宝东和的社长找上门,请求岩波氏专门开设一家电影院,采取细水长流的模式,专供文艺片来做长线买卖。 影厅虽然只有100多个座位,但只要在这里播映的电影,可以半年、一年地循环放映。 “像这样的电影院,在日本很多吗?” 方言大为意外。 “有不少。” 奥山融说松竹也在跟文部科学省对接。 且不说《那山那人那狗》是第一批引入日本的华夏,单单作为芥川龙之介奖的获奖作品,理应有资格入选高校教材和中学教材,让日本的学生们好好地学习,好好地反思! “这可真的是个好主意!”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在和他们的聊天中,心里越来越来期待10月22日首映的那一天。 第297章 帝国の文胆 10月18日,东京。 细井荣男踩着夜色,满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就见妻子细井理香子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那个臭小子又骑着摩托车,出去鬼混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 细井理香子摇了摇头,“龙马被你教训过以后,已经改过了,再也没有玩摩托车了。” “最好是这样!” 细井荣男鼻子里冷哼一声,最近政fu已经开始打击暴走族,加重了对飙车的处罚。 细井理香子捂住嘴道:“真的嘛?” “那还有假嘛!暴走族简直就是一群蠢货,一群浪费青春和钱财的蠢货!” 细井荣男故意走到楼梯口,冲着住在二楼的细井龙马喊道。 80年代的日本,出现了“暴走族”,由飞车党渐渐演变而成的暴力团体,成员一个个染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头发,特别是飞机头。 而且,会戴印有团体名称的头带,会穿连体工服,或者特攻服。 在《麻辣教师gto》、《热血高校》等电影、漫画和里,暴走族基本上是“常客”。 “少说几句,少说几句,我们开饭吧!” 细井理香子劝阻完丈夫,然后去喊楼上的儿子下来吃饭。 细井荣男解开领带,给自己倒了杯冰啤酒,然后拿着遥控器,把频道调到了富士。 此时此刻,画面中除了主持人以外,还出现了方言和松坂庆子。 一下子,就被松坂庆子明艳动人的美貌所吸引,但很快地,注意力就转移到方言身上。 细井理香子把菜端了进来,“他是从华夏来的作家,好像是很厉害的大作家!” 细井荣男看着主持人介绍起方言。 “华夏访日代表团成员”、“第89回芥川龙之介奖得主”、“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等一系列荣誉和身份,尤其看到富士给起的中二名。 “帝国の文胆!” “这个人昨天也上了电视。” 细井理香子回忆说,不过是在nhk,女嘉宾也不是松坂庆子,而是栗原小卷。 “这很正常,如果一個作家不能够得到很多女人的仰慕,那一定是一个失败的作家!” 细井荣男说:“像我们日本的大文豪,就都很风流。” “他的年纪明明跟龙马差不多,没想到这么厉害。”细井理香子看到电视里的松坂庆子毫不避讳地盯着方言,不禁感慨。 就在此时,细井龙马抓了抓乱糟糟的飞机头,“你们夸人就夸人,为什么要带上我?” 细井荣男转过头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能有他的百分之一的话……” “啊!” 细井理香子急忙打断,说方言改编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到时候一家人一起去。 “看这种电影?无聊,没兴趣,懒地看!” 细井龙马撇了撇嘴,一副“我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看”的样子。 看到他这种态度,细井荣男面色铁青,恼怒道:“哼,你以为我的时间就很多嘛。” 眼见父子又跟以前一样闹僵,细井理香子叹了口气,就听电视里传出方言的声音: “传统父子间的困境,通常是他们互相爱着对方,却又互相不了解对方。” “他们想听关于对方的事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儿子在父亲面前一如传统家庭的场景,紧张、克制、压抑,同时也沉默寡言。” “而父亲在儿子面前,不会如母亲般对你温声细语,甚至不会嘘寒问暖,他们是沉默的,总是板着脸,指出你的不足,以致于父子关系很容易剑拔弩张。” “但这,恰恰就是父爱。” “父爱是沉默的,如果你感觉到了,那就不是父爱了!” “………” “我以为,最高的山,不是珠穆朗玛,而是父爱如山。” “最深的海,不是太平洋,而是情深似海。” “最默契的心,不是心心相印,而是父子连心。” “想要促成父子之间的理解,就必须要有一个契机,所以我才会在里做出‘子承父业’的设计,通过父子间短暂的共处,通过一次旅途的交际,让父子间能够真正地敞开心扉,消除以往的隔阂跟误解……” 听到这里,细井荣男不禁动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我想了想,时间挤一挤还是可以挤出来的,理香子,你如果想看的话,我可以陪伱去看。” “那真是太好了。” 细井理香子看破不说破,接着看向儿子,“龙马,你也陪妈妈去看,好不好?” 细井龙马张了张嘴,但看到母亲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下来。 “我这完全是看在妈妈的面子上!” “啪!” 细井理香子高兴地拍了下手,万分期待着这部电影能让父子俩的关系缓和下来。 于是在《山村邮递员》预售的当天,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直奔最近的电影院而去。 中途路过书店时,就见店门口贴着《山村邮递员》的海报,而且从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的人,几乎人手一本《山村邮递员》的。 看到这一幕,心里打定主意,准备在买完电影票回来的时候,也顺便买上一本。 然而,事实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电影院门口大排场龙,人人争先恐后地抢购着电影票。 “不会吧?” 细井理香子目瞪口呆。 尤其看到队伍里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一问才知,就在两天前,就在nhk大礼堂,当着众多媒体的面,公开宣布了3000人的计划,要邀请日本青年明年来华夏做客,礼尚往来,一下子就把中日友好交流的热度推上了最高潮。 最重要的是在这次演讲中,捎带提了一嘴《山村邮递员》。 本来在这么多天的宣传下,《山村邮递员》的知名度越来越高,现在又搭上了这么一股东风,未播先火,彻底在日本社会里风靡起来,的销量也跟着肉眼可见地暴涨。 如今,已经突破了10万册大关。 而到了22日电影首映的那一天,就更不得了了,包括方言、松坂庆子他们在内,中日电影界的领导、导演、演员等悉数到来捧场。 “哈哈哈,方言君!” 奥山融放声大笑,“恐怕我要提前恭喜你的电影取得巨大的成功!” “不是我,是我们,我觉得我们可以半场开香槟了。” 方言撇了撇嘴。 因为松竹买下了日本的版权,所以票房不管有多高,都跟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开香槟庆祝?” 奥山融笑了笑,“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们安排了更好的庆功宴,就等票房突破1亿!” 方言挑了挑眉,“文艺片想要突破1亿的票房,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通常是这样,但现在的状况不一样。” 奥山融自信满满地说,如果在这么大顺风的形势下,《山村邮递员》的票房都不能超过1亿日元,那他马上就辞职不干,这辈子再也不去碰电影了。 而结果,也正如他的预料,电影在日本的轰动程度大大地超出方言的预料。 《朝日新闻》、《每日新闻》相继报道,山口正介、大江健三郎、山崎丰子等知名作家,也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影评,对其大为推崇。 “一部洗涤心灵又让人潸然泪下的片子!” “我很希望日本所有男儿都来看此片!” “整部电影就像浸泡在水中的草,美轮美奂!” “这是一部十分质朴的影片,观众不仅欣赏到了南方乡村美丽的绿色风景,还能体会到长久以来在日本丧失的父子亲情,而这种父子亲情恰好是日本最为缺乏的。” “华夏乡村中普通父子的真实情感,和日本当代社会家庭观念淡薄形成了鲜明对比,日本青少年的社会问题与他们得不到家庭的温暖有直接原因,影片的主题挖掘了日本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值得人们去深深反思。” 甚至日本最古老的电影杂志,《日本电影旬报》特意做了一期《山村邮递员》的专题。 这年头,日本经济腾飞,空前繁荣。 虽然还没到泡沫经济的时候,叫嚣要买下整个美国的地步,但大众的消费力夸张得吓人,因而对这么“廉价”的电影票和,自然是眼睛都不带眨一眼,就是“买买买”。 不管是《山村邮递员》的精装版,还是平装版,统统卖爆。 全国各地的经销商纷纷把电话打到有斐阁,催促着他们赶紧发货,如果发晚了,就让他们分分钟切腹谢罪! 至于电影,因为其中的敬业精神,一些政fu机构和党派把这片子作为教育片,要求下属观看,比如邮政事业厅外墙上还贴着《山村邮递员》的海报,而且组织单位包场看电影。 在如此的形势之下,票房虽然不如《a计划》、《少林寺》这些破30多亿日元的商业片,但也打破外语文艺片在日本的各项纪录。 仅仅开画三天的时间,就敲开了1亿日元的大关,而且再以惊人的涨势,不断地上涨。 这在华语文艺片里,简直是头一遭! 开局炸裂!史无前例! 第298章 不可沽名学霸王 东京帝国酒店,坐落于繁华东京市中心。 号称是日本酒店的鼻祖,跟大仓、新大谷并列是第一代的“东京酒店御三家”。 松竹就选在这里,举办《山村邮递员》电影大获成功的庆功宴。 方言准时地来到酒店的门口,和同行的桥本结衣等人走出出租车。 铃木洋子发现铃木俊次郎竟然站在大堂里,不由惊异:“哦都桑?” 铃木俊次郎握着方言的手摇晃,解释说自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他。 方言不免意外:“等我?” 铃木俊次郎点了下头,压低声音说:“这次我们完全按照方言君的意思,并没有把所有的版税像之前一样,汇入到账户里。” “麻烦了,那么另外一件事呢?” 方言颇为满意,包括芥川龙之介奖的奖金在内,这笔日元暂时并不打算兑换成美刀。 在广场协议之前,日元一直在贬值。 像前世汇率的关口跌破160日元,放到如今,根本不值一提,现在的1美刀,至少可以兑换278日元。 与其兑换成美刀或者rmb,倒不如直接投资日本的房地产,这个时候正是抄底楼市的时机!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 铃木俊次郎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铃木洋子左看看,右看看,“方老师,您是想买东京的房子,还是想买京都的呢?” “只要看着顺眼,哪里都可以。” 方言莞尔一笑,随即把话题转移到了目前的销量情况。 “已经超过16万册。” 铃木俊次郎伸出5根手指:“经过开会讨论,一致决定下次加印就是这个数。” 方言也伸出一只手展开,“我觉得再加5万册,应该也没问题。” 铃木俊次郎咧嘴发笑说,获得芥川龙之介奖的作品,销量基本上没有低于50万册,现在采取的不过是饥饿营销的策略,吊着读者们的胃口,等到电影的票房和口碑持续走高,媒体也继续源源不断地报道,再开闸泄洪。 “当京都支部长,实在屈才了。”方言笑眯眯道,“你完全应该当有斐阁的副社长!” “哈哈,承你吉言,方言君。” 铃木俊次郎扬了扬手,说自己能不能当上副社长,还要寄希望于方言这类大作家。 “那就趁热打铁。” 方言问道:“出版《午夜凶铃》这件事,不知道有斐阁定下来了没有?” “定下来了。” 铃木俊次郎语气里透着兴奋。 早在收到方言寄来的信之后,就已经提前给《午夜凶铃》制定了一系列的宣发活动。 “准备什么时候出版?” 方言想的,跟有斐阁计划的时间大差不差,半个月之后,在日本各地发行。 这样,既能蹭到《山村邮递员》的热度,也不至于分散了读者的注意力,避免分流。 “方言君,关于稿费和版税方面,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份新的合同。” 铃木俊次郎边走,边简单地说出新合同的条款。 当听到稿费标准涨了,方言心里笑嘻嘻,表面很平静。 但当听到版税从原先的12%涨到了20%,惊喜之余,谨慎问道:“那么,条件是什么呢?” “就是《午夜凶铃》,以及接下来两部的独家授权。” 铃木俊次郎从业这么多年,自然能看出《午夜凶铃》以及方小将潜藏的商业价值。 方言沉吟片刻,就听到电梯“叮”的一声,门打了开来: “我觉得可以考虑,毕竟我们之间合作得很愉快。” 此话一出,铃木俊次郎欣喜不已,马上透露了另一个好消息。 有斐阁希望买下方言其它的版权,特别是短篇,打算和《那山那人那狗》编成一個丛稿系列,以目前《山村邮递员》的热度,来带动整本合集的销量,一鱼两吃!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方言乐了,果然够鸡贼,不过我喜欢! ………… 叮!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方言、铃木俊次郎等人走了出来,步入宴会厅。 庆功宴上,来的除了电影代表团以外,其他的几乎全是松竹电影公司内部的人。 方言扫视一圈,松坂庆子依旧像熟透了的樱桃,栗原小卷还是带着书香气质,在女演员堆里发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面孔。 卧槽,《迪迦奥特曼》的居间惠队长! “她叫高树澪,怎么,需要帮方言君和她认识一下吗?”奥山融眼里充满了玩味。 你这什么眼神!我可是正经人! 方言白了一眼,“你误会了,只是觉得跟我的一位朋友长得很像而已。” “原来如此。” 奥山融见他没有兴趣,然后说:“我先带你去见我们社长,他一直都很想见你一面。” 于是,方言跟着他,见到了城户四郎,相互之间说着客套话。 “以《山村邮递员》的质量,我觉得可以获得一个日本电影学院最佳外国电影奖提名。” “奖不奖的,其实都无所谓,我最乐意看到的是这部电影,能让更多的日本影迷关注、欣赏和深思。”方言面带微笑。 “真不愧是方言君。” 城户四郎感叹了句,“我听闻《舌尖上的中国》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对吗?” 方言如实相告,散文集是自己创作的,而整部纪录片却是集体的心血和智慧。 “我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 “不瞒伱说,相比于《山村邮递员》,我个人更喜欢《舌尖上的中国》。” 城户四郎直说:“看过以后,我都会有一种想去趟华夏旅游的冲动,去品尝纪录片里所展示出的华夏美食,去看看所拍下的所有美景,真的是让人向往啊。” 方言说如果他将来到燕京的话,自己可以略尽地主之谊,好好地招待他们。 “会有这个机会的。” 奥山融笑道:“也许我们将来在电影上会有所合作。” “我以为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 铃木俊次郎笑吟吟地推荐了《午夜凶铃》。 奥山融问:“听书名,倒像是恐怖。” “不,这是一个披着恐怖外衣的科幻故事。”方言言简意赅地讲述起《午夜凶铃》的大致情节。 “这个拍摄难度可不小,特别是电影特效方面。”奥山融一下子捕捉到关键之处。 方言也没有反驳,80年代中日的特效技术水平,的确远远地落后于好莱坞。 但是自己也没想过要把《午夜凶铃》拍成科幻电影,而是纯粹的恐怖电影。 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并不打算交给松竹电影公司来拍。 ………… 半个小时后,庆功宴进入高潮。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在中途的空隙,甚至还请来艺伎表演。 一个个妆容化得惨白,格外渗人,看得让人毛骨悚然,透着一股淡淡的阴间气息。 方言咂摸着嘴,欣赏不来,实在是欣赏不来,但至少比巴黎奥运会看得顺眼。 身旁的铃木洋子突然问了一句,“方老师,您准备什么时候去看房呢?” 方言想了会儿,“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铃木洋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方言好奇道:“洋子,有什么问题吗?” “方老师,我没有驾照,可能出行方面的话,会有一些不方便。” 铃木洋子建议请铃木俊次郎安排,让有斐阁直接提供专车接送。 方言摆了摆手,“算了,我这趟是为了私事,还是不要麻烦你父亲和有斐阁。” “方老师,还有一件事。” 铃木洋子悄声说,“森村诚一大师已经出院了,他托我父亲想请您去埼玉县见个面。” 第299章 推理小说大师 日本,琦玉。 方言在铃木洋子的帮助下,找到了森村诚一的宅子。 典型的日式和风风格,就像《樱桃小丸子》、《蜡笔小新》、《哆啦a梦》里的一户建。 家门口的名牌上,写着“森村”两字。 铃木洋子按响门铃之后,就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大病初愈,面容憔悴,身材干瘦,但眼神坚定有力,清澈透亮。 “森村大师,我是有斐阁铃木支部长的女儿,铃木洋子。” 铃木洋子恭敬地弯腰鞠躬,“这位是您想要见的方言老师。” “森村老师,久仰大名。” 方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这位可是跟高木彬光、江户川乱步、佐野洋、横沟正史并称为“日本推理文坛五虎将”,像岛田庄司、东野圭吾、绫辻行人,都只是他们的小辈。 “请进来坐,请进来坐。” 森村诚一一边走,一边招呼着老伴上茶。 方言来到客厅,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把手上的一盒点心递了上去,同时感谢他在这次芥川龙之介评奖活动上极力地回护和推荐自己的《山村邮递员》,要不然,未必能够得到这个大奖和奖金。 “我力保你的作品,完全是出于公心。” 森村诚一说,“我非常确定你的值得芥川奖,事实也恰恰印证我的眼光没有问题。” 等茶端上了之后,方言以茶代酒,规规矩矩地敬了一杯。 “由您的推理改编的电影《人证》,一引进到华夏,就深受广大观众的热捧。” “是嘛!” 森村诚一眼前顿时一亮,“能够得到华夏观众的喜爱,那真的是我的荣幸。” 然后顺着《人证》这部电影,主动地聊起了自己的代表作和创作生涯。 “那年,松本清张的推理十分火热,我在读完之后,豁然开朗,觉得反映社会问题的内容,完全可以用推理的形式来表现。” “于是在69年的时候,写出了我人生第一部社会推理,《高层的死角》,是以饭店经理被谋杀于密室而牵扯出一连串凶杀案,在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相比于这些,我自认我一生最重要的作品,是去年完成的《恶魔的饱食》。” “恶魔的饱食?” 乍一听像恐怖,方言一问才知,原来是记录臭名昭著的七三一部队的报告文学。 森村诚一语气认真地说:“当时我为了得到第一手资料,先后去了华夏的东北、美国、日本,走访了大量的幸存者,才写下这本书。” 方言肃然起敬,隐隐猜出他指名道姓地邀请自己的目的,肯定跟《恶魔的饱食》有关。 “你们在这里等一等。” 森村诚一点了下头,起身走向书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的书和资料。 方言接过一看,跟白若雪学了这么久的外语,勉强能吃力地看懂一些。 刹那间,眉毛上挑。 没有猜错的话,无数人童年阴影的《黑太阳731》,很有可能就是改编的这部。 “本来我是打算在你们访问团到东京的那天,就交给你们。” 森村诚一不无遗憾道:“没想到身体这么不中用,生病住院了,就只好用这种方式。” “您这份和资料实在是太珍贵了!” 方言语气里充满敬佩。 森村诚一希望能够在华夏出版,不需要任何版权费用。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格外小心地把和第一手资料放进公文包里保管。 “喝茶,喝茶。” 森村诚一没有继续聊严肃的话题,而是聊起了文学,聊起了推理。 “方老师最近也写了一部恐怖悬疑的。”铃木洋子道,“不过不是推理,是科幻。” 森村诚一听到一本集齐了恐怖、悬疑和科幻元素,倍感兴趣:“有带在身上吗?” “这趟出来急,没有带在身边。” 方言道,“等的样本出来了以后,一定给您寄过来。” 森村诚一满意地颔首,然后听着他言简意赅地说起了《午夜凶铃》,越听越觉得有趣: “你这,倒有几分变格派的味道。” “变格派?” 方言诧异不已。 铃木洋子解释说,这是日本推理特有的流派之一。 日本推理,目前划分为3个流派。 分别是以“反映社会现实矛盾和问题”的社会派、以“推理解谜、解决谜团”的本格派,还有以“诡谲气氛和变态情节”的变格派。 “变格派和本格派一样,以解谜为主。” 森村诚一接着说:“但区别在于,变格派吸取了、猎奇、变态、科学这些元素,内容大都是阴森恐怖,荒诞不经,有很多少儿不宜的夸张描写,非常血腥变态,黑暗诡异……” 方言转过头,低声问:“洋子,真的有那么变态吗?” “是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变态。” 铃木洋子连连点头,“不过方老师,别担心,您肯定不算变态。” 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我当然不是变态! “不过好在这种旁门左道的流派,现在已经彻底没落了。”森村诚一感慨了一句。 自从松本清张开创了“社会派”以来,很多推理作家总是走不出社会派的阴影。 因此,社会派也被称为“清张魔咒”,一直以来都是日本推理界的第一大流派! “森村大师,那么新本格派呢?” 方言问出了刚才就很想问的问题。 森村诚一不禁意外道:“没想到方言君也知道新本格派!” “道听途说而已。”方言打了个哈哈。 “要说起这個新本格派,就要从岛田君的《占星术杀人魔法》说起。” 森村诚一娓娓道来。 自从前些年,岛田庄司靠着《占星术杀人魔法》,拿下江户川乱步奖,就立志要打破“清张魔咒”,在京都大学创办了推理社团,打出了“新本格派”的旗帜,但其实并没有得到主流的认可。 就像朦胧诗刚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主流诗歌界的认可,反而遭到打压和排挤。 “为什么会这样呢?” 方言喝了口茶。 森村诚一边倒茶,边评价,“因为新本格派抛弃了社会的现实性,在完全虚构的故事里,过分地去追求意外性、趣味性、刺激性地解谜,既不合理,也脱离逻辑,完全是不切实际地天马行空,但是颇受年轻人的喜欢。” “这可能跟环境有关系。” 方言说,青年人没有什么危机意识,也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自然而然喜欢追求享乐和感官刺激,对于社会派里涉及的人性和矛盾,既没法理解,也不感兴趣。 森村诚一先是一愣,然后一拍桌子。 方言和铃木洋子互看一眼,疑惑不解。 “说得有道理啊!” 森村诚一说,这一代出生在60、70年代的年轻人,不管是读者,还是作家,都没有经历过社会派推理大行其道的日子,也没有经历过复杂混乱的社会动荡时期,以致于对社会派推理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怪不得我父亲说。” 铃木洋子轻声说:“最近这几年,社会派推理也开始走下坡路了。” 方言笑了笑:“我的老师跟我讲过,现实主义永远不会过时,我相信基于现实问题的社会推理派一样不会过时。” 森村诚一啧啧称赞,“方言君,你们华夏的悬疑推理发展得怎么样?” “还不错。” 方言委婉地说,华夏推理源远流长,祖上阔过,古代就有很多的公案。 最为脍炙人口的就是《三侠五义》,也叫做《包公案》,至于现在嘛,当代推理还在坎坷中,慢慢地猥琐发育。 “那么,方言君有没有打算写一部纯粹的推理?” 森村诚一捧着茶杯道:“如果有的话,我倒是非常愿意为你写序。” 第300章 开当代推理小说的先河 “森村大师,下次我来日本,一定会再登门拜访!” 方言拜别了森村诚一,离开的时候,天色正暗,一轮弯月挂在了夜空上。 铃木洋子好奇道:“方老师,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方言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旅馆。” 铃木洋子红了红脸,“我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是回东京,还是直接去京都?” 方言笑眯眯道:“洋子,你怎么看?” 铃木洋子想也不想,说出“京都”。 “我差点忘了,洋子你是京都人。” 方言故作恍然道:“来日本这么久,是不是很想回家里看一看?”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铃木洋子抿了抿嘴,有所保留地说另外一个原因是想去自己的母校,京都大学。 方言惊讶连连,这才想起她毕业于京都大学,然后入选中日留学生的交流项目。 “我没有想到在我去华夏的这些年,京都大学竟然成立了全国首个推理社团。” 铃木洋子跃跃欲试道:“而且主打的是‘新本格派’的旗帜。” 方言饶有兴趣道:“洋子看上去很支持新本格派?” 铃木洋子如实说:“方老师,我既不喜欢,但也不反对,在您身边学习了那么久,我学到了什么叫‘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才是最好的’,学到了什么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接着语气越发认真道:“如果日本推理界还是只有三个流派,还是社会推理派一家独大的话,反而会有碍推理的进步,我觉得‘新本格派’这股新鲜血液,都非常重要。” “就像鲶鱼是吗?” 方言会心一笑。 从森村诚一那里了解到,虽然社会推理式微,但日本推理界依旧以社会派当道。 在《占星术杀人魔法》出版后,推理界对岛田庄司的批评就接踵而至,将新本格派视作旁门左道,质疑、批评、否定,甚至有人要求将岛田庄司等新本格派逐出日本推理界。 “是的,鲶鱼效应。” 铃木洋子追问道:“您觉得新本格派会怎么样?” 方言笑道:“这我说了不算,能考验它的只有时间和群众。” “那刚才森村大师问您写推理的事。” 铃木洋子在意他选择的方向,社会派、本格派、新本格派、变格派、硬汉派、安乐椅派等等。 到底定哪个方向呢? 方言抱着同样的疑惑,满脑子千头万绪,一时间也理不清楚。 倒是做好了下部作品是悬疑推理的打算,《午夜凶铃》终究不是恐怖悬疑,主要是为了给科幻文学保留一丝火种,国内的当代推理需要一部首开先河的作品。 就像《利剑行动》之于军事幻想文学,《午夜凶铃》之于科幻恐怖一样。 “您和森村大师聊天的时候,对现实主义非常推崇,您是不是倾向于社会派?” 铃木洋子跟着他拐弯。 “那也未必。”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不禁想到《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名侦探柯南》…… 铃木洋子追问:“那新本格派呢?” “也有可能。” 方言又笑了笑,心里暗自想到了《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十字馆杀人事件》等等。 铃木洋子撇了撇嘴,“方老师!” “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对不起,洋子,恐怕我们不能去京都了。” 方言说要抓紧时间,返回东京,把《恶魔的饱食》以及相关的重要资料带给访问团。 铃木洋子也非常地善解人意,“我明白了,那我们明天就回东京。” “谢谢洋子你的理解。”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等推理完成以后,第一個拿给她来品读。 “拉勾!” 铃木洋子脸色微变,多云转晴,扬起灿烂的笑容,同时伸出了小拇指。 方言无可奈何地只能顺从她。 铃木洋子边拉勾,边听她用日文说着:“拉勾扯勾,谁若失信,让他饮针千条,切小手指!” “……” 方言嘴角抽动了下,别以为我听不懂! 自己的外文可不像陈清泉一样,躺在床上学的! ………… 第二天,一到东京,便马不停蹄地回到赤坂迎宾馆。 《恶魔的饱食》以及相关的重要资料一上交,顿时在访问团里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夏偃面色严肃道:“小方,这个真的是你去见森村先生的时候,他亲手交给你的?” 方言郑重道:“的的确确是他交给我的。” “这个假请的好,这个人见得好!” 汪曾其一改往常老顽童的样子,无比认真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方言自然明白其中的意义,建议道:“我们是不是该请森村先生到东京来见一见?” “不!” 汪曾其准备以代表团的名义去登门拜访。 “那我……” 不等方言张口,夏偃拍了下他的肩膀,“本来该让你来代为引荐,但这几天要召开中日电影交流座谈会,你可不能缺席。” “是啊是啊,方老师。” 石方雨说上次中日电影交流活动,他就是嘉宾之一,这一次也一样。 方言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答应了下来。 石方雨说这回主办方把地点设置在富士山河口湖畔。 “去富士山?”方言一愣。 “对,日本有一种说法,叫春天樱花赏,秋天红叶狩。”石方雨道:“之前在华夏,我们招待他们看樱花,这一回,他们就准备带我们看红叶。” 方言欣然同意,十月、十一月的确是赏红叶的最佳时期。 交流了会儿,石方雨说,经过电影局讨论决定,回国以后也要为《那山那人那狗》办个庆功宴。 毕竟在短短数天里,电影已经在日本拿下了2亿日元的票房,给华语电影出了一把名。 “那么这个片子的青年摄制组,还有投资的桂西制片厂,是不是也该来?” 方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当然!” 石方雨暗戳戳地透露,《那山那人那狗》不仅会获得今年的文化部门优秀影片奖,而且在即将举办的第3届金鸡奖上,也将会大大嘉奖,有所收获。 方言笑而不语,《那山那人那狗》在今年上半年的百花奖上,已经战果颇丰。 不仅在最佳男配角上,陈道名高票获奖,而且和《人到中年》、《骆驼祥子》、《阿q正传》一样,电影拿到了最佳影片,只可惜,最佳男演员,输给了《阿q正传》的严顺开。 当然,龚樰也无缘最佳女演员,到底对手是《骆驼祥子》的斯琴高娲。 第301章 夕阳之歌 东京,涩谷区。 这两天,铃木洋子陪着方言兜兜转转,看了不少的高级公寓楼。 “辛苦了,洋子。” 方言看了眼天色,然后转过头去。 “方老师,您不用这么客气。”铃木洋子连连摆手,“这一路上,我也算是长了见识。” “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我请客!” 方言瞥见街头有个屋台大排档。 “诶?” 铃木洋子眨了眨眼。 两人来到小推车,掀开帘子,拉来小凳子落座,就见小吃摊售卖着关东煮、天妇罗、荞麦面,等等。 逼仄的空间里,其他人很自觉地挪挪屁股腾出点空来,相互之间,肩膀挨肩膀地坐着。 方言点了一通以后,回头看向铃木洋子,“你看看,还要不要点份别的?” “够了够了。” 铃木洋子看着摊主忙活着煮拉面。 方言敲了敲桌面,直入主题:“洋子,要找银行贷款的话,一定需要担保人是吗?” “对!” 铃木洋子解释说连带保证人严格上必须是日本籍,很多时候,哪怕是永住居民也不行。 “这倒麻烦了。” 方言咂摸着嘴,觉得棘手。 这个时候的日本,在美国的强烈要求下,基本上取消了外资对日楼市、股市的限制。 外国人在日本购置房产的限制统统被解除,税项也跟日本当地人买房一样。 而且,日本很多土地业权都是永久性,就算是外国人拥有的物业,也可以继续继承。 但是,日本留了一手,在贷款上依然有诸多的限制,要不然,自己完全可以买栋公寓楼,把多余的房子租出去。 桀桀桀,太太! 你也不想你的老公付不起房租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摊主把煮好的豚骨拉面、关东煮等端了过来。 “方老师,你也不必烦恼。” 铃木洋子道:“这件事你可以找我父亲商量,有斐阁经常帮作家处理各种私事。” “是嘛!” 方言挑了挑眉,没想到日本的出版公司为了让作家无忧无虑地创作,都会指定对接一个专属的编辑,类似于娱乐圈里的经纪人,提供贴心的保姆级服务。 两人边吃边聊,就听旁边的食客谈到了《那山那人那狗》。 电影票房依旧持续走高,借着中日友好交流的东风,俨然成了一匹黑的不能再黑的黑马,突破了6亿大关,还差2亿,就能够达到上辈子《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斩获的成绩。 就在这样的热潮中,《舌尖上的中国》又添上了一把火。 由方言担任总策划兼顾问的纪录片,一在富士电视台播出,虽然收视率比不了超过50%以上的《阿信》等日剧,但也超过了合格标准线,集集都有30%以上的收视率。 按照日本电视剧行业的标准,这就是名副其实地“爆红”! 因此,在赏红叶之前,方言和汪曾其还特意地接受了关于《舌尖上的中国》的电视采访。 再一次在日本观众面前刷脸,连带着《那山那人那狗》的和电影也跟着沾光。 有斐阁于是乘胜追击,又争取拿到了《舌尖上的中国》散文集在日本的发行权。 “方老师,这是我父亲让我转交给您的。” 抵达了富士山河口湖酒店之后,铃木洋子递上了小礼品,以及《午夜凶铃》的样书。 方言接过手里,“你爸爸回京都了?” 铃木洋子摇头说,铃木俊次郎正在亲自帮他处理买房的事宜,等忙完了再回京都。 “那真的是太麻烦他了。” 方言露出淡淡的微笑,刚要说话,忽然背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就见松坂庆子、栗原小卷亭亭玉立着,边上还有朵脸蛋有些婴儿肥的“清纯芙蓉花”。 “阿信?!” 铃木洋子脱口而出,惊喜不已。 田中裕子微微弯腰,带着甜甜的笑容,向她们两人打招呼,尤其是最近在日本风头无两的方言,不免多看几眼。 她在打量方言,方言同样在打量她。 果然,昭和美人,各有特色。 只可惜像中森明菜她们,才小有名气,还参加不了中日电影交流这么重大的活动。 “方言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田中裕子展开小扇子,眼里充满期待。 松坂庆子看着方言在签字,抿了抿嘴,缓缓地摇动他给自己写下三行诗的扇子: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去赏红叶吧。” 察觉她的异样,田中裕子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跟着大部队离开酒店。 ………… 在河口湖湖畔,有一条红叶回廊。 众人漫步在这条弯曲的小道上,被两旁交错成荫的枫树所吸引,就像打翻了的调色板,呈现出金黄、橙红和深红的斑斓色彩。 由近到远,漫山遍野,缤纷盛开,以铺天盖地之势,放肆地染红各处。 “咔咔。” 方言拿着海鸥相机,给田中裕子、松坂庆子等人拍照。 铃木洋子站在一旁,“方老师,我给您拍几张吧。” 方言好奇道:“洋子,你看上去没多大兴致,怎么,不喜欢赏红叶吗?” 不等铃木洋子解释,松坂庆子说道:“洋子是京都人,京都的红叶可是日本最美的。” 方言大为意外,“原来是这样。” “京都有很多红叶景点,岚山、金阁寺、清水寺……” 铃木洋子昂起下巴说:“一到红叶狩的时候,京都的红叶就是秋天的绚丽诗篇。” “可惜没这個眼福咯。” 方言不无感慨了一句,再过几天,华夏访问团就该启程回国了。 铃木洋子道:“方老师,以后还有机会。” 方言嗯了一声,远眺湖对岸的富士山,山脚下的湖水波光潋滟,和山顶的雪相映成趣。 一种宁静清新的秋日感,随之扑面而来。 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举办着临时性的歌会,起哄让同行的歌手到正中央唱歌。 松坂庆子也被请了上去,清了清嗓子: “我要唱的是还没上映的电影,《上海浮生记》的主题曲。” “啪啪啪。” 伴随着掌声,清唱的歌声悠扬,宛如秋风吹过红叶。 太阳渐渐地落下,夕阳的余晖洒在松坂庆子的脸上,红艳欲滴。 在场的人拍手叫好的同时,接下来该轮到华夏这边派歌手上场。 “依我看,让小方上吧。” “不错,方老师是作词家,在音乐方面肯定非常擅长。” “小方,给大家唱一首《贝加尔湖畔》!” “……” 议论纷纷,田中裕子眨了眨眼,向栗原小卷请教他们说的是什么。 栗原小卷如实相告,就连松坂庆子,都也忍不住惊叹:“方言君还会作词?!” 田中裕子把目光投向来到中间空地的方言和铃木洋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言也不怯场,脑子飞速运转,到底唱什么? 一下子,想到了陈奕逊的《富士山下》。 不过转念一想,这首歌写的是男女之情,在这种外事场合上,显得有些不严肃。 “方老师,要不唱《贝加尔湖畔》吧?” 铃木洋子建议道。 方言点了下头,随即照做,不过自己用中文唱上半部分,由铃木洋子来唱下半部分。 看着男女之间的对唱,田中裕子惊异道: “斯国一,方言君。” 栗原小卷等人也是赞不绝口,万万没想到方言不仅写的好,歌竟然也做得这般好。 松坂庆子紧紧地盯着他,心情五味杂陈,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就在掌声和喝彩声中,突兀地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方言君,慢着慢着,伱跟洋子合唱一首,这要算的话,只能算半首,还欠了半首。” “是啊,方言君,再唱一首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立刻跟着起哄起来,就连铃木洋子,也当起了“叛徒”。 方言推脱不过,左思右想之下,看到了落日霞光,不禁灵机一动: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 “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 “欢欣总短暂未再返,哪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 第302章 东京爱情故事 一曲唱罢,气氛在安静中显得有点淡淡的忧伤。 田中裕子等人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旋律里透出一种悲惋惆怅之意,正对上日本的物哀文化,就像他们之所以喜欢赏红叶,因为觉得似火的红叶在凋零之前尽情燃烧最后的生命。 红叶、夕阳、物哀…… 简直是太应景了! 比起《贝加尔湖畔》,方言的这首歌很对在场日本人的胃口了。 特别是栗原小卷、松坂庆子她们这些略懂中文的,听完以后,更是意犹未尽。 以致于在回酒店的路上,铃木洋子迫不及待地问方才唱的歌曲的名字。 “既然是在夕阳下唱的,就叫《夕阳之歌》好了。” 方言唱的,其实就是《夕焼けの歌》。 也就是渣了梅雁芳、中岛明菜、松田圣子的近藤真彦的歌。 可以说是日本歌曲里被翻唱最多的之一,单单中文版本就超过了12个。 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陈惠娴的《千千阙歌》,以及梅雁芳的《夕阳之歌》。 刚刚当着众人的面唱的版本,便是梅雁芳的《夕阳之歌》。 “方言君,这歌有日文版的歌词吗?” 奥山融问出了很多人都很想问的问题。 “当然!” 方言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田中裕子、松坂庆子她们期盼的目光。 一回到酒店,众人就催促着他把歌词写在纸上,接着竞相传阅。 甚至像松坂庆子,在看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模仿着方言唱歌的节奏。 “不不不,是这样。” 看到她跑调,方言纠正了起来。 “好听!”栗原小卷眼前一亮,“我觉得庆子酱很适合唱这首歌。” 田中裕子、铃木洋子她们深以为然,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松坂庆子。 “如果你想唱的话,必须找人重新作曲。” 方言随后提醒了一句,虽然你是我的至爱亲朋,但也得给钱! “钱当然没问题!” 松坂庆子作为影歌两栖的“松竹一姐”,公司自然会给她掏钱,但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说得这么直接,不过自己就喜欢这么直接。 于是提议道:“方言君,能不能把《贝加尔湖畔》也交给我?” “可以!” 方言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日本目前的音乐市场非常庞大,几乎撑起了香江乐坛的半边天,总不至于像国内的录像出版社一样只给二三十块钱,不仅有一笔可观的稿费,而且还有唱片销量等收入的分成。 关键是,作词的分成比歌手多得多! “方言君很缺钱吗?” 栗原小卷好奇不已。 松坂庆子也心里纳闷,就听铃木洋子解释说,方言准备在东京或者京都买房。 一下子,眼里冒出了异样的光彩,追问道:“方言君是有定居日本的打算吗?”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 铃木洋子语气里带着敬佩:“方老师不是以他个人的名义买的,而是用基金会的名义要做公益事业的,准备给将来受到资助或者勤工俭学的华夏留学生入住……” “诶?” 这个回答,出乎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她们的意料,但偏偏在情理之中。 “方老师在美国也办了助学基金。” 铃木洋子把白若雪告诉她的,原原本本地复述给在场的人听,方老师就是这样的汉子! “怪不得。” 松坂庆子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方言君,你真的很伟大。” “这可不算是伟大,我很庸俗。” 方言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也是有私心的。 栗原小卷肃然起敬:“就算不是伟大,那你也是好人。” 方言无可奈何地摇头,有人管没人管? 说真话没人信啊,还莫名其妙地被发了张好人卡! ………… 晚餐之后,三三两两地结伴泡温泉。 男女之间,用竹子做的栅栏为墙,相互隔开。 松坂庆子把小毛巾放在胸前,进入热气腾腾的温泉池里,嘴里哼着《夕阳之歌》。 田中裕子主动地靠近,边用小毛巾擦拭着纤细的肩膀,边感慨道: “庆子酱唱得真好。” “还是因为方言君写得好。” 松坂庆子语气坚定道:“比我之前发行的歌都要好!” “看来庆子酱很喜欢方言君……的东西。” 田中裕子有意地停顿了下。 松坂庆子面不改色,反问道:“裕子你难道不喜欢吗?” “我当然也喜欢,不过我想我的‘喜欢’,跟庆子酱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 田中裕子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如果喜欢方言君的话,就该更主动一点。” 松坂庆子一怔,“裕子,你在说什么呢?” 田中裕子幽幽道:“国籍、年龄这些,都不该成为追求爱情的障碍,伱觉得呢?” 松坂庆子越发觉得好友古怪,“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难道你已经有了……” 田中裕子不禁失笑道:“你如果答应替我保守秘密的话,我才肯告诉你。” “你真的有了!?” 松坂庆子极力地压制好奇心,信誓旦旦道:“那你也答应替我保守秘密。” “好。”田中裕子会心一笑,接着大大方方地承认。 松坂庆子看着多年零绯闻的闺蜜,悄声道:“你喜欢的该不会是泽田研二吧?” 田中裕子惊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说的。” 松坂庆子说田中裕子和泽田研二共同出演了《寅次郎的故事》,两人的谣言就在剧组里渐渐地传开。 田中裕子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们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 “可是裕子,泽田研二是有妇之夫。” 松坂庆子轻蹙眉头,泽田研二和伊藤月子可是目前日本歌坛倍受瞩目的金童玉女。 “这個也许就是爱情吧。” 田中裕子叹了口气,“庆子酱,像方言君那么有才华的作家,肯定有很多人喜欢吧?” 松坂庆子抿了抿嘴,“我想很难有人会不喜欢他。” “那你就不怕方言君被别人抢走了吗?” 田中裕子道:“到时候,也许你会遇到我现在面对的难题。” “有句话叫,‘饭要抢着吃才香’。” 松坂庆子揽着她的肩膀,“如果是真的喜欢的话,根本就不会管他是不是有妇之夫。” 田中裕子一脸震惊,但心里却涌现出一种冲动,也许自己也该这么不顾一切。 “啊,口渴了,我去买些喝的。” 松坂庆子询问栗原小卷她们想要喝的饮料,随后穿衣,走出浴场。 走向自动贩卖机,就听走廊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喊杀声,以及乒乓球的击打声。 方言已经打了好一会儿,此刻正拿着毛巾擦汗,抬头看到松坂庆子冲自己招手。 随口找了个买饮料的由头,然后走了过去,用蹩脚的日文问道:“有事,庆子?” “方言君,这个给你。” 松坂庆子把宝矿力水特递了过去。 方言道了声谢,然后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不用谢,倒是我该谢谢你。” 松坂庆子道:“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歌。” 方言很想说“你付过钱了”,但还是改口说:“就当是离别时送的礼物吧。” “就像那把扇子一样?” “对!” “那这样的话,我也要给你准备回礼。” 松坂庆子早有准备,“我听洋子讲,你还没找到连带保证人对不对?要不我来吧!” 方言委婉地拒绝:“这怎么行呢……” “方老师是怕自己还不上贷款吗?” 松坂庆子面带微笑道:“我可不信!” 眼见推辞不了,方言便欣然接受,“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庆子酱。” “接下来,我可能也要麻烦你。” 松坂庆子眼神闪烁,“方言君,能不能教我怎么唱《夕阳之歌》和《贝加尔湖畔》?” 方言道:“当然可以,庆子酱。” 松坂庆子情绪激动了下,渐渐在一声声“庆子酱”中,忽忽悠悠地迷失了自我。 而后,两人坐在供客人暂时休息的长椅上,你一句,我一句,唱了起来。 与此同时,女式浴场里,栗原小卷和铃木洋子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买个饮料,怎么去了这么久? 第303章 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庆子!庆子!” 松竹办公室里,奥山融放下写着歌词的稿纸,提醒在他面前心不在焉的女人。 松坂庆子回过神来,微微弯腰,抱有歉意道:“对不起,副社长,我……” “不要紧,我们聊回正事。” 奥山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公司计划请业内知名的音乐制作人来包办她的第二张专辑,包括对《贝加尔湖畔》、《夕阳之歌》的作曲和编曲,作词自然是沿用方言所写的版本。 “谢谢!” 松坂庆子不无激动道。 “有《夕阳之歌》作主打歌,我相信专辑的销量肯定能超过上一张。” 奥山融信心满满,“真没想到方言君竟然是个全才,看来以后除了电影,还可以和他在其他方面多多地合作。” “那个,方言君还有个建议。” 松坂庆子如实地转告,“《夕阳之歌》的首发可不可以放在《寅次郎的故事》系列?” “用《寅次郎的故事》来带动歌曲的名气和销量!?” 奥山融一下子就明白方言的用意,“这的确是一个绝妙的好主意!真不愧是方言君!” “是啊,真不愧是他。” 松坂庆子透过落地窗,望向蔚蓝的天空,心里空落落,耳边仿佛响起了隆隆的引擎声。 飞机划破天空,长长的航迹在空中延伸。 此时,机舱内的电视播放着《舌尖上的中国》。 自从纪录片在日本播出以来,反响空前,好评如潮,取得了不俗的收视率,在中日友好交流的大背景下,但凡是从日本飞往华夏的飞机,这段时间统一地播放《舌尖上的中国》。 就是让准备到华夏游玩的游客,更好地了解华夏的传统文化和生活。 舷窗倒映着方言的面孔,他漫不经心,脑子很乱,千头万绪,一时间,根本理不清。 汪曾其坐在邻座,笑道:“在想什么呢?” 方言直言说:“我在想新书要写什么?” 汪曾其喔了一声,“又要写新书啦?这次你准备写点什么?” 方言回道:“悬疑推理。” “我还以为你要接着写《那山那人那狗》这类纯文学。”汪曾其不免意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写推理呢?” 方言解释说,这是自己对森村诚一做出的承诺,同样也是受到了日本文坛浓厚的推理环境影响。 汪曾其感叹道:“我也是没想到推理这种通俗文学,在日本文坛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欧美也一样。” 方言说:“所以我就在想,我们华夏文坛是不是该把这一块补上。” 接着补充了一句,到目前为止,国内尚未有一本专门刊登悬疑推理的期刊,哪怕是遭人嫌弃的武侠、科幻,也有《武林》、《科幻文艺》这类杂志充当平台,扶植和培养着相关文学领域的作家。 “也不能说没有,比方说你老师题名的《啄木鸟》。”汪曾其扬了扬手。 “话虽如此,可毕竟公安文学和悬疑推理,还是有不小的差别。” 方言咂摸着嘴,《啄木鸟》是公安系统唯一的公安法制文学期刊。 汪曾其并不反对,反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好呢?” “比如创立個专供侦探推理的期刊,或者让《啄木鸟》这些杂志开辟些特别专栏,像‘外国推理’、‘侦探推理’、‘今日说法’……” 方言说得头头是道,“更何况,这也符合国内形势的需要。” “什么形势?” “这不现在正在严打嘛!” “你的意思是,悬疑推理可以配合公安系统严厉打击犯罪活动的宣传是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方言道:“像是可以把破获的真实案件,稍加改编,写成,以儆效尤,甚至可以让电视台、广播台以这些为底本,制作成电视剧、广播剧,或者干脆办个法制宣传栏目,用推理故事、真实案例来普法。” 汪曾其乐道:“你这个创造性思维啊,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新花样!” 方言笑而不语,不禁想到了后世经久不衰的悬疑剧、刑侦剧、法医剧。 “依我看,不如这样。” 汪曾其说:“回国以后不是要给《那山那人那狗》办庆功宴嘛,到时候,中央台、燕京台、作协、文联肯定都会派人参加,你干脆就把刚才你想的那一套,也说给他们听听。” 方言摸摸下巴,思绪渐渐地飘向了窗外。 ………… 中午,桂西制片厂食堂。 章艺谋、张军钊、霍建起、郭保昌等人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面前,竟然奢侈地摆着8盘硬菜。 耳边,正聆听着韦必达慷慨激昂的演讲。 《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大放异彩的消息传到国内,传到桂西,全厂上下一开始还有点不敢相信,直到接到电影局打来的电话,特意邀请摄制组到燕京庆功,才确信这部电影真的是大获成功,一下子,整个厂炸开了锅。 于是在赴京的前一天,厂里特意先在内部搞了个酒宴,既是庆功,也是践行。 “来,把酒都倒上!倒满!” 郭保昌作为此次的大功臣,满面红光。 “干杯!” 哐当一声,搪瓷杯碰撞在一起。 张军钊把酒一饮而尽,面色酡红,语气兴奋地问:“保爷,那电影局的电话里有没有讲,咱们的电影在日本的票房是多少?” “这个数!” 郭保昌比划了个“七”的手势,咧嘴发笑道:“我估摸着最后肯定能超过10亿。” 章艺谋吓了一跳:“额滴个神啊,10亿日元!那得是多少rmb啊?” “我也不知道。”张军钊挤眉弄眼,“总之是很多很多钱!是不是,保爷!” “可惜了,这个钱我们是一分都挣不着。” 郭保昌幽幽地叹了口气,海外电影发行一直是由中影负责,哪怕是喝口汤都没这可能。 “保爷,咱们要往好的方面去想,这部电影这么成功,那下部电影还得了!” 张军钊自卖自夸道。 看他们一个个兴奋得面红耳赤,郭保昌笑了笑:“伱看看你们,尾巴都翘到天上去喽。” “哈哈哈。” 顷刻间,满堂哄笑,食堂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不过高兴归高兴,接下来还得继续努力,把桂西厂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郭保昌扫视一圈,“军钊,艺谋,你们想好下部电影要拍什么了吗?” “我们看上了《深谷回声》,打算把这部拍成电影。” 章艺谋犹豫了下,“不过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次去燕京,想找方老师指教指教。” “不错,确实该找方老师商量。” 郭保昌嘿然一笑:“最好能再来一次合作,现在全国的电影厂,都盯着他呢!” 此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 有方老师相助,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喝了会儿酒,章艺谋问到厂里有没有通知龚樰、陈道明这些主演参加电影局的庆功宴? “放心吧,早就已经通知过了。” 郭保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这个时候,她们或许已经出发了。” 第304章 杀人动机 11月1日,燕京火车站。 “呜!” 绿皮火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龚樰透过车窗往外看,月台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 小心地护着行李,里面不仅仅装着介绍信、换洗的衣服,更有专门送人的礼物。 从人群里穿梭而出,就见出口处举着一个个木牌子,就见其中的一个清楚地写着: “刚石子,欢迎回家!” “真是坏透了。” 龚樰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外号,咬了咬唇,脚步加快地跑了过来。 迎面看到一脸坏笑的方言,正准备“兴师问罪”,却突然发现迎接她的还有方红。 “小樰,你可算来啦!” “红、红……” “看看,又忘了不是,该改口叫什么?” “姐。” 龚樰红了红脸,声音小得宛如蚊蝇。 方言见状,噗嗤一笑,立刻招来了方红的白眼,她没好气地教训道: “笑笑笑,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小樰提行李啊!” “诶!” 看到他吃瘪的样子,龚樰嘴角上扬,果然再强的弟弟,也逃不过姐姐的血脉压制。 “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姐说。” 方红挽着她的手臂,亲如姐妹般地走着。 龚樰问出了自己很想问出的问题,“姐,你怎么来了呢?” “那你得问他咯。” 方红瞥了眼在身后拿行李的方言。 前两天,方言刚从东京回到燕京,趁着分发礼物的机会,当着全家人的面交代了跟龚樰的一切。 即便自己和杨霞早就有几分心理准备,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想到当时闹哄哄的场面,既惊喜又幽怨地瞪了眼他这個始作俑者。 “都、都说开了?!” 龚樰手慌乱地拨弄着祖母绿的戒指。 “说开了,就连他去见你家里人的事也交代了。” 方红半开玩笑道:“你们俩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忒好了,竟然瞒了我们这么久。” “对不起,姐,我……” 瞧着自家的傻媳妇一脸忏悔,方言撇撇嘴,“姐,你就甭拿她寻开心了,伱跟妈不早就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 方红轻拍了下龚樰的手背,“我结婚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你们两个准有事,一直在等着你们什么时候能成事。”上下打量着她,“这下,悬在我们心上的石头可以落下了。” 龚樰边走,边唠起家常。 “家里有房子住,干嘛还住招待所啊!” 方红轻声地透露,方言又大手大脚地买了几套四合院,把韩跃民也给带坏了。 “岩子他就这毛病,当初在沪市的时候,还问我能不能在沪市买房。” 龚樰莞尔一笑,随后说要住在什刹海烟袋斜街的宅子,可以跟方红家更近一些。 “什刹海好啊,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看到她们有说有笑,方言跟着笑了起来。 而后,三人来到什刹海的四合院,方红很识趣地给这对小情侣腾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剧组了。” “剧组?” 龚樰不禁纳闷,看向方言,就听他说方红砸了铁饭碗,现在在《红楼梦》剧组里当服装设计师。 “是啊,今天我就请了半天的假。” 方红挥手告别,“岩子,好好照顾小樰,还有,记得过几天带她到家里吃饭。” 龚樰听到要去见家长,心里不由一紧,当看到方言嬉皮笑脸地说“慢走”时,抿了抿唇: “你今天也住这里吗?” “那你是想让我住,还是不住呢?”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你自己的房子,你爱住不住!” 龚樰娇羞地加快脚步,来到自己的房间。 干干净净,明显经过一番精心的布置,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婚房的样子,顿时心乱如麻。 方言帮她安顿好后,不无戏谑道:“我跟家里说过了,今晚也住在这里,就住在……” 龚樰心怦怦乱跳,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张了张嘴:“你……你……能不能等……” 方言牵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走出屋子,“我住在你的隔壁,就这一间!” 龚樰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望去,这才意识到自己遭到了“调戏”,羞恼地举拳就打: “你真是坏透了!” “坏?我还没开始使坏!” 方言抱着她的腰,揽入怀里,像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来。 院子里飘零的落叶,就像彼此之间的思念般,厚厚一叠。 明明是秋天,但在她的唇边,却是呼之欲出的春天。 ………… 不知不觉,过了很久。 方言牵着龚樰的手,绕着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 “以后这儿可以种些花花花草草,那儿安个狗窝,养两只狗,你一只,我一只……” “这里就是仓库了!” “怎么有这么多箱子。” 龚樰看到堆积如山的箱子,“里面都装着什么?” 方言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当然是你最喜欢的字画了,这里大概有9000多幅吧。” “九千?!”龚樰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啊?这得花多少钱!” “不贵不贵,也就20来万吧。” 伴随着《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的畅销,方言的腰包鼓囊囊的,富得流油。 龚樰惊了个呆,但也很快恢复了过来。 毕竟,他不是在香江买房子,就是在美国投股票,自己渐渐麻木,甚至开始习惯了。 “你不是喜欢字画嘛,以后随时随地就可以欣赏,怎么样,开不开心?” 方言眨了眨右眼。 “开心倒是开心。” 龚樰道:“不过你好像没说实话吧?” 方言也不隐瞒,如实相告,“以后啊,咱们就办个私人艺术博物馆,你呢就来当馆长。” “门口再安排俩英国管家,戴假发,特绅士的那种,游客一进门,甭管有事没事,‘mayihelpyou,sir’,一口地道的英国伦敦腔,倍儿有面子!” “里面除了字画,再摆些老物件,香薰炉点上好烟,就一个词,逼格满满!” “……” “小樰,你说这样的艺术博物馆以后对外开放的话,门票收多少钱合适呐?” “十块?” 龚樰强忍着笑意,陪他说着相声。 “十块?那是成本,至少二十起!” 方言乐道:“也别嫌贵,还不打折!” “那到底你是馆长,还是我是馆长啊?”龚樰白了眼,“你做主呢,还是我做主呢?” 方言道,“那当然你是馆长,你做主呗。” “那不就结了,要是我做主的话,我更希望让更多的人都有机会欣赏这些字画。” 龚樰跟着他离开了仓库,走进书房。 方言道:“这儿,你上次已经来过了。” “跟小静、小瑜她们一起来的。” 龚樰嗯了一声,左顾右盼,视线很快地落在摆在桌上的一摞摞侦探悬疑。 方言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所以,我准备写一本推理。” 龚樰问道:“想好要写什么了吗?” “我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偏古代公案的历史推理。” 方言说,“另一个就是社会派推理,用叙述性诡计的手法,写一出好戏。” 龚樰追问:“叙述性诡计是什么?” “叙述性诡计是推理惯用的模式,就跟密室式、预言式、暴风雪山庄式一样。” 方言笑了笑,“其实无非就是利用叙事技巧,玩弄文字,设计圈套,误导读者。” 龚樰被他抱在自己的大腿坐下,红着脸蛋,听他举出例子。 “比如,我是一个工人,虽然抽烟喝酒烫头,但领导夸我是积极分子,邻居夸我是好人,向来表现得与人为善,人畜无害。” “结果有一天,我去朋友家做客,却发现朋友已经死了,而且很显然是一场谋杀。” “我立刻报了警,警察对我做了笔录,而我也提供一些看似可靠的线索,最后对警察说,‘朋友被杀之后,整天以泪洗面,心情跌落到低谷,请务必把杀害我朋友的凶手找到!” “情况进展迅速,不到两天就把案子给破了,警察把我传讯到警局一起开庆功大会。” “庆功大会上,公安对我说,杀害你朋友的犯人已经找到了,然后给我戴上了银手铐。” “也就是说,这个‘我’就是凶手对吗?” 龚樰眼前瞬间一亮。 “没错,这就是在利用第一发现者的身份制造假线索,来博取读者的信任。” 方言笑了笑,“当然这是最简单,复杂的就要属年龄、性别、认知这些了。” 龚樰越发感兴趣:“那你呢?” 方言道:“我打算在动机上动些心思。” 龚樰好奇道:“动机?” “俗话说,有因必有果,是不是只要杀人,就一定要有动机?还是说,发生命案必须要有大家都认可的动机存在。”方言说,“杀人动机的背后,可以涉及社会问题、人性的冲突,甚至是温暖,你瞧瞧,多有意思啊!” 第305章 方老师配享太庙 燕京,电影局。 大楼门口拉着横幅,上面写着“《那山那人那狗》电影研讨会”。 虽然名义上是研讨会,但实则是座谈会、庆功会以及交流会于一体。 到场的不光有文化部门、电影局以及桂西电影厂,还有中央台、文联、作协、制片厂等等,所有人齐聚一堂,围着一张巨大的方桌。 桌上摆着瓜果花生,大枣热茶。 谢铁丽、吴贻躬、吴天名、谢缙…… 在韦必达和郭保昌的引荐下,章艺谋、霍建起他们在前辈大佬面前狠狠地露了一回脸。 《那山那人那狗》的成功,让桂西厂以及青年摄制组的所有人名噪一时,风头无两。 但一个个心里都清楚,要是没有方老师,哪里有他们的今天! 此时此刻,章艺谋透过人群,东张西望,不断询问:“方老师来了吗?” 张军钊、霍建起等人同样也在寻找方言的身影,眼睛时不时地望向会议室的门口。 突然间,人堆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方老师来了!” 一下子,在场很多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于方言,以及与他同行的龚樰。 穿着雾霾蓝色的马海毛短袖毛衣,衣身上点缀着刺绣印花和珍珠花蕊,精致感十足。 “方老师!” 章艺谋、霍建起他们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好久不见呐,你们还好吗?” 方言挨个向他们握手问好,轮到郭保昌时,明显能感受到握得最紧,摇晃得最起劲。 龚樰静静地站在一旁,笑看着韦必达他们充满感激道:“方老师,我们桂西厂能有今天的成绩,多亏了您啊!” “哪里哪里,这功劳我可不能一个人独占,《那山那人那狗》是集体的智慧和心血。” 方言环顾四周,一一点评。 说到郭保昌,就是“居中指挥,调度有方”,说到张军钊,就是“亲力亲为,尽善尽美”,到了章艺谋和霍建起,甚至直接把奥山融的评价转述给他们: “日方的电影人都觉得你们在色彩、画面等方面,已经有黑泽明五六分的功力。” “黑泽明?!” 章艺谋听到这话,激动得全身颤抖了下,就像喝醉了般,面红耳赤。 众人闲聊了会儿,方言随后问到了桂西厂和青年摄制组接下来的拍片计划。 “方老师,不瞒您说,我们也正为这事,想找您商量呢。”章艺谋说出了要把《深谷回声》拍成电影的想法。 张军钊补充说:“这個本子原本是西影厂的编剧莫伸交给陈凯哥的,陈凯哥又主动地联系上我们,希望我们这些老同学能参与进来。” “莫伸啊,巧了,他也是我的老同学。” 方言挑了挑眉,“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郭保昌瞥了眼正在交谈的吴天名和韦必达,说桂西厂准备和西影厂合作,但厂里有厂里的计划,不可能把整个青年摄制组都借给西影厂,于是退让一步,把章艺谋借给西影厂。 霍建起嘿然一笑,“所以我们还想找您问问,接下来摄制组该拍什么合适。”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瞧你们的样子,想接着拍《那山那人那狗》这样的文艺片?” 郭保昌点了点头,厂里一致觉得要多拍这种片子,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方言摇头失笑:“未必吧。” 郭保昌惊讶不已,“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方言认真地分析起来,桂西厂之所以能打响招牌,除了《那山那人那狗》的质量的确过硬以外,关键在于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启用新人导演、创立青年摄制组、突破传统拍摄手法、用画面和色彩来表达情绪,每一样搁在电影业里,都是倒反天罡,大逆不道。 而现在,全国的电影厂看到了桂西厂的成功,纷纷效仿起来,跟风拍起了文艺片。 说话间,伸手指了指在场的西影厂、上影厂、北影厂等电影厂厂长: “郭导,桂西厂能比得过他们嘛?” “方老师,那您说我们厂该怎么办?” 郭保昌觉得有道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必须敢于天下先,继续第一个吃螃蟹!” “可这个螃蟹是什么呢?” “我记得桂西民间的鬼怪故事、灵异诡谈非常得多。”方言建议道;“为什么不在恐怖故事上下些功夫呢?” “恐怖片?那岂不是娱乐片嘛!” 郭保昌不禁左右为难。 这年头,虽然武打片兴起,但电影界的上上下下对娱乐片非常地抵触。 虽然拍了《神秘的大佛》、《405谋杀案》、《武当》、《少林寺》等不同类型的娱乐片,但评论界、制片厂却对这类娱乐片大加抨击,遏制住了娱乐片的崛起,以致于第一次娱乐片的高潮就此落下了帷幕。 “别急,郭导。” 方言轻声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说,电影厂以后可能要变企业性质,自负盈亏了?” 郭保昌大为意外,“的确有这风声,厂长跟我讲过,将来拍电影或许要厂里自筹资金。” 方言道:“所以桂西厂是不是该好好想想,怎么在今后的电影市场里立足发展呢?” 郭保昌喃喃自语:“娱乐片……娱乐片……” 方言神神秘秘道:“这事不急,可以先跟韦厂长、军钊他们讨论商量。” 郭保昌被他拍了下肩膀,只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子沉了起来。 ………… 不久以后,研讨会正式召开。 龚樰和陈道名、章艺谋他们一起,坐在安排给主创团队的座位上。 视线中,夏偃、石方雨、韦必达、郭保昌等人依次发表演讲,都会引起一阵阵掌声。 “《那山那人那狗》是华语文艺片的高山之作,是华夏乡村电影的经典之作!” “是具有华夏电影艺术的代表性,幕后的制作,以及青年导演、演员培养等一系列操作,皆为华夏电影界的一大创新与壮举!” “………” 眼见众人都发了言,夏偃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方言,直接点名,让他讲讲。 “咳咳。” 方言清了清嗓子,“我以为,《那山那人那狗》在电影风格和语言上形成一种全新的形式,尤其是用画面和色彩表达情绪和叙事描绘,这是之前的华夏导演身上所没有的,无疑是标志着华夏电影界新一代导演群体的诞生!” “新一代导演群体?”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不错,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的使命。” 方言一本正经道:“在我看来,从华夏电影诞生到现在,可以划分为五代导演群体,每一代的导演们,他们所拍摄的电影风格,都有某一种共同特征。” “比如第一代,便是我们华夏电影的拓荒者,华语电影的先驱……” “第二代……” “第三代……” “第四代,我称之为‘学院派’,具有系统的理论知识,重视场面调度和长镜头的运用,擅长于拍摄具有现实意义的各类故事片,像在场的吴贻躬导演、谢缙导演、吴天名导演……”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吴贻躬、谢缙、谢非等人大为意外,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 “而这第五代嘛。” “就是在我们面前的章艺谋、张军钊、霍建起他们,以及将来还会冒头的一个个青年导演,这些新崛起的年轻人形成的这一股力量,势必会给现在的电影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以说,《那山那人那狗》是华夏第五代导演们的开山之作!” “他们把华夏电影的艺术性带到世界舞台,将来甚至还要把商业性发扬光大。” “这就是我认为的第五代导演们的使命!” 方言手舞足蹈,目光游移,从章艺谋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 一时间,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吴贻躬他们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啪啪啪!” 就在此时,被称作“第五代导演”的张军钊,和霍建起率先热烈鼓掌,无法自持。 章艺谋同样拍手称快,内心激动到热血沸腾,望向方言,如敬神明。 方老师的大恩大德,这一辈子也还不完! 要不,把他给供起来? 第306章 春晚创作组 研讨会一结束,就是庆功会。 与会的全体人等纷纷前往天坛体育宾馆餐厅,抵达的时候正好是午餐时间。 一路上,《当代电影》、《华夏银幕》、《大众电影》等电影杂志的编辑,以及《文艺报》、《光明报》等报纸的记者,一个接一个地缠着方言,抛出各种问题,狂轰滥炸。 特别是,关于“五代导演”划分的说法。 同时,也引起了凭电影评论家、制片厂厂长等电影界人士的激烈争论,议论不休。 甚至在庆功宴会上,一个个端着酒杯,借着敬酒的由头,探讨起这种代际区分的依据。 就像李云龙不服气自己的军衔一样,很多导演也很在意自己是第几代。 毕竟,这可是一個身份的象征,标志着这个导演的资历、年龄、地位等等。 但对章艺谋这帮刚刚成为“第五代导演”的小字辈而言,只有更高兴,没有最高兴。 “方老师,我敬您一杯!” “还有我!” 霍建起、张军钊他们面红耳赤,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想到第五代导演,就忍不住发笑。 当干完一杯之后,方言忽然注意到龚樰出现在背后,回头一看。 就见她不是一个人,旁边站着中央台的王枫、邓在君和黄一鹤。 王枫道:“方老师,刚才你在研讨会上的一番言论,可真的是石破天惊呐。” “不过是我个人的一点拙见而已。” 方言摆了摆手,“其实严格地讲,这种华夏导演的代际划分法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并没有明确的界线。” 王枫道:“话不能这么说,对于学者研究电影和观众认识电影,还是有一定的价值。” 黄一鹤点头附和,“而且我非常赞同方老师划分的依据,每一代电影导演群体都有一些共同点,而这些特点就是时代的注入和自我的风格结合起来的产物。” 方言眯了眯眼,“没想到您几位身在电视台,却对电影行业这么关心。” 邓在君听出了弦外之音,直截了当道:“我们这趟来,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中央台。” 看到这位“大姐”发话,方言也不敢怠慢,“愿闻其详。” 黄一鹤说:“我们希望方老师能够加入到今年的春晚创作组。”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春晚创作组?” 王枫说,鉴于83年春晚的经验教训,中央台这次要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劲头出来。 于是乎,专门成立了84年春晚创作组。 由他这个台长亲自挂帅,黄一鹤和邓在君担任总导演,也可以说,导演相当于春晚的司令官,创作组则相当于参谋部。 从主持人、节目到演员,几乎都要经过他们、创作组和导演敲定,再上报审查,而现在,整个创作组还缺一位经验丰富的总策划。 “我们大家都知道。” 邓在君笑了笑,“燕京台83年的迎春晚会能呈现出那么完美的效果,都是你指导有功。” “这个嘛……” 方言看了眼龚樰,不置可否。 黄一鹤心里着急,误以为燕京台又抢先中央台一步,把方言请去当智囊。 方言道:“这个倒没有,我到现在还没有收到燕京台的邀请。” “那方老师还犹豫什么呢?” 王枫等人内心松了口气。 所幸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要是中央台的春晚再一次输给燕京台,输得体无完肤的话,那丢脸可丢大发啦! “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上。” 方言推辞了一番,“春晚这事,还是交给王台、邓导你们这些专业人士为好。” “别介别介,方老师。” 黄一鹤道:“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是让您在创作组里出出主意,指导指导节目。” 王枫补充了一句,到时候也就在这个体育宾馆的餐厅,创作组集体开会,头脑风暴。 “办晚会,尤其是像办春晚这种大型晚会,往往是创造容易创新难。”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难就难在怎么保证每次都有所突破。” 此话一出,简直是说到了三人的心坎上。 “可不是嘛,要不然也不会麻烦您了。” 黄一鹤苦笑:“实在是一筹莫展,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定今年春晚的主题是什么。” “所以台里准备集思广益,创作组里除了我们以外,还邀请了影视界、曲艺界等各界人士,比如陈佩厮、朱时茅、姜坤、马纪……” 邓在君看向龚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担任今年中央台春晚的主持人?” 龚樰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我?可我没当过主持人。” “没当过也没关系,可以学嘛。” 王枫会心一笑,“刘小庆、朱时茅给燕京台当主持人,那也是第一次!” 面对黄一鹤他们的注视,龚樰拿不准主意,向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问:“邓导为什么会想到请她当主持人呢?” “我们中央台的春晚,跟燕京地方台不一样,需要面向全国各地的观众。” 邓在君说:“既要照顾北方,也要兼顾南方,而龚樰同志这一年在电影上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像《那山那人那狗》、《大桥下面》,由她担任春晚的主持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当着自己的面被夸,龚樰勾起嘴唇。 方言道:“不得不说,邓导看人真准,我也这么觉得。” “那么龚樰同志,不知道你……” 不等黄一鹤说完,龚樰略显紧张地说,需要给她几天的考虑时间,而且这件事还要征得上影厂的同意,要不然,自己不可能借调到中央台当主持人。 “那我也要好好想想。” 方言举起酒杯,道了声歉。 “无妨无妨,我们就静待你们的答复。” 王枫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邓在君提醒了一句,如果愿意加入创作组的话,除了打电话以外,可以直接到天坛体育宾馆的餐厅。 五天之后,创作组会举办第一次碰头会,成员之间,相互认识,顺便讨论春晚的内容。 “干杯。” 5人碰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龚樰浅尝了一口,目送着王枫他们离开,然后立马扭头看向方言。 却见他一脸坏笑,“怎么样,春晚主持人,要不要试一试?” “可是他们刚才说了,每个主持人都要出一个节目,我不知道我该表演什么。” “要不,唱首歌吧?” 第307章 卑微的社会公器 “多少缠绵编织成的梦,” “多少爱恨刻划的镜头,” “为何一切到了,终究还是空……” 什刹海的宅子里,龚樰翻看着方言写出来的歌词,不自禁地念出来。 方言敲了敲桌面,“觉得怎么样?” “你怎么这么快啊!” 龚樰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快?” 方言说,本来《夕阳之歌》就准备中文和日文两个版本,日文版卖给了松坂庆子和松竹公司,中文版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就留给龚樰在央视春晚的大舞台上首次献唱。 龚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松坂庆子?《莆田进行曲》的女主演?” “没错,就是她!” 方言道:“中日文化交流的时候,我们成了好朋友,这次多亏了她,才能办下贷款。” 龚樰听到这歌是回礼时,皱了皱眉,“那你就这么拿给我来唱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方言故意道:“咱们可还没加入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没有版权保护这一说法。” 龚樰眨了眨眼:“可你不是说松坂庆子是你的好朋友嘛。” “女性朋友和女朋友,孰轻孰重啊?” 方言眯了眯眼,“我肯定会选女朋友,都快生米煮成熟饭了。” “还没熟呢!” 龚樰啐了一口,随即摇头道:“不行,哪怕是我不当这个主持人,也不能唱这首歌。” “要不这样?我给她和松竹去封信,要是能征得她们的同意,当然最好不过。” 方言耸了耸肩,“不行的话,那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龚樰好奇道:“什么办法?” “再给你写一首不逊色于《千千阕歌》的歌咯。” “可是好端端的《夕阳之歌》,为什么要把歌名改成《千千阕歌》呢?” “‘阙’就是首的意思,‘千千阕歌’就是‘千千万万首歌’。” 方言嘿然一笑,“给别人写,一首我都嫌多,但给你写,千千万万首我也嫌少。” “呸,又哄我!” 龚樰白了眼,嘴角却扬起甜甜的笑容。 方言说得半真半假,若非考虑到唱功的问题,《如愿》、《人世间》这些岂不是更合适。 龚樰显然也对自己的唱功没有自信,“万一我唱不好怎么办?” “不用担心,春晚舞台放的是录音,而且这歌不难,你完全可以驾驭得了。” 方言扬了扬手,准备把作曲的工作委托给谷健芬。 “我是真没想过有一天会客串主持人,还要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唱歌。” 龚樰又看了眼歌词,发出感慨。 方言把她揽入怀中,接着问到吴贻躬和上影厂的态度。 “吴老已经同意了。” 龚樰说,接下来马上要召开第三届金鸡奖,自己靠着《大桥下面》,入围了“最佳女演员”的提名。 “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大桥下面》就是伱的转机。”方言道:“该怎么感谢我啊?” 龚樰瞪了下眼,声音却又轻又颤,“不是都让你过嘴瘾了,还、还不够嘛……” 方言打趣道:“才嘴瘾啊!” “金鸡奖一结束,我就回厂里办介绍信、结婚证明,年底我们就把事给办了吧。” 龚樰越说,语气越坚定:“你觉得呢?” “就这么办!” 方言前脚还一脸认真,后脚又变得嬉皮笑脸,“那现在我先收回点利息。” 龚樰一个闪身,挣脱他的怀抱站了起来,眼里透着狡黠的光: “我又没借你钱,哪来的利息?” 然后走到桌前,捧着推理的手稿,“好了,还是赶紧写《恶意》吧,我还等着看你说的动机叙述诡计和叙事圈套呢!” ………… 时间飞逝,五天之后,方言和龚樰如期地来到天坛体育宾馆的餐厅。 就见创作组的规模还真不小,人头攒动。 “王台,你看谁来了!” 邓在君提醒了一句王枫。 王枫和黄一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立刻喜出望外,热情洋溢地迎接。 接着拉上方言和龚樰,向她们一一介绍创作组的其他成员。 “姜坤老师,这次春晚的主持人。” “李平分老师,八一厂的电影编剧,也是这次春晚的顾问。” “……” “这两位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朱时茅、陈佩厮!” 当两人出现在陈佩厮的面前时,他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句,是你把方老师引到这儿来的? “呦,上中央台了。” “嘿嘿,托您的福,我们俩才有这机会。” “那么这一回,你们俩表演个什么小品?” 方言左看看陈小二,右看看朱时茅。 陈佩厮道:“就是您之前看过的那個《考演员》。” “《考演员》?” 龚樰向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不等方言开口,黄一鹤面带微笑说等讨论确定春晚的主题之后,剩余的时间会留给已经准备好节目的演出单位和表演者。 然后指了指座位,示意两人落座。 “啪啪。” 王枫拍了下手,抬高嗓门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我们正式开会。” 在一通客套的开场白之后,开始进入正题,“去年的春节晚会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创作组集思广益,所以办得很仓促,很粗糙,很不完美。” “因此,84年这一届的春节晚会,必须要办出新意,办出精彩,办出特色!” “鉴于83年中央台和燕京台春晚的经验教训,节目的形式目前定为歌曲、相声、快板、评书、小品、武术、戏曲、舞蹈,如果还有什么好的创意,都可以提出来。” 接着王枫的话,邓在君慈眉善目道:“第一项,春晚的主题和歌曲节目。” 龚樰敏锐地能觉察到,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于方言。 “先来后到,还是你们先来。” 方言一脸和气,没法子,自己如果先开口,在场的哪个还敢做声啊? 于是乎,众人议论纷纷,亮出自己的观点,有的说“幸福”,有的说“团圆”…… 黄一鹤一一记录下来,眼巴巴地望去: “方老师,您觉得呢?” “都挺好,都挺好。” 方言笑了笑,“不过我个人认为,是不是最好结合下当下的形势和时代的需要?” 王枫迫不及待道:“能说具体点吗?” “那就是团结统一。” 方言一本正经道:“春晚既然是全国人民的春晚,不该只有南北,也该包括港澳台。” 此话一出,恰似晴天霹雳,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我想是不是除了内地以外,可以邀请香江、宝岛的明星艺人来参加?”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这、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先例啊!”黄一鹤被这石破惊天的想法吓了一跳,吞了吞口水。 那是我没来!我来了不早就有了! 方言笑了笑。 “可是……” 王枫等人也一时间拿不准,毕竟中央台先前并没有港台歌手上春晚的先例。 “规矩既是用来遵守的,也是可以打破的,难道不是吗?” 方言不以为然,“我相信这个主题,上级领导肯定很喜欢,未必就会直接毙掉。” 邓在君饶有兴趣道:“确实不错,不过在这个主题下,该安排些什么节目呢?” “可以请港台歌手,唱符合主题的歌嘛。” 方言从公文包里拿出几盒磁带。 “果然方老师是有备而来!” 邓在君让工作人员拿来录音机。 方言笑道:“先播这个《我的中国心》。” 在众人的注视下,录音机里缓缓地播出了张明瑞的声音: “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好啊!” 听到这里,王枫、黄一鹤等人眼前一亮。 “除了这个以外,可以再邀请汪名荃。” 方言更换磁带,录音机里下一秒播出了《万水千山总是情》的主题曲。 “这也不错!” 一个个非常清楚香江回归这是大势所趋,无不支持让香江歌手登上春晚的舞台。 “可是就唱这一首歌,是不是太少了?” 邓在君道:“趁着难得的好机会,能不能多唱几首?” 方言道:“没问题,完全可以请港台歌手来唱我们写的歌。” “香江的有了,那宝岛呢?” 黄一鹤抛出的问题,一下子就让激动不已的众人冷静了下来。 “这首先嘛,可以请黄植成、李大为这两位起|义的飞行员来唱嘛。” 方言说:“歌曲的话,我已经帮他们挑了两首,《龙的传人》、《外婆的澎湖湾》。” 黄一鹤接过磁带,迫切地放入收音机里。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江, 它的名字就叫长江。 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 它的名字就叫黄河。 …… 巨龙巨龙你擦亮眼, 永永远远地擦亮眼。” “这首歌,最好能安排港台以及咱们内地的歌手,来个三人合唱,大家觉得怎么样?” 方言环顾四周。 “妙!这个主意妙啊!” “方老师真不愧是方老师!” “果然,请您到创作组策划春晚,真的是请对了!” “……” 王枫、黄一鹤等人听到这个想法,赞不绝口,恨不得立刻就行动起来。 方言不禁失笑,不动声色地冲着龚樰,眨了眨眼。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社会公器,盛放你们深思熟虑的果实。 第308章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接下来,轮到小品类,目前上报上来的节目只有陈佩厮和朱时茅的《考演员》。” “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上台,然后表演结束以后,大家要好好点评。” 邓在君的话音刚落,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鼓起了掌,眼神里充满期待。 毕竟,每每想起燕京台迎春晚会上的《胡椒面》,都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哗哗哗。” 伴随着如潮水般的掌声,陈佩厮和朱时茅信心满满,拱了拱手。 方言陪着龚樰,静静地看着他们的彩排,相比于去年的《考演员》,显然有突飞猛进地进步! 第一版只有大纲,没有固定的台词,全凭陈佩厮和朱时茅的即兴发挥。 但有了《胡椒面》积累的经验以后,不仅设计好了台词和站位,甚至还有颇多的包袱。 抖一个包袱,围观的众人就被逗乐一次。 渐渐地,不光是创作组成员看得前仰后合,就连体育宾馆的职工们也笑得合不拢嘴。 整整半个多小时,笑声不止,。 屋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等表演结束的时候,立刻赢得满堂喝彩,不少人纷纷站起来,鼓掌叫好。 “真的是笑死我了,眼泪都笑出来了。” 龚樰抬起手来,想擦去眼角的泪花。 “用这个。” 方言贴心地把手帕递了过去。 龚樰一看是当初那条手帕,露出甜蜜蜜的微笑,就在此时,创作组里冒出的批评和质疑的声音,立马打破了这种暧昧的氛围。 “表演得很好,可时间会不会太长了?” “没错,而且有些细节还略显粗糙,不够细致,最好能重新编排一下,压缩时间。” “这节目看着可乐,可没有生活根据,也没有个主题,而且表演得是不是太过火了?” “……” 种种的意见,陈佩厮和朱时茅起初能和颜悦色地接受,但当听到“这种没什么教育意义的节目会有争议”时,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没有教育意义’?”陈佩厮撇撇嘴,“《胡椒面》也没有教育意义,不也上了燕京台的春晚。” 一個戴眼镜的领导回道:“那不一样,燕京台是地方台,可这是中央台的春晚!” “嘿,哪不一样嘛。” 陈佩厮不满道:“春晚不就是让老百姓高高兴兴地过大年的?” 接着看向方言,“当初方老师指导燕京台办春晚的时候,就明确地说是‘娱乐大众’。” “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就只记住这四个字。”方言道:“我给燕京台的是16个字的方针,贴近生活,娱乐大众,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我觉得这16个字也适合中央台的春晚。” 创作组里又有人说:“我看可以多加4个字,寓教于乐,政zhi教育和宣传的工作也不能落下。” 方言横了一眼:“说教能让观众笑得出来吗?” “方老师说的对,当观众觉得你在教育人的时候,作品就会给观众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陈佩厮不无赞同,“那是最累人的时候!” “这个……这个……” 提出反对意见的人纷纷望向王枫,显然是让他这个台长拿主意。 黄一鹤及时解围道:“我觉得《考演员》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时长,佩厮、时茅,你们还是要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在保留精华的同时缩短时间,至于教育意义,等审核的环节再说。” “对,今天只是创作组的第一次碰头会。” 王枫借坡下驴,转移话题。 83年的春晚,中央台没有经验,没有像燕京台一样找赞助商。 到了84年,中央台准备模仿燕京台一样,但可惜的是,没有国企单位愿意赞助。 毕竟,上电视打广告,很多国营单位根本没有意识到里面蕴藏着多么恐怖的价值。 于是乎,方言当仁不让、舍我其谁地帮韩跃民揽了下来。 这下子,小小的服装作坊又要做好缝纫机踩冒烟的准备。 ………… 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金鸡奖如期举行。 龚樰、章艺谋、霍建起等获得提名的人,悉数参加。 倒是方言这个再次入围最佳编剧的,主动缺席,照常地在《十月》编辑部上班。、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年后自己就会被借调去《人民文学》。 一手支颐,一手在纸上,认真地写着给84年春晚安排的节目。 “杨丽苹,《雀之舞》。” “传统古彩戏法,《三仙归洞》。” “……” 时而涂涂改改,时而写写画画,大脑渐渐地理清一条清洗可见的脉络。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秦大爷的声音,“方老师,楼下有人找您!” “来了!” 方言快步下楼,惊讶地发现来的竟然是黄一鹤和姜坤。 姜坤语气急切道:“方老师,出事了!” 方言皱了皱眉,听黄一鹤说,邀请港台歌手上春晚这事遇到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即便上级领导同意,可是内地和香江联系的渠道并不多,中央台不知道该怎么和张明敏、汪名荃、奚秀兰这些人,以及他们的经纪公司搭上线,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很复杂。 “这个可以找香江的三联书店,或者新华|社香江分部代为转达嘛。” 方言沉吟片刻,又推荐了施南笙。 黄一鹤大喜道:“我记下了!” 方言问:“如果为了这件事的话,你们没必要亲自跑一趟,肯定还有更大的问题吧?” “真的瞒不过方老师。” 姜坤如实说,“陈佩厮和朱时茅在编排小品的时候,竟然不打声招呼,擅自逃跑了!” 方言诧异道:“什么叫逃跑了?” “就是当逃兵,放弃节目,退出春晚。” 姜坤说:“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在宾馆里就再也没见到他们俩的人影。” “他们人呢?” 方言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黄一鹤叹了口气,“我们找了半天,最后是八一厂厂长打来电话,我们才知道人在那儿。” “那我们赶紧去吧。” 方言边走边说,“对了,他们为什么逃跑,总该有个理由。” 黄一鹤说,陈佩厮和朱时茅好吃好喝地住在体坛宾馆里,不用花粮票、油票,但在创作上始终是不顺心,可能是觉得心中有愧,不好意思继续白吃白住,干脆就主动退出。 “只怕不是这样吧……” 方言看破,但没有说破,被两人连拉带拽,拉去了八一厂。 ………… 丰台六里桥,八一厂便位于此。 排练室里,朱时茅正在苦口婆心地劝陈佩厮回宾馆。 “不去,老子不去!” 陈佩厮道:“凡事都要弄清楚,咱们的小品到底是给观众带去快乐,还是要教育观众。” “佩厮,这可是厂长本人的命令。” 朱时茅道,“他让我们一定要配合好中央台春晚的工作。” “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分个青红皂白吧!” 陈佩厮道:“我们提的修改意见多好啊,不就是没按他们说的,加入什么教育意义嘛,这也叫错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全给否了,既然这样,咱偏偏就不伺候了!” 朱时茅说:“这也不是办法,刚刚中央台又打了个好几个电话过来。” 陈佩厮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不去,不去,我不能这么糊里糊除的……” 突然间,砰的一声,门被打了开来。 “陈小二!朱时茅!” 顺着声音望去,朱时茅一个激灵,“方老师,您怎么来了?!” 陈佩厮咧嘴发笑,“嘿呦,方老师!” 方言站在黄一鹤、姜坤的面前,眯了眯眼,“怎么,要我们三顾茅庐请你们回去吗?” 陈佩厮道:“方老师,我们俩哪敢呐!” “那你嘀嘀咕咕什么。” 方言挑了挑眉,“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不恢复一下?” 陈佩厮尴尬地赔笑道:“别别别,方老师,您就别拿我开涮了。” 方言问:“说说吧,为什么要退出?” “有些人太欺人太甚!” 不等陈佩厮说完,朱时茅急忙接上话。 重新编排的剧本的时候,遭到了刁难,之前设计出的很多精彩的包袱被砍掉,他们觉得憋屈,羞愧之余,十分气愤。 如果是为了缩短时长,忍忍也就算了。 可否决的理由偏偏是因为毫无正面积极的意义,纯粹的愉悦大众不可取。 “我当时脾气就上来了,跟老茅说,‘咱们不伺候了,咱们走’!” 陈佩厮拍了拍胸脯,“方老师,您要怪就怪我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方言问:“不用你来当,我就想问问伱们,还愿不愿意上春晚表演节目。” 朱时茅同意重新排,而陈佩厮却不同意,推脱道:“我这人笨,记不住词。” “那可以改嘛,给你改成《胡椒面》那种哑剧小品怎么样?”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陈佩厮最终看在方老师的面子上,勉勉强强地应了下来: “回去可以,但您得先说说,这《考演员》到底该怎么改?” “你们有没有听过相声剧?” 第309章 两代小品之王 “相声剧?” 陈佩厮和朱时茅相互对视,朱时茅是摸不着头脑,陈佩厮更是摸不着头发。 方言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姜坤的身上,“姜坤老师一定知道吧?” “马老师曾经跟我讲过。” 姜坤虽然是半路出家学相声,基本功是半吊子,但见识绝对不低。 相声行当里,除了对口相声、群口相声和单口相声以外,还有一种是有化妆、有剧情的相声表演,乍一看像小品,但“铺平垫稳,三翻四抖”等技巧都是相声的,所以叫相声剧。 而且在49年前后,就有不少曲艺团已经把相声剧和京剧结合起来。 至于小品和相声剧的结合,就是从陈佩厮和朱时茅的《吃面条》开始。 包括后来的《姐夫与小舅子》、《打扑克》、《免费手机》等小品,都有大量相声元素和技巧,甚至《昨天今天明天》都使用了很多相声三翻四抖以及吃了吐之类的搞笑方法。 所以,像冯恭、牛群、郭东临这一批相声演员,演起小品来也是驾轻就熟。 打个比方,相声是大伯父,喜剧小品是侄子,相声剧则是喜剧小品他大伯家的堂哥,辈分不能乱,称呼更不能乱。 第一代、第二代小品王,陈佩厮和赵丽榕都是这个路子。 到了第三代小品王赵本善时,又在小品的基础上,融入了二人转的元素和技巧。 如今的小品之所以不好看,除了说教味太重,就是既没有相声剧抖包袱的技巧和能力,也没有二人转的幽默风趣,直接退化到了普通话剧的水平,平平淡淡,跟喝白开水一样。 能好笑才有鬼! ………… 在听完姜坤的介绍以后,朱时茅恍然大悟:“也就是我来当捧哏,佩厮当逗哏是吗?” “那不成相声了嘛,无非在表演上更丰富了些!”陈佩厮皱了皱眉。 姜坤摆了摆手,“我觉得方老师是想让你们表演的时候,互为捧逗,捧逗合一。”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方言建议把《考演员》掐头去尾,提炼出一个简短的小品,然后把相声剧里的一些包袱技巧,比如“吃了吐”都揉进去,最后形成了十几分钟而且有准词的作品。 “这個好啊!这个形式可比《胡椒面》的哑剧小品还新鲜!” 陈佩厮紧皱的眉毛舒展了开来。 “新鲜吧?” 方言道:“这个节目要是真成了,你们等于创造了一种新的曲艺类型,将来没准要称呼你们一句,‘小品之父’也说不准。” 朱时茅一个激灵,“可千万别这么说,您才是‘小品之父’。” 陈佩厮嘿然一笑,“对对对,您才是小品之父。” “这事我们说了都不算,还是交给老百姓定吧。”方言叮嘱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们要把这个小品编排出来,组织笑料的时候不要操之过急,最好安排伏线,层层铺垫,这样才能抖响包袱。” 陈佩厮为难道:“可相声剧这玩意儿,我和老茅都不会啊。” 方言转过头:“姜坤老师,这个恐怕就要你出马了。” 姜坤满口答应了下来,承担起帮陈佩厮、朱时茅重新编排小品的重任。 黄一鹤感慨了一句:“如果这样的小品,能再多来几个就好了。” “如果没有强制要求教育意义的话,我相信搞笑的小品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好。” 方言意味深长道。 黄一鹤问:“这也是最棘手最难办的地方,方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也没必要强求春晚的每个节目都有教育意义。” 方言笑道:“佩厮这个小品就是纯粹让老百姓开心,然后我们再安排个正能量的不就行了吗?” 黄一鹤苦笑连连:“可这节骨眼,咱们上哪儿找去?” “以后啊,可以在《华夏电视报》上登小品征集广告。” 方言道:“不过现在,事出紧急,这个小品的本子就由我来吧。” “那敢情好啊!” 黄一鹤激动不已,连忙问有何需要。 “这个小品,得找一个会演戏的老太太,而且要质朴有亲和力。” “您有合适的人选吗?” “赵丽榕啊,我妈就很喜欢看她的评戏。” “我记下了。” 黄一鹤追问道:“方老师,您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个小品到底是讲些什么?” 方言瞥了眼:“英雄母亲的一天,觉得怎么样?” 黄一鹤听到这名儿,立马能感受到满满的正能量,兴奋地搓了搓手。 “不过可惜了,《红楼梦》的选角还没有完成,要不然,可以让她们在春晚上亮个相。” “这您倒提醒了我,虽然《红楼梦》不行,可还有《西游记》啊!” 两人商量着春晚的细节,方言心里万分期待着不同于上辈子的84年春晚。 要搞笑有搞笑,要主旋律有主旋律,要煽情有煽情!这么富裕的仗,不知道怎么输! ……………… 午饭之后,姜坤留在八一厂,和陈佩厮、朱时茅两人继续讨论小品的重新编排。 方言和黄一鹤则前往赵丽榕所在的华夏评剧团,正好就在丰台的西罗园。 刚到门口,就被保安室的老人拦住,“不好意思,同志,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赵丽榕老师。” 方言瞥了眼黄一鹤,黄一鹤立马取出万能的工作证,递了上去。 老人瞧了瞧,热情道:“赵丽榕老师啊,在呢在呢,这会儿估计正在唱《花为媒》。”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年轻人诧异道:“他们谁啊?” “那人是中央台文艺部的导演。” 老人惊叹不已,“那年轻的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个大官。” 年轻人咋舌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老人白了眼道:“废话,那能让中央台的导演鞍前马后,不是大官,就是大爷!” 就在他们背地里议论的时候,两人按照保安所给的方向,来到了大楼前的空地上。 “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 听着赵丽榕熟悉的声音,方言情不自禁地想来上一句。 “现在需要的是新潮式的表演,动作做出来要有爆发力,不能是那个样子!应该是这样,‘六月六,六月六,六月六啊六月六!’” 当他们打量这位第二代小品之王时,赵丽榕也发现了他们两个生人: “同志,你们找谁啊?” “我叫方言,这位是中央台的黄一鹤导演,今天是专程来找您的。” 方言自报家门。 “嘿呦,伱说这大老远的,你们还特意跑一趟,在电话里说就成。” “电话说不明白,您是老艺术家,我们跑跑腿应该的。” 方言见了挺多老太太,这位的印象最亲近,跟自己家里人似的。 赵老师今年55岁,非常有名的评剧演员,只不过还没往小品、电视剧这方面发展,演“车迟国的皇后”,那也是以后的事。 黄一鹤说明了来意,赵丽榕犹犹豫豫道: “小品我没演过,参加倒是行,可我不知道演啥啊?” “只要您点头,本子我们这边负责,由方老师亲自操刀呢!” “那,那我就试试?“ “必须得试试啊,就这么说定了啊!” “哎哎,这就给我囡排了?”赵丽榕一嘴的唐山味儿。 “您都说我大老远来的,还不囡排囡排?” 方言逗着老太太。 任谁都想不到,今后这位的小品还能用来识破间谍,比如“宫廷玉液酒”。 聊了一会儿,把赵丽榕“忽悠”到了创作组,这才打道回府。 对于方言而言,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一场舞台凑齐三代小品之王。 要是能把赵本善这个“念诗之王”也找来,唱首“改革春风吹满地,春风吹满地~” 就在此时,黄一鹤道:“方老师,我们还有个不情之请。” 方言一问才知,原来他觉得春晚该像电视剧一样,也必须要有和整出晚会相合的歌曲。 “我觉得这词,还是找乔老来写会更适合。” “方老师,我们需要的不是一首,而是两首。”黄一鹤语气诚恳道:“开幕式一首,闭幕式一首。” 方言摸了摸下巴,沉默不语。 黄一鹤再三恳求道:“拜托了方老师,歌词不用太复杂,只要是跟家人团聚,祖国大团圆,亲人间的骨肉之情、对未来的希望这些相关的主题,统统都可以。” “那就片头吧,片尾留给乔老。” 方言并不打算写《难忘今宵》这首经典的不能再经典的曲子。 第310章 一九八四 清晨,十月文艺出版社。 方言写着《英雄母亲的一天》的剧本,以致于连《恶意》的修改也暂时地撂在一边。 自己这边安安静静,倒是田增翔的座位上站满了人,一个个围观着报纸,惊叫连连。 “徒弟,他们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师父,今年金鸡奖的颁奖结果公布了。” 隋丽君道喜说:“您的《那山那人那狗》、《舌尖上的中国》,拿了好多奖!” “没错!” 田增翔兴冲冲道,“岩子,你也忒能藏事了,这么好的消息也不跟我们分享一下!” “这届金鸡奖我压根就没时间去。” 方言白了下眼。 “没去?” 章守仁不免错愕,经隋丽君提醒才想起来,他这阵子不是忙着写小说,就是在帮春晚出谋划策。 虽然龚樰已经将颁奖结果告诉他,但方言依然接过报纸,定睛一瞧。 《舌尖上的中国》,毋庸置疑的是“最佳纪录片”,而《那山那人那狗》更是包揽了最佳故事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美术、最佳剪辑、最佳摄影等多项大奖,当然,也少不了最佳编剧,自己又双两夺金鸡奖。 但这些,都比不上“龚樰封为金鸡奖影后”的好消息! “嘿嘿,岩子,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田增翔挤眉弄眼道:“哪天咱们找个馆子,好好地搓上一顿。” 方言道,“这没问题,定在月底怎么样?” “我看就选在31号那天。”章守仁说:“既可以庆元旦,也能当成欢送会。” “欢送会?欢送谁啊?” 田增翔、隋丽君等人面面相觑。 只见章守仁当着众人的面,正式宣布了方言即将借调的消息,从年后开始,会以当代文学编辑部主任兼副编审的身份,调去人文社,协助王朦在《人民文学》编辑部搞改革。 “那是不是师父就不回来了?” 隋丽君语气里充满着不舍。 方言笑了笑,虽然传帮带只维持了一年左右,但也带出了感情,拍了拍她的肩膀: “以你现在的业务水平,已经出师了!” “师父。” 隋丽君不无难过道。 此时此刻,一片安静。 编辑部里,伤感的氛围越来越浓。 “诶,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田增翔拍了拍手,“再说去人文社,那也是好事,今后咱们就可以约到他的稿子了。” 方言从抽屉里拿出稿纸,“我已经给咱们《十月》准备好了明年第一期的稿子了。” “我瞧瞧!” 章守仁刚拿到手里,众人一拥而上,竞相传阅。 田增翔诧异不已,“岩子,你不是还有一部马上要在日本出版的小说吗?” “那部不适合登在《十月》上。” 方言计划把《午夜凶铃》寄给目前幸存下来的唯一的科幻文学期刊,《科幻文艺》。 “这是推理小说。” 一个个刚看了个开头,纷纷惊叹。 方言道:“这叫社会派推理,侧重于现实主义和社会矛盾,算是通俗文学里的严肃文学。” 章守仁不禁感叹道:“那岂不是跟《一代宗师黄飞鸿》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嘴上说着好话,但终于还是没绷住。 隋丽君眼眶微红,鼻子发酸,“师父。” 方言语气里透着坚定,“别哭,以后要替我好好地照顾咱们的《十月》。” “放心吧,不会让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局面就这么给毁了。” 田增翔说完,接着轮到章守仁、晏名,一个个送上祝福,不约而同说出类似的话。 《十月》编辑部,就是方言的娘家。 他们这些人,都是方言的娘家人。 最后是陆元炽,他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崭新的沪市牌手表: “这个啊,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谢谢大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方言环顾四周,哽咽了下,“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把《十月》做大做强,创造一个个辉煌,是我最难忘的时光,也是最大的荣幸。” 在“哗哗”的掌声中,众人攒局,相约在元旦的前一天,狠狠地喝上一顿,不醉不归。 于是,果真到了12月31日当天,夜幕降临,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龚樰站在四合院的门口,巴巴地望着昏暗的小巷,一盏路灯发出微弱的黄光。 方红走了出来,“小樰,咱们还是先进屋吧。” 龚樰担忧道:“岩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儿?” “不会不会,刚刚电话里不说了嘛,岩子只是喝醉了而已。”方红安慰道:“跃民已经去接他了,不会有事,就放心吧。” 龚樰心里暗暗自责道:“早知道我就该一块跟着去了。” “千万别这么说。”方红看着她站在寒风里,既心疼,又欣慰。 就在此时,两个人影从胡同口里拐了进来,大冷的天,缓缓而行。 龚樰和方红立马跑出了院子,就见方言摇摇晃晃,醉醺醺地几乎走不动道。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龚樰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方红道:“快,赶紧把岩子抬屋里去。” “哪个屋儿啊?”韩跃民扛着方言,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里。 “这间!” 龚樰直接把他们引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外头天寒地冻,屋子里头却暖烘烘的,如昼般的灯光照亮整个卧室,更照亮床上红艳艳的被褥。 方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刚躺在床上,就四仰八叉,摆出了一个大大的“木”字。 “哎呦,怎么比以前沉这么多啊。” 方红语气里透着一丝当姐姐的嫌弃。 龚樰嫣然一笑,当即道了声谢,“姐,天不早了,也怪冷的,你们俩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岩子就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也好。” 方红和韩跃民相视一笑,“那岩子就拜托你了。”然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再三地叮嘱明天元旦节,记得一定要去南锣鼓巷的宅子。 龚樰满口答应下来,把他们送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装有冰水的脸盆。 “呼噜,呼噜,呼噜。” 方言脑袋一歪,发出轻轻的鼾声。 龚樰拿着暖水瓶,往冷水里倒上热水,把毛巾拧干,接着温柔地在他的脸上抹了一把。 方言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腰。 “又作怪!” “喝醉了也不老实!” 看到他酒后的憨态,龚樰忍不住地戳了下脸颊,或者把他的鼻子往上摁,摁成猪鼻子。 “哼哼,哼哼。” 方言觉得鼻子痒痒的,哼哧起来。 “噗嗤。” 听到像猪叫声,龚樰笑出了声,“再作怪的话,就、就在你脸上画个猪头。”好一通地“玩弄”之后,又细心认真地照料着他。 方言被扒得只剩下秋衣秋裤,整个人盖着厚厚的被褥,鼻间仿佛能嗅到淡淡的香味。 “呼。” 龚樰料理完一切,轻吐了口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打开了录音机。 只听里面缓缓地播出邓丽筠的《漫步人生路》:“在伱身边,路虽远未疲倦。”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 悲也好,喜也好, 每天找到新发现, 让疾风吹呀吹, 尽管给我俩考验。 小雨点,放心洒,早已决心向着前。” 悠扬而柔婉的歌声也传入到方言的耳朵里,眼皮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与此同时,鼻间的那股清香越来越浓,总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锦簇的花团之中。 龚樰和他挤着同一个被窝,灯光之下,两眼灼灼地盯着他看,忽地亲了一口。 这么一吻,就吻到了1984年。 (本章完) 第311章 小美满 第二天,阳光通过窗户,照在方言的脸上,龚樰推门而入,就见他眨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施施然地起床,连打哈欠。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说呢,昨天醉成那个样子!” “嘿嘿,晚上我没瞎折腾吧?” 方言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尽力地回想昨晚的一切。 “折腾倒是没折腾,睡得跟猪一样。” 龚樰先是一笑,而后板着脸:“呼噜打得那么响,吵得我都想找个塞子把你塞起来。” 方言尴尬道:“这不是给累的嘛。” 龚樰一下子心软了下来: “那你现在好点了没有?” “睡上一觉就好多了。” 方言道:“就是口有点渴,肚子有点饿。” 龚樰操着口吴侬软语道:“早餐已经买好了,暖胃汤也给你煮好了,赶紧刷牙洗脸吧。” 方言嘿然一笑:“真不愧是阿拉嘎子婆。” 龚樰白了眼,故意道:“我啊就是给你当管家婆的命,算了,我也认命了。” “管好咯。” 方言麻利地穿上衣服,拎着暖水壶,径直地走到水池边。 水龙头缠着一层层厚厚的棉布,但仍然抵挡不住严寒,才一会儿的工夫又冻上了。 只能用暖水壶里的热水,对着水龙头开始浇,上面浇着,下面接着,绝不浪费一滴水! 看着他刷牙洗脸,龚樰从厨房里端出一直在锅里热着的早饭和暖胃汤,端到了堂屋里。 方言洗漱完以后,走进大厅,就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油条、焦圈、烧饼,以及豆浆。 “这是什么汤?” “生姜红糖水啊,我还特意放了枸杞和红枣,又醒酒又暖胃。” “那这又是什么茶?” “陈皮茶啊,特别适合像你这种酒后大醉不醒的。” “昨天是个例外。” 方言眨了眨左眼,“你是了解我的,就凭我的酒量,倒下的一般都是别人。” “好啦,还是赶紧喝了吧。” 龚樰说吃完早饭以后,他们两个要去南锣鼓巷一趟。 “去!马上去!” 方言狼吞虎咽起来。 龚樰双手捧着脸颊,“岩子,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方言一问,合着是想变一变春晚的安排。 龚樰道:“我唱《千千阕歌》就够了,另外一首《小美满》,我看还是让银河少儿团来唱吧,那個叫‘夏琳’的小姑娘就唱得挺好的。” 方言摆了摆手,“没这个必要,伱是领唱,夏琳也是领唱,你们都是主唱!” 龚樰张了张嘴:“可是……” “就算换了她,也不换了你,因为你是春晚的女主持人,由你来唱开幕式歌曲,再合适不过。”方言不禁好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退出呢?” 龚樰搅了搅手指,欲言又止。 “不会是觉得《小美满》难唱吧?” 方言道:“这歌应该不难吧。”说着哼了几句,“没什么,大愿望,没有什么事,要赶,看见路口红灯,一直闪,它像,眨眼的小太阳……” 龚樰坦言说:“谷健芬老师说你这歌好像把流行元素融入到古典音乐,跟邓丽筠、刘文正那些港台歌手的曲风都不一样,是一种独特而巨大的突破,这么好的歌,你拿给我唱……” 方言乐不可支道:“就是因为歌这么好,才更要拿给你唱,不给你唱,给谁唱呢?” 接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整首歌甜甜的,满满都是生活的幸福感,你不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 龚樰猛然意识到他写这首歌的深意,会心一笑,能把人甜化在她的笑容里。 ………… 早饭过后,两人来到南锣鼓巷。 寒风凛冽,胡同里空空荡荡,来来往往,没几个人,何况龚樰裹着围巾,戴着毛线帽,几乎就露出一对眼睛,更没有人能认出她竟然就是新晋的金鸡奖影后。 途经过公用电话站,值班的大妈探出脑袋,惊奇道:“岩子,这是你对象?” “没错,二大妈,这我对象!” 方言揽着龚樰的肩,向街坊们介绍。 “嘿呦,真的是你对象啊。” 二大妈笑了笑,“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呐?你妈可一直盼着早点抱孙子呢。” 龚樰听到“孙子”,羞地把头缩了缩。 就听方言说:“快了,快了!” 目送着两人的背影,二大妈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把值守公用电话的任务抛在脑后,迫不及待地找老姐妹们分享这个劲爆的好消息,胡同里最有出息的方言竟然有对象了! 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个消息一旦传开,也许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从巷头传到巷尾,引爆整个南锣鼓巷。 而在此时,方言家里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龚樰挨个发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轮到方燕时,“燕子,这是给你的。” 方燕兴奋不已:“谢谢嫂子!” “这是给您的。” 龚樰双手奉上个精美包装的盒子。 杨霞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个不停: “我找人专门给你们俩挑了挑日子,这10号、17号、22号这几天都是好日子……” “妈,我们是这么打算的。” 方言说自己准备和龚樰南下,和龚樰在沪市登记结婚,然后再带着龚樰一家回京。 到时候,就在燕京饭店,两家人聚在一块,再请些亲朋好友,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 “这主意好是好,不过去沪市登记?” 杨霞和方红她们面面相觑。 方言说:“她得了今年金鸡奖最佳女主角,上影厂要专门给《大桥下面》剧组酬功!” “而且我想跟厂领导商量下,今后工作调动的问题。”龚樰看了眼他,接着看向杨霞,“我想调到燕京来。” 杨霞点头说:“对对对,得调到燕京,你和岩子将来总不能一个在燕京,一个沪市吧。” 看着她们聊起婚事,方言敲了下桌面: “最好能等到车到了燕京以后再办。” “车?什么车?” 包括龚樰在内,众女疑惑不解。 倒是韩跃民这个知情人,得意地昂起下巴:“当然是汽车啊,四个轮子的那种。” 方燕蹦了起来,惊叫出声:“汽车?!” “当然,大冷的天,难道让我骑摩托车接人吗?”方言戏谑地看向龚樰。 方红好奇道:“你们从哪里搞来的车?不会是租的出租车吧?” “不是租,而是买!” 方言和韩跃民相视一笑,说到上半年颁布的《关于加快琼海岛开发建设问题讨论纪要》。 乍一看这一篇“平平无奇”,说白了就是特许以后可以用外汇直接进口工农业生产资料,以及国内市场短缺的消费品,然而,也规定了,进口来的物资不准向岛外转销。 其中一项就是,当地可以进口汽车,但绝对不能出岛, 但是,粤东、闵建有的是能人,一下子找到了漏洞,也就是缴几千块钱的罚款,就能合法出岛。 “我去粤东出差的时候,就已经跟那边的人说好了。” 韩跃民伸出了4根手指,“2辆面包车拿来做生意,一辆七代皇冠,一辆雪铁龙cx20。” 说话间,用手肘碰了碰方言,“岩子,那辆皇冠要不就给你当婚车吧?” “那可太招摇了。” 方言扬了扬手,反倒要了雪铁龙cx20。 毕竟这车如今已经出现在四九城里,有将近一百辆雪铁龙cx20充当出租车。 “可是……” 不等方红说出口,龚樰毫无犹豫道:“结婚的时候能有辆婚车,我已经很满足了。” “好好好,就依你们的意思办。” 杨霞左看看,右看看,笑的合不拢嘴。 而后谈到了请帖的问题,方言清了清嗓子,“我是这么打算的,一部分就辛苦姐姐、姐夫来送,一部分就交给我和小樰,还有一些,必须提前寄出去才行。” 韩跃民道:“岩子你说的是迈克?” “还有洋子和结衣,她们这个新年是在日本过的。” 方言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地想到《午夜凶铃》在日本出版的情况。 第312章 贞子复活 京都,雪花飘飘,冷风潇潇。 铃木洋子缩在被炉里,剥着橘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白歌会的曲目回放。 就见中森明菜唱着《少女a》,在可爱、妖娆、温柔、俏皮等迥异的风格中,毫不违和地切换。 正当看得起劲的时候,铃木俊次郎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洋子,把频道调到tbs。” “嗨!” 铃木洋子拿起遥控器,换到tbs电视台。 此时此刻,画面中正播出着《usojapan》,这是一档专门调查传说中的灵异事件的怪谈节目。 每一期节目都会由外景主持人实地走访,调查灵异事件背后的真相和缘由。 其实,相当于日本版的《走近科学》。 常常以鬼故事的形式开篇,让人胆战心惊,紧张地跟随故事进展,一层层铺垫,一点点渲染,吊足观众的胃口,把心悬到了嗓子眼,直到结尾,才揭开真相。 结果就是所谓的“灵异事件”都在闹乌龙,完全是啼笑皆非的笑话。 以致于观众看到最后都有一种,“我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看花园宝宝”的荒诞感! 特别是《走近科学》越到后期,就越荒诞,完全特么地跟科学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usojapan》同样如此,而这一期的专题恰恰就是—— “恐怖录音带の恶闻,午夜凶铃,贞子复活”。 “诶?” 铃木洋子看到标题,惊了个呆,立马向父亲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没错,这一期还有下一期,都是专门为《午夜凶铃》所做的特别策划。” 铃木俊次郎不无得意说,有斐阁为此还成了这期节目最大的赞助商。 “可是方老师写的《午夜凶铃》是假的。” 铃木洋子难以置信道。 “真的未必真,假的未必假。” 铃木俊次郎笑道:“方言君说的那句话很对,‘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 铃木洋子把电视的音量调高,就听演播室内的女主持人手捧着《午夜凶铃》的: “也许最近大家看过,或者听过有这么一本,便是方言老师写的《午夜凶铃》。” “也就是创下13.3亿日元票房纪录的华夏电影,《山村邮递员》的原著作者……” “在这本书里,描绘了那恐怖的录像带、那口恐怖的井,以及怀着怨恨死去的贞子。” “但这些都不是方言老师凭空杜撰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故事!” “这口井的具体位置,就位于千叶县的富里市,离市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神庙,在这座神庙的旁边,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院子里就有一口井,曾经有一位名叫’田中贞子‘的女孩不幸被杀死后,抛尸在那里。” “据说从那以后,那座庭院就一直发生一些灵异事件,接连有人撞见贞子的亡魂。” “当地甚至流传着贞子复活的传闻!” 看到节目组不仅实地调查,而且很贴心地制作了相关《午夜凶铃》的影视片段,铃木俊次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赞助费果然没有白掏,已经可以预料到该有多么的畅销。 铃木洋子问:“爸爸,这是您想出来的主意?” “当然有我的一份功劳。” 铃木俊次郎道:“不过,主要归功于方言君,他真的是我见过最懂商业策划的作家!” 铃木洋子说:“我怎么感觉您这话不像是在夸方老师?” “当然是在夸他!” 铃木俊次郎赞不绝口道:“像毕加索这样伟大的艺术家,一样是天才的营销大师,毫不夸张地说,方言君就是界的‘毕加索’。” 铃木洋子摇头失笑,“您越说越不对劲。” “不对劲没关系,关键是能大卖就够了!” 铃木俊次郎兴奋不已,笃定《午夜凶铃》很有可能成为《日本沉没》这样的大畅销书。 “嘶~” 铃木洋子倒吸一口冷气。 《日本沉没》可是日本少数销量破百万册的科幻,上卷目前卖了221万本,下卷也卖了184万本,合计405万本,不仅创下了日本科幻最高销量的历史纪录,同样也是历史上全国销量第一的畅销书。 “我相信方言君的这本《午夜凶铃》,将和《日本沉没》并肩!” 铃木俊次郎自信满满,“将大大地提高科幻在日本的普及流行的程度。” “那可真是太好了。” 铃木洋子拍手称快,“等我回到华夏的时候,我一定要把这个好消息转告给方老师。” “洋子,你这趟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爸爸,请您吩咐。” “有斐阁现在只有《午夜凶铃》在日本的专有出版权。” 铃木俊次郎严肃道:“这远远不够,你务必说服方言君把世界范围的发行权交给我们。” 铃木洋子说除了华夏以外,其它国家和地区的出版权倒有几分把握。 铃木俊次郎大为意外,问清原因。 “方老师希望用这部来重振华夏的科幻文学。” 铃木洋子道:“所以特意拜托我,在回华夏的时候,一定要多带一些有《午夜凶铃》新闻和评论的日本报纸回来,好让他拿去给华夏的媒体转载报道。” “你看看,我就说方言君是营销大师!” 铃木俊次郎哈哈大笑,“或许世界级的作家里,没人比他更懂营销了。” 在《usojapan》的推波助澜下,《午夜凶铃》的销量迎来肉眼可见地上涨。 上下两卷,首印5万本已经全部售罄。 随着版数的增加,发行量也随之猛增。 连带着《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的销量也突破了35万册大关,有斐阁更是乘胜追击,加大宣传的力度,让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 《朝日新闻》写的是“《午夜凶铃》刷新了对东方恐怖的认知”。 《每日新闻》把《午夜凶铃》,比喻成芥末一样,看似无害,实则后劲无穷。 甚至于《读卖新闻》,将《午夜凶铃》称作“科幻恐怖的鼻祖”。 有斐阁还请了《日本沉没》的作者,小松左京在报纸上写了篇对《午夜凶铃》的点评。 “方言”、“东方恐怖”、“科幻惊悚”等字眼,跟“午夜凶铃”一起频频地出现在媒体上。 唱片公司录音室里,作为松坂庆子经纪人的江琦美惠翻阅着报纸: “果然,天才只有是多面的,才能被称之为天才。” “就像川端康成大师,既是家,也同样是剧作家、记者、电影制片人和演员。” 奥山融合上了《午夜凶铃》,“显然,方言君也一样。” 江琦美惠道:“副社长看中了这部?” 奥山融说:“当我第一次从方言君口中知道《午夜凶铃》的时候,其实我是拒绝的,因为我觉得,科幻可不是说拍就能拍的,毕竟科幻作家只需要天马行空就够了,而我们制片人和导演要想的事就很多了,最关键的就是预算,本以为会在特效上花很大的成本。” 接着摇了摇头:“但现在看来,我错了,大错特错!” 江琦美惠好奇道:“可松竹向来是以爱情片为主,怎么突然对恐怖片感兴趣?” “电影公司只对钱感兴趣。” 奥山融纠正道,“我们想拿下《午夜凶铃》电影改编权,可能需要庆子的协助。” 江琦美惠瞥了眼隔音窗对面的松坂庆子,就见她正在麦克风前录制着自己最新的专辑。 “怎么协助?” “去华夏见方言君。” 奥山融说:“日本的3000青年计划,庆子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江琦美惠追问道:“也会成为《午夜凶铃》电影的一份子吗?” “这就要看方言君的意思。” 奥山融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庆子的这张新专辑,你觉得怎么宣传合适?” “比如炒作方言君和庆子酱的绯闻?” 江琦美惠瞄了眼道:“华夏国宝级文豪与日本国民级女优的跨国之恋?” 奥山融大为意外:“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在开玩笑,抱歉抱歉。” 江琦美惠打了個哈哈:“首先庆子酱就不会同意这件事。”接着叹了口气,“真的是太可惜了,多么合适的一个宣传噱头,而且还有实证,庆子酱可是方言君房贷的连带保证人。” “不过你倒提醒了我,可以让庆子沾一沾方言君的光。” 奥山融道:“现在有不少电视台在做《午夜凶铃》的专题节目,可以让庆子以方言君密友的身份,作为特邀嘉宾参加,爆料里日本女记者就是以她为原型,你觉得怎么样?” 第313章 咱们结婚吧 当《午夜凶铃》在日本大卖的时候,方言和龚樰已经南下,来到沪市。 和龚樰一家见完面,说明整个结婚的安排方案,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上影厂。 吴贻躬一开始见到他们俩肩并肩地出现,大为意外,但当龚樰道明来意后,又惊又喜。 “没想到!” “真没想到!” 目光中充满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左看看,右看看,“不错不错,金童玉女,非常般配!” 方言笑了笑,“那还得您成全才行。” 吴贻躬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龚樰恭敬地双手递上了喜帖,“到时候,希望您和谢导他们能出席参加。” “这还用说嘛。” 吴贻躬接到手里:“上影厂是小樰的娘家,我们也是小樰的娘家人,这样的大喜事又怎么能缺席呢!”随后看向方言,“老谢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没准会把他那几坛珍藏的女儿红取出来,给你们当贺礼。” 方言乐道:“那敢情好啊!” “我们或许也能沾沾口福。” 吴贻躬麻利地批了条子,交代龚樰加紧去把结婚介绍信、结婚证明这些证件统统办好。 但是,又让方言留在办公室,“你先去忙吧,我跟岩子单独聊会儿天。” 方言和龚樰互看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 吴贻躬问:“喝茶吗?” 方言客客气气道:“谢谢。” “小方,祝贺你们喜结连理。” 吴贻躬边泡茶边说:“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除了结婚这事外,恐怕还有事吧?” “什么也瞒不了您。” 方言道:“这事如果让小樰当面跟您说,估计会难为情地说不出来,毕竟您是她的伯乐,上影厂又是栽培她的地方。” 然后双手交叉,“所以还是我来跟您商量,最合适不过了。” “是工作调动吧?” “是,又不是。” “什么意思?” 吴贻躬把茶端到他的面前,“是小樰还没有想好要调去北影厂,还是八一厂?” 方言轻轻地吹了下飘浮的热气,“您觉得哪个更适合她呢?” “当然是北影厂。” 吴贻躬由衷道:“八一厂的规矩多,纪律严,除了八一厂的拍摄任务外,几乎不可能借调拍戏,小樰刚刚得了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如果想演艺生涯上更进一步,就不要去八一厂。” 方言拍手称快:“您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唉,可惜了。” 吴贻躬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等到龚樰大器晚成,封了影后,结果白白便宜了北影厂。 本来北影厂就有刘小庆、张金玲和李秀名三朵金花,这下子又要多一朵了! “也未必会去北影厂。”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吴贻躬惊异不已,“不去北影厂,那小樰打算去哪?总不会是去电视制片厂吧?” 方言扬了扬手,“我跟小樰商量过了,她更希望能以上影厂职工的身份去北电进修。” “进修?” 吴贻躬难以理解,“小樰已经是金鸡奖最佳女主角,总不至于再去进修表演系吧?” 方言道:“不不不,是导演系。” 吴贻躬一怔:“导演系?!” 方言嘿然一笑,自从《那山那人那狗》让桂西厂青年摄制组名声鹊起,全国各大制片厂也打破了论资排辈拍电影的潜规则,纷纷创立类似的摄制组,扶持栽培青年导演。 “小樰的年龄也不小了,将来肯定要转幕后,我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干脆在北电进修。” “学成以后,回上影厂当导演?” “以后没准就是她亲手来拍我写的。” “你们夫妻合作,放在电影界里,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对上影厂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就算小樰将来不是在上影厂当导演,那也能念在一份香火情的份上,拍的电影都会优先考虑上影厂的演员、编剧、摄影。” 方言抿了口茶,“您觉得怎么样?” “我这边倒没什么意见。” 吴贻躬颔首说:“只需要北电那边同意,我可以立马批这個进修申请书。” “北电方面您不用操心。” 方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回京之后就会找谢非等人吃饭,给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吴贻躬假装咳嗽了声,“不过还有件事,就是这个《一代宗师黄飞鸿》……” “您放心,如果真的要拍《黄飞鸿》电影的话,一定非上影厂莫属。”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 吴贻躬颇为满意道:“喝茶,喝茶。” “好茶啊。”方言浅尝了一口,相视一笑。 ………… 过了会儿,龚樰跑完了所有审批的环节。 得亏平时的人缘好,又有吴贻躬批的条子,一路上畅通无阻,没有人存心刁难。 倒是几乎所有人都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不断盘问她的结婚对象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时间,龚樰结婚的消息迅速地在上影厂传了开来,一传十,十传百。 “诶诶诶,听说了没,龚樰要结婚了?” “真哒假哒,对象是谁啊?” “你肯定猜不到,方言方老师!” “就是那个大作家?!” “就是他!” “啊,不会吧?我不信!” “方言和龚樰结婚”的小道消息,如同草原上的野火般,很快地在整个厂里蔓延。 而两个当事人,已经火速地离开这个几乎要爆炸的炸药桶,前往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这年头的结婚率持续走高,不像后世,跌跌不休。 工作人员办事效率非常之高,登记结婚后,发了一张薄薄的纸,很容易弄破。 因而要格外地小心,平时压在箱底,仔细保管,只有夫妻出远门需要住旅社的时候,才会随身携带。 没有这张纸,哪怕是夫妻,也绝对不能住在同一间卧室里,偷偷住到一起,很有可能被当成流氓抓起来,甚至吃花生米都有可能。 “这下子咱们可以光明正大住在一块了。” 方言捧着结婚证,脸上挂满了笑容。 龚樰白了眼,“笑得这么坏,心里准没好事。” “我要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什么意思?” “开花结果。” 方言把脸凑了过去,冷不丁地啄了一下。 “你流氓!” 龚樰一个激灵,像木头般愣住。 两人相互依偎着,月光下,两个影子渐渐地拉得很长,就像他们能走很久很久一样。 突然间,冷风呼啸,气流嗖嗖地灌入脖子衣领的缝隙里,方言忍不住打个冷颤。 “噗嗤,伱好怕冷啊。” 龚樰主动伸手,挽住男人的臂弯,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 方言刚要说骚话,突然间,一团一团像柳絮般的雪花,从银灰色的天空悠悠地飘下。 龚樰惊喜地眨了眨眼:“呀,下雪了!” 随着雪花的纷飞,两人的心情越发地欢快,肩并肩地挨着,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龚樰不禁感慨道:“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啊。” 方言玩味道:“你就像这雪一样干净。” “少拿话哄我。”龚樰瞪了眼,“谁知道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装着你呗!” 方言捏住她的下巴:“想着干净的你,又想着把你弄脏。” 侵略性十足的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以身饲虎的小羊羔,任他宰割。 冷风阵阵,大雪飘飘,刺骨的严寒中,两人报团取暖,钻木取火,点燃着此生。 光照进黑暗,雪压住枝头。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春光正好。 撒一床雪花白,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龚樰眼中荡开。 男是俗人,女是菩萨,他只顾撒野,她笑着渡化,在呼啸的风雪里建庙修行,参悟生命大和谐。 第314章 婚礼倒计时 人逢喜事精神爽。 方言终于亮剑,跟龚樰练了一套冲灵剑法,自娱自乐,你一招“雾中初见”,我一招“雨后乍逢”,恩爱小夫妻见招拆招,真是痛快,痛并快乐着! 在沪市短暂的逗留以后,立刻动身回京,同行的还是龚父、龚母等一家。 哐当哐当,车厢颠簸着。 火车在雾茫茫的雪天里行驶。 “来之前,我已经把后鼓楼苑胡同的那套四合院捯饬了一遍。”方言笑道:“你们可以直接搬进去住,就不用找招待所了。” “好呀!” 龚荧两眼放光,“姐夫,我如果被《红楼梦》剧组选上的话,是不是以后也住在那儿?” 方言摆了摆手,“剧组会统一给演员安排住处,集体训练,开班授课。” 龚母板着脸说:“真地到了燕京,给你姐、你姐夫少添点乱知道吗?” “知道啦!” 看到龚荧悻悻地吐吐舌头,龚樰无奈地摇头失笑,忽地感觉到手背被轻拍了几下。 方言眼神示意她放心,接着说:“上影厂那边已经说好了,只要北电这边同意,年后你就可以到北电导演系进修了,大概两年左右。” 龚樰眼神扑闪,“我真的可以当导演吗?” “导演的门槛没有想象的那么低,但也没没有你预计的那么高。” 方言露出淡淡的微笑。 要是让她知道后世但凡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当导演,甚至是章艺谋这些老江湖的“名导”,也尽是些《满江红》、《图兰朵》这种屎味巧克力的烂片,不知道作何感想? “不会吧?” 龚樰眨了眨眼,半信半疑。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相信你。” 方言的目的并没那么简单,导演只是跳板,早晚要进步到拥有话语权的电影制片人。 看到姐夫为姐姐精心筹谋的洋子,龚荧眼里充满了羡慕,姐夫,我也想进步啊! ………… 抵达燕京时,四九城同样是白茫茫一片。 一脚踩下去,鞋都看不见了。 各个街道办事处动员起胡同里的街坊,组成了一支支的扫雪大军。 一大清早,就开始扫雪,倒是孩子们调皮捣蛋,兴致勃勃地打起了雪仗。 一个接一个的雪球,飞来飞去,一不留神,就会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球偷袭。 除了雪仗,还玩起了滑“雪橇”。 人仰马翻倒地的,滑行不畅翻跟头的,相互碰撞四脚朝天的,一时间,大街小巷都成了欢乐的海洋。 龚父他们在方言的指引下,来到后鼓楼苑胡同的这栋二进院的四合院,两眼瞪得溜圆。 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目睹到四合院,心怦怦狂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岩子,我记得伱在火车上说过。” 龚母呆愣在原地,“这样的宅子,你在燕京还有不少?” 方言点头说:“这是我买的第一套四合院,离南锣鼓巷不远,走一段路就到了。” “天这么冷,咱们就不要在外头站着了。” 龚樰招呼进屋,熟练地安排房间,让他们安顿好行李。 等到了中午,一行人来到方言家,杨霞、方红、方燕她们早就在大堂里等候多时。 两家人第一次面对面地坐着一起,边吃边聊,气氛和谐,其乐融融。 饭后,方言挨個去登门拜访送喜帖,既有沈霜、章光年、万佳宝、丁铃、王朦这样的长辈,也有田增翔、石铁生这些好友,若非不想办得过于惊天动地,甚至养蜂夹道的牌友们,也能请上几位。 来到燕京大学,正巧遇上白若雪在操场上,跟铃木洋子、唐胜男她们堆雪人。 “方老师!” 见她们凑了过来,方言笑道:“洋子和结衣想必已经收到了,这两份是你们的。” “恭喜您,方老师。” 白若雪眼神复杂。 铃木洋子道:“方老师,我父亲知道您马上要结婚了,特意嘱咐我给您带来一瓶清酒。” 方言道了声谢,“等下次回日本的时候,替我好好谢谢铃木支部长。” “还有,您托我从日本带来的报纸,我也一并带来了。” 铃木洋子抖落着身上的雪,“这几天已经跟结衣翻译了好几篇报道。” 方言道:“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桥本结衣连连摆手,“方老师,您不知道《午夜凶铃》现在在日本有多么地畅销!” 方言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听铃木洋子汇报着战果,截至到她们离开日本的那天,上下两部一共卖出了超过40万册的销量,一下子就把《那山那人那狗》这种纯文学给超越了。 并且转告铃木俊次郎的原话,销量情况预计完全不亚于《日本沉没》。 “小松左京老师当年凭借着这本书,跻身世界文坛富豪榜的第5位。” 桥本结衣语气里充满着兴奋。 说到这个,方言可就不困了。 “方老师,我父亲有个不情之请。” 铃木洋子真挚地恳求把《午夜凶铃》全球范围的出版权授权给有斐阁。 有斐阁可以把版税提高到22%,也就是日本超一线作家,以及大文豪才有这个资格。 方言沉吟片刻:“除华夏以外的出版权,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铃木洋子会心一笑:“我早就料到您有这层顾虑,所以事先告知了我父亲,他表示完全没问题,关于在华夏出版这件事,方老师可以自便,找哪家出版社合作都行。” 方言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尽管“精神污染”已经全面叫停,但造成的负面影响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消失。 尤其是这一次的致命打击,让科幻文学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市面上能买到的科幻期刊越来越少,发行的出版社不是转型,就是停办。 现如今,举国上下,只剩下蓉城的《科幻文艺》以及津门的《智慧树》,还“苟延残喘”着。 但也活得艰难,失去了稳定的供稿作家群,频频地闹出了“稿荒”的情况,逼不得已之下,只能翻译刊登外国科幻文学来充数,甚至到了不得不用非科幻作品凑数的地步。 毕竟,科幻文学遭到的口诛笔伐、批评质疑,让很多写科幻和准备写科幻的作家望而却步,就连现在国内最有名的科幻家,叶永烈也不能幸免。 像《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写的是科考队在珠穆朗玛峰发现被恐龙蛋,并成功孵化出恐龙,这一故事情节被质疑成“伪科学”。 而隔了十多年之后,恐龙题材的《侏罗纪公园》就席卷全球。 对比往昔,让人唏嘘。 拯救华夏科幻文学,真的是时不我待! 第315章 天降猛男 蓉城,《科幻文艺》编辑部。 偌大的会议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不到10个人,死气沉沉,一片寂静。 主持会议的杨潇环顾四周:“本来到了年底,按照往常的老规矩,该给大家发年货,舒舒服服地过个好年,但大家都知道现在编辑部是个什么状况,去年是个什么光景,整個科幻界又遭遇了什么样的危机。” 姚海军等人无不唉声叹气。 本来《科幻文艺》办得红红火火,规模扩充到了50多人,没想到一场劫难下来,主编临阵脱逃,虽然没有停办期刊,但也是裁撤人员,压缩编制,任由《科幻文艺》自生自灭。 现如今,满打满算也不到10个人。 眼前的这位主编,杨潇,也是赶鸭子上架,临危受命。 “我们目前情况,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账上只剩下五六万块钱,只够再维持个一期。” “如果年后我们不想办法把发行量提上去,《科幻文艺》就算想继续办下去,也没有这个资金再办下去,没准会像奉天的那家防爆器械厂一样,破产倒闭。” “那么,华夏科幻文学唯一的火种将彻底地熄灭!” “华夏科幻将陷入谷底,今后很长时间都可能不会再出现我们华夏自己的科幻了。” “……” 面对如此窘迫的困境,姚海军他们一言不发,眼底已经流露出气馁、沮丧,甚至是绝望之色。 发行量从巅峰时的三十万册,断崖式地下跌到现在的两万多册,既无市场,也无资金,更没有供稿人。 除非天降猛男,脚踏七彩祥云来拯救他们! 就在此时,楼下的门房大声地提醒:“杨主编,有一封从燕京寄给你们的信。” “燕京?!”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猜测是位燕京作家的投稿。 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料,但也大大地出乎意料,来信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方小将! “方老师在信上写什么了!” “是不是要给我们《科幻文艺》投稿?” “哪怕不是科幻也行!只要他能给我们写篇稿子,《科幻文艺》就有救了!” “………” 顷刻间,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一双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盯着杨潇,杨潇看完以后,手颤巍巍地递给他们,声音发抖: “同志们!方老师要把他写的一篇科幻交给我们期刊发表!” “真哒?!” 就如同一粒火星落入了炸药桶,整个会议室瞬间爆炸开来。 “不过在发表之前,他希望和我们先当面谈一谈。” 杨潇道:“就在年后,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到时候会再给我们来封信。” “谈!” “什么都可以谈!方老师想怎么谈都行!” 在场所有人无不振奋,一扫之前萎靡颓废的样子,无神的眼里再次闪烁着希望的光彩。 毫无疑问,方言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在信寄到《科幻文艺》的5天后,1月22日,黄道吉日。 即便是大冷的天,南锣鼓巷里依旧是人山人海,鞭炮齐鸣,就差锣鼓喧天,红旗招展。 “怎么人还没来啊?” 街坊邻居,探头探脑,时而望向胡同口,时而看向站在老槐树下的方红和韩跃民。 “来啦!车来啦!” 前一秒,方燕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后一秒,她的身后就出现了4辆雪铁龙cx20。 领头的车里坐着龚樰,以及作为伴娘的赵静、章瑜和龚荧,开车的自然是方言。 这年头,还没有完整的驾考体系,因为在84年之前,严厉禁止私人购买汽车。 汽车都属于公车,隶属于各个机关单位。 学车只能跟着单位的老司机师傅学,每个单位按照名额进行分配,名额都是当时的车管所,按照单位汽车数量再分配,而且一考就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因为开车容易,修车难。 学车要从修车学起,学好了才能学开车。 后面的3辆,就是特意找出租车公司包下的出租车,结成了一支拉风的小型车队。 浩浩荡荡,排场十足,吸引了胡同所有人的注意力,群情激奋,叽叽喳喳,一下子就把方言和龚樰的婚礼推向了一个小高潮。 噼里啪啦,鞭炮声在整个胡同里回荡。 渐渐地,传到暖洋洋的屋内。 在石铁生、田增翔、隋丽君等好友的见证下,方言和龚樰毕恭毕敬地给杨霞敬了茶。 就见男的西装笔挺,女的穿着大红喜庆的旗袍,戴着珍珠耳环,抹口红的嘴角扬起甜甜的笑容。 随后,赵红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让方言和龚樰吃,还要问一句: “饺子生不生啊?” “生!” 方言清清嗓子,脱口而出。 龚樰抿了抿嘴,露出害羞的神色,轻声说了句“生”。 “声音太小!” “大点声,听不见!” “就是,就是,声音这么小,还想生孩子?” 周围的人,一个个喊了起来。 大意基本上都一样,让她生!让她生! 眼见章瑜和赵静跟着起哄,龚樰抬头,迎面和方言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生!!” “生几个啊?” 本来以为就此结束,万万没想到群众当中还有高手,凑热闹不嫌事大的。 赵红梅和杨霞这对老姐妹对视了眼,显然做足功夫,专门给小夫妻的碗里各自放了3个生饺子。 龚樰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问他吧,他当家。” 田增翔见状,嘿然一笑,第一个站出来问道:“岩子,你打算生几个啊!!” 当看到石铁生也乐呵呵地凑热闹,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当然生他一个足球队,为国足冲出世界杯做贡献!” “噗嗤!” 听到这话,龚樰先是一愣,随后笑着瞪了一眼,高兴得眼里泛起了泪花。 “哈哈哈!” “你们俩的孩子真能带领国足,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你们俩就是大功臣!” 顷刻间,满堂哄笑。 这可真的是一个机智的回答! 方言心里撇了撇嘴。 除了02年那一次,国足再想进入世界杯,估计是没这个可能了,毕竟跟篮球一样是国运平衡器,到头来,足篮打水一场空啊! 在一阵闹腾之后,两人戴上大红花,被众人鼓掌欢呼,一路送到了门口。 方言抱拳,向前来捧场的街坊邻居、左邻右舍,道了声谢。 “谢谢各位啦!辛苦各位啦!” “噼里啪啦。” 很快地,胡同里又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 伴随汽车的轰鸣声,众人坐上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了燕京饭店,婚礼的最高潮才刚刚开始。 第316章 少年与爱,永不老去 11点左右,婚礼正式开始。 整个现场自然不像后世那么隆重且规范,就连司仪也是找朱时茅临时担当。 “哇!想不到龚樰姐他们的证婚人居然是……居然是……” 章瑜看到稳坐在台前的李尧堂和万佳宝,倒吸了一口冷气。 “龚樰姐之前不就讲过了嘛。” 赵静道:“方老师既是茅公的关门弟子,也曾经在巴老和曹公身边学习过一段时间。” 章瑜呆愣愣地点头,扫视了一圈,且不说电影界,单单文学界里,目力所及,就见到丁铃、章光年、冯木、王朦、萧乾等大佬,今天这是在开蟠桃盛宴嘛,怎么漫天神佛都来了! 当万佳宝和李尧堂依次说完证婚致辞,两人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下台。 伴随着掌声,方言和龚樰开始像工具人一样,听朱时茅的摆布。 要敬茶就敬茶,要改口就改口。 杨霞和龚父,作为两边的家长发言,特别是杨霞,说到动情处,还抹了抹眼泪。 方言眼眶含泪,激动不已。 “呶,手帕。” 龚樰偷偷往他手心里塞手帕。 “累不累?” 方言揩去眼泪。 “还好。” 龚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是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多花样?” “嘿,春晚那么大的舞台我都能策划得出来,咱俩的婚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嘛。” 方言不动声色地眨了下右眼。 看着如玉般的一对璧人,章瑜眼里充满着羡慕:“龚樰姐的婚礼真的好有仪式感。” 赵静感慨不已,“跟龚樰姐的婚礼一比,我当年的简直就是个草台班子,不,就连给草台班子唱戏的台子都没搭起来。”语气里透着艳羡,“瞧龚樰姐笑得多幸福。” 章瑜道:“我想好了,将来我结婚的时候,也要办一场像龚樰姐一样的婚礼。” 赵静调侃道:“那估计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静静!” 章瑜白了眼,气得双颊鼓囊囊的,随即把视线转移到前面。 就见两人至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微笑,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互给对方佩戴结婚戒指。 在此之前,方言饱含深情地说着: “我们俩第一次认识,是在桂西,那个时候,……” “真没想到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对的人,然后一起过着最美好的时光。” “嘶~” 唐胜男咋舌不已:“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不但笔下能写绝美情话,而且还能说得那么浪漫。” 说话间,环顾四周,发觉整张桌子的气氛有些不对劲,邱珮凝只是缓缓地转身,侧影略显得落寞,而白若雪和铃木洋子神色古怪,喜悦中夹杂丝忧伤。 “我所能畅想的最美好的童话故事,就是和你一起走过四季,春夏秋冬,我不知道我们这一生还有多少个四季,但我知道从今天开始,你的每一個四季都属于我。” “但因为有了你的存在,我觉得四季如春了,有你在,我就是那个永远快乐的少年。” 龚樰张了张嘴,身子轻颤,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流了下来,简直美得冒泡! 紧接着,就听到了他吐出了最后一句。 “愿我们,‘少年与爱’永不老去!” “哗哗哗!” 顷刻间,掌声如潮。 此情此景,不禁让丁铃缅怀起当年民国文人风花雪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万佳宝、李尧堂等人互看一眼,忍不住调侃道:“小方如果在民国的话,就凭他的才华和文采,不知道得有多少个姨太太。” “什么姨太太!现在可不是民国!” 丁铃狠狠地瞪了眼,接着自言自语道:“希望小方不要学什么徐志摩……” 视线中,轮到龚樰给方言戴上戒指,几度哽咽,终于平复激动的心情: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在遇见你之后,结婚这事我没想过别人。” “这个念头在那一天,就在伱送我诗的那一天出现了。” 三言两语,简短但又饱含感情地回顾起两人相恋时的美好记忆,特别是那首诗歌。 “你尚未出现时,我的生命平静,轩昂阔步行走,动辄料事如神,如今惶乱,怯弱……” “哇!方老师还写了情诗!” 唐胜男两眼放光,语气里却透着遗憾道:“糟了,我没带纸跟笔!” “放心吧,有我呢!” 苏雅眼疾手快地掏出钢笔,飞快地在小册子记下来,恨不得马上刊登在燕京校报上。 在佩戴戒指的环节结束之后,场外的方燕瞅准时机,摁下大喇叭录音机的开关。 磁带转动着,播放出邓丽筠的《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春梦了无痕,炮火连一夜。 结婚貌似没感觉什么不同,就是被褥换成了大红色,墙上多了婚纱照。 屋里添了一些朋友送的喜庆摆件,还有,腰有点累。 方言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悠悠醒来。 直接赶上吃午饭,龚樰亲自下厨,做好了当妻子后的第一顿饭,炸酱面。 把碗筷摆上桌,脸上带着异样的满足感,红光满面,眼角带着一抹藏不住的喜悦。 “别看了,赶紧吃吧。” “沪市话里,‘老公’怎么说啊?” “呸!昨天晚上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嘛!” 龚樰啐了一口,声音略微沙哑。 方言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下额头:“对对对,‘牢公’对不对?” 龚樰羞恼地拍了下他,“快吃吧,别忘了我们晚上还要去中央台,参加最后一轮的春晚审核。” “这大喜的第二天,怎么就碰上这档子?” 方言半开玩笑道:“不去!不去!咱们俩干脆都别去了,好好地度个蜜月。” “蜜月?” 龚樰不明白这个新词的含义,但当他跟自己解释了一番后,双颊微红:“以后再找机会吧。” 接着把酱料推到他的面前,“我不去可不行,我是春晚的女主持人,何况还兼着两个歌曲节目呢,少了我怎么行呢?要不,你留在家里吧,我去台里给你请假,跟黄导、邓导解释一下?” “你去,我当然要跟着去。” 方言玩味道:“我可得把这刚娶进门的漂亮媳妇给护好了。” 龚樰噗嗤一笑,“贫嘴,唔……” 第317章 天塌了有我顶着 入夜,天色阴沉,灰蒙蒙的,像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云雾。 方言开着雪铁龙cx20,载着龚樰一块来到中央台的楼下。 一进入演播室,台下坐满了广电、宣传、文化、公安、妇联等多个有关单位的领导。 龚樰走向后台,一间间化妆室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处是已经打扮好的表演者。 耳畔边,传来一股浓浓唐山味的声音。 “司马缸砸光!” “司马光砸缸!” “司马缸砸缸!” 顺着声音,方言来到右手边第二间化妆室,就见赵丽榕正在和侯耀闻面对面地对词。 “小方老师来啦!” “赵老师,侯老师,请你们吃糖。” 方言笑着从包里取出提前装好水果糖的包裹,递了过去。 “喜糖?” 赵丽榕看到喜庆的包装,不免诧异。 方言说到自己跟龚樰结婚的事,立马引起满屋子的人惊讶,纷纷上前道喜。 “龚樰那姑娘长得可真俊儿呐!” 赵丽榕左顾右盼,轻咦了声,“她人儿咋没来?” “她去化妆了,待会儿要第一个上台。” 方言话锋一转,“您两位的小品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开始挺费工夫的。” 赵丽榕说自己并不识字,看不了剧本,可把黄一鹤和侯耀闻给愁坏了。 “赵老师真不愧是老艺术家。” 侯耀闻竖起大拇指,“她让我们把台词念出来,没几遍就记得滚瓜烂熟,排练的时候基本上就没错一个字,真的是太牛掰了!” 聊了会儿天,方言便告辞离开,就像散糖童子一般,沿途挨个给相识的朋友们发糖。 一路发到龚樰所在的化妆间,此时此刻,她正被银河少儿艺术团的孩子们团团包围。 “方言哥哥,新婚快乐!” 王飞第一时间跑了过来。 方言问:“以前都管我叫‘方老师’,怎么今天突然改口叫‘哥哥’了?” “因为你是龚樰姐姐的那口子呀。” 王飞笑盈盈道:“我们叫龚樰姐姐‘姐姐’,当然要叫您‘哥哥’。” “瞧这小嘴甜的。” 方言从包里拿出糖果,塞到她手上,“这会儿可不要打开,待会儿表演完了再吃。” “谢谢方言哥哥!” 王飞喜笑颜开,跑回到小伙伴的身边。 龚樰化好妆,穿上方红专门给自己设计的主持女装,和方言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黄一鹤跑了过来,通知上场。 “小美满,小美满!” “这儿呢!” “哎哟,我说小姑娘们,你们怎么还不紧不慢的,快点快点!” “大家不要紧张,咱们正常发挥就好。” 方言拍了拍手,勉励着龚樰、王飞以及其余银河少儿艺术团的成员们。 黄一鹤催促道:“方老师,您也别在这里呆着了,赶紧去评委席吧。” 方言本想再去看看陈佩厮和朱时茅,但时间紧张,只好作罢,脚步匆匆地来到外边。 伴随着《小美满》的旋律响起,春晚最后一轮的审核正式开始。 台上的王飞,俨然有上辈子仙音派掌门人的几分空灵,飘飘欲仙,犹如天籁。 配合上龚樰成熟甜美的御姐音,独唱时,互为“绿叶”,合唱时,相得益彰。 “好,没什么话可讲。” “这個就不用再审了吧,直接过。” “同意。” “同意。” 看到领导们一致通过,黄一鹤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个节目陆陆续续地登台,有的看看就过了,有的才看几眼,直接喊停。 轮到《英雄母亲的一天》时,从头演到尾,没有人喊停,因为所有人乐得只顾发笑。 《吃面条》同样如此,黄一鹤一开始还很紧张,眼睛都不敢往人群看,但当陈佩厮和朱时茅渐渐进入状态,猛地往下面一看,后面椅子上竟然没人,心里顿时一片拔凉。 怎么回事! 定睛一瞧才发现,不少人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几乎要趴下去。 然而,好笑归好笑,但《吃面条》可不可以上,在场负责审查的领导们迟迟不肯表态。 “广电部对春晚节目提出的总体创作原则,是‘积极向上,寓教于乐’。” “没有意义的笑,是绝对不允许的。” 看到不少领导也是这个态度,方言据理力争:“怎么会没意义呢,人民群众过大年,笑就是最大的意义!难道还有比让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更重要的意义吗?” 也有人站出来说:“方老师,这个小品虽好,但完全就是逗乐,没啥积极向上的内涵。” “怎么会没有内涵呢?” 方言眯了眯眼,“小品最后一句话不就画龙点睛了,‘你就别考演员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你看陈佩厮演的这人觉得当演员很容易,可是连吃一碗面都吃不像,是不是在讽刺那些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人,整个小品是不是有教育意义?” “这……这……这也未免太牵强了。” 被反驳的人一时间无言以对。 “吴老,您觉得呢?” 方言转头看向广电部的吴部长,这位可是去年拍板决定让《乡恋》、《贝加尔湖畔》上央视春晚的主儿,这回《吃面条》能不能如愿地登陆春晚舞台,主要取决于他同不同意。 吴老不置可否,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暂且按下不表。 “我觉得今年的春晚,可以再设立一个奖项,叫‘观众最喜欢的节目奖’。” 方言环顾四周,“分为歌曲类、舞蹈类和语言类,各位觉得怎么样?” …………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方言的提议得以在审核领导中通过。 但关于《吃面条》,依旧保持不小的异议,能不能上春晚,一直拖到了除夕夜当天。 电视机已经普及到了千家万户,而且不少富裕的家庭还拥有了罕见的彩电。 尽管屏幕还只是14英寸,但是在家陪着父母看彩电的感觉,却是那么新奇又温暖。 杨霞就把韩跃民一家三口给请到自家来,五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电视前。 “怎么还没开始啊?” “妈,还有半个小时,您别着急。” 方红和韩跃民互看一眼,情绪激动。 本来自己设计制造出的服装,去年能上燕京台,就已经撞大运,万万没想到今年不仅能上中央台,而且还能在央视春晚赞助打广告。 “能不急嘛!” 杨霞焦急万分,“小樰怎么还不出来?岩子说他坐在第几排来着?” “第一排呢,镜头一切,准能看到他!” 正当方红等人讨论他的时候,方言被戴临风、王扶霖“堵着”,聊到《红楼梦》。 “9号试拍是吗?” “没错,边试拍,边训练,实践与理论相结合。” 王扶霖说,包括龚荧在内,第一期培训班将会有60多名演员进组。 由顾问委员会的红学家们亲自授课,比如胡文斌讲“国内外红学研究概况”,朱家溍介绍“《红楼梦》中的北方生活习俗”,邓云乡手把手教古代礼仪,启功亲自示范古人作揖的动作,甚至,还要开设琴棋书画小课堂。 “务必让每个学员研究原著,揣摩角色。” 戴临风说:“然后在试拍的时候,让她们今天演这个,明天演那个,最后根据她们表现的效果,确定角色,等两期的培训班结束以后,就公布选拔结果。” 方言挑了挑眉:“两期?” 王扶霖为难道:“是啊,现在还有些角色的演员没着落呢,特别是贾宝玉。” 方言道:“洪剑涛那几个都不行吗?” “本来我们也非常属意洪剑涛,可没想到他的额头有一小块疤痕,有瑕疵啊。” 王扶霖叹口气,贾宝玉是《红楼梦》中的男一号,对演员的选择自然到了挑剔的程度。 戴临风说:“扶霖准备年后再去趟川蜀。” 方言觉得很巧合,因为年后自己也要往蓉城走一遭,跟《科幻文艺》的编辑见上一面。 王扶霖追问道:“既然如此,要不就像沪市那趟一样,方老师再跟我们结个伴?” “正有此意。”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随后跟着戴临风,在活动开场前视察一番。 结果就在演播大厅二楼的幕布后面,找到陈佩厮和朱时茅两人,神情失落,一脸沮丧,完全跟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 毕竟,距离春晚直播已经不到半小时,两人能不能上仍成问题。 “连港台艺人都请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跟我来!” 方言喊上陈佩厮两人,直接找到了邓在君和黄一鹤。 邓在君沉吟片刻,“这个节目的确没有人说可以上,但是也没有任何人说不能上,我是晚会的导演,我来做决定了,上!出了问题我负责!” 方言拍了拍胸脯:“还有我!” 黄一鹤也终于横下决心,“那就上!不过佩厮、时茅,你俩记住一条,表演时一定要按照审查的本子来,不要添枝加叶捅娄子,一点也不能错,一点也不要改!” “哎!” 陈佩厮和朱时茅不禁动容,挺大的爷们感动得都哭了。 第318章 难忘今宵 “秦楠!” “是龚樰!龚樰!” 当龚樰的面孔出现在电视里,围观的少女忍不住地发出了惊叹声。 一时间,不仅仅是家里的女性,原本没啥兴趣的父辈们也坐在了电视机前。 自从《那山那人那狗》、《大桥下面》在去年上映以后,龚樰的国民知名度直线上升,俨然成为女人们追逐时尚的模仿对象,更成为了男人们心目中的银幕女神、梦中情人。 甚至《大众电影》去年的最后一期,就是以龚樰手捧金鸡奖杯的照片为杂志封面。 醒目的标题写着,“华夏的山口百惠”。 这么一位超高人气的女星出现在央视春晚,而且领唱开幕式的歌曲,一下子就把全国观众的注意力牢牢地锁定在电视画面中,就见她和王飞率领着银河少儿艺术团,齐声合唱。 “笑一笑就灿烂, 唱一句歌就舒展。 收集一点一滴,小美满……” 口琴声的伴奏,童音的和声,传来了温暖、惬意、自在的气息,令人不知不觉就一同哼唱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小美满》将会成为继《让我们荡起双桨》之后,又一首在校园里广为传唱的儿歌,就像《孤勇者》、《逆战》一样,被小盆友们一遍又一遍地歌唱。 一曲唱罢,春晚才算是真正地开始。 朱时茅、赵中祥、姜坤等人悉数登场,还多了两位分别来自宝岛和香江的主持人。 男的是黄阿原,女的是陈思思。 “呀,咋还有从港台来的主持人呢?” 杨霞盯着电视,目不转睛。 “妈,这不是寓意着两岸三地一家亲吗。”方红笑道,“小樰讲过,这是岩子出的主意。” “岩子出的主意……” 杨霞眨了眨眼,声音戛然而止,她看到屏幕里灯光暗下,并打出了一行字: “歌曲:《我的中国心》,表演者:张明瑞,华夏香江歌手。” 下一秒,张明敏登上舞台,身着英伦范儿西装,搭配复古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却不失潮流。 就在他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吴老慈眉善目地看向坐在同桌的方言: “小方,邀请港台歌手齐聚春晚的这个主意,你提得好啊。” “您要是觉得好的话,今后的春晚可以继续沿用下去,每届春晚都邀请港台的明星。” 方言道:“甚至可以更进一步,请海外的华侨同胞到春晚上。” 吴老颇为满意地点头,“你在文化系统呆了挺久的,有没有想过换一个环境?” 不等方言开口,边上的朱穆芝第一个不答应。 方小将可是他们文化系统的挚爱,广电系统休想夺人所爱! 迎着两人的目光,方言委婉地拒绝:“谢谢吴老的厚爱,不过我已经从《十月》借调去了《人民文学》,接下来要尽力配合王朦主编,扎扎实实地在编辑部干出点成绩……” “借调去《人民文学》?!” 吴老不禁意会,直道可惜,晚了一步。 朱穆芝道:“小方,去了《人民文学》以后,要想办法重振茅公创下的这本杂志!” “义不容辞!”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余光瞥了眼台上,就见龚樰面朝镜头,微笑地宣布下一个节目。 “舞蹈《雀之灵》,表演者杨立苹,中央民族歌舞团。” 灯光骤然全灭,跟着几束白光射下,轻灵的音乐响起,仿佛有只孔雀沐浴在月光之中。 它骄傲高冷,临水照花,翩翩起舞…… 那只手酥软无骨的颤动着,慢慢波动至全身,时如春水,时如流云。 美,有很多种,那身影看去,先觉柔美,渐渐的,柔美中又透出一种挺拔。 杨立苹的美异常骄傲,异常神气,恰如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孔雀。 真不愧是最美梅超风啊! 方言心里暗自赞叹,但也有些许遗憾。 这年头,因为精神文化生活极度匮乏,老百姓看什么都觉得好,都觉得新鲜。 但等西方的霹雳舞、摇滚等舶来品大量涌入的时候,民族舞、民族乐反倒渐渐地不受年轻人的待见,好在豫南台一直坚持了下来。 《唐宫夜宴》、《敦煌飞天》、《洛神水赋》…… 中华文化的独特魅力,就在这一桩桩国风盛宴上。 此时此刻,现场,乃至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能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自然与民族的美”。 伴随着《雀之灵》的结束,春晚从前期转入了中期,歌也唱了,舞也跳了,场子也暖得差不多了,接着就是一個接一个精彩纷呈的节目,狂轰滥炸而来。 先是《宇宙牌香烟》,然后是《英雄母亲的一天》。 赵丽榕的小品,既不像陈佩厮那样靠肢体动作,也不像赵本善这般靠诙谐语言。 整个风格就像她的老太太形象一样,贴近生活,极为亲和,就仿佛是大岁数的老奶奶逗着孩子们乐呵呵地过年。 而且充满记忆点,像后来的“探戈奏是探戈探戈走”、“麻辣鸡丝”,以及“我心永恒”。 每个小品单独拎出来,都能引发了亿万人的共鸣,比如这个《英雄母亲的一天》。 “司马光砸缸!” “司马缸砸缸!” “司马光砸缸!” “司马光砸光!” “司马缸!” “哎,错咧,错咧…….. 现场观众眼泪都笑出来了,电视机前的人也东倒西歪,乐得捧腹大笑。 “哎哟哎哟,逗死我了!” “这老太太绝了!” “叫啥来着,赵、赵丽榕!” “记下了,那朱时茅和陈佩厮会不会上今年的春晚?” “对对对,他们上不上啊?去年的《胡椒面》,可乐得我整宿睡不着觉。” “应该会有吧,中央台不会让咱们失望的,它可是为咱们人民服务的电视台!” 就在全国广大观众的殷切期盼下,果然央视春晚没有辜负众望。 继《胡椒面》之后,陈佩厮和朱时茅表演起了《吃面条》,这也是“陈小二”首次问世! “说!说词儿!” “说词儿!” “台词儿!” “台词儿!” 开局就一个碗一个桶,却在陈佩厮精湛的无实物演绎下,抖落出了一个个的笑料包袱。 观众们是越看,越乐不可支,越乐不可支,肚子就越饿,硬生生地给看饿了。 “妈,我也想吃面!” “吃什么面,等饺子出了锅,咱们好好吃顿饺子!猪肉韭菜馅的!” 当小品过后,已经11点多了,家家户户开始吃饺砸儿,晚会也步入收尾阶段。 随后,龚樰等所有主持人上台,时间卡得刚刚好,没有出现“黑色三分钟”的至暗时刻。 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今夜难忘亲情的感动,今夜难忘真诚的祝福…..” “春节联欢晚会到此结束,感谢观众朋友们的观看…….” “哗哗哗! 在掌声中,全场压轴歌曲《难忘今宵》的随之响起。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 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家家户户在歌声中,吃着饺子唱着歌。 忽然间,电视下方出现一行行的字。 内容大抵是邀请观众以电话、写信等形式,给1984年春节联欢晚会喜欢的节目投推荐票,抉择出最终的群众喜爱节目奖。 一时间,几乎全国的电视观众都犯了难。 语言类,到底该选《英雄母亲的一天》,还是《吃面条》好呢? 歌曲类的选择就更多更难了,以致于逼得没法做出决定的小盆友玩起了“点点豆豆”: “点点豆豆,一个二个三个,四个五个留下谁?” 第319章 人民的文学 2月2日,燕京。 央视春晚播出的第二天,中央台负责值守热线电话的工作人员就忙得晕头转向。 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得几乎没有间隙,无不是在给自己喜欢的节目投上一票。 甚至于在大街小巷和国营饭店,随处可见有人议论、点评昨晚的春晚节目。 “歌曲类,我当然选《小美满》。” “《小美满》好听归好听,可《我的中国心》、《龙的传人》是又好听又感人。”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我一大老爷们都听哭了,啥时候能回归啊?” “……” “语言类,你选的啥?《英雄母亲的一天》?这能比《吃面条》可乐吗!” “怎么不能!‘司马光砸缸’那一段,逗得我家老太太笑了一宿,嘴里一直念叨赵丽榕。” “陈小二那演得也不赖了,要不是知道他碗里是空的,不然还真以为他干了一大桶呢!” “………” 听了整整一路,方言像往常一样,挨个串门拜年,从沈霜家开始,然后是章光年、万佳宝……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回是带着龚樰,顺便帮她谈妥了到北电导演系进修的安排。 轮到王朦时,得到他一家人的热情款待。 “岩子,跟我进书房,看看我新写的书。” “您的新书?那我可要过过眼。” 方言跟着他来到书房,就见桌上摆着厚厚一叠的稿纸,扉页写着《活动变人形》。 “这本书本来去年的时候就该写好了。” 王朦摇头失笑道:“可你也知道,刚调到《人民文学》,千头万绪的,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首先得把关系、思路这些理顺了,才能抓住重点,开展工作,这不就耽搁下来了。” 方言边翻阅,边询问:“那您的打算是?” “首先我们要想清楚,到底如何把《人民文学》办得更好。” 王朦道:“也就是我们办刊的理念是什么?换句话说,究竟要把《人民文学》办成什么样的文学杂志?” 方言在他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其实这個问题很难回答,也很好回答。” “怎么讲?” “谜底就在谜面上,《人民文学》,重点当然就在‘人民’两字上。” “你说得有道理,就像今年这届春晚一样,办得就很得人民群众的喜欢。” 王朦欣然同意,“我也希望《人民文学》能给读者们奉献一期期够水准的、赏心悦目的杂志,不过没那么容易,现在整个编辑部,甚至整个文学界的思想都很混乱,根本没有达到统一的共识。” 方言道:“这不显得‘百家齐放、百家争鸣’嘛。” “你这话可有点阴阳怪气啊。” “我哪敢啊,可不敢当着您这位老领导的面阴阳怪气。” “那就别拐弯抹角,有话就直说,这里也没外人。” “不说别的,就说去年的‘精神污染’,您应该知道对文艺界造成多大的破坏吧?” “这也是我去年没有在《人民文学》推行改革的主要原因。” 王朦叹了口气,编辑部受此影响,目前划分好3个派系,走3种不同的文学路线。 方言一问才知,3条文学路线和派系的背后,分别指向《人民文学》的3位副主编。 “就说这个周明吧,他跟编辑部的副主任吕书友都觉得《人民文学》要做文学界最前沿最全球化的风向标,应该要加大引进西方现代文学流派的作品,扶持更多年轻的先锋作家的。” 王朦如数家珍道:“比如说这个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美国‘垮掉的一代’。” 方言皱了皱眉,“其它两位呢?” “王朝垠主要负责联络湘军,湘军的情况你比我熟。” 王朦道:“古桦、韩少恭他们受到你的影响,要把文学跟民族和地域文化结合起来,王朝垠也是这个选稿标准,跟周明、吕书友他们的办刊理念完全不合。” 方言笑而不语,而剩下的刘剑青果然不出自己的意料,是中间路线,专门斡旋两边。 “剑青同志是个老好人,也多亏编辑部里有他,《人民文学》才没有出大乱子。” 王朦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 方言双手抱怀,“这可就难办了。” “不难办,就不会把你借来了。” 王朦道:“本来是想你直接调到编辑部主任,或者总编室主任,但阻力不小,只能暂时先当个代主任,等伱的编制正式地转入到人文社,再帮你把这个‘代’字去掉。” 方言挑挑眉,不知不觉地又前进一小步。 “虽然你的职权比不过副主编,但我和剑青同志都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王朦语气认真道:“而且你在编委会的地位跟周明、王朝垠他们是一样的。” 方言眼神闪烁:“新的编委会?” 王朦点头:“年后我们就会改组《人民文学》的编委会,新老成员交接接力棒。”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成立了新的编委会,就该有新的气象。” 方言道:“不如以本刊编辑部的名义,来一个开年宣言,向读者阐明您的办刊理念。” “正合我意!” 王朦哈哈大笑起来,从抽屉里拿出早已起草好的主编宣言。 方言定睛一瞧,题目叫《不仅仅是为了文学——告读者》。 既写着“文学应该对于世道人心、对于社会进步的关注”,也写着“支持和鼓励一切能使我们的文学表现手段更丰富和新颖的尝试”,大力倡导艺术的革新,向文学新人敞开杂志的大门…… “总之就是‘不拘一格,广开文路’。” 王朦道:“不管是周明的路线,还是王朝垠的路线,只要是有利于《人民文学》,有利于华夏文学,我就不管什么乱不乱的,统统支持,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是不是可以加上一条?” “哪一条?” “《人民文学》不会忘本,更不会忘记人民。” 方言悠悠道:“我们希望奉献给读者的是亿万人民的心声和时代的壮丽而又斑驳的画卷,我们欢迎的是那些与千千万万的人民命运休戚相关、血肉相连、肝胆相照的作品……” “好!说得好!” 王朦一拍大腿,“这条你帮我加上,看看加在哪里合适。” 方言接过他递来的钢笔,仔细地斟酌了会儿,直接在稿纸上修改了起来。 “还有件事,我要事先跟你打好招呼。” 王朦边看,边说到了《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分工以及不同编辑们的作者约稿区域。 通常而言,每个编辑除了自己手头上固定的作家群以外,还有来自期刊这个平台积累的人脉和资源,根据划分区域的所在,就能看出编辑在整个编辑部里的话语权和地位。 《人民文学》里最重要的是京津冀这三个文学重镇,目前由刘剑青攥着。 其次是湘鄂豫和江浙沪,分别是王朝垠和周明管着,每个副主编就像手握重兵的司令。 说到这里,拍了下他的肩膀,“至于岩子你嘛……” 方言道:“我跟粤军、桂军、陕军它们都走得挺近的,要不我就管这三个地方吧?” 王朦说:“也好,本来我是想让你来管华南和西南这一块。” 方言追问道:“包括川军?” “对,川蜀文坛这些年表现得相当亮眼。” 王朦说:“可是《人民文学》在川蜀的底子薄,基本上没挖掘出几个人才,为我所用。” “说到川蜀,我倒是可以替《人民文学》,先去摸摸底。” 方言讲到自己要前往蓉城,计划把《午夜凶铃》的稿子交给《科幻文艺》编辑部。 “川蜀在通俗文学上,也确实走到了其他文坛的前头,特别是在武侠、爱情、科幻上。” 王朦顿了顿,“不过去年的‘精神污染’,可把科幻文学祸祸得够惨的。” 方言摊了摊手:“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决定去蓉城。” 王朦眼前一亮,“这个假条,我现在就批了!” “谢谢王老师。”方言嘿然一笑。 王朦问:“先别急着谢,跟我讲讲这个《午夜凶铃》吧。” “这可不能提前透露,要不然会大大降低观感。”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总之,我保证不会让您失望。”随即话题一转,“您要是实在等不及的话,不妨多等个几天,最新一期的《十月》登了我的。” 第320章 华夏当代推理小说元年 燕京大学勺园,留学生宿舍楼。 铃木洋子伸了伸懒腰,转头看向桥本结衣:“新闻报道翻译得怎么样了?” “就差最后一篇了。” 桥本结衣甩了甩微酸的手腕。 “比我们设想的快了两天。” 铃木洋子整理着日媒对《午夜凶铃》的评论翻译,忽地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敲门声。 “洋子!结衣!” 白若雪站在屋外,很快被请进了寝室。 “这是?” 看到她递来的《十月》杂志,桥本结衣眨了眨眼。 铃木洋子听到杂志里有方老师的,不禁意动,立马翻到《恶意》所在的头版位置。 开头的编者按写得清清楚楚,这是继《一代宗师黄飞鸿》之后,又一次在通俗文学和严肃文学中间的狭缝地带里进行的新一轮尝试,是以现实主义为内核的推理,情节汹涌,逻辑严密,复杂的并非是案情,而是人心。 纯粹的善良是很容易招致纯粹的恶意。 “推理!?” 桥本结衣又惊又喜,“方老师终于写推理了!是本格派、新本格派、变格派,还是社会派?” “当然是社会派,你看方老师说得很明白,现实主义!” 铃木洋子抬起头,“是不是,若雪酱?” 白若雪嘿然一笑:“需要我透露吗?” “达咩!看推理,如果提前知道了凶手是谁,那就没意思了。” 桥本结衣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 第一眼就看到厉飞羽拜访自己的老同学韩立,韩立用香肉火锅,热情款待。 铃木洋子问:“若雪酱,香肉是什么肉?” “就是狗肉。”白若雪道,“《一代宗师黄飞鸿》里不就写过十三姨吃香肉的桥段吗。” “我忘了。” 铃木洋子吐了吐舌头,就听桥本结衣啊了一声,“狗狗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狗狗?” “不只是吃狗肉,后面还有杀猫呢。” 白若雪脱口而出,立马意识到自己剧透了,赶紧捂住嘴。 “杀猫?这个韩立也太残忍了!”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互看一眼,随后带着一股怒意地往下看。 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被害人会是人畜无害的厉飞羽,没想到却是“吃狗杀猫”的韩立。 这一起刑事案件,由于韩立是全国知名作家,刑警队长“方岩”亲自出马,调查此案。 “若雪酱,刑警队长是不是就是警长?” 铃木洋子投去问询的目光。 白若雪说去年公安部把刑侦工作从治安管理局中划出,专门成立了刑事案件侦查局。 “那岂不是就相当于警视厅刑事部?” 铃木洋子恍然大悟,噗嗤一笑,“方老师也真是的,把自己写成警长来破案。” 桥本结衣道:“这个案子看起来并不难,凶手应该就是这个厉飞羽。” “没这么简单,如果就这样的话,未免太无聊了,方老师可不会写这么无聊的故事。” 铃木洋子摇了摇头。 桥本结衣也深以为然,当看到厉飞羽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是临时起意杀害了,但对犯罪动机却闭口不言,自己就像里的“方岩”一样,充满好奇。 然而,当杀人动机被揭露时,非但不觉得厉飞羽可恶,反而有些可怜。 一位才华横溢的人被韩立抓住了和自己妻子出轨的把柄,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当“小号”,替他代笔做枪手,简直就是道貌岸然韩天尊,不,韩作家,纯爱战士厉飞羽。 虽然厉飞羽、南宫婉和韩立的三角恋感情线写得很出彩,但就这? 这个社会派推理未免也太简单了! “结衣,往后看。” 白若雪作为过来人,露出精明的微笑:“别忘了开篇的那句,复杂的并非是案情,而是人心。” 桥本结衣半信半疑地接着看,脸色骤变,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己竟然中了厉飞羽的圈套,准确地说,是中了方言布置的圈套。 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最大的恶意不是杀了你,而是毁了你。” “嘶~” 铃木洋子看完一遍之后,脊背隐隐发凉:“太邪恶了,这個厉飞羽真的太歹毒阴险了!” 桥本结衣感慨:“没错,真的是太可恶了,什么出轨,什么代笔,甚至是那只猫也不是韩立杀的,而是厉飞羽杀的,他就是想夺走韩立身上美好的一切,差一点就被他给骗了。” 铃木洋子慢慢地回味:“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中了方老师的叙事诡计。” “还有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的叙事圈套,让人很容易就代入厉飞羽,从而同情他。” 白若雪笑了笑。 “我们去找方老师吧!” 桥本结衣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方言,当面聊一聊《恶意》的体会和感想。 “那我去叫上胜男、小雅,她们也有这个意思。” 白若雪正有此意,和铃木洋子两人走出宿舍,穿梭在燕园中。 一路上,就有不少的学生议论着《恶意》: “厉飞羽杀韩立的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单纯就是‘大限将至,看他不爽’?” “我倒觉得挺合理的,嫉妒别人的好,憎恶别人的优秀,样样不如别人,就恨不得杀了别人,取而代之。” “而且也不是无缘无故,后面不有厉飞羽的老同学讲述他被嫌弃的一生。” “…………” 此时此刻,天寒地冻,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不多,但五四文学社的成员们一如既往地出现在未名湖畔,照例举办着开年的第一场聚会,讨论的主角仍然是方言的《恶意》。 白若雪把苏雅和唐胜男喊了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什刹海的宅子。 映入眼帘的,是从北电学习回来的龚樰。 “龚……师母。” “千万别这么喊,叫我名字,或者叫我‘龚樰姐’就好。” “龚樰姐!” 众人不约而同地喊了声。 龚樰掩嘴轻笑,应了下来:“你们找岩子吧,他就在书房里面。” 一下子,乌压压的一群人涌入了书房。 简单的寒暄之后,方言指了指紫檀木的椅子,“你看你们,别急,坐下来慢慢唠。” “方老师,我从来没读过像《恶意》这样的推理。” 桥本结衣急不可耐:“没有本格派那些奇思妙想的作案手法,也没有变格派那些残忍变态的杀人手段,但看完以后,就是让我感到害怕。” 方言笑道:“那是因为世间的善与美、丑与恶,都莫过于人心。” “是啊,很容易猜到凶手,但猜不到动机,猜到了动机,没想到是一个诡计,识破了诡计,背后竟然是这么深的恶意。”铃木洋子好奇道,“不过方老师,这样的动机是不是有点太……” “太简单?” 方言摆了摆手,“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恨自己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别人的优秀、天赋、善良和幸福,就成了原罪,更何况厉飞羽得了绝症,他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惹人嫌弃,默默无闻,华夏有句话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 顿了顿说:“如果这件事办成了,他能抢走韩立所有荣誉,扬名一时,就算失败了,也能作为经典刑事案件,流传下来,恶名远扬。” “斯国一!” 桥本结衣觉得好有道理,不禁说出了口。 “方老师,我觉得关于厉飞羽的前半生,在里有些破碎,不够具体。” 铃木洋子道:“如果能把他嫌弃的一生全部写出来,一定也是一部好的现实主义作品!” 方言大为意外,你看人真准! 相比于东野圭吾的《恶意》,自己不仅仅做了本土化的处理,而且把凶手的动机做得更圆润了些,就像《周处除三害》一样,“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都没人记得”。 榜一和榜二大哥本以为是寻仇或者悬赏,没想到是榜三在打排位赛,真的是莫惹分奴! 除此之外,还把《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套在凶手上,整个人物都丰满了起来。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方老师,《恶意》的翻译工作能不能交给我和洋子!” 桥本结衣语气里充满着期待。 “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方言道:“我想森村老师也应该愿意写序吧?” “当然!” 铃木洋子、白若雪等人深信不已。 毕竟,《恶意》不仅仅是当代社会派推理的佳作,更是华夏现代推理的发轫之作! 不出意外的话,会像《山楂树之恋》、《利剑行动》一样,掀起一波推理的小高潮。 “还不够,最好还要有一本专门发表推理的杂志才行,” 方言喝了口茶,心里已经有新的盘算。 第321章 名侦探方言 蓉城,《科幻文艺》编辑部。 杨潇等人自从收到方言的亲笔信后,每天上班的时候,总会时不时地留意信箱和电话。 “方老师还没有来信吗?” “电话也没打一个,不知道方老师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川蜀。” “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给方老师写封信吧?” “我同意!我是等不下去了,这一天天过得太煎熬了,简直是度日如年!” “与其有这个工夫,倒不如多找几篇能用得上的稿子,这一期的期刊总不能只发表方老师的吧,好歹还要再找三五篇。” “………” 就在众人议论不休的声音,姚海军背对着他们,安安静静地翻看起杂志。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的异样,“海军,你在看什么呢?” “《十月》。”姚海军兴奋不已,“这期可是出了两篇了不得的好稿子。” 杨潇追问道:“哪两篇?” “一篇是余桦的《第七夜》,魔幻现实主义,负责的编辑是方老师。” 姚海军说:“还有一篇就是方老师的新,叫《恶意》,现实主义的推理。” 一听到推理,众人倍感兴趣,蜂拥而上。 “像《尼罗河上的惨案》那样的?” 杨潇皱了皱眉。 截至目前为止,引进国内的海外推理和电影并不多,只有阿加莎克里斯蒂、柯南道尔、松本清张、森村诚一几个,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沪市译片厂出品的《尼罗河上的惨案》。 “不一样。” 姚海军翻了翻《十月》,在文艺理论板块,刊登着两篇方言关于推理的浅谈。 一篇是介绍世界各国推理的流派以及其特点,一篇是介绍推理惯用的规则和写作套路。 “没想到推理的门道,一点儿也不比科幻文学少。”杨潇粗粗一看,不禁感叹。 有人突兀地补充了句:“不过国内的推理可比我们科幻文学冷门多了。” “大哥就不要笑话二哥了。” 姚海军无奈道:“都是难兄难弟,海外盛行国内衰,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科幻在走下坡路,现在方老师打响了第一枪,推理估计很快就要走上上坡路。” “何止是下坡路,已经在谷底了!” 又有一人干脆提议说:“要不我们试试推出推理杂志,你们觉得怎么样?” 姚海军道:“你疯啦!我们编辑部是专门搞科幻文学的,怎么能转行做推理呢!” “可是……可是……” 看到众人犹豫,杨潇心里万般无奈。 年后,文化部门里颁布了《关于对期刊出版实行自负盈亏的通知》,规定了除省、自治区,以及直辖市以外,各市各县办的文艺期刊,一律不准用行政事业费给予补贴。 相当于是断了《科幻文艺》最后的经费,逼得编辑部不得不自筹资金,自负盈亏。 环顾四周,站出来打圆场:“这个先放一边,当务之急就是耐心地等方老师来蓉城。” 众人深以为然,打算接下来密切地关注一切跟方老师有关的新闻和消息。 在《恶意》发表的这几天里,全国广大的读者、作家、编辑、文学评论家等等,都从自身的角度出发,讨论得五花八门。 比如《文艺研究》、《南方文坛》等期刊,就从文艺理论角度,来研究《恶意》独特的叙事技巧。 “方言的写作开拓出了新的叙事策略,叙事的视角频繁变幻,叙事的结构分散复杂。” “就像搓洗扑克牌似的,把情节的严整有序的结构模式彻底打乱,却依然逻辑清晰缜密,仿佛微笑俏皮地向你亮出他手中零乱不堪的底牌来,从而让时序和运动的空间位置变得模糊不清,真伪难辨。” “……” “颠覆了传统的叙事模式,毫无疑问,这将是当代文学浓墨重彩的一笔!” 又比如《文学报》、《文艺报》等报纸。 既看重推理这個通俗文学的类型,更看重推理和现实主义的结合,长篇大论地写着,“《恶意》在形式上,是叙事结构的突破,在内容上,是社会人性的考究,在题材上,是先锋实验与现实主义结合,务实务虚相结合,显然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而读者们,更多的就是图一乐,觉得推理格外得新鲜。 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方言戏称为“名侦探”,提议让他协助警察去侦破案件! 西城的《蒲公英》、东城的《钟鼓楼》,朝阳的《芳草地》,海淀的《枫叶》,燕京各区的馆办报纸纷纷连载报道,订阅买报的大头,就是各辖区的公安局以及派出所。 同样也包括市公安局,公安干警们对《恶意》这种悬疑犯罪的推理,相当感兴趣。 “这个法医秦明的尸检报告写得专业啊!” “我觉得法医队伍真的对咱们破案有很大的作用。” “……” “杀人动机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如果听信这个厉飞羽的一面之词,那岂不是韩立好端端的名声就给毁了!” “我们严打判刑的时候,也要慎重,万一抓错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如果咱们局里有个像‘方岩’这种擅于破案的就好了,每个月的指标就有着落了。” 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其中一个女警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海晏,“海晏,你在想什么?” “他啊,在看了《恶意》之后,满脑子都想写一部警察破案的出来。” “嘿嘿,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看到同事替自己抢答,海晏笑了笑。 女警饶有兴趣:“你打算写什么!” 海晏道:“我打算写便衣警察被派到天安门|广场值勤卧底的经历。” “行啊!” 男同事拍了下他的肩,“海晏,我看好你,你看这‘方言’带个‘言’,他写的男主角‘方岩’,带个‘岩’,伱这个‘海晏’也带个‘晏’,说不准你就命中注定该写公安。” 女警拿起铝饭盒:“行了,行了,别瞎扯了,到饭点了,赶紧去食堂排队吧。” 海晏摆了摆手,说好中午回家吃,收拾好东西,慢悠悠地回到东四条街。 转头望去,自己家对面的就是人文社,心里想着之后要把投到《人民文学》,还是投给《十月》,毕竟《十月》编辑部有方言! 与此同时,人文社的食堂里正在召开隆重的欢迎仪式。 王朦带头鼓掌,热烈欢迎着方言、朱伟等几位借调到《人民文学》的年轻力量。 “哗哗”的掌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在就职演说上,方言并没有慷慨陈词,只是反复强调,自己只是一个作家,编刊物还要仰仗大家,低调得出乎众人的意料。 但是所有人都把这些话当成谦虚之词。 且不说方言在《十月》担任编辑的这些年,把《十月》的年销量带到500万册,先后在爱情、军事、魔幻现实主义等多个文学领域建立稳固的阵地,单单就是他背后的师承,就足以让整个编辑部的人不得不望其项背。 《人民文学》的第一任主编可是沈雁氷! 《人民文学》的前一任主编可是章光年! 那么,《人民文学》以后的主编会不会就是方小将呢? 第322章 编辑部的故事 欢迎宴会上,方言借着敬酒的由头,跟人文社里的人一一认识,混个脸熟。 除了王朝垠、刘剑青几位老相识以外,重点放在了归自己管理负责的编辑部。 “我就是吕书友,编辑部的副主任。” “吕主任,以后请多多关照,编辑部的工作少不了要请你多请教。” “方主任太客气了,我们互相关照!” “干杯。” 方言举起酒杯,敬向这位50多岁的老同志,满头的白发里有些许的黑头发,一身黑色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插着副老花镜,在西装革履的自己面前,难免显得几分暮气沉沉。 边上,站着一样是编辑部副主任的于德利,戴金丝眼镜,梳大背头,脖子上还挂着围巾,明显是模仿张明敏在今年春晚上的穿搭打扮,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精明。 “方主任,我于德利也敬你一杯!” “谢谢。” 方言把酒一饮而尽,“以后编辑部的工作就要多多仰仗两位……”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总之就是要让《人民文学》在风向标和年销量上两开花。 “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只要《人民文学》能走在正确的文学路线上。” 吕书友和于德利彼此交流下眼神。 方言笑而不语,想到王朦事先的提醒,这两个就是编辑部里坚定不移的“西方文学派”。 “如果方主任想了解编辑部目前的文学路线的话,可以……” 吕书友邀请他加入饭后的讨论会。 基本上午休期间,编辑部的人经常会聚在一块,讨论的都是当前文坛里最热门的话题。 自己的《恶意》,也在所难免地被议论。 “那我可要好好地听听。” 方言准备利用这个机会,观察和认识编辑部里的同事们。 文学讨论会的地点就在编辑部。 众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主持议题的人便站在狭长的过道里。 “方老师在《恶意》里,巧妙地运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叙述的方式,通过厉飞羽的自述、方岩的观察以及相关人物的记忆碎片,多重视角,来回切换,设计得相当精妙。” “还有倒叙、闪回和多重反转,这些非线性时间和空间上的手法,应该借鉴了魔幻现实主义。” “算是吧,不过《恶意》里的叙事结构,跟博尔赫斯他们不一样,博尔赫斯在叙述故事时,就像是迷宫的制造者,一座循环往复的时间的迷宫中存在着无限困惑和不确定性。” “……” “岩子这本书对于传统的叙事范式和语言范式上,都是一次不小变革性的尝试!” 听到“岩子”,方言顺着声音望去,赫然是恩师的儿媳妇,自己的嫂子,陈晓曼。 而在她周围的女同志,全都是熟面孔,一个是章光年传帮带的徒弟,“王小平”。 另一個是编辑部里的老资历,王扶,《大秦之裂变》出版时就过过她的手。 “这期的《十月》,不光《恶意》用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还有一篇更纯粹的魔幻现实主义,《第七夜》,阴曹地府、轮回转世、善恶有报,这些华夏的元素都用上了。” “你们说,《人民文学》以后会不会像《十月》一样,多多地发表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 此时,编辑部的年轻人慷慨激昂,话题也从未重样过,马尔克斯、沃尔夫、加缪、普鲁斯特、乔伊斯…… 伴随着昂扬的表情和亢奋的语调,纷至沓来,朱伟却保留不同的意见。 “一味地学习西方,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好?那你倒是讲讲,不好在哪里?” 看着青年编辑突然站起来,不远处的方言只是干看着,静静地听着他的质问。 “朱伟?你是新来的?” “不错,我是从《华夏青年》调过来的。” “既然是老编辑了,那沃尔夫的《到灯塔去》读过吗?” “没有。” “呵!有没有读过她的《波浪》?” “也没听说过。” “不会吧?你堂堂一个编辑,不会连沃尔夫是谁都不知道吧?” “我其实更关注我们国内的文学潮流,比如反思文学、伤痕文学、知青文学……” 朱伟觉得自己在众人眼里,就像个闯入大都市的乡巴佬,过时、传统、保守、老套! 忽然间,背后传来吕书友的声音。 “那你以后要多多看,多多学,尽快跟上编辑部的节奏,《人民文学》的办刊理念跟你之前呆过的《华夏青年》可不一样。” 包括朱伟在内,一个个看到迎面走来的方言三人,又惊又喜地打起招呼: “吕主任!于主任!” “方主任!” “大家好啊。” 方言环顾四周,“刚刚伱们的讨论,我们都听见了,聊得非常好,继续继续。” 方才质问朱伟的年轻编辑,自报家门,称自己叫“李东宝”: “方主任,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讲?” “问!” “就是咱们《人民文学》接下来的选稿标准和办刊理念是什么啊?” “说到这个,我想先听听大家伙的看法。” 方言扫了一圈,并不轻易发表意见。 李东宝和于德利、吕书友对视了眼,一马当先,第一个站出来说: “我觉得咱们以后要多登一些像《第七夜》这种先锋,尽可能是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诗歌要是美国垮掉的一代……” 方言笑了笑:“那朱伟刚才提到的反思文学、知青文学、伤痕文学,你以为怎么样?” 李东宝道:“这些已经过时了,《人民文学》不该再翻‘老黄历’,应该要先锋前卫!” “这话说得不对!” 朱伟立刻反驳:“魔幻现实主义诞生的时间比国内的知青文学还要早,非要说知青文学过时的话,那魔幻现实主义更是‘老古董’嘛,难道就因为是西方的,就一点儿不落伍?” “咳咳,小朱!” 于德利咳嗽了声,“别忘了马尔克斯就是靠魔幻现实主义拿的诺贝尔奖,如果我们的作家也能写出像《百年孤独》这样的魔幻现实主义佳作,未必就不能拿到诺贝尔文学奖。” “于主任,诺贝尔文学奖只是西方的一个奖,关键要看我们的老百姓喜不喜欢。” 陈晓曼说出了沈雁氷生前曾经教导方言的话。 “德利也是好意,希望华夏的作家和文学能够走向国际,融入世界,这个心情我是能理解的。”吕书友道:“华夏文学只有跟上世界文学的潮流,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像伤痕文学、知青文学这种已经过时、不适合面向世界的文学,依我看,《人民文学》能少发表,就尽量少发表……” “那反思文学呢!” 王扶紧紧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方言看。 于德利不屑一顾,“反思文学自然也是能少发表就少发表,这个话题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方主任来了。” 王扶道:“方主任写的《那山那人那狗》和《拯救大兵瑞恩》,让美日社会深刻反思,还拿了日本的芥川龙之介奖、美国的国家图书奖,虽然不比诺贝尔文学奖的份量重,但好歹也是国际上的大奖。”话锋接着一转,“照您两位的意思,这个反思文学不过时吧?” 话里话外,仿佛在说—— 方老师来啦!青天就到啦! 方老师来啦!《人民文学》就太平啦! “这……” 吕书友和于德利面面相觑,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方言。 王扶、朱伟等人也转过头,一双双眼睛聚焦于打刚才就沉默不言的方小将! 陈晓曼追问:“岩子,你怎么看?” “我觉得要搞清楚华夏当代文学的发展方向,就要先搞清楚文学的根。” 方言环顾四周,一脸严肃。 第323章 打铁生的“秋风” “根?” 于德利、吕书友等人相互对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猛然地意识到王朝垠、韩少恭他们推崇的民族地域文化,首倡者就是方小将,该不会他也支持“本土派”的文化路线? 在一片安静中,方言面带微笑道: “每个文学都有基于自己文化的根和土壤而诞生的,比如美国的‘黑色幽默’跟美国人的幽默传统和‘牛仔’趣味有关。” “拉美严格的舆论管控催生了魔幻现实主义,还有萨特和加缪存在主义文学,完全是在欧洲存在主义哲学的基础上诞生的。” “再比如日本,川端康成的‘新感觉派’,既有特有的物哀文化,又有深厚的禅宗文化。” “华夏的文学要走向世界,首先要搞清楚自己的根是什么,然后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左看看,右看看,周围的人依旧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方言说:“我们对西方现代文学的写作技法和流派,固然要多多理解,不过再怎么追随西方某些作家、流派,模仿得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是华夏独创性的文学。” 于德利板着张脸,“按方主任的意思,西方现代文学不重要吗?” 方言摆了摆手,“我的意思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陈晓曼立马说:“我同意岩子的主张!” “我也赞成!” 看到王扶她们表态,于德利回过味来,发觉方小将跟刘剑青一样,都是中间路线。 吕书友保留自己的意见,但也没有完全否定方言的想法。 “有分歧很正常,没有分歧才不正常,但我相信有一条,大家肯定没有分歧,那就是想把《人民文学》办成人民群众满意的文学期刊。”方言边说,边从包里拿出稿纸,“这是王主编起草的开年宣言,要以‘本刊编辑部’的名义,在今年第一期的《人民文学》上发表。”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为了文学——告读者》的稿子立马在众人之间,迅速传阅。 方言道:“还有一件事,王主编已经批了我的假,过几天我就要去一趟蓉城。” “岩子,你去蓉城干什么?” 陈晓曼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方言说川军划拨到了自己的麾下,王朦希望他能帮《人民文学》在川蜀打开局面。 “那真的是太辛苦方主任了。” 于德利话虽如此,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方小将看上去要当甩手掌柜啊! “我不在的这些天里,编辑部就拜托吕主任了。” 方言交代好一切,“至于第二期的《人民文学》,我也做了些工作,已经跟人约了稿。” 听到他要去约稿的作家家里串门,李东宝、朱伟等年轻编辑纷纷主动请缨。 “朱伟,你跟我去吧。” 方言扫视一圈,从人群里点了他的将。 “是,方老师!” 朱伟激动万分,瞥了眼李东宝的同时,下巴不自觉地上扬。 ………… 午休一结束,两人便离开《人民文学》编辑部,来到露天的停车场。 看到大红色的雪铁龙,朱伟两眼放光。 一坐到副驾驶座,更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上下左右前后,打量了个不停。 方言道:“我记得,咱们在军事文学创作座谈会上见过面。” 朱伟连连点头,说自己和同事马卫都代表《华夏青年》出席的座谈会。 马卫都啊…… 方言笑了笑,“那你又是怎么会调到《人民文学》?” “是王扶老师推荐的。” 朱伟如实相告,“当初就是她带我入的行,就连《华夏青年》,也是她推荐我去的。” 方言道:“看来王老师很器重你啊。” “方老师。” 朱伟说:“我也不是吹牛,王老师,还有很多同事都夸我看稿子又快又有眼光,也许在写上,我是三流的作家,但真要论起当编辑,我相信我一定能成为一流的编辑。” “有志气!” 方言笑了笑,开车来到了雍和宫大街。 朱伟诧异道:“方老师,我们这是去石铁生家?” 方言问:“你去过石铁生家?” “去过去过。” 朱伟不无遗憾地说,石铁生之前的《法学教授及其夫人》和《午餐半小时》,本来想发表在《华夏青年》,但是编辑部觉得实在是太灰暗了,直接给毙掉了。 “要这么说的话,得亏你们给毙掉了,要不然我也捡不到这个漏了。” 方言走下了车,提着礼物,边走边喊。 “铁生!” “铁生!” “啪嗒”一声,窗户打开,石铁生从屋里探出了脑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岩子,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又遇着什么事了?” “嘿嘿,这不给你送礼来了。” 方言举起手里装着桃酥的包裹,“瞧瞧还有谁来了。” 石铁生似曾相识,上下打量了番,终于认出了他是《华夏青年》的朱伟。 “你们俩怎么……” “我和他现在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了。” 方言笑道:“还记得我到你家拜年的时候,跟你提过我被调去《人民文学》的事吧?” “当然记得!” 石铁生恍然大悟,“你们这是打上我的主意了?” 方言嘿然一笑道:“话怎么能这么说呢,咱们俩谁跟谁啊,何况你铁生,讲义气!够朋友!为朋友情愿两肋插刀啊!今天,朋友我这点小忙,你得帮一帮吧!” 看到两人插科打诨,全无半点大作家的架子,朱伟咋舌不已。 石铁生不禁失笑:“成成成,我手头刚好有一篇短篇,就当我给你的就职贺礼。” 方言竖起大拇指道:“铁生,仗义!” 石铁生从抽屉里取出稿子,递了过去,“你呀你,就知道你准是来打我的秋风。” 方言定睛一瞧,的题目叫《足球》。 内容相当地简单,写的是两個残疾人摇着轮椅去看球赛,可是两个人只有一张票,于是打赌体育场门前有没有台阶。如果有台阶,没有拐杖的那个,就让给有拐杖的人。 不过结局并没有写明到底有没有台阶,全文都是两个人边摇轮椅,边在路上说的对话。 探讨活下去的理由,时不时地来上一句,“要是有两张票就好了”。 从头到尾看完以后,沉吟了片刻,“铁生,等我从蓉城回来,咱们要不去陕北找陆遥、莫伸他们踢球吧?” “行啊!” 石铁生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本来去年我就想去陕北,去看清平湾的乡亲父老,结果在医院里住了快小半年,出过最远的远门,就是去参加你婚礼的那一回。” 听出他心情郁闷,方言咧嘴发笑,搓了搓手指,“嘿嘿,那新婚贺礼你是不是也该……” “好你个岩子!打土豪也没这么打的!” 石铁生白了眼,“你干嘛不自己动手,再写篇像《恶意》那样的好文章呢?” 方言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又闲聊了会儿,先行告辞,等办完了事,再接石铁生到家里搓一顿。 “哈哈,也好,也让我吃你这大户一回!” 石铁生挥了挥手,目送着汽车缓缓地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朱伟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做梦都没有想到一个下午的工夫,方言就约到了3篇稿子。 而且,完全是刻意带着自己去拜码头,接触到以前根本接触不到的燕京文学界的大佬。 同样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方老师在文学这个圈子里恐怖的人脉,不管是谁都要卖个面子! “朱伟,刚才那些稿子就交给你来跟。” 方言道:“特别是我去蓉城的那几天。” “我?” 朱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到处理名家大佬作品的特权。 “既然王扶老师这么看好你的能力,我也想见识见识你这个一流的编辑,怎么样,敢不敢接下来?”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编辑部里目前到处都是于德利和吕书友的人,他好歹也要扶持培养一些自己人。 “敢!” 面对千载难逢的机会,朱伟不但信誓旦旦地保证,甚至敢立军令状。 也许过去很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此情此景,忍不住地感慨:要不是当年方老师亲自点将,兴许自己还在《人民文学》打杂呢,其实打杂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文坛对于他来说,更加海阔天空。 毕竟,自己实在是太想进步了! 第324章 劳资蜀道山(二合一) 城北郊外,昌平朱辛庄。 龚樰坐在车里,随手翻了翻《人民文学》这一期的样刊,翻到了本刊编辑部文章。 “我们希望读者能够看到同时代人的眼泪,欢乐和憧憬,看到我们的民族的艰难而又伟大的振兴,看到我们大家的生活,波澜壮阔,多彩多姿,有时候是沉重的,却始终又是令人眷恋,令人无限向往的生活……” “觉得怎么样?” 方言把控着方向盘,微微转了下头。 龚樰看到他嘴角上扬的笑容,隐隐猜出出自他的手笔,玩味地夸奖了一通: “很好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读过以后,简直是醍醐灌顶……” “你这夸得也忒假了。” “那该怎么夸呢?要不你这个大作家教教我吧?” “这还不简单,就说你吧。” 方言嘿然一笑,“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怎么你长得这么美呢?” “又拿我寻开心!” 龚樰笑着瞪了眼,举手作势要打。 方言乐道:“开车呢,开车呢,马上就要到北电了。” 龚樰抬头望去,北电的校门近在眼前,当雪铁龙缓缓地驶停了下来,边打开车门边说: “见到姐姐和小荧的时候,替我向她们问一声好。” “好!” 方言故意地咳嗽了几声,“亲爱的达瓦里氏,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东西?” 龚樰眨了眨灵动的眼睛:“什么东西?” 方言挤眉弄眼说:“车钱呢!我的车钱呢!” “幼稚!流氓!” 龚樰鼻子哼了声,在他的注视下,如蜻蜓点水般点了下,然后匆匆提着包,落荒而逃。 “嗡嗡!” “京勾拜,京勾拜~” 方言惬意地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开到了西郊香山的干休所。 《红楼梦》剧组就在这里试拍,此时,空地上莺莺燕燕,压腿的压腿,排练的排练。 真可谓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千姿百态,各领风骚,令人过目不忘。 “姐夫!姐夫!” 龚荧做完一组拉伸,扭头就看到方言的身影,兴奋地招了招手。 方言走了过来,婉约灵动的陈小旭、安静温柔的张莉,以及飘然若仙的邱珮凝,一个个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方老师!” 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出口,声音脆脆的。 “在剧组里过得还适应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什么都能适应,就是吃不饱!” 龚荧脱口而出,在学习班的这些天里,不但要听红学家讲课,要排练小品,还要做形体动作的锻炼,一天下来活动量很大,剧组的伙食根本不够填饱她们肚子的。 邱珮凝道:“小荧,兴许是有意安排的,为了让我们能控制体形。” “珮凝姐,咱们就不要苦中作乐了。” 龚荧悄声地说:“我发现后厨菜园子里种了很多菜,要不等天黑了,我们去偷菜吧?” 张莉、邱珮凝等人面面相觑,不禁意动,但当着方老师的面,自然不能表现出来。 “你啊!” 方言白了眼,“这样吧,待会儿你们表演得好的话,我就给你们带些挂面、桃酥。” “真哒?!” 何止是龚荧,陈小旭、邱珮凝等人眼前一亮。 方言点点头,挨个询问她们表演的角色。 相比于林黛玉,王扶霖觉得张蕾比陈小旭更适合,反倒觉得她该演秦可卿和警幻仙子。 邱珮凝既是警幻仙子的候选人,也是金陵十二钗之一的“妙玉”的候选之一。 轮到张莉时,她手里捧着《红楼梦》,露出淡然的笑容:“方老师,我试的是紫鹃。” “紫鹃?”方言挑了挑眉,“为什么不试试薛宝钗呢?” “我演薛宝钗?” 张莉一脸错愕,手上一抖,《红楼梦》掉在了地上,夹在里面的《十月》也露了出来。 方言弯下了腰,伸手要捡。 “不要,方老师,我自己来。” 张莉见状,一个激灵,赶忙蹲了下来。 “你们的娱乐生活很丰富嘛。” 方言笑了笑,“这一期的《十月》,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作品?” 见张莉低头不敢直视,龚荧立马补充道:“当然有!就是您的《恶意》啊!” 陈小旭道:“方老师,您千万别跟王导他们说,不然的话,我们肯定没好果子吃的。” 迎着邱珮凝四人水汪汪的眼睛,方言摇头失笑道:“你们喜欢看我的《恶意》,我很高兴,但你们看《恶意》的时机,我很不喜欢,念在你们是初犯,下不为例啊!” 四女异口同声地喊着:“谢谢方老师!” “谢方老师什么呢?”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王扶霖的声音。 “谢我给她们做指导呢。” 方言冲着张莉使了个眼色,就见她双手负背,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十月》藏到了背后。 “是嘛!” 王扶霖哈哈大笑,觉得他这个《红楼梦》电视剧的表演顾问,实在是太称职了! 方言像模像样地交代了陈小旭她们几句,“有空的话,要排一排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戏。” “林黛玉和薛宝钗?” 王扶霖挑了挑眉,把他拉到了一边,“方老师,你想她们俩来演?” “王导觉得怎么样?”方言问。 “可是很多人都觉得张蕾更合适,外表比小旭好看,可以说是整个剧组里的第二美。” 王扶霖语气里透着遗憾,可惜“第一美”的邱珮凝个头太高,年龄稍大,只能演警幻仙子,或者秀洁高雅的“妙玉”。 方言笑道:“张蕾的年纪不也大了点吗?” “说得也不无道理。” 王扶霖立马动摇了下,“要不就试试,让她们排个小品出来。” 当听到导演亲口宣布这个好消息时,陈小旭、张莉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莉难以置信道:“小旭,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我不知道。” 陈小旭张了张嘴,突然发觉自己的脸颊被人捏了下。 方言看向张莉和陈小旭,橘里橘气,花开并蒂,就这,还要什么贾宝玉? 异性只是传宗接代,同性才是人间真爱! 何况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这战斗力,吊打100个贾宝玉! ………… “谢谢方老师!” 看到张莉和陈小旭的欢欣雀跃,方言勉励了几句,跟着王扶霖离开。 “咱们先看王熙凤。”王扶霖道,“你给看看,哪个比较合适?” 走了会儿,方言见到了剧组的其他成员,摄像师李耀宗,化妆师杨树云,选角导演夏明辉,也就是扮演邢夫人的演员,除此之外,还看到了方红,以及她的上级,服装师史延芹。 “怎么不见戴台长?” “他被王台长叫回台里了。” 王扶霖压低声音说:“正在忙你说的那个《今日说法》,做好新栏目的筹备工作。” 方言恍然大悟,找到空座,坐了下来。 就见乐韵、周月她们穿着戏服,素面朝天,特别是邓洁,个头小的她在四人里格外的不起眼,而且穿的像是丫鬟的衣服。 王扶霖道:“周月,你先来吧。” 方言皱了皱眉,王熙凤本该是4个候选人,怎么突然把邓洁排除在外了? 李耀宗小声地说:“方老师,邓洁她怎么能演王熙凤呢。” 方言一问才知,剧组里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邓洁演得了王熙凤。 相比于乐韵、周月她们一个个1米65以上的身高,邓洁差了她们足足10公分! 除了个子矮这个致命伤以外,年纪大,皮肤黑,眼睛上还有一道疤痕,形体上根本不契合凤姐的形象! 甚至于演《红楼梦》的其他角色都很难。 演丫头吧,气质大了点。 演小姐夫人吧,个子又矮了。 导演组左右为难,真不知道该让她演哪个角色,最后让她改演王熙凤的丫鬟,“平儿”。 “那总得让人先试一试吧?看看结果再说。” “好吧,既然方老师开口了,那就给邓洁一次机会。” 王扶霖和李耀宗等人互看一眼,把邓洁单独喊了进来,叮嘱她换一身王熙凤的行头。 听到自己的名字,邓洁呆愣在原地,兴奋得快把自己送上了云端。 方言问道:“‘凤姐审问兴儿’这一段,你演过吗?” “演过!” 邓洁回过神来,激动得连连点头。 “那好。” 王扶霖让她最后一个上。 邓洁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有表演王熙凤的机会,本来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准备演平儿或者尤三姐,万万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到她回化妆间重新换装,方言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品上。 等周月、于兰两人表演完,邓洁才换好了宽大无比的戏服,姗姗来迟。 此时,乐韵正在表演。 那柳叶般的俏眉、流盼的丹凤眼、苗条修长的身材,举手投足里的气质…… 邓洁一下子就看呆了,且不说演技好不好,单单形象上,就不是自己能望其项背的。 更可怕的是,剧组的老师们点头微笑,围观的人都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和哗哗的掌声。 “个头高挑,长相美艳,特别是她那双动人的丹凤眼,跟书里的描写一模一样。” 杨树云啧啧称赞。 “之前她演了部《通缉令》,演里面的反派女流氓‘丹凤眼’,观众非但没有因为她演反派,就讨厌她,反而她这张甜美的外表,赢得了不少观众的喜欢。”夏明辉笑道。 “我觉得她就是‘凤姐’的不二人选。” 李耀宗露出满意的笑容,“方老师,王导,你们怎么看?” “不急,这不还有一个人嘛。” 方言冲着门外,呼喊“邓洁”的名字。 就见她战战兢兢,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不自在,仿佛下一秒就要拔腿就跑。 “唉~” 众人一看到小小的邓洁,穿着奇大无比的戏服,滑稽搞笑,毫无半分王熙凤的贵气。 邓洁紧张得脑袋空白,肢体僵硬,迷迷糊糊地把“凤姐审问兴儿”的小品片段演了起来。 “方老师,你看看。” 李耀宗无奈道:“一点也不威风,一点也不毒辣,完全不是凤姐的做派。” 邓洁脸色煞白,眼眶急得泪花打转,心里不停地想着“完了”。 乐韵她们都是白天鹅,自己就是只丑小鸭,如今赶鸭子上架,丢人可要丢大了。 “邓洁!” 方言把手往下压了压,“这件外套太大了,完全看不清你的肢体动作,脱掉吧。” 邓洁一怔,突然明白这是方老师让她借脱外套的工夫,调整状态,放松下来。 方言笑道:“还有,你是来自蓉城剧团的,我听说你们那边的川妹子性子泼辣,一般的男人根本招架不住,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邓洁眼神闪烁,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让她拿出川妹子的泼辣凶悍来演绎“王熙凤”。 “方老师,你这……” 不等李耀宗张口,方言道:“我这是想到了川蜀的一个笑话,叫‘川蜀男儿最难跨越的山,就是川妹子的劳资蜀道山’。” 方红等人饶有兴趣道:“劳资蜀道山?” 方言开起玩笑,“对啊,老子数到三。” “哈哈哈!” 此话一出,满堂哄笑。 屋内外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毕竟,川蜀男人耙耳朵,那是全国皆知。 至今为止,也只有贺强大帝翻过了这座劳资蜀道山。 “这个贾琏,不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耙耳朵嘛。”方言插科打诨,说起了段子。 娶川渝女人,享背时男人! 伴随阵阵笑声,邓洁也笑得合不拢嘴,紧绷的神经渐瞬间松弛,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先不聊了,先忙正事。” 方言伸手一指,“请开始你的表演。” 邓洁在他的注视下,生出了“不能让方老师失望”的信念,全身仿佛都注入了力量。 整个人忽地进入到了状态之中。 一双丹凤眼,活灵活现,五官小巧精致,有股妩媚之感。 脱掉肥大的外套,展露出纤细苗条的体态,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方言边看,边小声地说:“《红楼梦》对王熙凤的描述是,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众人上下打量着跟刚才截然不同的邓洁,眉宇之间充满自信,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把川妹子的泼辣展现得淋漓尽致。 87版《红楼梦》里最出彩的角色之一,莫过于就是邓洁的王熙凤,简直是深入人心。 “啪啪啪。” 掌声响了起来,王扶霖拍手道:“好了,邓洁,你先下去,我们要开会讨论了会儿。” 邓洁微微弯下了腰,视线在方言身上多停留了数秒,才拿上外套,走出屋子。 “乐韵在静态时,略显粗相,周月在动态时,有些苦相,倒是她颇有王熙凤的神彩。” 方言啧啧称奇。 “邓洁那两下的确有凤姐的韵味,可她的各方面条件,显然还是比不上乐韵。” 李耀宗说:“特别是那个身高。” “是啊,这个身高……” 包括王扶霖在内,一个个都面露难色,犹犹豫豫。 “我们这不是拍电视剧嘛,完全可以用拍摄手法来弥补身高上的不足。” 方言道:“比如拍摄角度,从低到高仰拍,比如场面调度,在王熙凤讲话的时候,其他的演员都坐着,就她站着,何况不还有道具嘛,可以给她找个箱子垫着,或者干脆就穿高跟鞋,用长裙遮掩起来……” 接着环顾四周,“我的话讲完了,大家意下如何?” 第325章 大恩大德(二合一) “邓洁!” “邓洁姐!” 望着迎面而来的邱珮凝等人,邓洁笑着回应,走路轻飘飘的,仿佛身处在云端。 但当她回到房间时,撞上天生丽质的乐韵,立马就从云端摔了下来,心里惴惴不安。 自己又黑又瘦,个子只有1米56,在整个培训班里最矮,根本配不上王熙凤的形象。 也正因为身高的劣势,在蓉城剧团里也没少吃亏,演古装戏的时候,只能演那些永远也长不大的蹦蹦跳跳的小丫鬟,连个三四流的小姐也轮不到。 好不容易演一回现代戏,剧团的领导嫌她个子矮,让个子比她高、表演却没她好的人,把自己给换下来了。 想到这里,眼神渐渐地黯然下来,坐在床上,靠在墙边,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心灰意冷之中,每每想到方才方老师的勉励,一股暖流缓缓地涌了出来。 半晌,屋外的走廊里响起琐碎的脚步声,以及姑娘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 “珮凝姐,你演的怎么样?” “演砸了,我估计要让方老师失望了。” “哪有,珮凝姐,你明明演得很好,王导他们都夸你了!不像我,我才是真地演砸了!” “小旭,你先别急,也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糟。”张莉安慰着陈小旭三人,“就算一个角色演坏了,不还有其他角色吗?” 龚荧问:“小旭,你演了几个角色啊?” “三个。” 陈小旭伸出3根纤细的手指,“张莉,你也演了3个吧。” 张莉嗯了一声,“贾迎春、紫鹃,还有方老师建议的‘薛宝钗’。” 龚荧灵机一动,“要不我们拿扑克牌算一算吧?” 邱珮凝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扑克牌还能算命?” “当然啦!”龚荧兴奋地搓了搓手,“这是我姐夫教我的,算得可准了。” 陈小旭眨眨眼,“方老师还懂算命?” 一听到“方老师”,邱珮凝等人跃跃欲试,随她走进了房间里。 龚荧拿扑克牌的时候,注意到发呆的邓洁,主动地伸出了橄榄枝: “邓洁姐,你要不要也来算个命?” “这怎么算?” 邓洁回过神来,抬起了头。 “这个红桃呢,用来测爱情和婚姻,这个梅花,是友情和人缘。” 龚荧熟练地拿出四种花色的扑克牌讲解说:“这个方块是财富和事业……” 邓洁心里万分纠结。 算命就算能算出自己财源滚滚、没灾没病,甚至能算出将来自己会有个如意郎君,但总不能算出自己一夜之间能长高10公分吧? 于是委婉地拒绝,只是坐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龚荧给陈小旭她们三人算命。 “从牌象上看,张莉姐今后事业有成,海阔天空,估计十之八九能演上‘薛宝钗’。” “有这么玄乎吗?” 看到张莉选择了事业,邱珮凝让龚荧帮她测一测爱情和婚姻。 龚荧从牌组里抽掉j、q、k以及10,把扑克牌排成横向的两排,每排五张,然后两排之下,再排三张,全部牌面朝上。 “珮凝姐,如果能在10张牌里凑到10点的话,就预示着你一定能觅得佳偶。” “如果剩下的手牌是双数的话,就表示你的真命天子已经出现了。” “那如果是单数呢?” 比起邱珮凝,张莉和陈小旭显然更对她的爱情婚姻感兴趣。 “那就是最近会有对你有好感的男人……” 看着龚荧一张接一张地翻开扑克牌,邱珮凝紧张中夹杂着一丝期待。 就见翻到第7张时,扑克牌的点数已经凑足了10点,而且剩下手牌的数量是双数。 自己的真命天子已经出现了?! 屋外传来了夏明辉的声音,让姑娘们赶紧到楼下的空地上集合。 “先别算了,我们赶快下去吧,王导他们该宣布角色名单了。” 邓洁提醒了陈小旭她们,脚步匆匆。 一楼的空地上,王扶霖和方言站在最中间,左右两侧分别站着夏明辉、王贵娥,还有演贾珍的李志新,这几位全是选角导演,培训班的大部分演员都是她们挑选出来的。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王扶霖清了清嗓子,捧着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第一轮角色试镜的结果。 “林黛玉的扮演者,暂定为张蕾、张静林、陈晓旭、王晓洁……” 邓洁听着宣读林黛玉一角的人选,心里毫无波澜。 毕竟,自己年龄大了,不是天真烂漫、诗情画意的少女,身上也没有多愁善感、弱风扶柳的气质。 接下来,夏明辉宣布“薛宝钗”一角的名单,“袁枚、郭霄珍、成梅,还有张莉。” “哇!” 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不小的惊呼声,一双双眼睛盯着刚刚被报到名字的姑娘们。 龚荧边鼓掌,边笑道:“张莉姐,你看你看,我是不是算得很准啊!” “少来,明明是张莉条件好,演得好。”邱珮凝抿了抿嘴:“还有方老师的眼光也好。” 张莉被朋友们簇拥着,耳边萦绕着阵阵的掌声,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觉得不可思议。 两眼透过人堆,意味深长地盯着方言看。 “呼~” 邓洁深呼吸一口气,心里没有半分的嫉妒和委屈,自己贵有自知之明,算不上温文尔雅,也做不到“脸若银盘,眼如水杏”。 “接下来,是王熙凤的候选演员。” 此话一出,高个子的周月和乐韵昂起下巴,就像两只争锋相对的白天鹅,互看了眼。 邓洁见状,眼神黯淡了下来,特别是听到周月和乐韵的名字,心情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这第三位嘛。” 方言莞尔一笑道:“就是邓洁!” “啊?!” 一下子,全场哗然,惊叫连连。 不光是落选“王熙凤”的演员,就连入选的周月和乐韵都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又黑又瘦,个子又矮,哪怕是眼睛,跟乐韵这种天生的丹凤眼一比,那也是差远了! 邓洁如遭雷击,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怎么可能呢! “邓洁姐,恭喜你!” 龚荧第一个带头祝贺。 很快地,邱珮凝、陈小旭她们也纷纷送上祝福,笑声犹如银铃般,在春风里响个不停。 邓洁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睛疯狂在人群里找寻,最终找到了方言的身影。 一股感动顿时涌上心头,泪水和雾气交织在一起。 ………… 在宣读完所有名单之后,王扶霖环顾四周,郑重地说: “这还不是最终的演员名单,最后到底定谁,就要看你们在角色上呈现的效果。” “另外还有一些空缺的角色,比如贾宝玉,我们会继续在全国各地搜寻,过几天,我和方老师、王老师、夏老师她们要再去一趟蓉城,所以啊,这个时间非常地紧张。” 说话间,转头看向方言,示意他来讲。 “我跟王导商量了下,今天下午,给你们上第一堂表演课。” 方言伸出了一根手指,“内容是演员如何沉浸到戏里,又怎么从角色中抽离。” “方老师,沉浸在戏里不好吗?” 陈小旭鼓起勇气地举起手。 “这个问题问得好。” “拍戏的时候,演员入戏自然是好事,要不然,角色会缺乏张力,显得干巴巴的。” “但是不能出戏,可能就会影响到戏外的日常生活,毕竟角色和自己是两码事……” 方言盯着她看,这一位显然就是入戏过深的主儿,把林黛玉的人生当作自己的人生。 眼见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邓洁忽然被李耀宗和王扶霖单独地喊了出来。 “小洁啊。” 王扶霖直接说,之所以她能成为王熙凤的候选演员之一,主要是方老师据理力争来的。 “你自己可能也清楚,这个身高问题,是你出演凤姐的最大障碍。”李耀宗道:“不过方老师成功地说服了我们。” 邓洁又惊又喜,果然是方老师! “不过邓洁啊,我还是想劝劝你。” 李耀宗说:“虽然你这次的小品表演,大家的评价都不错,而且方老师还提出了用镜头和道具来弥补你的不足,但你要知道,你的其他方面的条件,还是要比乐韵差一些。” 接着顿了顿,“你别介意,我并不是有意贬你,只是我们必须要对《红楼梦》负责!” 邓洁心里咯噔了下,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整个人是拔凉拔凉的。 “接下来要排练5个凤姐的小品,难度都很大,是要玩命的。” 王扶霖如实地说:“就算你把这5个小品做得天衣无缝,也不一定会用你,所以私下里给你再加了个‘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的小品,你把这些都做好,到头来,也不至于两头落空。” “谢谢王导,谢谢李老师。” 真话虽然难听,但邓洁能感受到浓浓的关怀,这不想让她一个角色也捞不着。 王扶霖笑了笑,“好了,去跟方老师道声谢吧。” 邓洁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方言的面前。 陈小旭、张莉、龚荧等人正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有说有笑。 方言借着余光,注意到邓洁。 邓洁斟酌了一路的话,突然就卡了壳。 “方……方老师,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你应得的,你演绎王熙凤的那段表演很不错。”方言边走边说。 “真的吗!” “难道你不觉得吗?” “除了您,剧组里没人觉得我演的了王熙凤。”邓洁偷偷地搅动着衣角,“我就是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人。” 方言道:“但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上镜。” 邓洁心花怒放道:“上镜?” “有些女演员啊,在镜头之外很美,但在银幕上,就平平无奇。” 方言道:“而你不一样,你有一张上镜的脸,这个优势,就连乐韵也比不过你。” 邓洁眼前一亮,转瞬间又黯淡下来,“可是她身高的优势,也是我比不了的。” “错了!大错特错!” 方言道:“别忘了,你是个演员,身高的不足,不仅仅可以靠镜头和道具来弥补,也可以用演技和气场来解决,有句话叫,‘身高一米五,气场两米八’,拿破仑那么矮,不照样能指挥千军万马嘛!” “啊!” 邓洁被他醍醐灌顶,简直快要溢出了。 “你最大的问题,不在身高,而在理解。” 方言说:“你只是把川妹子的泼辣融入到王熙凤里,但没有演出她女强人的强势精明一面。” 邓洁皱了皱眉,依旧在悟与不悟之间。 “王熙凤啊王熙凤,叹你命好啊又叹你命薄,说你才华气宇不凡,却不知才高易遭人嫌,为己为家一生累,反倒遭人怨,聪明为人耍花招,不料一招招把命关,心非真毒,手段实辣,身为娇贵,行动爽快……” 方言笑了笑,“王熙凤是活生生的真女人,真正的活女人,能明白吗?” “方老师,我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就是要活成真女人对吗?” 邓洁仿佛把握到了“王熙凤”的脉搏,忽然有一种灵魂入体的感觉。 “对,你也要像王熙凤那样,坚强执著不服输。”方言道:“不急,慢慢琢磨吧。” “谢谢方老师!” 邓洁哽咽了下,眼眶微红,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摇晃了下。 从进剧组的第一天到现在,就一直被质疑,连自己都快认命的时候,遇上了方老师! “好好努力吧,希望我再来的时候,你能有更好的表现。” 方言面带微笑,松开了手。 邓洁信誓旦旦地保证,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戒指,眼神闪烁不定,很是复杂。 ………… 在讲课的三天后,方言、王扶霖一行人坐着绿皮火车,一路颠簸地驶向蓉城。 出发之前,方言已经跟《科幻文艺》编辑部提前打好招呼,本来杨潇、姚海军他们打算亲自到火车站迎接,以示诚意,但中央台已经抢先一步,和峨眉电影厂早早地联络过了。 从火车站里出来,出口处站满了人。 就见一个牌子高高地举起,上面清晰地写着“峨眉电影厂”。 “王导!” “滕厂长,你怎么亲自来了?” 王扶霖颇为意外,立马给方言和滕进贤相互介绍。 滕进贤紧紧地抓着方言的手,“方老师,久仰久仰,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滕厂长客气了。” 两人握手寒暄两句。 “这位是我们峨眉厂的副厂长,韩三坪。” 滕进贤洋溢着热情,挨个给方言他们介绍随行的人员。 方言一一打着招呼,忽然在人群的末尾处,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朱菻! 红蓝色格纹衬衫,搭着灰色半身裙,身姿高挑,长腿纤细,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柔情。 四目碰撞在一起,朱菻微微一笑,“方老师,好久不见……” 第326章 仰望星空 蓉城,峨眉电影厂。 方言跟随着滕进贤、朱菻一行人,来到招待所。 楼道红砖砌起来的立柱上,牵着一根根粗粗的铁丝,铁丝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挂着一床床被子、床单,微风中轻轻荡漾。 朱菻突然停在门口,指了指上面的门牌,“方老师,这就是您的房间。” “谢谢。” 方言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韩三坪提醒说:“我们厂长特意让食堂在中午准备了场欢迎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方言说:“真的是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你们来蓉城,峨影厂必须尽一尽地主之谊。” 韩三坪道:“方老师如果有什么其他要求的话,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力替你安排。” 方言看着眼前这位未来中影,乃至娱乐圈的话事人,笑了笑说: “还真有一件事得麻烦你们。” “请讲。” 看了眼韩三坪,朱菻又望了望他,拎起暖水壶,给三人倒起了热水。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希望峨影厂这几天能给他安排辆车,司机最好是对蓉城这一块比较熟悉。 “这个当然没问题!” 韩三坪误以为他想观光采风,“蓉城是天府之国,美食之都,非常欢迎像方老师你这么专业的吃家,要是能写下几篇关于川蜀美食的好文章,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蓉城的美食,我一直心向往之,不过呢……” 方言解释说,先办正事,再谈美食,自己要先去一趟《科幻文艺》编辑部。 “科幻文艺?” 韩三坪听完他此行的目的后,转头看向朱菻,“既然如此,让朱菻当你的向导如何?” 方言一怔,和朱菻四目相对,眼神碰撞在一起,就见她满口答应下来:“好啊!” 韩三坪道,“方老师,你别看她才来峨影厂半年多,但对蓉城也是相当地熟悉,完全可以胜任向导之职。”左看看,右看看,“何况你们是老相识,不如借这个机会,叙叙旧。” 话里有话啊! 方言白了眼,自己跟朱菻“清清白白”,小心我告你毁谤我啊,他毁谤我啊! “我要去趟食堂,看看饭菜安排得怎么样,失陪了。”韩三坪让朱菻留下,“方老师,你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安排,都可以先跟她说。” “那就麻烦你们了。” 方言和他握了下手,然后跟朱菻一起把人送出了房间。 偌大的卧室里,只剩下孤男寡女,伴随着大门关上,此时此刻,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咳咳。” 朱菻咳嗽了声,“方老师,除了去《科幻文艺》,您这几天还准备去哪些地方呢?” 方言毫不隐瞒地说要拜访下《川蜀文学》,以及马识途老爷子。 这位就是《让子弹飞》原著的作者,跟李尧堂、张秀熟、沙汀、艾芜并称“蜀中五老”。 在川蜀文坛,乃至全国文坛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同样也是川蜀文联和作协的一把手。 方小将既然来到他的地盘上,于公于私,都要登门拜谒,见一见这位文学界的大佬。 “我都记下了,方老师。” 朱菻喝了口水,平复心情。 就见方言走到窗台前,推开了窗,一阵春风轻柔地吹进室内。 “在峨影厂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朱菻说:“其实只要能当演员,有戏能拍,我就很满足。”然后分享起拍《梨园传奇》时的趣事,因为涉及到川剧,自己当时跟着川剧团下乡、拜川剧演员为师,早晚都在练功。 方言道:“那部电影,我也看了。” 朱菻眼前一亮,“真哒!您觉得怎么样?” “跟《大众电影》的评价一样。” 方言嘿然一笑,杂志的《银苑新花》专栏,把朱菻列入为峨影厂的五朵金花之一。 洁如水仙潘红、艳如玫瑰李萍、丽如牡丹傅丽莉、纯如玉兰李克纯,而朱菻便是淡如秋菊。 “这……这……” 朱菻脸上瞬间涨红,“方老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我先走了。” “等等。” 方言拿出一包水晶糖,递了过去。 “这是?” “喜糖。” “喜糖?!” 朱菻呆愣愣地看着,眼神很是复杂。 方言咧嘴笑道:“前不久刚结婚。” 朱菻张了张嘴,“方老师,谁这么幸运成为你的妻子?” 方言想也不想,说出了“龚樰”的名字,“有机会的话,一定介绍你们俩认识。” “恭、恭喜你,方老师。” 朱菻道了声喜以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走廊里响起阵杂乱的脚步声,她剥开其中的一粒大白兔,放在嘴里嚼着,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隐隐还有一点苦和涩。 ………… 第二天,正当王扶霖联系川蜀的剧团来峨影厂试镜时,方言已经出发去《科幻文艺》。 同行的,除了司机,就是身穿白裙、化着淡妆的朱菻。 “怎么,昨天晚上没睡好?” 方言注意到她眼角淡淡的黑眼圈。 “看看剧本,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朱菻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方言笑了笑,“那就在车上打个盹好了,反正去出版社还有一段路。” “也好。” 朱菻下意识从车窗里向外望了一眼,幽幽地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过了很久,一个写着“科幻文艺”的牌子出现在方言的视线之中。 挂着牌子的门口,杨潇、姚海军、谭楷等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一列。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我们有救了!科幻文艺有救了!” “华夏科幻也有救了!” “快快,人下来了,我们赶紧上去。” 看到一个年轻得不像话的人从车上下来,众人立刻就围了上去,齐刷刷地喊“方老师”。 “你们好,你们好。” 方言边打招呼,边向他们介绍充当导游的朱菻。 姚海军激动得语无伦次,“方老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您盼过来了!” 朱菻看到他们像见大救星般看着方言,纳闷不已。 “方老师,希望你不要介意。” 杨潇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们久仰你的大名,今日得见,真的是太激动了。” “能见到你们,也是我的荣幸。” 方言走进大楼里,放眼望去,办公室里空空荡荡,杳无人烟,完全像是栋鬼楼。 “今天是放假吗,怎么没有人呢?” 朱菻诧异不已。 “那个……那个……” 杨潇难为情地说,眼下出版社里就只剩下她们8个人。 朱菻大为震惊,抬头望向方言,就见他先是一惊,接着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看来去年的‘精神污染’,对你们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啊。” “可不是嘛!” 姚海军正想开口抱怨,杨潇立刻瞪了眼,“说不大肯定是骗人,但要说大的话……” “老杨,当着方老师的面,我们就不要再逞强了。”谭楷说:“方老师,不瞒你说,《科幻文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许下一期就会是最后一期,也是《科幻文艺》的死期。” 方言一脸严肃,“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姚海军无奈说,没资金,没有稳定的供稿源,销量只有600册,更雪上加霜加冰雹的是,年初颁布的《关于对期刊出版实行自负盈亏的通知》,就连最后一点补贴都没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想办法撑下去。” 杨潇忧心忡忡道:“要是《科幻文艺》也停刊了,恐怕国内就没人搞科幻了。” 方言安慰道:“千万不要这么悲观,只要一个民族还有好奇心,还能仰望星空,这个民族,就还能搞科幻,整个科幻文学也不会灭亡断绝咯。” “方老师!” 杨潇、姚海军等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眼充满着期望和感动。 “王尔德说过,我们都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方言道:“你们就是这样的人,虽身在低谷,但依旧仰望星空。” “仰望星空,仰望星空……” 姚海军他们不禁动容,甚至杨潇眼眶里隐隐闪过泪花。 小的时候,物质条件并不丰富,能读到的文艺作品非常狭窄,科幻作品更是少之又少。 但是马识途发表的一篇名为《科学与幻想的结合》的,彻底打开了她向往科幻世界的大门。 “当时我觉得好新奇,好有新意,以前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作品,想不到居然还有科学和文学的这种结合,于是我就申请从工厂调到杂志社,当了《科幻文艺》的编辑。” 杨潇感慨不已,“没料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是坏事,也是好事,已经在低谷了,怎么走都是进步,每一步都是上坡路。” 方言从包里取出《午夜凶铃》的手稿,以及有斐阁出版的日文。 一下子,吸引住了杨潇、姚海军等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朱菻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他,才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来《科幻文艺》编辑部。 方老师啊方老师…… 第327章 振兴科幻文学 “方老师,这就是!” 杨潇两眼圆瞪,双手颤巍巍地从方言手中接过《午夜凶铃》。 姚海军迫不及待地翻起了书,又惊又疑道:“怎么是日文?!” 方言道:“因为这本书先在日本出版,已经发行了快一个月了。” “天呐!还在海外发行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震惊,一双双眼睛一齐地盯着杨潇手上的中文版手稿。 “你们想看,先拿去看吧。” 杨潇刚递出去,立刻遭到众人的疯抢,竞相传阅,都想第一时间看看轰动日本的! 朱菻眼巴巴地望着,心里也痒痒的,就像有上百个方言爬上爬下的一样,好想看啊…… “方老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杨潇情绪激动,有了《午夜凶铃》,完全可以预料到这一期的杂志该有多么的火爆。 不能说是让《科幻文艺》重返昔日的巅峰,也至少是拨云见日,重振期刊! “重振《科幻文艺》,只是重振科幻文学的第一步。”方言一本正经道:“要想彻底地振兴科幻文学,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杨潇兴奋地点头:“对对对,您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这第二步嘛,就在这里。” 方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报纸,以及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翻译好的译文。 “这是……” 杨潇看着一张张日文报纸,满脸疑惑。 “这些报纸上面都有关于《午夜凶铃》的新闻和评论。”方言道:“那些是我专门请留学生译好的稿子,你们对照着看一看吧。” 朱菻饶有兴趣,也要来几份《读卖新闻》以及译文,上面清清楚楚,密密麻麻地写着: “《午夜凶铃》,一部被误读为恐怖的科幻杰作!” “科幻文学的创新大作,将东方恐怖与科学幻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简直是天马行空!” “别被《午夜凶铃》的书名欺骗了,完全是披着恐怖外衣的科幻大作!” “新晋芥川龙之介奖得主的又一力作,销量已破百万册。” “………” 看着一条比一条更不得了的标题,杨潇瞬间吓了一跳,说话都带着颤音。 “方老师,您的《午夜凶铃》已经在日本卖了一百万册?” “上下两部总共卖了100多万册而已。” 方言扬了扬手,小凡尔赛了一把。 “而已?!” 杨潇、姚海军等人目瞪口呆,瞳孔地震,眼里随之充满了炽热的火。 《科幻文艺》的销量如果能达到《午夜凶铃》的水平,哪怕只有一半,那也是从月均600册,突飞猛进到50万册,这已经不是在坐直升飞机,而是坐火箭,冲上月球! 方老师,就请带我们冲一次吧! “到时候,从里面挑一些,加到这一期的《科幻文艺》。” 方言道:“还有一些,可以交给川蜀的报纸来转载,也可以让它们连载《午夜凶铃》。” “好主意!好主意啊方老师!” 众人两眼放光,交口称赞。 杨潇主动请缨道:“方老师,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吧。” “本来还有一些,不过我准备交给《文艺报》、《文学报》这些全国性的文艺报纸。” 方言环顾四周,“造出全国的声势,到那个时候,科幻文学的火应该能点起来吧?” “何止是能啊!” 姚海军咋舌不已,“我们《科幻文艺》就有救了!我们的科幻文学也有救啦!” “不够,恐怕还要多走几步路。” 看到方言伸出三根手指,朱菻目光潋滟,静静地听着他说出第三步。 那便是以科幻文艺出版社的名义,创办全国第一个专门颁给科幻的文学大奖! “全国科幻奖?”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想到方老师的步子迈得这么大! “没错,科幻文学是‘舶来品’,要想在国内发展科幻文学,就必须要造势。” 方言道:“国际上有世界科幻大会,有星云奖和雨果奖这两个‘科幻文学界的诺贝尔奖’,那么,我们国内也必须要有专门给华夏科幻文学作品的‘茅盾文学奖’。” “话虽然如此,可是方老师,那个办文学奖需要经费。”姚海军左右为难。 《科幻文艺》目前最缺的就是钱。 账上总共只有四五万,把《午夜凶铃》的稿费一结清,财政上就更捉襟见肘了! “你们也看了《关于对期刊出版实行自负盈亏的通知》吧?” 方言笑道:“最核心的内容是什么?” 杨潇道:“原来的事业单位转变为企业性质,自负盈亏,自主经营……” “没错,自负盈亏,自主经营,那是不是意味着可以拉赞助,打广告?”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一个个茫然无措,浑然不知。 这年头,大多数习惯了计划经济的人,尚未有商业化运作和经营的思维。 于是拿世界科幻大会来举例,讲世界科幻协会是如何给年会拉赞助,打广告,找基金。 “这的确是一个筹集资金的好办法,不过方老师,打广告会不会……” 杨潇不禁意动,但仍有些犹豫。 “拉低杂志的格调对吧?” 方言一下子就猜出她的顾虑,毕竟商业化有好的一面,自然也有坏的一面。 就像《故事会》一样,只有有钱挣,几乎什么擦边球的广告都可以登。 扑克麻将、监听电话、麻醉枪、春药,甚至在没有禁枪的年代,还有卖枪的广告。 买哪个都值得进派出所溜达一圈! 简直堪比出版界的“暗网”! “可别管什么格调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保住《科幻文艺》!” 姚海军无奈地叹了口气。 谭楷也点头附和:“如果连维持杂志的生存都办不到的话,又何谈什么格调呢?” “你们也不用为难,广告可以挑着登嘛。” 方言道:“这个全国科幻文学大会办起来,不仅仅能给你们《科幻文艺》扬名,重振科幻文学的雄风,也可以积累大会的筹办经验,以后就能去争取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 “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都被方老师的万丈豪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华夏科幻一定要跟世界接轨。” 方言道:“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国内的评论家、出版家、作家对世界科幻有个清醒的认识,才能给被‘精神污染’污名化的科幻文学重新正名,就能振兴华夏的科幻文学。” “没错没错,就像亚运会、奥运会、世界杯能在我们华夏举办一样。” 姚海军兴奋说:“如果能在川蜀举办世界科幻大会,那绝对会是华夏科幻文学的盛事!”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心潮澎湃。 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国外的奖叫‘星云奖’、‘雨果奖’。” 朱菻好奇不已,“方老师,那我们国内的科幻文学奖该叫什么好呢?” 方言道:“群星汇聚,九天银河,不如就叫‘银河奖’吧?” 姚海军呢喃了几遍,“银河,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朱菻道:“还有‘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这个‘星河’就是‘银河’!” “说得好。” 方言对着她会心一笑,笑容里带着赞许和欣赏。 两个人就那样微笑着彼此凝视,谁也没有再多说话。 第328章 这是小孩子能看的吗(二合一) 80年代,能在蓉城大一点的店子里吃火锅,还是比较费劲的事。 非但火锅店并不像后世那么普及,很多人还不会烫火锅,连火候都掌握不好,不是太过,就是没熟,因此,像样点的火锅店会雇一些机灵点的服务员,来教客人怎么烫。 因而这年头,能正儿八经取个名的火锅店,基本上都是名噪一方。 新南门的热盆景、八宝街的三棵树、双林中横路的大富豪、皇城坝的皇城老妈…… 此时正值中午,方言、朱菻三人就被请到了一家虽无名但异常火爆的火锅小店里。 杨潇、姚海军他们没有动用《科幻文艺》仅剩不多的经费,而是自掏腰包,请客吃饭。 就见桌子上,摆着毛肚、鸭肠、金针菇、粉条、牛肉、豆腐等等。 “方老师,我敬你!” 姚海军举起天府可乐。 两人以可乐代酒,碰了下瓶之后,方言满满饮上一大口,耳边就听到谭楷吹捧道: “方老师果然是名不虚传,真不愧是我们文坛的指路明灯。” “过奖了,过奖了。” 方言摆了摆手,突然觉得“指路明灯”这个词格外地耳熟。 “您还不知道?” 杨潇解释说,方老师这个“文学明灯”的称号早就已经被《花城》编辑部传开了。 从粤东到川蜀,从滇南到湘南,几乎中部、南部的文学界都知道,《十月》、《花城》之所以能成为全国出版界四大名旦之一,方小将居功至伟,无愧于是指路明灯,永放光芒。 “不敢当,不敢当,这完全是大家的心血,集体的智慧。” 看到方言谦虚的样子,朱菻不由一惊。 原本以为方老师在文学创作上“天下无敌”,想不到在杂志出版上还要勇猛! “其实对《科幻文艺》,我还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方言夹了片毛肚,放到锅里,往上拿七下,往下放八下。 杨潇万分期待:“您说。” “你们要不要考虑,从登《午夜凶铃》的这一期开始,把《科幻文艺》的名字改一改?” 方言把毛肚吃进嘴里,咀嚼起来。 “改名?!” “不要《科幻文艺》这个刊名?” 众人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方言点点头,且不说“精神污染”让全国读者对《科幻文艺》造成不小的负面印象,就单单冲着科幻文学的未来发展来说,《科幻文艺》里的“文艺”两个字,太过于文艺范儿了。 “科幻文学,毕竟是通俗文学,最好能取个更大众化的名字。” 环顾四周,慢悠悠道:“而且也能向全国读者昭示,这本杂志今后将转型成以中外科幻为主,兼顾科普、科幻构想、科幻界人物介绍等方方面面,会是一本全面的科幻期刊!” 这一番话,一下子就集中了编辑部所有人的心坎了。 尤其是最后一段话,与其背负着《科幻文艺》沉重的包袱,倒不如改头换面,轻装上阵,就以现在这八个人为核心,从头开始。 一个个不禁意动,觉得很有道理。 “方老师说得对啊!” “这个取名,要不我先来抛砖引玉?就叫《科幻大王》怎么样?” “俗!忒俗了!依我看,既然我们以后要举办的全国科幻文学大奖叫‘银河奖’,不如刊名也沿用‘银河’两个字好了,比如叫《银河帝国》、《科幻银河》、《银河世界》……” “那还不如叫《科幻世界》呢!” “不不,还是‘银河’好,你们想,细想,如果这本杂志能发行个四五十年,将来没准能在月球上,甚至火星上都会有编辑部,到那个时候,《科幻世界》这个名字未免太小气了。” “四五十年?我们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说不定呢!” 姚海军、谭楷等人的大脑飞速运转,纷纷议论着新的刊名,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就算真有这么一天,你们尽管去月球,去火星,我是不会离开这里。” 杨潇畅想起未来,“我是坚定的地球主义者,我会永远地坚守在地球。” 方言笑道:“要我说,完全可以带着地球去流浪,不,应该叫宇宙旅行嘛。” 朱菻一怔,“带着地球去流浪?这也未免太浪漫了吧……”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天马行空,无所拘束,怪不得能写出《午夜凶铃》这等大作!” 姚海军等人都被他的想象力所折服,忍不住惊叹。 杨潇笑道:“如果我们更改刊名的话,方老师能不能给我们的新刊写篇稿子?” 谭楷说:“哪怕是一篇短篇也行!” “你们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的脸上了。” 方言摇头失笑。 “不瞒您说。” 杨潇如实相告,《午夜凶铃》虽好,但里面充满着恐怖悬疑的元素,更适合成人阅读。 不过,她更希望自己的杂志能给更多的青少年和儿童种下科幻文学的种子,对科学、科幻和科技有更纯粹的憧憬。 “儿童科幻嘛……” 方言第一时间想到了《蓝猫淘气3000问》,耳畔边,莫名其妙地回荡起葛平的魔性配音。 “嗨,小朋友们,大家好!” “还记得我是谁吗?” “对了!我就是为蓝猫配音的演员,葛平!” “看蓝猫,学蓝猫,我有知识我自豪!!!” “方老师,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杨潇说完,姚海军、谭楷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方言,眼神里带着期许。 “这个容我好好地想一想。” 方言既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面带微笑道:“来,来,吃吃吃。” “对对,大家敞开了吃!” 杨潇洋溢热情地招呼众人,却见朱菻小心地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小口地细嚼慢咽起来。 方言也注意到这一点,低声道:“怕辣?” 朱菻轻点了下头,“我刚来蓉城的时候,一点儿辣也吃不了,不过现在能吃一点点。” “那你跟我家那位可是两个极端,她特能吃辣,就连赣西的辣都能吃得消。” 方言情不自禁地聊到“龚樰”,眼角含笑。 “真没想到她这么能吃辣啊。” 朱菻夹了一筷子的金针菇,放入嘴里,喉咙立马涌出一股辣味,呛到嗓子,连声咳嗽。 “咳!” “咳咳!” 方言见状道:“喝口可乐,解解辣吧。” 朱菻拿起天府可口,猛地灌了一口,这股冰凉劲爽的滋味,就像在舌尖上跳舞。 方言摇头失笑,“可惜这里没有鸳鸯锅。” 朱菻一愣,“鸳鸯锅?这名字好独特啊。” “就是红汤和清汤分开的锅底,红汤呢给能吃辣的人,清汤就给吃不了辣的人。” 杨潇压低声音说,“不过蓉城的火锅店里,很少有老板愿意上鸳鸯锅。” 方言笑了笑:“所以有句话叫,允许吃鸳鸯锅,是川人对你的最大宽容。” 不等朱菻张口,背后传来一阵带着川味儿的普通话,夹在浓浓的椒盐味。 “翻迎方老师,来到我们蓉城!” “您认识我?” 方言回头一瞅,赫然是脑袋大脖子粗的火锅店老板。 “一开始不晓得。” 火锅店老板搓了搓手,说自家的堂客刚刚端盘上菜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方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您的《舌尖上的中国》,不管是书,还是片子,我们全家都爱看,看了好多遍!” “谢谢,谢谢,承蒙厚爱。” “不不,应该是我谢谢您。” 火锅店老板道:“方老师这样的大吃家,能来我们小店吃火锅,真的是我们的荣幸啊!” 两人闲聊了几句,但听到火锅店老板豪爽地想给他们免单时,方言扬了扬手: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应该的,应该的,其实不瞒您说,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火锅店老板喝了口酒,壮着胆子,自家的火锅店至今没有个像样点的名字,求赐个字! 朱菻眨了眨眼,原以为方言会拒绝,但没料到他在看了眼自己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看叫‘吞之乎’,怎么样?” “吞之乎?方老师,为啥子叫这么名呢?” “孟子曰,口之于味,有同嗜焉,意思就是说,口对于滋味,都有相同的嗜好。” 方言耐心地解释起来,“这个来吃火锅的,都是好这一口麻辣,都是‘同道中人’……” 朱菻单手支颐,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此刻的心境,如同边上火锅里的红汤,沸腾不止。 “这名字好,这名字好,就叫‘吞之乎’!” 火锅店老板两眼溢出光彩,“我明天就叫人去做块牌子。” “您要是乐意的话,我再送您一副对联。” 方言笑道:“上联是‘庄周梦蝶醉者也’,下联叫,‘相如调鼎吞之乎’,觉得怎么样?” “好!” “好啊方老师!” 坐在周围的食客无不叫好,有的拍手,有的拍桌,喝彩连连。 “方老师,谢谢啊!” 火锅店老板满面红光,感情之情,溢于言表,全都倾注在酒里,向方言连敬了三杯。 方言说:“这个……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您尽管说!” 火锅店老板得了个招牌和对联,完全可以预料到今后火锅店的生意该有多么的火爆。 方言笑盈盈道:“我这桌有几位同志吃不了辣,能不能给我们换一个鸳鸯锅?” “鸳鸯锅啊……” 火锅店老板一脸为难,但看到是朱菻,立马恍然大悟,“明白,明白,我这就给您堂客准备鸳鸯锅去,你们几位稍等,稍等啊!” 堂客?! 朱菻心里咯噔了下,霞飞双颊,刚想张口解释,不成想火锅店老板已经转身离开。 就见他一边走,还一边招呼服务员给方老师这桌添菜,好酒好菜地伺候着,统统免费! “方老师,这回我们可是沾了您的光,保住了腰包不说,还能彻底地过回嘴瘾!” 姚海军半开起玩笑,话里充满着敬佩。 “是啊。” 谭楷竖起大拇指道:“起名这事,本来我还想着替方老师拒绝,没想到方老师才华横溢,才走了三步,不光是店名,就连对联都想好了,一个字,绝!太绝了!” 看着他们对方言交口称赞,朱菻目光潋滟,欲言又止,“方老师……” 方言道:“老板不了解情况,刚刚的口误,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老师,谢谢您。” 朱菻摇头,心知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要鸳鸯锅,恐怕方老师不会答应这么唐突的请求。 方言笑道:“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方老师,我敬您。” 朱菻向他敬了一杯后,把装着牛肉的盘子推到他的面前。 方言欣然接受,但其实很想开玩笑地来一句,“我不吃牛肉”,然后辣手摧花。 当鸳鸯锅端上来的时候,众人的热情就像沸腾的火锅一样,瞬间释放出来。 桌上也热闹了起来,痛痛快快地吃完一顿,众人酒足饭饱地回到了编辑部。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多数决定把《科幻文艺》,改成《科幻世界》。 然后围绕着第一期的《科幻世界》,商量起宣传方案、排版计划,以及跟《午夜凶铃》同期发表的其他科幻作品。 方言作为特别顾问,出谋划策,大浪淘金,终于把这一期发表的小数凑齐了。 “我们的编辑部一直以来,都奉行一句话,是爱因斯坦说的,那就是‘想象力永远比知识更加重要’。” 杨潇认真道:“我相信以想象力为核心驱动的科幻文学,在华夏具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它永远不会消亡,因为科幻是面向未来的,而社会正在走向未来,只要按照方老师所说的,《科幻世界》就能越办越好。” “啪啪啪。”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掌声。 会后,三人从出版社回到峨影厂,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了路上。 前往招待所的路上,方言和朱菻边走边聊,静静地听着朱菻在电影厂里的烦心事。 “方老师,谢谢您愿意花时间听我这么抱怨。” “没事,你就把我当成树洞。” 方言耸耸肩,自己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很多女性读者的来信,把他当成知心大姐来诉苦。 “怪不得您安慰起人来,会这么熟练。” 朱菻噗嗤一笑。 “像你这种心情,完全能够理解,独在异乡为异客,时间久了,在所难免。” 方言道:“其实你可以请假,去燕京探个亲,要么请家里人来蓉城做客,一家人好好地聚一聚……” “他们忙,我也忙,时间上好像总是凑不到一块儿。”朱菻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好在下乡插队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事。” 不远处的招待所,出现在方言的视线中。 “我该上去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说到辛苦,您应该比我更辛苦才对。” 朱菻双手放在背后,“晚上是不是要给《科幻文艺》,不,《科幻世界》写稿子了?” 方言点了下头,“写给广大青少年和儿童的科幻作品,确实很有吸引力。” “是啊,小时候我看了部《小太阳》,至今还记忆犹新呢,悬挂式的地铁、自动驾驶的共享汽车,还有迎宾机器人……” 朱菻如数家珍道:“当时我真的太羡慕电影里的小朋友了,恨不得取而代之。” 方言语气里充满着自信,“不用羡慕,再过些年,也许咱们就能见着了。” 朱菻笑了笑,停在招待所的门口,“方老师,明天还要去出版社,或者其他地方吗?” “不了,明天我要陪王导他们参加《红楼梦》演员的试镜。”方言道:“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看看。” 朱菻欣然答应了下来,随即挥了挥手。 “那方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方言目送着她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然后转身上楼,思索起子供向的科幻。 总不能学曹贼一样,来上一句,夫人今宵可愿与我同席共枕否?百分百被拖出去炮决! 而朱菻,一回到宿舍,早上出门碰落的东西,晚上回家还在原地,眼神落寞且复杂。 把东西捡了起来,然后躺倒在床上,床上有两个枕头,一个是她的,另一个也是她的。 呆呆地望了会儿墙壁上的影子,眼神飘忽,思绪早已飘远,顿时睡意席卷而来。 闭上眼睛,也只有在梦里,自己才不是一个人…… 第329章 惊为天人 深夜,万籁俱寂。 方言甩了甩手腕,眼睛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三体》、《流浪地球》、《小龙人》、《乡村教师》、《霹雳贝贝》、《海尔兄弟》…… 这里面,自己最想写的自然就是《三体》,但首先排除的也是它,因为面向的是80年代的青少年和儿童,既要有深度,能让孩子脑洞大开,又必须易于理解,科普知识。 《霹雳贝贝》不够深刻,《海尔兄弟》则跟《蓝猫淘气3000问》一样,篇幅太长。 等以后自己创办个出版公司,再把这些放在杂志上连载发表。 最好把“皮皮鲁”、“鲁西西”、“马小跳”这些ip也收入囊中,到时候,再把商标和版权授权给韩跃民的服装公司,除了童装童鞋,可以把业务扩展到文具、书包、玩具等等。 毕竟,女人和小孩的钱最好挣! 扫了一圈纸上写的国产,最后就剩下《流浪地球》,以及《乡村教师》,当然,内容是刘慈新的,超纲教学拯救太阳系,而不是宁昊、黄博、沈藤的《疯狂的外星人》。 电影差强人意,算不上烂片,至少比“关上国产科幻电影的大门”的《上海堡垒》强! 视线从国产移到海外,先是扫向日本。 《阿基拉》、《红辣椒》、《攻壳机动队》、《星际牛仔》、《天鹰战士》…… 日式中二虽然很羞耻,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中二起来比漫威超级英雄要好看。 方言最心动的,要么是写出“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银河英雄传说》,这样以浩瀚银河为舞台的太空歌剧史诗,肯定能点燃小盆友对科幻、对宇宙的小火苗。 要么就像子供向的《哆啦a梦》一样,这可是不知道是几代人的童年回忆,总会蹲守在电视机前,眼巴巴地看着。 而且,《哆啦a梦》的机器猫和大雄,也就是“蓝胖子”和“小男孩”。 胖子?小男孩?这很招核。 只可惜这两部作品都已经发表了,没法“借鉴”,只能在《红辣椒》上画了个圈。 紧接着,看向阿美利加,真不愧是能让人“脑洞大开”的自由国度,可太脑洞大开了! 《星际穿越》、《机器总动员》、《安德的游戏》、《黑客帝国》、《火星救援》…… 方言把《机器总动员》、《安德的游戏》、《异次元骇客》等剔除出去,笔锋接着落在《黑客帝国》上,《黑客帝国》跟《午夜凶铃》一脉相承,世界观和不少设定都如出一辙。 思索了很久,即便熄灭了灯,躺在床上,仍然翻来覆去地在思考。 脑中千头万绪,像一根根细丝一样萦绕在脑海中,越缠越乱。 不知不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 方言一番洗漱之后,走向食堂,一路上都能看到峨影厂的演员们正在练功。 有的跳着韵律操,有的遛着嗓子,也有的在慢跑锻炼。 人群当中,一眼就锁定在一个矮个子上,长相清秀,轮廓圆润,男生女相,格外眼熟。 忽然间,身后冒出了朱菻,亲切地打起招呼:“方老师,早啊!” “早,吃了吗?” 方言回头一看,就见她穿着三道杠的梅花运动服,飒爽干练,英气十足。 “还没呢,正准备去食堂。”朱菻笑道:“要一块去吗?” 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随手伸手一指。 “那个人,你认识吗?” 朱菻望去,“他好像是欧阳奋镪。” 方言大为意外,万万没想到欧阳奋镪竟然是峨影厂的演员,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看到他露出神秘的笑容,朱菻隐隐猜到:“方老师,您是不是觉得他适合出演《红楼梦》?” “没错!” 方言眼神闪烁,施施然地来到食堂。 只见韩三坪坐在王扶霖、李志新他们的对面,闲聊着天,有说有笑。 方言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龙抄手,“看王导满面春风,想来是物色到好演员了?” “呦,方老师!” 韩三坪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半的凳子。 互相寒暄了几句,王扶霖幽幽地叹了口气,“唉,忧大于喜吧。” 方言不无好奇:“这话怎么讲?” “这演员确实找到了几个。” 王扶霖掰着指头,举出例子。 比如峨影厂的“侯长荣”,个子高,容貌俊,起初非常看好他能担起贾宝玉的重任,可偏偏身高不符合《红楼梦》里的描述,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去演“倾城之貌”的柳湘莲。 “刚才王导还说,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北静王’的演员,干脆也让长荣来演。” 韩三坪道,“虽然长荣能驾驭这种天生高贵的王爷形象,但一人分饰两角,未免有些……” 王扶霖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在找不到人,就只好这么做了。” 韩三坪道:“其实我倒觉得,方老师就挺适合的,大家瞧瞧,是不是这么回事?” 方言一怔,自己就安安静静地吃个龙抄手,怎么就突然扯到我头上了? “像!还真像!” “韩厂长说得有几分道理!” “要是方老师能矮个半个头,我看可以演‘贾宝玉’!” 包括朱菻在内,桌上的所有人纷纷把目光聚焦于他,上下打量。 不提还好,一经提醒,方言细细地一琢磨,还真像那么回事。 天潢贵胄!倜傥俊秀!性情温和!气质出众!最关键的就是,帅得冒泡! 尽管如此,依然再三推脱,自己也不是谦虚,虽然靓比彦祖,俊如古仔,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方老师,就客串一把,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王扶霖说,只需要在“秦可卿出殡,宝玉遇水溶”那场戏里亮个相就够了。 “咳咳,先别说我了,还是先聊聊‘贾宝玉’吧。”方言转移话题。 “这就是我忧的地方啊。” 王扶霖顿时惆怅了起来。 方言一问才知,目前川蜀各大剧团推荐上来的男演员,从照片和简历上看,差强人意。 王扶霖道:“除了今天的试镜外,我已经托韩厂长帮忙联系蓉城的报社,在报纸上登出消息,扩大选角的范围。”接着自嘲了一句,“找不到‘贾宝玉’,还拍什么《红楼梦》啊!” “巧了,我还真地找到一个形象不错的。” “谁!” “叫‘欧阳奋镪’,是吧,朱菻?” 方言转头看去,笑脸盈盈。 朱菻惊了个呆,猜到他会推荐欧阳奋镪出演《红楼梦》,但没想到会推荐演“贾宝玉”。 不等她开口,韩三坪震惊得难以复加。 “欧阳奋镪!?” 方言问:“韩厂长也认识欧阳奋镪?” “怎么会不认识呢,他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我拍的。” 韩三坪言简单地介绍起欧阳奋镪,“他小时候是川剧团的小演员,14岁的时候就调到我们峨影厂来,长着一张娃娃脸,个头也不高,所以适合他的角色并不多……” 听到“娃娃脸”,王扶霖等人眼前一亮: “韩厂长,能不能把他喊过来,让我们见一见?” “当然!” 韩三坪吩咐秘书去把欧阳奋镪找来。 朱菻补充了一句,“我刚刚看到他在厂房那块练功。” 秘书投去感激的目光,立马跑向厂房,果不其然,就见欧阳奋镪正在和张丰翼他们聊天。 “快,快,跟我走,你摊上大好事啦!” “大好事?什么好事?” “方老师推荐你去试镜‘贾宝玉’呢!”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谁演贾宝玉,那可是举国上下最关注的一件事。 欧阳奋镪脑袋嗡嗡作响,自己在峨影厂一直坐冷板凳,演的都是些打酱油的角色。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演“贾宝玉”,而且还是大名鼎鼎的“方老师”推荐的!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 “别愣着了,赶快跟我走。” 秘书拉着欧阳奋镪的手,两人急匆匆地来到充当面试地点的排练室。 此时,方言、韩三坪他们已经坐在室内。 王扶霖一看到他的模样,不免惊异,觉得还真有点贾宝玉的意思。 李志新皱了皱眉,“怎么感觉有些土气,丝毫没有贾宝玉身上那种贵气。” “人靠衣裳马靠鞍,化了妆就不一样了。” 方言让人带欧阳奋镪去化妆室。 王扶霖似笑非笑道:“不知道方老师有没有兴趣,试一试北静王的妆容?” “你们这是吃定我了啊。” 方言摇头失笑,也不打算拂了众人的好意,于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两人短暂地离开之后,再回来时,全都搽脂抹粉,穿着戏服,走了个虎虎生风。 “嘶!” 看到欧阳奋镪的第一眼,王扶霖、韩三坪等人满脸错愕,又惊又喜。 而朱菻,上下打量着北静王造型的方言,两眼熠熠,流露出意外之色。 王扶霖忍不住感慨道:“好一个‘宝玉遇水溶’的场面!好啊!” 第330章 我要当话事人 “咔。” “咔咔。” 快门声响了又响,镜头始终对准化好妆的欧阳奋镪,拍了一张接一张定妆照。 围观的众人啧啧称奇,王扶霖也惊叹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呐!” 方言道:“也许这就叫,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哈哈哈!” 王扶霖放声大笑:“方老师,这次能找到适配贾宝玉的演员,多亏了你!眼光独到啊!” 方言白了眼:“只求你别像刚才那样,缠着我演北静王就好。”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朱菻也深受感染,轻轻一笑。 “马上订票,我们这就回燕京。” 王扶霖急切地要把欧阳奋镪,以及他的定妆照带回中央台交差。 方言劝阻说:“王导,你看你,又急,咱们在川蜀还要办一件重要的事。” 王扶霖、韩三坪等人诧异不已,还有什么比找到贾宝玉的演员更重要的事吗? “大家别忘了,《红楼梦》又叫《石头记》,拍戏的时候又怎么能少得了这块石头?” 方言提醒说,“不如趁这个机会,到川蜀附近勘景,找一找合适的石头。” “对!方老师提醒得对!” 王扶霖一拍额头:“我怎么一高兴,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点头,深以为然。 《红楼梦》以石开篇,全线贯穿,所以这块石头的意义,非同一般。 石头是灵物,是贾宝玉的物格化,而贾宝玉则是石头的人格化,两者合二为一。 因此,《红楼梦》里对那块“宝玉”,老是以“顽石”称呼。 “特别是峨眉山,我听说峨眉山上有很多的奇石怪峰。” 方言环顾四周。 王扶霖立马作出决定,“韩厂长,寻石这件事,恐怕要麻烦峨眉厂安排一下。” “这个绝对没问题!” 韩三坪欣然答应下来。 “除了方老师刚刚提到的峨眉山,我们议一议,还有哪些景点哪些山需要实地勘察的。” 正当王扶霖他们讨论不休的时候,韩三坪不失礼貌地把方言请到了一边。 “韩厂长……” “方老师,我们私底下就不要称职务了,你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那多不好意思,不如这样,我们各论各的,你比我年长,我就叫你‘三坪兄’。” “这……那我就托个大。” 韩三坪发问道:“方老师,你昨天去科幻文艺出版社对吗?” 方言大大方方地承认,“还要谢谢三坪兄给我安排的车、司机,还有很能干的向导。” “你满意就好。” 韩三坪直接坦白说,华夏文坛里一直流传着“方小将是指路明灯”的传闻。 这趟去出版社,显然是给《科幻文艺》送温暖了,既然如此,那也能不能给他们指点迷津,给峨影厂也指一条明路! “峨影厂家大业大,难道也出了状况?” 方言左看看他,右看看朱菻。 “都说家丑不宜外扬,但对方老师你,我就实话实说了。” 韩三坪说:“目前正是峨影厂最困难的时刻,内忧外患,特别是内忧!” 方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他和朱菻带到了无人的角落里: “请接着说。” “方老师应该知道,现在不光是出版社,电影厂也要求改制,从原先的事业单位改成企业性质,自负盈亏,自筹资金。” 韩三坪看到他点头,继续说着,“厂里拍电影的资金,一部分从原来的财政拨款,变成了向银行贷款,还有一部分,是靠卖电影拷贝挣钱,这块由中影公司负责……” 朱菻瞪大眼睛,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怎么也不会想到峨影厂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 方言耐心听着,抓住痛点: “拍电影的资金是自筹的,可电影发行的模式却还是统购统销。” “方老师就是方老师,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韩三坪说:“其实如果拷贝卖得好的话,还是有利可图的,可偏偏国营制片厂每年都有定额的拍摄任务,这些片子就算质量再好,也卖不出几个拷贝,基本上就是赔钱货。” 说话间,叹了口长长的气,“也就意味着,一部电影必须挣到两三部电影的钱,才能保证不亏不赚,这里面还不算跟银行贷款的利息,厂里员工的工资、奖金、福利……” 怪不得八九十年代的国营电影业会全面崩溃,敢情还有这个原因! 方言恍然大悟:“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韩三坪无奈道:“是啊,就是这个意思。” “可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虽然我也是文化系统的人,但我不是电影局的。” 方言耸了耸肩,“就算是,凭我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全国统购统销的发行模式。”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取一取真经。”韩三坪如实说,“关于娱乐片方面。” 朱菻大为意外,方言也一样,自己只跟西影厂、上影厂和桂西厂说过娱乐片市场化。 韩三坪也不隐瞒,“我们曾受邀去西影厂做交流,到正在修建的《大秦》电影影视基地参观时,吴厂长提了一嘴。”眼里充满着炙热,“我觉得娱乐片会是我们峨影厂的活路!” 不愧是一手把华夏电影商业化的话事人。 方言颇为欣赏道:“峨影厂选三坪兄当副厂长,看来没选错人呐。” 韩三坪激动道:“那么,方老师能不能和我们峨影厂来一次娱乐片上的合作?” “太不凑巧了。” 方言语气里透着遗憾,除了西影厂外,已经跟上影厂和桂西厂约好了。 上影厂那边的《黄飞鸿》系列,只等徐客、施南笙来内地谈合作。 至于《午夜凶铃》系列,桂西厂至今还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到底敢不敢干一票大的! “那桂西厂不愿意的话,我们峨影厂可以拍这个恐怖片!” 韩三坪脸上写满了兴奋。 方言摇了下头,暗戳戳地来了一句: 你在峨影厂是什么身份? 韦必达可是桂西厂的话事人! 韩三坪一怔,是不是只要我当上峨影厂的话事人,什么也可以? 方言笑了笑,并不需要当话事人,只要能给峨影厂当家做主,把娱乐片这条道走到底就行。 “我会想办法说服滕厂长的。” 韩三坪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电影剧本。 方言定睛一瞧,上面写着《峨眉飞盗》。 随手一翻,剧情大抵就是峨眉山文管所文物被盗,刑警大队通过抓获的盗窃犯,查明受到幕后凶手邬家贵的指使,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全国通缉犯“草上飞”杀死了邬家贵,抢走了文物,于是,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就此展开。 “方老师,这个剧本不好吗?” 看到他眉头紧皱,朱菻好奇不已。 方言道:“故事倒是好故事,就是有些老套,跟以前上映的刑侦片、反特片的套路差不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 韩三坪投去问询的目光,“方老师,如果要改成娱乐片的话,你觉得该怎么改呢?” “要改的话,当然要改成动作片。” 方言道:“香江那边,对这种类型有个说法,叫‘警匪片’,或者叫‘时装动作片’。” 韩三坪问:“那这个警匪片,这个时装动作片该怎么拍呢?” 方言伸出一根手指:“比如警匪追逐的时候,横向上的楼道,你追我挡,纵向上的楼梯,飞檐走壁,要是更追求视觉刺激的话,就来一场飙车戏、飞车戏。” 又伸出一根手指,“再比如追到了以后呢,匪徒负隅顽抗,绝不束手就擒,这个时候,要么赤手空拳地打一场,要么就持械对决,拍一场枪战戏……” 看他边伸手指边说,说得滔滔不绝,朱菻咋舌不已,“方老师,你懂得真多。” 韩三坪忍不住发出感慨:“光听你口头上这么讲,我都觉得这片子精彩得不得了。” “真的想要把《峨眉飞盗》拍成动作片,武术指导是必须要请的。” 方言推荐燕京武术队的总教练,吴彬。 韩三坪厚着脸皮,既要也要,还想要把他的改编成电影,不多,一部就好! “三坪兄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川蜀文坛不就有现成的好作品吗。” 在他迷茫的目光下,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说:“像马识途老爷子的《夜谭十记》,特别是其中的《盗官记》。” 朱菻立刻想到过些天要去登门拜访马老,心里不由一惊。 方老师,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么! 第331章 天不生方言 3月5日,蓉城。 就在王扶霖等人寻石的这些天里,方言一个人落单,忙着拜访川蜀的各大出版社。 在《川蜀文学》编辑部的牵线搭桥下,征得马识途老爷子的同意,两人终于登门拜谒。 一路上,随处都能看到巷子里的人坐着板凳,打几把长牌,并不嘈杂,惬意安详。 方言两手提着礼物,腋下夹着公文包,和朱菻肩并肩地来到青瓦灰墙的院坝。 就见飞檐高翘,窗棱雕花,颇有典型川西建筑的特色。 “咚咚咚。” 朱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柱着拐杖的白发老人打开了门。 “马老,您好。” 方言冲着后背微驼的马识途,规规矩矩地弯腰问候。 “你就是茅公的弟子,方言吧?” 马识途上下打量着,然后向朱菻投去审视的目光。 朱菻自我介绍起来,“马老,我是峨眉电影厂的演员……” 马识途在他们身上多看了几眼,便把两人请进了屋,一边走,一边说: “你写的,我看了不少,其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潜伏》和《暗战》。” “马老也喜欢这类谍战?”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眼前这一位,那可是资深的地下工作者,作家只是副业而已。 “我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个‘余则成’吧。” 马识途追忆往昔,“当年为了更安全地工作,我经常要乔装易服,帽子、外套正反面的颜色都不一样,紧急的时候就可以反过来穿戴……当年伟人来山城谈判的时候,我也是负责人之一!” 牛逼格拉斯啊! 方言和朱菻互看一眼,肃然起敬。 “有勇就有谋,有谋就有法,有法就能化险为夷。”马识途笑了笑,转头就让女儿马万梅去泡茶。 朱菻主动请缨说:“马老,我去帮忙。” “坐下,坐下,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呢?” 马识途摇头摆手,又一脸责怪地看向方言手中的礼物,“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方言嘿然一笑,“这一份是我的心意,另一份我是受人之托。” 说话间,从公文包取出《科幻世界》的样刊,递了过去,“您还记得《科幻文艺》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科幻文艺》的创刊词就是我写的。” 马识途认真地回忆了下,“应该叫《祝科学与文艺的结合》。” “您老好记性!” 方言说:“您在文章里讲,没有幻想,伟大的文艺作品无从诞生,没有幻想,伟大的科学发明也难以问世,因此,科幻创作是科学和文学的结缘,发展前途无限。” 此话一出,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马识途颇为欣慰道:“是《科幻文艺》编辑部的同志告诉你的?” 方言点了下头,说是主编杨潇亲口说的。 “杨潇?” 马识途一脸茫然,没想到《科幻文艺》的主编竟然换人了。 更没想到的是,眼前杂志的刊名也不叫《科幻文艺》,已经改名叫了《科幻世界》。 “想必您也知道‘精神污染’对科幻文学造成的影响不小,很多科幻文学期刊都停办了。” 方言说:“大厦将倾,这位杨主编也是临危受命,为了生存发展,不得不做出些改革。” “世事无常,我也没料到一场运动,科幻文学期刊竟然会十不存一。” 马识途很是理解,“科幻文,科幻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改头换面,从头再来。” 方言如实相告,特别是自己和《科幻世界》编辑部做出的一系列计划。 从“创办银河奖”,到“申办世界科幻大会”,统统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好!好啊!” 马识途一拍大腿,赞不绝口。 茅公收了个好弟子啊! 看着方言被表扬勉励,朱菻笑而不语,哪怕插不上一句话,但也一点儿也不觉得无聊。 “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马识途会心一笑。 方言道:“真的什么都瞒不住马老,其实我和杨主编还真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能不能在川蜀作协名下,成立个科幻文学委员会?” 马识途大为意外,问到科幻文学委员会创办的目的。 方言道:“如果有这个科幻文学委员会的话,不仅能重振科幻文学作家们的信心,而且有了这个官方身份,以后和其他国家竞争世界科幻大会的主办权,也能更加得心应手。” 说到这里,马万梅端着茶壶,走了过来,给三人倒上茶。 马识途鼓励道:“小方,接着说。” 方言道:“而且年初颁布了《关于对期刊出版实行自负盈亏的通知》,没有了补贴这一项,出版社为了挣经费,肯定会向通俗文学靠拢,发表武侠、爱情、推理、军事这些题材来吸引读者。” 吹了吹茶汤,“在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形势下,科幻文学又怎么能缺席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马识途一脸严肃,承诺会和川蜀作协其他人好好讨论研究。 方言道:“那真的太好了,如果《科幻世界》的同志们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会兴奋。” “那你呢?还是说说你吧。” 马识途随手翻了翻杂志,头版的位置连载着《午夜凶铃》。 方言说:“这部是我在日本出版过的,反响很不错。” “是嘛!” 马识途惊讶道:“不过你应该知道,想要重振科幻文学,光靠一篇两篇,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有更多的科幻作品,要有一个个科幻文学作家,前仆后继地去创作,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方老师最近就在构思新的科幻。” 朱菻回答说,这部会是全年龄段的作品,特别是面向广大的青少年和儿童。 “这部讲的是什么?” 马识途越发惊喜,投去问询的目光。 “目前还只是个初步的设想,我想把人工智能、计算机革命、互联网、大数据这些统统地写进去。”方言道,“还有可再生能源和新能源汽车。” 马识途对这些新鲜的词汇,倍感兴趣。 尤其是,“新能源汽车”的概念。 方言道:“相比起追赶欧美领先多年的汽车工业,不如直接在新兴的新能源汽车领域占据先机,结合人工智能,我相信大有可为,一定能以弯道超车的姿态,实现跨越式发展,或许能直接跳过西方燃油车的封锁和限制……” 抿了口茶说:“我希望这部作品能让更多孩子对人工智能,对新能源汽车,对芯片半导体,种下梦想的种子,也许将来有一天,会由这些孩子亲手完成这些,开花结果。” “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期待这部作品!” 马识途眼前一亮。 方言道:“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您可以先看看这部《午夜凶铃》。” 马识途目光中充满着赞赏,随后聊起了川蜀文学的近况,不得不感慨有式微的迹象。 毕竟,川蜀可是一直有“文宗自古出巴蜀”、“蜀女自古多艳才”的美誉。 只可惜在如今的文坛,川军的存在感越来越小,别说御林军,就连风头正盛的粤军都不如。 在方言的印象里,也就记得个阿莱的《尘埃落定》。 “这也是我最担忧的事情,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呐。” 马识途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方小将是川军的“小将”就好,哪怕是个“女婿”都成。 眼见气氛越来越凝重,方言转移话题说:“这次来还为了一件事,你来说,还是我来?” “还是我来吧。” 朱菻心领神会,说自己代表峨影厂,希望能把他的一篇改编成电影。 马识途饶有兴趣,“哪部?” “《夜谭十记》里的《盗官记》。” 朱菻瞄了眼方言,就见他偷偷地扬扬手,眼神似乎在暗示着不要说这是他的主意。 马识途眼前一亮,“想不到你们峨影厂的眼光这么独到!”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唯一可惜的是,没法拍成姜闻版的《让子弹飞》。 只能拍成《响马县长》,也就是老版的《让子弹飞》,让“子弹”先“飞”了25年。 第332章 赛博妲己 入夜,整个夜空被繁星笼罩着。 书房里,马万梅从头到尾地把《科幻世界》翻了一遍,诧异不已: “老汉儿,我觉得这不像是部科幻,倒像是《聊斋志异》一样的鬼怪。” “这只是开了个头而已。” 马识途停下手中的笔,“我已经跟小方说好了,让他给我寄来完整的《午夜凶铃》。” 马万梅好奇地把头探了过来,“您从刚才就一直在写,到底在写什么东西呢?” 马识途道:“当然是给《午夜凶铃》和《科幻世界》写的评论文章,要拿去发表在川蜀的报纸上。” 马万梅定睛一瞧,不只一篇,而是整整写了三篇。 “这篇是给《蓉城日报》,这篇呢,给《蓉城日报》,最后一篇是《川蜀日报》的。” “这么多啊!” “这才哪到哪,至少还要给《川蜀文学》写一篇。” 马识途感慨说:“当初,《科幻文艺》创刊的时候,由我来写创刊词,这回涅槃重生,这第一期的《科幻世界》又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马万梅拾起其中的一篇,就见上面的标题清晰地写着: 《用科幻点燃奇思妙想的星星之火》。 这篇文章,随之出现在两天后的《蓉城日报》上。 “科学幻想源于现实生活、激发新奇发现、放飞自由想象,对科技发展发挥着重要的引导作用。纵观历史,科幻文化的出现和兴旺,与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呈现互动的螺旋式上升……” 不少读者读到马识途重点推荐了《科幻世界》,照着报纸上给出的信息和地址,要么写信,要么打电话,慕名地向出版社订阅了这一期的《科幻世界》。 短短一天的订阅量,就超过了先前《科幻文艺》月均600册的销售总数。 而且杂志订阅的增长速度,伴随着川蜀媒体接二连三地报道,《科幻世界》在整个川渝地区的关注度直线上升,尤其是《川蜀日报》“泄露”了这一期杂志会有方小将的以后。 整个编辑部的信箱里,很快就装满了信。 电话,更是几乎没断过。 销量从低谷的600册,一跃而上,已经成功地突破了一万册大关。 就在如此万众期待下,也就在方言离开蓉城的第三天,《科幻世界》开始面向全国发行! 朱菻一大清早,骑着自行车,仿佛无所事事地闲逛。 视线中,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闲坐门口,要么摆摆家长里短、儿女情长的龙门阵,要么玩会儿棋牌,搓会儿麻将,还有的,安安静静地看点书报,手上捧的杂志五花八门。 《武林》、《故事会》、《今古传奇》…… 当然,也能看到《科幻世界》的封面,听到男男女女对《午夜凶铃》的议论。 “报纸上登的不会是假新闻吧?方老师写的哪里是什么科幻啊!” “可不是!大晚上的窝在被子里看,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敢通宵看这个?你的胆子可够大的!” “别提了,我现在听到电话声,都以为是贞子在给我打电话。” “不过恐怖归恐怖,吓人归吓人,但是这个《午夜凶铃》跟科幻有个毛的关系啊?” “上面不是写了嘛,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期分解。” “………” 听着众人议论不休,朱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行车蹬得也更有劲儿,飞驰到峨影厂。 却意外地发现,厂里上下对《午夜凶铃》的讨论度还要更上一个台阶。 特别是韩三坪和滕进贤,两人面对面地坐在食堂里,各自手上拿着本《科幻世界》。 相互之间,传阅着《文艺报》、《文学报》等全国性的文艺报纸,上面除了本报编辑部的评论,也有转载日媒对《午夜凶铃》的评价。 滕进贤两眼圆瞪,“方老师的真的在日本卖出了一百多万册?!” “没错,厂长!” 韩三坪道:“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坐视《午夜凶铃》就这么被桂西厂拿了去。” “对对对,一定要抢过来!” 滕进贤连连点头。 “只要我们能拿到《午夜凶铃》,也许不光能在国内打开全新的局面。” 韩三坪眼里闪烁着光,“或许可以像《那山那人那狗》一样,在日本好好地出一回名!” “你说得没错,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们厂必须把《午夜凶铃》抢到手!” 滕进贤语气里透着坚定。 《那山那人那狗》在海外大放异彩,票房至今已经破了20亿日元,足以让桂西厂在全国电影同行面前,扬眉吐气,名噪一时! 这回的《午夜凶铃》,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桂西厂来拍了!峨影厂也很想进步啊! 想到这里,双眼紧紧地盯着《文艺报》上的新闻不放: “打破对科幻的固有概念!东方科幻恐怖的魅力时刻!” 也正因为这篇报道,在华北水利学院就读的刘慈新,才特意地买了本《科幻世界》。 眼下这本杂志,在整个校园里,乃至整座城市里,都是毫无疑问的抢手货。 尤其对他们理工男而言,科幻文学总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力。 早在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出版面世的时候,自己就很喜欢国产科幻。 甚至跃跃欲试,开始尝试去写科幻短篇。 可惜命运弄人,在“精神污染”的严峻形势下,国内的科幻文学陷入低潮,出版社也不能再发表,或者出版科幻。 刘慈新写的,无处发表,干脆就弃笔不写,就此与科幻文学渐行渐远。 哪里能料到,大名鼎鼎的方小将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敢写科幻! 写的还是自己从未看过的科幻恐怖! “原来科幻还可以这么写,真不愧是方老师啊……” 刘慈新翻着《科幻世界》,眼里冒出星星般的火苗,创作科幻文学的欲望被重新点燃。 要不上课的时候,开个小差,写写科幻? 要不,还是等以后分配到火电厂工作的时候,偷偷摸个鱼? ………… 与此同时,沪市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 叶永烈作为“华夏科幻文学的老大哥”,翻来覆去地看着《科幻世界》,看着《午夜凶铃》,嘴里不住地发出感慨。 “后继有人呐!科幻文学后继有人呐!” 看着丈夫情绪激动,杨惠芬心里很清楚。 自从“精神污染”开始,叶永烈就成了第一个被批评的目标,面对漫天的口诛笔伐,无休无止的攻击,最后被迫从科幻,转行去写纪实文学,一直以来,都憋着一股委屈。 “都说方言有一颗文胆,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写,果然名不虚传啊!” 叶永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方小将,充满了敬佩和羡慕。 “是够胆大的,你看看报纸上都怎么说的。”杨惠芬拿起报纸,念了起来:“最近,有一位知名作家打着‘科学教育’、‘科幻’的招牌,贩卖一些小布尔乔亚式的破烂,我们必须十分注意,这对广大群众是种严重污染。” 叶永烈道:“又是这个论调,当初批我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批的嘛!” “还有更过份的呢,说方言这是‘文妖作乱’,‘简直是大逆不道’!” 杨惠芬又拿起另外一份报纸。 之前因为方言力挺武侠,支持通俗文学的复兴,以及流行音乐的传播,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文艺界的守旧派们称之为“文妖”。 如今方言打响了“振兴科幻文学”的第一枪,不可避免地又被喊成“文妖”,不出意外地在舆论上,遭到了守旧派群起而攻之。 简直是堪比六大派围攻光明顶! “科幻在文学作品里是幼稚可笑的,是属于贫乏的一类文学作品!” “《午夜凶铃》就像其他的科幻一样,庸俗而毫无文学价值。” “我没有想到一位茅盾文学奖得主、一位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竟然堕落到这种地步!” “………” 在如此汹涌的舆情下,叶永烈再也看不下去了,在报纸上开始声援方言。 不管是谁在振兴华夏科幻文学,叶某人一定要帮帮场子。 有着同样想法的科幻作家,不在少数。 和他并称为“华夏科幻四大金刚”的郑文光、萧建亨、童恩正,纷纷下场助阵。 同时,也有其他文学领域的评论家、作家、编辑,以及出版社公开支持方言。 果然不愧是文中之妖,赛博妲己! 一本《午夜凶铃》,就像一支穿云箭,让文坛的千军万马,供他驱使!为他征伐! 在方小将和《科幻世界》吹响的冲锋下,无数人向着反对派发起一轮轮激烈的论战。 争论的焦点在于,华夏到底需不需要科幻文学? 对于这个问题,方言正在埋头苦写着一篇稿子,“科幻在推动科学技术发展方面,扮演着‘启示者’、‘前瞻者’和‘激励者’的角色……” “将‘想象力’转化成‘生产力’,用科幻产业点燃未来引擎,简而言之,就是‘科幻文学尽管想象,科学技术负责实现’!” 而这篇稿子的题目就叫——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第333章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第二天,《人民文学》编辑部。 方言一销完假,带着《科幻技术是生产力》的稿子,径直向主编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就听到吕书友、于德利、陈晓曼、朱伟等人争论不休。 议论的话题,自然还是“华夏科幻文学”。 “科幻文学到底算是‘科幻’呢?还是算是‘文学’呢?” “我觉得报纸上的这篇评论写得很有道理,文学讲究的是思想性、文学性和艺术性,而科幻文学追求的是叙事性,是想象力,从本质上来讲,科幻文学根本称不上是文学。” 吕书友的一番话,立刻引得于德利、李东宝等人的支持和附和。 “可是吕主任,您别忘了,文学是人学,伟大的科幻文学是要借助科幻的逻辑和想象,但其本质还是对人性进行合理的推测、深邃的洞察和精妙的展示,所以科幻文学依旧属于文学的范畴。” 陈晓曼据理力争,朱伟、王扶他们也纷纷站在她这一边。 双方争锋相对,气氛剑拔弩张,当看到方言从过道里穿过时,立马喊了他一声。 “岩子!” “晓曼姐,等等啊,我跟王主编汇报完以后,再和你们好好聊聊。” 方言双手合十,抱以歉意。 随后,敲开了主编办公室的大门,就见王朦抽着烟,吞云吐雾,好不自在。 方言一闻到烟味,烟瘾就忍不住地犯了,抿了抿嘴,强压下蠢蠢欲动的心。 王朦把华子递了过去,“来一根?” 方言吞吞口水,“谢谢您的好意,不过算了,我现在在戒烟。” 王朦投去审视的目光,“戒烟?” “小樰她不喜欢二手烟,危害不小。”方言清了清嗓子,真正的理由其实是“戒烟备孕”。 王朦听到这话,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是啊,从科学的角度,吸烟是伤人伤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烟民对国家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吸烟能带来就业,创造税收,不管是医疗系统,还是国防事业,都有烟民出的一份力。 烟民真的是太伟大了! 为国为民,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简直就是国家的大恩人。 “你这歪理啊,说得我都忍不住想再来一根,好给国家继续做贡献。” 王朦哈哈大笑起来,示意他请坐。 方言落座以后,把稿纸递了过去,“王老师,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您说的那一篇。” “你喝口茶,我先看看。” 王朦浏览了起来,边看边读出声。 “将科幻创意转化为实际生产力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通过向人民群众,尤其是青少年推广科幻,培养出更多有好奇心、想象力、创新力和扎实科学基础的一代人。” “科幻创作者提出的想法,启发和促进着真实科研工作的开展,而科技发展和科研突破,也为科幻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创意灵感。” “……” “这句总结写得好,‘科幻文学尽管想象,科学技术负责实现’。” 把稿子重新翻回到第一页,不禁感慨道:“有意思,你这稿子写得真有意思。” 方言浅尝了口茶,“王老师,过奖了。” “一点儿也不。” 王朦笑了笑。 在“精神污染”的形势下,敢写客户科幻,倒反天罡,胆大包天,但关键时刻总有创造性思维,竟然想到把想象力和生产力、把科幻文学和科学技术联系在一起。 方言说:“我这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嘛。” 王朦道:“结果捅了马蜂窝,招来了那么多马蜂,这些天在报纸上天天蛰你。” “我脸皮厚,不怕蛰。” 方言说,“何况我有理,我怕啥!” 王朦颇为欣赏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你就说说吧,这篇稿子准备在哪份报刊上发表?” 方言也不隐瞒,“如果能登在《人民报》,那最好不过,不行的话,就《光明报》。” “妥当!” 王朦满意道:“你这文章放在文艺报上太可惜了,必须放在全国性的大报上,让科学界、理论界,这界那界都来议议,没准这个‘精神污染’就能……” 方言嘿然一笑,“您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你小子精得跟猴似的!” 王朦啧啧称赞,“这样,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能不能也给《人民文学》写篇科幻?” 方言眉梢上扬,惊讶不已。 《人民文学》作为华夏文学期刊的殿堂,如果科幻能在上面发表,无异于是《人民文学》在给科幻文学正名,同样也是王朦和人文社变相地给方小将撑腰,声援支持。 “《人民文学》发表科幻,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朦说,“早在79年,就刊登过《珊瑚岛上的死光》,也就在那时候开始,科幻就步入快车道,直到撞上这次的‘精神污染’。” “原来科幻文学和《人民文学》还有这么段渊源。”方言恍然大悟,但心里却万分纠结。 毕竟,自己已经答应先给《科幻世界》写部。 “喔?” 王朦大为意外,“才去了趟蓉城,就这么快有新作了?” “名字暂定为《人工智能》。” 方言言简意赅地介绍起故事脉络。 就是一对人类夫妻收养了一个被输入情感程序的机器男孩,“贝贝”,但最终因为不是人类而遭到遗弃,于是“贝贝”为了寻找能使机器人变成人类的办法,踏上了旅程。 “有点像小蝌蚪找妈妈。” 王朦挑了挑眉。 “没错,专门写给广大青少年和儿童的。” 方言道:“里面除了会科普知识,既会有对未来科学技术的猜想和描述,比如手机、新能源汽车、情感型机器人、人工智能,还会介绍一些科幻文学的基础理论和法则,就像‘机器人学的三定律’。” 王朦追问:“机器人学的三定律?” “是美国的科幻作家,阿西莫夫在《我,机器人》提到的。” 方言说出“三大定律”之后,面带微笑:“这三定律,就在科幻里可是大放光彩,让‘人工智能’成为世界各地科学家和科幻作家都在讨论的重要话题。” 王朦道:“‘人工智能’这种世界前沿的科学,华夏的孩子们可不能落后了。” “还有就是‘恐怖谷’、‘费米悖论’……” 方言一一举例,着重地说到恐怖谷理论。 当机器人和人类的相似程度达到一个特定程度的时候,人类非但不会对机器人有任何的好感,反而越像人,就越会反感恐惧,好感度降至谷底,也正因为此,“贝贝”才会被人类夫妻厌恶而遗弃。 “这就说得通了。” 王朦说:“逻辑缜密,严丝合缝,依我看,不如这样,这部《人工智能》虽然不能在《人民文学》上连载,但是可以转载嘛,《科幻世界》应该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不至于,那倒不至于。”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渐渐地传到了屋外。 编辑部的所有人一愣,争论声戛然而止,心里不无好奇王朦和方言到底在笑什么? 答案很快就呼之欲出。 方言所写的《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就刊登在《人民报》的头版的位置。 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本来只是文艺界针对科幻文学的论战,这下子犹如满溢而出的水,逐渐向科学、理论等圈子蔓延,引发了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议论。 对科幻文学,对科学技术,或支持,或反对,或称赞,或批评。 如果这时候有微博、抖音、快手,方言至少在热搜榜上挂上一周,而且天天都是头条。 随着越来越多的媒体下场,高层也注意到这场大讨论,把胡木桥请了过来。 “小方这个娃娃,总是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的确很有意思,比如这个‘新质生产力’。”胡木桥道:“摆脱了传统增长路径、符合高质量发展要求的科技创新生产力……” “这个生产力的论调,硬是要得的!” “还有啊,‘清除精神污染’这件事,我看就告一段落吧。没有了科幻文学,还怎么点燃孩子们的科学梦呢!” 第334章 天亮了 天蒙蒙亮,正泛起鱼肚白。 龚樰悠悠转醒,翻了个身,看到方言睡觉时的憨态,拿起一绺头发,刮了刮他的眼。 眼皮微微地动了动。 紧接着,鼻翼缓缓地翕动了下。 方言把手一伸,把正在恶作剧的龚樰往自己的怀里揽,“别闹了,再睡会儿。” “不早了。” “再睡会儿,昨天折腾得有点晚。” “呸,你还有脸提!” 龚樰红了红脸,轻轻地掐了下他的腰,“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的那么坏的……” 方言玩味地眨了眨眼,“我无师自通啊!是不是涨知识(姿势)了?” “你!” 龚樰狠狠地捏了几下他的腰,“亏你还好意思说!什么都说得出口!” 方言假装吃痛,脸上的五官拧成了一团。 “怎么会疼呢?我明明使的是平时的力啊。”龚樰连忙揉了揉他被掐的地方。 方言嘿然一笑,“腰疼,这不昨晚折腾得老腰……” “还说!还说!” 龚樰直起了身,也不顾春光乍泄,抓起枕头,一个劲儿地砸在他盖着被褥的身体。 方言蜷缩在被窝里,笑声不止,“好了好了,别生气,我送你个惊喜还不行嘛。” “什么惊喜?”龚樰停下动作。 方言从被子里探出头:“你要不要跟我去陕北玩几天?” 龚樰问:“你不是刚从蓉城回来吗,怎么又要去陕北?” 方言如实相告,“这其一嘛,就是西影厂快要把《大秦》所需的建筑建好了,吴厂长、莫伸他们喊我过去瞅两眼,顺便再聊一聊电影的拍摄细节。” 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呢,这不我写的稿子,又闹得满城风雨,编辑部让我去陕北避避风头,正好陕北也是我负责的范围。” “你确实该避避风头了。” 龚樰道:“就连北电都在讨论科幻文学、科幻电影,还有你的《科学技术是生产力》。” “是嘛?” “当然啦!你还笑,我都快担心死了。” “甭担心,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方言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我已经习惯了,想当初,《大秦之裂变》刚发表的时候,那场面比现在凶险多了,我不照样挺过来了,放心吧,这回肯定也不会有事。” 龚樰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那你什么时候去陕北?我好去找谢老师请个假。” 方言道:“这个嘛,我得去问问铁生。” “铁生?”龚樰诧异不已。 “对啊,这最关键的一个理由啊,就是跟铁生约好了一起去陕北。” 方言道:“去看清平湾,去以文会友,去找陆遥、贾平洼、莫伸他们踢足球……” 龚樰瞪大双眼,“慢着,慢着,铁生踢足球?” “没错,他是我们队的御用守门员,你想有他守门,谁还敢用力踢啊。” 方言半开玩笑地说起和石铁生、蒋紫龙踢足球的往事。 “你们也太坏了!”龚樰白了眼,“铁生的脾气真好,都这样了,还不生气。” 方言收敛笑意,一脸严肃道:“铁生是个内心强大的人,一般人遭受过那样的苦难,或多或少会对世界产生畸形的价值观,而铁生是一个没有恶意的人,他什么怨言都没有,对世界充满了爱。” 龚樰靠在他的肩上,“是啊,我看他笔下的散文,从来都没有抱怨,只有朴实和美好。” “所以啊,身为好朋友,咱得带他出去兜兜风。”方言玩味道:“你肯定不知道,他在陕北有个通了5年信的女笔友。” “真哒?!” “也是一家杂志的编辑,铁生对她啊,一直是想见又不敢见,当真是薛定谔之爱啊。” “什么‘薛定谔之爱’,又乱说。”龚樰提醒道,“还有,你可别乱来啊。” “这你就放心吧。”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再做几道数学题吧。” ……………… 等神清气爽地来到人文社上班时,编辑部里围满了人,竞相传阅着报纸。 “方老师,您来得正好!” 朱伟一开口,瞬间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言看。 方言道:“怎么了这是?”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朱伟把报纸递了过去。 方言定睛一瞧,就见《人民报》以“任仲平”的名义,给自己的《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做出了重要的评论,尤其是文章里频频出现的那一句,“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岩子,还有一个好消息。” 陈晓曼转达了个小道消息. 方言又惊又喜。 可以预见到的是,舆论很快就会一边倒! 支持科幻文学的振兴的声音,会占据上风! 伴随着《科幻世界》的销量见涨,突破20万册,科幻文学杂志也即将迎来一波小小的复刊热潮。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停办的科幻期刊或许能重见天日! 如此一来,自己没准能担得上一句,“天不生方小将,华夏科幻文学万古如长夜!” “你看,报纸上原先反对你的都没声儿了。”陈晓曼瞥了眼吕书友、于德利他们。 “这真是好事一桩,值得庆祝,值得庆祝!” 方言大手一挥,豪爽地邀请众人去东来顺搓一顿火锅。 “你先别急。” 陈晓曼招呼朱伟去拿稿子,“有个叫‘王硕’的燕京作家,指名道姓要让你来看看。” “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朱伟边拉开抽屉,边说,王硕本来是向《十月》投稿,但听说方老师已经借调来《人民文学》,就立马改了主意,亲自把稿子送到编辑部来,只可惜他那会儿正在蓉城出差。 方言笑道:“他的处女作,就是在我的指导下发表的,叫《海鸥的故事》。” “怪不得他非要让您来负责!” 朱伟赶紧把稿子呈了上去。 方言摆了摆手,“不行,燕京不属于我的分工范围之内,还是交给刘老师和王扶吧。” “就是剑青让我们交给你的。” 陈晓曼压低声音说。 方言不免吃惊,一问才知,完全就是王朦和刘剑青属意的。 本来刘剑青就想把京津地区划拨给自己,但是自己已经身兼陕北、川蜀、粤东、桂西等地,再兼祧个京津,难免会引起吕书友、于德利这帮老人的不满,于是偷偷地曲线救国。 把负责京津地区的王扶和陈晓曼,统统安排到方言身边,协助和配合工作。 那么,一旦涉及组稿、约稿、改稿等工作,就自然要看他这个直接领导的意见。 想清楚这些以后,不得不佩服起王朦和刘剑青的智慧。 “所以啊,京津地区也归你管。” 陈晓曼笑道:“吕主任,是不是这个理儿?” 吕书友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能者多劳,方老师年轻能耐大,理应要多加加担子。” 无视掉话里的阴阳怪气,方言把注意力放在王硕的上。 写在第一行的标题,是《空中小姐》…… 第335章 京味小说 “空姐和海军复员战士的爱情题材,倒是不多见。” 方言一页接一页地翻着。 “是啊,我还是头回见写空姐的。” 朱伟颇有兴趣。 毕竟,空姐这个职业,在读者和编辑眼里有一种神秘感,而且跟海军复员战士的爱情故事,真切感人,肯定能讨广大读者的喜欢。 “胡闹!” 吕书友鼻子里冷哼一声,“虽然这种题材确实新鲜,但爱情终究是爱情,格调不高,也没有任何的艺术性和思想性,怎么能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呢?” “吕主任说得对,这样的通俗文学难登大雅之堂,何况是登在《人民文学》呢?” 于德利语气里充满着不屑。 “话可不能这么说!” 王扶认真道:“我们以往发表的大多数作品,对象主要集中在农民、工人、知青,但对退伍军人,还有空中小姐这些当代青年的题材,还是太少了,我觉得要予以重视。” 陈晓曼抱着类似的看法,转头看向方言: “岩子,你怎么看?” “虽然王硕这篇是个野路子,但在内容和叙事上都有不小的新意。” 方言环顾四周。 吕书友皱了皱眉,“新意?我读了两三遍,还真没看出这里面有什么创新之处。” 于德利点头附和,“我也没有看出来,还望方老师指教指教。” 方言道:“王硕运用了大量使用燕京口语化的方言、俚语,让整部带着股京味。” “没错,是有股子京味。” 朱伟拍了下手,“我看《骆驼祥子》、《茶馆》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胡说!” 吕书友吹胡子瞪眼,王硕什么档次?也配拿来跟老舍先生作比较! “吕主任别生气,确实比不了,老舍先生抓住的是燕京文化的魂,而王硕仅仅是形。” 方言站了出来,打了个圆场。 见朱伟缩了缩头,王扶倒是更感兴趣:“方主任,你说的这个‘魂’和‘形’,何解?” 方言耐心地解释:“老舍先生作品里有很多燕京的元素,但他更多的是把燕京作为一个背景和地域,来展现华夏近代的社会和历史变化,而王硕就不一样,他是发挥出了燕京语言文化的特点。”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好奇,纷纷求解。 “那就是‘侃’!” 方言笑着说,如今的燕京人里,有一部分就像王硕一样,带着股“痞子味”和“浪荡味”。 相比于老舍先生的老燕京腔调,明显是一种新燕京口语,新燕京的腔调,自然也是一种新京味。 “新京味?!” 听到这个词,吕书友、陈晓曼等人先是一惊,然后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不错,《空中小姐》用新燕京口语写作,可以看成是对传统老燕京语言的继承和发扬。”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所以我觉得,这部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差点忘了,方主任您是民族地域文化的倡导者,对这类京味肯定会青睐有加。” 于德利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吕书友面色凝重,“既然方主任看好这种新京味,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就算这‘京味’和新颖,但未必就符合我们《人民文学》一贯的选稿标准。” 你在教我做事? 方言一脸严肃,“《人民文学》最重要的评判标准,那就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于德利和吕书友面面相觑。 不等他们开口,掌声哗哗地响了起来,朱伟、陈晓曼她们鼓起了掌,叫好声不断。 “朱伟,你去联系下王硕,让他明早来人文社。”方言咧嘴发笑道:“既然他坚持要我改稿,那我必须当面见一见他。” ………… 第二天,人文社。 王硕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穿着拖鞋,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但当走进主任办公室,见到方老师时,立马一改吊儿郎当的样子,规规矩矩地问好。 朱伟没好气地白了眼,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相互寒暄了几句,方言笑道:“算算日子,我们应该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 王硕说:“对对,差不多有一年了。” 方言强忍着笑意,“不是跟你那发小去粤东混了吗,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嗨,您甭提了!买卖没做成,差点就去吃牢饭了!” 王硕郁闷至今,如实相告。 自从跟着叶晶当倒爷,福没怎么享,就因为打击投机倒把,生意全被搅黄了,自己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赚的钱全赔了,而发小叶晶更是一个不慎,蹲了班房,年初才刚放出来。 “所以又想起挣稿费了?” 方言乐得嘴角微微上扬。 “嘿嘿,文学算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本事了。”王硕讪笑说:“我那篇《空中小姐》,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问:“怎么会想到写空姐的爱情故事?” “我这纯粹是讨个巧。” 王硕说,“写女孩子的东西,特别是写爱情,我觉得容易讨女性读者的欢心,而男性读者也会对神秘而漂亮的空姐感兴趣,假如我写个老农民,也许就是被毙稿的结果了。” 方言挑了挑眉,“你倒是挺有商业头脑和市场嗅觉。” 王硕嘿然一笑,“我走南闯北,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但也知道文字要贩卖给人看,起码得写人爱看的玩意儿,幽默、搞笑,青春,爱情,最好是过把瘾就死的那种感觉!” 朱伟撇了撇嘴,“庸俗!” “那些高雅的就像孔雀开屏,固然好看,但转过去就是腚眼了。” 王硕不以为意,“方老师,我没说您啊。” “也只有你这么贫的嘴,才写得出这么痞的京味。” 方言眯了眯眼,“你处对象了?” 王硕一惊,“方老师,您咋看出来的?” 方言说:“里面恋爱的酸臭味,也只有处了对象,才写得出来,酸不溜秋的。” “准!方老师,您眼光真准,这都能让您看出来!” 王硕佩服至极,自己还真看上了一位女人,叫沈旭佳,简直就是一见钟情。 方言道:“这是想挣笔稿费,安家立业?” 王硕腆着脸说:“方老师,那个稿费,嘿嘿,稿费……” “现在改了,颁布新的稿费标准了。” 方言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书籍稿酬试行规定》。 3月初,也就是自己在蓉城出差的这段时间颁布,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著作稿的稿费最高标准从原先的千字10元,涨到了千字20元,而且,印数稿酬也有大幅度地增长。 尽管跟动辄10%、20%的版税还是没法比的,但有总比没有强,蚊子腿也是肉啊! “千字20块?那敢情好啊!” 王硕两眼放光,自觉要发笔不小的横财。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应该还记得我改稿的规矩吧?” 方言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咕噜~” 王硕吞了吞口水,心里已经做好了戴上嚼子、套上缰绳的准备。 不就是把自己这头生产队的驴,关进五星级简陋小黑屋里,一顿小皮鞭伺候嘛! 第336章 背铁生上陕北 从《空中小姐》正式改稿的第一天算起,已经过去了4天。 王硕被“关”在人文社的“小黑屋”里,每天都过着痛并绝望着的日子。 在方言的一番“毒打”之下,总算是龙场悟道,文学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上的。 终于熬到了3月17日,熬到了方言即将踏上陕北的一天。 “嫂子,那王硕我就交给您和朱伟来了。” 在燕京火车站,方言郑重其事地委托道。 “你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岩子。” 陈晓曼扫了眼龚樰、石铁生他们,“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方言点点头,便和龚樰、石岚和石铁生进入火车站,就见人山人海,乌压压一片,每个角落都有人大声争吵。 负责维持秩序的车站人员,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抬高嗓门,极力吆喝。 “让让,麻烦让让!” 龚樰拎着行李箱,走在最前面开路,同时照看第一次出远门的石岚。 方言则殿后,给石铁生充当搬运工,一路上半推半扛,得亏有乘警搭了把手,才顺顺利利地把石铁生和他的轮椅抬上了开往陕北的列车,来到了他们所在的软卧位置。 “你和铁生睡下铺,我和小岚就睡上铺,这样比较稳妥些。” 龚樰一遍安放行李,一边说。 石铁生欣然同意,和石岚一齐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不禁心潮澎湃。 “呜呜呜!” 随着粗犷的汽笛声,绿皮火车缓缓开动,整个人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了,仿佛飘到了清平湾。 “来,喝口水。” 方言拿出老式的军用水壶,挨个给龚樰她们倒上。 轮到石铁生时,身体跟着车厢的颠簸而摇晃,心神也随之摇曳起来: “岩子,谢谢你。” “那必须得好好谢谢我。”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道:“你比以前重了不少,可要难背多了!” 石铁生哈哈大笑,“这就叫‘心宽体胖’。” 见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龚樰也拉着石岚的手,唠起了嗑,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 “继续写科幻?” 石铁生诧异不已,“我还以为你会在犯罪推理领域接着深耕细作,写出比《恶意》更好的现实主义作品呢。” “没办法,相比于推理,科幻文学更紧迫些。”方言耸了耸肩,“眼下正是重振科幻文学的关键时期,至于犯罪推理嘛,还得先创立一本专门刊登推理的期刊才行。” 石铁生喝口水:“人文社有创刊的意向?” 方言摇头的同时,脸上带着笑容,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两人随后聊起了国内外的作家和文学,话题越来越发散,很快地引起一个路过青年的注意。 戴着眼镜,斯斯文文,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是个热爱文学的“男文青”。 “你们是记者吗?” “也不能说是记者……” 石铁生支支吾吾道。 男文青目光中充满炙热:“那就是杂志的编辑?” 石铁生看到方言笑而不语,眯了眯眼:“我不是,他是。” 岂料男文青并没有如他愿地纠缠方言,反倒是刨根问底:“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石铁生脸涨得通红,只能说自己是写点文章,能够拿点稿费。 方言捂着嘴憋笑,这个时候,搞文学创作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作家,更何况石铁生脸又薄。 别人一问起来,一个个满嘴跑火车。 也只有他,满腹的才华硬是被这个小问题给摁在了墙角。 龚樰扯了扯遮面的丝巾,低声提醒:“好了,你就别干看着了。” 方言笑了笑,替石铁生打圆场说:“他是编剧,写电影剧本的编剧。” “电影编剧!” 男文青对眼前的两人肃然起敬,正当要接着问的时候,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及时出现。 “啤酒饮料矿泉水,香烟瓜子八宝粥,来,同志,让一让了哈……” “花生怎么卖啊?” 眼瞅着男文青很识趣地离开,方言掏钱给众人买了些花生,边吃边聊。 石铁生剥开花生,“岩子,你为什么说我是‘电影编剧’呢?” “你难道不是吗?” 方言笑道:“忘了你以前把自己的《没有太阳的角落》改编成电影的事了?” 石铁生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以后别人再问起来,我就这么答!” 方言把花生米扔进嘴里,“咱们这趟的目的地是西影厂,你这编剧的身份也专业对口。”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起来,从车厢里传出了一阵接一阵的笑声。 ………… 距离陕北越近,石铁生的心反而越平静。 被方言推着轮椅,从火车站里出来,迎面就撞见了等候多时的莫伸。 “老莫!” “嘿呦,岩子,还有铁生!” “这位是铁生的妹妹,小岚。” 方言和龚樰对视了眼,“至于这位嘛……” “现在该改叫弟妹了吧。” 莫伸抱以歉意,“当时实在抽不开身,不能到燕京,参加你们俩的婚礼。” 龚樰摇了摇头,瞥了眼方言,就见他把话题转移到吴天名身上,“怎么不见他的身影?” 莫伸道:“吴厂长让我说声抱歉,临时有事,不能亲自来迎接你们。” 方言问:“西影厂出大事了?” “不大不小,这不上头指示西影厂筹办一个电影创作大会,主题叫‘面向大西北,开拓新型的西部片’,到时候,要邀请全国各地的电影评论家、导演、编剧来参加。” 莫伸说:“你们几位肯定也少不了。” 石铁生饶有兴趣:“这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啊,这都能撞上。” “可不是嘛。” 莫伸压低声音地说:“桂西厂和峨影厂这两天都来电话,问你会不会来出席这个大会。” 方言隐约猜出他们的目的,估计都是奔着《午夜凶铃》,以及娱乐片商业化而来的。 毕竟,在《人民报》发表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新闻评论之后,科幻文学火了,重新点燃科幻文学之火的《科幻世界》和《午夜凶铃》,自然是备受追捧,火爆全国。 销量和知名度,水涨船高,想不引起全国制片厂的疯抢都难! “岩子,嘿嘿,你看我们西影厂有这么机会吗?”莫伸眼里带着一丝丝的期待。 “先把《大秦》拍好再说,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就容易扯着蛋。”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我让你办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莫伸笑道:“妥了,就等咱们去踢球呢。” 石铁生左看看,右看看,“你们俩嘀嘀咕咕,在聊什么呢?” 方言嘿然一笑:“我们在商量到底要去哪个大学踢球。” “对,没错。” 莫伸信誓旦旦地说,踢足球的地点就定在西北大学。 听到这个校名时,石铁生突然间愣住了,眼神呆滞,仿佛停止了思考一般。 第337章 触不可及 清晨,西北大学。 校园里,少男少女,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他们的身上充满着年轻人的朝气和锐气。 石铁生推着轮椅,满脸诧异,“岩子,我们现在就踢球?” 方言手里抱着足球,“是啊,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又难得有空。” 莫伸点头附和,也就是现在有时间踢球,西影厂举办的座谈会马上要召开,接下来还要去清平湾等地方。 “那为什么要带乒乓球呢?” 石岚拎的包里,装有球拍以及兵乓球。 “当然是以防万一,你们瞧。” 方言伸手一指,就见操场上,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两路人马摆开架势,踢起了球。 而边上,摆放着乒乓球台,四周围满了学生,个个看得津津有味,眼睛跟着乒乓球。 方言来到一张空桌上,“咱们也打会儿乒乓球,热热身,也等等人。” “也好。”石铁生道,“不过陆遥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吗,可千万不要迷路啊。” 莫伸摇头失笑道:“陆遥?他来不了。” 石铁生、龚樰等人互看一眼,满脸得难以置信。 莫伸说:“我估计他现在为了自己的新书,还在矿场里采风调研呢。” 石铁生抬头望向方言,方言摊了摊手,“陆遥这人你还不了解嘛,属老黄牛的,认准了一个目标,就吭哧吭哧地往前走,谁喊也不好使,哪怕用鞭子抽都不会停下。” “岩子说的没错。” 莫伸无可奈何,别说是他们这些老友,就是陆遥的老婆孩子,也很久没见到他了。 “那贾平洼、陈忠史他们会来吧?” 石铁生这趟陕北之行,其中的一个愿望就是以文会友,会一会陕军里的佼佼者们。 “你会见到他们的。” 方言给莫伸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他去校门口接人,把人带到这里。 龚樰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有些古怪,隐约之间,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咳咳,三局两胜,你跟小岚先来一盘,我给你们当裁判。” 方言喊上她和石岚,却似有意似无意地把石铁生单独撇在一旁。 石岚语气里透着万般关切:“方大哥,我哥、我哥……” “不用担心。” 方言看了眼手表,会心一笑道:“很快他就有伴儿了。” “伴儿?” 石岚和龚樰一齐看向孤零零的石铁生。 就见他在一个陌生而热闹的环境里,显得无所适从,东张西望,局促不安,想要大声地喊“方言”,但脸皮薄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在神经越来越紧绷之时,背后传来个温柔的声音。 “石铁生?” “你是!” “我是陈西米,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西米患有腿疾,行动起来有些不便,但脸上始终保持着灿烂的微笑。 如和煦的春风般,吹拂在石铁生。 “当然认识!你和照片上简直一模一样!” 陈西米笑道:“你也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两人久久凝望,那互相凝望的目光好像是说,终于见到你了! 石铁生情绪激动,满脸通红。 尽管书信交往了长达5年之久,也彼此之间交换过照片,但面对着面,还是第一次。 兴奋之余,不禁疑惑道:“你在信里不是说已经从西北大学毕业了吗?” “对啊!”陈西米点头道。 “那你今天怎么会、怎么会来这儿……” 石铁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是方老师给我写了封信,说你们要来陕北,还会来西北大学打球。” 陈西米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之中找寻着方言等人的身影。 “岩子?!” 石铁生立刻望向方言,视线中,莫伸和他们汇合到一处,四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来。 眼神碰撞在一起,方言扬起一抹迷之微笑,饱含着对幸福的人的祝福。 “她!她!” 石岚惊讶得几欲跳脚,“方大哥,她是不是就是我哥的那个笔友?” 方言笑着点点头,“好了,咱们打咱们的球,可千万不要去打搅他们。” 看着陈西米和石铁生一见如故,龚樰感慨不已,“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那约贾平洼他们今天来踢球这事,就是假的咯?” “是,也不是。”方言嘿然一笑,“确实约了他们来踢球,但并不是今天。” 龚樰调侃道:“好啊,你们打从一开始就在骗铁生,你们也太……” 莫伸道:“这一切都是岩子的主意,他是主谋,我顶多就是个帮凶而已。” “文化人的事,怎么能叫‘骗’呢,这是‘君子成人之美’。” 方言说完这句,接连便是难懂的话。 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为伊消得人憔悴”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 龚樰把拍子交给莫伸,让他和石岚对打,自己则把方言拉到了一边: “想不到,堂堂方大作家,不但擅长、散文、戏剧、诗歌、作词,居然还懂得保媒拉纤,给人当月老,这要是说出去,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 “他们俩可不需要我保媒。” 方言扬了扬手,“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就像我们俩一样。” 龚樰脸色涨红,“算你办对了,办了一件大好事!” 方言挤眉弄眼,打趣着说:“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啊,嘎子婆?” 龚樰哭笑不得,“你撮合他们两个,怎么找我要奖励啊?” “不瞒你说,我还真想过了。” 方言眼里闪着光,“请铁生给我们《人民文学》写篇稿子,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触不可及》。” 龚樰双眸闪过一丝兴味,“触不可及?” “这个故事啊,是身份天差地别的两人之间的一段不可思议的友情故事……” 方言牵着她的手,娓娓道来。 视线当中,陈西米推着石铁生,沿着操场兜圈散步,一圈圈地绕着,像线团一样地绕在一起。 此时此刻,学校里的大喇叭播放出悠扬的旋律,歌声回荡在整个校园。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 “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 ………… 与此同时,西影厂。 陈凯哥和章艺谋站在门口,一齐地盯着挂在墙壁上的牌子。 “艺谋,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这怎么能算了呢!” 章艺谋急了眼,为了给《黄土地》选景,整个剧组跋山涉水,到陕北各地勘察。 万万没想到坏事一桩接着一桩,不但借的吉普车坏了,就连拨的经费也所剩无几。 “可是我们找吴厂长、莫老师求援,他们真的肯帮忙吗?” 陈凯哥拉不下这张脸,左右为难。 “怎么不可能!真要论起来的话,吴厂长也算是我们的师兄,而且我见过他本人,待人热情真诚,这点忙他会愿意帮的。” 章艺谋认真道:“就算吴厂长不帮,莫老师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个本子可是他写的。” 陈凯哥下定决心:“那好吧,死马当活马医,咱们进去!” 两人走到门口,就被保安室里的大爷拦了下来:“同志,你们找谁啊?” 章艺谋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了上去,“我们来找莫老师。” “莫老师?莫伸呐。” 老人看了眼他们的证件,“这可真不凑巧,人一大早就跟方老师他们出去了。” “方老师?!” 章艺谋倍感意外,“您说的是方言方老师?他人现在也在陕北?” 老人点头称是,说方言等人是来参加西影厂即将举办的西部电影创作座谈会。 陈凯哥和章艺谋对视一眼,“莫老师不在,那吴厂长在吗?” 老人上下打量着二人,“后生,你们也是来参加座谈会?” “您或许不认识我,但您一定看过我拍的电影。”章艺谋说:“我就是《那山那人那狗》的摄影师,去年还拿了金鸡奖的最佳摄影。” “有印象!有印象!” 老人眼前瞬间一亮,在确认身份无误之后,便热忱地把电话打到吴天名的办公室。 陈凯哥见到他殷勤的样子,心里发酸。 “吴厂长让你们到大礼堂见他。”老人从保安室里走了出来,“我领你们过去吧。” 章艺谋道了声谢后,走了会儿路,终于如愿地在大礼堂里见到了吴天名。 刚一见面,陈凯哥亲切地喊了声“师兄”,想方设法地套近乎。 “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 吴天名笑眯眯道:“你们两个可不在座谈会的名单里头,说吧,到底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要见我?” 章艺谋如实相告,语气诚恳。 看在同是北电人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吴天名也很豪爽,“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既然这个本子是莫伸写的,那这件事,我们西影厂也义不容辞,这样吧,给你们拨一辆车开回去,汽油钱也替你们出了好了。” “谢谢师兄!谢谢师兄!” 陈凯哥和章艺谋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不禁动容。 “依我看,你们也别急着走了,来都来了,干脆多留几天,一块参加这个座谈会。” 吴天名指了指头顶上悬挂着的横幅,“正好你们桂西厂的人到时候也会来。” 第338章 西北风 有陈西米当导游,方言、石铁生等人把西北大学上上下下,逛了一遍。 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夕阳西下,余晖照在众人的脸上。 目送着陈西米离去的背影,石铁生满眼都是不舍,手一直在挥舞着。 “好啦,人已经走了。”方言替他推着轮椅,“咱们也该回去了。” 石铁生仿佛才醒悟过来,兴师问罪道:“我差点忘了问,岩子,你怎么会把西米约来呢!” 方言玩味道:“还不是为了某个人嘛,人有的时候,就需要别人来推一把。” 石铁生猜到了他的用意,很无奈道:“那你也不该瞒着我,好歹知会我一声。” “跟你说了,你还回来吗?”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你就说今天开不开心?惊不惊喜吧?” 看到石铁生欲言又止的样子,石岚撒娇道:“方大哥,你就不要再拿我哥寻开心了。” “错啦,你别看你哥这样,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呢。” 方言嘿然一笑,“铁生,再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还约了西米和我们一块去清平湾,看看你曾经下乡插队的地方,看看乡亲们,特别是看看跟你笔下的清平湾有何不同。” “什么?!” 石铁生先是一惊,然后大喜,脸上再也难以掩饰内心的愉悦。 方言打趣道:“这下总不能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了吧。” 石铁生不无关心道:“这不好吧,她才刚工作不久,老是这么请假的话……” 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劝慰道:“放心吧,非但影响不了她的工作,反而编辑部会巴巴地求着她跟咱们一块去呢,不去还不行!” 石铁生惊了个呆,“这是为什么呢?” 方言笑道:“你可能不知道你、我和老莫的稿子到底有多么大的价值,就这么说吧,如果是市级,或者县级的杂志编辑得到我们其中一人的一篇稿子,起码会小小地进步一下。” 不会吧?我不信! 石铁生兄妹俩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这么个理儿,而且我们三个里面,就属岩子的价值最高。” 莫伸举了个例子,一向负责和方小将对接的林贤治,现在已经是《花城》编辑部主任。 石铁生心头火热起来,“那是不是我给西米写稿子的话,她就能、就能……” 方言忍不住调侃道:“铁生,你学坏咯,居然也想着以公谋私。” “没办法,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你呆久了,我也跟着变坏了。” 石铁生憨厚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精明。 莫伸摇头晃脑着,“言之有理!铁生,言之有理啊!” “别‘言之有理’了,来搭一把手。” 两人把石铁生以及其轮椅扛上了“燕京212”吉普车。 莫伸边使劲地抬着,边说:“岩子、铁生,我再想,既然你们都邀请她去清平湾了,不如索性也请她出席这次西影厂召开的座谈会吧,如果她感兴趣的话……” 石铁生激动不已,“可以吗!” “当然,我是策划之一,我有这个权力。” 莫伸斩钉截铁地说:“只要她别觉得话题太无聊就好。” 方言笑了笑,“依我看,这事就交给铁生,你给西米去个电话问一问。” 石铁生红了红脸,“啊,我?” 看着自家男人递了个眼神,龚樰会心一笑:“要不还是我来吧?” 方言立马来了一句,陈西米家附近的公用电话号码,恐怕只有石铁生一个人知道。 石铁生在他们的“组团忽悠”之下,忽忽悠悠地应了下来,“还是让我去问西米吧。” “不是去问,而是一定要把她请过来。”方言道,“22号,就在西影厂,不见不散。” …………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座谈会的举办时间,全国的电影厂代表、电影界人士,以及电影评论家,陆陆续续地来到布置隆重的会场。 桂西厂、峨影厂、上影厂、北影厂…… 一双双眼睛,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扫视着,试图第一时间找寻到方小将的身影。 韦必达语气焦急道:“保昌,有没有找到方老师?” 郭保昌摇了摇头,“会不会他还没到场?” “再找找,再找找,千万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韦必达心中万分后悔。 当初方言提出把《午夜凶铃》拍成恐怖片,让桂西厂成为第一个吃娱乐片这只螃蟹的,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犹豫了呢!这下倒好,全国的制片厂现在都盯上《午夜凶铃》! “咦!” 郭保昌不由一愣,“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韦必达一个机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陈凯哥和章艺谋竟然混迹在人堆之中。 郭保昌走了过去,叫住他们,“你们不是在给《黄土地》勘景吗,怎么会在这里?” “保爷,一言难尽啊。”陈凯哥苦笑连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韦必达关心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现在怎么办?” “好在吴厂长为人仗义,已经向我们伸出援手了。”章艺谋说:“这次的座谈会,也是他邀请我们参加的,据说方老师也会出席。” 听到这话,韦必达和郭保昌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担心《午夜凶铃》被西影厂占了先机。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作为峨影厂代表的滕进贤和韩三坪。 “怎么样,找到方老师了吗?” “只找到了方老师的座位,但是他并不在位子上。” 朱菻看了眼潘虹,然后把目光投向贴着座位帖的椅子。 韩三坪不无担忧道:“坏了,会不会被别人截了胡?” 朱菻抿了抿嘴,一个倩影突然从余光里闪过,定睛一瞧,竟是龚樰,眼里十分地复杂。 “要找到方老师,也许还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众人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看。 “龚樰是方老师的对象。”朱菻伸手指去,“也许可以问问她,就能问出方老师在哪儿?” 韩三坪眼前一亮,喊上朱菻,两人脚步加快,突兀地挡在了龚樰的面前。 彼此之间,简单地做了番自我介绍。 龚樰抓着朱菻的手,惊喜道:“我看过你的《梨园传奇》,演的太好了。” “哪里,哪里。” 朱菻道:“跟你在《大桥下面》、《那山那人那狗》里的表演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就不要互相谦虚了。”韩三坪说,“算是各有千秋,难分上下。” 龚樰猜到了大概,直截了当道:“韩厂长,你们是来找岩子的吧?” 韩三坪诧异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刚刚桂西厂的韦厂长、北影厂的汪厂长,还有我们上影厂的吴老,都找我问过一样的问题。”龚樰也不恼,“岩子被夏老、钟老他们叫过去了,应该还在探讨西部电影的事。” 韩三坪道了声谢,让朱菻留下来陪着龚樰,自己一个人穿过人群,凑上前去。 龚樰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他们聊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 朱菻看着她手上的戒指,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一枚古法黄金戒指,心情五味杂陈。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座谈会正式开始。 在场所有人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整个会场也从喧哗热闹,变得一片安静。 坐在讲台上的,除了陕北宣传口、电影局等单位的领导,就是夏偃、钟惦斐等老前辈。 吴天名作为主持人,首先就是邀请领导做开场白。 “同志们: 我谨代表陕北省zheng府,向这次会议表示热烈的祝贺,并预祝会议取得圆满的成功……” “近年来,除了西影厂以外,全国各地制片厂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将摄影机对准广袤的西部,聚焦于西部的土地、荒漠、山川、沟壑以及西部人的命运、心灵和性格,这非常之好!” “我们非常希望你们能把开发大西北精神的问题,当做美学思想的中心问题来对待。” “我们非常希望你们能从茶杯里跳出来,登上黄土高原,塑造出华夏的西部片。” “你们的作品愈是西北的,就愈是世界的!” “………” 全场除了演讲声,鸦雀无声。 朱菻都坐在中排的位置,目光时而投向同排的龚樰,时而望向前排的方言。 第339章 寻根文学 领导们的开场白都很简短,核心只有一条,那就是开拓新型的西部片,挖掘西部人的精神世界! “接下来请同志们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不要有什么顾虑。” 此话一出,与会的一个个踊跃发言,仿佛要把憋在心里的话都抖落出来。 第一个站出来发言的,是西影厂的人,一开口,便举出了轰动一时的《人生》。 “我觉得要拍西部片,最绕不开的就是乡土,乡土是城市的过去,是民族历史的博物馆……” “我对刚才的观点持保留态度!” 紧接着,就有第二位举起手来,滔滔不绝道:“创作视野决定了电影的思想高度、现实宽度和价值厚度,我们不能把西部片局限在乡土上,西部人民的生活情感、民俗风情、地域文化,西部电影能拍的东西多不胜数,电影工作者应该想方设法地展现一个丰富立体的西部形象才对。” 众说纷纭,议论不休,讨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 就在争论“城市和乡土”、“历史和现代”等话题时,人群中冒出个电影评论家: “开拓西部片,不应该只把视野放在国内,完全可以借鉴美国西部片的经验,特别是像《西部往事》、《荒野大镖客》、《黄金三镖客》这样好莱坞电影,让我们的西部电影跟国际接轨。” 顷刻间,满堂哗然,如沸水般沸腾起来。 龚樰和朱菻一样,两眼直直地盯着方言的背影,却见他无动于衷,如同看戏的局外人一样。 “请要发言的同志举手。” 台下乌压压的一片人,齐刷刷地把手举高。 眼见整个会议的走向越来越乱,夏偃指名道姓道:“方言同志,你对西部电影有什么看法?” 这也太不讲究了! 不是说好了自愿的嘛,怎么还点上名了! 方言很是无奈,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站了起来,罢了,都退下,该我装逼了! 朱菻扫了一圈,周围本来想要举手的人,动作停顿了下,然后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咳咳。” 看到方言战术性咳嗽,龚樰噗嗤一笑,目光当中充满着深情和期待。 “刚刚有同志提到要借鉴美国的西部片,我想说的是,‘西部片’是借用了美国西部类型电影的一个词,并不能照搬概括我们华夏西部电影的情况!” “何以见得啊?” 钟惦斐饶有兴趣道:“方言同志,你不妨把话说得再清楚些?” 方言环顾四周,“美国西部片的本质是殖民,是东部去征服荒芜的西部,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华夏的西部电影难道也要拍殖民,拍征服吗?” 包括陈凯哥在内,支持借鉴好莱坞经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反倒是乡土派的人兴奋不已,以为方小将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至于要像《人生》一样,聚焦在乡土上,未免搞错了概念。” “《人生》本质上是部乡土电影,只是恰好在西部拍摄而已,这样的故事题材,也可以在中部,在东北,在南方,又怎么能作为西部电影的代表作呢?” 面对方言的质问,章艺谋等人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 吴天明语气里充满敬佩,“那方老师觉得,西部电影该是什么样的呢?” “首先,我们必须要拎清楚,不管是美国的西部片,还是华夏的西部片,都属于类型片的范畴。”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 在场的不少人,还是头一次听到“类型片”这么个新鲜的词汇。 “我们国内目前比较成熟的类型片,就属武打片、军事片、故事片和爱情片,像喜剧片、科幻片这些类型片,还很欠缺。”方言道,“其中也包括西部片,如果想要把西部片类型化、想挖掘陕甘宁青在内的西部精神世界,就必须要从西部本土的民族地域里找到文化特质。” “接着说。” 台上,夏偃取下胸前的钢笔,做起了笔记,钟惦斐等人也有样学样。 台下,章艺谋、韦必达、韩三坪等人立刻拿出笔记本记录,绝不错过方老师的演讲。 周围的电影评论家、编辑、记者见状,也纷纷掏出纸笔,洗耳恭听。 “其实,电影界里出现‘西部电影’的现象并不偶然。” 方言认真道:“文学界里就出现了包含‘西北风’在内的民族地域文学,音乐界也有‘西北风’的民谣作品,究其根本,因为我们文艺界有一种‘文化寻根’的趋向。” “寻根?!” 相比于其他人,石铁生、莫伸、龚樰这些跟方言亲近的,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过类似的概念。 “没错,就比如说文学。” 方言如数家珍地介绍起来。 且不说首倡“把文学植根于民族地域文化”的岭南文学,就说以韩少恭、古桦为首扛起的“湘楚文学”的大旗、蒋紫龙、冯骥材他们号召的“津味文学”,以及自己刚刚开发出的“新京味”。 除了以外,包括诗歌、戏剧在内,都来源于同一种泛文化思潮。 “沙沙。” “沙沙。” 全场只有方小将的讲话声,和众人的记录声,不管是真记还是假记,统统埋头写着。 钟阿城本来只是在父亲钟惦斐再三要求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席这个座谈会。 此时此刻,聆听了一番方老师的教诲,仿佛感觉打开了一扇通向文学的全新大门。 “大家有不理解的吗?” 方言扫视一圈。 “我有个问题……” 钟阿城高高地举起手,“依方老师的意思,西部电影也受到这股寻根思潮的影响?” “当然!” “黄河是母亲河,发源地就在西部,而华夏的文学、电影以及音乐的生机,也同样在西部,就连我们华夏和国外的文明交流融合,也是从西部的丝绸之路开始的,所以,我觉得不管是上陕北文学,还是西部电影,都不该局限在西部地域的呈现和西部发生的故事,而是文化的根与叶。” “就像要站在国际视角上,何不展示丝绸之路文化相关的历史和现实呢,比如敦煌?” 方言的一席话,让整个格局全方位地打开,无疑是一次空前的开拓和极大的丰富。 不光是在座的电影界人士,从事文学、音乐、诗歌的作家、编辑和记者们都感觉到在民族地域文学当中,竟然流动着这么一股勃勃生机的“寻根思潮”,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要把眼光投向华夏传统文化,重新审视脚下的国土,回顾民族的昨天……” “一个民族自己的过去,是很容易被忘记的,也是不那么容易被忘记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众人都沉默了,方言也沉默了。 上辈子,华夏的西部电影还真不少。 《一个和八个》、《黄土地》、《默默的小理河》、《野山》、《黄河谣》、《双旗镇刀客》、《秋菊打官司》,甚至包括《牧马人》,这些电影都有西部地貌风景、民俗人情的细节。 但真要论起“西部电影”的定义和理论,是一概没有。 整个西部电影的概念因为没有梳理完整,半途而废了,但如今,此一时非彼一时。 方小将在座谈会上的这一番话,不仅让“西部电影”、“寻根文化”的概念正式诞生,而且把“西部电影”和“寻根文化”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交相辉映,互相映衬,内涵一下子就丰富起来。 在场的所有报刊编辑和记者,各个来了精神,就像饿狼一样盯着这块肥肉。 方老师,会说话就多说一点! 不是不相信您,只是大家还想多开开眼界! 第340章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 第一天的座谈会结束之后,各大报刊和制片厂前仆后继地来找方言。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大多数奔着“寻根文学”、“西部电影”或者“类型片”而来。 也有的仍然不死心,向方小将赐稿,哪怕是电影剧本都可以。 比如,眼前代表着峨影厂的韩三坪和朱菻,以及代表桂西厂的郭保昌和章艺谋。 各自打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感情牌,顺着杆子往上爬,攀起了跟方小将的交情。 “方老师,您刚刚讲得实在太有道理了,特别是类型片的见解。” 韩三坪大力称赞道:“真的是振聋发聩,让人醍醐灌顶……” 郭保昌也不甘示弱,插上了话,“所以,我们厂已经想好了,就按您之前建议的办,桂西厂全力以赴地拍恐怖片,为国产类型片和娱乐片出一份力。” 俺也一样! 韩三坪狠狠地看了眼郭保昌,桂西厂太不懂礼貌了,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郭保昌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据理力争,明明就是桂西厂先到的! “我只准备了一桌饭,却来了两桌客人,这个饭该怎么吃呢?” 方言向龚樰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龚樰诧异不已,“《午夜凶铃》不是科幻吗,也能改成恐怖电影吗?” 包括章艺谋在内,全场所有人都无异议,既然方老师这么说,自然有方老师的道理。 “想改没有那么难,只要把《午夜凶铃》里的科幻元素舍弃掉就好。” 方言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午夜凶铃》拍成科幻电影。 毕竟,国内不管是物理特效,还是电脑特效,都十分地薄弱,况且也没有这个预算来做特效。 摒弃掉虚拟世界这个科幻设定后,世界观层面上就会从缥缈的科幻,拉回到灵异的现实世界。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怖片该怎么拍,才能惊吓到观众呢?” 章艺谋提出了个专业的问题。 方言夸奖道:“这个问题问得好!艺谋,你能想到这一层,有进步!” 章艺谋扬起一抹憨笑,眉宇间难以掩饰心中的骄傲和激动。 “不过,‘惊吓’并不等于‘恐怖’。” 方言一副深奥莫测的样子。 这年头的恐怖片,不管是好莱坞电影、日本恐怖片,还是香江灵异片,都是公式化的伎俩。 比如,刹那间发出的巨大而诡异的声响、毫无预兆出现的可怕场景、突然撞向屏幕的怪物形象等等,把这些手段组合在一起,制造出特别的“惊吓点”,就能出其不意地把观众吓一跳。 国产的反特片、武打片,甚至是爱情片里,也有夹带着这样的惊吓点。 “方老师,惊吓和恐怖有什么区别吗?” 朱菻和章艺谋他们一样,也非常地感兴趣。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惊吓带给观众的不是“恐惧”的心理状态,而是一种应激反应。 而只有营造出“恐怖”的气氛和环境,才能给观众带来意料不到且可持续性的“恐惧”。 “那该怎么做呢?” 众人越听,越觉得有趣。 方言很能理解他们好奇的心情,截至目前为止,内地还没有恐怖电影这种类型片。 理由当然也不是因为建国以后,不准成精,这个时候的国产电影,还没规定不准出现鬼魂。 只是没有懂恐怖片的内行,没有彻底地掌握拍恐怖片的技巧和原理,仅此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把自己总结出的恐怖片的经验,有所保留地说了出来。 比如,要巧妙地利用色彩、灯光和运镜,让整个片子的环境始终笼罩在阴沉的气氛里。 又比如,用惊悚诡异的音乐和声音来铺垫,而且在关键时刻,短暂的静默也会增加紧张感。 举了些例子以后,扫视着众人,“总之,所有这些设计的结果,就是要让压抑诡异的氛围的不断累积、不断推搞,最后在最恰到的时机爆出这个惊吓点,就能把恐怖的威力完全地释放出来。” 章艺谋擅长的就是用画面和色彩烘托情绪,犹如醍醐灌顶般,猛地领悟。 “方老师,依我看,就按咱们之前《那山那人那狗》的模式来。” 郭保昌提议,由他们两人担任电影顾问,导演的话,干脆就交给章艺谋。 “我?” 章艺谋又惊又喜,从摄影师跨步到导演,虽然只是一步之遥,但如同天堑一般。 “咳咳!” 韩三坪假装咳嗽了几声,宣示峨影厂的存在感。 看着他们剑拔弩张,谁也不让睡的架势,方言皱了皱眉,“我看你们不如合作好了?” “怎么合作?!” 在场峨影厂和桂西厂的人,全都大为震惊。 方言本来打算让龚樰出演《午夜凶铃》的主角,然而,龚樰并无意去演恐怖片。 目光随之地落在了朱菻的身上,“你愿不愿意来当这部戏的女主角?” “这……这……” 朱菻提醒了一句,《午夜凶铃》可是双男主结构。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准备写剧本的时候,把主角改成一男一女。” 方言笑道:“干脆就由峨影厂的演员来出演,你们觉得怎么样?” 韩三坪思来想去,如果不答应下来,恐怕就连在《午夜凶铃》上喝口汤的机会都没有。 眼见峨影厂没有意见,郭保昌也爽快地应了下来。 “至于究竟怎么合作,你们两家就自己关起屋子,商量着来。”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自己其实只有一个底线。 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 ………… 送走峨影厂和桂西厂的人以后,方言看了眼手表,已经晚上9点半。 正准备洗白白一番,就和龚樰练套“玉女素心剑法”,一阵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推门一看,没想到韩三坪折返回来。 杀了个回马枪! 虽然没能让峨影厂吃上独食,但好在也不是空手而归,可退一步,越想越亏。 “方老师,以后有新的作品请务必考虑考虑我们。”韩三坪弯腰低头,语气诚恳,“拜托了!” 方言哭笑不得,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才把峨影厂送走,不到一会儿,桂西厂也杀了个回马枪。 你们衔接得挺好啊! 方言再次打开门,相当无语。 “方老师,距离你和小樰上次来桂西,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如果你们两位有空的话,随时欢迎再来桂西。” 郭保昌更进一步,打来一张接一张的感情牌,就为了《午夜凶铃》之后能有更多的合作。 “有机会一定。” 方言笑脸送客,想着总算能消停了,可以上床睡觉。 然而,刚掀开被子,又响起了一阵阵敲门声。 方言磨了磨牙,强挤出笑容,想看看又是哪个孙子兵法用得这么好,爱玩回马枪! 就见莫伸站在门口,传达一个消息: “大会准备这两天组织与会人员乘车到《大秦》拍摄地看一看,实地参观这个影视基地。 第341章 躲进小楼成一统 第二天,《长安日报》率先登出了昨天座谈会的新闻。 但是,报道的重点显然有一丝丝的偏差,从“西部电影”,转移到了方言的“寻根文学”。 而这并不是个例,长安,乃至陕北的媒体,有一个算一个,连篇累牍地宣传“寻根文学思潮”。 《文化艺术报》、《陕北日报》、《汉中日报》等报纸的文艺版块,长篇大论地探讨起来。 在如此的推波助澜之下,“寻根文学”一下子引起全省作家、编辑以及读者们的关注和讨论。 更何况,提出“寻根文学”的这个人可是方小将! 大街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排队抢购报纸的场面。 王天乐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位于铜川的陈家山煤矿,轻车熟路地走向一处窑洞。 此时,陆遥坐在屋里,面前堆放着如山般的资料和笔记,整整几十万字。 这些全是自己费了两年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搜罗起来的,甚至把全省、市、县各级的报纸都收罗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在《走向大世界》里,把陕北城乡改革时期的社会面貌,统统写出来。 “哥!哥!” “天乐,你不在编辑部里呆着,怎么跑我这儿来?“ “哥,出事了。” 王天乐本来是矿上的采矿工人,后来在大哥的帮助下,调到《延安报》当记者。 陆遥这么做,既是想提携兄弟一把,也是拿他当观察对象,新作里的“孙少平”就以他为原型。 “大事还是小事?我不是说了嘛,如果没有什么大事的话,就不要来打搅我。” “哥,这回真是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不会又是你嫂子来信催我回家吧?” “不是,这事跟嫂子没关系,跟方言方老师有关!” 说话间,王天乐从公文包里递上厚厚一叠的报纸,但凡是省内的,基本上都在里头。 陆遥粗粗地一看,上面都是关于“寻根文学”的定义、观点、见解,以及本报编辑部的评论。 “作家们写实际问题,写很多牢骚和激动,也应该把目光投向更深的层次,在立足现实的同时,又对现实进行超越,去揭示一些决定民族发展和历史文化的谜……” “岩子真的是‘不语则已,一语惊世’。” 一目十行,一边浏览报纸,一遍感慨道:“文坛又要闹出大动静啦!” “可不是嘛!” 王天乐说,仅仅《延安报》的编辑部,围绕着“寻根文学”,争论不休,吵翻了天。 陆遥遗憾道:“只可惜我当时不在现场,不能跟岩子面对面聊聊,坐而论道。” “现在也不迟。”王天乐说,“哥,方老师估计还要在长安待一段时间,要不我们现在……” “算了,平洼、忠史他们会去的,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时间紧迫,我要把精力放在创作上。” 陆遥摇了摇头。 “可是……” 王天乐心急如焚,趁着这个机会,既可以把大哥劝回西影厂,跟嫂子一家团聚,又可以凭着这层关系,有机会接触到传说中的方小将,以《延安报》记者的身份,做个“寻根文学”的专题采访。 “岩子又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遥呢喃着:“我可不能再原地踏步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寻根文学”犹如滚滚的洪水,从陕北满溢而去,向着全国各地蔓延。 毕竟,与会的编辑和记者不只是陕北的,也有来自《文艺报》、《文学报》等报纸期刊。 前脚座谈会刚结束,后脚便第一时间用电报或者电话,把消息传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编辑部。 一篇篇关于方言以及“寻根文学”的新闻,火速出炉,霸占着报纸的重要版面。 《文学应深深扎根在故土上、人民间》、《寻找文化之根》、《方言与“寻根文学”》…… 而在湘南,一篇名为《文学的“根”——漫评方言的“寻根文学”》赫然登在《湘南日报》上。 古桦和韩少恭等湘军坐在一起,围读着这篇文章。“少恭这篇评论,可以说尽得岩子的真意。” “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韩少恭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在这里发扬湘楚文学的时候,岩子已经提出了一个更加宏大的目标,把文坛这些年冒出的‘湘楚文学’、‘岭南文学’统统纳入‘寻根文学’的版图里。” 古桦说:“是啊,也亏岩子想得出来,‘寻根文学’,文学的根,这个名取得好。” 在场的所有人不无交口称赞,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寻根文学有着一片前所未有的蓝海。 “本来打算把《爸爸爸》作为‘湘楚文化’的作品发表,现在看来要改一改了。” 韩少恭道:“我准备拿来支持‘寻根文学思潮’。” 古桦说:“不如这样,干脆就寄去《人民文学》发表,岩子现在就是《人民文学》的编辑。” “就这么办!” 韩少恭满口答应下来,“不管是谁在弘扬华夏民族地域文化,我都要来帮帮场子。” “不只是你,我们也一样!” 古桦作为文学湘军的领军人,代表湘军,第一时间地响应了方小将“寻根文学”的号召。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单单是湘军和陕军,粤军、晋军、川军、奉系等各地新军,纷纷打出“寻根文学”的旗号。 倒是在华东地区,不像其他地方一样,一呼百应。 相比于沪市,“寻根文学”在江浙和江南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杭城,富春江之滨。 李杭育看着有关于“寻根文学”的文艺理论点评,两眼不停地冒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原本以为我写的‘葛川江’系列是钱江文化,吴越文学,没想到其实是一种文学寻根啊。”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真的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回想起自己的《最后一个渔佬儿》、《沙灶遗风》,回顾着文里的钱塘江一带的“弄潮儿”质朴的生活习俗和风土人情,整个人瞬间开悟,身心立刻陷入一种极度的轻松和喜悦。 耳畔边,仿佛能听到大江大潮的浪涛声。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 就在文坛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始作俑者”的方言正在与美同行,畅游秦王宫。 巍峨的城楼、磅礴的宫殿、高耸的城墙,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庄严霸气。 虽然相比于横店影视城的秦王宫,面积不够大,景点不够多,建筑也略显粗糙,但在80年代初能有这等规模的影视基地,还要啥自行车!要啥自行车! 方言和龚樰、朱菻等人走在狭窄幽长的复道上,也就是秦国大臣平时进出宫殿的通道。 “这得多少钱呐?” 龚樰踩在黑色地砖上,忍不住惊叹。 “《大秦》也许会是全国电影厂里目前投资规模最大、演员阵容最空前的一部电影。” 方言笑着看向朱菻,恭喜她即将在电影里扮演“嬴荧玉”,就跟《商鞅》话剧里一样。 “这还要谢谢方老师。” 朱菻至今还记得,当初要不是方老师亲自点将,兴许自己还在卫生所当检药员呢。 其实治病救人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影坛对于她来说,更加心驰神往。 “不用这么客气。” 方言摆了摆手,就听到背后传来“方老师”的喊叫声,于是回头一看。 只见钟惦斐领着自家的儿子,主动地打起了招呼。 “方老师,您好,我是《世界图书》的编辑,钟阿城!” “你好你好。” 方言眼前瞬间一亮,想不到此行还有意外收获! (本章完) 第342章 大文豪的标配 “方老师,我写了篇。” 钟阿城娓娓道出,内容大概就是王一生本来是象棋棋院的专业棋手,每天都吃饱饭,一脸油光,渐渐地对下棋失去了热情,但下乡插队之后,经历了饥饿、劳作等境遇,终于捡起了对象棋的热爱。 方言一下子就来了兴趣,嘿呦,这不就是《棋王》嘛! “那天的座谈会上,听了您讲的‘寻根文学’,我总觉得这篇《棋王》像是寻根,但又觉得不像。”钟阿城语气诚恳道,“我拿捏不住,不知道您觉得……” 方言问道:“你觉得不像寻根,是不是因为里面没有民族地域文化的具体描绘?” 钟阿城连连点头,《棋王》里恐怕除了象棋,再也没有一丝半点跟华夏传统文化沾边的东西。 “寻根文学的范畴没有那么狭隘,只要是属于中华文明的瑰宝。” 方言笑了笑,“就像我的《一代宗师黄飞鸿》里,武术和舞狮都是华夏文化的符号之一。” 说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钟阿城,“所以你的《棋王》为何不能算是寻根呢?” 这一番,犹如黄钟大吕,让他整个人瞬间豁然开朗。 “方老师,我明白了!” “但凡是涉及到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不管是无形的,还是有形的,都是华夏文学的根!” “这个范围还可以再扩大些,比如地域方言。” 方言说:“我在前不久收了篇写空中小姐和海军复员战士的爱情,本来是一篇平平无奇的爱情,但因为在行文叙事上有股子‘京片子味’,这种‘京味’也算是寻根文学。” 钟阿城不免惊叹,“那这个范围可真大,简直是包罗万象。” “对,就是包罗万象。” 方言道,“其实,不仅仅是我们国内有文学寻根,世界各国都有属于自己的寻根之旅,特别是在第三世界国家,像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本身也是在寄托于印第安怪诞神秘的古文明。” 钟阿城在听到“寻根文学”还跟世界文学接轨,心里越发激动: “方老师,那您能帮我看看这篇《棋王》?” “稿子有带在身上吗?” “带了,带了,就在我包里!” “卷面很整洁,没有太多修改的痕迹,看样子你写的时候很顺。” 方言接过一看,篇幅并不长。 钟阿城诚恳地说自己了三个晚上写出的《棋王》,几乎一气呵成,一字不易。 “不错不错,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写这稿子呢?” 方言问起了写作动机。 钟阿城更是直言不讳,“主要是为了稿费,家里有妻儿要养,我自己又是个老烟枪,不抽烟可不行,所以这工资负担不起,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才想到写……” 说着,说着,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方老师,我是不是太俗了?” “俗怎么了,俗点好啊,俗了才能接地气,才能更接近老百姓。” 方言乐道:“我也是个俗人,当初投身文学,也完全是想挣个编制,早日返城而已。” 钟阿城听到这话,压着自己的心理包袱随之消失,露出释然的笑容。 “行了,这篇稿子我就收下了。” 方言道:“至于能不能在《人民文学》上发表,我不能马上做出答复,但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棋王》作为‘寻根文学’的作品,一定能刊登在文学杂志上,这个你完全可以不用担心。” “谢谢方老师!” 钟阿城不住道谢,处女作就上《人民文学》,这种一步登天的白日梦他可不敢做。 方言把稿子收进公文包,嘴上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回归到龚樰、石铁生他们之中。 石铁生问:“瞧你这模样,又撞上什么好事了吧?” “得了篇好稿子。”方言眉飞色舞,“当然,不及咱们构思出的那篇《触不可及》。” “岩子,我觉得你高兴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石铁生调侃道:“别忘了你讲过,约了贾平洼、陈忠史他们在清平湾见面。” ………… 延川,清平湾。 石铁生下乡插队的地方,就是这么个陕北普通的小山村。 路途遥远,方言让龚樰留心地照顾石岚,自己则替石铁生推着轮椅,来到此地。 树很少,少到哪座山上有几棵什么树,碗口粗的就更没有了。 “只有打新窖或是做棺木的时候,才放倒一两棵。”“要是谁能做上一口薄柏木板的棺材,大伙儿就都佩服,方圆几十里内都会传开……” 来到村里,石铁生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兴奋地介绍起来。 即便这里不是自己插队的地方,方言依旧能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视线中,进山寻野菜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村,大的拉着小的,小的扯着更小的,每人的臂弯里都挎着个小篮儿,装着苦菜、苋菜、小蒜等等,甚至还有捡牛粪的。 一个个跟在牛群后面,叽叽喳喳地吵着。 石铁生突然在人群中,找到了个熟悉的面孔,喊了起来,“留小儿!” 留小儿一愣,上下打量着叫他小名的男人,感觉在哪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石铁生自报家门,“我呀,队里养牛的那个‘铁生哥’!” “铁生哥?!” 一经提醒,留小儿终于记起了石铁生,惊喜交加。 相互寒暄了会儿,石铁生糊里巴涂地问:“清平河水还流吗?” “流哩嘛!”留小儿“咯咯”地笑。 “我那头红犍牛还活着吗?” “在哩!老下了。” 石铁生完全无法想象那头浑身是劲儿的红犍牛老了会是什么样。 “你爷爷还爱唱吗?” “一天价瞎唱。” “还唱《走西口》吗?” “唱啊。” “《揽工调》呢?” “什么都唱。” “不是愁了才唱吗?” “咦?!谁说?” 众人一边走,一边静静地看着石铁生和留小儿等孩子聊起村里的事,有说有笑。 石岚左顾右看,“这里就是哥哥笔下的清平湾啊。” “这里也是你哥哥文学的根。” 方言说完这句,便询问起留小儿有没有见到贾平洼等人的踪影。 留小儿回答说:“村里今天是来了好几个生人,就在大队那边!我带你们去!” 一路来到大队所在,就见贾平洼、陈忠史他们站在门口,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岩子,你们可算是来了!” “是啊,我和平洼都想着要不要到村头接你们去。” “……” 看着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样子,方言心里清楚,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探讨“寻根文学”。 毕竟,国内的文坛虽然“百齐放”,但绽放得最艳的已经不再是严肃文学和纯文学。 特别是纯文学,从伤痕文学,再到反思文学,兴起至今,已经开始由盛转衰,步入瓶颈时期。 至于乡土文学、改革文学、知青文学,种种文学流派已经发展成熟,很难出现全新的突破,不像一副勃勃生机的通俗文学一样,能再给人带来耳目一新之感。 各种题材已经写烂,继续创作只能是拾人牙慧。 于是乎,一部分人才会开始把目光投向国外,比如“魔幻现实主义”。 这也是为什么方小将的“寻根文学”一经报道,立刻就让全国无数作家惊爆眼球,追捧不止。 自己犹如华夏文学的指路明灯,再一次地给华夏作家们指出了条通向崭新天地的康庄大道。 而但凡是“大文豪”或者“文学家”,无一例外,要么引领了文学思潮,比如白话文运动,要么就是某个文学类型或文学集团的标志性人物,还有就是一个文学流派的开山鼻祖。 显然,方小将已经摸到了“大文豪”的边角。 (本章完) 第343章 扛起大王旗(二合一) 在生产大队呆了会儿,石铁生主动当起向导,带众人在四周兜兜转转。 山路凹凸不平,坑坑洼洼,方言小心地推着轮椅,和贾平洼、陈忠史他们走在最前头。 “岩子,你是不知道你这‘寻根文学’一提出来,陕北整个作协都是怎么议论你的。” 陈忠史注意着脚下,一旦发现有石子,就踢到路旁。 方言笑道:“我在报纸上看了一些。” “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陈忠史说,整个陕北文坛因为他,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 贾平洼补充了一句,“这话忠史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就说我以前呆的《长安》编辑部吧,已经准备好一整块文艺理论的版块来探讨‘寻根文学’。” 方言道:“恐怕这还不够吧,最好啊,能刊登些寻根文学的。” 贾平洼说:“你这可算是说到根子上了,这不,编辑部就像找我约一篇寻根。” “是嘛!” “你还别说,在你没有提出‘寻根文学’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写的商州系列是地域文学,但按照你给的理论,我在这一期间的所有创作,都可以算是寻根。” “商州系列?” “对,就是商州。” 贾平洼解释说,自己生于商州,长于商州,商州就是自己的故乡。 早在前些年,方言的《一代宗师黄飞鸿》横空出世,掀起了植根于民族和地域文化的文学浪潮,深受影响的自己,也把目光投向了商州这块美丽、富饶而充满着野情野味的神秘家乡。 然后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也只有熟悉的故乡,才能让我这么顺利地写出《商州初录》。” “那我可要好好地拜读一下。” 方言笑了笑。 “本来我写商州系列,还有些战战兢兢,当时有不少评论家和编辑批评我,江郎才尽,格调不高,视野狭窄,自我局限,现在倒好了,‘文学寻根’一出,我的稿子立马成香饽饽了。” 贾平洼不禁感慨,“说真的,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好好谢谢你。” “这可不够啊。”方言道,“怎么着,也得请咱们美美地搓上一顿,好好地庆祝庆祝。” “岩子这是要打你的秋风。”石铁生憨笑中带着一丝精明。 “哈哈,没事,尽管来打!” 贾平洼说:“一想到‘寻根文学’,我现在写起商州来,更多了一份责任感。” 方言道:“是不是就算把这一腔热血和笔墨,洒在商城的山山水水,也无怨无悔啊?” “就是这个感觉!” 贾平洼信誓旦旦地保证,要把商州这块神奇美丽的故乡幻化成自己文学的灵泉,把关于商洛文化作为作品里永恒的主题,让商洛文学在整个寻根运动当中脱颖而出,大放异彩。 “这是好事啊……” 方言转过头去,注意到陈忠史打从刚才就一言不发,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陈忠史道:“说到寻根文学,这些天我也一直在反思。” “反思?” 方言和石铁生等人面面相觑。 “是啊,我以前一直写的是乡土改革文学,但好像疏忽了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陈忠史抬起脚,在土路上踩上几脚,扬起淡淡的黄沙。 贾平洼皱眉说:“没有吧,之前我还听你提过你那个白鹿的传说。” “白鹿的传说?” 石铁生好奇不已,背后的方言扬起眉梢,眼里闪烁着光。 “就是一个在白鹿原原上流传的民间传说。”陈忠史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起来。 石铁生追问:“陕北真的有白鹿原这么个地方?” “当然,就在长安的东南方,白居易还专门白鹿原为题,做了首七绝。” 陈忠史道:“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 方言意味深长地说:“白居易是为白鹿原写诗,那你有没有想过给白鹿原写部?” 陈忠史点了点头,“本来是想像《百年孤独》一样,马尔扎克写的是马孔多小镇和布恩地亚家族的兴衰故事,我呢,以‘白鹿原’为背景,写白鹿两家的腌脏争斗,冤冤相报,代代不已。” 石铁生道:“也写成魔幻现实主义?” “本来是这么个打算,但现在我想把魔幻现实主义和寻根文学结合起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陈忠史左看看,右看看。 贾平洼道:“这个想法可够大胆的!也很难写!” 方言说:“可一旦能写出来的话,也许会是不亚于《红楼梦》的一部家族史。” 说着把视线落在陈忠史上,“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辈子寤寐求之的,大概是耗费一段人生,倾注心力,写出一部对得起自己,经得起时代考验,停笔那刻不由感到‘生而无憾’的作品。” “岩子这话在理,这是我的毕生所求!” 陈忠史说:“我要在我死之前,写出一部垫棺作枕的书,那就死而无憾了。” 方言嘿然一笑:“那这样的一部著作,是不是……” 贾平洼调侃说:“好你个岩子啊,已经约了我的商州系列和陆遥的《走向大世界》,现在又盯上了忠史的‘白鹿原’,真的是既得陇,又望蜀。” “还有我的新作呢!”石铁生笑眯眯说,“他这是把咱们给包圆了。” “哈哈哈。” 看到他们放声大笑起来,龚樰静静地望着方言,嫣然一笑。 陈忠史道:“不过岩子,虽然我们给寻根文学添柴烧火,但最猛的一把火还得你自己出马。” 贾平洼点头附和,咱们可都是从纸笔里滚出来的,可千万别丢分啊! 精神点! 石铁生也是同样的看法,既然方小将放了寻根文学的第一把火,理应就该由他扛起这面旗帜。 “现在我手头上还有一部科幻要写,等写完这篇,我再好好琢磨寻根文学。” 方言心里也万分清楚。 任何文学流派,不仅仅需要理论体系支撑,更需要大量的作品,尤其得有扛鼎之作。 就像改革文学,始于《乔厂长上任记》这部发轫之作,兴于《大秦之裂变》这部扛鼎之作。 寻根文学要想名扬全国,甚至远播海外,至少要有一部天板级别的大作!供人瞻仰! ………… 在陕北一直呆到月底,才回到燕京。 这一趟,可真的是收获颇丰,满载而归。 把石铁生和石岚送回雍和宫大街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方言和龚樰把行李等东西撂在什刹海的宅子里,便马不停蹄地把礼物送到韩跃民家中。 就见平时空空荡荡的院子里,摆满了马扎、板凳,最前方是放着彩色电视机的桌子。 “岩子!小樰!” 方红从屋里走出来,又惊又喜。龚樰诧异不已,“姐,这是?” 方红说,这是街坊邻居提前占的座儿,最近播了一部万人空巷的电视剧,叫《血疑》。 “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演的那部对吧!” 龚樰和方言互看一眼,恍然大悟。 这部日剧的大致内容,就是天真善良的大岛幸子,在父亲的研究室不幸受到生化辐射,患上血癌,需要不断换血,结果父母和她的血型配不上,唯独是男朋友相良光夫的血型和她相符。 大岛幸子的特殊血型,随之引出了她的身世之谜。 可以说,《血疑》是狗血韩剧的开山鼻祖,什么“医院掉包”、“兄妹之恋”、“不治绝症”、“绝望爱情”,里面各种套路,几乎被后世的家庭伦理苦情电视剧各种照搬和借鉴。 而对于这年头的观众,还是头一回看过这么炸裂的电视剧, 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白血病这种不治之症。 也是第一次知道,可以根据亲人之间的血型,来判断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收视率自然蹭蹭地上涨,简直堪比《回家的诱惑》、《渴望》、《还珠格格》…… “没错,就是山口百惠。” 方红用戏谑的口吻说:“也就是日本的‘小樰’。” 龚樰抿了抿嘴,“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方红道:“这哪里是取笑啊,你可不就是咱们华夏的‘山口百惠’嘛。” “咳咳!” 方言假装咳嗽了几声,话题转移到她手上的画板上。 “这不是《血疑》火了嘛,很多人都来店里问,有没有跟男女主角同款的衣服。” 方红说:“我准备设计出来,然后交给跃民去做。” 方言追问:“那你在红楼梦剧组的工作呢?忙不忙?” “忙!怎么会不忙呢!”方红摇头失笑道:“忙完这个,我就要继续忙红楼梦的服装设计去了,必须在15天之内,就要拿出48套设计图纸才行。” 方言道:“呵,那是真够辛苦的!” “辛苦归辛苦,但也值得,无论如何,都得把《红楼梦》给拍好喽!不能让全国观众失望!” 方红语气里透着坚定。 方言咂摸着嘴,后世拍《红楼梦》的都有这态度,也不至于一黛不如一黛。 本以为李少虹版的《红楼梦》就已经烂出天际了,想不到还有高手比她的版本更烂。 胡梅在《雍正王朝》、《汉武大帝》、《乔家大院》这些剧里攒的好名声,全砸在《红楼梦之金玉良缘》上了,果然,越是名著,越要趁早拍,不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就在思索之际,附近的邻居陆陆续续地来到院子。 有的手上拿着针线活,有的拿着装茶的搪瓷杯,甚至干脆端着饭碗,边吃边看的。 此时,电视里播出山口百惠唱的主题曲,《谢谢你》。 在场的虽然不懂日语,但也有人有样学样地跟唱起来,“瓦踏西露,这一瓦拿”。 方言和龚樰送完礼物,便折回家里,小两口关上门来,躺在床上看着《血疑》。 “怎么,你也想学外语?” “想啊,或许以后能用得上呢。” “要不我来教你吧?” “你那么忙,还是不要了,我去拜托若雪和洋子。” “没事,白天她们教,晚上我来教,今天先学第一个词,雅蠛蝶……” ………… 人间三月天,开蝴蝶舞。 龚樰浑身酥软,仍然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打一套太乙拳。 而后,拿着长嘴的洒水壶,给种在圃里的草草浇水,瓣叶子都挂满了晶莹的小雨滴。 在明媚的阳光下,和龚樰的脸色一样,娇艳欲滴,满面红光。 透过窗户,方言看了会儿,便把桌上还没写完的《人工智能》收入包里,走出了屋。 “难得的礼拜天,今天就不在家里生火了,咱们出去吃。” “好啊!” 龚樰莞尔一笑,“要不把早餐打包,直接去南锣鼓巷吧?正好把礼物给咱妈和燕子带去。” 方言这回没有开雪铁龙cx20,而是改骑摩托车,接着飞驰电掣地驶到南锣鼓巷。 胡同里一响起引擎的轰鸣声,方燕就从家里一路小跑,跑到门口的老槐树下。 “哥!嫂子!” “燕子!” 龚樰摸了摸她的头,“瞧着好像又长个儿了。” “嘿嘿,一点点而已。”方燕挺了挺腰板,“嫂子,你们这回从陕北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看你猴急的样儿,先进屋里。” 方言大步流星,进入大堂,就见电视依旧开着,里面播放着《血疑》第一集的内容。 龚樰轻咦一声,又惊又疑。 杨霞解释说,这都多亏了韩跃民送来的录像机和空白录像带,有了这个设备,就不用担心追剧的时候,不一小心错过了就没法看,可以靠录像带来看重播。 “改天我也托姐夫,给我从粤东带一台。” 方言说:“要是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给您送一份。” 杨霞笑盈盈道:“这些礼物我都不要,我最想要的礼物就是给我送个大胖孙儿。” “我、我去厨房拿碗装早饭。”龚樰双颊微红,羞得快步而去。 眼见哥哥嫂子“有难”,方燕眼珠骨碌一转,古灵精怪道: “哥,您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 “您有空能不能带我去带身份证啊?” “身份证?!” 方言挑了挑眉,一问才知。 如今胡同口贴了告示,而且在报纸上也登了新闻,要在燕京、津门、沪市等地搞试点,开始颁发第一代居民身份证,不过这一代因为采用印刷和照相翻拍技术,所以很容易被伪造。 “我们老师说,没准等我们高考的时候,就得用上身份证了。” 听到方燕这话,杨霞的注意力立马被扯到“高考”和“身份证”上。 方言暗暗地比了个大拇指,“成,改明儿抽个空,咱们全家一块去办!” 用过早饭之后,回到自己以前的房间,一边写着《人工智能》的初稿,一边心里盘算着: 到底哪部作品,才能担得起“寻根文学扛鼎之作”的名头呢? (本章完) 第344章 谁赞成,谁反对(二合一) 人文社,停车场。 当雪铁龙从视线中掠过时,朱伟赶忙地给自行车上锁,然后凑了上去,主动打招呼: “方老师,您回来啦!” “对,昨儿刚回的京。” 方言下了车,和他闲聊了起来。 “王硕的稿子改得怎么样了?” “好,已经改好了,跟石铁生的《足球》一样,准备登在第二期的《人民文学》上。” “他这人没给你和晓曼姐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晓曼姐说他猴精猴精的,见人下菜。” 朱伟说:“偏偏在文学创作上很有天赋,属于一点即透的那一种,可惜对文学没有多大热情。” 方言道:“他要是但凡对文学多一份热情,也不至于隔了这么久,才重拾创作。” 朱伟竖起大拇指,“您高明!说得跟王主编讲的一模一样。” “这一期的样刊还没出吧?” 方言一边说,一边拾级而上。 朱伟道:“没呢,王主编他们说,要等您从陕北回来,再商量第二期内容的最终编排。” 径直地来到编辑部,此时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几人坐在桌前。 “岩子!” 看到方言的身影,陈晓曼不免意外,随后和王扶等人一拥而上,脸上写满了惊喜。 “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出了什么大事?” 方言一怔,这未免也忒夸张! 陈晓曼笑道:“你是身在其中不自知啊,当然是寻根文学!” “王主编已经发话了,方主任如果回到编辑部,第一时间通知他。” 王扶让朱伟立刻去请王朦。 方言环顾四周,觉得一双双眼睛盯着他,犹如盯着一座金光闪闪的宝藏般。 一问才知,自己在陕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整个文坛闹得沸沸扬扬,几乎是把全国各地的文学杂志和报刊都给惊动了,都在紧追“寻根文学”而不舍,唯恐吃不上这口热乎饭。 而《人民文学》作为全国文学期刊的扛把子,自然不能落后,必须要独占潮头。 才一会儿的工夫,王朦、周明、刘剑青、王朝垠、吕书友等人,统统来到办公室,本来冷冷清清的氛围,顷刻间变得热闹起来,三句话里,至少有两句聊的都是“寻根文学”。 “这一期的文艺理论版块,我们要增设几篇探讨‘寻根文学’的稿子。” 王朦笑道:“怎么样,你这个提出者也给《人民文学》亲手写篇理论文章?” “这个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方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手稿。 “好!好!” 王朦随手翻了几下,露出满意的笑容,便把稿纸交由刘剑青等人传阅。 周明语气里透着遗憾,“好归好,但如果有寻根文学的,那就更好不过了。” 此话一出,一道道目光一齐地投向方言,贪婪又期待,如同饿狼般冒着森绿的精光。 “也有。” 方言注意到王朦等人大喜,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并非出自我手。” “谁?!” “钟阿城。” “钟阿城又是谁?” 众人又惊又疑,交头接耳,议论起这个钟阿城的身份,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认得。 “他是《世界地图》的编辑……” 方言边介绍起钟阿城,边从包里拿出稿子,“这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王朦定睛一瞧,“棋王”二字映入眼帘,脱口而出,“象棋?围棋?” 方言道:“自然是象棋,写的是我们华夏传统里的象棋文化。” 区区一篇短篇,从头到尾看一遍,花不了太长的时间,稿纸在众人之间交替传阅。 尽管乍一看平平淡淡,但细细回味起来,那滋味,简直是回味无穷,后劲十足。 朱伟看完之后,目瞪口呆,就像看方老师作品的感觉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为好。 比如《恶意》,完全颠覆了自己当时对人称运用、叙事圈套等技巧和结构上的认知。 而这篇《棋王》,再一次地刷新了对文学的认识,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不愧是“寻根文学”,简直是高深莫测! 抱着同样感触的,并不再少数,一个个都看着王朦,就见他赞不绝口道: “文字简洁而不简单,第一篇就能写得这么凝练的,罕见,真的罕见!” “特别是在动词的运用上,我发现他是个很会用动词的人。” 陈晓曼跟了一句,“就比如这一句,‘我把蛇挂起来,将皮剥下,不洗,放在案板上,用竹刀把肉划开,并不切断,盘在一个大碗内,放进一个大锅里,锅底续上水’,就这么一段里,用上了‘挂、剥、洗、放、划、切、盘、放、续’,要知道华夏的语言体系里,单字动词可不多。” 王扶点头附和道:“没错,而且这样的句子还很多!” “人才呐!” 王朦感慨了一句,在场的所有人深以为然。 “不单单是文字凝练,文风极简,这种风格在目前的文坛上也是独树一帜,绝无仅有。”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众人深有体会,此时大多数的作家,或多或少在作品里都带着一股冗长繁复的“翻译腔”。 因为当年文坛刚刚复苏,青年一代的作家里,很少经过专门的科班训练,甚至零基础,基本上就像余桦学习川端康成一样,借鉴外国文学的技巧和造词,难免会受到译文中翻译腔的影响。 “《棋王》不管在立意上,还是在叙事上,都是一种革新。” 方言提议把这篇作为第二期《人民文学》的头版文章,在4月初发表。 吕书友道:“稿子是好稿子,但是不是再改一改?” 周明看向自己的心腹,“改?怎么改?” 吕书友说:“这篇《棋王》,跟《象棋的故事》有几分相像。” 一经提醒,王朦、刘剑青等人也忽然觉得《棋王》和《象棋的故事》,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至少是极其相似,一篇是国际象棋,一篇是华夏象棋,一篇是b博士被盖世太保精神迫害,被关到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一篇是王一生下乡插队,在农村里忍受饥饿之苦。 最关键的,还有结局。 一篇是b博士这个业余国际象棋手在车轮战下,战胜了世界冠军,而一篇是王一生也在9人围攻的车轮战下,干掉了8名参赛棋手,以及一名隐多年的老棋王,不得不说是如出一辙。 “那这篇《棋王》算是抄袭茨威格的?” 于德利两眼顿时放光。 “当然不算!” 吕书友摇头,“这两篇的立意、内容和形式上,都截然不同,只是剧情走向相似而已。” “还有其中蕴含的东西方象棋文化,以及象棋中的人生感悟,也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方言眯成了一条缝。 在犀利目光的注视下,于德利讪笑道:“我一不小心失了言,方主任您别见怪。” 吕书友打了个圆场,“我的意思是,是不是让这个钟阿城看看茨威格是怎么写的,想想怎么把《棋王》写得更好,虽然《棋王》已经写得很好了,但到底是第一部作品,显然比不了茨威格。” “钟阿城比不了茨威格,这一点我赞同。” 方言话锋一转,“但非要对比《棋王》和《象棋的故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周明问:“方主任难道觉得《棋王》比《象棋的故事》要更好?” “我可没这么说,两者各有千秋。” 方言斩钉截铁地分析,“我只能讲,立意上,《象棋的故事》是悲观压抑的,而《棋王》是乐观积极的,叙述上,《棋王》比《象棋的故事》更简洁……” “最后是在文化上,东方象棋可比西方的国际象棋,更深得人民群众的喜欢和共鸣。” 左看看,右看看,“这也是寻根文学的根本,所寻的‘根’难道要寻到西方不成?” “方主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通过对茨威格的借鉴,让《棋王》改得更符合世界文学的主流。”吕书友解释说。 “如果我们国内的,还始终对西方的模仿,那华夏文学永远是二流的,不会成为有特色的一流。”方言嗷道,“而且西方的文学,也不见得一定会被人民群众喜欢。” 于德利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曲高和寡,下里巴人岂会懂呢?” 吕书友瞪了一眼,赶忙开口说: “可是方主任,茨威格是世界文学的一座高峰,这一点总不能否认吧?” “这我不否认,但文学复兴,不仅要有高峰,还要有高原。” 方言道:“相比于高峰,我觉得高原更重要。” 周明追问:“方主任何出此言呐?” “高原是普遍的高,高峰是孤独的高。” 方言道:“就说华夏诗歌史吧,唐初出现了李白和杜甫这样堪称高峰的伟大诗人,的确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到了中唐以后,出现了成群结队的诗人,他们的诗歌水平,放眼整个文学史来看都很高,可以说,中唐是诗的高原。” 接着露出淡淡的笑容,“我觉得任何一个高峰都是矗立在高原之上的,像喜马拉雅山的珠穆朗玛峰也是建立在高原之上,所以,人民群众的欣赏水平提高了,有了文艺的高原,在普遍高度之上,早晚都会出现高峰。” “啪啪啪。” 人群当中,陈晓曼、朱伟等人拍手称快,掌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依我看,《棋王》这样就挺好的。” 王朦最终拍板,不用借鉴《象棋的故事》,直接就在这一期发表。 吕书友刚要张口,但被周明拦了下来,“就让人民群众来检验到底谁对谁错吧。” ………… 时间飞逝,到了四月,《人民文学》正式发行已经过去了3天。 此时,天蒙蒙亮,海盐唯一一家的新华书店门口,已经排出两百多人的长队。 有些人为了获得书票,在前一天傍晚就搬着凳子坐到了书店的大门外,秩序井然地坐成一排,在交谈着“寻根文学”中,度过漫漫长夜,也有人手捧着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看了个通宵。 “这一期有没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这里面最精彩的就属《空中小姐》,一个是铁骨钢筋的退伍战士,一个是柔情贤淑的空中小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结局,一点儿也不圆满。” “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是,空姐不幸死于空难了。” “说起来跟《山楂树之恋》有点像,一个是男追女,男的死了,一个是女追男,女的死了,真的是尽得方老师的真传,写得也太悲了,我一大老爷们差点都看哭了。” “那可不嘛,负责这稿子的编辑就是方老师!” “怪不得!!” “诶,还有一篇稿子也是方老师负责,叫、叫《棋王》,这篇写得真玄乎。” “没错没错,写的一点儿不做作,意义高深又用词浅显,我还是头回见到这么写的!” 议论纷纷当中,队伍末尾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一批在凌晨时分排队的人。 余桦,就是其中之一。 自从《第七夜》成功地技惊文坛后,已经如愿地从医院被调到了文化馆,不用再按时上班。 但也是从方老师推荐卡夫卡的开始,自己就深深地迷上卡夫卡,简直是难以自拔。 尽管发现自己来晚了,但依然抱着侥幸心理,站在长长的队列之中,觉得还有机会拿到书票。 这年头,到新华书店买书需要书票,每天书店都会限额地发放一批书票。 旭日东升之时,三百多人的队伍分成了没有睡眠和有睡眠两个阵营。。 前面阵营的人都是在凳子上坐了一个晚上,这些一夜未睡的人觉得自己稳了,书票手到擒来。 于是乎,互相议论着要买何人何书,一说到方言的,说的最多的就是《恶意》。 “要是能有方老师的《午夜凶铃》就好了,我也就用不着去追连载了。” “就是就是,《科幻世界》一个月才出一期,而且每次都到关键的地方就断章了,太气人了!” “别说了,如果《午夜凶铃》真的出版了,那么今天,就不只这么点人来排队抢书票了。” “那书店每天得发一百张书票才够吧?” “一百哪够?少说两百!”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声音从队伍前头一直传到末尾。 排在后面的人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到底发放多少张书票? 说着说着,谣言四起,先是前面坐在凳子上的人声称不会超过50张书票。 顷刻间,就遭到站着排队的反驳,队伍中间的人说会发放100张书票。 结果,站在100名开外的人不乐意了,扬言应该会超过300张。 就这样,书票的数目层层加码,一路上涨,最后有人喊叫着说会发放500张书票。 包括余桦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同意,除非是《午夜凶铃》正式出版,否则不需要这么多书票。 要不然的话,会让现在辛苦排队的人显得很呆很可笑。 早上7点整,新华书店的大门慢慢打开,发出嗄吱嗄吱难听的响声。 一位工作人员走到门外,神气地叫嚷道:“只有五十张书票,排在后面的回去吧!” 余桦站在原处,右手仍然在口袋里捏着那张5块钱,情绪失落地看着排在最前面的人喜笑颜开地一个个走进去,领取书票,其他的人,要么悻悻而去,要么牢骚满腹,还有一些人骂骂咧咧。 “我买到了!我终于买到《恶意》啦!” “我要是少打一圈牌就好了,就不会是五十一了。” “算了,明天接着排吧,今天先拿《棋王》对付着。” “………” 看到那人手上的《人民文学》,余桦心思活络了起来,优哉游哉地散步到文化馆。 哪怕迟到了3个小时,照样是第一个来上班的,心里不禁美滋滋着,这地方是来对了! 接着从杂志堆里,翻了又翻,翻出了第二期的《人民文学》,很快地翻到了《棋王》。 看完以后,第一感觉就是嫉妒,吗的,卧槽,同辈里面什么时候出了这么牛逼的人物! 再一看责任编辑,赫然是方言,一下子就释怀了,这就不奇怪了! 方老师这伯乐物色的马,还能不是好马吗? 毕竟,自己就是一匹好马,而且是千里马!不,千里马中的千里马! 第345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二合一) “左边这一堆,是《空中小姐》的读者来信。” “中间这边,是读者们写给《棋王》的信。” “右边这一摞,都是写给这一期其他作家的。” 听着朱伟的话,王朦、方言等人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叠叠读者来信,从右到左,堆积得越来越多。 陈晓曼笑道:“虽然《空中小姐》悲剧性的结局,令一部分读者很不满意,但总体来说,大多数都非常喜欢《空中小姐》这种幽默风趣的爱情,特别是来自燕京的读者,觉得京味十足。” 王朦问:“《棋王》呢?” “也是好评如潮!” 王扶笑容满面,特别是在文学界内部,《棋王》深得作家和编辑的喜爱,甚至于《当代》、《华夏青年》等报刊纷纷来电,旁敲侧击地询问钟阿城的具体住址,准备登门求稿。 “果然,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方言环顾四周,在周明、吕书友等人身上多看了几秒。 就见他们一个个脸色尴尬,不情不愿地强挤出一丝丝笑容,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这下,咱们《人民文学》算是在‘寻根文学’里迎来了开门红。” 王朦笑的合不拢嘴,“编辑部接下来再接再励,多多地挖掘出像《棋王》这样的寻根!不出意外的话,方主任提出的‘寻根文学’,将会是未来几年文坛最新潮最主流的动向!” “哗哗哗。” 方言带头鼓掌,朱伟、陈晓曼等人紧随其后,掌声如雷鸣般,响彻全屋。 然而,对于周明、吕书友他们而言,却像是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扇在脸上。 在方小将的第一把火下,《人民文学》的路线之争当中,西方派显然是被压一头,落于下风。 “朱伟!” 方言交代朱伟,把读者来信统统打包,然后随他挨个给作家们去送信。 朱伟道:“方老师,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您就……” “这不显出我们的诚意嘛,可以巩固加深跟作家之间的感情。” 方言道:“顺便啊,看看能不能再约篇稿子。” 朱伟眼前顿时一亮,忙把信件捆成一摞摞,装进了布袋之中,然后跟着方老师出远门。 串的第一家门,便是雍和宫大街的石铁生家。 把信送到以后,又聊了聊《触不可及》的创作,大纲的轮廓渐渐地初见雏形。 紧接着,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朱伟坐在车里,“没想到王硕跟阿城的家就隔了一条长安街,方老师,咱们先送哪家?” “当然是阿城。”方言道,“王硕的信,让他自个来编辑部取。” “啊?”朱伟一惊。 “王硕这个人不能惯着,他就是那种属驴的,前面得有胡萝卜,后面要有鞭子抽着。” 方言笑了笑,王硕这种已经不是一般的作家,必须出重拳,关进小黑屋里狠狠地压榨。 朱伟点点头,“您说得有道理。” 两人来到钟阿城的家,一间小东屋,拢共面积不到10平米,狭窄逼仄。 门口,摆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挂面,边上还立了块牌子,“钥匙和挂面在老地方”。 钟阿城从屋里走了出来,又惊又喜,“方老师,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给你送信。” 方言给朱伟递了个眼神,朱伟会意地从布袋里取出一捆捆读者来信。 “嘿呦,这么多啊!” 钟阿城嘿然一笑,“我本来以为《棋王》根本没人看,想不到、想不到……” 方言道:“想不到自己这么好看。” 钟阿城说:“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我就好像那种很笨的女人,突然一个接一个男的来问,‘哎,你好漂亮’,我就忍不住犯嘀咕,‘我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朱伟道:“漂亮,当然漂亮,不少人都夸你跟石铁生一样漂亮。” “不敢当,这可不敢当,跟石铁生比,真的是抬举我了。” 钟阿城把两人请进屋里,桌上摆着还未收拾的茶缸。 方言大为意外,“有人来过?” “就刚走不久。” 钟阿城露出无奈的笑容,“这几天,天天都有这出版社那出版社的编辑来找我约稿,把我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想当初我娶媳妇的时候,送亲的人都没那么多。” 方言追问:“你媳妇和孩子呢?都不在家?” 钟阿城解释说,两人从结婚到有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异地分居的状态。 朱伟看着一副随时要坍塌的屋子,“你为什么会要这种没人要的房子?” “这总比没有好,没辙,三十岁之前,我就一直不顺,不过自从遇到方老师,总算是时来运转。”钟阿城眉飞色舞,说《棋王》一发表,单位就立马考虑给他分套新房。 方言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老师,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团聚,都多亏了您。” 钟阿城激情不已,感激之情,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晃。 方言道:“那就以后多多地给《人民文学》投稿。” “这个……这个……” 钟阿城说文学只是一种偶然为之的生存手段,自己是靠手艺混饭吃的,靠手艺吃饭的人绝对不能把自己钉在一个固定的点上,那样的话,不是累死,就是烦死。 “文学有那么多体裁,写累了,还可以写别的嘛,比如电影剧本。” 方言扬起一抹玩味的微笑。 自己买了6个县的县长,他一个人可当不过来,不,是兼着那么多的剧本,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心里盘算着把钟阿城、王硕、余桦等人一网打尽,今后搞个类似“海马创作中心”的工作室。 老板娘,自然而然是龚樰。 至于名字嘛,“牛马”好呢?还是“骡马”好呢? ………… 第二天,大清早。 方言并没有去人文社上班,而是带着龚樰、方燕等人去办身份证。 在送方燕回学校之前,特意地去了趟王府井大街,给她买双新的回力鞋。 此时此刻,大街上人来人往,处处可见老外游客的身影,基本上是拜《舌尖上的中国》所赐。 从王府井南口,到灯市西口一公里长的街面上,一共有130家商店,经营日用百货、家用电器、服装、鞋帽、书籍等各类商品,还有的店铺不卖东西,而是提供修理等服务。 搁在以前,很多国营店铺在下午五六点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已经关门闭店。 最晚,也会在晚上7点半之前停业。 三人来到建国以来的第一座大型百货零售商店,王府井百货大楼,商品琳琅满目,应接不暇。 因为此时依然是计划|经济,同一种商品在不同商场的成本价一样,零售价也一样。 比如同一品牌同一款式的手表,在百货大楼卖180元,在西单的商场里也只能卖180元。 在方燕试鞋之际,方言悄声地和龚樰说起了“创作中心”的想法。 “那到时候谁来管呢?”龚樰诧异不已,“你舍得离开《人民文学》,下海经商吗?” “不是我,是你!”方言笑盈盈道。 龚樰一愣,“我?” 方言点了下头,今后等政策和形势慢慢地放开,就准备把创作中心扩张成文化公司,出版、影视、娱乐、投资等样样都沾,在此之前,得先跟中央台、燕京台等电视台打好交道。 听着他的计划,龚樰陷入到沉思当中,“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这第一步嘛,就是要找到一家可以挂靠的出版社,创办一本杂志。” 方言道:“这个创作中心就可以以‘杂志编辑部’的名义运作。” 龚樰眨了眨眼,“哪家出版社?靠不靠谱呢?” “当然是《科幻世界》。” 方言自信满满,简直是靠谱他妈给靠谱开门,靠谱到家了。 “噢!你是不是在《科幻世界》写稿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这么做?”龚樰恍然大悟。 方言笑而不语,目光交汇在一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后来到柜台前付账,就听到两个女售货员捧着《经济日报》,嘴里骂骂咧咧。 “别让我遇到写这稿子的记者,要不然,我非狠狠地骂她一顿。” “就是就是,什么让‘让王府井大街亮起来’,亮就亮吧,凭什么延长商铺的营业时间。” “记者是这样的,只需要动动笔动动嘴皮子就好了,而咱们售货员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真是学新闻学学的!” “………” 听着她们满腹的牢骚,方言一问才知,王府井百货大楼成了第一批自负盈亏的国营单位之一。 以前,所有权、经营权均归国有,效益好坏都由上头负担,但如今,经营权慢慢转移给商场的。 为了能保证效益,就只能延长百货大楼营业的时间,也就间接地延长了售货员们的工作时长。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工作时间延长就延长吧,可加班费竟然一分都不给!” 售货员气不打一处来,“您给评评理,天底下有加班不给加班费的道理嘛!” 方言瞥了眼墙壁上贴着的“禁止无故打骂顾客”,这年头的国营售货员可是响当当的金饭碗。 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视线了不自觉地落在了店铺和柜台。 ………… 把龚樰和方燕分别送回学校,方言直奔韩跃民的制衣店。 如今的规模越来越大,电子提花机、电子缝纫机,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见到方言突然来访,韩跃民先是惊喜,而当他道明来意后,更是震惊: “什么?租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柜台和店铺?” “对!” “王府井百货大楼能答应吗?” “为什么会不答应呢?现在百货大楼自负盈亏,每天都在亏损。” 方言给他介绍了“引厂进店”的商业模式,也就是商场将柜台直接出租给厂家,再由厂家供货,直接就在商场里销售,然后厂家再给销售发工资。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百货大楼能同意吗?” 韩跃民说:“咱不是国营单位,连农村集体企业都不是,就是个个体户。” 方言道:“姐夫,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不是一般的个体户,你是有功的个体户,是当过典型的个体户,况且还是上过报,给央视春晚赞助过的个体户,很多国营单位也未必比不了你啊。” 韩跃民听到这话,腰板不由地挺直了起来。 “而且年初下发了红头文件,出鼓励商品生产和流通。” 方言意味深长道:“我想只要能说服百货大楼的领导,他们是不会拒绝这个双赢的方案,说不准这种‘引厂进店’的模式还会被树立成典型,将来面向全国推广呢! 韩跃民不禁意会,“说服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方言道:“如果办成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商标和品牌……” “那店铺和柜台该怎么办?” 韩跃民逛过无数次柜台,但还是头一回租柜台做买卖。 “这还不简单嘛。” 方言清了清嗓子。 柜台摆得大气些,边上要有各种明星海报,柜台里站几个销售小姐姐,贼漂亮,特摩登的那种,最好是人美声甜大长腿,顾客一进来,甭管有事没事,都得跟人家说“mayihelpyou?” 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买什么东西,都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 所以,我们这个服装柜台的口号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懂了,要得就是那个派头!” 韩跃民茅塞顿开。 “没错,咱燕京人就是好面儿,不能丢这个人儿!” 方言道:“这个柜台这么搞,另外的柜台可以走亲民评价的路线……” 巴拉巴拉了一大通,韩跃民眼里闪烁着精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柜台绝对是个聚宝盆。 “可是岩子,说到雇人,我这人数可绝对不能超过8个。”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另外一件事,咱们要想做大做强,不扩大生产是不行的。” “没错没错,我正盘算着找你好好商量呢。” 韩跃民说:“有不少的个体户都找国营,甚至村集体企业挂靠,岩子,这红帽子我们是戴还是不戴呢。” “戴肯定是要戴,不过得戴上了,以后还能摘得下来。” 方言提醒了一句。 这年头,个体户扩大生产,招募雇工必须是“七上八下”,最多7个。 而国营或者集体企业等扩大经营、招募雇工却是合法的,为了让自己合法合规地生产经营,也必须被秋后算账,大多数个体户都会把自己的企业挂靠到这些单位名下,美其曰“戴帽子”。 “可不是嘛,万一找错了,等于是给自己找了个爹,还把家当拱手送给人家。” 韩跃民纠结不已,“你觉得我和你姐之前呆的那个挂面厂怎么样?” 方言摸摸下巴,“不成,不靠谱。” 韩跃民两手一拍,一筹莫展,“那可咋办啊?”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这个帽子戴不成,大不了换一顶帽子。” 方言早就想过了,在开曼群岛注册个公司,然后在香江再建个子公司,以外资的名义进入内地投资,到时候就给韩跃民的服装公司戴上洋帽子,说不准还能享受“三补一来”的政策优惠。 韩跃民激动不已,“那敢情太好了!”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洋帽子现在在国内的限制还是不小。” 方言喝了口北冰洋汽水,若有所思。 第346章 前程远大 天色渐渐昏沉,夜越来越黑。 台灯散发出的黄晕的光,照在《人工智能》的初稿上,涂涂改改,圈圈画画。 方言伸了伸懒腰,身上的骨头发出嘎嘎响,突然间,背后有双手伸来,环住自己的脖子。 龚樰盯着密密麻麻的字,“写好了?” “嗯,可以让杨潇、姚海军他们进京取稿了。” 方言笑道:“借这个机会,可以和他们聊一聊杂志创刊的事情。” “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说。”龚樰道,“妈让你这个礼拜天回趟南锣鼓巷。” 方言追问:“有说是什么事吗?” 龚樰道:“若雪、小雅她们不是要马上要毕业分配了吗,想跟你商量商量今后的安排。” 这年头的大学生,毕业以后得工作还是包分配的。 听上去,让人不觉羡慕,毕竟保证能有份稳定的铁饭碗,但好也铁饭碗,坏也铁饭碗。 虽然能保证有工作,可是未必就是一个称心如意而且发挥长处的工作。 偏偏以前的大学生毕业分配,就像古代的婚姻一样,在结婚之前,彼此是不知晓对方的。 基本上就是通过高校和教育部门两个大门,根本没法和企业直接接触。 何况如今,国营单位改制,变成企业性质,自负盈亏,再加上前些年大批量地吸纳知青当正式工和临时工,很多单位臃肿不堪,冗员严重,所以,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开始自己主动联系单位了。 “岩子,你替她们好好地琢磨琢磨。” 看着方言和白若雪三人聊天,杨霞从冰箱里拿出北冰洋汽水,递了过去。 方言应了一声,目光在苏雅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心里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也就是说,一鹤去《十月》当编辑,胜男留校任教,那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若雪,还是你先说吧。” 苏雅张了张嘴,转过头去。 白若雪斩钉截铁道:“方老师,我跟爷爷已经商量好了,我想要出国留学。” “我还以为你会去外贸或者外交部门。”方言大为意外,“打算学什么专业呢?” “商科。”白若雪脱口而出,显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和利芷一样!”方言眼前瞬间一亮,这可是自己目前最需要的人才。 白若雪点了点头,就是因为去年的美国之行,以及跟利芷的交流接触,才确定了专业方向。 方言问:“那你也要像她一样读旧金山大学吗?” “我打算去加大伯克利分校的商学院。” 白若雪不只问过迈克,也听取了白要山以及他的众多老友们的建议。 “很好嘛,不过你这一趟可走不了公费留学,只能自费留学。” 方言不以为然,自己的文化教育基金会完全可以全额资助。 “不用不用,方老师,我跟利芷一样勤工俭学就好。” 白若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苏雅,“这个全额资助还是留给其他更需要的人吧。” “名额又不只一个。” 方言不禁意会,摆了摆手,心里盘算着基金会有了白若雪这个小秘书,就更是如虎添翼了。 “比起这个,其实我更需要您的推荐信。”白若雪语气里透着期待。 “我的推荐信?” 方言清楚美国大学内部有套“推荐信”的潜规则,像潘耀名之所以能上大学,靠的也是聂华灵、萧乾等人的推荐信,只不过自己只是在文学上有亿点点的成就,能在商学院派上用场? 白若雪语气认真道:“当然!迈克说您在美国大学里也很有名气!” 方言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且不说是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单单是《拯救大兵瑞恩》在美国畅销书排行榜居高不下,丝毫没有掉出榜单的迹象,而且斯皮尔伯格早就官宣担任导演,没准过段时间就该全球上映了。 何况,自己的《枪炮、病毒与钢铁》已经在3月底正式出版! 一念至此,便满口答应下来,“光有一封可不够,其余的推荐信你打算怎么办?” 白若雪说燕大的教授会给自己写推荐信,而且也写信托聂华灵帮一帮忙。 “有封爱荷华大学商学院的推荐信,确实会更好。” 两人围绕着出国留学,聊得热火朝天。 苏雅在一旁,听了个大概,羡慕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落。 方言笑吟吟道:“你呢,有没有想过出国留学?” “我考大学的时候就想好了,毕业以后就工作。” 苏雅摇头失笑,这些年脱产读书,家底已经见底了,家里现在就指着自己挣工资呢! “没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方言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工作,还是打算服从分配安排?” 见苏雅欲言又止,白若雪善解人意地开口:“小雅她想去影视部门。”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出版社、话剧院,怎么会想到去影视行业?” 方言挑了挑眉,就凭苏雅在大学期间,不但在《诗探索》、《绿风》等期刊上发表过作品,而且还是五四文学社的副社长、燕大话剧社的话剧编剧,怕是很多出版社抢破头,都想把她招揽到麾下。 苏雅回答道:“我喜欢电影电视剧,而且我觉得当电影、电视剧的编剧,会更有作为些。” 白若雪问:“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道:“依我看,与其去电影厂当专职编剧,倒不如去电视剧制作单位。” “为什么呢?”苏雅追问。 方言道:“因为电影厂在我的影响下,虽然开始重用年轻人,但仅限于导演、摄影、美术这些岗位,编剧依然是要论资排辈,除非你自己是原著的作者,否则要做好进厂坐冷板凳的准备。” 苏雅好奇说:“电视剧就不会吗?” “不会。” 方言笑了笑,尽管全国的电视观众数量正在猛涨,但电视剧制片厂的数量还是寥寥无几,而且人才紧缺,基本上是从当地电影厂、话剧团等单位借调人手,但不可否认的是,电视剧比电影有市场! “可是燕京这边的电视剧制作单位,好像只有中央台。” 白若雪皱了皱眉。 听到“中央台”,苏雅吞吞吐吐,“是不是很、很难进吗?” “这我得去问问珮凝姐。” 白若雪如实相告,邱珮凝虽然跟《红楼梦》剧组签了演员合同,但编制一直在中央台国际部。 苏雅忐忑不安,就凭自己的履历,想要踏入华夏电视剧制作中心的门槛还是很不容易的。 “就算去不了中央台也没事,我倒是还有一个好去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苏雅和白若雪面面相觑,“什么去处?” “燕京台下面也有一个电视剧制片厂。” 方言眯了眯眼,也不知道单位里有没有一个叫“许非”的小伙子。 第347章 燕京电视剧制片厂 燕京电视剧制片厂,算是内地第一家专门制作电视剧的单位。 也就是拍出《渴望》、《四世同堂》、《编辑部的故事》、《金婚》等的“电视剧艺术中心”的前身,目前,归燕京电视台管辖,还没有从台里脱离,自立门户。 草创之际,几乎是白手起家,人员要么是从台里调的,要么从电影厂抽调的,剩下的就是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像郑小龙,从燕大中文系毕业才2年,就已经是主管生产的副主任了。 此时此刻,他被鲁晓威和林汝为喊到了会议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 画面中,正播放着中央台全新的法治专题栏目,《今日说法》。 第一期的内容,完全就是以方言的《恶意》为蓝本而改编的故事,随即展开普法宣传。 尽管郑小龙不只一次地看过《恶意》,但当看到变成了影像,仍然会看得津津有味。 鲁晓威不禁感慨,“这节目可真好啊。 “方老师给中央台出的主意。”林汝为摇头失笑道。 “方老师?怪不得!” 郑小龙恍然大悟,难怪第一期的法律故事就借鉴了《恶意》。 “台里可羡慕坏了,要是这个栏目能交给我们燕京台来制作播出,该有多好啊。” 鲁晓威露出无奈的笑容。 林汝为叹了口气,“这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燕京台的影响力和受众不如中央台呢,像这种配合严打普法的栏目,首选的一定会是中央台。” 郑小龙幽幽道:“这节目不能给台里,但要是《恶意》能交给我们拍成电视剧就好了。” 鲁晓威和林汝为互看一眼,“除了《恶意》以外,如果是方老师的其他呢?” “什么都行,我不挑食!只要是方老师的作品就行!” 郑小龙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也不能怪自己饥不择食,因为如今的制片厂创作能力不足,经验缺乏,以致于全国各地的电视台都处于粮荒的状态,只能靠转播为数不多的港剧、日剧来解饿,但想要实现自给自足,还遥遥无期。 目前,基本上都是单本剧,而且大多数都超不过三集,每集60分钟,一部剧也就是2个小时到3个小时左右,而且还得分周播,因为一周播完,下周就没节目了。 而三集以上,叫连续剧,十二集就已经算是长篇。 甚至飞天奖有一个叫丰收奖,专门奖给一年能生产十二集以上电视剧的单位,可见粮荒程度。 但燕京电视剧制片厂又有什么办法呢,既没钱,又没人,最关键是没有好的剧本可以拍。 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就有这么个机会!” 鲁晓威语气里透着一丝激动。 “怪不得您二位大晚上叫我来单位开会!” 郑小龙脸上写满了兴奋。 “也是方老师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小龙,明天你随鲁厂长一起去趟南锣鼓巷。” 林汝为认真地叮嘱道:“台里希望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地多争取几部方老师的作品!” ………… 第二天,南锣鼓巷。 方言把寄给《科幻世界》的信丢进邮筒里,折返回家里。 就见门口的槐树下,苏雅来回踱步,心里不安。 “你看你,别那么紧张,回院子里等着他们上门就行。” “岩子,你说会不会也像电视制作中心一样,今年的指标已经没有了?” “不会,我已经问过燕京台的汪台长,制片厂那边还没开始招人呢。” 方言把手放到背后,大步迈入,“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苏雅语气里充满感激,“谢谢你,岩子。” 方言笑道:“先别急着谢,等这事成了以后,再谢也不迟。” 苏雅说:“不不,不管成没成,我都要好好地谢谢你和若雪。” “甭客气,就算不看在赵阿姨跟我妈的情分上,就说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这帮必须得帮。” 方言回到屋子,静静地等着电视剧制片厂来人。 电视机里,正在播着第一届《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也就是青歌赛。 一曲《辣妹子》,紧接着一曲《大黄河》,终于节目过半,鲁晓威和郑小龙来到他们的面前。 “方老师,我们总算是又见面了。” 鲁晓威咧嘴大笑,“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跟您道谢,这回可算是碰着了。” “哪里,哪里。” 方言心里清楚他要谢的是《听风》,作为电视剧制片厂的第一部电视剧,可是打响了开门红。 “他是我们厂的副主任,郑小龙……” “久仰久仰,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在鲁晓威的介绍下,郑小龙一把就抓住方言的手,使劲地摇。 方言笑脸相迎,看着这位因为《图兰朵》而晚节不保的导演。 明明电视剧才是舒适区,《渴望》、《大撒把》、《少年包青天2》、《甄嬛传》、《红高粱》等等,拍了那么多好剧,干嘛非往电影行当里凑热闹,就跟胡梅一样,她能拍的好电影吗? 拍不了,没这个能力知道吗! 务实一点,扎扎实实先把电影的理念搞清楚! 当彼此之间相互寒暄了以后,鲁晓威注意到苏雅这个生面孔,“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联合编剧,鲁厂长也应该知道,我这人事多,真的是分身乏术。” 方言道:“所以这回的电视剧剧本,由她来起草初稿,后续我再来修改完善。” 鲁晓威和郑小龙投去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苏雅,不约而同地想着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来也巧,她跟郑主任是校友,也是燕大中文系的高材生。” 方言向苏雅递去一个眼神,苏雅随之心领神会,鼓起勇气地介绍起自己。 “那岂不是就是我的学妹!”郑小龙又惊又喜,“这可真的是太有缘了!” 方言看似随意道:“她今年就要毕业了,还不知道哪家单位这么幸运,能把她抢到手。” “是嘛!” 鲁晓威一下子来了精神,接着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咳咳,方老师,那个剧本……” 方言眼神暗示了下苏雅,“你们看完了以后,不要有什么顾忌,多多地给她提意见。” 郑小龙定睛一瞧,《山楂树之恋》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当中,顿时喜出望外。 鲁晓威让他先看,自己则跟方言和苏雅讨论起了电视剧的其他事宜。 比如改编费,年初文化部门不只提高了稿酬标准,而且对电视剧、电影剧本的稿费标准也做了相应的调整,颁布了《关于故事片各类稿酬的规定》。 其中,电影里的短故事剧本,一部能有750元到2000元,而长故事甚至最高能达到4000元。 电视剧剧本的稿酬就想对差了些,而且不是论部计算稿费,而是以剧集的集数来算钱。 又比如电视剧的选角上,方言推荐了“嘉靖灵魂附体”的陈保国,以及《牧马人》原来的女主角丛善,她的形象很适合静秋这个角色,也算是弥补了她没有演“秀芝”的遗憾。 一番讨论下来,鲁晓威更坚定了要把苏雅抢到电视剧制片厂里来! 人才呐!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何况,跟方老师还是亲密无间的发小,这一层的关系得好好地利用起来! 第348章 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二合一) 4月18日,燕京火车站。 杨潇一收到方言的信,立马和姚海军以最快的速度,从蓉城赶到燕京。 出乎意料的是,方小将竟然亲自迎接他们,尤其还是开车来的。 男人爱车,姚海军当看到雪铁龙cx20的刹那,两眼发直,“方老师,这是您的车?” 方言笑着点了点头,“你们把行李都放到后备箱吧。” 姚海军和杨潇面面相觑,文坛里一直流传着方老师是“富户”的传闻,想不到阔成这个样子! 方言坐进驾驶座,“《科幻世界》已经发行2期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好极了!” 杨潇情绪激动,“我们的杂志和出版社能够起死回生,都多亏了方老师您。” 方言插上钥匙,“看样子成绩不错,杂志的销量有多少了?” “月均41万册,而且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姚海军满脸兴奋,哪怕激进如他,也不敢相信杂志的销量能从改名前的月均600册,一跃暴涨了将近700倍,真的是激进派都觉得自己过于保守。 “不错,不错,两期就回到了当初《科幻文艺》的平均销售水平。” 方言边开车,边道喜。 “这全都拜方老师所赐,如果没有连载您的《午夜凶铃》,《科幻世界》哪里能有今天!” 杨潇语气里充满了感激。 “是啊,我常跟编辑部里的人说,是方老师的一根笔杆子撑起了科幻文学的半边天!” “简直是一个人就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 姚海军不吝言辞地吹捧起来。 方言摇头失笑道:“夸张了,科幻文学光靠一个人可不行,得有千千万万个科幻作家才行。” “您说得没错!” 杨潇皱了皱眉,说出自己的担忧。 目前,《科幻世界》的销量全靠《午夜凶铃》撑着,万一哪一天《午夜凶铃》连载完毕,又找不到堪比《午夜凶铃》的作品来交替,就怕杂志的销量再次断崖式下降,又变得无人问津。 “其他的科幻作家呢?” 方言于是询问起《科幻世界》的稿件来源。 杨潇说,已经有不少像叶永烈的老牌作家,选择回归科幻文学,但稿子的质量是一言难尽。 方言追问:“就没有年轻面孔,或者新鲜血液吗?” “有,但不多,他们的作品我全都带来了。” 姚海军道:“待会儿请方老师帮忙掌掌眼,挑一挑里头的作家和。” 方言也不拒绝,心里忍不住想着,会不会有刘慈新的作品? ………… 一到招待所,众人安顿好行李之后,距离5点还有一个小时。 趁着这个工夫,姚海军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方老师的新作,定睛一瞧: 《人工智能》。 杨潇也是头回见到这个词,只觉得新鲜,“方老师,人工智能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有些宽泛复杂了,可不是三言两句就能把‘人工智能’解释清楚。” 方言露出神秘的微笑,让他们先。 姚海军从包里取出厚厚一摞的稿纸,“方老师,这些都是我们这个月收到的稿子,您过目。” 方言接过以后,随手一翻,《战神的后裔》、《龙宫游记》…… 放眼望去,看似是科幻,其实大部分都是伪科幻,甚至是魔幻,真正算是科幻文学的作品,一只手能数过来,其中,就有一篇叫《宇宙塌缩》的稿子。 一看作者,“新菌”,就知道是个笔名。 再的主角,赫然是物理学家,“丁仪”,跟《三体》、《球状闪电》里的“丁仪”重名。 该不会“新菌”就是刘慈新吧? 抱着这个想法,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篇幅并不长,但内容却相当地复杂高深。 说的是物理学家丁仪创建统一场论之后,精确证实膨胀了200亿年的宇宙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逐渐停止,然后重新收拢宇宙中的一切,开始走向坍缩,时间也随之坍缩。 也就是时间倒流,就像电影回放那样,倒着走路、破镜重圆、人死而复活…… 看到的结局,方言更加笃定这篇出自大刘的手笔,简直跟《三体3:死神重生》的结局一模一样,也就是宇宙需要重启,需要把所有小宇宙归还物质给大宇宙。 可能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程心偷偷地藏了5公斤的真实质量,养了一条金鱼。 果然,“乱世先杀圣母”这个道理,绝对不是没有道理可言! 看到方老师嘴角时而向上扬,时候向下扯,杨潇惴惴不安道: “方老师,您觉得这篇怎么样?” “文笔有些生涩粗糙,看上去像是个新手,不过蕴含的脑洞够大,世界观也很硬核。” 方言啧啧称奇。 杨潇诧异不已,“脑洞?”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这人是一个科幻文学的好苗子,得好好地栽培。” 杨潇默默地记了下来,“那方老师,‘硬核’又是什么意思呢?” “科幻文学分为‘硬科幻’、‘软科幻’和‘伪科幻’三种。” 方言伸出第一根手指,“这硬科幻呢,重点在‘科学性’,必须要以科学技术为依据,以现有的科学为理论基础,严谨地预测未来的发展道路,来描写新科技新技术对未来世界带来的影响。” 紧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软科幻嘛,就轻松些,像《午夜凶铃》一样,题材和情节都偏向于社会、政治、心理、哲学、历史等问题,主要是借科幻的形式来推动剧情的发展。” “至于伪科幻嘛,就是毫无科学依据,凭空毫无逻辑地创造一种概念。” “比如,超能力,特异功能……” “就像《超人》一样?”杨潇恍然大悟道。 “没错!” 方言点了下头,像dc和漫威这些超级英雄电影,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伪科幻电影。 姚海军收回视线,“那方老师您这部《人工智能》,算是软科幻?” 方言道:“虽然里面涉及到‘恐怖谷’等理论,但本质上还是软科幻,主要探讨的是机器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机器人能否拥有了人类的情感,社会上对人工智能的态度和行动,等等。” 杨潇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个题材和故事的的确确适合广大青少年和儿童。 “里面的很多科幻元素也相当硬核,像手机、互联网、陪伴型机器人……” 姚海军道:“我觉得方老师一篇稿子的奇思妙想,都够别人写上十多部的。” 杨潇很难不赞同,“那可不,这可是跟《午夜凶铃》一样,都是世界级的科幻!” 方言挑了挑眉,“你们越这么夸,我怎么越觉得不对劲。” 姚海军笑着搓了搓手,“方老师,您能不能把方才说的‘硬科幻’、‘伪科幻’和‘软科幻’的概念,写成篇文章,让我们发表在5月份的《科幻世界》上?” “老姚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杨潇道:“方老师,我们希望能让更多的作家和读者,对科幻文学有更透澈的认识和理解。” “拜托了,方老师!” 面对两人的再三请求,方言沉吟了片刻。 就在此时,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姚海军的肚子里发出,一阵接一阵。 “哈哈哈,差不多到饭点了,我带你们去义利快餐厅。” 方言大手一挥,“一边吃,一边聊。” ………… 义利快餐厅是燕京第一家西式快餐,前不久,就在西单的西绒线胡同西口挂牌开张。 就连燕京的领导,都亲自为快餐厅剪了彩。 打从第一天营业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是顾客盈门,大排场龙,人山人海,座无虚席。 来得最多的就是知识分子,音乐、西餐、绚烂的灯光,这一切在当时最为时尚的东西。 杨潇和姚海军还是头一回见到,顿觉新鲜,东张西望,简直是大开眼界。 特别是看到其他顾客洗完手后,水池边上有个热风机,不到1分钟就可能把手烘干。 “我还是第一次吃洋快餐。”姚海军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 就见柜台后面挂着菜单,罗列着红烩泥肠饭、蔬菜沙拉、汉堡、火腿三明治等数十样菜品。 方言把手洗干净,“今晚就将就一下,吃的简单一些,就吃个快餐。” 杨潇看到价目表,倒吸了一口冷气,“方老师,这价格……” “今晚这顿,由我买单。” 方言依然记得在蓉城的时候,《科幻世界》编辑部盛情款待。 “那、那让方老师破费了。” 姚海军拿着一个托盘,东西统统摆在上面,杯子、小勺、吸管都是一次性的。 看到服务员又快又准地操作计算机,杨潇两眼一亮,“方老师,这就是您书里的‘计算机’?” “书里的肯定比这种要更先进更前卫。” 方言端着托盘,带两人来到一处刚刚收拾干净的位置坐下。 杨潇边吃,边说,“方老师,不知道我们刚刚说的……” “浅谈科幻文学的分类是吧?” 方言在深思熟虑后,最终答应了下来。 “方老师,我敬您!” 姚海军喜出望外,立马拿起杯子,以可乐代酒。 方言喝了口可乐,不住地想到自己一直在增持的可口可乐的股票。 杨潇细细品尝,“这就是可乐的味道啊?” 方言笑道:“感觉怎么样?是天府可乐好,还是可口可乐好?,” “天府可乐的口感上没那么的甜,不过更爽口,又有药疗的效果。” 杨潇道:“喝起来对人体还有益处呢。” 方言听到对人体有益的汽水,“健力宝”的名字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随后,三人从《人工智能》聊起,一直聊到了《科幻世界》的广告刊登。 方言笑眯眯道:“杂志明明畅销了,你们出版社还这么缺钱?” “不瞒您说,方老师,我们之前落下过饥荒,当时账面上有几万块钱,但其实出版社负债了三十多万,特别是欠印刷厂的债,到现在也没有结清呢。” 姚海军叹了口气,“得亏这两期下来,挣了不少钱,要不然的话,出版社就得倒了。” 方言问:“那要是当初没有我,你们打算怎么办?” 杨潇说:“这个我们确实商量过了,打算再创办本少儿图书读物。” 方言扬起眉毛,大为意外。 杨潇说,眼下很多出版社和文艺期刊都调整了办刊宗旨,转型成为通俗文学期刊,于是准备有样学样,搞一本少儿科普读物,然后编辑部全员一起骑着三轮车,到大街小巷,沿街叫卖。 “那你们现在还有没有创办一本新刊物的打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新刊物?” 姚海军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和杨潇面面相觑。 “是啊,比如主打推理题材的杂志,又比如是面向广大青少年的杂谈,包含各种类型的故事。” 方言道:“就像《故事会》、《故事大王》一样。” 姚海军一拍大腿,“我们当时想办的儿童读物,就是要向《故事会》和《故事大王》看齐!” “我想要请你们出版社帮一个忙。” 方言双手交叉,一脸严肃。 姚海军道:“您有事尽管言语。” 方言娓娓道出跟科幻世界出版社的合作计划,重点提到要创办一本专刊。 杨潇和姚海军震惊不已,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方老师,难道你也要下海了吗?” “咳咳!” 方言咳嗽了声,什么下海,我可是正经人,下什么海! 紧接着,有所保留地给出了理由,华夏推理文学崛起,我辈自当义不容辞! 杨潇恍然大悟道:“原来方老师是为了在全国推广推理文学。” “我们华夏的推理目前仍然停留在公案的阶段,必须要更上一层才行。” 方言说:“而且眼下的严打形势下,需要更多的推理犯罪来配合宣传。” 姚海军难为情道:“可是推理,我们并不擅长。” 方言信誓旦旦地说,编辑部只需要负责一般的出版工作即可,这本专刊的撰稿人由他来负责。 “您一个人?” “您不会是想一个人包办一整本杂志的内容吧?!” 两人又是一惊,如果换成别人说要一个人包办一本杂志,一定会认为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但如果是眼前男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以方小将的创作能力,真的就是一个人一支笔,便是千军万马! 第349章 阳谋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三人离开了义利快餐厅。 姚海军提醒了一句:“方老师,您最近应该也听过邮政系统和出版总署可能会有新的动作吧?” “你说的是不是《关于改进出版物发行工作的联合决定》?” 方言不禁意会,这项决定规定了原来由各家国营书店发行的杂志全部移交到邮局办理。 包括新华书店的期刊发行部门,也要和邮政局合并,从而在全国范围实现“邮发合一”。 “没错。” 姚海军说,以后创办的新刊,必须要上了邮政系统的目录,才能合法地在全国各地发行。 “这方面不用你们操心,我在邮政系统那块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方言显然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料定了邮政部门会卖自己一个人情。 毕竟,《那山那人那狗》不管是,还是电影,可是让邮政系统扬眉吐气,倍儿有面子! “那这个稿费该怎么算呢?” 杨潇边走,边说。 姚海军同样犯了难,方老师可是一个人包办一整本专刊,就算是给年初新规的最高标准,千字16元,得到的回报也跟付出的辛劳完全不匹配,可规定就是规定,出版社不可能给出超出标准的稿费。 “所以啊,我希望除了稿费以外,能够引进版税制度。” 方言一副计划通的样子,打算跟科幻世界出版社签订一份出版合同。 比如,发行量20万册以下,拿6%,20万到40万,拿8%,40万到60万,就是10%。 80万到100万便是15%,100万以上则拿20%,以此类推,最多可以拿到30%。 (ps:郑渊杰的《童话大王》当初创刊时也是这种版税模式) 事实上,一本专刊刊登的全是方言的,等于就是在出版方言的单行本,可谁让国内的印刷稿酬的比例实在太低,根本没法跟版税比,这种出版合同相当于就是变相的“版税”合同。 当然,前提条件是这本期刊必须持续不断地连载下去,而且连载的都是同一个人的作品。 就像郑渊杰的《童话大王》一样,皮皮鲁、鲁西西、舒克与贝塔…… “方老师,这会不会有点太疯狂了?” 杨潇和姚海军面面相觑。 “这有什么疯狂的,既然政策已经让出版社从事业单位变成了企业性质,那出版物的商业化道路是必然要走的,只是早走晚走,走几步路的问题。”方言道,“直接引入港台以及海外出版公司的‘版税制度’,这步子肯定迈得太大了,所以咱们退而求其次,迈一步,退半步,就只迈半步。” “您说得虽然很有道理,可真的太疯狂了!” 两人就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方老师。 按照这个版税比例来算,如果专刊的价格定在1块钱,每期100万本,那可就是20万呐! 现如今,一套四合院也就是万把块钱,这一期的稿费就够买20套四合院了! “你们不用这么惊讶,这是将来国内出版社的必经之路。”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姚海军咋舌不已,“可是目前国内也没有哪家这么干过?!” 那是我没提,我提了不早就这么干了吗! 方言自然不会让科幻世界出版社白白地承担风险,就像韩跃民这样的个体户要戴上“红帽子”,就必须每年给集体企业一笔不菲的管理费,这本专刊也会从利润里定期地匀出一部分给出版社。 毕竟,编辑部还兼着杂志一般的出版工作。 财帛动人心,一听到给钱,姚海军和杨潇都变得犹犹豫豫,意志动摇。 出版社还拖欠着几十万的债务,光凭《科幻世界》,也不知道要还到猴年马月。 更何况,伴随着《科幻世界》的销量节节攀升,编辑部的这等人马已经不够用了,必须扩大规模,这得花钱,将来举办银河奖、申办世界科幻大会,也得花钱,总之,哪哪都得花钱。 要不然,还怎么振兴华夏科幻文学啊! 不知不觉之间,杨潇、姚海军等人就已经中了方小将的套,似乎不得不按照他的计划走下去。 自己的稿子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命运里所有赠送,都早已经暗中标好了价格。 “方老师,我能冒昧地问一下,那个管理费、呃、管理费……” 杨潇欲言又止,显然对开口谈钱还有些羞耻。 “如果办的好的话,像《科幻世界》这种月均40万册的销量,我想能有个几万块吧。” 方言打开车门,面带微笑。 “几万!?” 杨潇和姚海军又惊又喜。 “不过前提是……” 方言重申了这本专刊只是暂时地挂靠在科幻世界出版社,以后有机会就会剥离出来,自立门户。 姚海军面色凝重,“方老师,能不能让我们考虑考虑?” “当然可以。” 方言请他们上车,三个人坐在同一辆车里,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去。 ………… 把人送到招待所,然后开到北电,接上龚樰。 “谈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至少没有立马回绝。” “那他们会答应吗?这个新刊的风险可不小。” “如果他们想把出版社和科幻文学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就一定会答应。” 方言嘿然一笑,自己的计划堪比“九转大肠”的阳谋。 “你笑的好奸诈啊。” 龚樰道:“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一个人包办一本杂志的话,以后的连载就必须保证不断更,你真的写得过来嘛?还有,你打算写什么样的推理呢……” “这个嘛,我早就想过了。” 方言并不打算把《利剑出鞘》、《白夜行》这些美日犯罪推理写在新刊的前几期里。 而是会挑国内广大读者喜欢的历史悬疑破案题材,把历史文学和推理文学相结合在一起。 比如,包青天系列、狄仁杰系列,以及宋慈系列…… 宋慈系列自然就是《洗冤录》以及《大宋提刑官》,不过相比于轻喜剧的《洗冤录》,《大宋提刑官》这部正剧的格局更大,尤其是宋慈和刁光斗的对手戏,把推理破案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结局又悲又凉,绝望至极,就像南宋一样,恨其不争,活脱脱的“大送”! 这么严肃的文学,还真不太适合作为新刊的开篇之作。 一相对比,《包青天》和《神探狄仁杰》就更像龙傲天的爽文。 狄仁杰相当于就是运筹帷幄的帅才、抽丝剥茧的神探、权谋深沉的忠臣、妙手回春的神医、思辩无双的使臣,再加上一个武力担当,能够轻轻送送秒杀强敌的人形高达李元芳,简直要爽得飞起。 不过,只有前两季拍得精采,后面三部完全是狗尾续貂。 相比包青天系列的长跨度、高热度,《神探狄仁杰》只能算是昙花一现,后劲不足。 方言也考虑过这一点,干脆在写完《神探狄仁杰》第二部之后,直接续上《唐朝诡事录》,苏无名的能力虽然不如狄仁杰,卢凌风的战斗力也不及李元芳,但妙就妙在把推理和志怪,合二为一。 “那你倒是跟我讲讲啊。” 看到他一声不吭地开着车,龚樰抿了抿嘴。 “你觉得包拯和狄仁杰怎么样?”方言笑道。 “包拯?狄仁杰?” 龚樰诧异不已,“你要写《包公案》和《狄公案》?” “当然不是。” 方言摇了摇头,华夏古代就有自己的探案推理,也就是众所周知的《三侠五义》、《包公案》、《海公案》、《施公案》、《彭公案》,以及《狄公案》,甚至于广播里都播过相关的评书。 倒是可以写《少年包青天》,毕竟走的是新本格路线,参考借鉴了不少《金田一》系列和《名侦探柯南》系列的情节设计和杀人手法,而且,包青天的形象也更深入人心。 见他笑得越来越灿烂,龚樰虽然心里纳闷,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你快说啊,到底要写什么?” 第350章 真的是个小机灵鬼 果然不出方言的预料,杨潇和姚海军同意了这个双赢的方案。 虽然,出版合同和版税制度的确是石破天惊之举,可是既能给华夏推理文学尽一份力,又能从中获利,扩大出版社的规模,更好地振兴华夏科幻文学,简直是一举两得,于公于私,都不该拒绝。 这个骂名和风险,他们担着又有何妨! 就算天塌了,也有方老师这个个高的替他们先顶着! 在达成了共识之后,方言开心加愉快地送杨潇和姚海军到燕京火车站,挥手目送着列车驶去。 申办新刊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除了邮政系统上目录这个环节,其他的程序都由出版社来跑。 在此之前,方言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就是召集王硕、钟阿城等“牛马”组成工作室,为方小将换新车新房,卖力打工。 第二,便是攒稿,必须要有充足的存稿,保证期刊不断更,持续不断地连载发行。 至于这个刊名,就像《科幻世界》之于科幻文学一样,在推理文学领域,就叫《推理世界》。 两本杂志,互为姐妹,相当于出了个“世界”期刊系列。 图的就是有朝一日,如果把《科幻世界》,以及整个出版社反收购过来,就不用再改名儿了。 人家图的是方小将的利息,方小将图的是人家的本金! ………… 回到什刹海,就见龚樰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晾衣绳上。 一阵大风吹来,一件件衣服被吹得飘了起来。 “岩子,你出去那会儿,上影厂来电话了。” “谁打来的?” 方言取出手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汗。 “吴老打来的。” 龚樰笑着把湿淋淋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还记得你说的《黄飞鸿》电影吗?” 方言隐约猜到跟徐客、施南笙有关,结果也确实如此,徐客和施南笙主动地联系上了上影厂。 龚樰道:“吴老说,他们不久以后就会到燕京来找你。” “有说什么时候来吗?”方言追问。 “没说,就说是这段时间。” 龚樰道:“吴老会先和徐客谈,然后再带他们来燕京,跟我们当面再谈。” 方言一边帮她收拾,一边说:“那就这么办吧。” “还有!” 龚樰指了指书房,“给你写的两封信寄错了地址,寄到咱妈那儿去了,姐顺路给送来了。” 方言不免意外,“谁写的?” “一封是英文,另外一封是繁体字,写信的叫‘聂华灵’。” 龚樰说:“岩子,这个‘聂华灵’是谁啊?” “她呀,是国际写作计划的主办人,也是我基金会的理事……” 方言详细地介绍了一番,然后领着龚樰来到书房。 就见两个信封放在桌上,一封是聂华灵写的,还有一封,竟然来自斯皮尔伯格之手。 龚樰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繁体字,而且是从右到左,竖排书写。 “哎呦,不错哦。” 方言在拆开信封之前,就知道聂华灵肯定会在信里提及《枪炮、病毒和钢铁》。 但万万没想到,《枪炮、病毒和钢铁》出版以来,在学术界反响热烈,爱荷华大学乘势把著作推荐给了公立常青藤联盟的其他大学,销量见涨,讨论度和知名度也随之水涨船高。 眼下,爱荷华大学希望自己能到美国,举办关于《枪炮、病毒和钢铁》专题的巡回讲座。 “枪炮、病毒和钢铁?” 龚樰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就是年初的时候寄来的那本全英文的样书啊。” 方言一下子就从书柜里抽出《枪炮、病毒和钢铁》,递了过去。 龚樰抚摸着包装精美的样书,“这本书在美国那么出名呀?”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那当然咯,也不看看出自何人之手!” 龚樰噗嗤一笑,“信上还写了什么?” 方言道:“聂女士让我尽快给她做个答复,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美国,这样校方就可以提早制定计划,安排行程。”说完便把目光投向了第二封信上。 龚樰越发地希奇,“这封又是谁写的呢?” 方言道:“斯皮尔伯格,好莱坞的一个导演。” 这年头,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许在内地,还鲜为人知,但对于好莱坞,龚樰不可能不知道。 “是一封邀请函。” 方言粗粗一看,“邀请我去美国参加《拯救大兵瑞恩》电影首映礼。” “你的电影马上要在美国上映了?这件事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讲过!” 龚樰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方言轻描淡写道:“一件小事而已。” 龚樰激动的眼神里夹杂一丝幽怨:“那像这样的小事,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嘿嘿,你猜。” “小孩子啊,还猜!” “不多吧,想知道的话,晚上我在慢慢地告诉你。” 方言挤眉弄眼,“7月24日上映,这下去美国的时间不就可以定下来了吗?” 龚樰惊喜交加,“24号!那岂不是我们可以去美国看奥运会了?” “奥运会?” 不说还好,一经提醒,方言才想起来今年还有奥运会,而且是在美国举办。 “对啊,28号,洛杉矶奥运会!” 龚樰语气里充满着期待,“如果能到现场,参加奥运会的开幕式,亲眼看着我们的奥运健儿们出场,那该有多好啊……” “天才!你可真的是个天才!” 方言啪地拍了下手,随后兴奋地搂住她的腰肢,原地转圈,一圈接着一圈。 “啊,慢点,慢点。” “岩子,太快了!” 龚樰把手搭在男人的肩上,紧紧抓着,虽然不明白他因何而高兴,但心里也跟着高兴。 转了会儿,四目对视,方言亲吻了下龚樰,“走,咱们去找姐夫。” “找姐夫?”龚樰疑惑不解,“他现在应该不在家吧。” 方言道:“那就让姐夫把姐接出来,咱们中午一块吃个饭。” 龚樰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双手支持道:“吃饭?好啊,不过上哪儿吃呢,去义利快餐厅吗?” “快餐有什么好吃的!” 方言嘿然一笑,“咱们去马克西姆西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第351章 摇滚教父(二合一) 崇文门西大街,马克西姆餐厅。 方言和龚樰拾级而上,步入大厅,枫栗树叶状的吊灯和壁灯映入眼帘。 鎏金藤图案的墙上,挂着来自故宫、卢浮宫等多地的装饰壁画,四周是无数的水晶玻璃镜和彩画玻璃窗,可以算得上是这年头四九城最洋气的地方之一。 这里几乎就是一个小型音乐厅,前边有一个专门的小舞台。 每天晚上都有钢琴、时装,甚至是摇滚演出。 当时在燕京,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摇滚并不接近人民,它只接近马克西姆”。 因而,马克西姆餐厅跟后来的外交人员俱乐部,并称为华夏摇滚乐的两大圣地。 此时此刻,就有一支7人的乐队在小舞台里表演。 既有吉他、贝斯、萨克斯,又有古筝、唢呐、笛子,简直是中西合璧,玩得真花。 方言定睛一瞧,在人群当中,还真找到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方老师!龚老师!欢迎,欢迎!” 龚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拖地的黑色晚礼服的女人,慢慢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仔细一看,竟然露着背,后背的v型下端是一个巨大的深粉色的蝴蝶结。 “这……这也忒大胆了吧!” “那可不,咱们都关着灯。” “瞎讲!” 龚樰红了红脸,偷偷地拧了下方言的腰。 方言不动声色,面对这位把头发高高地盘在脑后的女人,挑了挑眉: “你认识我们?” “在燕京,有谁能不认识方言和龚樰呢?” 宋怀桂自报家门,是皮尔卡丹驻华夏的首席代表,同样也是餐厅的现任经理。 “皮尔卡丹先生眼光独到,请对了人,怪不得餐厅的生意这么红火,几乎是一座难求。” 方言半开玩笑道:“现在还有位子吗?” 宋怀桂笑盈盈道:“当然有!两位随我来!” “我们一共4位,还有2位,现在在路上。” 方言边走边说,目光不经意地投在正在扯着嗓子吼的摇滚乐队。 宋怀桂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方老师对摇滚感兴趣?” “不只是摇滚乐,我对这支摇滚乐队更感兴趣。” 方言笑了笑,“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咱们华夏面孔的摇滚乐队。” 宋怀桂简单地介绍起来,“这是燕京最近刚冒出来的乐队,叫‘七合板’,成员都是燕京歌舞团的,能弹能唱,最拿手的就是欧美摇滚乐……” 方言随口一问:“那个弹吉他的领唱叫什么?” “叫‘崔建’,他不光吉他弹得好,小号也吹得很棒。” 宋怀桂说:“他们现在唱的都是欧美流行歌曲,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道:“还不错。” “能得到方老师您这样作词家的评语,如果让崔建他们听见,一定会非常高兴。” 宋怀桂把他们领到了一个僻静私密的四人座,接着主动地当了回服务员。 龚樰翻了下菜单,不禁咋舌,一杯咖啡,就要5块钱。 算上服务费,吃一顿饭起码要上百块,已经快赶上自己两个月的工资。 四目相对,就见方言大大方方地点完餐,看了下手表,“等人到齐了,再给我们上吧。” 宋怀桂道:“那饮料和酒,我给二位先上,您看怎么样?” “好!” 方言双手交叉,“你们这里应该也有送酒服务吧?” 宋怀桂点了点头,“请问您要送给谁?” “他们。”方言伸手指向崔建等人,“至于上什么酒,你看着办,记在我账上。” 宋怀桂大为意外,但也没有深究送酒的理由,而是雷厉风行地照办,而且是亲自把酒送了过去。 崔建看到主动为乐队提供演唱场地的“贵人”,必恭必敬地喊了声:“宋姐!” 乐队的其余人也恭恭敬敬道:“宋姐!” “呶,这是给你们的酒。”宋怀桂把装着酒瓶和酒杯的托盘,放了下来。 众人吓了一跳,崔建苦笑连连,“宋姐,您就别逗我们开心了,这酒我们哪消费得起啊!” 宋怀桂噗嗤一笑,“好了,不逗你们了,这酒啊,其实是客人送你们的。” “客人?谁啊?” 一个个面面相觑,心里盘算着哪来的大爷,出手这么阔绰? 宋怀桂说:“方言方老师。” “方老师!?” “方老师今儿也来马克西姆了?” 乐队成员们又惊又喜,特别是崔建,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油然而生。 “宋姐,方老师为什么会给我们送酒呢?” “他没说,兴许是喜欢摇滚乐,觉得你们刚才的演奏得好吧。”宋怀桂道:“你们也甭问了,方老师送酒,自然有送酒的道理。”说着把酒给倒上,“尝尝吧,千万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对对对!” 崔建招呼着刘原等人举杯,痛饮一番。 刘原道:“哥几个,咱们要不要去敬一敬方老师?” “少画蛇添足啊,方老师估计在谈事呢,我们就不要去打扰别人了。” 崔建看向方言所处的位置,就见一男一女走了过去,“来来,再干一杯。” 刘原道:“可是无功不受禄,要不这样,待会儿喝完酒,我们给方老师再唱一个?” “唱啥呢?” “加州旅馆?” “平克弗洛伊德?还是皇后乐队?” 面对这么多提议,崔建一个也没有采纳,露出神秘的笑容:“咱们是华夏的摇滚乐队,当然得给方老师来一首带劲的华夏摇滚歌曲才行,哥几个,把前几天刚排练过的演奏一遍怎么样?” ………… 法式大餐,一道接一道地端上了桌。 韩跃民看了看手边的刀叉,一脸为难道:“岩子,你怎么会挑了这么个地儿呢?” “这里环境好,又私密,正适合谈事。” 方言笑道:“而且将来做生意,早晚要接触这些玩意儿,姐夫,你得慢慢地适应起来。” 韩跃民思索一番,“也是,我在粤东的时候,就有人请我去吃过西餐,差点闹出了洋相。” “所以啊,得学!”方言说,“咱们一家人吃饭,就不用担心出不出洋相的问题了。” “岩子说得在理,那我和你姐夫今天就开一顿洋荤。” 方红主动地请教起龚樰,两人说说笑笑,把大老爷们都晾在一旁。 “姐夫,王府井百货大楼的柜台谈得怎么样了?”方言抿了口酒。 “谈得很顺利!” 韩跃民把嘴咧得跟荷花似的:“百货大楼的领导本来就为亏损的事,头疼得不得了,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这不就被我赶上了嘛,送上了‘引厂入店’的金点子!真的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方言道:“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韩跃民伸出了3根手指,“百货大楼先让我承包3个柜台当试点,如果效果不错的话,就拿咱们的柜台当典型,在百货大楼推广下去,然后要总结出一系列的经验,向上头好好地做汇报。” “他们拿‘引厂入店’的模式去邀功,分给我们3个柜台?” 方言皱了皱眉:“怎么,还要我们去感谢他们吗!” “不不不,他们说事要是真成了,愿意多租咱们几个柜台。”韩跃民摆摆手。 “还有店铺。”方言提醒了一句。 “对对,还有店铺!” 韩跃民话锋一转,“不过岩子,咱们要这么多柜台和店铺,是不是有点太富余了?” 方言问:“怎么会富余呢?” “真哒真哒,现在这3个柜台,我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用起来?” 韩跃民说自己只能把女装、男装以及袜子拆分开来卖,才能把3个柜台统统用上。 “还有代理呢。” 方言指了指不远处的宋怀桂,“那位身上穿的衣服,姐夫你能看出是什么牌子的嘛?” 方红脱口而出,“皮尔卡丹呐!这晚礼服,我在皮尔卡丹服装展览会上见过!” 韩跃民一怔,“岩子,你想让我们做皮尔卡丹的服装代理?” 方言不置可否:“那位宋经理,就是皮尔卡丹驻华夏的代表,也许可以找个机会聊一聊。” 方红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约我们来这儿吃饭,敢情不仅仅是来吃饭的啊!” “不全是。” 龚樰注意到方言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不觉诧异。 特别是当他说出多亏了自己的提醒,心里更是纳闷不已,好在答案很快就揭晓。 “你们还记得今年要举办奥运会吧?” “怎么会不记得,洛杉矶奥运会嘛!” 方红说完,韩跃民接着说这是华夏在国际奥委会上恢复合法席位后,要参加的第一届奥运会。 方言嘿然一笑,有没有想过在奥运会服装赞助上干上一票! “岩子,这件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难办呐。” 韩跃民左右为难,“奥运会的运动服肯定是梅花牌的,运动鞋会是回力的,就连袜子,也或许是哪家国营单位的,我们哪里能够得上啊?” 方言道:“开幕式和闭幕式的出场礼服呢?” 韩跃民、龚樰三人不由一惊,“礼服?!” 就像《庐山恋》的电影服装都需要从香江进口一样,方言依稀记得,今年奥运会的服装也是请香江的设计师,上篮下白,相比较而言,肯定不及后世一贯的红白相间。 “不行,不行,这奥运会礼服可是象征着国|家的脸面,一个不好,那我们可就成罪人了!” 方红惊了个呆,连连摇头。 “这不都有评审环节嘛。” 方言不禁失笑,“可以先画个设计图,男女各做一套样装,到时候再报名接受审核。” 韩跃民眼前一亮,转头看向方红,“要不咱们就试试吧?” “有何不可呢!咱们的国旗也不是出自哪位艺术家之手,要相信咱们老百姓自己的力量。” 方言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套又一套的奥运会礼服的样式。 “那就试试!”方红跃跃欲试道。 四人边吃边聊,时不时地碰一下杯,与此同时,舞台上再次响起了吉他的声音。 方言道:“所以啊,姐夫,你现在还觉得这3个柜台多吗?” “仔细这么一算,还真不多,一点儿也不多,要是能再多几个就好了。” 韩跃民道:“就算用不上,大不了转租出去,我相信肯定会有很多人挤破头都想承包。” 方言笑了笑,想不到姐夫都学会抢答了。 韩跃民道:“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们自己也盖个百货大楼,再把里面的店面和柜台统统租出去,也就不用再累死累活,光收租金,就收够了!” 看到姐夫举一反三,方言给他倒上一杯酒,“那得很久很久以后了。” “当务之急,还是挂靠的事。” 韩跃民说:“岩子,我想了很久,倒是有个可靠的,叫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 方言噢了一声,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记不得在哪儿听过。 “这个中心的总经理跟我是熟人,那些录像机和录像带就是从他手上倒腾过来的。” 韩跃民道:“叫王势,是个很有能量的人,据说之前靠倒卖玉米,挣了几百万呢……” 万科王势啊! 方言倍感意外,敲下桌面。 韩跃民让他参谋参谋这个挂靠的单位,最好能亲自陪自己下一趟粤东,顺便挑一挑制作奥运会礼服样品的面料。 “那要过一阵子才行,这几天,有人可能要进京来看我。” 方言和龚樰互看一眼,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就在此时,一阵接一阵的鼓点响了起来。 崔建用沙哑的嗓音,卖力地唱着《不是我不明白》: “过去我不知什么是宽阔胸怀,” “过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 “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 “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来,” “哦吼~~” “……不是我不明白!”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世界变化快不快,龚樰并不知道,倒是时间过得可真快。 不知不觉间,转眼过去了5天,结果没有把徐客和施南笙盼来,反而是邮递员主动上门投递。 包裹很沉,里面装了十几本一米一样的杂志,全都是《科幻世界》的样刊。 《午夜凶铃》的最新连载依然在头版的位置,但不同的是,《人工智能》正式地发表了…… 第373章 美国之行 合写《霸王别姬》的事敲定了下来,但具体的合作细节,只能等方言从美国回来接着谈。 龚樰、白若雪等一行人坐着飞往旧金山的航班,在7月1日的下午,抵达了机场。 接机的除了迈克,还有潘耀名和利芷,就见她穿着黄色小西装,戴了顶黑黄相间的小礼帽。 方言给两边相互做起了介绍,轮到白若雪时,“这就是马上要在加州伯克利商学院就读的留学生,今后也会和利芷你一样,在基金会里工作……” 白若雪大方地伸出手,“你好,很高兴以后能成为同事,也请你多多指教。” 利芷笑着回应,甚至还邀请她搬来和自己做室友,彼此之间,相互照应。 毕竟,旧金山和伯克利的距离并不远,而且专业同样都是商科。 “这位是我的妹妹,方燕,你们可以叫她‘燕子’。”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又看了看龚樰,“她是我的太太,国内相当有名的演员。” 利芷笑容一僵,尽管已经从迈克的口中得知了方老师结婚的消息,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当亲眼目睹到真人的时候,还是一下子愣住了,眼神呆滞,仿佛思维停止了一般。 龚樰只觉得古怪,但很快注意力就被潘耀名引走,在一声声“恭喜”中,把疑惑抛到脑后。 方言一边走,一边遗憾道:“本来这回是打算全家总动员,都来看奥运会,可惜天不遂人愿。” “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想过!” 潘耀名摇头失笑,“毕竟这可是华夏阔别了32年以后,第一次重返奥运会大家庭。” 方言问道:“门票什么时候开售?可千万得买着啊,要不然我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放心吧,方老师,有我呢!” 迈克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有票。 方言道了声谢,接着提着行李,走进了潘耀名租下的大众甲壳虫小巴士。 “应该是我要谢谢您才对!” 迈克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一摞旧报纸。 《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洛杉矶先驱报》、《旧金山时报》等等,每一份报纸的日期都是6月份的,而且上面都刊登着关于《拯救大兵瑞恩》的新闻,显然电影宣传已经开始发力了。 方言翻了一份又一份。 有的拿“百万天价剧本费”当噱头,有的拿“改编自美国国家图书奖”当卖点,有的拿“斯皮尔伯格”当重点,总之,在宣传机器开足马力之下,《拯救大兵瑞恩》的销量节节攀升。 原本快要从《纽约时报》畅销榜上掉队,但现在,重新回归畅销榜,而且位列第六名。 等电影正式上映,估计能试着再冲击一把畅销榜榜首的宝座。 挣完这一波钱,下一波就要等到明年的奥斯卡了。 “如果《拯救大兵瑞恩》能拿到奥斯卡提名的话……” 迈克两眼放光。 方言打趣道:“一个提名就满足了?” “嘿嘿,要是能拿到最佳改编剧本奖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迈克一想到《拯救大兵瑞恩》的剧本里有自己的署名,心里就忍不住荡漾起来。 “小了,格局小了。” 方言笑道:“这可是斯皮尔伯格冲击奥斯卡的电影,不拿下四五个奥斯卡奖项都算是失败。” 迈克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真如方老师所言,那他们可就发了! 看到他们动不动就提到“销量”、“票房”、“奖项”,龚樰略感奇怪,低声问道: “若雪,美国的文学和电影,都这样吗?” “对啊,好莱坞这样的文化产业,都是这么高度商业化,一切以利益至上,跟咱们国内的区别还是蛮大的。”白若雪笑了笑,“龚樰姐,一开始我也不适应,不过等你见多了,慢慢就会习惯了。” 龚樰翻着报纸,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电影商业化的样子啊。” 方言道:“光看报纸是体会不到的,等到电影公映那天,就能好好地亲身感受一把。” “哥,那我们什么时候看电影啊!”方燕语气里充满着期待。 “你的脑子属鱼的啊,三秒钟记忆。” 方言白了眼,“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嘛,24号,时间还早得很啊。” “啊?”方燕一愣,“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呀?” “当然是先去爱荷华大学。”方言向潘耀名他们投去问询的目光。 利芷挤出笑容,“方老师,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你接下来的行程表。” 方言接过一瞧,24号电影上映,28号奥运会开幕式,而在此之前,便是到各大名校巡回讲座。 爱荷华大学为《枪炮、病毒和钢铁》做足了宣传,也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先到北爱荷华大学举办讲座,小试牛刀,积累经验,再到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 其实,著作出版,跟发表一样,都是要举办一定规模的读书会、书迷会和线下讲座,就像很多教授要到学校里开讲座,最终的目的不是卖书,就是卖课,顺便提高下自己的知名度。 而在之后的两周时间里,方小将就要在6所大学里开办讲座,最后轮到哥伦比亚大学。 之所以终点站选在哥伦比亚大学,是因为哥大的新闻学院是普利策奖颁发机构。 《枪炮、病毒和钢铁》也许拿不到新闻奖,也拿不到文学奖,但是可以拿到惟一例外的历史奖。 “聂女士她们都盼着我们早点过去。” 潘耀名道:“还有兰登书屋的贾森爱泼斯坦,他也盼着你能早点来美国。” 方言又惊又疑,“为什么?” “对不起,方老师!” 迈克难为情地举起手,竟然是因为他把《午夜凶铃》前一部分的英文版译稿拿给贾森爱泼斯坦。 看过以后,兰登书屋就想拿下这部科幻在美国的出版权,特别还听说了《午夜凶铃》在日本的销量已经超过了255万册,这一成绩,已经越来越逼近目前日本畅销榜第一的《日本沉没》。 “不用说对不起。” 方言扬了扬手,“这是好事啊,说明‘东方恐怖’的科幻在欧美也很有市场。” 伴随着车内的欢声笑语,头回出国的龚樰稍稍地放下心,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352章 《人工智能》问世 华北水利学院,男生宿舍楼。 刘慈新拿到《科幻世界》,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午夜凶铃》,也没有去看《人工智能》。 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评新菌——硬科幻到底硬在哪里?》的评论文章。 不单单因为《宇宙塌缩》是自己写的,更因为评论居然出自方老师之手。 就像默默无闻的科研狗,自己的论文有朝一日被院士天尊亲自点评一样,整个人简直开心得要飞起,何况文章中提到的“硬科幻”概念,仿佛给自己通向科幻文学,又打开了一道崭新的大门。 “科幻作家有一个身份认知上的尴尬,那就是常常跟科学家混淆。” “问题就出在科幻文学的类型划分上,除了以科学理论为基础的‘硬科幻’之外,还有借用科幻元素或科幻背景设定所创作的‘软科幻’,以及完全超乎逻辑和常识的‘伪科幻’……” 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尤其是看到方言对《宇宙塌缩》的评价,“作者拥有狂野的想象力,虽然略显生涩,文笔略有稚嫩,文风稍显粗粝,但整体蕴藏着大格局、大气魄、大视野的风格!” 顿时间,心花怒放,感觉每个毛孔都在呼吸的幸福感。 方老师夸我了! 方老师夸我科幻写得好了! 就在刘慈新整个人飘飘然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了阵阵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还有同一楼层的理工男们热议着最新一期的《科幻世界》,七嘴八舌。 “等了一个月,可算是把《午夜凶铃》的更新等来了。” “这大晚上的,你还敢看《午夜凶铃》?不怕半夜贞子钻你的被窝啊?” “怕啥,老子可是练了气功的!诸邪辟易!” “诸邪什么辟易,贞子又不是鬼,是虚拟世界传播到现实世界的致死病毒,练气功有个嘚用!” “………” “比起《午夜凶铃》,我觉得方老师写的《人工智能》更精采,特别是里头的科技产品。” “方老师又出新作了?!” 屋外一阵沸腾,刘慈新也是一个激灵,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了《午夜凶铃》上。 瑰丽神奇的情节,天马行空的想象,在他的脑海里不停萦绕,渐渐地恍若身临其境一般。 手机、计算机、互联网、新能源汽车、人工智能等等,总之,不管是听说过的,还是没有听说过的科幻元素和科学技术,一股又一股的信息犹如鞭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在大脑里炸开。 “熄灯了!熄灯了!”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头顶的灯突然熄灭了,四周黑洞洞的,漆黑一片。 刘慈新看过《人工智能》之后,心里有一阵小空虚,没有马上上床,而是来到了窗台。 一抬头,望见深邃无垠的星空。 忽然间,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脚下的大地变成了无限伸延的雪白光滑的纯几何平面。 在这无限广阔的二维平面上,壮丽的星空下,只有自己一个人站着,孤独地面对目前人类无法把握的神秘而巨大的宇宙,什么时候,也能像方老师那样写出这么好的科幻呢? 此时的夜色,如浓稠的墨水一样,深沉得化不开。 黑,真他吗的黑啊! 天不生方老师,科幻文学万古如长夜啊! 不只是刘慈新,住在燕京筒子楼里的郑渊杰,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一手捧着最新一期的《科幻世界》,一手摇晃着婴儿床,刚满一岁的儿子在里面昏昏欲睡。 “这倒有点像匹诺曹变人的故事。” 作为儿童作家的他,越瞅《人工智能》,越觉得像《木偶奇遇记》。 匹诺曹就是在蓝仙子的帮助下,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变成了人,而《人工智能》里的“贝贝”,在听完母亲讲述的《木偶奇遇记》的故事,走上了寻找蓝仙子的冒险之旅。 “这样童话般的科幻,小孩子们肯定会喜欢。”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故事。” “我的‘皮皮鲁’和‘鲁西西’,要不要借鉴下里的陪伴型机器人?” 郑渊杰一边心里盘算着,一边把《人工智能》翻到了最后一页。 就这? 就这么完了? 方老师未免也太奢侈了,如果换成是自己,非要像《格列佛游记》一样,把“贝贝”的冒险之旅安排得满满当当,原因无它. 可以多挣一些稿费! 文坛里是充满着鄙视链的,如果说科幻在文学里只能排在末席,那么,儿童文学就只能安排在小孩那一桌,稿费也是文学类型里最低的那一档,低得不能够再低了。 哪怕是自己同时给16个不同的报刊杂志上写童话连载,一个月写十几万字,每天能收到孩子们的来信都有十几封,但稿费依然是千字2元,甚至于稿费标准都见涨了,自己的始终分文不动。 郑渊杰看着《人工智能》那密密麻麻的字,这一部的稿费,就超过他十几部挣的! 是自己不如方老师勤奋吗? 还是读者不喜欢我写的童话? 要不,试着把稿子投给《科幻世界》看看? 再看了眼熟睡中的儿子,郑渊杰觉得自己必须为自己争取下稿费和待遇。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只要是跟少儿教育有关,父母百分之百地肯花钱,这年头的儿童文学刊物也是五花八门,销量居高不下,比如《儿童时代》、《小朋友》、《儿童画报》、《幽默大师》…… 《人工智能》这种面向广大儿童以及青少年的科幻,自然是老少咸宜,广受好评。 一时间,《科幻世界》杂志的销量暴涨,供不应求。 甚至于滇南、东北三省等省市的邮局因为没有订到,竟然发急电给川蜀的邮局和作协。 有些外地的读者买不到,只好托居住在蓉城的朋友去抢购。 《科幻世界》出版社忙得不亦乐乎,方言也被报刊记者和编辑们纠缠得头疼不已。 已经发展到堵着人文社、南锣鼓巷、什刹海等地,来一个守株待兔。 被逼无奈之下,方小将只能跑街上瞎溜达,就见路边一个小男孩揪着妈妈的裙子,嚎啕大哭。 “我要铁皮青蛙,妈妈,给我买青蛙!”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如果再这样的话,妈妈可就不喜欢你了。” “我就要这个,我就要买那个!” “如果你再闹,我就不要你了,去买一个像‘贝贝’那样听话的机器人孩子。” 面对又哭又闹,又在地上撒泼打滚的男孩子,女人也没有惯着他,双手叉腰,板着张脸。 瞧这个架势,方言忍不住地想到了蜡笔小新和美伢的场景,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小孩一旦到了人见狗嫌的年纪,总是能经常地听到父母会用威胁的口吻说: “你是从垃圾桶捡来的,要是不听话,还给你扔垃圾堆里去!” 或者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再不听话,给你扔到全是石头的大山里去!” 但自从《人工智能》发表以来,话术就变成了“你就是机器人小孩,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掉,再换一个机器人小孩”,“我不要你了,我还是要一个听话懂事的‘贝贝’好了”,等等。 “贝贝”,一下子成了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也变成了孩子们最讨厌的人! 甚至还闹出了一个传闻,闻“贝贝”之名,能止小儿夜啼! 方言也只当是个笑话,躲在刚刚捯饬干净的雍和宫大街的一处四合院里,一心地扑在了给《推理世界》这本新刊攒稿上了,一直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才开车回到烟袋斜街。 一进家门,就见龚樰系着围裙,双手端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你回来的正好!” “吴老来信了,说是这个周末和徐客他们一块来燕京。” 第353章 狮王争霸(求月票!) 《科幻世界》发行的第7天,从沪市出发的火车,一路向北,驶向燕京。 车箱一路颠簸,徐客和施南笙住在高档软卧当中,面对着面,桌上摆满了和杂志。 “没想到才一年的工夫,方老师又写出这么多的杰作出来!” 徐客随手翻了翻《恶意》。 施南笙不无感慨道:“就算《黄飞鸿》拍不成,我觉得拍这个《午夜凶铃》和《恶意》都行!”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悬疑和科幻可以这么写的。” 徐客摇头失笑道:“香江的编剧都没有方老师这种旺盛的创造力和新颖的点子。” 施南笙深以为然,香江电影行业最大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跟风。 哪部电影火了,就冒出一系列借鉴抄袭之作。 像程龙的《蛇形刁手》火爆荧屏,就出现什么“猫手”、“鹰手”,就差出个“加藤鹰之手”。 开一代风气之先确实不易,但要把一种类型片搞乱搞臭,倒也不难,好比养活了个盆景,就马上有人把可以移植的都塞到那个花盆里,直到里面的所有绿色植物把肥力都消耗光,再“同归于尽”。 香江的类型片便是如此。 以前是邵氏的风月片、古装黄梅戏,后来是硬桥硬马的武打片、功夫片,接着是时装动作片、都市喜剧片、灵异僵尸片,从一个死胡同走到了另一个死胡同。 如今的香江电影市场,主要是以《最佳拍档》、《五福星》系列为首的喜剧片在称王称霸。 一想到这里,不免担忧起来,“喜剧片拍完之后,今后该拍什么呢?” “这就是我们北上要找方老师的原因。” 徐客觉得香江电影市场都是喜剧片可不行,所以迫切地想拍这部宏大叙事背景下的《黄飞鸿》。 “最好能问问,《黄飞鸿》的第三部什么时候能写出来。” 施南笙提醒了一句。 徐客连连点头,《一代宗师黄飞鸿》第二部的结尾是黄飞鸿,和霍元甲、大刀王五等人组成的“英雄联盟”,护送梁启超等维新派出国,然后去劫法场,救谭嗣同,下一部就该是义和拳运动。 这样站在历史政治背景的三部曲,绝对能把黄飞鸿从市井英雄,拔高到民族英雄的高度。 “真希望能早点见到方老师。” “还有方老师钦点的黄飞鸿和十三姨。” 施南笙透过车窗,望向黑漆漆的夜空,想着想着,思绪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 第二天,阳光明媚,花圃里的月季花、蔷薇花等纷纷绽放,五彩缤纷。 龚樰浇完花,回头看见方言优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来回晃荡,手上捧着一堆稿纸。 “这些都是你给《推理世界》写的稿子?” “不是,这是《黄飞鸿》的第三部。” “你什么时候写好的?怎么不发表啊?” “这不是等跟姐夫一块去粤东的时候,就能顺便和《花城》的编辑,当面聊聊改稿的事嘛。” 见她伸出了手要看,方言递了过去。 龚樰习以为常地侧坐在自家男人的大腿上,定睛一瞧,题目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狮王争霸》。 跟上辈子的电影相比,从“狮王争霸大赛刺杀李鸿章”,改成了“义和拳运动的三方角逐”。 书接上回第二部的结尾,袁世凯靠出卖维新派,投靠慈禧而得到重用,到鲁东赴任。 而鲁东,正是义和拳的发源地,在前任巡抚的纵容下,日益壮大。 但是袁世凯到任之后,和李鸿章等人达成共识,认定这股义和拳是“左道邪教”,到处拆铁道,拔线杆,破坏了社会安定,于是一改前任毓贤的处理方针,驱赶拳民,大肆镇压。 义和拳没法在鲁东无法立足,就像红灯照一样,统统地逃往冀北和京津一带。 恰恰这个时候,西方列强环伺,妄图蚕食更多的华夏领土,而且对慈禧软禁和废黜光绪的做法,有损列强的利益,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国内的东南数省也在李鸿章、张之洞的授意下,开始互保。 内外交困之下,“扶清灭洋”的义和拳就进入了慈禧的视野之中。 被当成一股“保皇保清”的势力收容了起来,以民气可用纵容义和团在京津一带壮大发展。 立刻,外部就遭到了列强的抗议。 内部,也遭到李鸿章、袁世凯等人的反对,既不希望义和团为清廷所用,也不希望激怒列强。 然而,慈禧力排众议,发布维护义和团的诏令,其实就是借义和团之手,“报复”列强。 就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李鸿章上书,在南北舞狮大会之后,再举办个“中华狮王争霸”。 明面上是“以狮驱羊(洋),宣扬国威”,背地里就是让义和拳内部为了争夺“狮王”称号,自相残杀,勾心斗角,让同仇敌忾的义和拳四分五裂,内耗不止,而西方列强也有自己的算盘。 准备借这场“狮王大会”,密谋刺杀慈禧准备扶持的新傀儡溥儁,避免光绪被取代。 在如此凶险的背景中,黄飞鸿受大刀王五的邀请,和十三姨、梁宽等弟子重新回到京城。 “觉得怎么样?” 方言揽住她的腰,把脸凑了过去。 龚樰诧异不已,“这个狮王大会,我怎么觉得像是巴别塔啊?” “聪明!就是巴别塔!” “到时候要拍这部戏的时候,这个场地也要盖一座高高的塔楼。” 方言所说的,就是人类联合起来兴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为了阻止人类的计划,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相互之间无法正常交流,巴别塔也就不能再造下去了。 “也亏你能想到这个。” 龚樰眼里流露出那股充满爱意的崇拜。 方言笑了笑,“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 龚樰在他的眼神示意下,继续往下看,当看到黄飞鸿为十三姨争风吃醋的傲娇场面,嫣然一笑。 而十三姨,也因为黄飞鸿深受红灯照女弟子,尤其是黄莲圣母“林黑儿”的敬仰,也吃飞醋。 在严肃沉重的历史背景里,巧妙地融合了细腻搞笑的感情线,以及酣畅淋漓的武侠片段。 “让我最得意的其实是这个结局。”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从她手里抽走结尾的几页纸。 明面上,黄飞鸿破坏了洋人的刺杀,夺得了狮王大会的金牌,也挫败了义和团内斗的阴谋。 但暗线里,因为洋人刺杀的阴谋暴露,慈禧恼羞成怒之下,在朝会上怒斥:“你们怎么不说话呀?都哑巴了?” “大清的臣子们,你们就眼睁睁地瞅着,让洋人欺负我吗?” “你们死有什么用,我要洋人死!” 于是乎,在太后一党的附和下,自恃掌握义和拳这支力量的慈禧,“代行皇权”,霸道发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洋人欺我太甚,竟至国之将亡,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何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朕,今日庄严宣誓,开战!” “向美利坚开战!” “向法兰西开战!” “向英吉利开战!” “向德意志开战!” “………” 第354章 牛顿的棺材板压不住了 5月13日,燕京。 伴随着“呜呜呜”的鸣笛声,绿皮火车缓缓地停在了火车站。 徐客和施南笙是第一次进京,哪怕是月台上乌压压一片的人,也觉得新奇无比。 吴贻躬带着他们走出站,就见出口处,方言和龚樰早就等候多时。 “吴老!” “徐导,施女士!” 两拨人汇合到一处,彼此之间,洋溢热情地打起招呼。 徐客道:“香江一别,终于又见到方老师了。” 寒暄了一阵,方言主动地替双方介绍起来,“这位是我的爱人,龚樰。” 施南笙和徐客一样,不免多看了几眼被推荐为“十三姨”的龚樰,上下打量了一番,素面朝天,长发披肩,端庄典雅,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一双灵动又含蓄的大眼睛,顾盼多情。 的的确确,当得起上影厂,乃至全国影坛把她称之为“华夏的山口百惠”。 “你好。” 看着龚樰大大方方的样子,方言道:“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我们先去酒店。” 随后,让徐客、施南笙等人把行李统统地放进出租车里,这些出租车,自己可是包了一整天。 “我和吴老、徐导坐一辆。” 方言让龚樰、施南笙,以及随吴贻躬而来的秘书坐另外一辆。 此话一出,正合徐客和吴贻躬的心思。 就在前往燕京饭店的路上,他们在车内这个私密的空间里,谈起了《黄飞鸿》电影的拍摄。 “方老师,我们对合拍片的合作模式没有异议,不过在投资上,还有不小的分歧。” 徐客如实相告。 方言坐在副驾驶座,半转过身道:“分歧主要在哪些方面呢?” 吴贻躬直截了当地指出,问题就出在影视基地上。 徐客以及背后的金公主希望像其他港片一样,就在香江搭建摄影棚拍片,而上影厂则计划要在车墩建设一个影视基地,特别是在参观了西影厂专门为《大秦》电影盖的秦王宫等建筑以后。 “徐导,其实要在沪市建影视基地这件事,是我向吴老和上影厂提议的。” 方言直直地盯着徐客看。 徐客并不感到意外,早跟上影厂洽谈合作的时候,吴贻躬就已经知会过他。 “方老师,在香江还是在内地拍,我都没意见,关键我要有理由说服雷老板才行。” “理由很简单,因为香江根本没有适合《黄飞鸿》的景。” 方言心知肚明,金公主的幕后老板是雷觉坤,必须要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徐客一怔,“方老师,您能说得再具体点吗?” “徐导肯定是阅片无数,想来也看过不少的香江武侠片。” 方言直接挑明,这年头香江的武侠片大多数是室内搭台布景,就连一处大场面都没有。 镜头几乎都是中全景,没有远景和航拍,因为一个远景扫过去,仅仅只是一个小村庄而已。 毕竟,香江只是个弹丸之地,哪里能像内地一样,有那么多山山水水,名胜古迹。 所以早期的香江武打片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是快意恩仇,就是正邪争斗。 “说得一点儿也不错。” 吴贻躬露出满意的笑容,“电影要拍出黄飞鸿一代宗师的风范,还要拍出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格局,就必须要有配得上这样气魄的景才行!这样的景,香江不可能有,只有内地才有!” 徐客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徐导,我们要拍的《黄飞鸿》,既跟以往香江拍的武侠片大不一样!” 方言道:“跟之前在内地拍的《少林寺》,也不一样,我们要拍一种全新的武侠片!” 徐客和吴贻躬互看一眼,“全新的武侠片?” 方言道:“没错!一种不同于传统的新派武侠片!一种不同于港片的内地武侠片!” 徐客追问:“方老师,请问您这个‘新’,到底是新在哪里?” “武侠是一种个人英雄主义,每种类型的武打片和武打明星都有鲜明的个人英雄特色。” 方言伸出手指,一一举例。 像《少林三十六房》这种邵氏电影,就讲究武打动作的硬桥硬马。 而之后的嘉禾,李小龙走的是写实凌厉的打斗风格,程龙则是功夫喜剧和杂耍特技相融合。 所以,《黄飞鸿》的武打设计就不能走前面三种路线,否则就是东施效颦,毫无新意。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徐客犹如醍醐灌顶,但很快苦恼道:“方老师,那我们电影的武术风格该是什么样的呢?” “香江的武侠片班底是武行,内地这里没有武行,有的是武术运动员。” 方言道:“他们接受正统的武术训练,动作套路柔中带刚,一招一式华美如舞,所以是不是可以把武术、舞蹈以及武打结合起来,既要有力量,也要有美感,再配合上快速剪辑……” 徐客皱了皱眉,依旧在悟与不悟之间。 “比如说,佛山无影脚。” 方言道:“在里,黄飞鸿踢的是3脚,但在电影里,我要腾空踢出七八脚,甚至更多。” “什么?!” 坐在后驾驶座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七八脚?那还是人吗? 就算是拍电影,也好歹要讲科学,牛顿的棺材板都快要压不住了! 吴贻躬咳嗽了声,“岩子,地球是有吸引力的,怎么可能有人能在空中踢出七八脚呢?” “是啊,方老师。” 徐客一脸的难以置信,一般觉得两脚是人可以做到的。 即便强如李小龙,也只能在空中踢出3脚,因此李小龙也有个外号,叫“李三脚”。 “这不是现实,这是拍电影。” 方言道:“电影就是梦,观众看武侠片,图的就是武侠梦、功夫梦,空中踢两脚,这种动作观众早就已经看厌了,踢三脚的话,或许会兴奋起来,四脚五脚,观众就会把手拿起来,六脚七脚,超乎想象,观众们才会鼓掌,你们觉得是不是这么个感觉?” “我没拍过武侠片,这我可说不好。”吴贻躬转过头,“徐导,你怎么看?” 徐客细细品味了会儿,那层窗户纸隐约有捅破的迹象。 “我们这个新派武侠片的第一个新,就新在立意上,是恢弘叙事下的家国情怀、大侠精神。” 方言道:“这第二个新,就是新在武打风格上,动作写实但萧洒飘逸,天马行空却又不虚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打得精彩,打得好看,打出特色的风格,至于第三个新,新在取景上……” 徐客在脑海里中,把武术跟舞蹈联系起来,似乎画面还真的挺美的! 关键在于,这是港片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突然间,仿佛把握到了新派武侠的精髓,有一种灵魂入体的感觉。 “徐导,这下你该明白,为什么我要执意要在沪市建影视基地了吧?” 方言笑着把身子转了回去,望向中央后视镜,望向映射在后视镜中的徐客。 “我明白了,方老师。” 徐客会心一笑道:“您讲的这新派武侠电影,确实只有在内地才拍的出来。” 方言轻拍了下大腿:“香江武侠片有香江的特色,我们内地的武侠片也有自己的风格!” 第355章 您才是我的恩人 80年代的燕京,粤菜馆几乎没有,只有在东四教子胡同,有一家「东四粤菜」的个体户。 如今,鲁菜和川菜两种菜系,最受老燕京人的欢迎。 方言于是把给徐客等人的接风宴安排在了丰泽园,毕竟粤东人能承受的辣度是「微微辣」。 也就是,微微有那么一点辣! 像川菜这种辣度,对于施南笙和徐客而言,那可就遭老罪了! 吴贻躬尝了口葱爆海参,环顾四周道:「觉得怎么样?」 徐客啧啧称赞:「早就听过丰泽园的鲁菜是一绝,果然名不虚传!」 吴贻躬笑道:「岩子是有名的大吃家,他推荐的菜一准好吃。」 「对对,要谢谢方老师,带我们一饱口福。」施南笙笑脸盈盈。 「我只是略尽地主之谊,这菜还得是丰泽园的底蕴和厨师们的功力。」 方言和他们闲聊了会儿,从点评菜品,慢慢地聊到了正题。 「方老师。」 徐客道:「您刚刚说的"新派武侠片"的概念,我非常地认同,就是不知道这个《黄飞鸿》第一部的剧本,您是不是已经写好了?」 「暂时完成了一部份。」方言抱以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徐导,手上的事太多,不说前不久刚给《科幻世界》写了篇科幻,就是光写个《午夜凶铃》的剧本,都费了我不少的时间。」 「《午夜凶铃》已经写成了剧本?!」 施南笙和徐客相视一下,忙问剧本最终的去向。 「我已经答应交给桂西制片厂和峨眉电影厂来合拍。」 方言道:「如果最终的成色和反响不错的话,我也不介意让别人来翻拍。」 施南笙好奇不已,就内地电影厂这个条件、这个资金,能拍的了科幻片吗? 「是恐怖片,我希望能通过这个片子,能颠覆世人对恐怖片的认知。」 方言说:「就像我希望《黄飞鸿》,能突破传统,改变观众对武侠片的看法。」 「如果真的能拍出您所说的那种武打风格,我相信一定可以!」 徐客接着问起了《黄飞鸿》剧本创作所需的时间。 「用不了多久。」 方言说,在徐客工作室、金公主以及上影厂正式达成「合拍片」协议之前,准能写好。 毕竟,没有《黄飞鸿》的电影剧本,影视基地也没法设计和开工。 「有方老师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徐客内心松了口气,然后道出了方言关心的问题之一,那就是剧本的稿酬。 结果,数目大大出乎方言的意料,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竟然只有5万港币而已! 欺天啦!朕的钱!朕的钱! 我堂堂方小将,搁在好莱坞,斯皮尔伯格要拍《拯救大兵瑞恩》,也得乖乖地奉上50万美刀的支票! 你们一个香江影坛,只拿出区区5万港币,怎么着,难道还要我感谢你们嘛! 眼看方老师一言不发,施南笙急忙解释道: 「方老师,5万港币是少了些,但这已经是香江编剧最高的稿费标准了。」 「嘶!」 不等方言开口,吴贻躬倒吸了口冷气,果然香江和内地的行情就是不一样。 仅仅是剧本改编费,居然都开价5万港币,这笔钱都够上影厂拍两三部180分钟的电影了! 「南笙说得没错,就连倪诓、金镛、古龙他们,也都是这个价儿。」 徐客慌里慌张地讲起了香江电影这行的门道。 方言静静地听着,港片历来不重视剧本,以致于编剧的稿费相当地低。 一个剧本,少则一万,多则两三万,倪诓作为大导张彻的御用编剧,也就是四五万港币而已。 因此,剧本写得好的编辑,基本上都转行当导演去了。 渐渐地,忽视剧本的陋习恶化到了没有剧本直接开工的地步,边拍电影边写剧本,就像《整蛊专家》,王京开拍的时候,剧本里就只有10个字,「整蛊专家」、「刘德桦」,以及「周星池」。 「不过您放心,除了改编费以外,的版权费是另算的。」 徐客端起了自己的酒杯。 「如果行规如此的话,也不能怪你们。」 方言拿起了自己杯子,和他碰了下,「干杯!」 徐客如释重负,把酒一饮而尽,和施南笙相视一笑,自己最担心的事总算是没有发生。 5万港币,请方老师这个级别的大作家写剧本,多多少少,有点侮辱人了! 方才尴尬的气氛,在推杯换盏之中,慢慢消失,重新变得和睦愉悦起来。 屋内外,充满着欢快的空气。 特别是围绕着男女主角的选角上,徐客和施南笙一致认可了龚樰这位「十三姨」。 听到他们的赞赏,龚樰温婉地笑了笑,就见方言问道:「那么,你们觉得李联杰怎么样?」 「不瞒您说,看了他的《少林小子》和《少林寺》,我就认定他是黄飞鸿的不二人选。」 徐客斩钉截铁地说道。 施南笙补充了句,早在他们创立工作室单飞之前,就已经看上了这个来自燕京的武打明星,只是碍于当时受限于「新艺城」的合约,一直都在重复拍着徐客不喜欢的喜剧片,找不到合作的机会。 「这下机会不就来了嘛。」 方言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去什刹海体校,当面试镜下这个功夫小子。」 「他演了"黄飞鸿"以后,估计就能变成一代宗师了。」 徐客这话一出,哄堂大笑,笑声洋溢着整个屋子。…… 第二天,什刹海体校。 李联杰早早地就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大街,期待已久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师兄,你用不着这么早出来。」 吴晶舔着奶油冰棍,歪着脑袋说:「师父跟方老师约好了2点半到学校。」 「你还小,你不懂。」 李联杰摸了摸吴晶的头,眼里充满着无奈。 本来以为自己受了重伤,内侧韧带、十字韧带、半月板都断了,单位会放自己离队,没想到单位打算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要榨干自己最后一丝价值才行。 离队的条件,就是把他签给香江的一家经纪公司,自己每拍一部戏,这家公司就要付给单位5万港币。 这样的合同,一签就是5年,为了不让投资人担心,这份协议还附带了伤病保密协议。 「我怎么就不懂了?」 吴晶眨了眨天真的眼,「方老师这么信守承诺,说推荐师兄你演"黄飞鸿",还真的说到做到了,你这么早出来,不就是……」 「吴晶!!」 就在此时,吴彬出现在两人的背后,面色铁青,一脸严肃。 「嘿嘿,师……师父。」 吴晶讪笑了下,急忙把冰棍一口吞入口中。 吴彬双手负背,「还敢吃冰棍呐,忘了前几天是谁冰棍吃多了,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师父,本来我是不想吃的,但架不住师兄的一片好意。」 吴晶一个激灵,立马就出卖李联杰。 李联杰没好气道:「好你个吴晶啊,以后再也不给你买冰棍了!」 「别介别介啊师兄,您马上要演"黄飞鸿"了,可不得庆祝庆祝嘛。」 吴晶跑到了他的身后,避开吴彬犀利的眼神。 吴彬要摇头失笑,回头看向赶来的燕京武术队的教练和队员: 「好了,马上方老师就会带着从香江的大导演过来了,都精神点,别丢分!」 过了一会儿,方言的座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紧接着,龚樰、徐客和施南笙纷纷下了车。 映入眼帘的是,打开热烈欢迎的横幅。 「这两位,是来自香江新艺城电影公司的徐客导演,以及施南笙女士。」 「这位是燕京武术队的总教练,吴彬,也是李联杰他们的授业恩师。」 「那位,就是咱们今天要试镜的李联杰。」 在方言的介绍下,徐客和李联杰握了握手,从上到下地审视了一番。 年纪虽小,但双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都是一副武林高手的风范,俨然有黄飞鸿的几分神韵。 尤其是当着他们的面,在体育馆里展示身手,动作如行云流水,看似轻描淡写,却有着胸有成竹般的沉稳与大气,静止之间犹如渊停岳峙,在一分潇洒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清风明月般的美感。 「方老师,看来我们这趟没白来。」 徐客眼里闪烁着光。 「联杰身上有件事,我必须跟您几位说清楚。」 吴彬张了张嘴,最终开口说出李联杰身上背的经纪合约。 施南笙不以为然,「那家经纪公司我也认识,只要片酬谈的妥,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在经纪合约上,施女士是专业的。」 方言道:「不知道有没有种可能,把李联杰的经纪约转到新艺城,或者是你们二位的工作室?」 徐客和施南笙听出了弦外之音,眼前瞬间一亮。 如果李联杰能签到自己的名下,相当于就是捧自己人。 眼下,嘉禾旗下的武打巨星有洪金保,有程龙,假如李联杰能凭借《黄飞鸿》达到他们一样的高度,哪怕是只有一半,他们俩的工作室也是大赚特赚,毕竟,李联杰的经纪约并不贵。 毫无疑问,方老师这是卖了他们一个天大的好处! 「联杰,如果这事能成,你愿不愿意去呢?」 方言看到他们已经意动,而后转头看向李联杰。 「愿意!我当然愿意!」 李联杰心动不已,签之前的香江经纪公司,只会被榨干价值以后被抛弃。 但是,进了新艺城可就不一样了。 不但可以到香江发展,说不准还会被徐客他们捧成动作明星! 想到这里,望向方言,就像看到救世主一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就差给人跪下来。 方老师,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啪,啪。」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不禁想到,李联杰在他的电影里演黄飞鸿,利芷在他的基金会当秘书。 桀桀桀,亲爱的太太,你也不希望…… 免费阅读. 第356章 天下工作室(二合一) 复兴路,训监大院。 王硕站在镜子前,一改往日邋里邋遢的打扮,不再是背心宽裤,配凉拖,而是穿上了西装皮鞋,甚至打起红色领带,整整齐齐,衣冠楚楚,至少看上去像个成功人士。 “嘿呦,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窜门的叶晶见状,忍不住调侃:“怎么今儿穿得人模狗样的,这是要干嘛呢!” 王硕撇了撇嘴,“去去去,甭拿你硕爷寻开心。” “穿了身西装,你倒成‘爷’了。” 叶晶打趣道:“你这身打扮,该不会是找沈佳旭约会吧?怎么着,你俩真成了?” 王硕白了眼,“儿女私情那都是小事,哥们这回是去办大事的!” “大事?”叶晶道,“你那肚子里还能揣什么大事?” “方老师约我去马克西姆喝酒,这算不算大事。”王硕道。 叶晶一脸不信道:“方老师?约你喝酒?你多大的脸啊,能让方老师约你喝酒?” 见铁哥们埋汰自己,王硕也不恼,“忘啦?前些个月,哥们那篇《空中小姐》在《人民文学》这么一登,你猜怎么着,彻底火啦!嘿呦,那读者来信多得,得学方老师去买栋专门装信的四合院。” “嘚嘚嘚,你这话都说八百回了,我耳朵听得都出茧子了。” 叶晶摆了摆手,“你就老老实实地说,方老师干嘛找你喝酒,还去马克西姆那么高端的地儿?”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方老师也没在电话里说明白,不过我猜,八成是找哥们约稿。” 王硕把领带打好,在镜子前摆着造型。 “成啦,别显摆了。” 叶晶笑道:“能不能让我也沾沾你的光,加我一个?” 王硕追问:“你也想去马克西姆见方老师?” “主要是去马克西姆喝酒。”叶晶说,“我还从来没去过马克西姆这么洋气的地儿。” “我这是去聊文学的,可不是光喝酒,改天,改天吧。” 王硕说:“改天得我再挣了笔稿费,我自掏腰包请你去马克西姆喝一顿,怎么样?” 叶晶嘿然一笑,“那敢情好啊!” “走了啊。” 王硕走之前提醒他,记得离开的时候把门关上,随后骑着自行车,直奔崇文门。 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刚到马克西姆餐厅,拾级而上,步入大堂,映入眼帘的就是在舞台玩摇滚的崔建等人。 自从方言好好地点评了一番《不是我不明白》,七合板乐队已经把这歌当成自己的主打歌。 但很快,注意力就从崔建的身上,被转移到一身高档西装的宋怀桂的身上。 比起自己清纯的女友,显然是妖冶妩媚得多,王硕两眼发直,心怦怦直跳。 听到他报出的包厢号,宋怀桂笑道:“是来找方老师的吧?请跟我来这边。” 王硕紧随其后,来到装修豪华、金碧辉煌的包厢,却见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面孔。 戴了副眼镜,穿着白色对襟褂子和布鞋,一副斯斯文文的文化人模样。 “方老师人还没到,他让你们先点,想喝什么,就点什么。” 宋怀桂得到答复之后,笑盈盈道:“酒待会儿就会送到,两位请稍等。” 紧接着,偌大的包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彼此之间不认识的陌生人,气氛在安静中透着尴尬。 然而,难不倒王硕,主动地自我介绍起来。 “你就是写《空中小姐》的王硕?幸会幸会,我叫钟阿城!” 钟阿城眼前一亮,高兴地握手。 王硕道:“那篇《棋王》,是你写的?” 钟阿城点了点头:“真的是太巧了,我们俩的出现在同一期的《人民文学》上。” “是啊,缘分呐!” 两人的关系迅速地拉近,毕竟都是在方老师的挖掘下,才得以在《人民文学》上发表。 四舍五入的话,两人算的上是同窗!都是方老师账下的学生! 不过,王硕自认为自己在《十月》编辑部的时候,就跟着方老师混,怎么着也是一期生。 而眼前的钟阿城,虽然“毕业论文”《棋王》写得比自己强百倍,但无论如何也只是四期生! 我可是一期滴! ………… 等服务员端上了酒,王硕和钟阿城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聊了起来。 “阿城,你说方老师把我们约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估计跟有关。” “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王硕一拍大腿,眼睛不住地乱瞟,把四周的壁画、工艺品等看了个遍,忍不住感慨: “还是方老师会享受啊。” “我啥时候也能过上这样神仙般的日子……” 话音刚落,一阵推门声突然响起,宋怀桂和方言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就要看你自己的笔杆子到底硬不硬了。” “方老师!!” 王硕和钟阿城立马起身,拘谨且恭敬地鞠了个躬。 方言把门关上,施施然地走到两人的面前,“坐,都坐,不用这么紧张。” 王硕壮着胆子问:“方老师,您刚才那话的意思是……” 方言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今天为什么找你们来吗?” 钟阿城立马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找你们来,就是要你们动一动自己的笔杆子。” 方言有所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尤其是创立一个专门为电影和电视剧制片厂提供剧本的工作室,而成员就是一群最近活跃在文坛上,能力上被自己相中的中青年作家,天赋出众,状态良好,锐气正盛,才堪大用。 “写剧本?” “原来您是想找我们写剧本!” 王硕和钟阿城恍然大悟,但领悟得还不够彻底。 本以为是方言看上了手头上的《空中小姐》和《棋王》,但当厚厚一叠的《黄飞鸿》剧本大纲丢在他们的面前时,才终于彻底明白,方老师已经定下了故事框架,让他们负责补充细节和刻画人物。 也就是,一个主编剧,两个副编剧的配置。 “这就是工作室的第一个剧本。”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你们觉得呢?” “方老师,您为什么不把这个任务交给制片厂那些专业编剧去干呢?” 钟阿城诧异不已。 方言道:“理由很简单,因为制片厂的大多数编剧没有商业片的思维,也没有娱乐片的经验。” “没错!方老师您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王硕道:“现在的电影越看越闷,真的挑不出几部能看的。” 钟阿城欣然同意,就听方老师直指问题所在,影视行业已经出现了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娱乐文化需求,和影视娱乐作品落后和不足之间的矛盾,有矛盾,就该解决,有需求,就该供给。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 王硕不禁意会,“方老师,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看来找你,没有找错。” 方言笑了笑,虽然王硕在文学和剧本上还很稚嫩,但好在之前走南闯北的经历,开阔了他的眼界和见识,再加上脑子灵光,更容易接受娱乐片和商业化,不像文坛里传统的纯文学作家。 “嘿嘿,不瞒您说,我一直都觉得纯文学,那是追求。” 王硕道:“不过搞大众文化,才能养家。” 钟阿城同样指望着文学来养家糊口,张了张口,“方老师,那这个酬劳方面……” 方言道:“你们两个,一人1500。” “1500?!” 王硕和钟阿城都吓了一跳。 根据今年新颁布的电影稿酬规定,像《黄飞鸿》这种长故事片的剧本稿费,最多可以达到4000块,如果他们两个一人1500,那岂不是方老师才得1000?这怎么能行呢! 方言道:“怎么,嫌少?” “方老师,您误会我们的意思了。” 王硕一个激灵,“我们的意思是,您给我们3000,自己才得1000,这、这我们过意不去。” “算你们俩还有良心,还知道惦记我。” 方言露出神秘的微笑。 《黄飞鸿之壮志凌云》虽然是徐客工作室和上影厂合拍,但在钱上,自然是各付各的。 徐客承诺的5万港币,以及版权费,但也不妨碍上影厂给自己一笔编剧费。 这3000块,平分给王硕和钟阿城,自然是让他们尝到甜头,卖力干活。 不像后世那些送福报的公司,整天就知道喊“狼性文化”,好歹给块肉吃啊! 狼行千里吃肉,光画饼可不行,就算不给吃肉,那也得给口汤喝,心灵鸡汤除外。 想归想,但不能明说,熟练地找了一堆冠冕堂皇又让人感动的理由。 “你们也不容易,要养家糊口”、“能者多劳,你们的能力值这个价儿”,巴拉巴拉。 “虽然那是这样,不过方老师,1500元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钟阿城看着已经有框架的《黄飞鸿》剧本,总觉得自己是在占便宜。 毕竟,一本10多万字的,稿费也才1600多块而已。 “嫌多啊,那要不一人1000?” 方言环顾四周。 “别介啊别介啊!方老师,这活儿我接了,您说怎么写,我们就怎么写!” 王硕用手肘碰了下钟阿城,连声道谢。 钟阿城一个激灵,也附和起来:“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 他们还得谢谢咱!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这只是第一个剧本,以后还会有更多,我一个人可写不过来。” “方老师,你就统统交给我们吧。” 王硕一想到电影、电视剧剧本挣的钱,比多得多,不禁浮想联翩。 “不只是你们,将来工作室会有越来越多的成员。” 方言心里早就有心仪的人选,比如苏雅、石铁生、余桦、梁佐、芦苇,等等。 钟阿城担忧起来,“方老师,那今后这个剧本……” “担心僧多粥少,分不到几口汤喝是不是?” 方言道:“甭操这个心,以后的需求大得很,信不信,到时候你们有多少好剧本,就能拍多少电视剧和电影。”轻拍了下桌,“就比如《棋王》吧,改一改,完全可以拿去拍电影,还有王硕你的,全是人物对话,随便改一改就是剧本,像《空中小姐》,你愿不愿意拍成电视剧?” 王硕说:“只要钱到位,我都没问题啊!” “看看,这不就结了嘛。” 方言道:“今后文学和影视是块大蛋糕,要吃,我们就敞开肚子吃!” 王硕和钟阿城面面相觑,吞吞口水,“那咱们岂不是要发财了?” 方言说:“是啊,能发大财的人,岂能算小账。” “方老师,我明白了!” 两人捧起酒杯,几乎异口同声地保证。 碰了了杯,方言把酒一饮而尽,“如果你们物色到不错的人选,都可以向我推荐。” 王硕语气里充满兴奋,“方老师,那咱们这个工作室叫什么名字呢?” “天下,天下工作室。” 方言悠悠地说出口,天下英雄尽入吾方小将彀中矣! ………… 从马克西姆餐厅回到大院,已经是午后。 王硕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停过,嘴里哼着歌,摇头晃脑地走上楼梯。 迎面撞上了叶晶,就见他打趣道:“嘿呦,脸这么红,看来没少喝。” “今儿高兴,哥们我要发财了!” “发什么财?” “当然是大财!果然搞文艺比做生意还来钱!” 王硕和发小勾肩搭背,把给方言写电影剧本的事统统讲了出来。 叶晶一愣,不是曾经说过打工是不可能打工,这辈子都不可能替别人打工。 “那得分什么人了,给方老师效命,那简直是我的福报!” 王硕醉得满脸酡红,“一个剧本,就是1500块,1500块呐。” “这么多?!”叶晶惊讶道。 “现在我都不想写了,只想弄剧本,十几天写一个,一个月可以写三四个,几千块就进口袋了,比写稿子轻松多了。”王硕道,“方老师还准备把我的《空中小姐》推荐给燕京电视台呢。” 叶晶羡慕不已,“那你岂不是要发了。” “那可不!等咱的稿费到了,就带你去马克西姆喝一顿。” 王硕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还真别说,白兰地的味道就是跟咱们的白酒不一样。” “那个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叶晶假装咳嗽了声,“我们是铁瓷对吧?” “当然,铁瓷!” “那是不是苟富贵,勿相忘啊?” “那没问题啊,先富带后|富嘛,不过你得先等哥们富起来再说。” “成,等你富裕了,哥们管你叫‘硕爷’都行!” “可别喊我‘爷’,能当得起‘爷’字辈的,还得是方老师,方爷!我算哪根葱啊!” 王硕准备把《黄飞鸿》剧本写完之后,立马把《空中小姐》的本子写出来。 女主角就往龚樰的形象靠拢,方老师如此待我,必须投桃报李! 天无二日,我的心中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方小将! 第357章 文人不矫情 夜幕降临,四合院的正堂依旧灯光如昼。 龚樰坐在黄花梨圈椅上,手上捧着本杂志,一页接一页地翻阅起来。 屋外,突然间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声。 紧接着,方言快步地从院外走到了门口。 “在看什么呢?” “你以前的老单位。” 龚樰展示着《十月》的封面,“饭菜我还热着呢,要不要吃一点?” “行啊,正好我还有点饿。”方言笑了笑,“要不你陪我再吃一口?” “那我去端过来。”龚樰点了下头。 方言道:“我来吧。” “我来,你刚回来,坐下喝口水吧。”龚樰把杂志放在桌上,脚步轻快。 方言边喝水,边拿起《十月》一瞧,就见上面正连载着二月河的《康熙王朝》。 第二期的《人民文学》,虽然发表了《棋王》,率先抢占了寻根文学的潮头,挽回住了以往期刊的颓势,但是如今的文学期刊界里竞争相当激烈,几乎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城头变幻大王旗。 不等《人民文学》喘口气,这不《十月》又抢走了风头! 这稿子好像就是自己替《十月》约的,哦,那没事了! 不过眼下,《花城》下一期就会刊登《一代宗师黄飞鸿》的第三部,同样也是收官之作,如果香江和内地合拍《黄飞鸿》的消息再见诸报端,完全可以预料这一期的《花城》将会多么火爆。 再加上《当代》和《收获》,四大名旦一齐发力,《人民文学》这文坛盟主的王座还真坐不稳。 我没来,《人民文学》被四大名旦群殴。 我来了,《人民文学》还被四大名旦欺负,那我不特么白来了嘛! 眉头紧皱,拧成了一团,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龚樰端着装有热饭热菜的托盘,走了进来: “在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 “我准备到粤东的时候,好好地《人民文学》多物色几篇好稿子。” “说到粤东,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姐夫一块去?” “都已经约好了,等电影局的合拍片座谈会一结束,我们就和徐客他们一道去粤东。” 方言把一个个盘子摆在桌上。 龚樰不免意外,“座谈会都开了2天了,还没有好啊?” “当然是看到了合拍片跟影视基地的前景咯,如果《黄飞鸿》这部电影能成功,以后香江和内地合拍的路子就蹚出来。”方言道,“所以得掰扯个子丑寅卯出来,没准能出个什么试行政策。” “你讲的,跟谢老师他们讲的意思都差不多。” 龚樰说,北电的校园里也在探讨合拍片会不会是将来国内影视业的一种趋势。 方言拿起筷子,“这么双赢的合作,怎么可能会不继续下去?” “剧本都还没出来呢,你就那么自信一定会双赢?” 龚樰好奇地问到工作室的情况。 方言毫不隐瞒,如实相告,包括让王硕和钟阿城来操刀《黄飞鸿》的剧本初稿。 龚樰担心道:“他们写得好,不过这么要紧的剧本,他们能行吗?” “怎么会不行呢!” 方言逐一点评起来,首先就是王硕。 “他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故事讲得有趣,既没有枯燥说教,也没有宏大叙事,偶尔还会抖下机伶,讽刺些人物和形象,来写黄飞鸿和十三姨的感情线,再合适不过。” 话锋一转,点评钟阿城。 “我最不担心的就是阿城的文笔和写故事的能力,关键是没有一点矫情,也就是所谓的文人风骨,从来没把自己当个作家,而是把创作当成挣钱养家的活计,商业化编剧就得像他一样。” “那你呢?” 龚樰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你有没有文人风骨呢?” 方言嘿然一笑,“我,你还不了解,就是俗人一枚,哪里的风骨,只有风骚而已。” “俗!”龚樰白了眼,频频地给他的碗里添菜。 “俗就对啦,王硕比我更俗!”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准备把《空中小姐》写成本子,好好地孝敬你呢。” “孝敬我?” 龚樰一听要把女主角的形象往自己靠拢,摇头失笑道:“要不让给赵静或者小瑜吧?也不知道她们愿不愿意演电视剧。”把筷子在饭里戳了戳,“朱菻怎么样?她演空姐,肯定合适!” 方言实在没想通,把机会让给赵静和章瑜,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让给朱菻? 朱菻和龚樰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我看她一个人在蓉城,举目无亲,又没朋友,怪可怜的,就偶尔和她写信交流演技,一来二去,聊着聊着就成了笔友。”龚樰道,“她心里有什么烦恼,都会跟我说。” “她有什么烦恼?”方言诧异不已。 “我们女人间的秘密,怎么能跟你讲呢。” 龚樰口风严紧,并没有把朱菻夫妻两人异地分居闹别扭的事说出口。 毕竟,哪怕是朱菻可能会离婚,那也是人家自己的家务事。 ………… 第二天下午,电影局座谈会。 距离闭幕式召开还有20分钟,方言提前地来到会场,撞上了徐客和施南笙。 “方老师,你的《黄飞鸿》真的是一部比一部精彩。” 徐客在看完《一代宗师黄飞鸿》第三部以后,不吝赞美之词,历史厚重、大气磅礴,巴拉巴拉。 方言淡淡一笑说:“过奖了。” “一点儿也不!一点儿也不!” 徐客摆了摆手,最喜欢的莫过于就是最后的结局。 慈禧公然下旨,向十一国列强宣战,但万万没想到中了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等人的圈套。 明面上,李鸿章等朝廷大臣借“狮王大会”,削弱清廷和义和拳的力量。 背地里,凭着“狮王大会”的机会,李鸿章联络了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等东南数省的封疆大吏,一方面,跟驻沪市各国领事订约实行“东南互保”,承诺不跟风参与。 另一方面,正式覆电朝廷:“此乱命也,粤不奉诏。” 最终的结果如同历史一样,八国联军侵华,黄飞鸿惊闻噩耗,心灰意冷,隐居在粤东的宝芝林。 “方老师,不知道《黄飞鸿》还会不会有第四部?” 施南笙投去问询的目光。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要看有没有灵感了。” 方言笑道:“不过非要写的话,我想写黄飞鸿在辛亥时期的故事。” 徐客和施南笙互看一眼,“辛亥革命吗?” “没错,写近代的历史文学,不但要以太平天国、义和拳和辛亥这三次革命高潮为主线,还要注意四个阶梯。”方言道:“那就是太平天国时期、洋务时期、百日维新时期和辛亥时期。” 滔滔不绝地说着,渐渐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听众。 这《黄飞鸿》的第三部,虽然借鉴了《走向共和》,但并没有照搬里头的人物形象。 改编可不是乱编! “不过方老师,如果这第三部将来要拍成电影的话,这个结局是不是改一改?” 徐客提醒了句:“太消极了。” 方言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英雄在大势面前,也是弱小无力的。” 徐客劝了劝,“话虽然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也说过,电影是梦,观众看武侠片,是为了圆大侠梦,英雄主义的结局还是圆满些得好,你说是不是?” 见他一再坚持,方言改变主意,“要不改成这样试试?” 说话间,把《狮王争霸》电影的结尾讲了出来。 “李大人,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现在,这个金牌在我黄某人手上,并非我赢了。” “朝中大人为大显我民神威而办的这场狮王争霸,劳民伤财,死伤这么多人,其实,在世人眼里,我们都输了。以小民之见,我们不只要练武强身,以抗外敌,更重要的是广开言路,治武合一,那才是国富民强之道,区区一个牌子,能否改变国运,还望大人三思,这金牌,送给您作纪念吧。” “…………” 顷刻间,满堂哗然,一片震惊。 当听到这话,徐客已经热血沸腾,大脑里再想到这样的画面,浑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第358章 电影审查委员会 电影局会议室里,座谈会闭幕式准时举办。 出席的人和单位并没有方言想象的多,基本上是北影厂、八一厂、中影这些在京的影视单位。 此时,一双双眼睛时不时地在吴贻躬和徐客之间游移,偶尔会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和香江公司合拍电影,在车墩共建影视基地……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上影厂赶上了呢?! 在羡慕、嫉妒、不解、渴望等目光当中,石方雨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哗哗哗。” 掌声响起,方言也跟着鼓掌,然后随波逐流,准备跟随散会的人潮退场。 偏偏就在此时,肩膀被轻拍了下,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留步,方老师!留步!” “汪厂长?” 方言回头一看,感到意外。 汪羊道:“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 方言半开玩笑道:“汪厂长该不会想像上影厂一样,也想要改编我的哪部作品吧?” “如果方老师愿意的话,北影厂求之不得,哪家电影厂会想错过和香江电影合作的机会呢。” 汪羊话锋一转,“不过可惜,这次我是受人之托,真正请你去的是石局长。” 方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石方雨等电影局的领导站在小房间的门口,仿佛在静待他的到来。 “有说什么事吗?” “可能跟《黄飞鸿》的票房分账有关。” “票房分账?!” 问题也的确如汪羊所说,方言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明白其中的根结。 这年头的港片虽然票房红火,但香江电影市场终究太小。 大量票房其实来自于日本、韩国、东南亚,以及重中之重的宝岛市场,可是《黄飞鸿之壮志凌云》是内地和香江的合拍片,也就意味着告别宝岛市场,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巨大的票仓。 于是,徐客代表金公主和新艺城,提议从内地票房里匀出一定比例。 “我相信你也知道,我们可从来没有‘票房分账’的先例。” 石方雨一脸严肃。 方言追问:“那么,局里和上影厂同意这种分账模式吗?” 石方雨直截了当地说只要比例公允、方案合适,他们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毕竟,眼下正是中英两国谈判的关键时期,《黄飞鸿》这部合拍片可是香江和内地电影文化交流的代表之作,文化、宣传等有关部门已经重视起来,电影局可以开这个合拍片的分账先河。 况且,金公主和徐客工作室要帮上影厂在车墩建一座片场建筑群。 “那就好办了,我们可以在具体的发行收入上搞两轮结算。” 方言伸出一根手指,举例道:“《黄飞鸿》在内地首映4个月为第一轮分成,上影厂占总收入的80%,金公主占20%。”然后伸出第二根手指,“首映4个月后到下映这段时间为第二轮,上影厂占60%,金公主占40%,具体的比例还是交给局里和厂里来谈判,我就不献丑了。” “谦虚!” “太谦虚了!” 众人顺着他给出的思路,讨论起来,虽然暂时达不成一致,但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建议。 “我还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方言道。 石方雨语气里充满期待道:“但说无妨!” 方言说,如果在谈判过程中不得不退让一步半步,可以从其他方面来找补。 比如,金公主作为新艺城的幕后大老板,新艺城片库里的那些电影可以让中影来买断。 “买断?” 一个个头回听过这么新颖的词,迫切地让方老师翻译翻译,什么叫“买断”,什么叫“批片”。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起来,批片就是片商以固定的价格买断影片的放映权。 就算在《黄飞鸿》的分账比例上吃了亏,也可以靠引进和放映新艺城拍的港片,变相盈利。 反正,走私的录像机和私人录像厅在国内蔓延开来,不断冲击线下的院线,索性电影局给优秀的港片打开方便之门,这份钱由中影和全国各地的电影院来挣。 此话一出,饶是见惯大场面的领导们,都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这是不是太大胆了?” “惊世骇俗,闻所未闻。” “……” 面对一个个质疑,石方雨扬了扬手,“大胆归大胆,但不失为是好主意,不是吗!” 方言笑了笑,没有据理力争下去,“买断批片”、“票房分账”这些对于统购包销的国营院线而言,步子迈得可不是一般的大,完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石方雨不禁感慨了句,“方老师,你既然对电影这么在行,有没有想过调到电影局来?” 方言委宛地拒绝,自己现在还是借调之身,怎么可能再借调去电影局呢! “不用专职,兼职也行啊。” “兼职?” “不瞒你说,局里现在正在筹备组织电影审查委员会,来负责电影的审查工作。” 石方雨如实相告,每一部电影拍完以后,都需要经过电影审查委员会决定是否能够上演。 委员会的委员掌握电影生杀大权,而且来自各行各界,有学院派的,例如北电、中戏的院长,有机关特约,像团委、妇联、公安的头头脑脑,甚至还有军队。 “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审片。” 方言先是心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审片的时候不需要全体成员都到齐,只要大多数到场就可以。” 石方雨毫不隐晦地说,自己会兼祧电影审查委员会的首任主任,而他就兼任委员会的副主任。 方言眼前瞬间一亮,是不是可以借这个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名义,推出华语电影的分级机制呢。 石方雨一头雾水,“分级?” 方言道:“就是给我们的观众提供参考,让他们更好地挑选适合自己年龄段的电影来看,像《黄飞鸿》,就是适合任何年龄段的人观看,但换成《午夜凶铃》,儿童不宜单独观看,必须要有家长的陪同,还有的电影,就是严令禁止儿童,甚至是青少年观看……” 听着这些奇思妙想,石方雨拍了下他的肩道: “就冲你这些想法,这个电影审查委员会,你不进都不行了!” “义不容辞啊,石局!” 方言咧嘴发笑,没准这是自己进的一小步,确实华语电影进的一大步。 第359章 南下粤东 5月24日,一声汽笛长鸣,把整个燕京火车站叫醒。 软卧车箱里,徐客和施南笙同一间,方言和韩跃民则在另一间。 “行李都放好了。” 方言喝了口水,把军绿色的水壶递了过去,“姐夫,我去隔壁间看看。” 韩跃民接过水壶,吐了口气:“成,你忙去吧。” 方言径直来寻徐客和施南笙,对于头回来燕京的他们而言,感触颇多。 单单是炸酱面、烤鸭、涮羊肉这些地道的美食,就够徐客回味,三句话里有两句都跟吃的沾边。 “这算什么!” 方言摆了摆手,“咱们华夏地大物博,美食那多得数不清,燕京算是‘美食荒漠’,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接着信誓旦旦道,“去沪市拍《黄飞鸿》的时候,我带你们去吃正宗的沪菜。” 施南笙不仅对沪菜感兴趣,也对苏州菜和杭帮菜心生向往。 毕竟,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俩地的美食都不咋滴。” 方言摇头失笑:“苏州菜特别甜,比沪菜还要甜,至于杭城嘛,那可是比燕京还要‘荒凉’的‘美食荒漠’,名头响的恐怕就是东坡肉和西湖醋鱼,不过西湖醋鱼那味儿,忒难吃!” 徐客和施南笙聊起美食,闲聊了会儿,渐渐地聊到了票房分账和批片买断上。 “方老师,我听石局长说,这是你出的主意?”施南笙问道。 “不错,你们觉得这种另类的补偿方案怎么样?”方言笑了笑。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两家既有了斡旋退步的空间,又能在批片上大挣一笔钱。” 施南笙答应会和徐客一起,尽力地说服金公主的雷老板同意这个方案。 “剧本会在月底寄给你们。” 方言颇为满意道:“关于剧本、稿费之类的合同,我会让我的经纪人潘耀名来代理。” 徐客伸出了手,“那么,合作愉快,方老师!” “合作愉快!” 方言和他们夫妻两人握了下手,随即离开,回到包厢。 韩跃民把门关上,从包里拿出方红画好的设计图,“终于出发去粤东了,岩子,你来瞧瞧。” 方言定睛一瞧,设计图上是各式各样红白相间的礼服款式,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韩跃民道:“还有件事,记得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吗?” “这个展销中心究竟是做什么的?”方言追问。 “业务五花八门的,怎么说呢,什么挣钱,就干什么!” 韩跃民直截了当地说,“倒汇啊,倒录像机啊,汽车这个,王势最擅长了。” 方言挑了挑眉,“走琼海的路子对吧?” “现在想买到私家车,不走琼海的路子还能走什么。” 韩跃民如实相告,现在琼海和粤东踩在倒腾汽车的风口上,统统原地起飞。 进口一辆12座的日本面包车,只需要四五千美刀,进口一辆超豪华皇冠也不过5700美刀。 就算按现在的1比2.8的汇率,再加上关税,仍然有100%,甚至200%的惊人利润。 如今,不管是在琼海,还是在粤东,就连茶水间的阿姨都在倒腾汽车呢! 一说到这里,幽幽叹息:“要不是我人在燕京,还有正经的服装生意,要不然的话,我非跑琼海,跑鹏城,跟着王势他们一块干了。” “你别羡慕他们来钱快,来钱多,姐夫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方言嘿然一笑,“把服装厂往鹏城那么一盖,再在广交会弄些个设备,不但自己给自己的品牌生产,有余力的话,还可以给皮尔卡丹这些外企做代工……” 面对小舅子这一通画饼,韩跃民紧皱的眉头缓和了下来: “那咱到底要不要挂靠在展销中心下面?” “这个展销中心的最上头是鹏城政fu,挂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那就干脆戴洋帽子吧!” “戴上洋帽子,出口方便,但想要以后在国内销售和流通,可不太方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是总要戴顶帽子才行。” 韩跃民无可奈何道:“岩子,你说该怎么办?” “你看你,又急。”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姐夫,别急啊,沉住气。” ……………… 列车一路南下,终于抵达在羊城。 前来迎接的,依旧是《花城》的范汉生和林贤治。 只不过一个已经升任出版社的社长,一个担任了编辑部的主任,跟着方老师,想不进步都难! “这位是香江著名的导演,徐客。” “这位是徐导的妻子,施南笙施女士。” 彼此相见的时候,方言给双方做起了介绍,然后问到了四人的安排。 “方老师,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林贤治说,《花城》编辑部已经帮他们订好了白天鹅宾馆的房间。 方言满意地点了下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黄飞鸿》第三部的手稿。 范汉生如获至宝般地紧紧抓在手里,林贤治见状,又惊又喜,不住地道谢: “方老师,再过几天,佛山会举办舞狮表演,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佛山舞狮?” 方言大为意外。 范汉生解释说,粤东如今跟港澳的交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香江游客到粤东探亲和旅游。 因为《黄飞鸿》系列在香江异常畅销,所以很多游客都会去参观黄飞鸿的故地,佛山。 “佛山的领导听说您可能会来粤东,第一时间让《佛山文艺》的编辑联系到我们。” 林贤治道:“希望您务必赏光,去一趟佛山,住行这些方面都会妥善地安排好。” 方言沉吟片刻,“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推辞。” 林贤治和范汉生互看一眼,喜出望外,又提到了《花城》定期举办的创作培训班。 “您能不能在班上,给这批学员好好地讲讲什么是‘寻根文学’?” “拜托了,方老师!” “………” 不等方言开口,早就在车站守株待兔的记者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把众人团团围住。 《南方日报》、《羊城晚报》、《羊城日报》…… 来自不同报社的记者穷追不舍,缠着徐客、方言等人采访,一个接一个问题,狂轰滥炸而来。 第二天,羊城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做了报道,消息很快传开,甚至于被佛山的报社转载传播。 此时此刻,就在佛山三水的一家酒厂里,李经纬拿着笔,在纸上圈圈划划。 尽管被体委发配“边疆”,打发到濒临破产的酒厂里,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自己想方设法地引进了啤酒生产线,整个酒厂已经扭亏为盈,起死回生。 前不久,更是打听到粤东的体育科学研究所研制出了一种电解质饮料,立刻登门拜访,一拍即合下,决定把这款饮料打造成不输于百事可乐、可口可乐的国民级饮料品牌。 万事俱备,就是在起名上犯了难。 于是,在厂里搞了取名征集活动。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名单上没有一个名字能让他满意的。 千头万绪乱如麻,走到屋外透透气,余光里注意到酒厂的工人们围成一团,议论纷纷。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厂长,报纸上说方老师要来我们佛山看舞狮呢!” “方老师?哪个方老师!” 李经纬接过《佛山日报》的民生板块一看,两眼瞬间发亮,方言竟然要来佛山啦! 第360章 健力宝 广三铁路是粤东修建的第一条铁路,终点站就在三水的河口镇。 当方言、韩跃民一行人下火车的时候,车站门口早已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广场上的路人们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正中央是敲锣打鼓的乐队,以及舞狮的队员。 横幅迎风飘扬,上面清楚地写着“欢迎方言老师来佛山”。 “没想到会有这样安排。” 方言不禁感慨道:“这未免也太热情了。” “确实很热情。” 韩跃民远远望去,就见狮子摇动尾巴向前走去,好像在向人们展示它那威武的雄姿。 动作大而威猛,狮子色彩缤纷,狮头和狮尾分开,各由一名演员摆弄,配以大锣、大鼓、大钹等,鼓乐雄壮,闻之令人振奋,顷刻间,叫好声一片。 伸手一指,指向戴着头套的人,“岩子,那是什么?” “那个叫‘大头佛’。” 方言解释说:“传说以前出现狮子,吃掉村庄内的村民,后来村民们联手击毙狮子,就开始摹仿狮子的形态,因而有了舞狮,但也有另外一种说法,就是村民扮成如来佛,把狮子给引走,这就是在扮演引领狮子舞动的佛陀,不过传说归传说,但是‘大头佛’的习俗倒是留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 韩跃民紧跟着林贤治等人,在人堆里寻找《佛山文艺》编辑部的人影。 看着舞狮的动作细腻流畅,方言啧啧称奇道:“这舞狮的师傅是高手,放在黄飞鸿那个时候,应该也能算得上是一代武术大家。” “不会吧?我不信。” 韩跃民满脸疑惑,“舞狮舞得好,就能算是武术大家?” 方言笑道:“当然算得!这就是清末民初的时候,粤东武馆定下的规矩,哪个人舞狮舞得好,拳脚快捷如风,谁就是这一代的武术大家,武林人士都要尊重他,黄飞鸿之所以能被称为‘大侠’、‘武术大家’,一多半全是仰仗着高超的舞狮水平。” 林贤治恍然大悟,“怪不得方老师写《黄飞鸿》的时候,每一部都要写舞狮。” “因为舞狮这种文化是南北共有的,只不过南方的舞狮注重写意,比较柔和,讲究优美,北方的舞狮注重写实,更加粗放,追求力量。”方言道,“这也是狮王大会的逻辑支点。” 范汉生道:“真没想到方老师比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粤东人还了解舞狮文化啊!” “这都是调查走访的成果,多亏了佛山的老百姓。” 方言走在他们的身后,穿梭在人群中,终于找到了《佛山文艺》的编辑。 林贤治本来以为这么热烈而隆重的欢迎仪式,是出自他们之手,但自己却想岔了。 《佛山文艺》的刘主编摇了摇头,“这么大的阵仗不是我们搞出来的。” “那这个排场是谁安排的?” 方言诧异不已,不禁猜到市县一级的领导。 “是三水的一家酒厂自作主张,特意安排的。” 刘主编说:“据说是这家酒厂的厂长是方老师的书迷,一听说您要来,就准备了这么个仪式。” “是嘛!不知道厂长在不在现场?” 方言大为意外,面对这种盛情,说什么也得见一见这个厂长。 刘主编把头一抬,指了过去,“在呢!在呢!站在乐队里的那个就是李厂长!” 方言一开始只是见上一面,但等到这个酒厂厂长自报家门,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李经纬?! 借着握手的间隙,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天太热,方老师,你们远道而来,想必应该口渴了吧?” 李经纬冲着秘书使了个眼色,“我们厂专门准备了一些饮料,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 《佛山文艺》的主编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你准备的该不会是啤酒吧?” “不是酒,不是酒,是我们厂和省里的研究所一起专门研发出的一款饮料,喝了既能带来健康,又能让人充满活力。”李经纬递上了玻璃瓶。 颜色如同橙汁一般,而味道就像清爽甘甜的橘子汽水。 方言钱尝一口,还是以前的配方,还是以前的味道,就是健力宝的味道。 一口接着一口,韩跃民喝了一大半,直觉得味道不错,寻思着回京时给方红她们整上几箱。 “这饮料在燕京可没有,叫什么名儿?” “暂时还没有名字,所以到现在也没上市。” 李经纬道:“方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您替我们这个饮料想个名字?” “李厂长!” 《佛山文艺》的主编顿时不悦,人才刚到佛山,怎么能马上提出这么冒昧的请求呢?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方言摆了摆手,“不过我能力有限,未必能取出一个能让李厂长称心如意的好名字。” 李经纬说自己的要求很简单,不需要高大上的风格,只需要一个接地气又朗朗上口的名字就好。 方言喝了口饮料,咂摸了下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试一试。” 李经纬张了张嘴,本想说这事不急,可以慢慢琢磨,但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健力宝,李厂长觉得怎么样?” “健力宝?” “是啊,刚才你也说了,这个饮料喝了既能带来健康,又能让人充满活力,既然它是这么一个能强身健体、增强力量的‘宝贝’,不如干脆从里面都摘一个字出来。” 方言笑道:“健康的‘健’,活力的‘力’,宝贝的‘宝’。” “健力宝”这个名字,李经纬挂在嘴边,轻声了念了一遍又一遍。 多念一遍,就越觉得这名字朗朗上口,听着顺耳,冥冥之中,很合自己的心意。 “李厂长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好!” “好啊!”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我们找您取名,真的是找对人了!” 李经纬情绪激动,满脸兴奋。 在一声声对方言的感激当中,韩跃民昂起下巴,与有荣焉,一副我小舅子天下无敌的样子! “方老师,能不能请您题个字!” 李经纬希望能把方言写下的“健力宝”,专门做成饮料品牌的商标元素之一。 方言不免意外,那岂不是今后健力宝上的书写体,就是自己的笔迹了? 眼见他一言不发,李经纬心急如焚,再三恳求,今天这一切准备,可都是冲着方老师而来的! “这里也没有笔和纸,要不这样吧。” 方言笑眯眯道:“改天我们抽个时间,到李厂长的酒厂里参观一下如何?” “求之不得啊!” “方老师愿意莅临酒厂,我们是求之不得啊!” 李经纬满口答应下来,喜悦之情,难以言语。 韩跃民心里纳闷,轻声问道:“岩子,你不会真的要去参观这家酒厂吧?” “姐夫,我们不是一直在找要挂靠的厂子吗?”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要知道当年的李柠,就是挂在健力宝的名下起家。 同样也在李经纬的主持下,李柠成功地从健力宝里脱离而出,自立门户,没有闹出任何的纠纷。 这么顶红帽子,自己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第361章 打工文学(二合一) “横幅再挂高一点!” “再高一点!对对,就这个位置!” 酒厂食堂里,李经纬双手叉腰,坐镇指挥着众人,给方言布置欢迎仪式。 秘书脚步匆匆,语气急切道:“厂长,方老师他们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是抓紧到门口吧。” “快来了是吧!” 李经纬立刻吩咐厨房,“把那个鸡赶快炖了,等方老师来吃饭的时候,必须要有锅气。” 秘书一愣,“锅、锅气?” 李经纬没好气道:“锅的气,方老师在《舌尖上的中国》里写的,连这你都不懂啊!” “哦哦哦,明白,厂长,我这就去通知厨房,保证一定要有锅的气!” 秘书前脚刚跑向厨房,李经纬后脚往酒厂的大门口走去。 只见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沿着大门两侧,站满了厂里的职工,都拿着纸笔等着方言。 “方老师人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最后最后再排练一次啊!” 李经纬抬起了右手,“只要我这么一抬手……” “欢迎方老师莅临我厂!”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一时间,众人异口同声,声音震天,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好样的!” 李经纬再一抬手,震耳欲聋的声音立马戛然而止,“都精神点,别丢分!” 于是乎,在万众期待之下,方言带着韩跃民等人坐着车,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刚一下车,李经纬忙不迭地一抬手,紧接着在热烈的欢呼声中,整个人迎了上去。 韩跃民被职工们的热情吓了一跳,左顾右盼,眼里渐渐地充满了羡慕。 还是国营单位好啊! 哪怕是县里的酒厂,都是要人有人,要厂有厂,哪像自己这个服装个体户,根本就不敢扩张。 紧跟着李经纬,来到生产车间,参观起了啤酒生产线,以及“健力宝”的流水线。 “方老师,您提的这个‘健力宝’,我们厂开会一研究,一致赞成用这个命名,作为我们新研制的这款饮料的名字!”李经纬语气里透着感激。 看到了流水线上的玻璃瓶,方言突然问道:“那么李厂长,就没有想过也给健力宝换个包装?” 酒厂的领导们面面相觑,李经纬同样好奇,换什么样的包装呢? 方言道:“当然是像可口可乐、百事可乐一样的易拉罐。” 李经纬越发感兴趣,“方老师,您为什么觉得这健力宝要换易拉罐的包装呢?”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全国大大小小的饮料厂用的全都是玻璃瓶,如此包装,千篇一律,而健力宝如果能率先用上易拉罐的话,就能在一众饮料中脱颖而出,定位上显得比其他饮料高一个档次。 关键,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都在用易拉罐包装,健力宝这叫跟国际接轨,逼格满满! “嘶!” 李经纬倒吸了口冷气,不禁心动起来。 但转念一想,不免遗憾道:“可是方老师,别说是我们厂,恐怕全国都没有易拉罐的生产线。” “没错没错,厂长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就算是有这个生产线,那一条要多少钱啊,有这钱的话,能多生产多少健力宝啊?” “对,包装不重要,只要够好喝,我觉得健力宝就不愁卖,俗话说得好,内在美才是真的美!” “………” 面对众人的质疑,李经纬却不这么想,如果真的能上易拉罐的包装,自己绝对会安排上。 方言见状,也不多做解释,笑而不语,走进了办公室。 桌上,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这四样文房四宝,镇纸也好端端地镇着白纸。 方言提笔,好歹是跟沈丛文、启功等书法大家交情颇深,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写一手书法。 虽然到达不了启功那样追捧的地步,被人堵着门求字,最后逼急了在门口挂了张“免战书”,上面写着“大熊猫病了,谢绝参观”,结果愣是让人把字条都给偷了,但总算是得到老人家的好评。 比他这个年纪写的字要好! 这就够了! 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健力宝”三个字映入到在场所有人的眼帘中。 其中一人诧异不已,“我还以为方老师会写繁体字呢,您是不是爱写简体字?” 方言正色道:“这不是爱写不爱写、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汉字规范化是国家法律规定的,法律规定的,我就得执行。” 李经纬如获至宝,立马让人把字收好,改天让人再设计个跟文字相配的商标出来。 方言笑了笑,“看来李厂长对这款‘健力宝’非常重视啊。” “可不是嘛!” 李经纬道:“不瞒您说,我们厂的将来就指望这一款饮料了,如果不是国内真的没有易拉罐生产线,我倒是想按您之前说的那样,给‘健力宝’上易拉罐的包装!把全国的饮料都比下去!” 方言提点了一句,国内的确没有易拉罐生产线,可是国内有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的代工厂。 李经纬一点即透:“您的意思,找他们给健力宝代工?” 方言作为长期增持可口可乐股票的股东,心里清楚可口可乐代工厂不会拒绝这桩买卖。 厂里的领导担心成本太高,纷纷劝说:“不就是个包装,还是别费那么大劲。” 方言意味深长道:“今年我们的运动健儿要去洛杉矶参加奥运会。” 李经纬似懂非懂,隐隐把健力宝跟奥运会联系到了一起。 韩跃民对这帮鼠目寸光的人,冷不丁地冷笑,“全国有那么多的饮料大厂都在角逐体育代表团的赞助饮料,如果健力宝换上了易拉罐这种国际化包装,何愁拿不下这个赞助呢?” 顷刻间,一片哗然,满堂震惊。 李经纬眼前瞬间一亮,“方老师,这位是?” 方言大大方方地介绍起来,“你们应该看过今年的春晚吧?” 韩跃民昂起下巴,“春晚就是我们赞助的!春晚男女主持人穿的衣服也是我们设计生产的!” 此话一出,一双双眼睛立马死死地盯着他看,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经纬自然也看过84年春晚,本来就因为是方老师的姐夫,高看一眼,现在更是肃然起敬。 韩跃民在方言的眼神暗示下,继续说:“如果换成易拉罐,健力宝不管是从包装、形象、口感、色泽,还是质量上,我觉得肯定能甩开其他饮料一大截,到时候如果成了体育代表团的首选……” 目光投向李经纬,“李厂长,今后健力宝会是一副什么场景啊?” 李经纬吞了吞口水,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韩跃民笑了笑,说自己正好能在可口可乐易拉罐生产线上帮上忙。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经纬不由警惕起来,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地帮这个大忙。 “其实这一次,也是他非要跟着一块来,说是要跟李厂长谈一门生意。” 方言做完中间人的活,给韩跃民递了个眼色,“你们先谈着,我去外面逛逛。” 目送着离去的背影,李经纬忙让秘书跟上去当向导,心里隐约觉得—— 方老师这一趟,是给自己带大机缘来了! ………… 一路闲逛,方言在秘书的带领下,和范汉生、林贤治等人来到图书借阅室。 门口处,摆着一个斜面的书架子,一层层都是报纸、期刊和杂志。 “方老师!” 图书管理员一看到方言,激动地凑了上来。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话,也一窝蜂地扑了过来,把方言几人团团围住。 “这两期的《科幻世界》,还有您的《恶意》,被借走的次数最多。” “除了这些以外,平时哪些类型的被借得多呢?” “男的爱看武侠,女的会借爱情……” 听着图书管理员的回答,方言觉得通俗文学的需求越来越大。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兀地冒出一个声音,“方老师,您能看看我的稿子吗?” “他是?” 方言顺着声音望去,那人拼命地挤到了人堆的最前头,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的稿子。 秘书介绍起这人叫林坚,是酒厂里的宣传干事,工作之余喜欢写作和阅读,经常会在厂报上登上一些自己的诗歌、散文,还有,算得上是厂里出了名的“秀才”。 方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投给厂里以外的期刊?” “投过,投过十多次了。” 林坚难为情地说,一篇也没有发表成功,投给《花城》、《佛山文艺》等杂志的稿子,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收到一封“类似稿件甚多,望继续努力”的退稿信。 “这……这……” 林贤治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能得到这种答复的退稿信,一般而言,寄去的作品根本不咋滴,入不了编辑部的法眼。 秘书皱了皱眉,担心林坚冒失之举,会影响到方言对酒厂的印象。 “我就是想让方老师评一评,如果我真的不是这块料的话,以后我就不再写了。” 林坚梗着脖子说。 “千万别这么讲。” 方言伸手一拿,题目叫《深夜,海边有一个人》。 听上去像是孤独题材的纯文学,但其实写的是农民到鹏城的服装厂里打工的故事。 视线很快被一句话吸引,“我被安排在流水线上,这是一条没完没了的流水线……” 看着他眉头紧锁,林坚心里惴惴不安,屏住了呼吸。 方言细细一品,“文笔略有些粗糙。” “你看看!” 秘书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四周的工友神色各异,无奈、失望、同情…… 当然,也夹杂着不和谐的笑声,充满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林坚羞愧地低下了头,耳畔边却听到: “大家不要笑,虽然稚嫩粗粝,但感情深切,写出了打工人的飘泊的无依、思乡的愁绪。” 方言一本正经道。“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全新的文学题材!” “全新的文学题材?!” 包括林贤治和范汉生在内,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没错,暂时可以称之为‘职场文学’。” 方言环顾四周,“或者有个更加通俗易懂的名字,‘打工文学’!” “………” 一个个面面相觑,雅雀无声,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说,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凝重沉闷起来。 最终,还是身为《花城》主编的范汉生站了出来,“方老师,打工文学也能算是种文学?” “为什么不能呢?”方言道:“文学即人学,难道打工人就不是人了吗?” 范汉生点了点头,“那自然是。” “既然是人,那为什么不能以打工人为对象来创作作品呢?” 方言道:“其实根本上,打工文学本身就是劳动文学的一个变种。” 一听到劳动文学,范汉生、林贤治,以及《佛山文艺》的编辑们这下子就听懂了。 比如《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写的就是保尔柯察金在经历一系列劳动之后,最终成为一名钢铁工人的故事,这本巨著本身就是一部劳动文学。 “劳动文学是以劳动和劳动者为题材的文学类型,打工人当然也是劳动者!” 方言道:“而且这类打工人今后会在粤东越来越多,这种打工现象也会越来越普遍。” “方老师说得对!” “我们有一些老乡都跑去鹏城那里打工去了!” 围在四周的工友们纷纷响应起来,林贤治、范汉生等人默认下来。 毕竟,自从“三来一补”的政策开始,越来越多的香江制衣业加快向内地迁移,投资建厂。 从这个时候开始,劳动文学,或者说是“打工文学”就有了生长的土壤。 “大家看过这篇《深夜,海边有一个人》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见不少人点头,更进一步地追问读后感。 听着“真实”、“感人”这一个词一个词的评语,林坚如听仙乐,整个人不觉飘飘然。 “正因为写的是打工人的,才能引发同为劳动者的你们的共鸣。” 方言道:“虽然略有瑕疵,但富有生活的质感和生存的痛感,朴素真诚,非常可贵,我觉得在《花城》、《佛山文艺》这些杂志上发表,是没有问题。” 说话间,把稿子递给了范汉生、林贤治等人,笑盈盈道:“你们怎么看?” (ps:打工文学在现实里是存在的) 第362章 如愿以偿 从酒厂离开的时候,李经纬率领全厂的职工来欢送。 不仅仅是因为方言题了字,甚至给健力宝指了明路,也是因为林坚的稿子被《佛山文艺》收了。 毕竟,这里是佛山的三水,《花城》也不好抢稿,吃相不能太难看不是! 当然,范汉生和林贤治打心底里觉得,《深夜,海边有一个人》这种打工题材,既缺乏故事性,也缺乏文艺性,文笔过于粗糙。 若非方老师极力推崇的话,根本够不上《花城》的选稿标准。 可谁让方言是文坛里公认的明灯,而不是冥灯! 一念至此,范汉生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道:“方老师,打工题材真的能成为一个文学类型吗?” 方言说:“以后说不准还会形成一股文学浪潮。” 林贤治一副“不会吧,我不信”的样子,打工还能掀起文学思潮? “我们对岸的香江就是一个例子。”方言透过车窗,伸手一指。 “香江?!” 林贤治和范汉生互看一眼,怎么又扯到了香江? “我之前在香江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半斤八两》,里面的主题曲让我印象深刻。” 方言用粤语唱了起来:“我哋呢班打工仔,通街走籴直头系坏肠胃(我们这些打工仔,满街奔跑很容易会伤肠胃)。” “揾个些少到月底点够使,奀过鬼(挣一点点钱到月底怎么够花,比鬼还穷)。” “……” “一生一世为钱币做奴隶。” “嗰种辛苦折堕讲出吓鬼,死畀你睇(那种辛苦落魄说出来能吓到鬼,死给你看)。” 听着许关杰的打工人之歌,林贤治不由一怔:“香江早就有打工文化了?” “不仅是流行音乐,电影和文学里都有。” 方言道:“徐导在路上跟我讲过,在《黄飞鸿》之前,新艺城一直想让他拍一部打工题材的电影,叫《打工皇帝》。”然后笑了笑,“你们现在还觉得打工不能成为一种文学吗?” 范汉生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内地的打工文学就是从香江制衣产业内迁所带来的,随着“三来一补”的企业越来越多,这种打工文学的创作肯定会越来越多。 因为打工人也需要情感慰藉,打工文学早晚会成为他们的精神补品。 一通百通,突然意识到《花城》似乎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于是乎,不得不亡羊补牢,“方老师,那篇打工其实我们也很想登在《花城》上,可这是在人家的地界上,我们也不好跟《佛山文艺》的同志们抢,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林贤治注意到他递来的眼神,立马会意地掏出纸笔,不顾路途的颠簸,开始做笔记。 “您看能不能写篇关于打工文学的文艺理论评述?” 范汉生搓了搓手,“就像您以前提出的‘岭南文学’、‘粤味’一样。” 方言并不意外,“你们想问什么呢?” 林贤治立马开口道:“方老师,您方才说打工文学是以打工人为对象的文学,是劳动文学的一个变种,能不能再展开地说一说这个‘打工文学’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 方言直说:“打工文学,就是写打工者的,由打工者书写的文学,描写具体的打工生活为主题的文学流派……” “广义上就是指所有写打工题材的文学作品,狭义的话,就是有着打工经验的人所写的打工作品,主要反映打工族的生活、情感、困境和成长……” 唰唰唰,林贤治记得飞起。 范汉生等了会儿,才追问道: “那您提到‘打工文学’,又可以叫‘职场文学’,这个‘职场文学’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打算留到《人民文学》上再谈。”方言好歹是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主任,肥水不能都流了外人田! “理解,理解。” 范汉生叹口气,接着围绕着打工文学,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显然要刨根问底下去。 “如果今后《花城》遇到这类稿子的话,选稿标准上您有什么建议吗?” “写打工仔,打工仔写,最好的打工文学是有打工经验的人写出来的,当然,作家也不是不可以写打工文学,但一定要调查走访,不然的话,就像油一样浮在水上,虚假又悬浮。” 方言所说的,恰恰就是都市剧的通病。 尤其是职场剧,甭管是建筑师、律师、医生、房产中介,就连军人也特么不谈热血谈爱情! 我爱你麻花批爱情! 专业知识屁点没有,工业糖精到处乱撒,搞得导演和编剧没有爱情戏,根本不会拍。 更别提月薪3000,住着豪宅,吃着美食,这是哪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导演和编剧才能拍出来的,悬浮!很特么悬浮! 一番交流下来之后,范汉生感慨不已: “方老师就是方老师!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 “想要我给你们培训班的学员们讲一讲?”方言心知肚明。 “知我者,方老师也!” 范汉生一拍大腿,眼巴巴地望着他,见到他沉吟片刻后,点了下头。 刹那间,喜出望外,“这届的学员可有福了,又有寻根文学,又有打工文学!” ……………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一通洗漱之后,韩跃民不请自来。 方言把门关上,“姐夫,和李经纬他们谈得怎么样?” 韩跃民笑道,“完全没问题,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咱们给他取名题字,又给出奥运会赞助饮料的主意,现在还给健力宝介绍易拉罐生产线,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具体细节呢?” 方言一问,条件好到简直出乎自己的预料。 只需要每年缴纳一定的管理费,一分利润都不需要分给酒厂。 这可比其他戴红帽子的个体户的待遇高多了,而且李经纬竟然还同意签协议。 “我和他商量过了,等健力宝的商标设计出来,马上带他去生产一批易拉罐。” 韩跃民笑道:“然后带上他的健力宝,和我的礼服,一块上燕京竞标去。” “这边的品牌戴红帽子,到时候代理皮尔卡丹的,就戴洋帽子。” 方言托回香江的徐客,给潘耀名带了一封信。 计划在开曼群岛注册个公司,然后再香江成立个子公司。 这年头,香江是全球最重要的纺织服装制造基地之一,以oem定单为主,不管是制衣厂的数目、雇佣人数和出口总值等等,都冠绝全港,是“香江制造”的龙头产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国内为主,国际为辅。”韩跃民心领神会。 一头戴洋帽子,一头戴红帽子,建在三水的生产线,既可代工,又能自产。 方言道:“以后还有余力的话,可以到沪市的外滩27号大楼。” “其实啊,我想到时候把服装生意扩展到鞋袜那块去。” 韩跃民乐道:“特别是鞋子,先从给老外的品牌代工开始做起,慢慢学起来。” “鞋子?” 方言笑了笑,没想到姐夫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对啊,比如那个耐克。” 韩跃民说耐克进入国内,跟津门、沪市等7家制鞋厂签订了合作协议,如今自己已经戴上帽子,自然而然地想要从中分一口汤喝。 而方言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今年的nba选秀,好像有迈克尔乔丹吧…… 第363章 我们这些打工仔 在佛山如期举办舞狮大会后的第二天,消息很快从佛山,一直扩散到粤东各地,其中包括鹏城。 在邮局报刊亭前,张伟明一如既往地来看看有什么新出炉的报纸,或者杂志。 这个习惯,在他当国营厂工人的时候就演成了,工作之余,都在读书写作中度过。 《红楼梦》、《战争与和平》这些经典名著会看,《一代宗师黄飞鸿》、《恶意》、《午夜凶铃》这些通俗文学也看,总之,但凡是好看的,没有不看的。 也正因为看了篇《鹏城特区报》的新闻,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义无返顾地砸了铁饭碗。 顺着自己出去闯闯的念头,和蕉岭的老乡们来到了鹏城。 在流浪了半个月之后,终于在香江的一家制衣厂里找到了第一份流水线的工作。 自从被安排在流水线,没完没了地干,整个人变得人越发麻木,慢慢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的话,坚决不会辞职来鹏城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打工了! 现在也只有在看报刊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梦回在国营厂的快乐时光。 叹了口气,转眼换了副笑脸:“阿伯!” 报刊亭的老人一瞧是熟人,放下报纸道:“呦,来啦!” 张伟明说:“今天有什么好看的,推荐一下?” 老人压低声音说:“《花城》最新一期马上要出了,据说会有《黄飞鸿3》。” “真哒?!” 张伟明早早就听说,内地和香江合拍《黄飞鸿》电影,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当然!” 老人信誓旦旦道:“前几天的《佛山|日报》上都写了,方老师亲口在狮王大会上,当着佛山的乡亲父老们宣布的,还说在佛山发现了一种全新的文学动向,叫、叫‘打工文学’!” 张伟明诧异不已,“打工还能有文学?” “谁说不是呢!我活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的书,还是头回听说打工文学这么一出。” 老人摇头失笑道。 张伟明饶有兴趣,“那方老师这么推崇的这部打工叫什么名字?报纸里有提到吗? “提了,提了,叫《深夜,海边有一个人》。” 老人回答,“就登在最新一期的《佛山文艺》里,据说是背井离乡的工人到鹏城打工的故事。” 听到主角来鹏城打工,张伟明立马感同身受起来,在报刊亭上左翻右找: “阿伯,给我来本《佛山文艺》。” “错啦错啦,不是5月这一期。” 老人说要再过几天,等到6月初的时候,《佛山文艺》最新一期才会发行。 “那就按老规矩,您到时候可要给我留一本。” 张伟明被吊足了胃口,按照惯例,付了定金。 就在一天胜过一天的期待下,终于是把第六期的《佛山文艺》可盼来了。 第一时间回到工人宿舍里,立刻翻到了《深夜,海边有一个人》。 编者按的评语赫然是方言亲笔所写。 “打工者也需要情感慰藉,而打工文学写的是他们的共同生活,一定程度上为他们缓解了漂泊打拼的精神创伤,这或许就是打工文学不可取代的意义……” 一下子,对这篇打工充满了好感。 从头开始往下看,主角在打工期间遭遇的经历,跟自己受到的酸甜苦辣,有的地方高度重合,有的地方却很陌生,因为感同身受,很容易地就代入了进去,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流水线的机械、漂泊的无依、思乡的愁绪、爱情的酸甜…… 不知不觉之间,眼眶微微发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幕,可把寝室里其他的老乡惊了个呆,连忙上前询问:“你怎么了?怎么还哭啦!” “写得真好!真好!” 张伟明如同入了魔障,嘴上就会说个“真好”。 没有文笔,全是感情,特别是没有像“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那种宣扬不幸、歌颂苦难的“苦难哲学”,而是在苦难中,时而怨天尤人,时而积极向上,相当真实,相当接地气。 “我看看,我看看。” 众人相互传阅,没看过的专注地看着,看过的热烈地讨论。 打工文学的这股热潮,很快地就在整个工人宿舍里蔓延,引起了工友们的广泛关注。 但凡随便走进一间工人宿舍,都能看到一本这一期的《佛山文艺》。 发行没多久,读者来信似雪花般飞向编辑部,同样也飞向了写明地址的作者所在。 酒厂的信箱里经常收到一堆来信,秘书脸上挂笑,脚步匆匆地跑到厂长办公室。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李经纬喊了声“请进”,然后立马问了句:“商标设计出来了?” “设计院那边还没来消息。”秘书笑道,“不过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 李经纬接过递来的《佛山文艺》,但听到厂子里出了个名动一时的作家,特别还是方老师挖掘出来的,眼前瞬间一亮,“这的确是个大好事,林坚有名了,厂里也跟着沾光。” “韩厂长刚来电话说,马上就会有一批记者到三水,专程来采访林坚。” 秘书原原本本地转述起韩跃民的话。 这批记者里有像鹏城、佛山一级的,也有粤东省一级的,酒厂完完全全可以利用专访林坚的这个机会,给自己的工厂,甚至是给新研制的健力宝打一个完全免费的广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好主意!” 李经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马上去买一批《佛山文艺》,分发给厂里的人。” “啊?我?” 秘书一脸为难,《佛山文艺》在整个三水,早就已经售罄了。 “那就打电话到编辑部!” 李经纬前脚说完,秘书后脚照做,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佛山文艺》编辑部的电话一直占线。 接线员接得手忙脚乱,杂志社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每天都能收到几百封投稿。 来稿作者多是一线打工者,买不起稿纸,稿子就写在工单后面,内容大多是作者的经历。 眼看着果如方言所言,打工文学真的在粤东掀起了一股难以想象的追捧狂潮。 眼见着《佛山文艺》吃到了打工文学的第一口红利,《花城》出版社彻底坐不住了。 只可惜,最新一期的期刊要再过3天才能发行。 而恰恰这个时候,方言和韩跃民处理完在粤东的所有事后,已经动身,启程回京。 “方老师,要不您在多呆几天?” 火车站前,林贤治再三挽留道:“《花城》很快就要上了,粤东的读者看了《黄飞鸿》第三部,还有您关于打工文学的理论观点,一定会高兴激动的……” 方言委婉拒绝,我的事多,在去美国之前,要赶紧把精力放在《推理世界》的存稿上。 公文包里,就有着这些天写下的一沓手稿,书名就是…… 第364章 各自奔天涯 6月5日,燕京。 方言和韩跃民从粤东满载而归,连行李箱都顾不得放回屋,就把方红和龚樰喊到了院子里。 方红满怀期待道:“瞧你高兴的样儿,事儿都办好了吧?” “办好了!托岩子的福,都办好了!” 韩跃民嘿然一笑,从行李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套礼服,一男一女,叠得整整齐齐。 方言道:“你们给掌掌眼,这身礼服要怎么样?” 龚樰定睛一瞧,男的是白西装、白裤子,以及白衬衫,惟一的一点红是飘扬的红色领带。 而女的则是白外套配及膝的裙子,内搭着红色的衬衣,而且点缀着蝴蝶飘带。 “不错,不错。” 方红摸了摸面料,忍不住地自夸起自己的设计。 “想象一下,到时候洛杉矶奥运会开幕式上,200多名奥运健儿都穿这一身,该是什么场面?” 方言摸摸下巴,啧啧称奇。 “妈呀!” 方红一想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立马催促方言和龚樰换上这套礼服看看。 “啊?”龚樰一愣。 “对啊,这衣服就是按你和岩子的尺寸来设计的,快穿上让我看看效果怎么样?” 方红情绪激动,“看看哪些地方还需要小改。”说着又让韩跃民赶紧回家去取海鸥照相机。 “对对对,你们当这个模特,拍几张定妆照,竞标的时候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甭回家啦,我这儿就有呢。” 方言正准备去拿,被韩跃民抢先一步,“我去,我去,你们夫妻俩还是抓紧换衣服吧。” 在姐夫姐姐的殷切目光下,龚樰半推半就地和方言来到卧室里,把礼服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屋外的方红提醒了一句: “岩子,过些天苏雅她们邀请咱们一块吃饭?” “苏雅?请客?” 方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日里那么抠的发小,竟然请他们去全聚德吃烤鸭。 “不只是苏雅,还有若雪。” 龚樰解释说,白若雪和苏雅都因为他,大学毕业以后有了着落,特意摆酒感谢。 “这么说的话,分配的事儿办成啦?”方言挑了挑眉。 “办成了,而且办得特漂亮!” 方红说,苏雅不但一毕业就能被分配到燕京电视剧制片厂,而且直接是编辑科副科长。 方言酸溜溜地说:“好家伙,一分配就是副科级干部,我当年都是从临时工开始干起的。” “谁让人是燕大高材生,你那会儿就是高中毕业呢。”方红打趣道。 方言开玩笑道:“嘿,改天我就去找燕大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我个客座教授当当。” “你当客座教授?”龚樰脱下上衣,眨了眨眼。 “不信是吧?” 方言撇了撇嘴,单凭《枪炮、病毒和钢铁》在美国大学,而且是公立常青藤联盟的火爆程度,自己就是去爱荷华大学当客座教授,爱荷华大学也是一百个乐意,燕京大学能招自己当客座教授—— 那不是方小将的荣幸,而是燕京大学的荣幸! 给燕京大学当客座教授,那是给足了燕京大学面子! “噗嗤!” 龚樰嫣然一笑,也不接茬,把话锋转移到了白若雪,同样如愿地被伯克利分校商学院录取。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方言颇为满意,基金会又多一个能干又白嫖的秘书。 龚樰换好裙子后,冷不丁地来一句,“小瑜也想过出国深造,去学电影电视制作。” 方言道:“她的事业正红火着呢,她能舍得吗?” 龚樰抓起领带,替他打着,“她也正为这个头疼呢,如果真的放弃的话,我们是不是……” “那当然没问题!尽力成全她呗!” 方言环住她的腰,“谁让她也是咱们的媒人。”随即问到她有没有出国深造的打算。 “我?” 龚樰摇头失笑道:“别忘了,我要在北电导演系学两年呢,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说。” 方言亲了下她的额头,然后两人穿着专供奥运会开幕式的礼服,亮相在方红和韩跃民的面前。 “来!” “你们摆几个造型,对对,再笑一笑。” 韩跃民拿着海鸥照相机,伴随咔咔的快门声,一通狂拍。 方言昂首挺胸,“姐,那小雅、若雪她们有说这顿饭什么时候吃吗?” “说要等你回来,让你来定。”方红道,“不过最好是在毕业典礼之前。” 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那就这个礼拜天怎么样?” ………… 时间飞逝,过了5天。 方言和龚樰来到全聚德时,就见苏雅、白若雪、铃木洋子、迈克等人已经落座。 健谈的小伙滔滔不绝,害羞的姑娘低声交流,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一见到方言,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笑脸相迎。 方言玩味道:“以后是不是要改口叫你一声‘苏科长’了?” “岩子,又拿我寻开心。” 苏雅白了眼,“工作的时候,再称职务,那时候我就喊你‘方主任’!” 见她始终不肯唤声“老师”,方言也不勉强,反手准备要送给她一份毕业礼物。 “什么毕业礼物?”苏雅好奇不已。 “等到了燕大毕业典礼的时候,谜底自会揭晓。”方言道。 不等白若雪开口,唐胜男急切道:“方老师,那我们……” “都有,都有。” 方言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了铃木洋子、桥本结衣和迈克的身上。 当问到将来的打算,桥本结衣说本来是准备回京都大学任教,但据说现在日企的就业环境很好。 “是嘛!”方红、韩跃民等人投去问询的目光。 “好到我和结衣都不敢相信。” 铃木洋子说,如今日本的经济已经不是高速,而是超高速地腾飞。 企业面试应聘的时候,不仅请应聘的大学生大吃大喝,报销车费,如果是看中的人才,还会出手送现金券、高级西装、名表等等当伴手礼,一旦进入公司,住宿、旅游这些统统安排到位。 甚至到了如果安排的档次低了,人力资源部回头会被上司逼得土下座,八嘎呀路! 连钱都不知道怎么花嘛!你怎么不切腹去死啊!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唯独只有方言,嘴角挂着丝坏笑,日本的泡沫经济要来了,上帝欲使其疯狂,必先使之灭亡。 当然,真正的巅峰还要等到广场协议之后。 “结衣要回日本,那么洋子你呢?” 龚樰左看看,右看看。 “我父亲给了我两个选择。” 铃木洋子说一个是回有斐阁京都支部任职,另一个是留在燕京,加入有斐阁驻京办事处。 方言道:“不着急,慢慢想。” 铃木洋子眼里闪烁着光,“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准备回趟日本,和父亲当面谈谈。” 方言问了一圈,最终看向了嬉皮笑脸的迈克。 迈克来华夏,本就是冲着华夏武术神功而来的,现在刚学了点皮毛,自然说什么也不肯回去。 “既然这样的话……” 方言主动地递出了橄榄枝,毕竟,《推理世界》光有自己连载的推理还不够。 外国推理文学的引进,同样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而这项翻译的工作,迈克兼着,再合适不过。 听到加入《推理世界》的提议,迈克又惊又喜: “方老师,这个杂志是您创办的吗?” “准确地说,是《科幻世界》出版社名下的子刊,主打的就是国内外的推理。” 方言有所保留地解释,“给华夏的推理作家和推理迷们提供一片静待开发的处女地。” 铃木洋子心血来潮,如果自己留在燕京办公的话,是不是也能像迈克一样,兼着这份差事? “当然可以!” 方言乐不可支,如果铃木洋子能协助的话,对自己和《推理世界》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桥本结衣身为推理迷,迫不及待道:“方老师,那您也会在这本杂志上发表推理吗?” 方言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准备了些稿子。” 众人不禁惊呼,桥本结衣两眼放光,“是不是还是像《恶意》那样的社会推理?” 看到方言面不改色,铃木洋子追问说:“像《午夜凶铃》那样的变格派?或者是本格派?” “怎么形容呢?”方言扫视一圈,“如果非要下个定义的话,我愿称之为‘法医推理’。” 第365章 法医推理流 法医推理流派,在80年代初的世界推理领域里,是几乎绝无仅有的。 不像后世,法医题材电视剧层出不穷。 美剧有《识骨寻踪》、《不死法医》,日剧有《非自然死亡》、《法医物语》,国内也是有《法医秦明》、《鉴证实录》、《心灵法医》这些涉及到法医来侦破案件的电视剧。 目前,不管是美日,还是国内,破案主体最流行的依然是警长,或者名侦探。 而法医推理,相当于是把《福尔摩斯》里的“华生”给扶正,变成了破案如神的名侦探。 恰恰这种题材的推理,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这样的推理迷别说是看过了,听都没有听说过。 方言斩钉截铁道:“因为这种推理类型,是我们华夏特有的!” 法医推理,我华夏自古有之? 白若雪、龚樰、唐胜男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像这种类型,最早可以追溯到宋代时期,准确地说是南宋。” 方案直截了当地说出《洗冤集录》,“这本就是宋代的宋慈所写,是世界上第一部体系的法医学作品,集古代法医学之大成,而且里面还记录些刑事检验的案例,不得不让人拍案叫绝……” “宋慈?” 不仅是铃木洋子、桥本结衣和迈克,就连白若雪他们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觉得陌生。 “他正是我这部的‘福尔摩斯’。” 方言耐心地讲了起来,不管是港剧的《洗冤录》,还是正剧的《大宋提刑官》都是根据宋慈的《洗冤集录》改编,讲述了宋慈入仕后解决疑案难案的故事,前者轻快,后者压抑。 于是乎,把两者稍作整合,既要写南宋官场的黑暗腐败,也写到法医破案的新鲜感,兼顾文学和娱乐,也只有这样,才能淡化整本的沉重无力感。 有的人赢了,却输了,有的人输了,但赢了。 “斯国一!” 看着滔滔不绝的他,桥本结衣忍不住发出感叹。 铃木洋子同样刷新了对推理的认知,细细回味一下,的确很有意思。 法医既可以医学勘察、跟踪取证,为侦查提供关键的证据,如伤痕、血迹、生物样本等,这些证据非常有助于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甚至是重建犯罪现场,也可以对尸体进行解剖。 通过对死者的解剖来一步步推测还原案发经过,确定死亡原因、死亡时间等等信息。 “而且能在整个过程中,科普很多法证的常识。” 方言笑了笑,国内的法医鉴定起步晚,发展慢,兴许能推上一把力。 铃木洋子目光中充满炙热,“方老师,这部我们可不可以拜读一下?” 桥本结衣、迈克她们也是期待满满,毕竟本格派、变格派、社会派、硬汉派、新本格派等推理流派五花八门,花样百出,但法医推理派,迄今为止,有且只有方老师手头上有这么一份。 “我还没有写完。” 方言摆了摆手,“而且说来也不巧,今天我并没带在身上。” “啊!” 一个个不由地发出遗憾的叹息,恨不得马上就看到这部《大宋提刑官宋慈》。 “不要觉得可惜,这个场合也不适合拿出来。” 方言指了指烤鸭、鸭汤等,“在饭桌上讨论尸检解剖,那不是倒人胃口嘛。” “岩子说得没错,若雪、小雅请的这顿饭,我们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她们的一片好意。” 方红拍了拍手,点头附和。 众人也无不赞同,方言说真的想看的话,到毕业典礼的那天,可以带过去让她们品一品。 唐胜男举起酒杯,抬高嗓门起哄说:“什么也别说了,让我们先敬方老师一杯!” “干杯!” 顷刻间,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宴会刚开始,白若雪等东道说了简短的开场白,包括龚樰在内,一个个都很矜持。 不过等喝了酒,气氛就慢慢松弛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推杯换盏,相互敬酒,都有了几分醉意。 在这个饭桌上,不知不觉地多愁善感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在喜庆又伤感的氛围中,白若雪、苏雅、唐胜男等人一齐地唱起了《光阴的故事》: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光阴它带走四季的歌里,我轻轻的悠唱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啪啪啪。” 在场的人鼓掌叫好的同时,也有人提出来一首应景的歌,现在还不是到分别的时候。 就像行酒令一样,迈克、铃木洋子、桥本结衣也相继地接过接力棒,清唱了段家乡的小曲。 在一首接一首歌声中,所有人只想模糊了岁月、淡忘了时间。 紧接着,一圈下来,该轮到龚樰、方红她们。 “让岩子先来吧!” “对,方老师最擅长作词了!” 白若雪、铃木洋子等人带着醉意,高声起哄。 “来一个!” “岩子,来一个!” 龚樰、方红、方燕他们也加入起哄大军里,属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方言无奈地白了眼,大脑飞速地运转了会儿。 看着自家男人罕见的囧样,龚樰噗嗤一笑,笑出了声。 方言眼前一亮,清清嗓子:“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飘流的痕迹……”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无可避免…… 吹起了从前,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如今走过这世间……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一下子,憋了一整场的情绪,就像蓄洪的堤坝一样,一点一点地在歌声中破开了一个个小洞。 到底冲破泪腺的情感,缘何而来,又向何去,一时间也没人说得上来。 但就有种想哭的冲动,一个个渐渐在微醺,或者酩酊中“原形毕露”,小声抽泣的、默默流泪的…… 白若雪张了张嘴,小声跟唱,不禁地想到这歌如果能在毕业典礼上唱响,不知道是什么画面。 但只觉得,面上仿佛有一阵风轻轻地吹过。 第366章 比较文学(二合一) 六月毕业季,燕京大学。 方言刚来到校门口,就见白若雪、苏雅、铃木洋子等人早已恭候多时。 “方老师!方老师!” “你们这是专程在等我吗?” “本来我们说好是打算在未名湖畔等你的,可洋子、结衣她们坐不住了。” 白若雪打起了“小报告”,“早就被您的法医推理吊足了胃口,这些天都茶饭不思的。” “若雪酱!”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心虚地喊了一声。 方言从公文包里取出稿纸,就见她们郑重地双手接过,千恩万谢起来。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等到了未名湖再看吧。” “嗨!” 铃木洋子微微弯下腰,心中涌动着暖流。 在前往未名湖畔的路上,苏雅压低声音地唤道:“岩子!岩子!” 方言把头一转,故作胡涂。 苏雅急了,前些天,白若雪和唐胜男刚从方言手上拿到《起风了》的作词,现在又见到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如愿以偿地得到《大宋提刑官宋慈》的手稿,给自己的那份毕业礼物呢! 随即咳嗽了声,剜了眼道:“岩子,你可是亲口说的,不能反悔啊。” “放心,我说到做到。” 方言意味深长道:“《空中小姐》这篇看过吧?” 苏雅又惊又疑,点了点头。 方言道:“的作者,王硕,已经答应把稿子交给你们燕京电视剧制片厂来改编。” 苏雅一愣,“真哒?!” “更确切地说,是交到你这位苏科长手上,怎么样,这份毕业大礼,还算满意吧?” 方言嘿然一笑,这就像丁伟给李云龙送了一个骑兵营。 苏雅心动不已,自己刚刚走马上任,就能拿到《空中小姐》,真的是从未想过如此美妙的开局! 一想到今后的工作能更顺利地开展下去,眼神复杂道:“谢谢你,岩子。” “客气了不是。” 方言提醒了一句,这个本子千万要攥紧在自己手里。 别像李云龙似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擅长电信诈骗的旅长给“敲诈”得就剩个骑兵连。 “我会留心的。” 苏雅话锋一转:“郑师兄托我问你,哪天如果你有空的话,愿不愿意到制片厂来坐一坐?” 方言道:“郑小龙他们不会是又想打我的秋风吧?” 苏雅摇头,“哪的话,郑师兄和鲁厂长是想让你看看《牧马人》的内部试播,给点意见。” 方言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就在思考之时,耳畔边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方老师!” “方老师来了!” 聚集在未名湖畔的燕大学子见状,要么蜂拥而至,要么奔走相告。 很快地,方言的四周围满了学生,外三层,里三层,最前头的基本上是五四文学社的人。 西川、骆一鹤、臧棣,等等,唯一可惜的是,海子从燕大调去了华夏政法大学。 方言笑道:“恭喜你啊,一鹤,听说你被分配去《十月》出版社当编辑?” 骆一鹤激动之余,脸上带着遗憾,本以为去了《十月》编辑部,好好地追随方老师。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方老师被借调去《人民文学》编辑部,估计八成是回不来了。 “在《十月》好好干。”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骆一鹤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问出在场所有人都很想问的问题,方老师怎么会来参加毕业典礼? 方言笑了起来,“季老相邀,我怎敢不来。” 一听是季羡霖发出的邀请,众人无不一惊,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但也有燕大的学生,像臧棣,根本不关心这些,他们最在意的仍然是文学。 “方老师,您既然把魔幻现实主义引进国内,为什么还会倡导‘寻根运动’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当代文学去寻根,没有任何的意义。” 中文系的学生冒头说:“最好的出路,应该是学习和借鉴西方文学流派。” 看到有不少人附和,又有不少人反对,方言恍然大悟,燕大的校园里也出现文学路线之争。 就像《人民文学》编辑部一样,有的是全盘西化派,有的是本土保守派,各执一词,争锋相对。 “从五四以来,我们的文学就是不断地将西方的文学资源向本土进行转化。” 臧棣道:“如今的文学想要再得到空前的发展,最好是能向西方文学到东西,运用到创作里。” 方言没有直接驳斥,而是反问:“华夏当代文学的根基在哪里?” 臧棣脱口而出,“华夏民族传统文化。” 方言笑问道:“你真的发自内心里觉得是这样吗?” 像臧棣这样的西方派被问住了,他们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方言也不刨根问底,换了个问法,“那么,你们觉得该以什么为依托来创作?” “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再发挥想象,并借鉴别人的写作方式,融合自己的特点进行创作。” 白若雪第一个站出来回答。 苏雅道:“我跟若雪差不多,就是根据现实创作,并把自己的思想表达出来。” 臧棣如实相告:“我是受国外作品影响,特别喜欢存在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 “你们说的只是文学形式,我问的根基乃是文化内核,它来源于我们各自所受的教育。” 方言一本正经道:“什么是教育?教育就是忘掉所学后剩下的东西。它已经融入你的灵魂,自然而然就展现出来,流淌在你写下的字里行间,有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 桥本结衣低声问:“洋子,方老师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别瞎想。”铃木洋子眼里充满着敬意。 “教育就是忘掉所学后剩下的东西……” 白若雪反复琢磨着这句话,她感觉很有道理,似乎是抓住了什么本质,但又很难用言语讲出来。 骆一鹤突然开口:“方老师所言‘剩下的东西’,应该是指一个人的精气神吧,包括品行、信念、思想、态度、格调等等。” “也可以这么理解。”方言道,“教育并不仅仅是传授思想和知识,它的本质其实是塑造人。所经受的教育不同,塑造出的人精神面貌就不同。这个教育并不仅仅指学校和书本,还包括从小的家庭教育,以及整个社会对人的影响。” 这般热闹的场景,自然逃不过季羡霖等人的法眼。 乐黛云不禁感慨,“没想到方言不但懂文学,还这么懂教育,真的是一语道破教育本质。” 季羡霖莞尔一笑,“是啊,就像民国的时候,受传统封建教育影响的老派文人,往往思想陈腐守旧,而受过新式教育的学生,却眼界开阔,容易接受新事物、新思想。” 包括乐黛云在内,所有人很是赞同,一道道目光投向人群之中的方言。 “可是方老师……” 臧棣隐约觉得跑题了,这跟文坛目前最焦点的话题,文学路线之争有什么关系? 方言解释道:“文学是什么?文学是运用语言文字为工具,形象化的反映现实,表现作家心灵世界的艺术,作家的心灵世界,就要靠教育来养成。我们这一代人,不管你承认与否,都受到很多华夏民族传统文化的影响,它是你怎么都无法丢掉的,必然会在作品中流露出来。” “我们可以努力摆脱,弃旧扬新!” 臧棣觉得当代文学的进步速度,同接受西方文化,向西方文学流派学习的程度是同步的。 “为什么要摆脱?” 方言道:“华夏作家写的根基在汉字,每个汉字都汇集了中华民族的思想智慧。文学形式上我们可以学习西方,但文化内核为什么不能保持民族性呢?华夏有太多的创作题材,那是一个大宝库,随便翻出来都能推陈出新。” 众人还在思索,白若雪却突然高兴大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臧棣诧异不已。 “文学具有民族性和地域性,思想上要进步,但表现形式却可以循旧,我们从小所接触传统文化,是完全可以拿来用的,包括那些民间传说、神话故事,这样既有利于表达,也方便读者接受。” 白若雪语气里透着兴奋。 一个湘南的学生回复道:“就是,我知道自己该走哪条路了,我从小生长于湘南,那里才是我的精神家园,我为什么要模仿别人?我可以写自己熟悉的故事啊!就像丛文先生的《边城》,方老师的《那山那人那狗》,古老师的《芙蓉镇》,这些都是属于湘西特有的!” 臧棣等人虽然没有被方言这套理论说服,但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点。 “依我看来,向西方学习固然必要,但要取其形,而不是要其意。” 方言道:“可以在叙事、语言、结构这些方面进行探索和改革,但在内核上,东西方文学本身就是两套体系,因为植根的文化土壤就大不一样,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当代文学也是如此!” 紧接着,就准备从地域、哲理、情感、道德、宗教等多个维度,来对比西方和华夏文学。 季羡霖看他说得滔滔不绝,慈眉善目道:“小方这番的高论,倒像是比较文学。” “想不到方老师也是同道中人。” 乐黛云作为国内第一个比较文学研究所的创建人,很是赞成。 季羡霖转头看向秘书,吩咐道:“你去把他请到这儿来。” ………… 纵然学生们再怎么不舍得让方老师离开,但还是乖乖地在人群中让出一条道。 毕竟,指名道姓要见方言的,可是季羡霖。 “季老。” 方言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就见左右站着一排的人。 有的是老相识,比如谢缅,也有的是陌生人,就像乐黛云。 季羡霖一一介绍,轮到乐黛云,着重地点出是鹏城大学中文系的主任,燕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会的秘书长,而且是以燕大教授为主体的华夏文化书院的第一批成员。 方言道:“幸会,幸会。” “能在燕大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时刻,见到方老师,也是我的荣幸。” 乐黛云看似不经意地提了嘴“打工文学”。 “打工文学?”季羡霖等燕大的领导、教授们只觉得新鲜无比。 “这是我在粤东出差的时候,侥幸在佛山挖掘出一个劳动文学的变种。”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 乐黛云适时地补充了一句,眼下在鹏城,乃至整个粤东,都掀起了一股打工文学潮流。 季羡霖莞尔一笑,“‘打工文学’,很有意思的名字。” 可不是嘛! 之前出了个寻根文学,现在又多了个打工文学! 乐黛云不得不感慨,本以为方小将在文学创作上,已经是同辈无敌的存在,但没有想到他竟然在文学批评和比较文学上,同样有这么高的见解,当真是世属罕见的奇才。 季羡霖笑道:“刚才听你跟学生们讲的话……” 方言说:“一家之言,姑妄听之。” “你就别谦虚了。” 季羡霖问他对比较文学了解的程度。 “略有耳闻。” 方言诧异不已,比较文学在国内的研究可不多,但是在国外,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研究。 比较文学一词,最早出现于法国学者诺埃尔和拉普拉斯合编的《比较文学教程》。 但是并没有系统的理论体系,而让这一术语得以流行的,是法国文学批评家,维尔曼,在“18世纪法国作家对外国文学和欧洲思想的影响”的讲座,用比较的方法来研究民族与民族、国家与国家之间文学与文学,或者文学与其他的艺术形式。 到现在为止,划分为了法美两派。 法国重视研究一国文化对另一国文学的影响,而美国重视研究在相同的历史条件下不同民族文化的比较,找出异同及缘由,从而找出共同的规律。 国内虽然起步晚,但硕果颇丰。 像钱锺书的《管锥编》及《谈艺录》《七缀集》,做的是中西比较诗学研究。 “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燕大的比较文学研究会?” 季羡霖和蔼可亲地抛出橄榄枝。 方言倍感意外,更意外的是这个燕京大学比较文学研究会是国内第一个比较文学学会,不仅早早在81年就成立了,更牛逼的是季羡霖是会长,钱锺书任顾问。 自己跟两位国学大师同一桌,我们三个可太强了! 不过,心里仍然纳闷为什么会邀请自己入伙? “你的寻根文学提得非常好,算是补上了国内比较文学的一块短板。” 季羡霖笑吟吟道。 方言错愕不已,“短板?” 乐黛云说国内的比较文学学科理论,可以说整个知识质态、谱系上都是西方的,也就没有了自己的文化之“根”,面对比较文学的无边与无根,寻根文学可不就是天降的意外之喜嘛。 正中了国内比较文学的下怀! 第367章 客座教授 燕大礼堂,毕业典礼准时地举办着。 方言和乐黛云一样,坐在第二排的嘉宾席,聊着加入比较文学学会的事宜。 成为燕京大学比较文学学会的一员,方小将很高兴。 但如果要写关于比较文学的学术论文的话,自己实在也不是谦虚,另请高明吧! 「方老师太谦虚了。」 乐黛云不禁失笑:「我常常听季老说起你的事,当初你提出世界戏剧理论体系和表演体系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番情况。」 「此一时,彼一时。」 方言摆了摆手,那时候不是背后有像万佳宝、季羡霖这样的高人指点嘛! 乐黛云收敛笑意,实话实说,学术论文倒是不需要,但是在上要多费心。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怎么可能让自己白白进入国内首个重量级的比较文学学会呢。 乐黛云道:「是这样子,目前寻根文学虽然在国内蓬勃发展,但是各自为战,派系林立。」 方言很是赞同她的看法,寻根文学的确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场面,但都是自成一派。 御林军里有王硕的新京味、钟阿城的《棋王》,直系里有冯骥材的津门民俗,湘军里有古桦和韩少恭的「湘楚文学」,陕军刮起了自己号召的「西北风」,粤军里有包括《一代宗师黄飞鸿》在内的岭南文学、粤味…… 就连浙军,最近也蹦出了一个以「葛川***列」闻名文坛的李杭育。 如同北洋军阀时期,寻根文学现在在文坛里的局面,同样是群雄割据,军阀混战。 一个个山头兵强马壮,谁也不服谁,恐怕只有方大帅才可以驾御这群文坛的「骄兵悍将」。 聊到关键之处,咳嗽了声说:「我们人文社不是没有考虑过组织一场关于寻根文学的座谈会。」 「座谈会?!」 乐黛云不免意外。 方言郑重其事地点头,自己身为寻根文学的发起人,《人民文学》作为独占「寻根文学」潮头的文学期刊,同样也是全国文坛的风向标,理所当然地要把全国各地「文学寻根大军」拧成一股绳。 初步暂定在年底举办,开一个总结性的全国大会。 「大会是必需的,但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同样也是不可或缺的!」 乐黛云道:「现在真正在文坛响动的只有《棋王》,和方老师的《黄飞鸿》。」 方言说:「我们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把大会安排在年末,就是希望能有更多更好的寻根文学作品冒出来。」 乐黛云打了个比方,一提到魔幻现实主义,就能联想到《百年孤独》、《城堡》、《佩德罗·巴拉莫》,再比如存在主义,就有《鼠疫》,仅仅光凭《棋王》和《一代宗师黄飞鸿》,还当不起中西方文学比较的样本,必须得有一部堪比「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的扛鼎之作。 「我也一直在找,但就是没找着。」 方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乐黛云道:「方老师为什么不亲自出马呢?」 方言一怔,前阵子一直忙着写《大宋提刑官宋慈》,给创刊在即的《推理世界》备足存稿。 乐黛云眼里充满期待,「既然方老师是寻根文学的发起人,恐怕没没有人比你更懂寻根文学。」 方言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乐黛云压低声音说,自己受燕京大学所托,正在主持创建国内首座比较文学研究所,季羡霖推荐她作为学术代表,担任首任所长,而由方小将作为文学代表,就任首任副所长。 方言一下子来了精神,有了这个副所长,燕大聘请自己当客座教授也就名正言顺,顺理成章。 敢情寻根文学的稿子,可能还涉及到客座教授啊! 要是这样的话,方小将不得不出山了!…… 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下,毕业典礼落下帷幕。 但毕业的学生并没有马上散伙,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燕园里,聊天的,拍照的…… 燕大话剧社、五四文学社等文艺社团的毕业生,几乎都来到视作根据地的未名湖畔。 方言跟着白若雪、苏雅、唐胜男等人,再次回到这里,夏季的风吹在碧绿的湖面上。 「同学们,长篇大论我就不多说了。」 环顾四周,草坪上或站或坐着数不尽的毕业生,「只有一言,与君共勉。」 「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冬去冰须泮,春来草自生。请君观此理,天道甚分明。」 「啪啪啪。」 骆一鹤、苏雅等人鼓着掌,余光里,就见白若雪不知道从哪里背出来个红棉牌的吉他。 唐胜男站在人群正中央,抬高嗓门说:「同学们,方老师写了首歌,送给我们当毕业礼物!」 此话一片,全场哗然,一双双眼睛在方言和白若雪之间不停地游移。 路过的学生听到这话,立马奔走相告,乌压压的一片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唐胜男说完开场白,就把舞台让给了白若雪。 方言静静地看着,就见白若雪盘着腿,拨着弦,飘逸的披肩长发随风飘,全身上下透着文艺范。 这年头,从宝岛传入内地的校园民谣,给整个大学都带来一股清新诗意之风。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闻者落泪,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敏感,也有一些人在情绪的包围下,依然沉着脸。 满脑子都是昨日时光,你侬我侬的亲密交往、你追我赶的考前突击、你知我知的寝室卧谈…… 这段校园青春时光,值得此时此刻的热烈奔涌,值得未来时间的反复咀嚼,也正因为对青春年少的丝丝眷恋、对同窗同伴的款款情谊,终于冲破了泪腺的最后一道防线,洗去了脸上的强颜欢笑。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且就随缘去吧, 逆着光行走,任风吹雨打。」 与其说毕业典礼是跟同学作别,不如说是在和过去的自己说句再见,和逝去的时光道声珍重。 再铁打的人,也还是输给了离愁别绪,脸上所有能流出液体的孔洞喷涌而出。 在这个湿热的盛夏,众人最后一次借着紧紧的拥抱,把眼泪互相抹在彼此的身上。 一曲唱罢,白若雪噙着眼泪,顾不得回味,第一时间在人群里找寻方老师的身影。 就见方言坐在草坪上,也正看着她,嘴角含笑,轻轻拍了下手,接着竖起大拇指。 免费阅读. 第368章 冯裤子 “吱吱~” “吱吱~” 什刹海的四合院里,树上的蝉还在不停地鸣叫。 龚樰从洗衣机里,把一件件清洗过的衣服拿出来,接着慢慢地挂在晾衣绳上。 余光里注意到方言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立马提醒道:“小心!” 方言一个激灵,停下脚步,再有几步,就要撞上装有洗衣机排出污水的木桶。 龚樰轻轻地吐了口气,“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方言把木桶拎到一边,“想个稿子。” 龚樰还以为他是在为《推理世界》而头疼,不禁好奇道: “你不是说《推理世界》,最快也要等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才能创刊吗?” “不是《推理世界》。” 方言把今天发生在燕大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听到“比较文学”时,龚樰先是一愣,再当听到“比较文学所副所长”,更是震惊: “原来你说能当上燕京大学的客座教授,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 方言撇了撇嘴:“你未免太小瞧你家男人了!” “我错了成不?”龚樰强忍笑意,轻推了下,“别生气了,再怎么说,也是好事啊。” “是好事不假,但也是难事,什么样的作品,才能担得起寻根文学的扛鼎之作呢?” 方言紧皱眉头,苦恼不已。 “想不出来,就不要硬想下去了。” 龚樰把手擦干,然后给他按摩起太阳穴,同时把话题转移到衣服上。 方言诧异道:“这些衣服是?” 龚樰说:“都是去美国的时候要带的衣服,趁着天好,我拿出来洗洗,再晒一晒。” 方言瞥了眼随风飘扬的红旗,倍感意外。 龚樰说万一他们真的能出现在洛杉矶奥运会开幕式的现场,一面红旗总是少不了的。 “还是你想的周全。”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趟美国之行,除了白若雪随行以外,还有方红、方燕、韩跃民…… 龚樰说:“姐托我跟你说一声,她和姐夫就不去美国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卦,方言疑惑不解:“为什么呢?” 龚樰摇头道:“这倒是没有跟我说,可能是不放心两边的老人吧。” 方言很是无奈,自己再三地邀请韩母和杨霞,但两位更愿意跟老街坊、老姐妹们一块看奥运会。 毕竟跟世界杯一样,图的就是一个氛围! 而后,搭了把手,夫妻协力,很快地就把晾衣绳挂得满满当当,衣服在阳光下随风飘扬。 “洋子、结衣她们什么时候回国?”龚樰用手背擦了擦汗,“到时候我们得好好送送人家。” “还早呢,要送也要先送苏雅。” 方言仰头望向碧蓝的天空:“再过些天,估计就要去电视剧制片厂报导了。” ……………… 一周之后,最新一期的《花城》如期发行。 方言也没留意打工文学在文坛掀起的波澜,载着苏雅,来到燕京电视剧制片厂。 就见鲁晓威和郑小龙亲率着制片厂上下的核心骨干,站在大楼的门口。 “鲁厂长!郑主任!” “方老师!” 看到鲁晓威等人热情洋溢地迎接,苏雅内心松了口气。 “最近厂里新添了两名同志,来,我介绍给你们认识。” 郑小龙先是指向一个干瘪瘦长脸的男人,奸诈中带着一丝凶相,完全就是先天反派圣体。 听到“赵保刚”三个字,方言多看了几眼。 这位京圈的导演,可拍出了不少电视剧,《永不瞑目》、《编辑部的故事》、《过把瘾》等等。 “也是缘分,《四世同堂》试镜选角的时候,林老太太招他演了汉奸祁瑞丰。” 鲁晓威所说的“林老太太”,就是制片厂里的老资历,林汝为。 赵保刚注意到方老师盯着自己,满脸通红,情绪上头,“我这人就是没脸没皮,去《四世同堂》试镜的时候,当时林导问我想演谁啊?我合计装个蒜吧,说我演谁都能演好,结果后来才知道,陈保国就在我前边儿,人家都没敢说这话,我说了,整个人都臊得慌。” “哈哈哈!” 顷刻间,满堂大笑起来,陈保国现在可是名角。 凭着《赤橙黄绿青蓝紫》,拿下首届金鹰奖最佳男演员奖,丝毫不亚于被自己扶持的陈道名。 方言笑了笑,注意力倒被赵保刚边上那人吸引走了,长得歪瓜裂枣,跟陈佩厮一样,什么地皮流氓、小偷小摸、不法商贩、狗腿碎催啊,不用演,往那儿一戳就行了。 “他叫冯小钢。” 郑小龙简单地介绍了下。 原本是燕京城建公司工会的美工,瞧着人挺上道的,给了他一个机会,到制片厂来当实习生。 其实就是哪里缺人,就到哪里帮忙。 正好赶上《牧马人》还缺个画布景的美术助理,就让这位干过美工的给补上来。 “方老师!” 冯小钢第一次见到方言,非常崇拜地说:“有幸在这儿见到您,简直是抬头望见北斗星!”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方言琢磨了下,似乎王硕、叶晶等人也讲过类似的话。 放眼望去,整个电视剧制片厂已经有京圈的雏形,就差马卫都、王硕、姜闻几人就齐活了。 看着方老师和善地跟自己打招呼,冯小钢激动地颤抖了下,借着杆子往上爬。 自从成为电视剧制片厂的实习生之后,每天都在恶补各种文学知识。 从莎士比亚到万佳宝,再到鲁迅,吞下大量的文学素材,尤其是深得鲁晓威、郑小龙、林汝为等人推崇的方言,那更是把他出道到现在的每一本,都翻来覆去地读了一遍又一遍。 说出来的话,肉麻到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以为他居心叵测。 面对一顿糖衣炮弹,方言付之一笑,拍了下他的肩:“口才不错。” “您看人真准!” 冯小钢也觉得自己热情过了头,讪讪地挠了挠头。 苏雅皱了皱眉,趁着众人走向大楼的空隙,悄声地说:“岩子,刚才那人……” 方言压低声音:“满嘴顺口溜,想考研是吧?” 苏雅憋住笑意道:“这人你以后可要留心了,总觉得他这么不遗余力地夸人,是想图点什么。” “要留心的是你,我跟他见面的机会可不多。” 方言提醒了句,“倒是你,今后在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 苏雅急道:“那我就……”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如果一个人天天拍你马屁,你不能跟他急吧。” 方言说:“这也许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苏雅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回头看了眼在人群最末尾的那人。 冯小钢对谁都是咧嘴发笑,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方言的背影,当狗有什么不好! 给方老师当狗,多少人想当还没这门路呢! 第369章 当方小将的狗是我的荣幸(二合一) 会议室中,《牧马人》第一集、第二集的试播结束。 鲁晓威和郑小龙忙不迭地询问道:“方老师觉得怎么样?” “挺好。” 方言说:“如果后面的剧集能延续这两集的水准,肯定会是一部成功的电视剧。” 包括苏雅在内,电视剧制片厂上下欢欣雀跃,都很兴奋。 “有方老师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鲁晓威吐了口气,“本来大家一直担心布景粗糙,会破坏观众的观看体验……” “电视剧最重要的剧情,剧情能吸引住人,其它都是次要的。” 方言摆了摆手,比起服化道的廉价,布景的粗制滥造,哪里能比得了tvb港剧。 可即便《笑傲江湖》、《天龙八部》、《寻秦记》这样的港剧,在廉价的布景和服化道具的限制下,依旧称得上是经典,因为演员精湛的演技,和剧情的跌宕起伏,让观众下意识地忽视假景。 而后世的经费多吧,布景美吧,但武打戏拍的就跟三岁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郑小龙和鲁晓威互看一眼,随即压低声音:“我听苏雅讲,王硕有意把《空中小姐》交给我们厂改编成电视剧?” 方言颔首:“要不这样吧,我把他喊来一块吃个午饭如何?”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郑小龙大喜若望:“方老师,那就麻烦您了。” ………… “叮铃铃~” “叮铃铃~” 王硕穿了个凉拖,踢踏踢踏地跑进书房里,拿起电话:“喂,哪位?方、方老师!” 听到“方老师”,叶晶嘴里叼着一根冰棍,从客厅里也立马跑到了书房门口。 就在一阵嗯嗯哦哦的应答声中,王硕挂断了电话。 “方老师又找你干嘛?”叶晶眨了眨眼,“不会又要请你吃饭吧?” 王硕道:“你小子算是答对了一半,不过不是方老师请客,是燕京电视剧制片厂。” 叶晶一怔,“不对吧?这好像是人制片厂专门给方老师摆的宴,方老师干嘛又喊你去啊?” “你这话说的,小瞧了哥们不是!” 王硕白了眼,从桌上抄起剧本,“哥们这回是去发财的,《空中小姐》要拍成电视剧懂不懂?” “懂了!又是方老师推荐的对不对?” 叶晶话里酸溜溜的,给方老师当狗腿子也太好了吧!吗的,我也想当! 王硕道:“可别说哥们不仗义,你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去吃香的喝辣的?” 叶晶又惊又喜,“我也能去?” “是啊,方老师说这是私人聚会,让我把阿城也给喊上。” 王硕用手肘轻轻碰了下他,“这样的机会可要把握住了,能不能进工作室,就看你的造化了。” 叶晶嘿然一笑,“如果能傍上方老师这条又粗又长的大腿,哥们请你去老莫好好搓一顿。” 紧接着,问到燕京电视剧制片厂设宴的地点,竟然在和平饭店。 ………… 王府井,金鱼胡同。 王硕和叶晶,带上钟阿城来到饭店时,方言、郑小龙等人已经落座。 尽管王硕写的时候嬉笑怒骂,但面对生人,尤其是面对这么多生人,靦覥得放不开手脚。 尤其是第一次见冯小钢,更加有些不自在,老是王老师长、王老师短。 “在方老师面前,我哪里敢称什么老师啊!” 王硕吓得一个激灵,“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您二位在我眼里,都是老师。”冯小钢咧嘴发笑,露出一口烂牙。 叶晶看在眼里,“他可没有什么值得你如此不遗余力的夸奖,你是想图点什么吧?” 冯小钢却说:“我真的什么都不图,就是单纯的喜欢,一吐为快。” 眼见着他要给方言倒酒,王硕立马就急了,一把夺过酒瓶,这活儿哪里能轮得到你干啊! 叶晶上下审视这个“歪瓜裂枣”的男人,暗戳戳地提醒道: “这丫的欺上媚下,油嘴滑舌,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不是嘛!” 王硕撇了撇嘴,一想到他方才巴结方言的样子,心里就不是滋味。 方老师的狗腿子是我,可不是你!你丫的该不会想抢我的位子吧! 感受到莫名的敌意,冯小钢疑惑不解,我不就是想给方老师鞍前马后嘛,我招谁惹谁了? “来,来,干杯!” 在郑小龙的号召下,众人纷纷举杯。 方言喝了口酒,“其实这《牧马人》的电视剧,还有略有些文艺。” 鲁晓威诧异道:“方老师何出此言呢?” “《牧马人》电影的定位是文艺片,所以叙事和拍摄上都偏文艺。” 方言道:“但电视剧不一样,一般会是什么人看电视剧?” 王硕想也不想,“当然是老百姓!” “对!咱们得拍老百姓爱看的。”” 方言笑道:“老百姓爱看《血疑》,或许可以照着《血疑》的思路来拍部新《牧马人》。” 鲁晓威、苏雅、郑小龙等人面面相觑。 “本来《牧马人》的原稿不像电影里那样,但因为结局必须要光明,才要改成这样。” 方言也不隐瞒,说出了许灵均和秀芝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许灵均抵抗不住诱惑,把秀芝和孩子丢到祁连山,变成了抛妻弃子的“陈世美”。 回到美国之后,娶妻生女,而秀芝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带大,考上大学,两人的孩子在燕京,机缘巧合下,相识相恋,等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许灵均和秀芝作为双方的父母,来一次亲家的见面。 结果,两人同父异母的身世暴露了。 兄妹恋、绝症、失忆、车祸…… 一部苦情伦理剧,立刻就给在场的所有人来一点小小的震撼。 苏雅张了张嘴,这简直就是加强版的《血疑》啊,牵扯到了两代人的爱恨纠葛! “这里面似乎融入了《雷雨》……” 鲁晓威注意到了这一点,郑小龙同样也注意到这一点。 甚至还想到,果真按方老师这个版本的故事来拍《牧马人》,会不会引起社会的争议倒是其次,关键是肯定能火过《血疑》,收视率上绝对会是一骑绝尘,风靡全国也说不准。 “当然啦,现在是不能这么拍。” 方言道:“许灵均和秀芝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不可乱来,毕竟改编不是乱编嘛。” 冯小钢第一个站出来迎合道:“对对对,方老师说得太对了!” “可惜了,太可惜了。” 鲁晓威、郑小龙却恰恰相反,语气里透着遗憾,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真不愧是方老师啊,他们站在第三层,而方老师已经站在第五层了! 看到饭桌上的气氛不对劲,方言把头一转,看向王硕: “《空中小姐》的剧本带来了吧?” “带来了,不过刚才方老师那么一讲……” 王硕略感羞愧,自己写的剧本太过粗糙,空姐和海军复员战士的爱情也显得幼稚。 郑小龙迫不及待道:“还是初稿阶段,可以再改嘛。” 王硕郑重道:“没错,我打算按方老师提供的思路,好好地改一改。” “你准备怎么改?”方言道。 鲁晓威、苏雅等人也十分好奇,一道道目光投向于他。 王硕喝了口酒,壮着胆子说,本来写的是空姐爱慕这个海军战士,一直到海军战士复员,果断大胆地去追求,正当两人即将好事成双的时候,空姐所搭乘的航班发生事故,葬身于空难之中。 但现在,必须好好地利用起绝症、失忆、车祸等元素。 “方老师,您看这么改合不合适?” 他眼睛骨碌一转,灵感上涌,说海军战士因身体偶感不适去医院诊治,想不到诊断结果却是他得了一种叫做‘肌无力性疾病’的不治之症,一下子陷入绝望。 空姐一边工作,一边沉浸在婚前的喜悦中,已经向闺蜜透露结婚的好消息。 但是,海军战士冷静下来后,为了不拖累年轻的空姐,决定向她隐瞒病情并提出分手,而且强忍心痛把她赶出了门,结果是空姐的闺蜜知道实情,选择留下来照料海军战士。 “然后是不是在照料的过程中,闺蜜也爱上了这个为爱情牺牲的好汉子。” 方言接过话茬:“而空姐也发现了事实的真相。” “知我者,方老师也!” 王硕一拍桌子,“两女因为他而反目成仇,这三角恋不就来了嘛。” “这……这……” 剧情元素过于复杂,郑小龙、苏雅等人一时间没有完全消化。 方言强压嘴角的笑意,这不就是《永失我爱》的剧情嘛!还是冯小钢炮导的! 王硕问:“完了空姐后悔莫及,这男的呢越惨越好,大家最后都被他们感动的稀里哗啦。” 众人一听,都被他逗乐了。 王硕不以为然,只在意方言的意见,“您觉得怎么样?” 方言道:“这样就俗了些,不如改成男主角在闺蜜的安慰和鼓励下终于回应了这份爱情,两人重归于好,但偏偏空姐和闺蜜所乘的飞机失了事,自己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嘶~” 苏雅倒吸了口气,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冷酷残忍,一刀把所有主角都写死了。 郑小龙犹豫道:“这结局会不会太悲了些?” 王硕眼前一亮,“悲剧才好啊!不悲的话,怎么能让老百姓哭呢!” 苏雅一愣,“可是……” “这就跟我当初看方老师的《山楂树之恋》一样。” 王硕说:“如果老三没死,他跟静秋就是一个幸福的结局,但我觉得这样的只是一部庸俗的作品,可老三死了,而静秋活着,这样遗憾的结局,这样痛苦的悲剧,却让作品一下子升华了。” “真正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 叶晶补充了一句,“方老师显然是深得鲁迅先生的精髓。” 瞧着两人对方言吹吹捧捧,冯小钢慢慢地琢磨出味儿来,合着他们是方老师的狗腿子! 怪不得看自己拍方老师的马屁,会这么的不顺眼! 一想到这里,左看看方言,右看看王硕,灵机一动,丝毫没有难倒自己。 既然抱不了方老师的大腿,干脆退而求其次,去抱王硕的大腿。 方老师狗腿子的狗腿子,那也间接地相当于是方老师的狗腿子! 总之能当方老师的狗腿子是自己的荣幸,不要脸也不在乎,因为他真的太想进步了! ……………… 推杯换盏之际,众人以此为灵感,讨论故事大纲,编故事丰富情节,设计人物命运。 最终把全新的《空中小姐》剧本,交给苏雅来执笔,鲁晓威和郑小龙则当导演。 同时在一片和谐欢快的氛围中,初步地形成了以方言为核心的第一代京圈。 当然,冯小钢还只能算是编外人员,能不能转正,还得看他的“表现”。 在一声声“方老师慢走”中,方言跟众人告别,特意打了一辆号称“黄虫”的面的。 之所以叫“黄虫”,是因为这时的四九城里,汽车还没有进入家庭,主要是微型面包车来做出租车,而这种车型基本上是黄色,虽然又省油又能多拉快跑,但在盛夏,就是个大蒸笼。 方言就感觉坐在一个炉子上,酷热难耐,大汗淋漓。 关键,价格还贼贵,10公里一张大团结! 回到家时,背后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正好被龚樰撞着: “赶紧脱了,打盆水,擦一擦。” “诶!” “这么早就回来啦,我还以为要等太阳下山呢。” “这不着急给你带好消息嘛。” “怎么还跟我扯上关系了呢?” 龚樰一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合着《空中小姐》的女主角选来选去,还是选到她。 方言打了盆水,“男主角就是姜闻,就那个在《商鞅》演秦惠文王的那个。” 龚樰轻咦了一声,“我不是让你帮我推掉嘛,你没跟他们讲啊?” “讲了啊,但讲了没用!” 方言耸了耸肩,不单单是王硕再三强调,女主角就是按龚樰的形象设计的,就连苏雅也叛变了阵营,支持龚樰来出演空姐,至于电视剧制片厂上下,更是觉得合适,自然都愿意卖这个好。 “这……这……” 龚樰抿了抿嘴。 “就别这那这了,凡事往好的方面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方言道:“你在北电导演系进修,不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别人怎么当导演怎么管剧组。” 龚樰沉吟了会儿,脸上少了几分抗拒,“那空姐的闺蜜,他们准备请谁来演呢?” “按你说的,赵静、章瑜、小荧,”方言顿了顿,“还有你特别推荐的朱菻。” 龚樰眼前一亮,“那到底会选谁呢?” “要等试镜结果出来以后才能定下来。” “什么时候试镜?” “等我们从美国回来,估计应该就开始了。” 方言一边擦着汗,一遍看向挂在墙壁上的日历,差不多是时候出发了。 第370章 幸福的烦恼 6月底,粤东。 迎接方言、龚樰、白若雪和方燕一行人的,仍然是《花城》的林贤治。 但也只有林贤治,如今的《花城》出版社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这一切全都掰方言所赐。 「方老师,真的是托您的福。」 林贤治满脸笑容,「这一期的销量又重新破百万册了。」 方言随口问了句,「打工文学怎么样了?」 「好!好得很!」 林贤治说,打工文学现在俨然成为了寻根文学、改革文学、岭南文学之后,粤军在文坛里打出的第四面文学旗帜,《花城》为此还特意创立了本《打工人》的专刊,专门刊登打工文学的作品。 跟主打打工文学的《佛山文艺》一样,编辑部里偶尔能收到十几封投稿,而且是经常偶尔。 方老师无愧于「文学明灯」,再一次指了条文学明路! 听着他如此吹嘘,龚樰和白若雪相视一笑,而头一回出远门的方燕却是咋舌不已: 「哥,没想到你在粤东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啊?」 「这位是?」 林贤治诧异地看去。 「她啊,是我的妹妹,趁着暑假的机会,带出来见见世面。」 方言笑吟吟地介绍起来。 「原来是方老师的亲妹妹,那想必今后也肯定是个才女。」 林贤治客套地夸奖了一番。 白若雪用手轻轻地碰了下方燕,低声地说:「每次语文作文都只能拿及格分的才女……」 见龚樰噗嗤一笑,方燕羞红了脸,「嫂子!若学姐!」 白若雪挤眉弄眼道:「怎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了,要不我重新再说一遍?」 「有一个大作家的哥哥,压力真的好大啊!」方燕苦恼不已,「烦死啦!」 龚樰白了眼,「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想要都没地方找呢。」 方燕撅着嘴巴,委屈巴巴,「他是你男人,你当然向着他说话。」 就在三女拌嘴的时候,林贤治边朝前带路,边和方言闲聊了起来: 「方老师,去香江的船票都已经给你们买好了。」 「真是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 林贤治说到《花城》编辑部正计划着以后给长期供稿的作者提供港澳旅游的福利。 龚樰和白若雪听到这话,不免诧异,这港澳通行证有这么容易办下来吗? 「不瞒您几位说,我们粤东省里已经有专门的旅行社,组织游客前往港澳了。」 林贤治讲到去年,就有第一批内地游客从羊城出发,前往香江地区旅游探亲,自己和范汉生作为《花城》编辑部的一员,手持首本通行证,也有幸成为该团出入境的第一人。 方言道:「这可是好事啊,以后去香江就更方便了。」 「没错没错。」 林贤治连连点头,说到了香江,可以通知三联书店来接应。 自从得知《一代宗师黄飞鸿》第三部在内地出版,香江三联书店可是盼着方老师的到来。 方燕眨了眨天真的眼,「我哥在香江也很出名?」 「那可不是一般的出名,而是非常的出名!」 林贤治语气认真道:「而且不只是在香江,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相当出名!」 方燕一怔,望着哥哥伟岸的背影,心头沉甸甸的,当妹妹的真的压力山大啊! 众人来到招待所,安顿好行李后,林贤治不知道从哪里拎来了几罐饮料。 「方老师,我也是受人之托,您还 记得三水县的健力宝吗?」 「这是李经纬送来的?」 方言拿起其中的一罐,打量了一番。 「李厂长听说您要路过粤东,特意让我们转赠给您尝尝。」 林贤治笑道:「他说要不是多亏了您,健力宝也不可能成为华夏奥运代表团的首选饮料。」 方言挑了挑眉,「这结果还没公布,他怎么知道健力宝会是代表团的首选饮料?」 林贤治说李经纬相当大胆,拉了一辆卡车,把200罐健力宝送到了亚足联在羊城举办的会议上,一下子就震惊了全场,亚足联的主席甚至当着记者的面,畅饮了起来。 「这个李经纬啊。」 方言摇头失笑,随后把健力宝分给龚樰三人,「你们肯定是头回见到国产易拉罐饮料吧?」 方燕浅尝了口,眼前瞬间一亮,「好喝!比北冰洋还好喝!」接着猛灌了好几口。 「味道确实不错。」白若雪打趣道:「燕子,现在你觉得当方老师的妹妹,还烦不烦啊?」 在众人玩味的注视下,方燕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幸福的烦恼!」 顷刻间,轰堂大笑起来,屋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休整了一夜后,第二天便坐船前往香江。 码头上,香江三联书店等人早已等候多时,甚至总经理萧滋亲自迎接,可见憋得有多么地难受。 真的是看完《月子1》,就想看《月子2》,串台了。 应该是看完《黄飞鸿》第二部,就想看《黄飞鸿》第三部,都憋坏了。 当然,也是因为谈判进入了关键期,香江市民或多或少地出现在了思想混乱的情况。 在这么多年里,香江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着中西方文化的冲击,让香江文学长期处于夹缝中,找不准自己的历史定位,也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归属,倒是打着「岭南文学」旗号的《黄飞鸿》,能让广大香江的读者在同宗同源的地域文化当中,找到共同的民族记忆。 所以,《一代宗师黄飞鸿》第一部和第二部才在香江越卖越火,甚至火到了宝岛。 「怪不得您几位这么急着让《黄飞鸿3》出版。」 听完萧滋等人的分析,方言不禁感慨了一句。 萧滋道:「是啊,在这个节骨眼上,《黄飞鸿》越快出版越好。」 方言欣然同意,至于稿费和版税,依然是香江三联书店所能给出的最高标准。 谈完了出版的事宜,而后在车上,谈到了香江文坛在这敏感时期的最新动向。 萧滋道:「香江的文学最近刮起了一阵怀旧风。」 方言诧异不已,「怀旧风?」 萧滋意味深长道:「香江读者开始在怀旧中寻找历史、确认身份、想象家国,有不少香江作家捕捉到了这一点,出了不少二三十年代香江时期的怀旧小时候,卖得最好的一本就是《胭脂扣》。」 方言大为意外,尤其当听到《胭脂扣》的作者竟然是李碧桦时,眉梢不禁上挑。 这可是香江文坛的鬼才女作家! 最擅长的就是写情,像《青蛇》、《诱僧》、《古今大战秦俑情》、《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当然,最出名的还得是《霸王别姬》,但凡谈及华语电影,这部改编的电影怎么绕也绕不开。 然而,《霸王别姬》现在既没有电影,也没有,只有个短短2集的短集电视剧。 于是乎,以关注李碧桦为由,让香江三联书店的人替自己找一找《霸王别姬》的电视剧录像带。 白若雪和龚樰互看一眼,心里好奇,不知道方言为什么 这么看重这个《霸王别姬》? 免费阅读. 第371章 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的电视剧,相较于电影,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剧情也跟电影版截然不同,讲的是30年代的燕京城,程蝶衣和段小楼自小便一起跟京剧师傅学艺,程蝶衣是旦角,而段小楼是生角,二人合演《霸王别姬》,程蝶衣深受戏中虞姬角色的影响。 竟然爱上了扮演项羽的段小楼,可偏偏段小楼爱上了菊仙。 程蝶衣情难自控,既悲伤又妒忌,终于选择了跟随富商袁四爷,自愿做了他的入幕之宾。 一个留在内地,一个到了香江,十几年过去了,两人又在香江重逢。 看完上下两集的录像带,方言皱了皱眉,眉头拧成了一团。 剧本乃一剧的根本,想来《霸王别姬》电影的成功,离不开编剧芦苇的神来之笔。 「看也看完了,你觉得怎么样?」 龚樰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方言道:「主题明确,人物关系也清楚,但就是不好看,戏剧性不强,故事性一般……」 「我觉得这个剧还有点古怪。」龚樰道,「让人觉得不舒服。」 方言问道:「哪里瞧着不舒服?」 「就是人物关系太乱。」 龚樰严厉地批评起段小楼和程蝶衣,以及程蝶衣和袁四爷之间的同性之恋,特别是程蝶衣、段小楼和菊仙之间的彼此叠加的三角恋,简直是三观震碎,演了这么久的戏还是头回见到这么炸裂的! 「这其实很符合清末民初的历史现状。」 方言不以为然。 像《霸王别姬》里,程蝶衣被袁四爷占了便宜这种事,在清末民初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 甚至于军阀也会包占一些当「相公」的旦角儿,不管是出于自愿,还不是自愿。 「原来是这样。」 龚樰恍然大悟。 方言笑了笑,「我准备把这部电视剧改编成。」 「啊?」 龚樰惊了个呆,把这部涉及同性主题的改成? 方言分析了起来,《霸王别姬》的看点不仅仅是程蝶衣、段小楼和菊仙之间的情感纠葛,更重要的在于从清末到民国,再到建国这个漫长的时间跨度中,三人错综复杂的生命交集和命运走向。 更何况,包含了戏曲这一华夏传统文化元素! 如果《霸王别姬》都不能成为寻根文学的代表作,还有哪部作品可以?还有谁! 「你要是写的话,是不是得征求下这个"李碧桦"的同意?」 龚樰提醒了一句,「毕竟,这个电视剧剧本是她写的。」 「你提醒得对!」 方言道:「是该征求李碧桦,或者拥有这个剧本归属的公司的授权才行。」 随后,把电话打给了萧滋,直截了当地道明了目的,让三联书店帮忙联系上李碧桦。 「怎么,你要把这个电视剧写成?」 「这个电视剧挺有意思的,看完以后,突然有了些灵感。」 「是嘛!」 萧滋很乐意帮这个忙,但也提醒了句,李碧划可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作家。 方言追问:「萧老和她接触过?」 「这倒是没有,只是一直有些关于她的风闻。」 萧滋如实相告,在一些接触过她的人眼中,李碧桦是女人中的大丈夫,背包藏剪刀以自卫。 而且神神秘秘,《胭脂扣》大火之后,既不接受报纸的采访,也不上电视,反正能推即推。 就连本人的照片,也都几乎鲜见于世,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她 的真容。 只知道她在香江电台电视部当编剧和记者,也在《东方日报》撰写专栏,连载。 「那的确也是够古怪的。」 方言不禁意外,没想到李碧桦还这么有个性。 「还有她专门供稿的《东方日报》,也很有问题。」 萧滋压低声音,说《东方日报》以及背后的报业公司,有很大的历史和背景问题。 幕后的老板就是当年四大家族之一的「马氏兄弟」,香江的读者喜欢把报纸称之为「bai粉报」。 「嚯!」 方言也不是没看过关于四大探长、四大家族的港片。 比如,《五亿探长雷洛》、《一代枭雄之三支旗》、《跛豪》、《o记三合会档案》…… 而马氏兄弟,就出在《四大家族之龙虎兄弟》里,比跛豪的结局要好,全身而退。 「所以啊,像她这样的人,未必会同意让你把《霸王别姬》改成。」 萧滋把丑话说在前头。 方言道:「这我也考虑过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希望跟李碧桦合作。」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联合创作。」 「你是说合写?!」 萧滋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作家合写这种事,在文坛里已经是稀疏平常。 就比如《天龙八部》,金镛因为有段时间出差,曾经委托倪诓代笔,结果回来以后才发现,阿朱已经被乔峰给拍死了,但是已经写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只有被动地接受这个设定。 偏偏还不长记性,之后又找倪诓代笔,又把阿紫写「瞎了」。 但是从全篇看来,这两部份不管是设计还是写作,都是上乘的。 尤其阿朱的死,更把乔峰与命运抗争的悲剧性突出出来,正应了《天龙八部》的「求而不得」。 「对,趁着这两天留在香江,我马上赶个粗纲出来。」 方言道:「到时候您联系李碧桦的时候,替我转交给她,我相信她在看过大纲之后,绝对不会不同意跟我见面的。」 「你这么一说,我可就非常期待了。」 萧滋诧异不已,「到底你要把《霸王别姬》改编成什么样?」 「容我卖个关子。」方言嘿然一笑。 「好!」 萧滋满口答应了下来,「《霸王别姬》的事,我替你撮合。」 「谢谢萧老!」 方言道了声谢,挂断电话。 龚樰一边把录像带取出来,一边投去问询的目光,「岩子,这个大纲你打算怎么写?」 「这个嘛,明天再说。」 方言望向窗外的夜景,「难得来到香江,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龚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坏心思?」 「除了馋你,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方言对别人,或许不是说到做到,但对龚樰,绝对是说到做到。 屋内随之灭了灯,天上渐渐黑了下来。 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者滑进黑暗中,为了照亮白夜,龚樰只觉得身体里被埋入了十万响的鞭炮和几千簇烟花,自点火开始,便失控地噼里啪啦轮番炸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掐灭它。 皮肤、肌肉和骨头在崩裂中,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 免费阅读. 第372章 香江电台,电视部。 李碧桦坐在工位上,笔在指间转动着,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这已经是第三版《霸王别姬》小说的大纲,但自己依然不满意,又是一阵涂涂改改。 就在此时,台长助理走了过来,喊她到台长办公室。 台长要见我? 李碧桦只觉得奇怪,到了办公室,就越发奇怪。 只见《霸王别姬》电视剧的导演,罗启锐正坐在台长的对面,两人有说有笑。 罗启锐笑着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啊,碧桦!” “罗导您好。” 李碧桦回应了句,接着疑惑地看向台长,琢磨着是不是台里又有新的电视剧任务了。 台长并没有打哑谜,双手交叉相握,“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方言?” 李碧桦脱口而出:“写《一代宗师黄飞鸿》的那个方言?” “对,就是他,享誉国内外的大文豪。” 台长如实相告,“就在刚刚,方生委托三联书店的萧老联系上我们台,希望能够得到《霸王别姬》的授权。” “他要改编成电影剧本?” 罗启锐早有耳闻,方言不但擅长小说创作,而且在电影剧本上也颇有造诣,丝毫不亚于倪诓。 就连新艺城的徐客,也要拍他写的《黄飞鸿》系列电影。 “不,这一次是小说!” 台长摇了摇头。 “什么?!” 李碧桦大为震惊,脑袋一片空白。 “虽然剧本的版权归台里所有,但你们两位毕竟是剧本的创作者,所以也要问问你们的意见。” 台长左看看,右看看。 罗启锐一脸的无所谓,任凭香江电台的领导拍板,倒是李碧桦情绪激动,一拍桌子: “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台长皱了皱眉,让她给自己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李碧桦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早就想过要把《霸王别姬》的剧本给写成小说,怎么能拱手让人! 台长道:“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李碧桦严肃道,“《霸王别姬》的剧本是我写的,《霸王别姬》的小说,我也希望由我亲自执笔,而不是交给旁人。” “可是这个旁人是方生啊!” 台长为难道:“是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是日本芥川龙之介得主,是享誉国内外的大作家……” “哪怕这个人是方言!台长,我希望台里能够成全我!”李碧桦霍地站起了身。 “这种情况,方生他们也预料到了,所以提出了另一种方案。” 台长笑道:“就是你们双方合作,合写《霸王别姬》。” “合写?不行不行,我没有跟别人合写小说的习惯。” 李碧桦毫不犹豫地拒绝,到时候即便书写成了,难保不会有人说是自己沾了方言的光。 台长面色凝重起来,“真的不行?” “真的不行!” 李碧桦斩钉截铁地回答,自己就算写得再差,销量彻底扑街,也绝对不会跟方言联合创作。 台长递上了薄薄的一页纸,“这个是方生花一晚上写的粗纲,你拿去看看再说吧。” 李碧桦起初不屑一顾,区区一个晚上写的粗纲,哪里能比得上自己苦思冥想两个多月的细纲,但粗粗一看,立马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就像蝴蝶迷上了花,真香啊! 罗启锐凑了过去,定睛一瞧,整个人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单单从粗纲上看,不管是格局、立意、深度,还是戏剧性,都要远超《霸王别姬》的电视剧。 这就是享誉国内外大文豪的文笔吗?真不是吹出来的! 就连他都能看出好坏,李碧桦自然也能看出来,一时间无言以对,沉默了下来。 “其实如果没有方生插手,我们很愿意让你来写《霸王别姬》的小说。” 台长话锋一转,台里希望拿《霸王别姬》的版权,跟方言做一笔交易,拿到《一代宗师黄飞鸿》电视剧改编的授权许可,毕竟,亚视凭着一部《大侠霍元甲》,在收视上大获全胜。 从香江火到了东南亚,甚至火到了内地。 而tvb也早就靠着《射雕英雄传》等武侠剧,占据着香江电视收视的一极。 香江电台急需一部像《黄飞鸿》一样的武打剧,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既然台里都做好决定了,又何必问我的意见呢?” 李碧桦脸一阵青一阵白。 “诶,让方生写是一回事,让你和方生合作是另一回事,台里也是在尽量替你争取利益。” 台长语重心长道:“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好好地考虑考虑这个合写的方案。” 李碧桦苦笑道:“是不是我不答应,台里也会把《霸王别姬》交给他来写?” 台长没有否认,“方生后天就要去美国了,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约个时间,请他们到台里来面聊。” ……………… 第二天,李碧桦在反复地对比自己和方言的大纲之后,终于想通了。 确实只有像方言这样的文豪,才能把《霸王别姬》的剧本更好地改写成小说。 两人在香江电台电视部的会议室里见上了面,陪同的还有台长、罗启锐、龚樰等人。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把程蝶衣和段小楼写成这样的关系?” “咳咳,不瞒方生说,我们其实是照着《报仇》来写的。” 见李碧桦有些难以启齿,罗启锐主动地回答。 “《报仇》?” 方言大为意外,合着《霸王别姬》是一部同人文。 同人的这部电影就是由狄胧、姜大韦合演的《报仇》,讲述的就是京剧武生关玉楼在台上唱“界牌关”时发生意外,当场殒命,他的弟弟关小楼得知消息,赶了回来,发现兄长的死因并不像表面一样,而是被人精心设计的一场谋杀,之后,关小楼循着线索查找真相,终于手刃仇人报了大仇。 也正是这部电影,让姜大韦捧回了“亚太影帝”奖杯,还成了香江影迷心中的朱砂痣。 李碧桦当时还只是个初中生,因为是姜大韦和狄胧的cp粉,也成了《报仇》的拥趸者之一。 时隔了这么多年,依然能念出电影里的台词,幽幽道:“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所以这个‘段小楼’,就取自片中的‘关小楼’。” 方言恍然大悟道。 罗启锐觉得龚樰他们肯定不了解,当年狄胧和姜大韦在影坛掀起多么疯狂的狂潮。 可以这么说,70年代的“狄姜”,称得上是男色传奇。 这些都登上过当年八卦报纸的头版头条,后世的那些跟狄姜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全都是“狄姜”玩剩下的。 两人在大银幕上合作了40多次,引得无数香江女影迷痴迷热捧。 像李碧桦,就是cp粉,而写《玫瑰的故事》的亦舒,则是姜大韦的唯粉。 “那么这个程蝶衣就是‘狄胧’?” 龚樰张了张嘴。 “不不不,这个程蝶衣取自我的一位故人……” 罗启锐说的是有着“香江乐坛常青树”之称的陈蝶衣,因为两人私交甚厚,就这么取名了。 李碧桦好奇道:“方生,你们内地的文坛能接受这种同性关系的小说吗?” “这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方言摇头失笑,“况且我觉得程蝶衣和段小楼的感情并不是世俗眼里的‘同性之爱’,而是程蝶衣这个无根之萍的‘虞姬’,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段小楼这个‘霸王’身上,只可惜段小楼不是‘真霸王’,程蝶衣倒是戏如人生,成了‘真虞姬’,应了我在粗纲里的那一句,人不疯魔不成活啊!” 李碧桦一怔,在耐心地听完《霸王别姬》的初步设想后,顿时潸然泪下。 满脑子,此刻都是狄胧和姜大韦两位“giegie”诀别的画面。 台长见状,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听听,这就是大文豪,男人跟男人都能写得这么唯美凄凉!”(本章完) 第373章 美国之行 合写《霸王别姬》的事敲定了下来,但具体的合作细节,只能等方言从美国回来接着谈。 龚樰、白若雪等一行人坐着飞往旧金山的航班,在7月1日的下午,抵达了机场。 接机的除了迈克,还有潘耀名和利芷,就见她穿着黄色小西装,戴了顶黑黄相间的小礼帽。 方言给两边相互做起了介绍,轮到白若雪时,“这就是马上要在加州伯克利商学院就读的留学生,今后也会和利芷你一样,在基金会里工作……” 白若雪大方地伸出手,“你好,很高兴以后能成为同事,也请你多多指教。” 利芷笑着回应,甚至还邀请她搬来和自己做室友,彼此之间,相互照应。 毕竟,旧金山和伯克利的距离并不远,而且专业同样都是商科。 “这位是我的妹妹,方燕,你们可以叫她‘燕子’。”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又看了看龚樰,“她是我的太太,国内相当有名的演员。” 利芷笑容一僵,尽管已经从迈克的口中得知了方老师结婚的消息,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当亲眼目睹到真人的时候,还是一下子愣住了,眼神呆滞,仿佛思维停止了一般。 龚樰只觉得古怪,但很快注意力就被潘耀名引走,在一声声“恭喜”中,把疑惑抛到脑后。 方言一边走,一边遗憾道:“本来这回是打算全家总动员,都来看奥运会,可惜天不遂人愿。” “谁说不是呢,我也这么想过!” 潘耀名摇头失笑,“毕竟这可是华夏阔别了32年以后,第一次重返奥运会大家庭。” 方言问道:“门票什么时候开售?可千万得买着啊,要不然我们这趟算是白来了。” “放心吧,方老师,有我呢!” 迈克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有票。 方言道了声谢,接着提着行李,走进了潘耀名租下的大众甲壳虫小巴士。 “应该是我要谢谢您才对!” 迈克一上车,便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一摞旧报纸。 《洛杉矶时报》、《纽约时报》、《洛杉矶先驱报》、《旧金山时报》等等,每一份报纸的日期都是6月份的,而且上面都刊登着关于《拯救大兵瑞恩》的新闻,显然电影宣传已经开始发力了。 方言翻了一份又一份。 有的拿“百万天价剧本费”当噱头,有的拿“改编自美国国家图书奖”当卖点,有的拿“斯皮尔伯格”当重点,总之,在宣传机器开足马力之下,《拯救大兵瑞恩》的销量节节攀升。 原本快要从《纽约时报》畅销榜上掉队,但现在,重新回归畅销榜,而且位列第六名。 等电影正式上映,估计能试着再冲击一把畅销榜榜首的宝座。 挣完这一波钱,下一波就要等到明年的奥斯卡了。 “如果《拯救大兵瑞恩》能拿到奥斯卡提名的话……” 迈克两眼放光。 方言打趣道:“一个提名就满足了?” “嘿嘿,要是能拿到最佳改编剧本奖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迈克一想到《拯救大兵瑞恩》的剧本里有自己的署名,心里就忍不住荡漾起来。 “小了,格局小了。” 方言笑道:“这可是斯皮尔伯格冲击奥斯卡的电影,不拿下四五个奥斯卡奖项都算是失败。” 迈克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真如方老师所言,那他们可就发了! 看到他们动不动就提到“销量”、“票房”、“奖项”,龚樰略感奇怪,低声问道: “若雪,美国的文学和电影,都这样吗?” “对啊,好莱坞这样的文化产业,都是这么高度商业化,一切以利益至上,跟咱们国内的区别还是蛮大的。”白若雪笑了笑,“龚樰姐,一开始我也不适应,不过等你见多了,慢慢就会习惯了。” 龚樰翻着报纸,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电影商业化的样子啊。” 方言道:“光看报纸是体会不到的,等到电影公映那天,就能好好地亲身感受一把。” “哥,那我们什么时候看电影啊!”方燕语气里充满着期待。 “你的脑子属鱼的啊,三秒钟记忆。” 方言白了眼,“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嘛,24号,时间还早得很啊。” “啊?”方燕一愣,“那我们现在干什么呀?” “当然是先去爱荷华大学。”方言向潘耀名他们投去问询的目光。 利芷挤出笑容,“方老师,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是你接下来的行程表。” 方言接过一瞧,24号电影上映,28号奥运会开幕式,而在此之前,便是到各大名校巡回讲座。 爱荷华大学为《枪炮、病毒和钢铁》做足了宣传,也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先到北爱荷华大学举办讲座,小试牛刀,积累经验,再到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 其实,著作出版,跟发表一样,都是要举办一定规模的读书会、书迷会和线下讲座,就像很多教授要到学校里开讲座,最终的目的不是卖书,就是卖课,顺便提高下自己的知名度。 而在之后的两周时间里,方小将就要在6所大学里开办讲座,最后轮到哥伦比亚大学。 之所以终点站选在哥伦比亚大学,是因为哥大的新闻学院是普利策奖颁发机构。 《枪炮、病毒和钢铁》也许拿不到新闻奖,也拿不到文学奖,但是可以拿到惟一例外的历史奖。 “聂女士她们都盼着我们早点过去。” 潘耀名道:“还有兰登书屋的贾森爱泼斯坦,他也盼着你能早点来美国。” 方言又惊又疑,“为什么?” “对不起,方老师!” 迈克难为情地举起手,竟然是因为他把《午夜凶铃》前一部分的英文版译稿拿给贾森爱泼斯坦。 看过以后,兰登书屋就想拿下这部科幻在美国的出版权,特别还听说了《午夜凶铃》在日本的销量已经超过了255万册,这一成绩,已经越来越逼近目前日本畅销榜第一的《日本沉没》。 “不用说对不起。” 方言扬了扬手,“这是好事啊,说明‘东方恐怖’的科幻在欧美也很有市场。” 伴随着车内的欢声笑语,头回出国的龚樰稍稍地放下心,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374章 文明的冲突(二合一) 巡回讲学的第一站,是北爱荷华大学。 也算得上是主场,不仅仅是因为在爱荷华州,也是因为爱荷华大学和北爱荷华大学有很多学术方面的合作,尽管在专业上有一些差异。 爱荷华大学重在理工科、医学和法学等领域,而北爱荷华大学则是在教育学、商学等专业。 当然,在人文社科方面,两所大学在美国众多大学里,完全不够看。 这也就是为什么《枪炮、病毒与钢铁》一经出版,爱荷华大学就这么力捧方言的原因。 刚下飞机,聂华灵和保罗安格尔就热情洋溢,带着白若雪、龚樰一行人,来到校方早已安排好的酒店里,在休整了两天之后,方言就在人文社科院院长肖恩迈克尔的陪同下,前往北爱荷华大学。 才到校门口,就受到了文理学院的全体师生的热烈欢迎。 在人群当中,龚樰很轻易地就能看到一张张华人留学生的面孔。 80年代,属于华夏学生赴欧美留学的一个高潮。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掌声,再一次地刷新了龚樰、方燕、利芷等人对方言的认知。 “你们不用太惊讶。” 白若雪仿佛司空见惯般,“方老师在美国大学里的名气,是现在华夏学者里非常少见的。” 龚樰感慨道:“怪不得他说给燕京大学当客座教授,是燕京大学的荣幸,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方老师的确够资格当爱荷华大学、北爱荷华大学的客座教授。”白若雪道,“只要他愿意。” 不同于她们的“受宠若惊”,方言面对这样的礼遇,一点儿也不觉得不适应。 毕竟,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枪炮、病菌与钢铁》都算得上是人类历史学著作! 爱荷华大学和北爱荷华大学的人类学、历史学本来就弱,这相当于江湖二流门派,接受王重阳这样一流高手的武学指点,能不激动兴奋吗? 于是乎,在正式的讲学活动之前,北爱荷华大学先安排了个学术交流会议。 就在北爱荷华大学的文理学院举行,教授们关起门来,来一个“华山论剑”。 方言委托利芷和聂华灵关照龚樰、方燕等人,自个带着充当“翻译”的白若雪,在肖恩迈克尔的带领下,微笑着走进会议室,里面所有人早已恭候大驾,客套地鼓起了掌。 开会之前,肖恩迈克尔给方言逐一介绍: “这位是北爱荷华大学人文、历史与科学部的部长,约翰费尔纳德教授。” “这位是文理学院的……” “这位是罗伯特·詹姆斯·沃勒教授,他是商学院院长,对历史很感兴趣,特意来此旁听的。” “大家好,很高兴受到北爱荷华大学的邀请,来这里跟各位史学同行进行交流。” 方言大为意外,竟然跟《廊桥遗梦》的作者同名同姓。 但不等他多想,约翰费尔纳德率先说道:“我在看过《枪炮、病菌与钢铁》之后,发现你并没有停留在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时间段,而是把历史和文明作为宏观对象进行研究。” “不错,研究人类和未来的基本单位是文明!” 方言道:“根据每个文明的起源、成长、衰落、解体的过程,我们可以了解到不同文明的某些共性规律,《枪炮、病菌与钢铁》当中就有这样总结性的规律。” 约翰费尔纳德道:“那么,你对文明是怎么划分的?” “文明的划分,可是一个复杂而值得深究的问题。” 肖恩迈克尔没想到北爱荷华大学一上来就开大招,摆明了要试一试方言的成色。 “是啊,有的学者把文明划分了30多种,有的学者则是干脆粗暴地划分为两种,东方文明和西方文明,还有的,像汤因比,曾经将世界从古至今的文明分为了21种,但是他的划分方法过于繁琐。” 约翰费尔纳德道:“在学术界至今仍有不小的争议,方,你怎么看?” 方言斩钉截铁地说:“我觉得当前世界的文明可以划分为8种。” “8种!?” 包括罗伯特·詹姆斯·沃勒在内的所有人,无不感兴趣,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将之分为七种独立文明,和一种从属于这些独立文明的卫星文明。” 方言引用的,就是塞缪尔·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的“文明划分法”。 不过,塞缪尔·亨廷顿划分的是8种文明,也就是华夏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东正教文明、拉美文明、非洲文明,虽然汤恩比更加合理,不过依然有不够完美。 比如,日本文明应该是中华文明的卫星文明。 “西方文明、拉美文明和东正教文明应该同出一源吧?” 约翰费尔纳德皱了皱眉。 方言摇头说:“不不,拉丁美洲文明虽然是西方文明和拉丁土著文明结合的产物,但是自从拉丁美洲独立之后,在方方面面衍生出了与西方文明不同的特质,就拿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来说吧……” 龚樰、利芷等人眨了眨眼,虽然听不懂,但自己大受震撼。 尤其当看到满座的老外教授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真的是倍儿爽! “方,为什么你在称呼‘印度文明’的时候,会强调是‘古印度’文明,而提到‘华夏文明’的时候,不说是‘中华’?”约翰费尔纳德道,“‘华夏’不应该是一个国家的概念吗?” “约翰,你会这么认为,是可以理解的。” 方言笑道:“很多人都会在‘华夏到底是国家还是文明’这个问题上,常常搞混。” 北爱荷华大学的教授们饶头兴趣,不停追问。 “我认为,华夏不只是一个国家,更是以国家形式存在的一种传承上下五千年的文明。” 方言道:“也正因为此,华夏的历史、传统、文化才能够一直延续下去,生生不息,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亚洲周边国家,像日本、韩国、安南等,都长期地深受宗主国的这种文明的影响。” 肖恩迈克尔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把日本文明归结为是卫星文明?” 方言本来想拿大缺大德的大嘤帝国来举例,毕竟,英美之间,共轭父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们不觉得日本是一个非常生动的‘卫星文明’标本吗?”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它可以完美地阐释‘卫星文明’的特点,从从属东方的宗主国,变成了跟从西方。” 方言道:“最终的结果就是东不东,西不西,不是东西,与其说是多元性,倒不如说杂种性。” 白若雪张了张嘴,“方老师?” 方言语气认真道:“照实翻译!” 此话一出,瞬间一片哗然,不过在场的大部份人并不觉得恼怒,毕竟如今的美国社会,对“日货”那可是人人喊打,甚至于对“丰田”、“本田”这些日系车,全是一通猛砸。 就连《变形金刚》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最初的片子里只要出现汽车,那都是美国汽车。 “杂种性不是我说的,是日本已故的著名评论家,加藤周一,在20世纪50年代所提出的‘杂种文化’。”方言咧嘴笑道,“所以,日本文明本身就是一个‘杂种’文明。” “原来是这样!” 在座的历史教授和讲师们,听到这番话后仔细思考,发现方言的这种文明划分法,还真的概括了世界上的所有文明。“这真的是非常具有创造性的学术观点。”肖恩迈克尔点头赞许道。 约翰费尔纳德道:“方,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以这种文明划分为主题,再写一本书了!”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正有此意,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好好地收集些资料。” “如果你有意出版的话,我们北爱荷华大学出版社愿意效劳!” 约翰费尔纳德两眼立马闪烁着贪婪的光。 “还是等方的著作写成了,再谈出版的事。” 肖恩迈克尔假装咳嗽了声。 方言可是他们爱荷华大学的挚爱,你们北爱荷华大学虽然是兄弟学校,但也不能夺人所爱! 围绕着方言,爱荷华大学和北爱荷华大学险些上演一出兄弟之间相互夺爱的“三角恋”。 (ps:加藤周一,《杂种文化——日本一个微小的希望》。) ……………… 整个学术交流议会,召开了三个半小时。 刚开始主要是方言在阐述,到后来就变成了历史教授们提出各种疑问,方言来回答。 所幸问的基本上都是《枪炮、病毒与钢铁》的内容,少部分也是延续刚刚的文明冲突的观点。 “文明是人类的终极部落,文明的冲突就是全球规模的集团冲突,一般会有两种形式。” “在地区或微观层次上,不同文明的邻国或者一国内不同文明的集团之间的断裂带冲突。” “而在全球或宏观层次上,不同文明的主要国家之间的核心冲突……” 面对抛出的各种独特的见解,约翰费尔纳德、肖恩迈克尔等人只觉得新奇无比,惊为天人。 “方,我听过很多人对两极格局的解构,有从意识形态,有从阶级,有从陆权和海权,有从民主和自由的阵营,甚至有从斯拉夫民族和昂撒民族来分析……” 约翰费尔纳德不禁感叹:“但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用文明来剖析的。” “是啊,从基督教内部的宗教斗争,到东西罗马延续的分支斗争,这些观点都很新颖。” 肖恩迈克尔大加赞赏。 方言笑了笑,“这仅仅是我的个人观点,你们姑且随便听听。” “不不不,这些见解非常具有探讨和研究价值!” 约翰费尔纳德由衷地钦佩,北爱荷华大学文理学院的教授们也是心服口服。 甚至有历史系的老师准备向学生们推荐《枪炮、病毒与钢铁》,而且在读完以后,选取其中的一篇写成读后感言,当做是一项课堂作业,也有的准备把方言的著作成为本校新生的推荐书单。 “那真的是太好了!希望贵校的学生能够喜欢!” 方言心里吐槽了句,如果有学生因为这而挂科,冤有头债有主,可别记恨在自己头上。 就在他给助教递上的书籍签名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凑了上去,不无遗憾道: “真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坐在一起,像今天这样聊人类历史和世界文明。” “当然有机会。” 方言看向白若雪:“不过前提是,那时候有这么出色的翻译帮忙。” “她的确翻译得很出色。”罗伯特·詹姆斯·沃勒给面子地表扬了番。 “她马上就要去加州伯克利大学就读商科。” 不光是白若雪,方言顺带给利芷做起了介绍。 “是嘛!” 罗伯特·詹姆斯·沃勒说如果今后想要攻读硕博学位的话,完全可以考虑下北爱荷华大学。 利芷听到这话,满脸兴奋,且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单单能得到北爱荷华大学商学院院长的推荐信,对于今后的考研攻博,也是有极大的助力。 白若雪语气里充满感激,“方老师,谢谢您!” “举手之劳,不要放在心上。” 方言道:“今天下午的讲学活动,还要多多地辛苦你们了。” 上午是学术交流会议,下午就是讲学活动,面向文理学院的所有学生。 场面如此庞大,让第一次当翻译的利芷不免紧张。 幸亏有白若雪在边上协助,进行得十分顺利,也就是问答环节上,偶尔出点小差错。 但不掩瑜,大多数的华人留学生相当捧场,鼓掌也是最积极最猛烈的。 这也是选择北爱荷华大学为第一站的原因,先小试牛刀,练一练方言的演讲水平和应变能力,等熟练了以后,再搬到更大的舞台,就像话剧团从社戏,一路唱到剧院一样。 不管是方言,还是白若雪和利芷,都在肉眼可见地进步。 毕竟,终点站可是哥伦比亚大学,至少能在全世界排行在前15名。 在这里,诞生过杰明格雷厄姆,也就是现代证券分析和价值投资理论的奠基人。 对沃伦巴菲特、马里奥加百利、约翰乃夫、麦克普瑞斯和约翰波格等人产生深远的影响,恰好今年是《证券分析》发行50周年,哥伦比亚大学有意在这些天举办一场纪念演讲。 好巧不巧的,就和《枪炮、病毒与钢铁》的讲学活动撞了档期。 第375章 巴菲特 哥伦比亚大学,课堂外铃声响动。 学生们躁动不安,窃窃私语,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因为授课的教授还没走。 马卡斯在黑板上写下《枪炮、病毒与钢铁》之后,又把实体书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暑假快到了,我推荐一本课后读物,它是华夏学者写的,名字叫《枪炮、病毒与钢铁》,我希望大家能够在读完此书后,选取一篇写读后感言,这算是一项假期作业。”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这本书最近在学术界引起了一股巨浪。” 马卡斯说哥大非常有幸地请到了这本书的作者到学校举办讲座,有兴趣的可以到助教那里报名。 等马卡斯一离开,教室里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华夏人写的世界历史著作?哈哈,我没有听错吧。” “就是,华夏人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这个作者好像还写过《拯救大兵瑞恩》,拿过美国国家图书奖。” “我想起来了,斯皮尔伯格导演的那部电影就叫《拯救大兵瑞恩》,马上就要在暑期档上映。” “那或许真的值得看一看。” “不管值不值,这可是教授布置的作业,你们敢不看吗?走吧,一起买书去。” “讲座呢?要不要一块去听?” “算了,那天我已经跟人约好了参加杰明格雷厄姆的《证券分析》发行50周年记念演讲。” “我也一样!” “据说红杉基金的经理比尔·鲁安、特维帝·布的汤姆科拿普他们都会出席,到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们,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像他们这样成功?这么能挣钱?” “…………” 面对美国学生的讨论声,吕晓波脸色铁青地离开教室。 他是公费来到哥伦比亚大学进修,冲的就是很多华夏的牛人就是从哥伦比亚大学走出来的。 像梁实秋、徐志摩、金岳霖、冯友兰、顾维钧、马寅初…… 自己也憧憬着能如这些先贤一样,学成归国,如今听到“方言”的大名,立刻跑到校外的书店,去买《枪炮、病毒与钢铁》,连跑了三家书店才买到,但并不是因为发行量不大,铺货也不广。 而恰恰是销量过于火爆,以致于进货少的书店,一时间竟卖断了货。 越是如此,吕晓波就越是想看一看方言的这本著作。 买书回到宿舍,便迫不及待地翻开阅读,结果一读就是天亮,他居然看了整个通宵。 “居然是我们华夏人写的,真是一本杰作啊!” 吕晓波不禁感叹,然后顾不得睡觉,提笔要给远在匹兹堡东亚研究中心攻读硕士的王晓波写信。 与此同时,还不忘向哥伦比亚大学的华人留学生群体里,推荐起《枪炮、病毒与钢铁》。 很多华裔华侨本就听过方言的大名,立马来了兴致,甚至相约一块参加主题讲座。 但也有不少人陷入两难的抉择,既想去方言的讲座,又不想错过杰明格雷厄姆的纪念演讲。 好在哥伦比亚大学“通情达理”,把演讲和讲座的时间有意地错开,两难自解。 2天后的上午,《证券分析》发行50周年的纪念演讲先行召开。 到场的嘉宾基本上都是华尔街的大佬,也全是格雷厄姆投资理念的信徒。 查理·芒格和沃伦·巴菲特这对搭档,就是其中之二。 查理·芒格坐在台下,手上捧的并非是《证券分析》,而是《枪炮、病毒与钢铁》。 两眼直直地看向台上意气风发的沃伦·巴菲特,就见他正在拿一个抛硬币的例子。 “假设全美2.25亿人,明天早上每人赌1美刀,来猜硬币的正反面,输家淘汰出局。” “而赢家从输家手中赢得1美刀,并把赢得的钱全部投入作为第二天的赌注。” “那么,经过十天,将大约有22万人连续获胜,接着他们就会开始吹嘘自己在抛硬币上如何技术高超,如何天才过人。再过十天,将会有大概215人连续猜对20次的赢家,他们每人用1美元赢得了100万美元之多。这群刚刚成为百万富翁的大赢家们肯定会高兴到发疯。” “或许还会写一本书,《我如何每天只需工作30秒就在20天里用1美元赚到100万美元》。” “更有甚者,他们可能会在全国飞来飞去,参加各种抛硬币神奇技巧的研讨会,借机嘲笑那些满脸疑问的大学教授们,如果这种事不可能发生,难道我们这215个大赢家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吗?” “………” “这就是幸存者偏差!价值投资要做的,就是如何降低这种偏差。”“我的方式是85%格雷厄姆,再加上15%的费雪。” 沃伦·巴菲特说得滔滔不绝,台下的掌声也随之如雷鸣般响动。 整个纪念演讲就如此顺利而圆满地结束,本以为学生们会一如既往地蜂拥而上,堵住他们这些“成功者”,没想到后排的很多学生立马起身,脚底抹油似的,飞奔离开了现场。 “他们这是?” 沃伦·巴菲特皱了皱眉。 查理芒格笑道:“这些学生应该是在赶另一场讲座。” 沃伦·巴菲特好奇不已,“谁?” “《拯救大兵瑞恩》的作者。”查理芒格举起手里的《枪炮、病毒与钢铁》。 沃伦·巴菲特定睛一瞧,“写得怎么样?” “非常的有意思,我觉得你有机会的话,可以抽空读一读。” 查理芒格看到越来越多的学生离开,提议要不要去听听方言的主题讲座。 沃伦·巴菲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随即在校领导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会场当中。 门口竖着一块立牌,上面写着讲座的主题—— “世界是怎么发展的?” “这个话题可有点大,真不知道他会怎么讲。” 沃伦·巴菲特又惊又疑。 “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听一听他的看法吧。” 查理芒格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乌压压一片的人群。 座无虚席,人多到已经只能站在走廊的地步,幸亏校方在前排预留了些给嘉宾的座位。 沃伦·巴菲特落座之后,抬眼一瞧,当看到方言如此年轻的面孔,不免惊讶。 接着又看到他手拿可口可乐,不像印象中那些拿保温杯的老学究一样,越发意外。 但最令自己震惊的,是他的演讲内容,是他超出自己年龄之外的学识和见地。 “从某种象征角度来说,枪炮可以看作技术,钢铁则代表着资源,病菌可以视为传播的隐喻。” “有了资源,必须利用技术才可以使用,而有了前两者之后如果没有传播,任何优势都可以走向停滞甚至反面,纵观人类的历史,各地区资源的优势和劣势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也许会在得克萨斯引起龙卷风。” “随着科技的发展变化,某个地区的环境对于该地区的支持也同时变化……” “我们所要极力避免的是‘黑天鹅’事件,所要防范的是‘灰犀牛’情况。” 听着方言口若悬河地讲学,沃伦·巴菲特和查理芒格觉得新鲜:“黑天鹅事件?” 不只是见多识广的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同样一脸的茫然。 毕竟,“黑天鹅”的概念在21世纪的《黑天鹅:如何应对不可预测的未来》才被提出来。 “欧洲人在发现澳洲之前,一直都认为天鹅全都是白色的。” “然而,在到了澳洲之后,他们竟然发现了黑色羽毛的天鹅,就是这一只黑天鹅,让欧洲人上千年结论彻底被推翻,原来天鹅不仅有白色的,还有黑色的!” “黑天鹅事件就是指极其罕见、不可预测,并且对历史、经济等领域具有极大影响的事件。” 方言道:“历史上,因为一次偶然的政权崛起,深刻地改变了地缘大势,导致不同文明的力量对比完全改变的大征服,而且这种崛起完全不可复制,难以重复,可以称为黑天鹅型征服事件。” 随即,举出了“奥斯曼帝国收取过路费太狠,迫使欧洲寻找能直接通往东方的新航路”的例子。 “哇哦!精彩!” 沃伦巴菲特听到这话,眼界大开,思绪一下子活络起来:“查理,这个‘黑天鹅’和‘灰犀牛’的概念,简直太适用在金融投资里了。” 查理芒格很是赞同,“所以我非常强烈地推荐你读一读他的这本书,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我不光要看,等讲座结束了,我还想请他这位东方的智者吃顿午饭。” 沃伦巴菲特接过《枪炮、病毒与钢铁》,如获至宝。(本章完) 第376章 东方智者 “喔,请我吃饭?” 在哥伦比亚大学领导的穿针引线,方言和沃伦巴菲特、查理芒格面对着面,笑脸相对。 身后的利芷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样惊了个呆的,还有迈克。 跟沃伦巴菲特这种登上福布斯富人榜的亿万富翁相比,自家都显得有那么“一贫如洗”。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方言笑了笑,虽然眼前的巴菲特还远不像后世的股神那样风光,“与巴菲特共进午餐”也没有被王多鱼们喊到了天价,但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可以聊一聊投资方面的事…… “方老师。” 白若雪经过方才长达2个多小时的翻译,嗓子微哑,满脸疲惫,于是把接下来的工作交给利芷。 “也好”。”方言点头道,“真的是辛苦了,你好好休息。” 听到这话,利芷心头一沉,立马感受到肩上的压力猛增,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就见沃伦巴菲特对刚刚的讲座赞不绝口,尤其是对“黑天鹅”、“灰犀牛”这种新鲜的概念。 “还有你写的这本《枪炮、病毒与钢铁》,真的是太棒了!” 查理芒格补充了一句。 方言倍感意外,本来以为他们看的理应是公司财报、金融报刊等等,没想到他们也爱看这个。 沃伦巴菲特哈哈大笑,“我们没有办法预测所有东西,但是我们持续学习,虽然不见得一段时间会变得聪明,但智慧却可以一点点积累。” “英雄所见略同!” 方言语气里透着遗憾,“只可惜我到哥大的时候,才知道这里还举办了一场关于《证券分析》出版50周年的记念演讲,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出席参加,听一听你们对投资的高见。” 沃伦巴菲特和查理芒克互看一眼,“方,你对投资也感兴趣?” 方言扬了扬手,“只是炒炒股,小打小闹而已。” 沃伦巴菲特追问:“能方便透露一下你都投了哪些股票吗?” 查理芒克静静地听着,诸如ibm这种蓝筹股,并没有激起他的兴趣,直到方言说自己重仓持有可口可乐时,眉头不禁上挑,“你说你一直在增持可口可乐的股票?” 方言嘿然一笑,“不错。” “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可口可乐正在遭受百事可乐的狙击?” 查理芒克善意地提醒,面对百事可乐的“巨星攻势”,可口可乐的股票长期低迷。 “这不正好嘛,眼下就是抄底的最佳时机。” 方言拥有着“华夏股民”最优良的韭菜基因,那就是—— 别人恐惧我贪婪,别人清仓我全仓,别人割肉我抄底,别人小亏我破产,呸呸呸! “恕我直言,你这似乎不像是在投资,倒像是在投机。”沃伦巴菲特直言不讳道。 “不,我这不是投机,而是价值投资!”方言斩钉截铁道。 听到“价值投资”,沃伦巴菲特和查理芒克一下子都来了精神。 身为杰明格雷厄姆的信徒,信仰的就是“价值投资”理念! 查理芒克问:“方,你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为什么这么看好低迷的可口可乐?” “很简单,因为我来自华夏。”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在不久的将来,华夏市场就是可口可乐的依仗。 沃伦巴菲特一怔,“我想起来了,上个月《时代周刊》的封面,就是一个华夏人在喝可口可乐,我应该没有记错吧?是不是,查理?”然后向查理芒克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没错,我也看到过这样的封面。” 查理芒克眼前一亮,“不过,方,百事可乐不也在你们华夏建设了生产线吗?” 方言道:“话虽然是如此,但我个人认为,可口可乐比百事可口更符合华夏人的味道,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女人如果抓住男人的胃,就等于抓住男人的心’,同理,‘如果能抓住人的味蕾,就能抓住人的钱包’,我相信可口可乐的广告营销不出错的话,一定就能胜过百事可乐。” “听你这么一说,午饭的时候,我一定要对比下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的味道。” 沃伦巴菲特立马来了兴致。 方言自信满满道:“我相信到了最后,你一定会更喜欢可口可乐的。” 沃伦巴菲特本来还不信,但喝了口可口可乐之后,立马就“真香”,不禁追忆起来: “我记不清是在1935年,还是1936年第一次喝到可口可乐的。” “但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从1936年开始,我就以每半打25美分的价格从杂货店批货,然后以每罐5美分的价格卖给邻居街坊,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买卖,也是我人生中挣的第一笔钱。” “那你为什么没投资可口可乐呢?” 方言边切牛排,边问道。沃伦巴菲特说自己虽然看到了可口可乐背后蕴藏的庞大商机,而且在可口可乐当年席卷全球的时候,也持续地关注,但就是小心谨慎到一股股票都没有买,而是把大部分的个人资产投资在出租车公司、纺织公司、煤炭公司、邮票公司这些股票上。 查理芒克笑道:“我们管这种投资叫‘捡烟蒂’。” “刚开始,我们努力地寻找烟蒂来抽,不幸的是真的就让我们捡到了一些。” 沃伦巴菲特无奈道:“正是那免费的一口烟蒂,享受完这个之后,我们就继续寻找下一个被丢弃的烟头。” 方言道:“我觉得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们现在该抽雪茄,而不是继续捡烟头。” 沃伦巴菲特一愣,仿佛有一层窗户纸,正在被捅开,似破非破,隐隐有捅破的迹象。 查理芒克追问道:“方,你能再讲得具体些吗?” 方言道:“价值投资的目的难道不应该是以合理的价格买到优秀的企业,而不是以便宜的价格买进平庸的公司吗?以你们现在的身份,要投资的不应该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吗?” 沃伦巴菲特沉思良久,幡然醒悟,“方,你才是真正掌握了杰明格雷厄姆投资真谛的人!” “是啊,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懂投资。”查理芒克感叹了句。 方言摆了摆手,华夏目前可没有股市,也没有股票。 就算是有,就凭a股的尿性,巴菲特来了都要被割韭菜!汝可识得獐子岛的扇贝? “那你简直就是无师自通的投资天才!” 沃伦巴菲特举起可口可乐,“敬你!” “谢谢。” 方言一问才知,沃伦巴菲特的“捡烟蒂”操作,害得自己在农具机械公司、三流百货公司和新英格兰纺织工厂等公司,吃了大苦头,栽了很大的跟头。 “特别是我现在持有的这家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 沃伦巴菲特满脸都是怨气。 想当初,自己持有这家普通的纺织企业7%的股份,董事会准备计划来一次回购,一开始谈好的价钱是每股11.5美刀,结果最后的出价,却是每股11.375美刀,一股整整少了0.125美刀! 法克鱿!竟然坑资本家的钱,良心大大滴坏! 于是乎,一个上头,不但没卖,反而大肆买入,一不留神就变成了第一大股东,控制了公司董事会,平均买入价是每股14.86美刀,结果无人接盘,业务亏损,只好硬着头皮转型成投资公司。 “我们最后复盘得出的结论是,伯克希尔不但是一个雪茄烟蒂,而且是一个索然无味的雪茄烟蒂。”查理芒克耸了耸肩,“所幸这些年,我们做的还不错,把没有希望的公司做大做强。” “谢谢你们,你们可是为我提供了一支好股票。” 方言打算趁着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目前每股还只有16美刀的时候,赶紧大笔砸钱。 沃伦巴菲特道:“你这是投给我们一张信任票。” 方言半开玩笑:“如果我持股多的话,不知道你们欢不欢迎我进入董事会?” “随时欢迎!像你这样懂得杰明格雷厄姆投资真谛的人,伯克希尔董事会非常欢迎!” 沃伦巴菲特和查理芒克相视一笑。 “干杯!” 看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利芷慢了半拍地举起酒杯,眼里扑闪扑闪着光。 吃的尽兴,聊的尽兴,众人尽兴而归,在分道扬镳之前,沃伦巴菲特把写有私人联系方式的名片递了过去,而方言,则把签好自己名字的《枪炮、病毒与钢铁》,还了回去,相互交换。 紧接着,目送着沃伦巴菲特的座驾缓缓地驶离自己的视线。 “查理,我觉得我们该认真地研究下可口可乐了。”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查理芒克这位将来无限看好比亚迪的老人,露出精明的笑容。 “方说得很对,要以合理的价格买到优秀的企业,而不是以便宜的价格买进平庸的公司。” 沃伦巴菲特苦笑,自己20多年的投资生涯,常常因为捡到烟蒂,捡到小便宜而高兴。 但是经过方言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买下好企业的重要性。 查理芒克说:“这才是真正的价值投资!” 沃伦巴菲特郑重地点头:“我们真要好好地谢谢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要不我们给他当免费的推销员怎么样?” 查理芒克展示了下留有“方言”签名的《枪炮、病毒与钢铁》。 “好主意!”沃伦巴菲特欣然同意,“正好再过几天,我会有一个《纽约客》的专访。”(本章完) 第377章 精英青睐 兰登书屋,总编办公室。 秘书敲开了门,走到贾森爱泼斯坦的面前:“首映礼的邀请函,环球公司送过来了。” 贾森爱泼斯坦抬起了头,没有第一时间去接,“现在《拯救大兵瑞恩》的销售情况怎么样?” “非常棒!” 秘书递上了统计表等文件,“凯特说《拯救大兵瑞恩》,已经重登《纽约时报》这周畅销榜的第三名,她建议我们要再加印一批,避免电影上映的时候,出现缺货的尴尬情况。” 贾森爱泼斯坦看了眼数字,毫不犹豫地拿笔划掉,写了个更为夸张的数量。 秘书提醒道:“这会不会太多了,万一卖不完怎么办?” “卖不完?怎么会卖不完!”贾森爱泼斯坦笑了笑,“美国的市场饱和了,那还有欧洲呢!” 秘书揣着明白装糊涂,连声拍着彩虹屁。 贾森爱泼斯坦被拍得非常舒坦,视线再一次地扫过《纽约时报》本周的畅销书排行榜,惊人地发现不但是方言的《拯救大兵瑞恩》荣登前三,就连《枪炮、病毒与钢铁》也竟然挤入了前十。 “据说他在全美各大名校的讲座办得相当成功。” 秘书道:“很多学校都把这本书列入暑期推荐书单当中。”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贾森爱泼斯坦至今还记得,前几天在纽约名流圈的一次慈善拍卖活动上,竟从媒体界、商界、教育界人士的口中,都听到对《枪炮、病毒与钢铁》的赞美和推荐。 秘书为难道:“可是我们毕竟不是负责的出版社,掌握不到第一手的数据。” “不管怎么样,现在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方的作品很有市场!” 贾森爱泼斯坦一想到他手头还有堪比《午夜凶铃》的,眼里就露出贪婪之色。 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首映礼邀请函,“绝对不能让他落入其他出版公司的手里!” 秘书深以为然,像人类历史学这样的专著都能大卖,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作家了!必须出重金! 但事实,却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枪炮、病毒与钢铁》不但大卖,而且越买越红火。 当然,这也得益于沃伦巴菲特和查理芒格这两位免费的推销员。 查理芒格称之为,“是一本了不起的书,我认为这是我读过的同类作品中最好的一部!” 而沃伦巴菲特更是在《纽约客》专访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这位东方的智者运用的思维模型跨越了多个学科,综合运用了多种思维模型来思考人类命运,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开创性……” 有了名人光环的加持,再加上《拯救大兵瑞恩》电影的宣发攻势,从美国名校,到美国名流圈,几乎一下子就传了开来,购买者多为富豪、高级知识分子、在校学生和历史爱好者。 至于普通美国人,呵呵,他们连亚洲都搞不清楚在哪里,怎么可能对这种学术著作感兴趣。 虽然已经写得够通俗了,但无所谓,《枪炮、病毒与钢铁》已经成功地破圈。 之所以会如此哄动,正是因为走了上层精英路线。 美利坚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议员们,还有各种政客、学者,许多都购买阅读了这本书。 自己可以不看,但是办公室书架上必须得有,毕竟,这些书就是拿来装给别人看的。 就像娱乐圈的明星,明明是“绝望的文盲”、“不知知网九漏鱼”,非要装逼搞个硕博学位。 精英人设不能丢啊! 于是乎,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见当官的爱读《枪炮、病毒与钢铁》,政府部门的职员们也跟着看,几乎形成一种风潮。 爱荷华大学的出版社做梦都没有想到,一本学术著作的销售速度快达到一本通俗文学畅销书的地步,此前印发的2万册已经售罄,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加印一万册,层层加码。 甚至于,一口气加码到了3万册。 在爱荷华大学等高校的推波助澜下,《枪炮、病毒与钢铁》之名在全美名校里广为流传。 《纽约时报》也适时地做出点评:“《枪炮、病菌与钢铁》是来自华夏的学者,方言的一部探讨人类社会发展不平等现象的跨学科研究著作,书中通过对地理环境、农业、病菌、技术和政治组织等多方面因素的分析,提出了一个解释不同文明发展差异的理论框架……” 其中最核心的观点就是,地理环境在人类历史上扮演了决定性角色,而非种族内在优越性。 从专业的学术角度,为反种zu主义和种zu歧视运动提供了强有力的理论武器! 毫无疑问,方言不仅是睿智的学者,而且是勇敢的斗士!是反种zu主义的先锋!” 这一下子,让《枪炮、病毒与钢铁》进入了黑人、拉丁裔等群体的视野,销路随之打开。 要不是时机不对,没赶上平权运动最高潮的时候,保不齐还能捞个“诺贝尔和平奖提名”。 不过作为学术著作,已经是成功得不能再成功。 特别是学术著作的寿命很长,用不着跟那些商业作品比较,每年都会有学生和学者为它掏钱。 相当于,提前拿到了一份养老保险。 方言心里美滋滋,趁着电影首映礼还未开始,在老迈克家中做客。 老迈克递给他一杯加冰威士忌,“现在在纽约的聚会上,不谈几句《枪炮、病毒与钢铁》,就显得好像落伍了一样,方,这次你在美国可是出尽了风头。” 方言感慨道:“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场面。” 老迈克好奇地发问,“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巴菲特和芒格的呢?” “可能是我给了他们一个相当满意的投资建议吧。” “可口可乐?” “没错,也许你我可以多买几手可口可乐的股票。” “谢谢你的建议!” 老迈克笑容里带着一丝精明,然后追问到这次挣来的稿费打算怎么做投资。 方言抿了口酒,“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准备再买些伯克希尔,还有耐克的股票。” “你的投资总是让我看不懂。” 老迈克皱了皱眉,“在百事可乐占上风的时候,你投资可口可乐,现在明明是阿迪达斯、彪马、锐步、匡威的天下,你竟然却要投资一个很有可能要破产的耐克?” 方言不以为意,现在正是入手耐克的最佳时机。 如今的市值是9亿,每股股价只有6美刀,但凡这个时候投资个1000美刀,按照股息再投资计算的话,今后的价值至少是95万美刀以上。 不过自己不可能说自己开了挂,必须说出个看上去合理的理由,就跟可口可乐一样。 因为,耐克进军了华夏市场,而且跟国内的7家制鞋厂签了协议。 更何况,韩跃民以后要把服装生意拓展到鞋类,少不了要跟耐克合作。 “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老迈克眉头稍缓,将信将疑。 “我也很欣赏耐克的营销模式,和百事可乐一样,和nba球员们签约合作。” 方言道:“这样的推广能快速拓展耐克鞋的粉丝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有100个非常狂热的粉丝,比有10000个觉得你还可以的人好得多’,粉丝效应会让品牌营销事半功倍。” “可是耐克签的都是nba的球员,可能你还不了解nba有多么糟糕。” 老迈克提醒了句,整个70年代甚至到了80年代初,nba的形象都非常负面。 暴力、du品、赌博充斥着整个联盟,别说是海外市场了,就是在美国本土也遭人嫌弃。 “不,现在的nba可不一样了!” 旁听的洛戴安突然插了句嘴,“新上任的斯特恩挺能干的,正在大刀阔斧地改革。” 老迈克这才想起来,洛戴安以前在芝加哥律所工作,自然而然就成了芝加哥公牛队的球迷。 “今年的公牛队,挑了一个非常棒的球员,叫迈克尔乔丹!” 洛戴安和方言对视了眼,“这个人签的就是耐克品牌。” “我之所以会投资耐克,她可是给了我不少信心,我们都觉得迈克尔乔丹会是nba的巨星!” 方言心里补充了一句,这个老流氓的“卤蛋”毕竟是goat。 至于常务副goat是谁,自己还真不知道。 “如果赌对的话,方,我觉得你可以写本关于股市投资的书,估计一定能够大卖!” 老迈克沉吟片刻,始终下不定投资耐克的决心。 “他的哪本书不是大卖。” 洛戴安摇晃了下酒杯,“现在不光是兰登书屋,企鹅、哈珀·柯林斯、阿歇特、霍茨布林克这些出版公司都想跟他合作。”说着向方言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方言笑道:“不急,先看看兰登书屋它们的诚意。” 第378章 文豪的待遇 7月24日,加州伯班克市,amc影城。 红毯从马路牙子一直铺到影院大门口,巨幅的电影海报墙树立着。 正对面的防护栏杆,无数被广告吸引而来的影迷们聚集一处。 最前头,美利坚娱记们乌压压一片,《洛杉矶时报》、《每日新闻》、《今日美利坚》……… 以及好莱坞最重要的两大刊物,《好莱坞报导》、《娱乐周刊》,悉数到场。 摄影师们早就抢占好位置,轻奢熟路地把镜头对准一个接一个走入影院的嘉宾。 此时的镜头中,突然出现一群人,领头的是穿着一身中山装的方言,以及月牙白旗袍的龚樰。 她将长发悠悠盘起,露出饱满的额、挺翘的鼻、内敛的唇,以及细长的天鹅颈。 旗袍的盘扣对称妥帖,顺着盘扣向下,是丝滑的线条,一点点勾勒玲珑有致的身段,松弛自然,却在腰部乍然收紧,随后又缓缓散开,宛如鲜花般垂落在地,将婉约的撩人之美散发的淋漓尽致。 身后,是迈克、方燕、白若雪和利芷。 利芷穿着一套黑白相间的西装式连衣裙,步伐轻飘飘的,踏在红毯的刹那,不禁恍惚。 在加入方老师的基金会之前,自己做梦都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可以涉足好莱坞,甚至见到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根本没有机会给沃伦巴菲特他们做翻译,这一切,全都仰仗方老师的恩赐! 望着成双入对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咔!” “咔咔咔!” 就在此时,快门声不停地响动。 龚樰道:“怪不得小瑜她们都想来好莱坞闯一闯,确实跟我们国内的影坛不一样。” 方言问:“那你呢?你也想要到好莱坞发展吗?” “我就算了吧,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能当演员的时间不多了。” 龚樰压低声音说:“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更希望我服务的对象是国内的观众,多拍一些老百姓爱看的作品,至于国外的影迷,还是教给小瑜她们吧。” “还是咱小樰同志的觉悟高!”方言笑道。 龚樰白了眼,“去你的,又笑话我!” “这怎么能是笑话呢,此乃肺腑之言。” 方言一本正经道:“就算来闯好莱坞,好莱坞也根本不会重视,最多就是跑跑龙套而已。” “不会吧?”白若雪和龚樰诧异不已。 “方老师说得没错。” 利芷语气肯定道,“亚洲演员在好莱坞根本得不到重视,上个出了名的还要追溯到李小龙。” 龚樰看到对面的摄影们象征性地拍了张照片,便放下相机,也意识到娱乐媒体对她们毫无兴趣。 “所以啊,”方言道,“何必舍近求远呢,咱们国内的市场也很大,拍出一些好东西,拍到国际化水准,有朝一日,好莱坞这帮人一定会拿着支票和美刀,求着我们合作才行。” 龚樰恍然大悟,“你让我去导演系进修,是不是也是为了今后……” “这下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吧。”方言会心一笑,“未必就要演,还可以导嘛。” 看到她们恩爱的样子,方燕边笑,边拉着龚樰往里走。 当装爆米花的透明柜台映入眼帘时,吞吞口水,“哥,爆米花!爆米花!” “你这个小馋猫啊。” 方言摇头失笑,偏偏此时,背后突然传来贾森爱泼斯坦的声音。 “方!” “贾森,好久不见!” “是啊,应该快有一年了吧,我们总算是又见面了。” 眼见两人要聊公事,白若雪留下来做起了翻译。 贾森爱泼斯坦道:“恭喜你的《枪炮、病毒与钢铁》取得成功!” 方言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部学术著作登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经过了不少报纸的报道,像兰登书屋这种全美排得上号的出版公司,不可能没收到相关的消息。 “从纽约到爱荷华,从加州到佛罗里达,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贾森爱泼斯坦语气里透着遗憾,“我真的后悔没有把你这本书签在我们兰登书屋。” 方言笑了笑,接着和他说着客套话,就看两边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眼见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贾森爱泼斯坦最终抻不下去,坦白说: “方,我们兰登书屋很希望能继续跟你合作。” “怎么合作?” “你那部《午夜凶铃》的英文稿,我已经看了一部分,非常地棒!” 贾森爱泼斯坦赞不绝口,“我还从来没见过科幻能写成这么恐怖,这么匪夷所思的。” 方言挑了挑眉,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自己就大发慈悲地和你谈谈。 先前在《拯救大兵瑞恩》上,兰登书屋定的稿费标准是,每个单词是8美分,如今以方小将的名气和地位,再给8美分一个单词就未免太不合适了,怎么着也得涨一涨吧! “2美刀,怎么样?” 贾森爱泼斯坦伸出了两根手指。 单个词,2美刀,已经是全美著名作家和撰稿人在出版这行里拿到的最高稿费标准。 当然,如果方言肯跟兰登书屋签署独家作家协议,也不是不能再商量,再涨个一二美刀。 “那么版税呢?” 方言不动声色,接着询问。 贾森爱泼斯坦没有讨价还价,也没有藏着掩着,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兰登书屋的筹码。 5000册以内,给10%,50001到10000册之间,给12.5%。 超过10000册,就给15%,不管是国内,还是海外,15%都是超级畅销书作家才有的厚遇。 而且不光是15%的版税,兰登书屋甚至打算为《午夜凶铃》预付版税10万美刀。 “我已经感受到你们的诚意了。”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还不是我们最大的诚意,如果你愿意和我们兰登书屋签署独家作家协议的话……” 贾森爱泼斯坦开出针对世界顶级作家才能享受的待遇和条件。 除了3到5美刀每个单词的稿费标准,超过万册的版税也可以从15%直接提高到20%。 要知道,自从文学有版税以来,能享用过20%版税的作家无一例外,都是世界级文豪。 比如写出《悲惨世界》的维克多雨果,比如写出《战争与和平》的列夫托尔斯泰。 咱们的“迅哥”,鲁迅先生更是25%的版税,当时国内的版税可普遍还在12%到15%呢! 换句话说,方小将的文章是不是文豪级别还不好说,但版税绝对已经在文豪之列。 “如果签了独家作家协议,我至少要为兰登书屋出几本书?” 方言并没有被金钱冲昏了头脑。 贾森爱泼斯坦伸出3根手指,“包括《午夜凶铃》在内,最少3本。” 方言道:“我手头上正好还有几本我觉得适合欧美读者的,或许你们兰登书屋会感兴趣。” 第379章 我真傻,真的(二合一) 通往影厅的走廊里,“噔噔”的脚步声一阵接着一阵。 方言挑了几个自认为适合欧美读者口味的,比如《恶意》、《人工智能》…… 不过,贾森爱泼斯坦显然没有表现出像对《午夜凶铃》一样的兴趣,平平淡淡,毫无波澜。 “方,也许你不太了解欧美市场的趋势,推理的份额一直在缩小。” “美国读者宁愿去看悬疑刑侦剧,也不想去看推理,他们已经厌倦了‘本格派’、‘硬汉派’这种类型,也根本不关心案件背后的犯罪动机、社会背景,他们只在乎杀人手法有多么巧妙。” “……” 听着贾森爱泼斯坦的市场分析,方言并不感到意外。 别说是欧美,日本也一样,像社会派推理越来越不流行,反倒是把杀人手法设计得精妙绝伦,把谜团设置得富丽堂皇的“新本格派”,更对推理迷的胃口。 《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名侦探柯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 “那么,另外一本《人工智能》呢?” 白若雪看到方老师一言不发,代为提问道。 “唔,科幻版本的匹诺曹,这种童话故事的受众至少要比《恶意》的多得多。” 贾森爱泼斯坦话锋一转,“但是比起《午夜凶铃》,似乎简单了些,想象力上也差了些。” “如果你看过内容的话,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 白若雪脱口而出,刊登《人工智能》的那一期《科幻世界》,可是在全国卖出了80多万册。 “各国的文化差异和科幻审美的不同,或许在华夏畅销的,未必能在欧美流行。” 贾森爱泼斯坦笑道:“当然,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所以我很愿意品读《人工智能》,在看过之后,再给出我中肯而专业的建议,至于到底能不能出版嘛……” “那就以后再说。” 方言也不恼,一脸从容地走进影厅里。 目力所及,前排坐着一排排的老年观众,垂垂老矣,但精神瞿烁,一个个身穿二战时期的美国军服,胸前佩戴着各色的勋章,有的甚至戴着肩章,显然是主办方特意邀请来观影的二战退伍老兵。 跟《长津湖》、《红海行动》一样,这种美式主旋律军事电影,怎么能少得了老兵呢? 到时候,打出个“老兵不死,只是雕零”的宣传语,电影不就多了一个卖点了吗! 冲击奥斯卡奖项的时候,不就又多了个政zhi正确了嘛! ………… 才上台阶,还没走几步,方言等一行人就被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给叫住了。 在他的介绍下,和主创团队一一认识,演员阵容跟上辈子《拯救大兵瑞恩》的截然不同。 扮演八人小队队长的上尉约翰·米勒,不是“阿甘”汤姆汉克斯,而是尼古拉斯赵四,不,凯奇。 眼下的“精神小伙”,可不是什么烂片都接的“烂片之王”,而是拍出《教父》系列的弗朗西斯·科波拉的侄子,好莱坞赫赫有名的有演技、有实力的“关系户”。 而瑞恩的演员,也不是“好莱坞最难救”的马特达蒙,而是“小鲜肉”汤姆克鲁斯,阿汤哥。 “这位是我的父亲,阿诺德,在电影里客串将军,也算是过了把将军瘾!”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搀扶着自己的父亲。 方言和阿诺德斯皮尔伯格握了握手,聊天之中才得知,前排坐的这些老兵都是阿诺德斯皮尔伯格请来的邵尔基金会的成员。 “这部电影,是我送给他和他朋友们的礼物!”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没有父亲的推荐,自己或许不会下定决心要拍《拯救大兵瑞恩》。 方言倍感意外,对阿诺德斯皮尔伯格这位忠实的书迷,连声道谢。 “不用谢,是你写的好,写得太好了。” 阿诺德斯皮尔伯格道:“我们邵尔基金会的老兵里,有很多跟《拯救大兵瑞恩》一样精彩的故事,关于101空降师的也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基金会做客,听一听大家的故事。” 方言笑了笑,“有机会一定!” “如果你写的话,那我就拿来拍。”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道。 方言噢了一声,“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不过到时候我不想再拍电影,我想拍个战争电视剧。”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哇哦!史蒂文,你没有在开玩笑吧?” 方言回头一看,就见长须白发的卢卡斯边上,站着大腹便便、肥胖溜圆的弗朗西斯科波拉,以及个子矮小、浓眉大眼的马丁斯科塞斯,这位可是好莱坞意大利帮的扛把子,也是黑帮片的集大成者。 《华尔街之狼》、《出租车司机》、《好家伙》、《禁闭岛》…… 这四位站在一块,号称“新好莱坞四杰”,也是将来在好莱坞最有话语权的一批导演。 于是面带微笑,和他们客套地打起招呼,“很高兴能见到你们。” “我们也是!” 卢卡斯手里捧着的不是《拯救大兵瑞恩》,而是《枪炮、病毒与钢铁》。 马丁斯科塞斯道:“你的这本书实在是太火了,我参加的每个聚会都会提到这本书!” “确实值得一看。”弗朗西斯科波拉认真说,“这里面的许多问题都提的非常深刻,‘人类何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不同于其他动物’、‘为什么在过去一万年间,人类社会在不同大洲发展得如此不同’、‘为什么有的社会走向自我崩坏,而有的社会能持续兴盛数百年甚至数千年’……”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连连点头,“库布里克专门为了这本书,跟我聊了一个通宵的电话。” “这的确是斯坦利的性格。” 卢卡斯等人相视一笑,接着在人群中寻找库布里克的身影,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摇头说:“他不在这里。” 方言不无遗憾,库布里克不仅是拍出《闪灵》、《2001太空漫游》的名导,而且按阿美利加自己的“阴谋论”,阿波罗登月计划就是找的他当总导演,伪造了那些登月影像资料。 马丁斯科塞斯疑惑不解,“斯坦利竟然没来?!” “出了点意外。”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如实相告。 库布里克原来看到一篇名叫《玩转整个夏天的超级玩具》的短篇,准备改编成电影剧本,甚至还特意邀请自己来担任制片人,然而,剧本一改再改,屡次修改都不合库布里克的心意。 只能把编剧炒鱿鱼,现在在满好莱坞的物色新的编剧接替。 “斯坦利想改成什么样?”卢卡斯好奇不已。 “他想把故事改成一个机器泰迪熊历险记。”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想要拍成一部大型科幻电影,像《2001太空漫游》一样。” 白若雪轻咦了一声,转头看向方言,“方老师,我觉得您的《人工智能》好像就挺合适的……” 弗朗西斯科波拉听不懂中文,“你们在说什么呢?” 方言没说“总座高见”,而是把《人工智能》的剧情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 “有感情的机器人渴望变成人的故事?” 卢卡斯眼前顿时一亮,“史蒂文,我觉得斯坦利也许会喜欢这个故事,你以为呢?” “两个故事如果融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人工智能男孩和机器泰迪熊的奇遇历险记。”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并没有反驳。 方言道:“很符合你们西方熟知的匹诺曹的故事。” 卢卡斯说:“没错,把你讲的‘菩萨’,改成‘蓝仙女’,就会是个美妙的科幻童话。”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下定决心,“方,你的这本《人工智能》出版了吗?” “暂时只有中文版,至于英文版嘛……” 方言耸了耸肩,同时玩味地瞥了眼贾森爱泼斯坦。 就见他坐立不安,脸上写满了焦虑,特别是当听到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希望方言能尽快地写出《人工智能》的英文版,准备第一时间推荐给自己的老友,库布里克的时候,真的是连肠子都悔青了。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拯救大兵瑞恩》可以被改编成电影,哪里能料到《人工智能》居然也可以! 眼见事情还有补救的可能,立马亡羊补牢,紧紧地跟在方言身边,愧疚的笑容里带着丝谄媚: “方,我又仔细地想了想,《人工智能》这本,我们兰登书屋签了!” “是嘛,可是刚才你不是说匹诺曹式的科幻童话过于简单,想象力也不够……”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故事简单但富有哲理,想象力虽少但创造力惊人,我觉得广大的青少年和儿童会像喜欢《et外星人》一样,喜欢上《人工智能》的!” “不对吧,你不是讲‘各国的文化差异和科幻审美的不同,或许在华夏畅销的,未必能在欧美流行。’”方言笑着看了眼白若雪,“若雪,刚才贾森是这么讲的吧?” “没错,方老师。” 白若雪偷笑抿嘴。 贾森爱泼斯坦尴尬地咳嗽了声,“是我欠考虑了,没有理会《人工智能》的精髓所在。” 方言道:“我看还是等翻译出来吧,万一看走了眼可就不好了。” 贾森爱泼斯坦一想到卢卡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等好莱坞四杰都这么看好《人工智能》,又联想到他手头上的《午夜凶铃》,终于忍不住地又提高筹码,求他签下跟兰登书屋“独家作者协议”。 方言道:“千万别勉强啊。” “一点儿也不勉强!” 贾森爱泼斯坦一本正经地回答,只要能把方言绑在兰登书屋的“贼船”上,付出多大代价都值! 方言眯了眯眼,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 《拯救大兵瑞恩》,不出意外地没有意外,首映以来,好评如潮。 《好莱坞报道》称之为,“残酷的战争场景,逼真的视觉冲击,没有人不会感到震惊、恐惧、潸然泪下,毫无疑问,这是有史以来最现实的二战电影之一,斯皮尔伯格证明了自己能驾驭战争片!” 《洛杉矶时报》紧抓着父子情,“这是斯皮尔伯格送给父亲的礼物!” 环球旗下的电视台甚至干脆派出了记者,专门盯着二战老兵的观众采访,宣扬美式主旋律。 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电影在全美2463家影院开画,三天的票房就突破了2300万美刀。 不愧是巅峰期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凭借电影在7月暑期档的大爆,的销量也跟着水涨船高,不管是平装书,还是精装书,在全美各地的书店、百货不是卖断了货,就是马上要卖断了货,打给兰登书屋催货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以致于,但凡电影在一个州上映,兰登书屋立马就把货铺到那个州。 当然,方言这个作者兼编剧也没有闲着,被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硬拉去做了期电视采访。 虽然不是直播,但“带货”不能忘,趁着采访的机会,好好地宣传了把《枪炮、病毒与钢铁》。 眼瞅着方言的名气越来越大,企鹅、哈珀·柯林斯、阿歇特、霍茨布林克等出版公司都希望展开合作,打给方言基金会的电话也越来越多,其中打得最多最频繁的,自然而然就是兰登书屋。 “方老师。” 白若雪放下手头《人工智能》的翻译工作,推门而入。 方言停下转笔,抬起头来,把视线从《霸王别姬》的初稿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白若雪说贾森爱泼斯坦再次加码,除了把单个单词的稿费从2美刀提高到3美刀,销量超过10000册的版税,也从20%涨到了22.5%,哪怕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稿酬,也不过如此了。 “这才像话。” 方言咧嘴发笑,“让兰登书屋把合同传真过来,然后交给洛戴安审查,看看合同里有没有坑。” 白若雪点点头,“还有,方老师,龚樰姐让我问问您,我们什么时候去洛杉矶大学公园?” “两点半出发,到了酒店,先安顿好,再到体育场周围逛逛。”方言一想到明天就是奥运会开幕式,心里就有点小激动。 第380章 奥运会开幕式 7月28日,洛杉矶奥运会如期举行。 “这个斯皮尔伯格,倒是挺会造势的。” 酒店的大堂公共休憩区里,方言翘起二郎腿,翻了翻最新的《旧金山时报》。 借着主打“爱与和平”的奥运会,变相地宣传起了《拯救大兵瑞恩》,副标题赫然写着: “愿世界没有战争,永远和平”。 “哥,哥!” 方燕、龚樰等人穿着休闲的短袖长裤,戴着顶遮阳帽,一齐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别急啊,再检查检查,东西都到期了吗?”方言笑了笑。 “齐了,望远镜、矿泉水、小零食……” 龚樰拉开包包的拉链,“还有五星红旗。” “那就出发!” 此话一出,方言带着迈克、潘耀名、白若雪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洛杉矶记念体育馆而去。 入口处设置了16个检票口,每个检票口都大排长龙,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统统汇聚于此。 尽管阿美利加眼下的治安没有坏到零元购的地步,但依旧有很多人小心地看护着包。 毕竟,不偷不是法兰西,不抢不是意呆利,又偷又抢英吉利,抢了补枪是美|帝。 方言放眼望去,始终没有在人群中找到聂华灵等人的身影,倒是看到不少挥舞红旗的华人华侨,三五成群,显然是有组织的商会等团体,估计全都是冲着华夏奥运代表团而来。 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地进入会场。 照着志愿者提供的指引,众人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龚樰环顾四周,不禁感慨:“什么时候咱们也可以办奥运会啊?” 方言道:“早晚会轮到我们来办的,没准以后求也要求着华夏多办几届呢。” 白若雪、利芷等人相视一笑,只当方老师在讲笑话。 方燕信誓旦旦道:“如果交给我们来办的话,我们一定要办得比他们还要好!” “那还用说嘛!” 方言一想到燕京奥运会的辉煌大气,“如果我们来办,不说空前吧,至少是绝后,要让将来再也找不到能媲美的奥运会,能超越咱们的,恐怕就只有咱们自己。” 这一番话,就连最信任他的龚樰和小妹,都不禁露出了半信半疑的样子,几个菜,喝成这样? 方言也不做过多地解释,拿着望远镜看去,“还是阳间点好啊。” 虽然没有惊艳之处,但既不像东京奥运会,百鬼夜行,也不像巴黎奥运会,群魔乱舞。 当然,2028年的阿美利加奥运会就说不准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 一个接一个的节目上演,终于轮到了洛杉矶奥运会的主题曲。 就在体育场正中央的舞台上,柏林爱乐乐团演奏着《奥林匹克号角和主题》的乐章。 一曲奏罢,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掌声,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团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 顺着方燕手指的方向,方言边挥舞红旗,边望去。 当华夏代表团出场的时候,整个开幕式会场顿时沸腾,现场观众纷纷起立鼓掌。 方燕双手叉腰,昂起下巴,“那是我姐我姐夫设计出来的礼服!” “你呀你,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 龚樰嘴上这么说,嘴角不住上扬的笑容却暴露了内心,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方燕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妈跟姐、姐夫他们现在在不在看电视?” 与此同时,燕京的南锣鼓巷里。 大杂院里,人山人海。 就见左邻右舍、街坊邻居,一个个已经搬来了板凳马扎,抢占位置,实在没有坐的地方,要么站着,要么蹲着,还有的干脆爬围墙和屋顶上,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彩色电视。 哪怕看不清画面,但能听着声音就行。 要的就是这种一起看比赛的氛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哎呦,这衣服真的是方红、跃民设计的?” “那可不,如假包换!” “这真漂亮啊,真漂亮,跃民,这样的西装你们店里有卖吗?” “对对对,我也要一件!等将来娶媳妇的时候,我就穿着这身结婚!” “人小鬼大,才17,就嚷嚷着要结婚,忒不害臊了!” “哈哈哈!” 在一片笑声中,众人脸上洋溢着灿烂而激动的笑容。 杨霞高兴之余,皱了皱眉,“也不知道岩子、小樰他们怎么样了?” “妈,您就甭替他们操心了,肯定好着呢……” 不等方红把话说完,韩跃民突然站起了身,刚才的画面中似乎出现了方言、龚樰等人的面孔。 “真的假的!” “哪呢?在哪儿呢!” “就那么几秒钟,早就没影儿了。” 顷刻间,炸开了锅,一个个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没事没事,这儿录着像呢。”韩跃民道,“把录像带一回放,准就能找到。” 杨霞直直地望着电视,就见华夏代表团踏着整齐的步伐迈入会场。 现场伴奏响起的,竟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其实是奥组委的一番良苦用心。 等到了华夏宝岛代表团入场时,伴奏音乐依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方燕等人好奇不已,“哥,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是有意让海峡两岸的运动员在同一乐曲声中入场。”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耳熟能详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源于普鲁士军歌《德皇威廉练兵曲》。 早先在清朝练新军时,湖广总督张之洞就用此曲填词作为队列歌曲,到了民国时期,北洋军阀各派系军队、国民革ming军、都用此曲填入新词成为军歌,比如《国民革ming军军歌》。 哪怕是后来的八路军、解fang军,这个曲子依然被广泛使用。 “看来这届奥组委是煞费苦心了。” 龚樰颇为感慨道。 方燕左看看,右看看,“那你们说,我们这次能拿多少奖牌啊?” “10枚?” 利芷不自信地伸出一根手指,毕竟到目前为止,华夏的奖牌纪念始终是“0”。 “不只。”白若雪伸出两根手指,“我觉得至少20枚!” 方燕连连摇头:“少了,太少了!” 龚樰和方言互看一眼,随后问道:“燕子你说说看,你觉得能拿多少枚?” “怎么着也能拿个30枚!”方燕攥紧拳头道,“金牌的话,就拿个三分之一,10枚好啦!” 迈克提议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吧?就赌谁猜得离最后的结果越近怎么样?” “燕子,哥支持你,起码拿个30枚。”方言摸了摸她的头。 “我猜40个!”迈克直截了当道。 白若雪、方燕等人很不解,看不出你个老外还是个激进派,反倒显得他们这些激进派保守了。 迈克一本正经道:“我在燕京武术队练过武,华夏的运动员真的太厉害了!” 眼见众人都说出自己的猜测,龚樰淡淡一笑,“我希望是越多越好,明天就有男子手枪60发慢射的比赛,但愿我们能取得一个开门红!” 第381章 活在方言的阴影里(祝中秋快乐) 第二天,香江电台。 李碧桦爱书成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办公室里,到处都是书,凌乱不堪,几乎没有转身之地。 此时,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收拾,一门心思地扑在了《霸王别姬》的创作上。 自从方言赴美以来,从大洋彼岸传回到香江的新闻是一件接一件,最先是巡回讲座名扬常青藤高校,然后是《枪炮、病毒与钢铁》畅销全美,再之后是《拯救大兵瑞恩》首周票房破3500万美刀。 香江上下,一时沸腾。 单单是三联书店刚出版的《一代宗师黄飞鸿》第三部,很快就销售一空,连带着前两部也再次大卖,香江电台的领导层们自然也是欢欣雀跃,庆幸早早地拿《霸王别姬》的版权,和方言做了交易。 尽管还要付出不菲的改编费,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值得! 甚至又开了好几个碰头会,打算把《一代宗师黄飞鸿》的广播放映权也拿下! 就这么一直闹轰轰到奥运会开幕式,香江电台的注意力才被转移开来。 “唉。” 李碧桦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虽然同意合写,但不喜欢坐享其成。 就像不想在论文上蹭“几作”署名一样,也不想只是在《霸王别姬》上挂个名,毫无作为。 然而,方言这座文学大山,真的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算上桌上写好的这个版本,自己已经写了不下3个版本《霸王别姬》的细纲和开篇,但不是受方言所写的粗纲影响,就是写得压根就不如他的故事大纲,要剧情没剧情,要深度没深度…… 思来想去,总是觉得自己始终活在方老师的阴影里! 偏偏就在心烦意乱之时,屋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尖叫声中夹杂着掌声,掌声中混合着加油声。 李碧桦一气之下,打开了门,就见同事们围着电视,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 “你们怎么上班时间……” “嘘!别吵,最后一枪定胜负了!” 女同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她拉到自己的工位上。 李碧桦诧异不已,“什么最后一枪?” 女同事踮起脚尖,“男子手枪60发慢射决赛啊,我们现在暂居前三呢!” 李碧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画面中的许海峰闭眼凝神,随后当最后一枪开始的指令发出后,抬起头来,举起手臂,睁眼时已是目光如炬,直指几十米远的射击靶子。 当调整好射击姿势和角度以后,按下了扳机。 决定性的三枪,两个10环,一个9环。 正所谓一枪定胜负,枪响之后,洛杉矶奥运场上的观众席上立即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喝彩声。 总成绩566环,以1环的优势险胜瑞典选手斯卡纳克尔,夺得冠军。 既是本届奥运会产生的第一枚金牌,同样也是华夏奥运会的第一块金牌,是“零的突破”! 在此以前,现代奥运会颁发的2500多枚金牌中,没有一枚属于华夏。 在华夏参加奥运会的52年历史里,没有一枚属于华夏。 然而现在,夺冠了!拿金了!许海峰打破了金牌“零的突破”,就此镌刻于华夏体育历史丰碑! 整个办公区域的所有人又蹦又跳,搂搂抱抱,又哭又笑,甚至兴奋地跑了出去,奔走相告。 “我们是冠军!” “我们拿金牌啦!” 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霸王别姬》的烦恼马上就被李碧桦抛到脑后,跟着大伙摇摆起来。 电视机前尚且如此,在现场的观众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 尤其是脸上印有华夏国旗油彩的观众们,有的干脆激动地跟前后左右不相识的人拥抱、感叹。 “哦哦哦!” 方燕挥舞着拳头,“哥,嫂子,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华夏是最牛掰的!” “那怎么能是牛掰呢,应该是牛掰格拉斯!” 方言被小妹拽着右臂,哈哈大笑起来。 龚樰兴奋之余,疑惑道:“什么叫‘牛掰格拉斯?’” “那就是‘太牛掰了’。” 方言笑道:“才重回奥运会赛场就拿金牌,这还不是牛逼上天吗!” 突然间,一种车头灯撞在电线杆的感觉出现在左臂上,转头一看,原来是受到气氛感染的利芷陷入狂欢当中,拉着白若雪、潘耀名、迈克等人忘情地庆祝,嘴里不停地喊着“华夏好样的”。 等反应过来时,利芷立马从亢奋奔放,变得紧张拘谨,缩回了手道: “对不起,方老师,我不是有意的……” “理解,理解,这块金牌太涨志气了!” 方言摆了摆手。 眼见他卖力地挥舞手里的红旗,利芷用手偷偷地搅着衣角,耳畔边尽是欢呼声。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许海峰夺得冠军以外,一同参赛的王义夫也拿到了铜牌。 “咱们也别在呆着了。” 方言拜托洛戴安、迈克他们帮着看着座位,然后领着一帮人跑向后台。 抱着同样的想法,不在少数,通往休息室的过道上,站满了观众和记者。 拍照、录像、采访忙作一团,简直把许海峰他们给包围在人海里了。 突然间,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方老师?您是方老师!?” 此话一出,全场震动。 这一动静,很快就把许海峰、王义夫等射击队成员惊动了,统统走了出来,把手言欢。 “恭喜你们,为国争光!” 众人又是合影,又是签名,又是拥抱,又是聊天,正当期盼着接下来的颁奖典礼,以及升国旗奏国歌环节,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过了将近20多分钟,万众期待的颁奖仪式迟迟没有到来,而且萨马兰奇也没有出场。 按照以往的惯例,国际奥委会的现任主席会专门为每届奥运会的首枚金牌获得者颁奖。 “这是怎么回事啊?” 龚樰躁动不安,抬头看向方言她们。 就在质疑声此起彼伏之时,射击队一个成员只好压低声音,含蓄地解释说组委会只在射击场为华夏队准备了一面国旗,根本没想到会有两名华夏选手同时获奖牌。 于是派直升机回总部去取,所以耽搁了。 “什么!?” 白若雪等人睖着眼睛,心里不悦。 方言虽然也不爽,但顾全大局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这面可以直接拿去用嘛。” 射击队领队眼前瞬间一亮,立马就去把组委会工作人员找来,一群人手忙脚乱,拿着两面红旗,比对着尺寸大小等细节。 “一模一样吧?”方言问道。 “不错!” “用完以后,我们一定会还回来。” 工作人员连声道谢,接着拿上这面红旗,脚步匆匆地离开。 “好过分啊!” 方燕气得两腮鼓囊囊的,“明摆着就是轻视,觉得咱们不可能一个项目拿两三块牌!” 众人深以为然,之前夺冠的好心情一下子便荡然无存,一直到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方言回到座位,对着升起的红旗,行着注目礼,一想到其中的一面就是他们的,心情五味杂陈。 特别是工作人员把红旗送了回来,同时额外地赠送了许多的奥运会纪念品,聊表谢意。 但在他的心目中,这些纪念品的价值远远不及手中的这面旗帜。 华夏代表团奥运会首金升起的红旗啊,这个历史纪念意义,杠杠的! “这……这……” 龚樰、白若雪等人齐刷刷地盯着,眼睛瞪得溜圆。 方言哭笑不得:“我该说我们是幸运呢,还是……” “这面旗帜可千万要收好咯!绝对不能弄丢了。” 龚樰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把红旗叠好,然后放进包里。 方言笑了笑:“可不是嘛,我还指望着以后放到我的私人博物馆里面展览呢!” 第382章 人在香江(二合一) 入夜,月明星稀。 “哗啦”一声,龚樰打开浴室的门,穿着换好的睡衣,踢踏踢踏地走了走出。 就见台灯黄晕的光照在方言的脸上,此时的他,正在仔细地核对账单,并签上字。 “水给你放好了,快去洗吧。” “再等等,等我把这几张处理完。” “咦,怎么又这么多房子的信息?” 龚樰来到桌前,密密麻麻的房屋资料映入眼帘,顿觉意外。 “老迈克跟我说,现在美国的房地产是一个绝佳的投资机会,问我有没有兴趣?” 方言笑了笑,这年头的美国经济逐渐复苏,尤其是联邦政府推出一系列鼓励购房的政策,房地产市场迎来大繁荣,借着这股东风,打算在旧金山湾区和硅谷提前下手。 “你要是在古代,一定是个大地主。” 龚樰轻轻地推了他。 “除了投资,我这不是考虑以后再来美国,咱们得有个落脚点不是。” 方言道:“总不能一直住在酒店,或者再麻烦迈克家吧?” 龚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不过我们一年也来不了几趟美国,那这房子就这么空着吗?” “当然不行,美国可是有‘占屋者权利’规定的。”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我已经想过了,香江那边的房子是交给耀名的家人负责打理,日本嘛委托给已经回国的结衣,至于美国这边,就让若雪和利智她们搬进来住。” 龚樰诧异不已,“这倒是个好主意,若雪她们就不用花钱在外面租房子了。” 方言道:“不错吧?既让她们帮忙照看,又能替她们省一笔开支。” “这也是她们应得的。” 龚樰深以为然,毕竟,白若雪和利芷一直勤勤恳恳地替他翻译《人工智能》和《午夜凶铃》。 “不只呢。” 方言道:“我还跟贾森商量过了,让我签兰登书屋可以,我这几个翻译助手也得有补贴才行!” 龚樰嫣然一笑,随后在一堆账单中淘到了张看得懂的,“你还买了车?” “二手的,专门给耀名、利芷他们买的。” 方言道:“在美国,没有车就等于没有腿,根本无法生活,特别像若雪的学校在伯克利。” 说话间,目光柔和地投向龚樰,“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给你从琼海弄一辆。” “可千万别,我又不会开,买了也没用。” 龚樰抿了抿嘴,“还是你来车接车送吧。” 方言看破不说破,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画面中正播放着奥运会女排四分之一决赛。 “我和燕子签证的时间快到了。”龚樰问,“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 “闭幕式可以不看,不过怎么着也要把女排总决赛看完吧,咱们华夏女排可闯入了总决赛。” 方言甩了甩酸麻的手腕。 “说得也是,啊!” 龚樰尖叫了声,整个人被他搂着腰抱了起来。 方言嘿然一笑,大步流星地往浴室走去。 “你、你放我下来,不要闹了,我已经洗过了。” 龚樰双手地环住他的脖子。 “可我怎么觉得没洗干净啊?”方言道,“不行,必须重新再洗一遍!” 哗哗哗,盥洗台水龙头的水开到了最大。 一股巨大的水柱喷涌而出,冲击着宽大的排水口,汹涌彭拜,不可阻挡。 半晌,才出现一只手,把水龙头关闭。 滴答,滴答。 水龙头上,垂挂着一点一点小水滴,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增光瓦亮。 …………… 8月7日,女子排球总决赛。 这场比赛,不只是方言等人在看,港澳台乃至海外华人华侨都在看。 尤其是香江,几乎是万人空巷,不是公司直接给员工放假看,就是干脆在上班时间组织观看。 在排球水平并不是很高的香江,华夏女排能享受到偶像级的礼遇,香江老一辈体育人对女排倾注的努力功不可没,比如去年,就特意在红磡体育馆创办了世界女排史上空前热度的“超霸杯”。 主办方,就是霍家的那位老爷子。 之所以要举办这个“女排超霸杯”,就是香江球迷要在洛杉矶奥运会之前给华夏女排打气。 结果华夏女排也不负众望,跟日本队及美国队上演“三角大战”。 三支顶级球队每晚打一场比赛,三场都打满五局,场场爆满,华夏女排两场都是逆转,哄动全港,也因此,华夏女排一直以来,都是香江市民的心头好、亲女儿,乒乓球这些都没法相提并论。 香江电台的电台部和电视部,都忙着转播,手忙脚乱,不亦乐乎。 “台里说,这次光电视观看的人数就突破了225万人。” 罗启锐两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李碧桦坐立不安,双手抱怀,“毕竟是中美女排之间,强强对决。” “你那《霸王别姬》的稿子写得怎么样了?” 罗启锐看到美国队喊了个暂停,转过头来,“听说方生他们月底就要回香江来了。” 李碧桦叹了口气,“写了几稿,就只有一稿算是合自己心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他的法眼?” “千万别这么想。”罗启锐鼓励道,“你的才华和能力,我是清楚的,一点儿不比男子差!” 李碧桦摇头失笑:“方生又不是普通的男子,他是奇男子啊!” 罗启锐赶紧转移话题:“台长他们准备到时候去机场接方生,你要不要一块跟过去?” 不等李碧桦开口,注意力很快就被重新开始的比赛吸引而去。 这一次,华夏女排同样也没有让全国人民失望,以3比0的大比分轻松横扫东道主美国队,实现了在世界杯、世锦赛和奥运会上连续五次夺得世界冠军的战绩,创造了世界排球史上的奇迹。 女排姑娘们自然是喜极而泣,观众们同样是热泪盈眶。 方言、龚樰等人如愿地蹭到了和华夏女排的合影,不留遗憾地启程返回国内。 洛杉矶国际机场入口处,白若雪、迈克、利芷等人前来相送。 “接下来在美国,要跟利芷他们相互照应,有什么问题就找洛戴安、老迈克帮忙。” 方言道:“我给你留的那几封推荐信,虽然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但也聊胜于无吧。” “方老师,您别这么说。”白若雪连声感激。 方言追问:“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白老先生的吗?” 白若雪摇了摇头,突然感觉衣角被揪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是方燕。 方燕依依不舍道:“若雪姐,我们走了啊,回来的时候可一定要来看我。” 众人挥手道别,方言他们随后搭乘飞往香江的航班,舷窗之外是如平铺地毯一般的白云。 ………… 人下飞机,刚到香江,毫无意外地遇到李碧桦、罗启锐等香江电台的人来迎接。 方言客客气气地打着招呼,轮到李碧桦时,就听她直率地说: “方生,关于《霸王别姬》的,我有些想法,不知道能不能找个时间聊一聊?” “那就在路上说吧,正好我也想找你商量。” “好!” 李碧桦跟着他,钻入车内,并排坐在后驾驶座,然后从包里取出自认为最满意的大纲和开篇。 方言也把自己在美国起草的手稿递了过去,相互交换。 一路上,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看了会儿,一直到李碧桦最先撑不下去。 方言预设的结局是,程蝶衣和段小楼久别重逢之后,重唱《霸王别姬》时,提剑自尽。 和这一比,自己写的简直是落了下乘,根本就不堪入目。 非但程蝶衣没有自杀,反而越混越好,成为了访港交流京剧团的幕后艺术指导,虽然不再是不再是台上光鲜亮丽的“角儿”,而是台下被记者窃窃议论的“小老头儿”,而且失去了一根手指。 但是,好过于落寞的段小楼,一直以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既不唱戏,更演不了霸王。 人到中年,物是人非,以前是程蝶衣求着段小楼当他的“虞姬”,现在反过来,倒是段小楼挑明想让程蝶衣做自己的“虞姬”,只不过程蝶衣已经看透,“千方百计”阻止段小楼继续明示。 人不疯魔不成活,程蝶衣只想做一辈子戏里的“虞姬”。 “看样子,你还是把程蝶衣当做男性去写。” 方言看着面前这位“腐女”,无奈道:“写得还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 李碧桦点了点头,“方生,我注意到你在写程蝶衣的时候,在演虞姬前是男性视角,但是在演虞姬之后,变成了女性视角,变成了两个女人跟一个男人的故事……” “这个性转,其实来自三个转折点。”方言伸出两根手指。 “是什么?”李碧桦追问。 “那就是外人对程蝶衣的阉割。” “可是程蝶衣并不是阉人啊?” “不不不,首先是物理上的阉割。” 方言说,程蝶衣的母亲为了让程蝶衣进入戏班,拿刀斩断儿子多出来的第六根手指,相当于切断了对母爱的依恋,从此程蝶衣与母亲诀别,在这个感情空白期里,逐渐被段小楼的师兄情填满。 然后面带微笑,“因为是师兄弟情谊,所以程蝶衣从骨子里承认‘我本是男儿郎’,这是程蝶衣对自己性别和精神确认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最后在段小楼的成全下,扭曲成了‘我本是女娇娥’。” “您的意思是,是男儿、是娇娥,在此一别。” 李碧桦恍然大悟道,“程蝶衣对段小楼的师兄弟情谊也就变质了,变成了虞姬对霸王的情愫。” “这就是认知阉割。” 方言道:“母亲斩断了母子情分,把程蝶衣推到了另一个人生的生命中,而段小楼的勇猛、果断和霸气,彻底从心理上把他异化了,再加上张公公这个真正的太监,就促成了第三个转折。” 李碧桦两眼发亮:“精神阉割!弗洛伊德讲过‘阉割情结’会导致‘xing心理障碍’!” 听着她喃喃自语,方言莞尔一笑,“差不多就像你刚才说的那个意思。” 李碧桦语气里充满敬意:“跟您一比,我写的真的太肤浅,太狭隘,太不堪入目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这稿子里也有很多可取之处。” 方言笑道:“而且从这个开篇来看,论以女性视角写人,我或许不如你。” 李碧桦回答说,自己出生在香江的一个大家庭,祖父以前在乡下,富甲一方,有四个老婆,一名侍妾,父亲是做中药材生意的,从小见惯了这个旧式家族纷纷扰扰的人情世故,也目睹了一出出折子戏般的悲欢离合,所以在文笔上会更细腻敏感、柔软多愁,但也因此写得不够大气内涵。 “那可太好了,我们这算是互补,双剑合璧!” 方言拍手称快。 讨论之中,李碧桦渐渐地卸下心理包袱,决心以方言为主,自己甘当辅助。 罗启锐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两人,又望了望前方,不知不觉间,就快到下榻的酒店。 方言让龚樰和方燕先在房间里休整,自个在香江电台领导的盛情下,被请去了电台大楼。 就见办公区域,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被工作人员拦住,嚷嚷着让他赔钱。 李碧桦上下端详了会儿,“你是《明报》的郭崇元吧?” 郭崇元露出尴尬的笑容,“李小姐,我……” 不等他们叙旧,工作人员插话说这个人一大早上来到电台,扬言要找李碧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稀里糊涂地就打碎了大厅的花瓶。 郭崇元一脸慌张,急于解释原因,但李碧桦看了他一眼,一脸酷劲说: “算了,算在我账上!” “这……这不用了。” 郭崇元心急如焚,自己就是故意打碎花瓶,目的就是想以赔偿为借口,接近李碧桦。 李碧桦瞥了眼方言,不想因为小事而耽误大事,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 郭崇元作为她的仰慕者,敏锐地注意到她身边的男人,脸色大变:“这位是?” 方言自我介绍起来,“方言。” “你就是方言?!” 郭崇元一怔,说《明报》社长兼老板,金镛几次三番都想找机会和他见次面,可惜始终无缘。 方言道:“是嘛!那你给他带个话,就说我这几天都有空,想见随时都可以见。” 郭崇元大喜,“我一定把话带给查先生。” 等方言把酒店地址透露给郭崇元后,李碧桦扬了扬手,“花瓶的事了了,你可以离开了。” 郭崇元却心不在焉,两眼紧紧地盯着她的手指,就见她并未佩戴戒指,激动得脱口而出: “手上无戒,必定待字闺中。” 此话一出,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扬起一抹看戏的笑容,合着这小子是来泡妞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李碧桦恼羞成怒,喝令工作人员带走了郭崇元,接着抱以歉意道: “方生,让您见笑了。” “我倒觉得这位郭先生是个妙人,刚才花瓶摔碎,未必就是不小心。” 方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您说他是故意的?”李碧桦道,“图什么呢?” 方言悠悠道:“改天如果能见到金镛,想必他也一定在场,到时候我替你问问。” 第383章 金镛与黄蘸 第二天,酒店前台往房间里打来电话。 在阵阵铃声当中,方言放下了写《霸王别姬》的笔,起身去接。 电话里,前台小姐用甜美的嗓子转达说,大堂里有位叫“郭崇元”的先生想要求见。 “那就让他上来吧。” 方言笑着挂断了电话。 事情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郭崇元果然受金镛的委托,请他到《明报》一叙。 只是没有想到,昨天刚答应下来,今天就登门邀请。 “打扰了,方先生” 郭崇元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不知道您几时方便……”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现在好了。” 方言说自己下午已经约了李碧桦,请她当向导,带龚樰、方燕等人逛街观光。 听到“李碧桦”,郭崇元心里一突,拐弯抹角道:“方先生,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出行?” 方言笑眯眯道:“碧桦不会开车,所以只能打车。” “打车多麻烦啊,车价还贵,万一遇到黑心的司机,还会故意绕路、跳表来坑人。” 郭崇元拍拍胸脯,毛遂自荐,公若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方言道:“你给我们当司机?” “没错!您既是查先生的客人,自然也是《明报》的客人!” 郭崇元斩钉截铁道:“我们可不免失礼,坏了待客之道。” 方言投去审视的目光,“也好。” 郭崇元心里一阵窃喜,整个人高兴得已经飘飘然。 方言存心逗逗他,“啊,我突然想到,既然郭先生你甘当司机和导游的话,就不必再麻烦碧桦了,待会儿到了《明报》的时候,我要先去个电话,通知碧桦……” 郭崇元脱口而出:“使不得啊!” 方言憋着笑问:“喔,郭先生这是何意啊?” “李小姐还是来的好。” 郭崇元羞得红着脸说,自己上次打碎花瓶的赔偿,希望能借这个机会好好地补偿李碧桦。 看到方言像拿着逗猫棒逗着他,龚樰边把公文包递过去,边摇头失笑道: “好啦,还是快点出发吧,别让金先生等太久了。” “对对对,方夫人说的在理!” 郭崇元顺着台阶往下爬,惟恐在说下去,就要暴露自己追求李碧桦的心思。 方言在龚樰的眼神暗示下,也不再多言,两人离开了酒店后,坐着车驶向了《明报》大楼。 金镛所在的办公室在大厦最顶层,郭崇元敲了敲门,就听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 推门而入,方言看到了一身西装革履的金镛,边上的沙发还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一二。” “哈哈,方生,我也一样,能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啊。” 金镛让他称呼自己“查先生”,“平时大家都这么叫我,当然,也有人叫我‘金先生’,但是叫‘金先生’,一般我都不理他们。”随后,又介绍起身边的这位:“他是我的挚友,黄蘸。” “幸会幸会。” 两人握手,相互打量。 黄蘸眯着眼,咧着嘴,一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但丝毫没有让人觉得不学无术。 毕竟,这位是跟乔语、庄奴并称“词坛三杰”,又懂词曲,又懂,多才多艺。 “黄先生的大名,我也是听过的。” 方言笑了笑。 “方生听说过我?” 黄蘸倍感意外道:“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内地,你又是从何得知呢?该不会是八卦杂志吧?” 方言道:“《我的中国心》是黄先生填词的吧?” 黄蘸恍然大悟,自己为张明敏创作的《我的中国心》,因为登上春晚,如今在内地广为传唱。 方言笑道:“我当时也是春晚创作组一员,这首《我的中国心》就是我提议选入春晚节目。” “竟还有此事!” 黄蘸和金镛互看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照这么说的话,可真的是太有缘分了!” “可不是嘛。”方言收敛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们必须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场!”黄蘸兴冲冲道。 金镛摇了摇头:“说好了今天是煮茶论英雄,你看我这茶都准备好了。” 方言余光一瞥,就见桌上的茶具一应俱全,煮水的紫砂壶壶口渐渐地冒出热气。 黄蘸叹了口气:“可惜了,如果古兄还在世的话,我们现在就该是煮酒论英雄了!” 此话一出,金镛眼神黯然,方言也不无遗憾道:“未能和古大侠见上一面,不失为一件憾事。” 黄蘸注意到气氛不对劲,急忙把话题又转移到方言身上。 “我一开始也是从香江小报上看到方先生的大名。” “完全没有想到方先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大才,通,通文学,通诗歌,通散文,还在学术上也有这么深的造诣,一本《枪炮、病毒与钢铁》,我看过以后,真的是惊为天人。” “不错不错,《枪炮、病毒与钢铁》我也看了。” 金镛连连点头,大赞这是本神书,怪不得能在全美掀起巨大的热潮。 “过奖了,过奖了。” 方言摆了摆手,“这也是正巧赶上了天时,正好是《拯救大兵瑞恩》电影上映的时候。” “对,《拯救大兵瑞恩》!” 黄蘸一拍桌子,“瞧我高兴的都漏讲了,方生还和我一样,也通影视编剧,不过最令我欢喜的是,像你这般才华横溢的天人,竟然也是我词道中人!甚妙啊!” 方言诧异不已,只听说过港台歌曲流入内地,没听说过自己作词的歌曲还流向了港台。 黄蘸笑道:“这也是徐老怪和施女士跟我说的。” 方言大为意外,原来是徐客和施南笙。 黄蘸言简意赅地说起了双方的渊源,最早是在拍摄《上海之夜》的时候,和徐客建立起了合作,为电影创作了12首歌,包括主题曲《晚风》,自此之后,就保持了长期合作的关系。 说到此处,拍了下手,“这不,这回又找上我,要我给你的改编的电影配乐。” “《黄飞鸿之壮志凌云》?”方言挑了挑眉。 “就是它!”黄蘸语气失落道,“我写了整整4次稿,都让他给打发回来了,真的难伺候啊。” 方言莞尔一笑,“徐导这人我是了解的,精益求精,恐怕是想把你的潜力统统激发出来。” 黄蘸撇了撇嘴,“不用激发了,我真的是一点儿也激发不出来了。” “你不用烦恼,现在他和施女士在沪市车墩搭建摄影棚,就是想激,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激。”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黄蘸苦笑连连,“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啊。” 金镛搭话说:“千万别说丧气话,这不是《一代宗师黄飞鸿》的作者就在这嘛?当着方生的面,你大可以问一问他的看法。” “对啊!”黄蘸把目光投来,“方生,不知道你对《黄飞鸿》配乐的作词作曲有何指教啊?” 方言摸了摸下巴,“不知道两位可曾听过《将军令》?” 黄蘸深谙音乐之道,自然知晓《将军令》,轻车熟路地哼出旋律。 方言道:“不如就以这首古曲来改编成新曲,再填入新词如何?” 黄蘸追问:“那么词呢?” “看来方生已经成竹在胸。” 金镛递上了笔和纸,和老友一同凑了过去,就见他在头一行,龙飞凤舞地写下—— 《男儿当自强》。 第384章 说英雄谁是英雄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黄蘸看着纸上的歌词,一时激奋,忍不住地念了出来:“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金镛赞不绝口,“好词,好词,也只有这样的词,才配得上黄飞鸿一代宗师的风采。” 黄蘸深以为然,“特别是后面,‘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豪气冲天,热血澎湃,加上《将军令》,简直是绝配!” 方言开玩笑道:“我想这样的歌,足以跟徐导交差了吧?” “要是连这样的作品,徐老怪都要退稿的话,那还是另请高明吧,这活我可干不了!” 黄蘸扬了扬手。 “哈哈哈。” 顷刻间,三人大笑,屋内外充满着愉快的空气。 黄蘸喝了口茶,嘴上又哼哼唧唧地念了一遍,“过瘾呐,光是这么读出来,都让人觉得过瘾。” 紧接着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难遇对手,没想到今日算得上是碰上知音啦!” “既然这么说,那就以茶代酒,我们干一个。”方言举起茶杯。 “干!” 见两人碰杯,金镛也不甘落单,把茶汤一饮而尽后,“像这样的词,恐怕只有你这位《一代宗师黄飞鸿》的作者,才能写得如此豪气干云,直冲云霄。” “不敢当,不敢当。” 面对花式吹捧,方言也不吝赞美地夸着金镛。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能把武侠从宋代写到清朝,可不是容易的事。 “你们二位写的武侠,虽然都融入了历史,不过从立意、手法,到叙事、内涵上,截然不同。”黄蘸看两人商业互吹,插话道:“不过在角色塑造上,极其相似,都是正邪两赋。” “鲁迅先生曾经分析过这一点。” 方言道:“他说华夏以前的,都是坏人就是坏人,好人就是好人,写的黑白分明,但这样的二元论不适用在人性上,黑有时候会是白,而正,有时候会变成邪。” “不错,人性没有这样简单的。” 金镛很是赞成,自己平生最得意之作就是《鹿鼎记》,写出了个韦小宝这么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方言问了个上辈子很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在《鹿鼎记》之后就停笔不写了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清末民初有枪械嘛。” 金镛说,枪械是武侠的终结。 本来在里,武林高手就抵不过军队,如果再加上火枪,苦练三十年的武学宗师也不如玩两年枪的毛头小子,就像在《鹿鼎记》里,风际中再心思深沉、武功高强,还是被双儿一枪干掉。 “啪!” 黄蘸拍了下手,“就像《黄飞鸿》里说的,‘我们的功夫再好,也打不过洋枪’。” 金镛道:“不错,不管是黄飞鸿,还是霍元甲,他们再利害,真正让他们面临洋枪洋炮,实际上他们是没有还手的余地。”说着给方言添茶,“《黄飞鸿》第三部里就写的明明白白,义和拳哪怕功夫练得再好,什么刀枪不入,请仙下凡,在火枪在近代武器面前,什么高明的武功都会是笑话。” “原来是这样。” 方言一点即透。“武侠卖的是武侠梦,但如果面对坚船利炮,这样的梦就破灭了。” 金镛点头说:“任凭降龙十八掌再厉害,也挡不住火炮,不过当看了你的《黄飞鸿》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来武侠还可以这么写!” 黄蘸摇头失笑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北方的霍元甲,南方的黄飞鸿,那都是真实存在的,读者对他们的过往,多少有一定的了解,故事的期待性就少了不少。” 顿了顿,继续说:“你写虚构的人物,必定要拿真实的人物做铺垫,你让主角拳打霍元甲,脚踢黄飞鸿,可这些功夫高的后代和弟子们还在,他们肯定会找人算账。” “照这么说的话……” 方言挑了挑眉,民国和近代都不是好蹭流量的年代。 “可不是嘛!” 黄蘸道:“要不是你把‘黄飞鸿’写的那么神,那些个洪门弟子绝对会寻上门来,要个说法。” 方言乐了,“好在我住在内地,他们就算想找,也恐怕没这个机会。” 金镛摆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人洪门的弟子感谢你还来不及,你这不仅扬了‘黄飞鸿’一代宗师的名,而且还填补上了武侠在清末明初时期的空白。” 方言倍感意外,于是邀请金镛、黄蘸给《黄飞鸿》再版时写序。 “这没问题啊!” 黄蘸满口答应下来,金镛也没有推辞,毕竟给已经出名的写序,等于变相地沾了方言的光。 咕噜咕噜,紫砂壶里的水沸腾着,壶口飘出一缕缕的热气。 聊了会儿文学,金镛笑盈盈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不知能否请你在《明报》上写篇。” 方言既没有拒绝,但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开起玩笑道:“我可是很贵的。” 黄蘸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让查兄涨稿费是不可能涨的,就连老交情的倪兄和我也不行。” “为这件事,他还打了通电话骂我呢。” 金镛不以为然,“我回头就写了封信,列了10条不涨稿费的理由。” 方言耐心听着,大意是就是《明报》看似赚了钱,实际上到处要花钱,自己每天都要精打细算,别人不理解也就算了,你黄蘸是这么多年的好友,怎么也不理解呢? 如果黄蘸加了稿费,倪诓肯定也要加,其他人都得跟着加,《明报》的开销又要加大。 当然,也是因为当时报刊内圈有一个比较固定的稿费,《明报》一旦涨得太多,会被其他同行视作恶意抬价和抢稿,哪怕是金镛坐镇,同行们也会联合起来,狠狠地整一整《明报》。 “就因为这个,我到现在也没再开口涨过稿费。” 黄蘸撇了撇嘴,“不过没有给我涨稿费,倒是经常地给我送礼,宁愿买1万元的礼物送我,也不肯加100港币的稿费,他是第一流的朋友,第九流的老板。” 金镛笑而不语,举起茶杯,示意“喝茶”。 黄蘸刚拿起杯子,又放了下来,“差点忘了问,这首《男儿当自强》,准备交给谁来唱呢?” 方言道:“黄先生可有推荐的人选?” “要我选,肯定就选林子详,他这人是出了名的铁肺歌王,绝对能把这歌唱高一个八度。” 黄蘸说出了口,才意识到他也许并不认识林子详。 出乎意料的是,方言竟然知道,因为林子祥和刘德桦合影的《投奔怒海》在内地放映过。 而制片方,就是夏夢创办的青鸟公司,同样也是《舌尖上的中国》的发行方。 “夏夢啊……” 金镛一时间恍惚,这可是他昔日的梦中情人。 第385章 铜锣湾上一条街(二合一) 香江,铜锣湾。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新开的特色商铺,各式各样的时尚潮流服饰和配饰,几乎应有尽有。 大名鼎鼎的利园、周大福、六福珠宝等专卖店以及各大百货商场,无不吸引着游客驻足血拼。 在离港之前,方言带着龚樰和方燕,给杨霞、方红等人挑选礼物,大包小包地“洗劫”了一番。 李碧桦也没有空手,扫视着地摊的首饰,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郭崇元。 “方生,其实如果你要用车的话,我可以让电台来安排,不用麻烦郭先生。” “这可不仅仅是司机,也是保镳。” 方言笑道:“你们一个个如似玉,我一个护使者可兜不住。” 郭崇元急忙附和说:“是啊是啊,还是人多点得好,现在的治安太乱了。” 方言深以为然,这年头的铜锣湾,虽然没有陈浩南这个铜锣湾扛把子,但是街面上并不安全。 尤其是前不久,贼王叶继欢持枪连续抢劫了尖沙咀的景福金行,以及中环的置地迪生表行。 原本的计划是打算逛尖沙咀,逛完街顺便去看一看买在尖沙咀的房子,但现在不得不改变行程。 “没事,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李碧桦从包里拿出一把用来“自卫”的大剪子。 郭崇元惊了个呆,倒是龚樰和方燕相视一笑,“你这一套,倒是跟我一个在内地的朋友的行事风格很像,她出门在外,也是随身带着个擀面杖和大剪刀。” “是嘛!” 李碧桦饶有兴趣,万万没想到还有同道中人。 “她叫苏雅,和你一样,也是孔夫子挂腰刀,能文能武,等闲的男人绝对近不了她的身。” 说话间,方言玩味地瞄了眼郭崇元。 郭崇元讪讪一笑道:“想不到李小姐还有这样的一面。” 龚樰问道:“看你们刚才熟络的样子,碧桦,你和郭先生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是吗?” 郭崇元说自己跟李碧桦第一次见面,是在《明报》举办的一个文学研讨会上。 每位嘉宾面前都放着姓名牌,李碧桦牌子上赫然写着的是她的原名,“李白”。 方言、龚樰她们诧异不已,“李白?” 郭崇元兴奋不已,“是啊,跟大诗人李白齐名,当真是羡煞旁人!” 李碧桦回应地也有趣:“这么说来先生也想姓李?” 郭崇元被呛得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在方言看出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只隔着层纱,“顺手”就给捅了一下,“你的思想和你的文笔一样前卫,只听过妇随夫姓,夫随妇姓的倒是少见。” “有啊,入赘!” 李碧桦说自己以前那种大家族,就有入赘改姓的传统。 眼见着话题歪了楼,龚樰及时拉了回来:“也就是说,其实你们两位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 李碧桦毫不避讳地说,自己在《东方日报》开设专栏,栏目名叫“白开水” 郭崇元也在上面也开辟了一个时评专栏,经常来找她来指点自己的文章,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怪不得上次打碎瓶,这么干脆就记在你的账上。” 方言道:“郭先生,上次你说出‘手上无戒,必定待字闺中’,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面对着李碧桦的凝视,郭崇元心虚地缩了缩头:“上次的瓶事件是我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证实一下李主编是否婚配……” “你!” 李碧桦瞪了一眼,但脸上的羞意多过于恼怒。 方言等吃瓜群众很识趣地给他们留出足够相处的空间,把注意力转移到两侧的地摊上。 只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全聚在一个小地摊前,对着摆摊的小贩指指点点: “靓仔,你长得好像梁加辉啊!” “我就是他,请来参观一下,看一下我的货。” 梁加辉咧嘴发笑道。 龚樰轻咦了声,“他不就是跟刘小庆合演《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的那人吗?” 方言凑了过去,果然是梁加辉,这位的演技可谓出神入化,堪称“千面影帝”。 就不说在《监狱风云》、《新龙门客栈》等电影的表现,单单就是《黑金》里的“周朝先”,明明刘德桦才是主角,而他只是个陪衬的反派,却硬生生地演成了黑帮大佬的独角戏。 反倒把刘德桦碾压成了毫无存在感的小卡拉米,我的话讲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万万没想到这位前途无限的年轻人,竟然落魄到在铜锣湾摆地摊的地步。 “你们是……” 梁加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眼前一亮,“您是方言,方老师对吗!” 方言挑了挑眉,大为意外。 梁加辉说,自己在内地拍戏的时候,就时常听刘小庆、李翰祥等人提到“方言”的大名,等回到港台,也时不时地在报纸上能看到方言的照片和新闻,所以又怎么可能不认识方老师呢? 看到他的摊子上摆着本《黄飞鸿》第三部的,方言更感亲切: “你怎么会在这里摆摊呢?” “方老师,这事说来话长。” 梁加辉幽幽地叹了口气。 本来凭借着《垂帘听政》这部电影,自己在去年获得了第3届香江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成为了香江金像奖最年轻的影帝,俨然是一颗璀璨的新星,结果被宝岛盯上,要求写一份悔过书。 要不然的话,就要在香江电影圈彻底封杀。 这个时候,宝岛电影市场是港片最大的票仓之一,任何电影公司都不敢轻易得罪这个金主。 于是乎,拒绝写悔过书的他,就被赶出了电影圈,只好摆摊为生。 “好样的!有骨气!” 方言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加辉颇为硬气,“我给自己国家拍戏,我有什么错?有什么好忏悔的。” 见他死也不肯低头的样子,龚樰敬佩不已,偷偷拉了下方言的衣角: “岩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一帮他?” “我心里有数。” 方言笑着蹲了下来,扫了一眼摊子,各色各样的手工艺品映入眼帘。 梁加辉解释说:“过去我不是个追求学问的学生,但我爸比较开明,他曾经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念书,你就跟我说,去学一门手艺,不当白领也可以当个蓝领,但必须是一个技术工人,所以我认识了一帮搞设计、搞艺术的朋友,这里面,有的是我做的,有的是他们做的。” “这几个倒是挺不错的。” 方言挑挑拣拣,笑盈盈道:“你还愿意拍戏吗?” “当然愿意!有人找我,我就去拍!” 梁加辉点头说:“李导说明年他还会拍《垂帘听政》的续集,点名让我演‘溥仪’呢。” 方言道:“那你得多看看《我的前半生》。”????“有啊有啊,我特意去三联书店买来看。”梁加辉说。 方言问:“那如果《黄飞鸿》里的‘牙擦苏’,让你来演,你愿不愿意?” 梁加辉也看过徐客和方言拍摄《黄飞鸿》的新闻,但没有马上答应下来: “方老师,如果让我来演的话,你们这片子可进不了宝岛。” “本来这电影就进不去,我们也不需要那边的票房!” 方言不以为意。 梁加辉激动不已,“那我愿意演!” 方言乐了,“你也不问一问片酬是多少?” “多少钱我都接,只要有戏拍就成。” 梁加辉说自己除了摆地摊,还有份额外的兼职,给香江电视台录制的广播剧配音。 这一份活,是香江电视台当制片人的江佳年介绍的。 “英雄落难遇良人。” 方言戏谑地眨了眨眼。 梁加辉罕见地脸色涨红,默默地帮龚樰等人挑好的工艺品打包,收钱时打了个八折。 “谢谢啊,你这折扣我记下了。”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准备再帮他一把。 不过,并没有直接给钱,授之以渔不如授之以渔。 于是在第二天,把他引荐给了《文汇报》的编辑部,可以在报纸栏目下开辟一个专栏,就像李碧桦、郭崇元在《东方日报》所做的一样,写稿子,赚稿费,相当于多了一份外快。 梁加辉激动得难以言语,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铜锣湾买了几套房子,需要有人帮忙打理,本来我准备委托给其他人,但是既然你住在铜锣湾,这件事我就想拜托给你,不知道你……” 梁加辉郑重其事地保证,“方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帮你看好房子!” 方言以此为由头,就把其中的一套租给他,房租就用所谓的管理费来抵消。 梁加辉心知这是方老师的好意,再三推辞。 “踏踏实实地住下吧,你能帮我把这几套房子看好,就是大功!” 方言笑了笑,“如果当初你没做那样的决定,就凭金像影帝的片酬,或许已经住上豪宅了。” 梁加辉斩钉截铁道:“方老师,我永远不后悔这个选择!” “好,很有精神!” 方言勉励道:“龙游浅滩,或跃在渊,早晚一遇风雨,会再次飞龙在天的。” 梁加辉热泪盈眶,哭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方老师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 ………… 从香江坐船回粤东,接着坐火车回京,刚下火车站,又马不停蹄地往南锣鼓巷赶去。 方燕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撒欢,大步迈入院里,边跑边喊:“妈!妈!我们回来啦!” 屋里的杨霞听到动静,走了出来:“呦,在外面野了一个多月,总算还想着回来。” “妈!” 方燕拎着大包小包,撒娇说:“我们在美国可一直惦记着您呢,您看这些都是给您买的。” 龚樰面带微笑,“是啊,妈,这里头好多东西,都是燕子专门替您挑的。” 杨霞嘴上埋怨了几句“浪费钱”,但笑容在脸上几乎一刻也没消失过。 方言把东西放在屋子里,余光里就见电视画面中正在播出《牧马人》的电视剧。 “这电视剧拍得老好了!” 杨霞虽然说不出具体的收视率,但是除了有华夏运动员比赛的奥运会项目以外,基本上南锣鼓巷的每家每户都会准时地收看《牧马人》,尽管算不上万人空巷,但也至少是反响空前。 “妈,你肯定猜不到,我们这次遇到了什么?!” 方燕拿出珍藏的红旗,大大咧咧地讲起了这面作为华夏奥运会首金而升过的国旗。 杨霞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真哒?就是许海峰夺冠的那一面?” 龚樰笑盈盈地点头,从包里翻出一系列跟华夏运动员的合影,尤其是跟华夏女排的照片。 “真好,真好。” 杨霞笑得合不拢嘴,随后让方言打电话给韩跃民她们,一同分享此刻的喜悦。 “姐和姐夫他们现在怎么样?”方言抓起电话。 “别提了,太忙了!” 杨霞说自从奥运会开幕式以后,韩跃民生产的西装和衬衫彻底卖疯了了。 就跟健力宝一样,简直是卖疯了,得亏在王府井商贸大厦租了柜台和商铺,换成以前的裁缝铺,恐怕每天都要挤满了人,饶是如此,韩跃民手底下的员工和设备,一直在没日没夜地干。 除非撞上停电断电,否则,人能休息,机器不歇。 “那这个电话,我看先打给姐吧。” 方言道:“她这会儿估摸着还在《红楼梦》剧组里。” “妈,您瞧瞧,这些全是买给姐和姐夫的。” 龚樰取出口大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饰品和服装,以及从美国、香江买来的时尚杂志。 比如,《vogue》、《elle》、《gq》、《harpersbazaar》…… “你们还是让他们少看这些吧。” 杨霞撇了撇嘴道:“少折腾点,抽点空多研究研究生孩子吧。” 龚樰双颊微红,方言见状,不禁失笑道:“妈,您老这么着急抱孙子呢?” “可不只是我,人亲家母也着急。”杨霞道,“趁着现在我们还带得动,都得抓紧点。” 方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冲小妹递了个眼神。 “妈,晚上你都准备了啥吃的?要不我让姐夫带点好酒好菜回来?”方燕心领神会。 杨霞白了眼,“吃吃吃,就知道吃,在外头还没吃够啊。” 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就在等着接线员接通的工夫,杨霞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万佳宝让他从美国回来以后,赶紧去一趟,商量大事。 “先生有跟您说,到底是什么大事吗?” “就是那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说是有3000人应邀来访华交流嘛!”(本章完) 第386章 京剧梅派(二合一) 复兴门外大街路南,有两栋一模一样的楼房,外墙都被粉刷成了统一的淡藕荷色。 方言站在门口,按响了其中一栋的门铃。 “你来的正是时候。” 万芳打开门,“刚刚爸爸还在念道你呢。” 方言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走进屋内。 “爸爸已经在书房里等你了,跟我来吧。” 万芳朝前带路,“对了,你那面红旗有带过来吗?” 方言拍了拍箱子,“在里面呢!” 来到客厅,就见万佳宝坐在电风扇前,烟斗里冒出的烟徐徐地被风吹走。 “快,快,岩子,快把红旗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万芳急不可耐道。 眼见方言小心翼翼地展开红旗,万佳宝不禁感慨了一句道: “这就是许海峰夺冠的时候升的那面国旗啊……” “没错,先生,就是奥运会首金升起的五星红旗。” 方言咧嘴发笑,洋洋得意。 自己“献国旗”的事根本就瞒不住,《新华报》、《人民报》等媒体第一时间就报道出来。 基本上现在,全国上下都知道了奥运会60米慢射比赛里,主办方只准备了一面红旗,同样也知道了方小将当时挺身而出,献出国旗的事迹,毫无疑问地将载入到华夏奥运体育史当中。 “这次你在美国,可是出尽了风头。” 万佳宝抬起头来,笑眯眯着。 “先生,这话可不敢当。” 方言一个激灵,摆了摆手。 “你就别谦虚了,我已经听人民报的同志说了。” 万佳宝示意让他落座,“说是如今的美国,无人不以谈《枪炮、病毒与钢铁》为豪,影院门口更是大排长龙,争看《拯救大兵瑞恩》的电影,你现在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不亚于鲁迅先生……” “您这么说,真的是折煞我了,我哪里能跟鲁迅先生比啊!” 方言心里暗戳戳补充了句,在稿费待遇上差不多是持平了。 万佳宝颇为欣慰道:“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想必沈兄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了。” 方言一言不发,默默把红旗重新迭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箱中。 万佳宝在夸赞了一番他在美国大学的讲学活动后,悠悠地把谈话拉回到正题上。 “这次找你来,主要是为了3000人访华的事。” “这3000人里,基本上来自各行各界,包括文学界、电影界、媒体界……” “这样的接待活动,之前你已经接触过两回,一回生,两回熟,而且考虑到你和你的作品在日本的名气和影响力,所以包括我在内的不少同志,都推荐你到文艺界接待团。” “我?” 方言大惊,本来以为和前两次一样,都是当个小卡拉米,没想到这回被委以重任。 “至于接待工作的要求和细节,到时候,穆芝同志他们会找你的,我就不再赘述。” 万佳宝再三强调,上头很重视这次3000人访华团,千万要好好表现。 “是,先生!” 方言眼神坚定,语气认真。 正事一谈完,随后两人闲聊起了这趟美国之行,特别是《枪炮、病毒与钢铁》引发的强烈反响。 万芳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偶尔插嘴问几个问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静静地聆听。 万佳宝好奇道:“除了这个文明的划分以外,你最近在创作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方言喝了口茶,润了润微哑的喉咙,然后说自己前不久刚刚完成了部历史题材的悬疑推理,《大宋提刑官宋慈》,另外,手头上目前还有一部关于京剧文化的。 相比于《大宋提刑官宋慈》,万佳宝显然对《霸王别姬》更感兴趣。 “说来也是巧合,我沿途路过香江的时候,恰好看了这部《霸王别姬》的电视剧……” 方言讲起了和李碧华合写作品的来龙去脉。 万佳宝越发好奇,“说说内容,你打算怎么把它写成寻根文学的代表作?” 万芳边给他们倒茶,边听着方言言简意赅地讲述剧情大纲,当听到程蝶衣和段小楼的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时,冷不丁地吸了口气,迎男而上,男上加男,这未免太惊世骇俗、放肆大胆了吧? “芳芳姐,我写的可不是同性,而是封建社会对旧时艺人的压迫和残害。” 方言一本正经道。 “这话不假。” 万佳宝说,清朝最初对京剧艺人也是十分地不待见。 四九城内城里是不允许建戏园子的,当时这些旗人也不与京剧艺人来往,当不成票友,只有皇宫之内和一些王爷家中有戏台子,旧社会的京剧男旦通常活跃在八大胡同,满足士大夫的病态嗜好。 也因此这些长相清秀的男旦才会被称之为“像姑”,后来逐渐演变为“相公堂子”。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和戏子柳湘莲的暧昧关系,就能反映出当时的情况。” 方言举起茶杯,轻轻吹气。 “不错,后来,戏曲大家田际云、程长庚、梅兰芳等名家反对这种畸形的做法,京剧男旦也渐渐地以艺术为研究方向,但事实上,京剧男旦是特殊年代的产物,就是旧社会把男人压垮成了女人。” 万佳宝叹了口长长的气。 万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方言道:“也正是因为这样,打小就明确知道自己是男孩的程蝶衣,后来在外界各种压力下,才会让他对自己的性别出现了认知障碍,两次读错,是他的倔强,最后一次念对,就是他的妥协。” “你这部好啊,好就好在这个结尾。” 万佳宝说:“当程蝶衣和段小楼阔别多年,最后一次登台唱戏的时候,程蝶衣再一次唱错的时候,才明白自己一直是个男的,释怀了,也就自杀了。” 方言笑了笑,“您真的是一语道尽。” 万佳宝认真叮嘱道:“小方,这样的作品要好好地写,千万别写砸了,这可是一部杰作啊!” “那您可得帮我个忙。” 方言说《霸王别姬》里牵涉到京剧文化,需要走访采风,最好是能得到曲艺大家们的专业指点,就像《一代宗师黄飞鸿》一样,找燕京武术队咨询请教,避免出现常识性的错误,让人笑掉大牙。 “《霸王别姬》清逸居士根据昆曲《千金记》和《史记·项羽本纪》编写而成,总共四本,分别是《九里山》、《楚汉争》、《亡乌江》、《十面埋伏》……” 万佳宝道:“最开始是由杨小楼和尚小云在燕京首演,之后才是杨小楼与梅兰芳合作演出,将其中的《楚汉争》进行修改,更名成了《霸王别姬》,如今已经是梅派经典的剧目之一。” 方言顺着话头往下说,自己希望能请个梅派传人当顾问。 “既然是梅派传人,那当然非梅兰芳大师的儿子莫属了!” 万佳宝拍了下手,干脆把他引荐给梅葆久。 方言嘿然一笑,“如果是梅大家的话,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冲着《霸王别姬》,万佳宝揽下了这活,“回去等消息吧,一有准信,我让芳芳给你打电话。”????………… 回到什刹海时,天色已暗。 方言把见梅葆久的事跟龚樰一说,就见她情绪激动,眼含秋水地望着自己。 “你也想去?” “可以吗?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 “见一见倒也无妨,不过你该怎么谢谢我呢?” “我……我……” 龚樰在继床上被教数学之后,这次换成了语文,耳畔边回荡着方言轻哼《醉翁亭记》的句子: “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游鱼行于甘泉之上安然自在,如同归家。” 迷迷糊糊之间,整个人翻身犹如文章翻篇一样,转而换成了《桃源记》。 就在方言略发文骚的两天后,万芳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 满面红光的龚樰,羞答答地跟着方言,一同来见梅兰芳之子,梅葆久。 华夏曲艺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传家。 子承父业,是为传承,只不过在现代文化冲击下,许多曲艺渐趋没落,已然谈不到传承二字。 但是在京剧行当里,许多名家仍是数代传人,最盛而不衰的,当属七代谭家。 而最负盛名的,莫过于一门两大师的梅派! 此时此刻,葆久正在跟梅派师兄师姐们以及弟子们准备梅兰芳90周年的纪念演出。 “久爷,叨扰了。” 方言喊的是曲艺界对梅葆久的尊称,双手抱拳,恭恭敬敬。 “无妨无妨,万先生都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了。” 梅葆久以平辈之礼待人,客套了几句,注意力转到龚樰身上。 “这位是我的爱人,龚樰,也是您的戏迷。” 方言笑着给龚樰做起了介绍。 梅葆久把两人请到屋里坐下,身上毫无半点架子,又是泡茶又是递水。 “来,方老师……” “不敢当,不敢当,久爷还是叫我‘岩子’吧。” 方言摆了摆手。 “这声老师,你们都当得起。” 梅葆久提到了方言的“世界三大戏剧体系”以及“世界三大表演艺术体系”理论,把梅兰芳表演体系,以及华夏戏曲都抬到了世界级的地位,就冲这个,整个梨园界的人都得承他的一份情。 龚樰惊了个呆,轻声地说:“这事你怎么没见你跟我说啊?” 方言虽然一脸懵圈,但是面不改色,“这下知道你男人多有面儿了吧。” 龚樰白了眼,“德行!” 梅葆久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追忆地讲道:“其实我这人啊,并不太适合唱男旦,我五官比较硬朗,男子气概很足,偏偏男旦需要的不是这样,得是女子的那种柔媚,所以对接班人呐,从小就得开始培养,身段啥的都得练得柔软些才行,可我偏偏没有这样的童子功……” 方言和龚樰互看一眼,后世有很多人都觉得梅葆久的艺术不行,但这要看和谁比。 跟其父梅兰芳大师相比,肯定是差点,不过比现在的梅派演员,那可以讲是绰绰有余。 “没辙,为了不让梅派男旦艺术失传,我只有更大的力气去补拙。” 梅葆久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言道:“这就叫‘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对,对对!” 梅葆久眼前一亮,“你这一句,就道出了我们梨园子弟的辛酸苦楚。” “这是《霸王别姬》的大纲和开篇,您过过目。” 方言把手稿递了过去。 梅葆久接过手后,一页接一页地往下翻,眼里情不自禁地噙着泪。 龚樰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但被方言拦了下来,两人一声不吭地剥着生,就着茶水。 “好,好啊!” 梅葆久眼角流下了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方言笑道:“之前我一直担心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复杂关系,会让您觉得……” “不不不,这写得一点儿也没问题。” 梅葆久说,在现实的京剧历史中,男旦是京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曾经是京剧舞台上的主流。 除赵燕侠之外,旦角开宗立派的基本上都是男性,四大名旦就全是男的。 也因此,会有许多男性艺人,因为常年唱旦角,走火入魔,人戏不分,从而导致台上台下不分。 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缅怀,“我父亲不只一次地跟我讲,认为男旦艺人最好有一个度,达不到标准,许多人认为你就是一个男人,不像女人,可反之太过,则会被认为是娘,会让人生厌作呕。” “这就是‘不走偏锋,不用险笔,也不媚俗’。” 龚樰脱口说出梅派的特点,让梅葆久甚是欢喜。 “这便是传承,只有这种一丝不苟的传承,才能让梅派艺术继续发扬光大下去。” 方言喝了口茶。 “不光要靠戏曲,男旦艺术和京剧文化要流传下来,还是要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 梅葆久道:“像电视,像广播,还有像《霸王别姬》这种的形式。” 方言点头附和,随之道明了来意,《霸王别姬》整本书里涉及的曲目,除了《霸王别姬》以外,还包括了《贵妃醉酒》、《牡丹亭》等等,所以希望梅葆久,或者由他推荐位梅派当家旦角来协助。 “这自是责无旁贷!” 梅葆久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就算自己要出国巡演,也会让梅派弟子帮忙。 方言道:“那敢情太好了,谢谢久爷!” “为京剧,为戏曲,我辈义不容辞!” 梅葆久随后邀请他们参加即将举办的梅兰芳90周年的纪念演出。 “求之不得啊!” 方言紧抓着龚樰的手,和她相视一笑。(本章完) 第387章 意料之外 有了梅葆久等梅派传人相助,再写起《霸王别姬》,简直是如虎添翼。 凡是写到京剧曲目的地方,笔墨之间,就像浸泡在戏腔里一样,那叫一个地道! 方言自信能在年底之前,把初稿写好,心情大好之下,嘴里哼着《贵妃醉酒》的唱词,把装有《大宋提刑官宋慈》稿子的包裹扔进邮筒里,就等着寄到川蜀的《科幻世界》编辑部。 《推理世界》创刊该办的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连上邮政系统的目录也都上了。 如今是万事俱备,就差稿子,第一期的《推理世界》便能打响华夏推理杂志的第一枪。 优哉游哉地坐上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到人文社,然后在编辑部里一露面,立马引人注目。 “方主任!” “您去美国一个多月,可想死大家伙啦!” 面对着蜂拥而至的众人,方言笑盈盈地分发着从美国带回来的礼物,统一的都是奥运会纪念品。 朱伟接过以后,连声道谢,“方老师,关于您的新闻,我们在报纸上都看了,咱们奥运会首金升的那面国旗……” “想问我有没有带在身上是不是?” 方言环顾四周,一个个眼里充满着期待,扬起笑意道:“带了,带了,就猜到你们想看。” “岩子,快,快,别磨蹭了,赶紧拿出来吧!” 不光是陈晓曼急不可耐,整个编辑部的人都纷纷地凑了过来,包括吕书友、于德利等人。 里三层,外三层,把方言团团围住,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神圣的五星红旗。 也不知道人群中谁喊了第一声“哇”,一时间,惊起一片接一片的哇声。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王朦、刘剑青、崔道怡等《人民文学》的领导们。 “主编,这份是您的。” 方言双手递上礼物,一个也没有落下。 “好好好。” 相比于奥运会纪念品,王朦更在意的是在美国引起哄动的《枪炮、病毒与钢铁》。 幸亏方言早有准备,他非但从公文包里取出《枪炮、病毒与钢铁》的中文版,而且还额外地拿出一堆外国作家的作品,除了一小部分是来自兰登书屋的以外,基本上都是“国际写作计划”的作品。 “哈哈,这趟美国之行,你没有白去!” 王朦露出满意的笑容,“有机会的话,也替我和人文社同志们向聂华灵女士道声谢。” 方言点了点头,随后说到了3000人访华的事情,恐怕自己这个甩手掌柜还要再当一段时间。 “理解理解,国事要紧。” 于德利摇头失笑,“只不过可惜了,今年的中美作家第二次会议,方主任是无缘参加了。” 方言一问才知,从去年开始,每年的10月都会展开一次中美作家的文学交流会议,这一回美方出动的都是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作家和诗人,人文社这边本来应该由自己这位箭头人物出马才好。 “这次真的是事不凑巧。” 王朦只好把这项任务交给吕书友、于德利等人。 方言笑道:“也好,吕主任、于老师他们对西方文学流派很有研究,让他们去远比我合适。” “方主任,谦虚了。” 吕书友摆了摆手,“编辑部里有谁比你在美国文学界的名气大?” 于德利语气里透着股酸意道:“就是,方主任的《拯救大兵瑞恩》拿了美国国家图书奖,这回的《枪炮、病毒与钢铁》,只怕很有可能再次卫冕吧?” 方言摇了摇头,“恐怕是拿不了。” “不会吧?我不信。” 于德利撇了撇嘴,吕书友见状却没有制止,眉头紧皱,毕竟谦虚过了头可就是虚伪了。 陈晓曼、王朦等人也觉得古怪,就听方言说美国国家图书奖通常只颁发给、非、诗歌、青年文学、翻译作品等,《枪炮、病毒与钢铁》并不在奖项提名的范围之内。 “倒是明年的普利策历史奖,或许可以冲一冲。” 听到这话,陈晓曼才意识到这是在前抑后仰,没好气道:“好你个岩子,和我们耍起心眼了!”????“算啦,这次先饶过你了!” 王朦和刘剑青等人互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枪炮、病毒与钢铁》真的能得到普利策历史奖,那么负责出版的人文社可就挣大发了! …………… 编辑部里的欢声笑语,伴随着王朦的一声咳嗽,戛然而止。 “第二届中美作家会议没赶上,没有关系,等明年的第三届再派你去。” 王朦面带微笑道:“不过年底的第四届文代会,可绝对不能缺席!” “这您放心!”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然后在人文社又聊了会儿,才离开前往第二招待所。 也就是燕京新大都饭店的前身,此时的大堂里聚集了大批参与接待的工作人员。 自从去年领导许下一番豪言,准备工作就早已热火朝天而又悄无声息地展开。 单单是从前期准备到日本访问团安全出境,前后用了将近一年时间。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筹办工作,特别是在当时的国内,凑齐几百个会日语的人可不容易。 几乎把全国的日语老师都调来了,首先给宾馆和招待所的服务员们做简单的培训,让他们学会一些简单的日语,比如“空尼叽哇(你好)”、“空帮哇(晚上好)”、“撒呦那拉(再见)”…… 因为要接待3000人,所以连燕大、外交学院、二外学院等大学的学生也被找来当翻译。 若非白若雪到美国留学,桥本结衣回国工作,只怕也要被临时喊过来帮忙。 不过在茫茫人海之中,方言意料地找到了留在华夏的铃木洋子。 “方老师,请跟我来,我先带你去领制服。” “制服?” “对,凡是接待团的人,都要穿统一的西装。” 铃木洋子朝前带路,领着方言来领取衣服。 无论何时,外交无小事,为了留下个良好印象,接待团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收拾打扮起来。 很多人,也是在这一刻才领导了自己人生当中的第一套西装,由于是找红都的裁缝统一做的,跟小学生订购校服一样,根本没有量身定制,以致于穿起来都松松垮垮,不过众人都毫无怨言。 毕竟,目前市面上一套西装可要40块,都快赶上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不要说一般人舍不得,就是国家也得省着点,因为预算一共就只有800万rmb。 这可是84年的八百万,绝对的天文数字,但是光3000人的国际机票钱就了将近一半。 因此,每个参加筹备工作的工作人员,一天的伙食标准是2块钱。 而且这2块钱,单位只报销一部分,个人也要交一部分。 “交多少呢?” 方言换好了西装,袖口长了一些,裤脚偏偏短了一截。 “看您的工资超没超过100块,超过了,每天要交7毛,没超过,那只要交5毛就好。” 铃木洋子记得滚瓜烂熟,“不过,还要另交一斤粮票。” 方言嘿然一笑,“还好我只用交5毛钱。” “就冲您的那些稿费,您就是交7块也不为过。”铃木洋子开起玩笑。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之间,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而意外的声音: “方老师!” “朱菻?!” 方言转头一看,短发微卷、一身西装的朱菻立刻映入眼帘之中。(本章完) 第388章 接待前夕 “哦哈呦。” “阿里嘎多。” “到时候我一定要教他们,华夏有句古话,叫‘识屎物者为俊杰’,哈哈哈!” 走廊里,回荡着爽朗的笑声、琐碎的脚步声和嘈杂的聊天声,热闹无比。 方言把朱菻引到了招待所的外面,边走边说:“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朱菻涨红着脸,说峨影厂把自己推荐到电影界接待团。 铃木洋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方老师,这位是……” “这位就是《午夜凶铃》电影的女主角,朱菻。” 方言言简意赅地替她做起了介绍,包括两人相识的经历。 “诶,午夜凶铃的女主角!?” 铃木洋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弯腰,自报家门。 互相寒暄了几句,朱菻瞥了眼方言,“我能演上《午夜凶铃》,都多亏了方老师的推荐。” “机会都是自己把握住的。”方言笑道,“我只不过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 “不不不。” 朱菻跟随着他,来到招待所旁的小园里,各种造型的盆景植物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楼群间。 铃木洋子耐心地听着,原来这次朱菻之所以会被选为峨影厂的代表,加入电影界接待团,主要是因为她是《午夜凶铃》的女主角,电影局计划在3000人访华期间,上映国产首部东方恐怖片。 毕竟,《午夜凶铃》在日本被受追捧,上下两部的销量合计已经超过了300万册。 “本来我是没有资格参加这么重大的外事活动的,全都托方老师您的福。” 朱菻感激的眼神中夹杂一丝复杂的情感。 “原来是这样。” 方言恍然大悟,但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和朱菻被选中的原因一样,龚樰也因为是《那山那人那狗》电影的女主角,也被选入接待团。 “小樰现在还在燕京吗?” 朱菻眼前瞬间一亮。 方言道:“在呢,不过再过些天,就要出发去沪市了。” “还有我!” 铃木洋子补充了一句,这次3000人访华团会被拆分成四队,安排在沪市、长安、金陵和杭城。 计划之中,四路人马会在国庆节前一天,统统地汇聚到燕京,接着共同参加建国35周年的庆典。 “方老师,我能不能……” 不等朱菻说出口,方言会心一笑道:“见她是吧?不急,一会儿她自己就会过来。” 铃木洋子轻咦了一声,“方老师,龚樰姐为什么没有跟你一块来呢?” “她临时有事耽搁了,这不,约好了饭后再到门口去接她。” 方言抬头望了眼天色,“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去食堂吃饭吧。” 于是乎,三人来到招待所的食堂,一个个窗口前,都排着如同长龙般的队伍。 男的女的全一个动作,手臂高扬,饭盒前伸,盒里装着菜票,一齐往小窗口里递。 厨师大概也分不出张三李四,接过一个饭盒,把菜票倒在一个笸箩里,然后舀上一勺子菜,就打发走一个,也不抖勺。 朱菻打菜的时候,方言不经意间地注意到她的双手,之前的那枚金戒指已然不见踪影。 等三人左顾右盼,寻找坐位的时候,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朱菻,你的戒指呢?” “啊!”朱菻一个激灵,不敢直视,“我今天出来太匆忙,忘记戴了……” ………… 在饭后的半个多小时后,龚樰搭乘出租车,来到第二招待所。 方言在大门口的阴凉处站着,嘴里嗦着冰棍,和朱菻、铃木洋子一直久候着。 “呀,洋子!小菻!” 龚樰看到她们的刹那,直接跟好姐妹们手拉着手,打起招呼,却独独把老公晾在一旁。????见到龚樰跟铃木洋子亲近,方言并不意外,但当看到朱菻脸上洋溢着热情,仿佛一对久别重逢的好闺蜜,不禁诧异道:“你们挺熟的吗?” 龚樰白了眼,“那当然咯,我们可是通了差不多半年的信了。” 方言盯着双颊微红的朱菻看,猛地才想起来,龚樰曾说过她们是笔友。 龚樰一手挽着铃木洋子的臂弯,一手牵着朱菻的手,语气里透着亲切道: “《空中小姐》的剧本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你和方老师给我这个演电视剧的机会,我还从来没演过电视剧呢。” 朱菻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就算没有这个剧本,你早晚也会有演电视剧的机会。” 方言作为《西游记》的顾问,提醒了一句,可别忘了大明湖畔,不对,子母湖畔的女儿国国王。 朱菻瞄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我还没想好该不该演呢?” “演!为什么不演呢!” 龚樰再三地鼓励,演员的艺术生涯就那么长,要趁着自己表演的黄金时间,多演几部好戏,多多地在银幕上留下几个值得观众们满意的经典角色,千万别像她一样,生涯末期才有部《大桥下面》。 方言嘿然一笑,“别急,很快就会多一个‘十三姨’了。” 眼瞅着气氛被打乱,龚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总之,我的意思是趁着还能演得动,多演几出硬戏,也不枉当演员这一遭,小菻你说是不?” 朱菻笑而不语,点了点头,就听方言突然来了一句,“女儿国国王这角色,你真该去试一试。” “方老师,您真的这么觉得吗?” “当然!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讲过,你能演的了赢荧玉,就一定能演的了女儿国国王。” 听到这话,龚樰诧异不已,“你还跟小菻讲过这些?” 朱菻记忆犹新,脱口而出:“那是杨导在方老师聘当《西游记》顾问的时候说过的。” “对对对。”方言笑了笑,“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得相信我和杨导选角的眼光吧。” 朱菻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冲他这番话,就算李成儒和杨桔不找她来演女儿国国王,自己也会主动地争取《西游记》的试镜。 “就该这样!” 龚樰回之以微笑,然后在他们的指引下,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女式制服。 和方言、朱菻等人一样,出现不小的问题,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小截。 “要不这样吧,趁着咱们还在燕京,赶紧找姐夫帮咱们的制服都改一改?” 方言环顾四周,“你们觉得呢?” “方老师,还是不麻烦您了,我、我……” 不等朱菻说完,龚樰一脸认真道:“制服的事,可不是小事,不仅仅是个人的体面,更是国家的形象。”接着说韩跃民的手艺可是国内一流的水准,就连奥运会开幕式的礼服也是他们设计生产的。 “就这么定了!” 方言直接拍板,随后开车载着三人,来到韩跃民所在的裁缝铺。 门口堆迭着从鹏城工厂寄来的大包小包,一旁还有伙计正在打包整理即将发货的服装。 除了档口业务以外,制衣这个老本行,韩跃民并没有放下,专门留下一块空间来做私人订制。 韩跃民一边招呼店员给朱菻量身,一边问:“岩子,你们什么时候要?” “18号,来得及吗?” 方言说3000人访华团会在9月24日抵达华夏,他们所处的接待团必须提前一周到沪市。 “没问题!” 韩跃民指向指朱菻,压低声音说:“能不能让你那个朋友帮我们一个忙?” 方言一问,原来是想让朱菻也像龚樰一样,穿着店里的西装当回模特,拍出的照片拿去做宣传。 “好啊,这是我的荣幸!” 朱菻爽快地答应下来,笑眼弯弯说,这也算是回报韩跃民、方言他们免费修改制服的谢礼。 “那咱们可说好了,除了单人照之外,唔……” 韩跃民手舞足蹈,指挥站位,让她和龚樰站在方言的两侧,“就这样,你们仨再来个大合影!” 方言左看看端庄的龚樰,右看看典雅的朱菻,忽然有种左拥右抱、东宫西宫的既视感。(本章完) 第389章 巴公病重 9月18日,沪市。 方言和龚樰坐着火车,虽然没有吃着火锅,但是唱着歌地抵达了上海滩。 和包括铃木洋子在内的接待团其他成员,一同入住在早已经安排好的招待所中。 卧室里,龚樰边摆弄行李,边说:“我们明天先去见爸妈,然后带她们一块去车墩怎么样?” 方言打开窗户,看向街景,“去看影视基地是吗?” “对啊,也不知道你说的车墩影视城到底建成什么样了?” 龚樰说顺路也能去见一见徐客和施南笙,没准还能碰上上影厂的老熟人。 方言道:“车墩要不后天再去吧?我想去一趟武康路。” 龚樰好奇不已,一问才知他是想去拜访住在武康路的李尧堂。 方言说:“万先生讲巴公近来身体抱恙,嘱托我到沪市的时候一定要去探望,给他也带个好。” 龚樰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随后关切道:“巴公的病严不严重?要不要紧?” “帕金森综合征。” 方言叹了口气,“明天你也陪我去见一见巴公,他老人家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龚樰看到他一脸惆怅,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丝毫没有因为能见到传说中的李尧堂而激动。 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给了个温暖的拥抱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紧接着问道:“要不要路上买点什么礼物带过去?”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方言除了自己的那一份,万佳宝、沈霜、章光年,甚至还有整个《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心意。 毕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从民国时期崛起的文学巨擘们,那可都是如今文坛的排面。 ………… 第二天,方言一大清早就打去电话,跟李小琳提前预约好上门的时间。 龚樰两人出了门,直奔家中,和龚父龚母喝茶聊天,叙旧往事,仿佛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闲聊之中,除了聊自家的近况,也聊了聊龚荧在《红楼梦》剧组的情况。 龚樰道:“11月培训班一结束,就要定角色了。” “那小荧能不能选上啊?”龚母语气里透着关心。 龚樰和方言相视一笑,“也许演不上金陵十二钗,不过肯定能演上角色。” “那就好,那就好,角儿是大是小无所谓,只要能演上《红楼梦》那就行!” 龚父作为狂热的红学迷,昂起下巴,不无得意。 龚母倒是燃起了八卦之心,不断地打听扮演《红楼梦》金陵十二钗的演员。 “这个林黛玉嘛,不出意外的话,会是陈小旭……” 方言挑着能讲的讲,特别是说到了王熙凤选角的一波三折,本来《红楼梦》剧组上下最看好的乐韵,突然要去香江发展,没有时间来拍《红楼梦》,一下子就打乱了剧组里原先的安排。 龚父气不打一处来,“这姑娘胡涂啊!演凤姐的机会都不要!” “可不是嘛。” 方言道:“王扶霖导演最后争取了下,给她换了一个戏份不多的‘尤三姐’来试试。” “尤三姐怎么能跟王熙凤比呢!” 龚母摇了摇头:“就为了去香江,白白地断送了这么好的前程,真的是太可惜了。” 众人聊完《红楼梦》,话题随之转移到了奥运会。 到了饭桌上,又变成了《黄飞鸿》,相约明天一块去车墩,看一看正在建设的影视基地。 “爸,妈,那我们说好了,明天我们就来接您二老去车墩。”????龚樰休息好了以后,牵着方言的手,往门口走去。 “时间还早,再坐一会儿吧。” 龚母依依不舍地挽留,龚父更是希望小俩口干脆在龚樰以前的房间住下留宿。 “我们晚上就回来!” 龚樰红了红脸,道明实情,随后在父母的目送下,和方言离开了筒子楼。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马不停蹄地往武康路赶去,来往行人在梧桐树荫下放慢脚步,步履休闲。 九月的梧桐树,夏日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走在梧桐树下,仿佛置身于一个绿色的隧道中,清凉的风吹拂着脸颊,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一幢三层的欧式园洋房便映入眼帘之中。 按响门铃,李小琳亲自从小洋楼里走了出来,打开大门。 “小琳姐!” 方言和她相互寒暄了句,接着给龚樰做起介绍,相互认识。 “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聊了,快进来吧。”李小琳招呼着两人进来。 就见主楼对面有一座北辅楼,后面还有一座南辅楼和园,园子里种满了白玉兰。 方言问:“巴公的身体怎么样了?” “唉,时好时坏。” 李小琳叹息说,李尧堂本来就被高血压、慢性支气管炎等多种疾病折磨,自从去年得了帕金森综合征,就更是在行动上有些迟钝,每个月都要上医院几趟,检查治疗。 方言出声安慰,同时递上了自己,以及万佳宝等人的礼物。 “谢谢,爸爸知道你今天要来,非常的高兴。” 李小琳把他们带到了客厅,就见通向阳台的门前,有一张2尺多长的小书桌和一张木制靠椅。 李尧堂就坐在桌前,帕金森综合征让他行动不便,握笔困难,写一个字有时都要费好几分钟时间,明明自己想写的是一横或者一竖,偏偏在手上写出来的,却不是这样子。 这个时候,往往是用左手推着右手,写完一个字。 余光里瞥见方言和龚樰,慈眉善目道:“来啦,呦,你家家主婆都来啦,坐,都坐。” “巴公好。” 龚雪恭恭敬敬地弯腰问好。 “好好好。” 李尧堂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皱眉摇头:“好,但也不好,你们瞧瞧我现在这个样子。” 方言立马宽慰了几句,李小琳也趁机道:“就像岩子说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们就别安慰了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清楚。” 李尧堂幽幽道:“我有病,写字困难,提着笔的手不听指挥……有时候,一支笔在我手里有千斤重,拿也拿不住,还有时候,写着写着,手指就不能动了……”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不能继续创作的痛苦,更是痛上加痛。 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心有不甘道:“军人以战死在战场为荣,结果我现在不能拿着笔去死。” 方言和李小琳、龚樰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千万不要像我这样,要在自己创作的高峰期多写几部。” 李尧堂脸上多云转晴,“最近你有写什么新的东西吗?”(本章完) 第390章 南北作家群英会 “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好名字。” 李尧堂在嘴里喃喃了几遍,目光始终投向方言手上的一页页手稿。 方言翻一页,李尧堂便看一页,看过的稿纸接着会传给李小琳翻阅,父女二人沉浸其中。 特别是李尧堂,身患帕金森综合征的他哪怕是在放松状态,手也会不自觉地震颤,但是仿佛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丝毫没有察觉,两眼如炬地盯着《霸王别姬》看。 “岩子,你写的这是寻根文学吧?” 李小琳抬眼望去,语气里透着几分震惊。 方言笑着点了点头,说是从自己提出“文学的根”以来,一直就想写一部寻根文学的代表之作。 “你这的的确确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京剧文化、戏曲艺术,还有整整60多年的时间跨度……” 李小琳忍不住地发出了声感慨。 “不只,这里面还包括了阴阳五行的相生相克。” 李尧堂手上微微颤抖,“这程蝶衣就是石榴木,段小楼的小名叫‘小石头’,属土,土生木,所以段小楼成就了程蝶衣,可偏偏金克木,他的结局注定是要死在霸王的那一把剑下。” 方言道:“您老高见!” 李尧堂称赞道:“这可真的是篇妙手的绝好文章啊,小方,你在长篇上的造诣又长进了。” “这也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多亏了我跟您提过的那位合写的作家,李碧桦。” 方言道:“香江那边笃信风水之术,所以里头会搀杂着阴阳五行。” 李尧堂露出欣慰的笑容,嘴上念叨着几遍“寻根文学”,突然转头看向女儿: “《收获》这段时间有没有发表过寻根文学的作品?” “有,而且还不少呢!” 李小琳说,何止是《收获》一家,包括《沪市文学》在内的沪市文坛,乃至整个华东文坛,都冒出了一堆完全不亚于贾平洼的“商州系列”、郑万隆的“异乡异闻系列”的寻根。 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刊登在《西湖》上的“葛川江系列”。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方言所提出的“寻根文学”虽然在全国搞得有声有色,思潮汹涌,佳作频出,但就是缺少像《霸王别姬》这种扛鼎之作,哪怕是《棋王》,也扛不起这个份量。 “这么看来,你算是自己给自己补上了最重要的一环。” 李尧堂问道:“有没有想好这篇《霸王别姬》发表在哪家出版社?”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方言解释说,眼下当务之急,是筹备一个全国性的文学研讨会,讨论的主题就是“寻根文学”。 到时候,希望能把截至目前脱颖而出的寻根作家,以及对寻根文学感兴趣的编辑、文学评论家、文艺理论家等,聚集一处,共同探讨,把“寻根文学”系统化,确定出大致的理论框架。 就像魔幻现实主义一样,如此,“寻根文学”才能形成一个真正的文学流派。 “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么远……” 李尧堂露出比看过《霸王别姬》还要吃惊的神情。 李小琳同样震惊不已,但转念一想,竟觉得很有道理: “爸爸,我觉得岩子刚才提到让寻根文学形成文学流派的想法,挺不错的。” “你说说看。” 李尧堂投去问询的目光。 李小琳分析起了当今文坛的文学动向和路线,越来越多的作家选择了西方文学流派,甚至诞生出了一批自称“先锋文学”的作家,但是国内的当代文学却没有一个能与之抗衡的本土流派。 李尧堂颔首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当代文学的创作起点大都是学习西方,但要论起我们自己的文学流派,不管是‘山药蛋派’,还是‘荷淀派’,都是扎根在华夏这片土地上。” 方言笑而不语,喝了口茶。 李小琳问:“这个研讨会,是由《人民文学》来办吗” “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 方言话锋一转,邀请《收获》和《人民文学》联手举办这个寻根文学的全国性研讨会。????“邀请我们?”李尧堂和李小琳互看一眼。 “是啊,既然是全国性的研讨会,当然要面向全国。” 方言说《人民文学》和《收获》都是华夏文学期刊的殿堂,一北一南,交相辉映。 如果共同出面召开一次南北青年作家和评论家组成的“群英会”,岂不美哉? “这倒不是为一个好主意。” 李尧堂眼前一亮,“小琳,你是《收获》的编辑,你觉得怎么样?” “爸爸,我只是编辑,不是主编,我哪里能做得了主啊。” 李小琳抿了抿嘴,“成还是不成,得您跟萧伯伯来拿主意。” 李尧堂沉吟半晌:“我看可以搞,搞好了,不失为文坛上的一桩美事。” 方言更进一步,提议把这个研讨会安排在文代会之前,就当做是文代会召开前的开胃甜点。 “你啊你,总是能想出一些新样。” 李尧堂道:“这样吧,这件事就由我出面,和《收获》、《人民文学》好好谈谈。” “那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方言又惊又喜,有德高望重的巴老坐镇,研讨会尽管未办,却已经成功了一半。 “我现在虽然写不了东西,但还是希望能给文坛多做一些事。” 李尧堂抬起哆嗦的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华夏文学的将来,就要靠你们这一代了。” ……………… 不知不觉地聊了半个小时,即便谈兴正浓,也不得不终止话题。 李尧堂身体孱弱,不宜长时间聊天,被方言和李小琳搀扶着,躺在床上,休息静养。 “小琳,你代我送一送。” “诶。” 李小琳按照吩咐,一路把方言和龚樰送到了门口。 “小琳姐,就送到这儿吧。”龚樰面带微笑。 “对对对,您留步。” 方言挥手告别,带着龚樰,又一次地走在了武康路的梧桐树下。 从小路一直走到了宽敞的大马路上,路边两旁矗立着一根根电线杆子。 映入眼帘的只有几辆公交车和一辆吉普,不远处矗立着一家老电影院。 广场两侧和门楣的上方挂着广告牌,《黄土地》的海报宣传画,色彩艳丽,最为显眼。 售票点,汇聚了许多前去观看的群众。 除了已经买到预售票的,也有买票、换票、退票的,人头攒动,川流不息。 人群当中,票贩子混迹其中,不停地大喊大叫:“要票子吗!《午夜凶铃》的票子!” 方言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几个电影院的美工搭着梯子,正在给广告牌上换上全新的手绘海报。 龚樰看着阴森诡异的宣传画,最下方有一行字,写的是《午夜凶铃》于9月22日正式上映。 “我们要不要那天去看看?把爸妈,还有小静、小瑜她们都叫上?” “可以啊。” 方言扬起一抹笑意,“把徐客和施南笙也请过来如何?”(本章完) 第391章 《午夜凶铃》上映(二合一) 9月22日,松江。 此时的车墩,到处都在动工,建筑工人干得如火如荼,不亦乐乎,毕竟发的工钱比以往的都多。 相比于上辈子的“老上海风情”不一样,这里既没有马勒别墅,也没有石库门里弄群,而是清一色的粤东老街面貌,两侧的店铺挂着形形色色的招牌,比如“大三元酒楼”。 在仿真精致的建筑群当中,宝芝林堂就座落在其中。 方言领着龚樰、铃木洋子、赵静等人,走在大街上,已经分不清这里到底是在沪市还是粤东。 一路向前,众人来到一间正在布景搭建的仓库,徐客和施南笙就站在门口,显然等候多时。 “方老师!” “徐导!施女士!” 方言打了声招呼,然后逐一地给铃木洋子等人做起介绍,特别是赵静和章瑜。 徐客两人心领神会,准备在《黄飞鸿之壮志凌云》里给安排个不轻不重的配角。 “龚樰。” 施南笙主动请缨,当起向导,“我带你们到处逛逛,这个影视城可有太多地方值得看了。” 看到她轻描淡写地就把人支走,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施女士真不愧是贤内助。” 徐客不禁感叹道:“也多亏有她相助,要不然的话,这个影视城未必能建得这么顺利。” 方言转头一看,“这个就是最终大战的那个仓库吧?” “没错,黄飞鸿跟严振东就在这里,展开竹梯决战。” 徐客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言走了进去,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个遍,跟印象中的场面没有太大的差别。 徐客边走,边倒起了苦水,由于这种武打设计,前所未有,香江武行里没有人做过,只能不断地讨论,反复地设计,比如梯子要用钢丝吊好,以便能更好地掌握速度。 而这仅仅是最基础的,难就难在怎么样在梯子上动作,怎么样打斗,既精彩又好看。 偏偏就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原本请来担任武术指导的刘加良竟然撂挑子不干了。 “这是为什么呢?” 方言好奇不已。 “应该说是理念冲突吧。” 徐客说,香江功夫武侠片几十年历史里,诞生出大大小小不少的武行班底。 程龙的“程家班”、洪金保的“洪家班”、袁和平的“袁家班”,当然也有刘加良的“刘家班”,但不同于其他的掌门人都是北派出身,武打功底延承于戏曲舞台的,刘家班来自正宗南派。 刘加良的父亲,刘湛师承黄飞鸿入室弟子林世荣,可以称得上是洪拳真传。 因此,五六十年代,“黄飞鸿”系列热映香江,十几年来拍了好几十部,刘湛作为黄飞鸿的嫡传,就参与其中,算是半个武术指导,也冲着这一点,徐客才会请刘家班出山,设计动作。 哪里能想到刘加良这么死板固执,一板一眼,非要坚持硬桥硬马、正宗洪拳,对方言、徐客提出来的新武侠风格的理念,嗤之以鼻,相当抵触,认为是“离经叛道”、“不知所谓”。 特别是在半空中踢出七八脚的“佛山无影脚”,觉得是在侮辱祖师黄飞鸿,直接辞职不干了。 “走了也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方言撇了撇嘴,怪不得刘家班作为香江四大武术班底,第一个没落,完全是跟不上时代。 “是啊,后来我又找了袁祥仁、袁信义……” 徐客苦笑连连,新艺城和嘉禾是死对头,嘉禾手底下的两员大将,“程家班”和“洪家班”自然不可能资敌,偏偏其他几位也达不到徐客的要求,挑了挑去,最终只能找来袁和平救场。 “这个袁和平,是不是就是《醉拳》的武术指导?”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 徐客点了点头,“我也是因为他在《醉拳》里的动作设计,才决定请他。” “确实不错。” 方言说,单单从对醉八仙的解构,重新设计成如此诙谐幽默的武打风格,就足以看出袁和平的造诣水平和创新实力,既然要做新武侠风格,要改变观众的审美,要突破传统武侠片一招一式的形式,《黄飞鸿》的武术指导,恐怕非“袁家班”莫属不可。 “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客欣然同意,随后又答应了方言让梁加辉出演“牙擦苏”的提议。 于公,梁加辉这个最年轻的金像奖影帝,演技有目共睹,足以驾驭“牙擦苏”这个小配角。 于私,就当做是卖方老师一个面子,何况自己对处于封杀困境的梁加辉,也抱有同情。 “那我就代梁加辉,谢过徐导了。” 方言会心一笑。 “方老师不必这么客气。” 徐客道:“我听黄蘸讲,你们两位在香江见了面,而且为电影合写了一首曲子?” 方言点头说:“叫《男儿当自强》。” “黄蘸说曲谱是从古曲《将军令》改编成的新曲,再由方老师填入新词。” 徐客倍感兴趣,“不知道能不能请方老师简单地唱上几句?” 方言嘿然说:“你要粤语版,还是普通话版?” “还有两个版本?” “当然咯,合拍片嘛,必须要照顾到内地和香江两边的观众嘛。” “那就先听听粤语版本的。”徐客又惊又疑道。 方言站定不动,清清嗓子,“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 “方老师,如果是普通话版呢?” 徐客拍手称快,突如其来的掌声,瞬间引来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稍加修改就好了。” 方言道:“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大才!方老师不愧是大才!” 徐客眼里闪烁着精光,单单听着清唱,整个人就已经热血沸腾。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严振东和黄飞鸿在这种豪气万丈的歌声中大战的场景。 “我想也只有这样的音乐,才配得上黄飞鸿的宗师风范。”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毕竟,没有人能在玩具店打败程龙。 同样地,也没有人可以在无敌的bgm里打败黄师傅!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逛完正在建设的车墩影视基地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幸亏《午夜凶铃》首映的时间是在晚上,众人得以拥有充足的时间,吃过晚饭后,再去影院。 放眼望去,售票处和检票口排着长长的购票队伍,场面蔚为壮观。 方言并没有提前买预售票,腰缠万贯的他直接找到票贩子: “哥们,“都什么价儿啊?” “那得看您要什么位置的票!” 青年咧着嘴,露出一排大门牙,“您瞧瞧,这座位的位置不一样,价格自然也不一样,前面几排的票,10块钱一张,后排的就便宜了,5块,3块,2块……” 方言轻笑道:“你这也黑了点,《午夜凶铃》的票才几毛钱,到你这儿就成2块了。” “嘿呦,这可是《午夜凶铃》的票!午夜凶铃晓得伐!” “你瞧瞧检票口那队伍,全都是冲着《午夜凶铃》来的,你不买,有的是人要买!” 听着青年嘴上没个把门,大吹特自己,方言笑而不语,难怪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青年夸夸其谈道:“您说说,就这样的作家、这样的作品,我一张票才要您两块钱,贵吗?” “不贵!” 方言强忍笑意,点了点头,“如果换成我是你,我估计敢卖5块钱。” 青年满心欢喜道:“那您来两张?” “两张怎么够。” 方言买了8张电影票,然后和徐客等人走进电影院,排队等着检票。 余光里,不经意地注意到墙壁上贴着的手绘《午夜凶铃》的海报,下意识地来了句: “这里应该再加上一句‘胆小者勿看’之类的话。” “为什么呢?” 龚樰眨了眨眼。 “因为逆反心理。” 施南笙解释说,就像禁片禁书一样,官方越是禁止,销量越是高涨,同样地越是暗示观众们胆小勿看,就越发激起观众的观看欲,想要见识见识到底有多么恐怖,或者想试一试自己的胆量。 “专业!” 方言啧啧称赞,直夸她的商业头脑。 “过奖了,不过我有一事不解。” 施南笙想不明白,《午夜凶铃》明明是科幻恐怖,为什么会被改编成纯粹的恐怖电影? 灵境、人工智能、生物科技,那么多奇思妙想的科幻概念,说不要就不要,未免太奢侈了吧! “这是我们考虑到技术、成本等方方面面以后得出的结果。” 方言摆了摆手,国营电影厂连娱乐片的理念都还没有搞懂,就不要妄图拍科幻片了。 要不然,成不了《流浪地球》,倒成了把科幻电影的大门给关上的《上海堡垒》,就闹笑话了。 “拍《午夜凶铃》的那位导演,我听说是《那山那人那狗》的摄影?” 徐客对章艺谋有着浓浓的兴趣,特别是那一手画面和色彩的绝活。 “没错。” 龚樰说,在电影拍摄期间,方言和章艺谋偶然会在电话里商量如何重新定义东方恐怖片。 徐客、施南笙等人互看一眼,自己还从未看过内地的恐怖片。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午夜凶铃》在严格意义上,就是内地的第一部恐怖片。 相比之下,不管是日本,还是香江,恐怖片已经是市场上很成熟的类型片。 日本的恐怖电影以怪谈志异为主,故事多以日本神话中的百鬼作为参照物,比如《阴阳师》。 而港片,从邵氏时代的风月片开始,就有大量女鬼题材,直到这些年又涌现出如《鬼打鬼》、《人吓人》的灵异武打片,以及明年的僵尸片鼻祖,《僵尸先生》,把茅山道术和鬼怪志异结合。 因此,铃木洋子、徐客他们都对这个内地首部恐怖片,抱以十二万分的好奇。 “算是发挥艺谋的特长吧,用画面和色彩,再加上运镜和音效,制造出恐怖悬疑的气氛。” 方言笑了笑,“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再说下去,这电影看起来就没味道了。” 此话一出,反倒是勾起了众人的兴趣,和影厅的其他人一样,巴巴地望着电影正式开播。 电影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未来的90年代,毕竟眼下全国电视用户的数量每年都在猛涨,但是还没到完全普及的地步,就更不必说更加昂贵且稀有的录像机和录像带了。 而剧情更没有什么复杂之处,甚至到目前为止,也并没有多少画面直接表现了恐怖的场景。 恐怖片其实营造的是一种氛围,是一种让角色和观众感到无法逃离却又无能为力的危险情景。 章艺谋把电影的色彩、影调、光线等元素,跟画面相配合,让整个环境始终处在缺乏光源而笼罩在阴沉沉的气氛之中,就像是包裹着厉鬼的怨气一样,观众们在不断的心理暗示下,变得坐立不安。 胆小的已经低下了头,不敢直视。 哪怕是自认为胆大的,也吞了吞口水,不敢大声喘气。 所有人就像盗墓的摸金校尉一样,举着火把,走在幽暗深邃的暗道里,阴风阵阵。 最渗人的是,影厅里的音响时不时地播出刺耳又急促的音效,宛如女鬼在凄厉地发笑。 “啊!” 伴随着紧张情节的出现,压抑和诡异氛围的逐渐累积,观众开始有些躁动。 配合突然缩小的视野范围和毫无预兆出现的刺耳声响,原本好端端的电视里开始闪着雪花。 突然间,有几位女性观众发出了尖叫声,因为贞子竟然四肢扭曲地爬出电视机。 观众们的紧张情绪达到了巅峰,握紧扶手的,闭上眼睛的,惊声尖叫的,相互拥抱的…… 尖叫声此起彼伏,恐惧在幽暗的环境里蔓延开来,开始出现人传人的迹象。 如同战败的一方大溃逃一样,情绪大崩,彻底破防,整个影厅也乱成了一团糟。 “我明白了。” 影片看到一半,徐客两眼发光,“我有点明白你刚才说的‘用氛围来吓人’的意思了!” 铃木洋子深有同感,目光投向方言,就见他一声声尖叫声中,露出玩味的坏笑: “拍恐怖片未必就一定要血腥暴力的场面、古怪灵异的道具、生猛罕见的特效。” “那些都是感官刺激,而我这部《午夜凶铃》,玩的是心灵恐惧,玩的就是心跳!” 第392章 3000人访华团 灯光亮起,影厅骤亮。 被《午夜凶铃》渲染的恐怖气氛,随之消散,洞穿耳膜般的尖叫声也渐渐消失。 然而,留在观众心头的恐惧,只怕久久难以抹除。 许多人呆愣愣地坐在坐位上,脊背发凉,还没有从恐惧中清醒过来。 徐客环顾四周,连声地恭喜电影取得了开门红,如果把这部电影搁在香江上映,票房绝对大爆。 施南笙深有同感,“不过方老师,你们是如何做到这个‘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特效呢?” “这是峨影厂和桂西厂研究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巧办法。” 方言说,基本的手法就是借位拍摄,把演员、道具和布景设置在合适的位置,然后以不同的角度来拍摄,在运镜中,尽可能地把前景和后景的构图关系,也就是让贞子和电视两个场景融合到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巧用镜子的原理。 “镜子?” 铃木洋子、龚樰等人越发好奇。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种戏法,或者骗局,叫‘瓶女孩’。” 方言笑了笑,说“瓶姑娘”,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长在瓶中的姑娘,经常会有街边耍把式,后者马戏团的人会说这种瓶姑娘从小就服用一种特殊的药物,导致她们的骨骼松软可以放入瓶中。 虽然没有双手双腿,但是却可以唱歌答题,这个噱头很容易地激起观众的猎奇心。 其实,原理非常简单,就是在瓶姑娘的身旁摆着两个镜子,利用了光线折射的原理,以巧妙的角度折射了周围的景物,让正前方的观众只看到瓶和姑娘的头,从而形成一种错觉。 “原来如此!” 徐客大为震惊,“没想到还涉及到物理和空间的原理。” 施南笙难以置信道:“是啊,我还以为你们用了电脑特效来制作这一幕。” “别说电脑特效了,就是连电脑也没有。” 方言摇头失笑,“如果能用像好莱坞那样的数字特效,就不用那么绞尽脑汁了,只需要套一个电视外壳,在屏幕的位置挂上幕布,再让演员从后面穿过幕布爬到前面,然后在电脑上把绿色的幕布再处理成普通的电视机屏幕。” 说着语气里带着丝遗憾,“多方便啊,不过可惜,内地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技术。” “但不管怎么样,相比于电脑特效,这种物理特效显得更逼真、更自然,不容易穿帮。” 徐客道:“如果电脑特效技术力不够的话,反而适得其反,就没有现在这种视觉冲击力了。” 龚樰、铃木洋子等任务无不赞同,刚刚她们真的以为贞子从电视机里爬了出来。 闲聊了会儿天,众人紧绷的心弦稍稍地松弛了下来,和四周的观众一样,纷纷起身离开。 乌压压的一片,全都涌到了走廊上。 方言把龚樰、赵静等人护在身后,耳畔边听到了心有余悸的路人们交谈: “这就是恐怖片吗?我以后再也不碰这东西了!打死我也不看恐怖片!” “你们说电视里真的会爬出鬼吗?” “不要乱说啊,吗的,吓得我晚上都不敢看电视了。” “这有什么好吓人的,也就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那一幕吓人而已,不过如此。” “是吗?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被吓得拿出小红本。” “我那是在提醒自己,我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鬼。” “………”????“不行!不能就我一个人被吓到,我明天就把《午夜凶铃》推荐给别人。” 一路上,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方言等人走出了电影院,和徐客、施南笙挥手告别,随后拦下了三辆号称“乌龟车”的三轮车。 这年头,桑坦纳尚未引进沪市,出租车普遍还是这种形似乌龟、遮风挡雨的手推车。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你说今晚会有多少人吓得不敢睡觉?” 龚樰捶了他一下,“还说!你这个人简直是坏透了!” “怎么能是坏呢?这可是他们的福气啊,能第一时间看到内地首部恐怖电影。” 方言一脸坏笑,“估计从今以后,咱们的类型片里很快就会多一种恐怖片片种了。” 龚樰开起玩笑,“如果将来都是这种《午夜凶铃》的恐怖片,那还不把人给吓死了。” 方言揽着她的肩,“所以刚才我就说了,得在海报里加上一句,‘胆小鬼勿看’。” 龚樰刚要把头靠过去,猛地一惊,“你说那访华团要是看了这《午夜凶铃》,会不会……” ……………… 《午夜凶铃》上映两天,在全国掀起了观影狂潮,一毛钱的票价被持续炒高,但仍然一票难求。 恐怖归恐怖,吓人归吓人,但对于从未看过恐怖片的影迷而言,大部分是图一个新鲜而去的。 官方媒体没有大篇幅地报道,但是小道消息越传越多,有的是小孩被吓得尿床的,有的是被吓坏的小孩家长打电话投诉的,还有的冒出了不少闹鬼传闻,越来越渗人,越来越诡异。 倒是,可苦了跑片员。 骑着自行车,驮着拷贝满城赶场子,当时的拷贝分为8.75mm、16mm以及35mm三种规格。 像《牧马人》,即便是规格最高的35mm,也卖出了超过400份拷贝,而《少林寺》,更是创下了35mm拷贝映出超过2.7亿人次的记录,这个记录一直到1991年才被打破。 而《午夜凶铃》,以迅猛的速度,卖出了超过300份的8.75mm和16mm规格的拷贝,简直乐得峨影厂和桂西厂相继给方言打来电话,除了表达感情之外,更是催促着赶紧写第二部的剧本。 别再乱跑了,赶紧写《月子2》吧,村头厕所可没纸啦! 全厂上下可盼着拍《午夜凶铃》系列呢! 方言此时却没有这个时间,9月24日,日本代表团第一批成员抵达沪市虹桥机场。 龚樰、铃木洋子等人早早地就来到停机坪,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鲜和接待团成员的笑脸。 周围很多人都没学会打领带,全是提前一天找人帮忙打好,晚上睡觉都不敢摘下来。 方言作为接待团的副团长,站在人群的最前头,正中间就是此次接待的胡团长。 两人虽然只有几面之交,却是一见如故,约好了寻个机会,高山流水觅知音,观海听涛聊文学。 “空尼几哇。” “空尼几哇。” 方言熟练地打着招呼,日本代表团的成员基本上都是生面孔,毕竟这回主要邀请的是青年。 就在此时,作为艺能界代表的粟原小卷和松坂庆子,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撒西不理(好久不见),方言君!”(本章完) 第393章 古怪 下午,衡山宾馆。 日本代表团的第一批成员,在紧密而到位的安排下,悉数入住。 安顿下来以后,接待团随即召开了简短而热烈的欢迎会。 为了组织这次上千人的团体,日本也设立了一个青年团协议会,专门负责日常事务的联络,总代表就是松竹电影公司的社长,奥山融,粟原小卷和松坂庆子这两名松竹女优自然也是代表之一。 但出乎方言意料的是,这次的代表团里竟然还来了《追捕》的男女主角—— 高仓健和中野良子! 顷刻间,接待团内众多的高仓健粉丝们慕名而去,将日本演员们团团围住。 而到了日本代表团也一样,无数的男女青年一窝蜂地涌向方言,手上捧着《恶意》等。 “岩子一直跟我说,他在日本很受欢迎。” 龚樰看到如此疯狂的场面,不禁感慨,“想不到受欢迎到这种程度!” “那是当然。” 铃木洋子脸上写满了与有荣焉的神情。 且不说芥川龙之介奖、不说《那山那人那狗》在日本斩获了超20亿日元的票房、不说《午夜凶铃》上下两部的销量破300万册,单单就是同样销量不差的《恶意》,就足以担起这样的人气。 虽然推理文学原来是作为外来文学引进日本,但到了80年代,已经成为相扑、茶道、漫画、歌舞伎一同被列为日本五大国粹,毫不夸张地讲,人气上,或许高仓健和方老师是持平的。 不过在日本的地位和名声上,作为“文豪”的方老师,可是远远高于“演员”的高仓健。 听到这里,一股自豪感随之在龚樰的心里油然而生。 视线当中,突然冒出了刚刚在机场里和方言聊得火热的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 “洋子酱!” “庆子酱!小卷酱!” 铃木洋子挽着龚樰的臂弯,笑脸相迎。 松坂庆子看到眼前这位美貌丝毫不逊于自己的女人,诧异不已,“这位是?” 粟原小卷啊了一声,“你是不是就是《山村邮递员》的女主角!” 一经提醒,松坂庆子也认了出来,在得到铃木洋子的确认后,满脸洋溢着热情: “真的是你!太好了,好高兴能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们两位。” 龚樰和她们握了握手,从铃木洋子的介绍中了解到,松坂庆子蝉联了去年和今年两届称之为“日本奥斯卡”的电影学院奖最佳女主角,如今是日本电影界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 在一声声“恭喜”中,松坂庆子含笑道:“哪里哪里,我们也要恭喜你。” “恭喜我?” 龚樰一脸不解,喜从何来? 粟原小卷解释说,《那山那人那狗》的电影,击败了《et外星人》、《洛奇3》、《烈火战车》等电影,拿下了今年的日本电影学院最佳外语片大奖。 松坂庆子道:“本来我们是打算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方言君的。” 铃木洋子说:“没关系,告诉她跟告诉方老师都一样。” 两人互看一眼,很是疑惑,直到当听到龚樰居然是方言的妻子时,脸色瞬间大变。 方才欢快和谐的氛围,立刻降低到了冰点,龚樰看着沉默的她们,错愕的眼里仿佛带着几分的羡慕,甚至是一丝丝的嫉妒,双眉轻蹙,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忽然间都不说话。 “我以前一直在想方言君的妻子到底会是什么样。” 粟原小卷感叹道:“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龚樰被她拉着手,问到跟方言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最终结婚的…… 松坂庆子静静听着,眼神复杂,“能够成为方言君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吧。” 龚樰虽然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古怪,但还是笑着点头回应。 松坂庆子用手搅着衣角,始终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真的是恭喜你们。”????“阿里嘎多。” 龚樰面带微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哪里古怪。 本来以为所谈的话题会是中日电影文化的交流,可直到欢送会结束,聊的最多的却是方言。 “啪啪!” “各位,请不要忘了明天的联欢会。” 在众人临走之前,方言拍了拍手,再一次重申了明天的日程安排。 “嗨!” 日本代表团的成员们异口同声地回应,紧接着如潮水般退去。 当松坂庆子、粟原小卷等人从面前路过时,方言客客气气地挥手: “再会,再会,祝你们今晚有个好眠。” 然而,回复却不似刚见面时那边亲切火热,冷冰冰的,隐隐约约还带着几分幽怨。 方言皱了皱眉,摸不着头脑,“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背后突然传来龚樰的声音:“你也觉得她们古怪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 方言左看看龚樰,右看看铃木洋子。 龚樰就把之前的来龙去脉统统地讲了一遍,尤其是两女对他关心得有些过了头。 “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也许是想多了解些我的近况吧。”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毕竟都是好朋友。” 龚樰道:“这好朋友未免好得有些……” “吃醋啦?”方言瞥了眼。 龚樰没好气地白了眼,“你才吃醋了呢,说正经的!” 方言边走,边简单地说出三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松坂庆子: “要不是她愿意当担保人,这贷款啊这买房啊,肯定是办不成了。” “照你这么说,你还欠她一个人情喽?” “我早就还了。” 方言笑了笑。 “方老师给庆子酱写了歌。” 铃木洋子说到了松坂庆子今年发行的单曲,一首就是《夕阳之歌》。 而另外一首,则是由《贝加尔湖畔》改编的《樱树之恋》,两首歌曲作为新专辑的主打歌,倍受追捧,不但登上了日本权威的音乐公信榜,而且销量也是与日俱增,已经超过了50万张。 这个数目,大大地超过了松坂庆子成绩最好的专辑,《爱の水中》。 “这也不完全是我的功劳。” 方言摆了摆手,同时瞄了眼龚樰的脸色。 “是这样啊……” 龚樰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言转移话题道:“咱们还是聊点正事吧,商量下明天联欢会的活动安排。” 就在他们离开宾馆时,松坂庆子站在窗口往下望,仿佛找到了他的身影,又仿佛什么也没找到。 虽然自己早就做好觉悟,凭她和方言今时今日的地位,两个人不可能结婚,但当亲耳听到他结婚的消息,亲眼看到他的妻子,心里终究不是滋味,于是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日文版的《夕阳之歌》: “夕阳摇摇晃晃地映在我的脸颊上, 与那时一样的, 夕阳让人感慨, 即使是跪地祈求, 也仅仅是想得到爱情啊,春去夏往秋又来……” 唱着,唱着,看向了那堵墙,隔壁住着粟原小卷,“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和我一样?”(本章完) 第394章 斯国一,方言君 在日程安排上,日本代表团要在沪市呆上3天。 每个访问团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访问一座工厂、一个村庄、一所学校,甚至组织了一系列的活动,比如文艺演出、体育友谊赛、演讲比赛、集邮爱好者交流、围棋爱好者对决…… 由于参加联欢的人数太多,只好一批一批地进来。 虽然存在语言不通的问题,不能进行复杂的对话,但是这并不妨碍年轻人之间的交流。 众人欢喜雀跃,特别是报名参加《午夜凶铃》观影活动,简直是多如牛毛。 沪市电影局、制片厂等单位把日本代表团分成数个团,然后在指定的电影院包场观看,所播放的拷贝也是特制的日文配音版本,请的自然是上译厂,为的就是能把《午夜凶铃》引进到日本上映。 坐车前往影院的路上,方言和奥山融坐在同排的坐位上,边上是铃木洋子和松坂庆子。 “方言君,庆子的专辑能够大卖,真的是多亏了你。” “哪里哪里,奥山社长言重了,词再好,也要曲好,唱歌的人也要好才行,这是大家的功劳。” “嗨伊嗨伊。” 奥山融连连点头,然后双手奉上了个信封,“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真的是太客气了。” 方言推脱了下,被“强硬”地要求收下,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下,又厚又沉,诚意满满。 “方言君,是这样子的,庆子发行的那张专辑是ep。” 奥山融解释起“迷你专辑”的意思,通常而言,日本唱片业会先发行单曲,或者迷你专辑,试一试水,打一打榜,然后在根据市场调整专辑的制作,如果市场反应强烈的话,就会制作原创专辑。 一张原创专辑,会包含两到三首已经发行的单曲,以及七八首原创歌曲。 眼下,松竹电影公司已经替松坂庆子四处约曲找歌,但是品质参差不齐,一时难以找到跟《夕阳之歌》、《贝加尔湖畔》媲美的歌曲,于是乎,不得不又亲自地求上了门。 “这个我不能给准确的答复,你懂得,创作是件需要灵感的事。” 方言语气平静,就算松坂庆子是自己的至爱亲朋,红颜知己,但是得加钱! “理解,理解。” 奥山融也明白车上不是谈生意的场合,只要没有正面拒绝,那都是有的谈。 松坂庆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结果直到抵达了电影院,始终对方言开不了口。 ………… 一会儿的工夫,影院里座无虚席,人山人海。 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午夜凶铃》的,只因为听说电影结束后,或许会举办方言的签名会。 毕竟,《午夜凶铃》在日本实在是太火了,且不说的销量,单单是《usojapan》这档专门调查传说中的灵异事件的怪谈节目,《午夜凶铃》的那几期收视率也是相当惊人,居高不下。 观众们明知道吓人,但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到底有多么吓人! 暗红的灯光照亮了整个电影院,给整部电影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一个个全神贯注地看着银幕上的画面,期待着《午夜凶铃》所展现出的惊悚和恐怖。 结果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尖叫声和惊呼声不断地刺激着紧绷的神经。 “啊!” 松坂庆子没被电影吓到,倒是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吓得一个激灵,伸手一抓。 本以为抓的是扶手,却抓到了方言的手,就见他反手拍了下自己的手背,以示安慰: “没事吧?” “不好意思,方言君。”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方言把被她紧紧抓着的手抽了出来,扬了几下。 “斯国一!” 奥山融惊了个呆,但不是被《午夜凶铃》吓的,而是震惊于恐怖片居然还能这么拍? 这种完全不同于日本恐怖片的形式风格,给他打开了一扇恐怖新世界的大门。????“其实,恐怖片的目的跟喜剧片是殊途同归。” 方言笑道:“如果喜剧是向观众贩卖快乐,那么,恐怖片就是在向观众兜售恐惧,无论是血腥镜头、刺耳音效,还是随时出现的诡异场面、灵异鬼怪,都是为了给观众制造头皮发麻、心跳加速的快感。” 奥山融道:“方言君不愧是方言君,一句话就说出了恐怖片的精髓,但是说来惭愧,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恐怖片。” “正因为这种浅层的生理快感很容易产生审美疲劳,所以恐怖片是极其需要创新的一种电影片种。”方言双手抱怀,“这是独属于我们华夏特色的恐怖风格,恐怕全世界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奥山融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方言君所言,恐怖片只有新的形式、内容和主题,才能给观众提供新的恐惧。”接着投去问询的目光,这部《午夜凶铃》到底用的是什么掌法,不,章法? “心理恐怖。” 方言的回答,跟说给徐客的一模一样。 如今的恐怖惊悚片,有的是不敢直视的血流肉烂,有的是不期而遇的鬼影重重。 而《午夜凶铃》,主打的就是无处不在的压抑氛围和心理恐慌。 “受教了!” 奥山融两眼放光,下定决心要像引进《那山那人那狗》一样,把《午夜凶铃》引进日本。 “你该找中影、桂西厂或者峨影厂,发行方面的事我可做不了主。” 方言左看看奥山融,右看看松坂庆子。 就见她抿了抿嘴说:“其实,社长也一直希望能把《午夜凶铃》改编成电影。” 听到松竹有意翻拍,方言并不感到意外,“那么,主角是你和小卷吗?” “当然!” 奥山融毫不犹豫地承认,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作为松竹的头牌,公司本来就计划买下版权后,改编成双女主的剧本,让她们联袂出演,现在倒也省事了,华夏版的《午夜凶铃》正好就是双女主。 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互看一眼,一种被钦定的感觉油然而生。 “谢谢社长!” “要谢就谢方言君。” 奥山融摆了摆手,“谁让他写的剧本这么好,而且这么地看重你们。” 若非场合不对,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非得恭恭敬敬地鞠一个躬,此时弯下了腰,轻声轻语: “阿里嘎多,方言君。” “不用这么客气。” 方言虚扶了一把,然后对合同方面的细节,让潘耀名和白若雪作为经纪人跟松竹扯嘴皮子。 奥山融心领神会,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电影,仔细地研究该如何翻拍。 方言把头一转,瞥见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小声地嘀咕,好奇不已。 粟原小卷解释说,自己胆子小,看完恐怖片,很难睡得着,于是松坂庆子邀请她今晚一起睡。 “哈哈。” 方言轻声地笑了几声,“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喝点酒嘛。” “诶?”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面面相觑。 “华夏有句古话,叫‘酒壮人胆’。”方言说,“喝点酒不仅能壮胆,或许还可以助眠。” 松坂庆子咧嘴发笑道:“那方言君,电影结束以后,要不要和我们喝一杯?” “我今晚要赶稿子,恐怕不能相陪了。” 方言看到她们眼神失落,随即补充了一句,等到了燕京,自己做东请她们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回。(本章完) 第395章 吃醋 两天后,9月28日。 日本代表团即将从沪市、金陵、杭城等地出发,从四路汇集到燕京。 龚樰完成接待任务以后,并没有随团北上,而是留在了沪市,车墩影视城的布景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大半,像李联杰等剧组成员陆陆续续地进驻,再过不久,《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就将开拍了。 于是乎,夫妻俩暂时分开,方言带着松坂庆子、粟原小卷等人,坐上飞往燕京的航班。 抵达机场时,已然是第二天。 就在燕京人民大会堂,举办了隆重而盛大的欢迎宴会,人数高达5000人之多。 高高的舞台之上,双方上演了一出重量级的中日歌会,松坂庆子也有幸登台献唱。 唱的自然是方言所写的《贝加尔湖畔》和《夕阳之歌》。 “哗哗哗。” 在一阵阵如雷鸣般的掌声中,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秋高气爽,月明星稀。 真正的重头戏,终于在当天晚上揭晓,天安门广场举办着热闹非凡的中日青年舞会。 众人一起笑着、唱着,一起跳着、舞着,方言同样乐在其中。 时而跟清纯可人的铃木洋子,时而跟明艳妩媚的松坂庆子,时而跟端庄知性的粟原小卷…… 跳到最后,突然在人群之中,好巧不巧地撞上亭亭玉立的朱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阿拉拉,方言君,你认识的女性朋友可真不少。” 看到朱菻的美貌,松坂庆子吃味地咬了咬唇。 “你们不也是我的好朋友嘛。” 方言笑了笑,给双方互相介绍彼此,特别提到了朱菻是《午夜凶铃》的女主角。 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眼里猛地一亮,上下不停地打量着。 “方老师,她们这是?” 朱菻迎着两女的目光,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方言戏谑地眨了眨右眼,“恭喜你啊,朱菻同志,你已经火到日本了。” “方老师,您就不要逗我了。” 朱菻抿了抿嘴,“我哪里能火出国外,能让全国的观众认识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呀你,还是那么不自信。”方言问,“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总该相信我,相信她们吧?” 面对着松坂庆子、粟原小卷她们超乎想象的热情,朱菻大为震惊,手忙脚乱地应付起来。 偏偏,方言又“火上浇油”,又“油里扔火”,看似无意地大声嚷嚷着: “《午夜凶铃》的女主角在这儿!” 喊完中文,接着换上蹩脚的日语,又喊了一遍,铃木洋子见状,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着喊叫。 顷刻间,整个广场上的青年沸腾起来,一道道炙热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朱菻。 朱菻看到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的人群,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虽然意料到《午夜凶铃》会在全国大火,但根本想不到能火成这个样子,真的就像方言所说的! 左顾右看,想要在人海之中寻找到他的身影,却见他已经深藏功与名,缓缓地退到人堆最外围。 粟原小卷表情复杂道:“方言君,你和她之间……” “你们可千万别胡思乱想。”方言提醒了句,朱菻已经结婚了。 松坂庆子挑了挑眉,本想看一眼被团团包围的朱菻,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旁边的合唱所吸引。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飘流的痕迹,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 “这是?” 粟原小卷听着悠扬如风的旋律,内心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方老师新写的歌。” 铃木洋子与有荣焉地介绍起来,这可是专门送给这届燕大毕业生的礼物。????松坂庆子顿时来了兴趣,“就像在草丛中流淌的小溪的声音啊。” “这首歌还有日文版呢!”铃木洋子莞尔一笑道。 “真的吗?!”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嗨依嗨依!这可是方老师亲口跟我说的。”铃木洋子扭头一看,“您说呢,方老师?” 方言不禁摇头失笑,“的确是有日文版。” 松坂庆子满怀期待,和粟原小卷、铃木洋子一块催促着他唱出来,双手合十道: “拜托了,方言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过事先说好,我的日语说得不好,你们可不准笑我。” 在她们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方言咳嗽了声,清唱了起来。 “当你将过去交往的人的事情,” “向我坦白的时候,” “我并没有能坦率的倾听,” “让你感到孤独了呢,” “明明知道自己又动不动就吃醋的坏习惯……” “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只要手与手相牵就好了呢,” “可能就如同重要的事情一样,在习惯了的地方闪耀!” 松坂庆子心里一惊,越发地觉得方言唱的这个歌词,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就在自己浮想联翩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铃木洋子和粟原小卷的掌声。 “啪啪啪。” 松坂庆子也跟着鼓掌,急切地追问道:“方言君,这首爱情的歌叫什么呢?” 方言直接说出了《起风了》所汉化的原曲,也就是高桥优的《吃醋》。 “吃醋!!” 松坂庆子心怦怦直跳,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吃朱菻的醋,还是说不要吃龚樰的醋? “真好听啊。” 粟原小卷发自内心地称赞,紧接着想到好姐妹的原创专辑正缺佳作,用手肘轻轻碰了下。 松坂庆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微微鞠躬,希望方言能把这歌交给自己来演唱。 “刚好前几天,奥山社长才找我为你约曲。” 方言笑眼盈盈,“既然你这么喜欢,正好,那就给庆子你吧。” 四目相对,松坂庆子眼波潋滟,扬起灿烂的笑脸,然后是深深地一鞠躬,“谢谢你,方言君!” “砰!” “砰砰砰!” 伴随着一声声嘹亮的炸响,夜空当中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烟。 光芒映照在众人的脸上,松坂庆子伸出手来,把被晚风吹乱的头发撩到鬓角: “方老师,我记得你说过,等来到燕京,就请我们喝酒。” “不如趁着这个难得的时刻,就今晚怎么样?” 粟原小卷左看看,右看看,提议把方才刚认识的朱菻也喊上。 本来众人想到倒挺好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到活动彻底结束,已经是午夜两点多钟。 方言被留下来做收尾工作,可惜不巧的是天黑人多,人地生疏,有超过50多名日本代表团的成员在广场上走散了,好在费了一番工夫,总算把人全都找了回来,安排上了去往各自宾馆的车。 但这么一耽搁,酒局只能往后拖延。 毕竟,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招待所时,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本章完) 第396章 这就是文豪的魅力吗(二合一)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 方言洗漱了一番以后,跟铃木洋子、松坂庆子她们约好了晚上在马克西姆餐厅见面。 而后,打了个面的,前往人文社。 此时,《人民文学》编辑部里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只有寥寥数人。 “方老师!” 朱伟惊讶不已,“您怎么来了?” 陈晓曼站了起来,“是啊,岩子,你不该在接待日本访华团吗?” “今天难得有这么个机会。” 方言环顾四周,“王主编他们在吗?” 陈晓曼摇了摇头,“这不第二届中美作家交流会召开了嘛,主编他们都出席参加了。” “那可真的是太不巧了。” 方言从胸口取出钢笔,在纸上一边写,一边说:“嫂子,等王主编他们回来了以后,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他。” 越是如此神秘,陈晓曼越发好奇。 方言言简意赅地说出口,《收获》准备和《人民文学》合办关于寻根文学的全国研讨会。 听到这话,朱伟几人又惊又喜,特别是听到李尧堂亲自出面,全力支持。 陈晓曼笑脸盈盈,“岩子,你这趟去沪市可真的没白去啊!” “啪”的一声,朱伟激动地拍了下手,“这下好了,有《收获》加入,这动静越来越大!” “先别高兴得太早了,还是先好好想想,该邀请哪些作家。” 方言道:“可别请些歪瓜裂枣的来滥竽充数啊。” “方老师,您放心!” 朱伟掰着指头,一一列数,粤东、湘南、陕北、沪市、江浙…… 陈晓曼突然补充了一句,“还有晋西!” 听到“晋军”,方言并不意外,80年代可是晋西文坛活跃的时期,涌现出一批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和一批反响巨大的文学力作,比如自己在《十月》编辑部时期亲手挖掘的“柯云路”。 “巧了不是!” 陈晓曼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份手稿,“你瞧瞧,里头这篇《古陵》就是柯云路夫妻写的。” 方言一愣,乍一看还以为柯云路不写改革文学,转行写盗墓了,但事实上,“古陵”并非是古老的陵墓,而是柯云路杜撰出的一个“古陵县”。 从上到下,通篇阅览,越看越觉得像柯云路的另一篇,《新星》。 且不说剧情内容,单单男主角的名字,就是同名同姓,都叫‘李向南’。 “他们夫妻俩在信上都写了,指名道姓要你给改改。” 陈晓曼笑道,“岩子,你觉得怎么样?” “跟之前那篇《耿耿难眠》一比,不管是文笔还是思想上,都成熟多了。” 方言看得很快,但也很细,“稍微改一改,就能发表,不过这个名字得换一个。” 陈晓曼道:“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古陵’这个题目太有问题了,容易产生歧义。” 看着两人点评《古陵》,朱伟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但凡是柯云路的,为什么总是夫妻合写呢? “这个理由啊,并不复杂。” 陈晓曼说,根据《个人所得税法》,作家的稿费一旦超过800块的话,就要缴税。 但如果是和妻子共同署名的话,原本到手的1000多元稿费,夫妻对半平分下来,每个人平均不会超过800元,就可以少交好几十块钱,相当于变相地钻了空子。 “啊?这也行!” 朱伟惊了个呆,张大嘴巴。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作家也是人,也是要靠稿费吃饭生活的。” 方言耸了耸肩,“我倒是也想用这个法子,可是实力不允许啊。” “你就别说你自己了,把他们绑一块都没你一个人的稿费多。” 陈晓曼调侃了句,正因为有方言的稿费支撑着基金会,自己和沈霜这两个理事才能定期地收到一笔数目不菲的额外收入和津贴,而且是美刀,这全归功于公公“沈雁氷”收了个得意的关门弟子。 “又该打方老师的土豪了啊!”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大笑,屋内外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哈哈。”方言收敛笑意,“嫂子,另外一篇稿子是谁写的?” “还能是谁,就是你挖掘出的那个王硕啊!” 陈晓曼把《浮出海面》递了过去,“他呀,个性得很,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改他的稿。” 方言看了会儿,一直到挂在墙上的钟走到了3点半时,才起身离开: “我有点事,得先走了,王硕这篇我就带回去了!” ………… 来到马克西姆西餐厅,距离跟松坂庆子等人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只见大堂舞台正中央,并不是崔建为首的摇滚乐队,而是钢琴独奏表演。 方言轻车熟路地来到柜台,让宋怀桂帮自己安排一个安静且私密的包厢。 恰恰就在此时,一身酒气的王硕、叶晶、冯裤子几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嚷嚷结账。 方言嘿然一笑,“呦,王硕,几天不见涨行市了!” “哪个不开眼的……” 叶晶一听这话,立马就想替自己的铁瓷回怼,但当方老师的面孔映入眼帘时,酒一下子就醒了。 “方、方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王硕迷迷糊糊的眼睛瞬间清彻,整个人猛地一个哆嗦。 方言环顾四周,“你们几个可以啊,以前也就是去东来顺吃顿涮羊肉就对付了,今儿上档次了,跑来马克西姆喝洋酒啦?”说话间,一股酒味飘到鼻尖,“呵,看样子你们喝了不少啊!” “您说笑了,我们哪里能跟您比档次啊。” 王硕讪讪一笑,“还不是平时多亏了有您关照。” 方言道:“《空中小姐》的剧本费到手了?” “到手了,嘿嘿,2000多块。” 王硕道:“还有您聘我当《推理世界》编辑的工资,也到了,所以才找哥几个好好庆祝庆祝。” 冯小钢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方老师,您的《推理世界》什么时候发行?我想第一时间买上一本,好好地瞻仰瞻仰您最新的大作。” “10月份,到时候,你和阿城要替铁生多分担一点,明白吗?”方言道。 “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王硕拍了拍胸脯保证。 方言接着聊到了《浮出海面》,“你寄给人文社的稿子我看了,大的问题没有,京味够足,有些地方的措辞改一改,就可以发表了。” “您说怎么改,我就怎么写,改到您满意就好。”王硕很是光棍道。 “也不用改多少。” 方言道,“你这篇看上去偏自传性质,里面的男主角是你,那女主角是不是你对象?” “嘿呦,您看得真准!” 王硕说,《浮出海面》是他所写的里最吃力也是最满意的,通篇写的是他们纯粹的爱情。 “你就胡吹吧!”叶晶撇了撇嘴,“方老师,你可别信他书里写的,他们俩到现在还没结婚。” 王硕急得满脸通红,“你……你丫……” 方言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是却有真感情?”????“对对对,还是方老师最懂我!” 王硕说:“我和旭佳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我们是真感情!” “那你们干嘛不马上原地结婚?”叶晶追问道。 王硕扭捏之下,说出了口,“这……这不是我想多赚点钱,给我俩办个像样点的婚礼嘛。” 叶晶、冯裤子等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关心《浮出海面》的稿费。 方言道:“税前大概会有1100多吧。” 王硕用手掩住嘴,低声询问:“方老师,能不能跟您打个商量,我想把佳旭的名字署上去?” 方言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和柯云路夫妻一样的套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嘿嘿,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 王硕激动不已,“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请您喝喜酒。” 叶晶提议道:“依我看,不如就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做东,请方老师喝一场吧。” 冯小钢连声附和,这种能拍方老师马屁的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啊! “这次就免了吧,我已经约了朋友。” 方言看了眼手表,又望了望门口。 王硕和叶晶原以为等的是龚樰,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朱菻,与之同行的还有铃木洋子、松坂庆子和粟原小卷,一张张陌生而姣好的面孔,从他们的眼前一一地掠过。 目送方言他们的背影,冯小钢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那人不是《莆田进行曲》的女主角嘛!” “没错,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叶晶道:“方老师一个大老爷们,跟朱菻、三个日本娘们在一块,这……这……” 眼里闪烁着羡慕之色,心里更是大叫着,彼可取而代也! “是不是我成了像方老师这样的大作家,也可以这样……” 王硕一时恍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难道这就是文豪的魅力吗! 三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但是有一点想得一模一样—— 大丈夫当如是也! ……………… “干杯!” 酒桌上的欢声笑语,酒精带来的微醺感,让人感受到一种轻松愉悦的气氛,渐渐放下戒备。 “方言君,我已经跟社长提到你的那首《吃醋》了。” 松坂庆子脸颊微红,“他让我一定要好好地谢谢你。”接着倒满了酒,双手举高。 面对敬酒,方言并没有拒绝,酒杯轻轻一碰,满饮了一大杯。 “社长还让我转告你。” 松坂庆子复述了一遍,等《午夜凶铃》引进日本时,那个时候一定要请方言到日本参加首映礼。 粟原小卷补充了一句,“还有朱菻酱。” “我?” 朱菻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到日本。 “当然,你可是《午夜凶铃》的女主角啊!” 粟原小卷坚信,如此罕见的恐怖片一经上映,绝对会在日本掀起比《那山那人那狗》更大的轰动。 “这一切都要谢谢方老师。”朱菻眼神扑闪,“我、我敬您一杯!” 方言豪爽地把酒一饮而尽,就见旁边的松坂庆子马上端着酒瓶,把杯子又蓄得满满当当: “照这个样子喝下去,不出一会儿,我就要醉了。” “阿拉拉,真的吗?我不信!” 松坂庆子道:“洋子酱都跟我说过了,方言君喝起酒来,可是千杯不醉。” “嗨依嗨依,我就从来没有见到方老师醉过!”铃木洋子边点头,边敬酒。 看到三女轮番上阵,跟方言拼酒,朱菻心急道:“别光喝酒,趁热吃点菜吧。” 松坂庆子笑眯眯道:“朱菻酱真的是贤惠啊,想必娶你的丈夫一定很幸福。” 朱菻脸色微微一变,顾左右而言他,“洋子、庆子你们难道没有结婚的打算吗?” 粟原小卷和铃木洋子的回答如出一辙,都是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松坂庆子回答得更是详细,作为松竹电影公司的“一姐”,结婚背后牵涉的利益错综复杂。 哪怕是自己同意,松竹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这棵摇钱树,因为在日本,女明星一旦公布婚姻,不是半隐退,就是像山口百惠一样,基本上宣告隐退息影,结束演艺生涯。 “我比庆子酱要幸运一点,她现在是万万不能结婚的。” 粟原小卷说,松坂庆子因为方言写的歌而大红,公司正计划让她“影视歌”三栖发展。 方言开玩笑道:“这么说,我还耽误了庆子?” “你说呢,方言君。” 松坂庆子佯怒道:“这么一耽误,我恐怕变成了嫁不出去的哦巴桑,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方言耸了耸肩,一副毫无办法的模样。 松坂庆子醉眼朦胧道:“要是我还嫁不出去的话,你就给我当情人吧?” “庆子酱!” 粟原小卷和铃木洋子异口同声,声音之大,吓得朱菻一个激灵,满脸茫然。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懂的样子,“庆子她刚刚说了什么?” 粟原小卷努力地替她遮掩,“她喝的酒有点多,刚才说了些醉话。” “呐,结婚有什么好的!”松坂庆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朱菻脸色变了又变,弱弱道:“你觉得结婚不好吗?” 松坂庆子点点头,说不结婚的话,一个人可以自由自在,小到一天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大到人生的道路可以自己确立,这种称心如意的好事,实在是太难得了。 突然话锋一转,“当然,不结婚就没有依靠,一个人也难免会孤独寂寞,这也是自由的代价。”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该结婚吗?”朱菻眨了眨眼。 “喜欢,又不一定得结婚,爱情本来就不是结了婚,才意味着是全部。” 松坂庆子瞥了眼方言,“结了婚,同床异梦,还不如不结婚亲密无间的好呢。” 朱菻一时间无言以对,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真是的!” 粟原小卷无奈道:“洋子酱,不要再替庆子酱翻译了,她已经醉得开始说胡话了。” “才没有呢。” 松坂庆子用不熟练的中文发问,这家餐厅支不支持顾客点歌? “可以是可以,不过未必能有你想要的歌。”方言让服务员把宋怀桂请了过来。 松坂庆子要了一首邓丽筠的《空港》,这歌可是在日本首发,一整年的销量高达75万张,并在日本1974年的公信榜单曲周榜上停留了整整28周,算是邓丽筠打开日本歌坛局面的敲门砖。 结果,不出意外地没有意外,法式的马克西姆西餐厅还真没有这首歌。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托人帮你找一找。” 方言秉持着尽地主之谊的心,满口承诺了下来。 “阿里嘎多,方言君!”松坂庆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举起酒杯,“米纳,干杯!” “干杯!” 粟原小卷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方言,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开口,幽幽地(本章完) 第397章 文学晋军 10月1日,国庆节到。 日本代表团的男女青年编成了一个方队,被安排参加群众大游行,从天安门广场上走过。 方言本以为自己的位置会是在观礼台,万万没想到是跟万佳宝、章光年等人一样,在城楼之上。 “岩子!” 就在此时,王朦冲着他招了招手。 方言又惊又喜,走上前去,相互寒暄了几句。 “你托晓曼转交给我的纸条,我已经看过了,你呀,总是给我整出些新样。” 王朦道:“这个《人民文学》和《收获》合办研讨会的主意非常好!” 方言笑了笑,我只是卑微的社会公器,盛放您深思熟虑的果实。 “你就不要谦虚了,这个事,我会跟《收获》的萧主编好好商量研讨会的具体细节。” 王朦随即问到了本次寻根文学会议邀请的作家名单。 “姑且有这么些人吧,燕京方面,钟阿城、石铁生、王硕……津门方面,铁甯、冯骥材……” 方言一一罗列,一直说到晋西的柯云路。 王朦道:“晋西可不只一个柯云路啊,听说过焦祖尧吗?” “略有耳闻,写《跋涉者》的那位?”方言说。 “对,没错,就是他!” 王朦道:“这篇反映煤矿工人生活的,写得就很好,就很接地气。”接着夸奖道:“晋西的地下是煤海,地上的许多城市都是煤都,晋西老百姓为全国人民供献着光和热,为祖国的现代化贡献强大的能源,那里有矿工们艰辛的劳动,也有矿工身上那种深沉质朴的美……” 方言说:“那就再算上他。” “不光是他,岩子,我有这么一个想法。” 王朦想借找柯云路改稿的机会,到晋西文坛探探路,摸摸底。 方言心领神会,“物色下晋西文坛里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或者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本来这个工作我想交给王扶、朱伟他们。”王朦叹了口气,“老是让你为了《人民文学》,天南地北地跑,总觉得不合适,但是晋西这一趟,恐怕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 “因为我提出了‘文学寻根’?” “晋军那边的‘寻根文学’搞得有声有色,一点儿不比湘军差,这股文学力量我们得把握住!” “明白了,那我就去会一会这个晋军。” 方言欣然领命,毕竟,华北地区也是方小将自己的组稿范围和势力地盘。 随后,万佳宝、王朦等人便拉上自己,到处串门,刷刷存在感,混一个脸熟。 顶着沈雁氷关门弟子的名头,恭恭敬敬地跟各界大佬点头问好,也包括远道而来的香江代表团。 领头的便是霍官泰,时隔多年,再次观礼,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直在痛哭流涕。 “霍老,您好。” “你就是方言,方生吧?香江的媒体上经常提到你的名字……” “哪里哪里,您过奖了。” 两人闲谈了会儿,聊的既不是商业,也不是文学,而是一个都感兴趣的话题——体育。 从奥运会,聊到了亚运会,燕京这回争取到了第十一届亚运会的主办权。 这是华夏首次承办大型国际性综合运动会,但当亚组委的牌子一挂出去,资金的压力便迎面而来,霍官泰自然是慷慨解囊,捐资1亿港币设立体育基金会,资助国内的体育事业。 “霍老大义!” 方言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位可是50年代就敢跑船送货到半岛的强人! 霍官泰摆手失笑,临别之前,特意提到如果有机会来香江的话,一定要略尽地主之谊。 “有您这一句话,我就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到香江一趟。” 方言握了握手,然后目送着霍官泰和他的二儿子离开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千。 这下可好了,以后在香江的地界上,越来越能吃得开!????李黄瓜又怎样,章子强敢上门要赎金,但要是换了这家人试试,试试就容易逝世! ………… 第二天,35周年国庆庆典结束,3000人访华团的行程也告一段落。 首都国际机场上,代表团的成员们依依惜别,很多人相拥而泣,互道“再见”。 方言领着铃木洋子、朱菻,和奥山融、松坂庆子、粟原小卷等日本文艺界代表做着道别。 “方言君,谢谢你又为庆子写了首好歌,真的是感激不尽。” 奥山融微微弯腰,暗戳戳地表示在报酬方面,绝对不会亏待。 “客气了,奥山社长,我跟你、跟庆子,可都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谈钱就伤感情了!” 方言心里暗暗地补充了一句,不谈钱,那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是我冒昧了。” 奥山融笑了笑,“那不如就请方言君接受我们松竹株式会社的诚意吧?” 听到邀请方言年底到日本做客的要求后,松坂庆子、粟原小卷等人仿佛说好了般,一齐鞠躬: “拜托了,方言君。” “这……” “对不起,方言君。” 粟原小卷轻声地用中文解释,“刚刚我们的举动也许让你感到困扰,但请不要误会,这次邀你去日本过新年,除了想好好招待你以外,也是希望能和你当面谈一谈翻拍《午夜凶铃》的合作。”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辞了。” 盛情之下,方言也不好拒绝,答应的同时,把准备好的离别赠礼一一奉上。 轮到松坂庆子时,递上了一盒未拆封过的磁带,“庆子,这里面就有你想要的那首曲子。” “《空港》?” “没错,就是邓丽筠的《空港》,这首歌的磁带可真不好找。” “真的是辛苦你了,方言君。” 松坂庆子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把磁带推到他的手里,“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方言一愣,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她要的不是《空港》,而是想要自己听一听这首歌。 松坂庆子笑盈盈道:“希望你年底到日本的时候,我们能找个机会聊一聊这首歌。” 越是这么卖关子,方言就越发好奇。 等到把松坂庆子、粟原小卷她们送上了飞机,便回到宾馆,找工作人员要了个收音机。 就像找歌星签名不能整个盗版专辑一样,因为是给松坂庆子的礼物,所以买的也是正版磁带。 除了有歌单列表以外,还附赠一张歌词折页。 方言边听着收音机里娓娓传出邓丽筠婉转轻柔的歌声,边浏览《空港》的日文歌词: “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只是对你说, 偶而独自一人的旅行也不错, 雨中的机场,我伫立在登机台上, 向我挥别的你已经渐渐模糊。 请回去吧,回到那个人身边, 我一个人远去了, 有一个温柔的人总是静静地等待著你的归来…… 爱情啊,有谁愿意割舍让予, 但是离别是为了我们俩人好。 请回去吧,回到那个人身边, 我一个人独自远行了。” 唱到一半,按下了暂停键,方言抬眼望向如水洗过的天空,若有所思。(本章完) 第398章 《新星》 五六十年代,晋西有个赫赫有名的文学流派,叫“山药蛋派”。 开山祖师就是“鲁郭茅,巴老曹,赵丁艾”里的“赵树理”,所以又叫“赵树理派”,或者叫“晋西派”,门派的大将还有马烽、西戎、李束为、孙谦、胡正等,人称“西李马胡孙”。 这些大家都是晋西农村土生土长的,因此写的文章里有很浓的晋西地域风情,俗称“醋味”。 不过现如今,山药蛋派在晋西文坛已经式微,倒是被冀北的贾大山和赵新扛起了大旗。 这年头的晋军,不同于原先的“山药蛋”派,跟湘军一样高举寻根文学大旗,南北晖映。 这不,一听说方言这位“寻根文学”的创始人要来晋西,整个作协立马付出一百二十分的热情。 焦祖尧、成一、韩石山等人就站在晋阳站的出口处,亲自迎接《人民文学》的编辑队伍。 “方老师,很高兴你们能来晋西。” “这位就是柯云路。” “幸会,幸会,你寄给编辑部的稿子我们已经看过了,非常地出色!” “得到这样的评价,我就放心了。” 等方言和柯云路打过照面后,焦祖尧做起了自我介绍,然后把同伴一一引荐给朱伟等人认识。 面对着待若上宾的热情,朱伟起初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内心不由地感动。 晋西人不愧是晋西人,就是厚道啊! 方言也有同样的感受,“能够来晋西,来到晋阳,我真的欢喜得很,这里可是咱们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单单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长达三千年,夏朝都城、大唐龙城、北魏平城、明清故居……” 焦祖尧等人满心欢喜,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到底是文化人。 一般的外省人对晋西的印象恐怕只有一个“煤都”,事实上,晋西同样是古建第一大省。 要不然的话,《黑神话:悟空》的36个作为游戏背景的取景地,为什么晋西就占了27处呢? 正所谓“地上文物看晋西,地下文物看陕北”,晋西大地上到处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 “大同的悬空寺,临汾的小西天,晋城的玉皇庙,运城的关帝庙……” 方言如数家珍地说着,特别点到梁思成和林徽因认证的纯正唐代木结构寺庙,佛光寺。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无地自容。” 焦祖尧道:“想不到你居然会比我一个本地的了解的还多,真是惭愧啊……” 方言摆了摆手,“我只是耳闻而已,可不敢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 “既然方老师对晋西的古建筑这么感兴趣的话,我看不如这样。” 焦祖尧可以替他们安排一个省内观光的行程。 “那真的是感激不尽。”方言笑了笑,“不过这事不急,咱们还是先办正事。” “说的没错,正事要紧。” 焦祖尧说,因为方言的到来,晋西作协特意组织了一场寻根文学的交流会。 到时候,会有很多的晋西作家、编辑、记者、评论家等慕名而来。 “那真是太好了,我和方老师正想领略下晋军的风采呢!” 朱伟和方言相视一笑,先后地钻入车内。 因为打算在路上聊一聊《古陵》,柯云路于是坐在副驾驶座上,侧转过身。 “方不方便讲一讲,为什么要取《古陵》这个名字?”方言好奇道。????“我是这么想的,县积而郡,郡积而天下。郡县治,天下无不治。” 柯云路道,“工农学商,华夏的社会政治风貌可以在一个县得以浓缩,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希望通过对一个县各色人物和生活的描写,让读者看到这个年代的社会画卷与改革引发的阵痛,所以,既然故事发生在古陵县,干脆就叫‘古陵’,怎么了,方老师,这名字不好吗?” “也不能说不好,就是容易引发歧义。” 方言说:“不瞒你说,乍一看这个题目,我以为是一部写考古的。” 柯云路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而且,这个名字不够夺人眼球。” 方言建议道:“可不可以改一改?” 柯云路欣然接受,“不知道方老师有什么好的意见吗?” “你觉得《新星》怎么样?” “新星?” “新星者,改革家也,犹如闪烁在夜空中的璀璨之星。” 方言道,“你觉得怎么样?” 柯云路嘴里念叨了几遍“新星”,拍手称快道:“好,这个名字好,我的本就是改革文学,取一个带有改革色彩的名字,正好点上题了!” 方言道:“依我看,你这篇改革,可不是一般的改革文学,而是有创新的改革文学。” 柯云路饶有兴趣道:“怎么讲?” “以往的改革文学都是聚焦在经济、政治等改革方面的深度分析,而你这篇的出发点不一样。” 方言说:“而是聚焦在李向南跟顾荣的权力之争上,换句话说,就是顾荣这个地头蛇,对空降抢占自己位子的李向南的不满和敌视,他们的矛盾不是新旧事物之争,而是新旧权力格局之争。” “方老师,你看得真准!” 柯云路大为震惊,没想到他的三言两语就概括出了《新星》的精妙之处。 方言面带微笑,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新星》已经不能算是改革文学,而是跟《龙年档案》、《我主沉浮》、《沧浪之水》、《至高利益》等是同一类,属于是官场。 但让人感到惊喜的是,像《新星》这样的稿子,仅仅只是柯云路的开胃菜而已。 “方老师,不瞒你说,这个只是前奏。” “我接下来计划写一个京都三部曲,分别叫《夜与昼》、《衰与荣》、《灭与生》,我准备以百万字的篇幅,写一写京都近二百个人物、几十个家庭、十几个大院,上至高官达贵,下至贫民百姓、三教九流的故事,来浓缩咱们社会的全景……” “好啊!这是好事啊!”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看来这趟到晋西,我没白来,你这三部曲我说什么也要打包要了。” 接着用戏谑的口吻说:“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我和《人民文学》这回算是吃定了你!” “没问题!” 柯云路说:“就冲你是第一个说出我这《新星》特别之处的人,我这些稿子都归方老师!” “那就一言为定,哈哈!” 方言和他一击掌,放声大笑,车里随之充满着欢快的笑声。(本章完) 第399章 晋军崛起(二合一) 在招待所安顿下来以后,接风宴特意设在全省闻名的晋阳饭店。 以经营正宗的晋菜风味特色而扬名,正所谓吃正宗晋菜到晋阳饭店、品山西面食到晋阳饭店。 方言刚一进店,就有几名同样是晋西作协的作家迎了上来,显然是恭候多时。 “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郑义……” “这位是张石山,他写的《镢柄韩宝山》,马老看后都评价说,有树理先生几分山药蛋味。” 焦祖尧一边走,一边给方言和朱伟介绍起来。 “幸会,幸会。” 彼此之间,相互认识,接着九个人来到已经预订好的包厢里,纷纷落座。 一会儿的工夫,一道道晋西菜便端上了桌,松鼠鱼、香酥鸭、一窝酥、牛舌脉、铁碗烤蛋…… “方老师,别看我是晋西人,但我不护短,晋西菜不入流,上不得台面。” 焦祖尧如同《亮剑》里的楚云飞,“可能要委屈你这位大吃家了。” “千万别这么说,这晋菜未必就上不了台面。” 方言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就说这个‘晋西过油肉’吧,最早出现在古时候的官宦人家,属于官家菜,后来被晋商们带到了晋西,渐渐成为了官府宴会和民间酒席的必备菜品……” “方老师不愧是行家,能一下子就说出‘晋西过油肉’的来历。” 焦祖尧竖起大拇指,在场的其他人也是啧啧称赞。 郑义道:“这晋西过油肉可是俺晋西的代表菜,但凡吃晋西菜,绝对要点上一盘!” “其实比起晋菜,我觉得更值得为人称道的是晋西的面食。” 方言环顾四周,“据我所知,晋西的面食有上千种吧?” “嘿嘿,不多。”郑义咧嘴发笑道,“不多不少,也就1900多种而已。” “所以啊,足可见晋西菜绝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菜系,反而是人民群众的美食。” 方言没有把后面半句话说出口,如果晋西菜都不入流,那么杭帮菜岂不是就是渣渣。 毕竟,杭城这个美食荒漠能有什么好吃的?肯德基、麦当劳,还是西湖醋鱼? 这一番话,直接说到了这群晋西作家的心坎里,一个个满脸喜色,举起酒盅: “方老师,朱老师,我(俺)敬你们!” “嗒。” 酒杯碰撞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方言抿了口汾酒,不无感慨道:“如果汪老在场的话,想必一定会很高兴。” 听到“汪曾其”,众人好奇不解。 “我对晋西菜的了解,都是从汪老那儿听来的。” 方言道:“他可是对晋西的面食情有独钟,如果这趟有他的话,非得在晋西吃上十天半个月。” 焦祖尧兴奋道:“那没问题啊,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要请汪老到晋西做客。” 酒过三巡,酒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话题从美食,聊到了文学,特别是寻根文学。 郑义问出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这个“寻根文学”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方言道:“这个渊源,恐怕要追溯到汪老了。” 焦祖尧、柯云路、郑义等人很是错愕,又是汪老?寻根文学还能跟汪曾其有关? “其实这个寻根文学,植根于民族地域文化,但一开始并不叫民族文学,或者地域文学。” 方言道:“而是叫民俗风情,这个提法,就来自于汪老的《受戒》。” “慢着,慢着。” 包括焦祖尧在内,桌上的杂志编辑、评论家们放下筷子,不约而同地拿出纸笔,做起笔记。 “汪老师从丛文先生,丛文先生当年就是以批讴歌湘西山民淳朴自然的作品震撼了文坛。” “所以,在汪老的作品中,也是多写化外之民和乡土风情,包含情淳意朴的韵味,常常可以在这种地域文化的绚丽多彩和文学创作的地域文化特色的深处,洞见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多元丰富性……” “特别是他在《回到现实主义,回到民族传统》就提到过。” “写风俗是为了写人,而只要是华夏人,他就在华夏的文化传统里生存。这种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特殊气质的传统文化,世代相传、累积、叠加、交融,影响每一个生活其间的华夏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真正有华夏色采的人物,与华夏的传统文化是不能分开的。” “可以这么说,汪老跟寻根文学的渊源极深。” “换一句话讲,开寻根文学风气之先的不是我,而是汪老,他的堪称寻根文学的先声。” “我不过是第一个站出来喊出‘文学寻根’这个概念的作家而已。”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语气平平。 郑义第一个反应过来,“那也是了不得了!” “没错没错,谦虚,方老师太谦虚了!” “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寻根文学一提出来,在我们晋西文坛造成多大的轰动啊?” 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焦祖尧举起酒盅,边敬酒边说:“方老师,大家伙说得都是真的。” 方言一问才知,伴随着山药蛋派的式微,晋西文坛已经有衰败之相。 就像晋西空有“古建第一大省”的名头,但在世人的眼里一直是“煤都”,如何振兴晋西文学,激活传统文化生命力,一直困扰着这一代的晋军,没想到方老师一声吼,给他们送来了寻根文学。 这下子,晋西文学彻底算是有了新根! “不瞒你说。” 郑义也举杯敬酒,“没有方老师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文学创作的方向,就是在寻根文学问世的那一天,才定了下来,才锚定在了这一片黄土高原之上,写出了《远村》。” “这篇写的可真够大胆。” 朱伟说,比之婚外恋题材还要出格,写得是“拉帮套”这种扭曲的婚俗。 郑义感叹道:“那时候赶上精神污染,差点发不出来,好在《当代》的章仲锷编辑念我是一篇寻根,虽然没放在头版位置,但是还是发表了出来,没成想,就被评上今年的优秀中篇奖。” “这就叫‘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这次研讨会的名单里无疑要多一个“郑义”。 “来,来,干杯!” 朱伟不禁意会,嚷嚷着和众人喝酒,借着酒劲,向郑义追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 “有啊,当然有,我正打算写一个几代人打井的乡土故事。” 郑义娓娓道来,说是在黄土高原的老井村里,祖祖辈辈打不出一眼井,为了摆脱村里的困境,就像愚公移山一样,老年人把打井的希望寄托在年青人身上。 方言立马猜到是《老井》,这可是助章艺谋拿下东京电影节影帝的佳作。 “男主角叫‘孙旺泉’,旺泉,旺泉,就是希望能在他这一代手里打出一口村里的泉井出来。”????郑义准备设计一些命运抉择,为了打井,孙旺泉不得不做出牺牲,比如爱情。 “还不够。”方言摇头。 郑义一本正经地请教,“方老师,你觉得哪里不够?” “既然是几代人的打井梦,就要像愚公移山一样,写清楚为什么这么执着打井。” 方言道:“晋西这边,对于求雨有什么传统习俗吗?” “有啊,抬龙王!” 郑义道:“如果还是求不来雨的话,搁在以前的时候,族长、村长们要必须跪在石渣上,或者长满荆棘的草丛里,更狠的就是手拿铁钎、铁棍、铁鞭,或者用小刀刺、打、割、扎自己的身体,用自己的鲜血和哀嚎,来换取龙王的感动……” “你瞧瞧废除这种献祭陋习,不就是理由吗?” 方言提了个建议,设计一出孙旺泉被推荐到水文地质学习班培训,用科学的办法去打井。 “对啊!” 郑义深受启发,一拍大腿,就像遇到了知己,畅聊起《老井》的构思。 朱伟静静听着,忍不住发出感慨:“这要写成了,绝对是一篇顶好的寻根!” 眼见其他人也是这个看法,郑义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回家创作。 “你看你,又急。” 方言道,“的题目想好了吗?” 郑义起初想效仿“愚公移山”,取个“愚村打井”的名字。 方言摇头,“不行不行,‘愚村’对于这帮世代渴望有口水井的村民可不是个好词。” 郑义于是在纸上,又写下了“旺泉”、“水井”、“老井”、“石玉村”等七八个题目。 “我看还是《老井》得好,你们觉得呢?” 方言征询起朱伟、柯云路等人的意见。 朱伟赞同道:“这个名儿不错,言简意赅地点出了整个故事的精髓。” 郑义见其他人也看好《老井》,从善如流,果断确定了题目和大纲。 方言拍了拍朱伟的脊背,向郑义推荐朱伟来担任这篇的责任编辑: “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当然没问题,而且必须让朱老师负责我这篇《老井》。” 郑义虽然略感遗憾,但也爽快答应。 “别别,当不起‘老师’的称呼,咱们还是按平常的来,叫我‘小朱’就好。” 朱伟扬了扬手。 “这怎么行,工作的时候,必须称职务!”郑义语气认真,“小朱老师,以后多多关照。” “相互关照,共同进步!” 朱伟瞥了眼把自己推到台面上的方言,心里倍受感动。 焦祖尧夸奖道:“朱老师既然是跟着方老师,将来也一定会像方老师一样,成为名编的。”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作者和编剧是相互成就,他能不能成名编,还要仰仗你们各位才行。” 朱伟心领神会,显然是把自己当成嫡系,将晋西文坛这一块地盘交给自己来打理。 在他的眼神暗示下,站起了身,规规矩矩地向在场晋军的大将们敬酒。 “方老师,我这里也有篇稿子,能不能请你帮忙看看?” 刚刚郑义和方言的谈话,早早地落入在场其他人的眼里,不少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就算你们不问,我们也一定会问。” 方言自然是来者不拒,“我和朱伟在来晋西的火车上,就已经商量过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试试能不能在《人民文学》上专门发表一组来自晋西作家的……” 听到这话,桌上的众人看向方言和朱伟的目光更加炙热了,眼里冒着精光。 俺们晋军可太想进步了! ………… 时间飞逝,转眼过去了3天。 在此期间,方言和朱伟参加了晋西作协特意举办的一场小型文学研讨交流会,收获颇丰。 不单单是物色到更多像郑义这种合适的人选,而且还在晋西青年作家里约到了不少的稿子。 除了寻根文学这个类型之外,也有乡土文学、改革文学等等。 方言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地分享给了远在燕京的王朦。 “三晋大地,果然是人文沃土,哪怕是式微,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地就能爆发新的生命力。” “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作‘三晋文脉’了。” “看样子,这批在晋西挖掘的稿子和作家都很合你的心意对吗?” “这么说吧,等这些发表的时候,我会在这期的编者按里写上这么一句。” 方言道:“三晋文脉,薪火相传,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晋军崛起,值得期待!” 虽然只有短短24个字,但意义非凡,意味着在全国文学界里,除了粤军、湘军、陕军、御林军、直系、奉系、川军等以外,又出现一个高举以地域性为标志的文学旗帜的“晋军”。 整个文坛,不能说是“军阀割据”,也至少是“百齐放”,争奇斗艳。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近在眼前! “你这边办好了,我这边也谈得差不多了。” 王朦说,已经跟《收获》文学出版社谈妥了,时间暂定在10月25日。 “20多天筹办个会议,够了,时间上绝对富余。”方言道,“地点呢?在燕京办还是在沪市?” 王朦回答:“都不是,选在了杭城。” “怎么定在这儿呢?”方言好奇不已。 “这是一个折中的法子,不管是定在燕京,还是定在沪市,都会有另一方的同志觉得不满意。” 王朦说:“与其这么别别扭扭的,索性选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第三方地区,高高兴兴地开个会。” 方言思考片刻,“也好,十月金秋,西子湖畔,在杭城办这个会,也不失为一桩美谈。”(本章完) 第400章《推理世界》问世(二合一) 方言的晋西之行,在游历过忻州的五台山佛光寺之后,就此结束。 25日举办“寻根文学”主题的全国研讨会,虽然时间宽裕,但也需要有人来统筹布置。 于是,前脚确认了晋军的参会名单,后脚便不再晋西多逗遛,打道回府,直奔燕京。 两人第一时间连家都没有回,出了车站,马不停蹄地来到《人民文学》编辑部。 此时此刻,王朦、刘剑青、陈晓曼等人正传阅着一部部方言从晋西带回来的。 “还有这么多。”王朦发出一声感慨,“这可真是不少啊。” “要不然,怎么说‘晋军崛起’呢?” 方言说自己最看好的是郑义的《老井》,不过目前还处于大纲阶段。 “不急,不急。”王朦摆了摆手。 刘剑青补充了一句,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再过几天就要发行了,这些晋西青年作家的稿子肯定是来不及登上10月这一期,要发表的话,只能安排在下一期的《人民文学》。 “也好!” 方言点了点头,“到时候,可以跟研讨会讨论的内容一并发表,扩大寻根文学的影响力。” 王朦慈眉善目地看着他和朱伟,“这趟辛苦你们了,待会儿回去好好休息。” 朱伟说:“主编,我不是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方主任,这趟跟着他出差,真的是长了见识。” 王朦笑了笑,然后把方言单独喊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两人面对着面,坐了下来。 方言本以为接下来聊的会是研讨会的与会名单,没想到谈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推理世界》。 就见一份过时的文艺报,被王朦递到了自己的面前,版面大篇幅地为《推理世界》的发行预热。 “听说这是你跟《科幻世界》那帮编辑鼓捣出来的东西?” “没错,我给出的主意。” 方言面不改色,“推理现在在国内是一片空白,我想咱们华夏也该有一本专门发表推理犯罪、刑侦破案的刊物,既可以开拓通俗文学的领域,又能让科幻世界出版社创收,一举两得。” 王朦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新闻上讲,首期的稿子都是你写的?” “也不完全是,里面还有不少外国推理的译稿。” 方言大大方方地承认,“至于原创的那一部分,的确全是我写的。” “你呀,总是给我整出些新花样。” 王朦笑眯眯道,“我还听说,这个杂志的编辑部就设在燕京,编辑是王硕、钟阿城几个。” 方言并没有否认,只是说负责向自己约稿的联络员,是由出版社的社长杨潇亲自担任。 “写归写,但以后如果有好的作品,要多想想人文社。” 王朦道:“就算不能在《人民文学》发表,不还有《当代》嘛!《当代》的编辑们可是一直都想跟你约一次稿。”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秦兆阳主编甚至好几次堵着我的门说这事儿。” “我这不寻思着推理发表在《当代》上,不够严肃嘛,下次一定!” 方言装着明白揣糊涂,在《推理世界》上挣的稿费,那是《当代》能比的吗? “你啊你,可要长点心,知道吗!” 王朦也不再深究,而是找他要份《推理世界》的样本。 方言嘿然一笑,站起身来,“这没问题,明天我就给您送来。” ………… 天色渐暗,并没有回什刹海,而是去了南锣鼓巷。 杨霞从厨房里走出来,本以为是方燕放学回家,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方言。 “岩子,你可算回来啦!” “妈,怎么啦,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是你姐让我跟你说,《红楼梦》剧组最终的选角要开始了。” “姐怎么会让您来转告呢?” “忙呗!” 杨霞道:“这段时间,你姐可是结结实实地忙坏了,连家都顾不上回了。” 方言一问才知,《红楼梦》剧组原本合作的服装设计单位,竟然坐地起价,每张服装和舞台设计图竟然叫出了300元的天价,这对于本来资金不足的《红楼梦》剧组来说,不啻是雪上加霜。 在紧急地开会研究之后,决定放弃原先的服装设计单位,把工作交给史延芹和方红。 本来方红只是来打下手的,这下子,真的成了《红楼梦》的服装设计师。 “你姐让你开会的那天,先到她那儿一趟。” 面对杨霞的再三叮嘱,方言记了下来。 五天之后,会议就在陶然亭公园里的招待所内如期举办。 顾问委员会的顾问、电视台的领导,以及电视剧剧组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到场。 方言刚一进门,就被守株待兔在门口的方红叫到了一旁,脸上写满了忧色。 “姐,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我上你办公室找你吗?” “来不及了。” “到底怎么回事?” 方言纳闷不已。 方红压低声音:“待会儿选角的时候,你能不能替邓洁多说几句好话?” “怎么?”方言心领神会,“是不是邓洁演凤姐这事,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方红点了点头,伴随着乐韵的退出,本来邓洁出演王熙凤的可能性变大了,偏偏台里的领导,以及顾问委员会的红学家们,都觉得王熙凤是贾府的台柱子,邓洁的模样身高都没有鹤立鸡群的范儿。 这样的一个演员,能不能撑得起凤姐,多多少少,有些顾虑。 “这不!” 她无奈道:“又考虑让邓洁去演平儿。” “胡闹!”方言皱了皱眉。 “可不是嘛,邓洁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别人排小品都是一个,最多两个。” 方红说:“邓洁整整排了5个,跟着了魔似的,没人陪她配戏,都对着圆明园的石头练习。” “我心里有数了。” 方言瞥了眼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姑娘们,“姐,趁着这会儿你有空,你这样……” 方红静静地听着,眼前瞬间一亮,“行,就这么办!” 紧接着,就迎面走向了邱珮凝、邓洁、陈小旭等人的面前,说出方言给的建议: “这个会至少要开两三个小时,不如我们出去看场电影吧?” “看电影?” 陈小旭、张莉她们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 “对,而且是有人请我们看呢!” 方红搬出了“方言”,立刻得到了邱珮凝、陈小旭几人的同意。 邓洁深知这是方老师故意想支开她,肯定是不想她们偷听到任何关于挑选演员的讨论和结果。 这也正合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意,与其站在院子里,像个犯罪的囚徒一样,在等待宣判中不停地煎熬,倒不如这个时候到电影院里,轻轻松松地看一场电影。 随后,一群靓丽青春的女孩们成群结伴,跟着方红,离开了招待所。 一路上,叽叽喳喳,欢声笑语,一扫刚才忐忑不安的样子。 邓洁在队伍里,强颜欢笑着,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多想王熙凤选角的事,可偏偏就是忍不住。 “还在想选角的事呐?”方红用手肘轻轻碰了下。 邓洁点头苦笑,“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戏了?” “别胡思乱想了。” 方红安慰说,剧组里大部分的人,包括王扶霖,都是全力支持她出演凤姐。 邓洁愁眉苦脸,“可是……” “不光是我们支持你,还有我弟弟呢!” 方红道:“他可是第一个支持你演王熙凤的人,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总该相信他吧!” “方老师吗?”邓洁心神摇曳,眼神扑闪。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你们瞧那边的报刊亭,怎么排了那么多人啊?” 邱珮凝等人望了过去,邮政报刊亭前排着长长的队,每个排队的人几乎都冲着同一本杂志。 “我看报上说,这《推理世界》有方老师的新作对不对?” “没错,而且是推理犯罪!” “我知道,我知道,叫《大宋提刑官宋慈》,文学报上说是方老师首创的法医推理派,放眼全世界,恐怕都找不到第二本这种类型的作品!是咱们华夏文学独创的特色!” “对对对,我就是奔着这个名头,才想买一本瞧瞧,到底这神在哪里?” “………” 议论声越来越大,陈小旭心痒难耐,“要不你们先去影院吧,我买完杂志,马上就追上你们?” 张莉也不禁意动,“你一个人排队太危险了,小旭,我留下来陪你吧?”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比起看电影,《推理世界》这本推理杂志对众女的吸引力更大。 就连一向对文学不感兴趣的邓洁,也破天荒地想看《大宋提刑官宋慈》,因为作者可是方言。 ………… 买完杂志,看完电影,再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出奇地安静,针落可闻。 众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放松下来的神经随之紧绷起来,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而紧张。 方红忐忑不安,但当看到史延芹的身影时,两眼放光: “延芹姐,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结果啊?结果到底怎么样了?” 方红焦急万分,陈小旭、邓洁等等待结果的演员更是眼巴巴地望着。 “得亏你们刚才出去了。” 史延芹说,就在外出看电影的时候,王扶霖和方言为了选角的事,跟领导和顾问们讨论了很久,几乎是舌战群儒,差一点就要在会上吵了起来,好在最终说服了顾问委员会和台里的领导。 “真哒!?” 方红又惊又喜,“那这么说,邓洁能演王熙凤了?” 史延芹点头,“恭喜你啊,邓洁,还有你,小旭,林黛玉,还有张莉你,薛宝钗……” 听到自己如愿以偿地得到想要的角色,邓洁、张莉等人激动万分,高兴得眼泪夺眶而出。 邓洁紧紧地抓着方红和史延芹的手,哽咽地道谢,声音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别别别,真要谢的话,就谢王导和方老师,没有他们的力保,肯定是不行的。” 史延芹拍了下手,“好了,各位,赶紧把眼泪擦一擦,赶紧进屋吧,王导他们现在就等着你们回来,好宣布最后的选角结果呢。” 此话一出,众女纷纷破涕而笑,抹去眼泪,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走入会议室。 就见戴临风、万佳宝、启功等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方言则坐在右边靠角落的位置。 王扶霖招呼她们落座后,开始宣读名单: “欧阳奋镪,演贾宝玉!” “啪啪啪。” 在掌声中,方言笑眯眯地看着欧阳奋镪,他的下巴明显比进组之前丰润得多。 因为往里面注射了硅胶,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加贴近贾宝玉的形象而做出的牺牲。 “邱珮凝……” “龚荧……” “郭霄珍……” “……” “许非,贾芸!” 当王扶霖宣布完名单里的内容,在场所有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深深地吐了口气。 “选角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的拍摄,才是对你们真正的考验。” 戴临风作为负责《红楼梦》电视剧的主要负责人,站了起来,简单地说了几句勉励之言。 “哗哗哗。” 越来越多的人鼓起了掌,特别是宣布10月中旬正式开机的消息,掌声响得犹如雷鸣一般。 万佳宝注意到她们的手边都有一本《推理世界》,突然回想起来,把方言喊了过来: “我记得你跟我讲过,这上面连载着你的那部推理对吧?” “您老记性可真好。” 方言咧嘴发笑,不成想两人的对话,激起了顾问委员会其他大佬们的兴趣。 趁着离晚饭还有一点时间,没有看过的开始传阅起来,而看过的聚在一块,闲聊起来: “小方这部,可是个大手笔,既有古代公案的形,又有现代推理的意。” “关键破案的情节设置巧妙,悬疑丛生而又环环相扣,背后的思想和立意更是深远。” “启功兄,你想说的是不是最后一篇的‘杜松杀妻案’?”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就是这一篇,这篇里的‘刁光斗’,刻画得可真是入木三分!” “………” 眼见好评如潮,方言喝了口茶,摇头失笑。 别看现在聊得欢,《大宋提刑官宋慈》越是连载到后头,就越是让人感觉黑暗压抑。 整本书的主题,可不是像《包公案》一样,“手持金箍之棒,扫除污浊世道”。 而是一个悲剧,宋慈的对手明面上是刁光斗,但事实上却是跟一个体系为敌,这个体系可以创造出无数的刁光斗、袁通判,甚至这些“刁光斗”,在堕落之前何尝不是一个翻版的“宋慈”。 只不过无数个“宋慈”意气风华地踏入官场,被殴打地面目全非,最后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薛尚书,是对世道妥协的“宋慈”。 卢知州,是利用验尸技术谋取私利的“宋慈”。 白知县,是年老昏聩的“宋慈”;袁捷,是壮志未酬、毫无背景的“宋慈”…… 而刁光斗,则是看透黑暗,毅然决然地投身黑暗的“宋慈”,就像他说的,“就你一个人,扛着一杆大宋王法的大旗,就能够横扫天下,澄清玉宇吗”,结果换来的就是南宋皇帝焚烧了百官罪证。 真正的悲剧,不单单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 还有,就是理想主义者的幻灭,美好的理想被冷冰冰的现实毁灭给人看。 也正因为兼具娱乐性和严肃性,连载《大宋提刑官宋慈》的《推理世界》一问世,销售火爆! 第401章 催更(二合一) 江浙,海盐。 文化馆办公室里,余桦翻来覆去地看《大宋提刑官宋慈》,嘴里喃喃着: “吗的,真不愧是方老师,写得这么牛逼,卧槽!”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一下子惊动了旁边同样在看《推理世界》的同事。 “余桦,我记得你调馆里以前,当的是医生对不对?干的是不是法医?” “我干的是牙医,拔牙的牙医,不是法医。” 余桦很是无奈,自己已经记不清到底回答了多少次这样的问题。 自从《大宋提刑官宋慈》火遍大江南北,时不时就有文化馆的同事误以为他以前干的是法医。 索性借着采风的由头,也不在馆里多呆,提早“翘班”地回到家里。 出人意外的是,平时中午不在家吃饭的余父和余母,竟然破天荒地坐在客厅里。 余母的手上捧着的依旧是《推理世界》,而余父手头的书,就截然不同。 “妈,我爸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余桦好奇道:“是不是又从哪里淘回来一本医学书?” “你爸看的是《洗冤集录》。”余母笑道。 余桦咋舌不已,“就是《大宋提刑官宋慈》里那个‘宋慈’写的法医学著作?” “没错,就是这本!” 余母说,“你爸看了《大宋提刑官宋慈》,立马就找自己的老同学借来看呢。” “爸,您也这么爱看《大宋提刑官宋慈》啊?”余桦嘿然一笑。 余父抬眼一瞧,“当医生的哪有不喜欢看这个的!” “也是,我这个前牙医就特爱看宋慈的破案,可太精采了!”余桦深以为然。 余母补充了一句,虽然术业有专攻,但法医也是医,好歹是同行,现在他们整个医院的大夫,上至院长,下至实习生,几乎人手一本《推理世界》,甚至有个别的实习生萌生了转行当法医的念头。 “方老师以前当过医生吗?” 余父突如其来地问道。 “没听说过他有从医的经历。” 余桦又惊又疑,“爸,您干嘛这么问?” “那方老师真是了不得,一个不是医生,也不是法医的作家,居然能把尸检的过程和手法写得这么惟妙惟肖,精彩绝伦。”余父不禁感叹,“罕见!当真是太罕见了!” “是啊,我也纳闷,没想到方老师比我这个牙医还懂!” 余桦满脸充满了敬佩之色。 “还说别人,你自己在医院里才干几年啊?” 余父没好气地白了眼,显然对他弃医从文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我要是当初不当牙医,去干法医,我估计您现在肯定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余桦撇了撇嘴,“巴不得我赶紧转行,要不然,就耽误给你们找儿媳妇。” “好了好了。” 余母打了个圆场,直夸《大宋提刑官宋慈》这本书可是功德无量。 不单单是破案有趣、立意高深,关键在于给法医正名,极大地推动了法医队伍的建设。 “这话不假。” 余父说:“借给我这书的老周,以往除了我们这些老同学,街坊邻居都不爱串他家的门,就因为他干的是法医,躲得远远的,现在可不一样了,还真没有以前那么忌讳……” 围绕着法医和《大宋提刑官宋慈》,一家人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80年代,正是国内法医队伍建设和复兴的时候,公检法机关,以及相关院校都组建了自己的法律团队,而且渐渐地衍生出来一个专门从事活体鉴定的一个法医学科,临床法医学。 “方老师这,好就好在能减少对法医的刻板印象。” 余母话锋一转,“不好就不好在不完整,怎么偏偏在精彩的地方就断了呢?” “是啊,这么一点儿够谁看呢?” 余父很是赞同,“你不是跟我讲过,方老师过段时间要来江浙对不对?” “对啊,不过人家不会路过我们海盐,而是直接去杭城。” 余桦一想到自己也在受邀请的名单之内,情绪激动。 “有机会的话,你替我和你妈,向方老师要个签名。” 余父递上了《推理世界》,顺便让儿子再催一催方言,赶紧连载《大宋提刑官宋慈》吧! 像这种催更的念头,并不在少数。 但凡是看过《大宋提刑官宋慈》的读者,基本上是夜不能寐,恨不得马上看到下面的故事情节。 下面呢? 方老师,你下面呢? 断了吗?你怎么就这么爱断章呢?《午夜凶铃》也是如此,每一次的断章,都恰到好处。 读者跟你心连心,你跟读者玩脑筋! 特别是在公检法,以及医疗系统里,对《大宋提刑官宋慈》的断章,怨气冲天。 燕京的公安局里,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你刚刚在纸上写什么呢?该不会是情书吧?” “别胡说啊,什么情书,是催稿信,催出版社赶紧出第二期的《推理世界》,《大宋提刑官宋慈》后面究竟写了什么,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吗?” “当然想啦!为了这儿,我还专门跑了趟邮局,预订了半年的《推理世界》呢。” “我也是,这方老师可够缺德的,断什么不好,偏偏要在正精彩的地方断了!” “就是就是,方老师真的太过分了,写书怎么能就写一半呢,再不连载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咳咳咳,我们就是警察。” “方老师千万别栽在我手里,要不然,我非把他关在拘留所里,天天逼着他给我写。” “……” 同事们议论纷纷,海晏放下手中的《推理世界》,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便衣警察》的手稿。 一个女警注意到发呆的他,“海晏,你在想什么?” “八成还是在想自己的那本警察呢!” 看到同事替自己抢答,海晏笑了笑。 女警饶有兴趣:“我记得你这写了也有大半年了吧,怎么样,写好了没有啊?” 海晏也有保留道:“还差一点,再改一改,我就打算往出版社投稿了。” 女警问:“投哪儿啊?《人民文学》、《啄木鸟》,还是新出的这个《推理世界》?” “我还没想好呢。”海晏腼腆一笑,“等我改好了再说。” 男同事拍了下他的肩,“别急着投啊,改好了以后,先给我们大伙看看呗。” “行了,行了,你们就不要给海晏添乱了。” 女警拿起铝饭盒:“到饭点了,赶紧去食堂排队吧。” 海晏摆了摆手,说好中午回家吃,收拾好东西,慢悠悠地回到东四条街。 转头望去,自己家对面的就是人文社,原本自己打算把《便衣警察》投给《人民文学》,但是现在,专门发表推理犯罪的《推理世界》一问世,心里立马摇摆不定起来,到底该投哪家呢? 与此同时,人文社的食堂内,人山人海,每个窗口都排满了人。 不单单是《人民文学》的工作人员,《当代》、《新文学史料》等杂志的编辑也在其中。 “方老师。” “秦主编!” 面对着秦兆阳和张仲锷,方言端着饭盒,面带微笑。 “你那《大宋提刑官宋慈》写得好啊。” 秦兆阳边走,边夸这部把推理题材融入历史文学的,不仅开辟了历史写作的新路径,而且大大地拓宽了历史创作的天际线,毫无疑问,简直是开了历史推理的先河。 “您太过奖了,我这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方言所说的,就是经久不衰的古代公案。 不过历史推理的进步之处在于,巧妙地把历史、悬疑、推理和人物塑造相结合。 就像《神探狄仁杰》、《唐朝诡事录》一样,《大宋提刑官宋慈》不光是写破案,也在细致入微地还原宋代的社会风貌、官场生态以及司法制度,使读者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南宋黑暗腐败的氛围。 再巧妙地融入一些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就会有超过古代公案的历史厚重感。 “不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什么时候会发表出来?” 秦兆阳慈眉善目地发问。 方言嘿然一笑,“下个月就有,《推理世界》是月刊,不出意外的话,每个月都会连载《大宋提刑官宋慈》,一直到完结为止。” “岩子,你跟我说实话。”张仲锷轻声地问,“你那儿有存稿吗?” “存稿?没有。”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 “岩子,你就别跟我装糊涂了,你当我不知道吗?” “你知道什么?” “你也许瞒得了秦老师,可你却瞒不了我,我还不了解你吗。” 张仲锷和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你是那种不把完全写好就不会发表的人,你那儿肯定不只有存稿,没准《大宋提刑官宋慈》的结尾都已经写好了!” “好吧,我承认,不过这个存稿啊,现在不在我这儿。” 方言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哪?” 张仲锷心里直痒痒。 “在万先生、王主编他们那儿。” 方言笑了笑,《红楼梦》选角结果宣布的当天,万佳宝、启功等人就把《大宋提刑官宋慈》的存稿要走了,所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让《科幻世界》出版社提前多印了几份完整版的复印稿。 要不然的话,还真的不够分。 “真的一份也没有了?” 张仲锷语气里透着一丝的遗憾。 方言摇摇头,“要是有的话,也早就被编辑部的其他同志拿走了。” 秦兆阳却显然志不在此,“我听王朦同志说,你手头上还有一篇不逊色于《大宋提刑官宋慈》的寻根,准备拿到这次全国研讨会上对吗?” “您的消息还真灵通。” 方言说,这篇初稿已经邮寄到香江,跟李碧桦确认无误后,就会在与会人员中间传阅。 秦兆阳语气诚恳道:“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考虑考虑在我们《当代》上发表……” ……………… 饭后午休,但是《人民文学》编辑部里仍是一副如火如荼的景象。 “方老师,陕北那边来信了。” 看到方言的身影,朱伟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别急,慢慢说,是不是邀请名单里的有些人来不了?” “您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陈忠史和陆遥因为忙于创作,都抽不开身。” “他们俩的情况,早在我的意料范围之内,名单上的其他人呢?” 方言不以为然,陆遥正在闭关《平凡的世界》,而陈忠史也在为《白鹿原》搜集资料。 相比于寻根文学研讨会,这两部华夏当代文学的巨作显然更重要。 “都来!” 朱伟接着汇报燕京的与会人员,“包括您在内,郑万隆、石铁生、王硕、钟阿城……” 方言耐心地听着,就在此时,陈晓曼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岩子,刚刚门卫室收到了一个作者的投稿,指名道姓要交到你的手上。” “有没有问作者叫什么名字?” “叫侣海晏,自称是公安局的同志,这部是他写的第一个作品。” “海晏?!” 方言眼前一亮,这人可是在21世纪的影视行业里鼎鼎有名。 如果说,琼瑶剧容易捧红女演员的话,那么,海晏剧就是名副其实的男演员爆红制造机。 陆逸、印晓天、佟大韦、周一维、刘火花…… 但凡是海晏剧的男主角,都被称之为“晏男郎”,就像琼瑶剧的女演员被喊作“琼瑶女”。 当然,因为海晏的取向问题,晏男郎往往都陷入py交易的绯闻当中,菊花残,满地伤…… “他本来想投到《推理世界》,但犹豫再三,还是投给了咱们。” 陈晓曼道:“你给看看。” 方言点了下头,把注意力放到了《便衣警察》上。 篇幅还真不小,三四十万字,不过拿今天的网文阅读效率,几小时也就看完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虚构的城市——南州市,时间是1976年。 主人公叫周志明,是公安局侦查处的便衣警察。南州市公安局抓了一个叫徐邦呈的宝岛特务,徐邦呈谎称要在边境接应一支小分队入境。于是军代表甘副局长亲自带队前往边境,结果徐邦呈趁机逃跑,周志明在追逐中将其击毙,线索中断,他真实目的也无从得知。 在一次执勤中,另一名便衣用照相机给两个邮寄传单的人拍了照。 周志明发现其中一个是女友施肖萌的姐姐施季虹,另一个是自己的童年伙伴安成。 他一是为了保护俩人,二是觉得悼念活动没有错,便故意将胶卷曝光。 之后又为了不连累那名同事,主动向领导承认自己的行为。 经过一系列故事,终于抓到了潜伏在南州市的另一名特务,与施肖萌也终成眷属。 从上到下,粗粗看了一遍,整部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不少情节都是前些年真实发生过的。 比如南州市公安局,很明显就是燕京公安局。 “怎么样?” 看他脸色不断变换,陈晓曼诧异不已。 “论题材,《便衣警察》是现实主义题材,而且是难得的职业题材,写的是公安干警的故事。” 方言道:“而不是推理犯罪,如果投到《推理世界》的话,恐怕未必能够发表。” “你觉得这够不够在《人民文学》发表的资格?”陈晓曼追问道。 “可以继续跟进。” 方言把这个任务委派给嫂子,“最好趁着去杭城之前,把他约到编辑部里聊一聊。” 第402章 西湖会议(二合一) 10月15日,人文社。 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的发行工作完成的同时,和《收获》合办的全国性研讨会也准备就绪。 方言一边翻着会议的安排细节,一边听着陈晓曼的汇报: “会议地点就在杭城西湖边上的疗养院。” “朱伟、王扶他们已经提前一天赶过去了,跟《西湖》、《收获》的同志们最后在确认一遍,住宿、伙食、出行和活动安排的种种具体工作……” “嫂子,《霸王别姬》的复印稿都印好了吗?” “好了,不过25份是不是少了一点,要不要让印刷厂再印一些?” “够了够了,内部传阅而已。” 方言合上文件,“既然都差不多了,我看我们这两天就可以出发去杭城了。” “那我让人去订火车票。” 陈晓曼看了眼手表,“对了,上次你让我约的那个侣海晏,再过一会儿,他就要来了。” “嫂子,到时候你就把他领到这里来。”方言笑了笑。 “行!” 陈晓曼应了下来,大概过去了七八分钟,就把海晏请到了办公室。 “方主任,打扰了。” “叫我名字就好,请坐请坐。” “那怎么行,不如我称呼你‘老师’吧,就像陈老师一样。” 海晏客客气气,两眼不住地打量眼前的男人,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见他看得出神,方言一想到这人的取向,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你这是?” “噢,不好意思,方老师,我只是有点惊讶。” 海晏露出含蓄的笑容,“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在文学上就这么有才华,取得这么大的成就!” “过誉了,我只是比别人早几年写而已,比我有才华有天赋的,大有人在。” 方言从抽屉里取出《便衣警察》的手稿,“就说海晏同志你吧,这就写得很不错。” “过奖了。” “不是过奖,前阵子,我和陈老师都拜读过《便衣警察》,在可读性和故事上是顶好的!” “这都多亏了有方老师的启发。” “我?” “对,我就是在看了《恶意》之后,才心血来潮,想写这么一部刑侦破案的警察。” “是嘛,那可真的是太巧了。” 方言和陈晓曼互看一眼。 “不过相比于你的《恶意》,我这《便衣警察》只能算是东施效颦。” 海晏道:“说来惭愧,我给我的几个同事也看过,他们都说写得俗,没《恶意》的精采。” “俗点好啊,你这书好就好在俗上。” “怎么讲?” “当文学以单一类型呈现时,说明它并非辉煌,百花齐放才是好局面。如今严肃文学、纯文学太多了,就需要通俗文学中和一下。难道我这《恶意》就不俗吗?” 方言道:“很多大作家写了一辈子俗文,可谁敢说他们不是文豪吗?” 这一番话,哧溜溜钻进海晏的心坎,直接戳到了最痒处,整个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我看你挺有天赋的,不想在文坛继续发展发展,进个作协什么的?” “方老师真会开玩笑,作协哪里是我随便能进的?” “不是开玩笑,只要你继续写下去,保持这种通俗,而不是媚俗、恶俗、庸俗,就有机会。” 方言多勉励了几句,就差喊出“你有大帝之资”。 “有这句话,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海晏脸上如一汪水似的,两只小眼睛里却精光闪烁。 方言突然来了一句:“这个,有没有想过改编成电视剧?” 海晏瞬间心跳了几下,“可以吗!” “这部有这个潜力,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争取把改好,发表出去。” 方言熟练地画起了大饼,反正又不要钱。 海晏的心理,被摸得透透的,毕竟只要剧火了,原作者也就火了。 那以后的路途,像作协什么的,都不是妄想。 ……………… 第二天,从燕京通往杭城的列车开始开动。 “哐当哐当。” 火车的硬卧车厢里不停地颠簸,方言睡在石铁生的上铺,对面是钟阿城和王硕几人。 “方老师,这次半个月的工夫,《推理世界》的销量已经超过33万册了。” “《科幻世界》的杨主编说,出版社每天都能收几十封来信,不是订阅期刊的信或者函,就是读者的催稿信,催促我们赶紧发行第二期的《推理世界》,都期待《大宋提刑官宋慈》后续的内容。” “……” 听着王硕这几个兼职《推理世界》编辑的好消息,方言把头转向石铁生: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比如说一些推理的稿子?” “有!不过数量不算多,只有四部,一篇中篇,三部短篇,质量说不上有多好。” 石铁生如实地汇报投稿的情况。 “毕竟国内一直没有给推理作家提供稳定的发表展示的窗口。” 方言笑了笑:“人才这种东西,不可能一下子就冒出来,还得慢慢地培养。” “可不是嘛!” 王硕道:“报纸上都说了,咱们这算是开了国内推理文学的先河了。”说着剥开花生,“杨主编跟我讲,现在不少出版社盯上推理这块肥肉,蠢蠢欲动,都想创办本像《推理世界》的杂志。” “推理的土壤有了,就等着推理作家的苗子们成长了。” 方言再三强调,但凡遇到个天赋不错的,稿费上可以适当放宽,不过版权务必抓紧。 “好,不过方老师,买他们的版权……是不是太亏了,他们的版权也值得买吗?” 王硕、钟阿城等人点了点头。 方言道:“确实不值得,就当干金买马骨,只有足够多的利益,才能让更多人去写推理。” “方老师真的是太替华夏文学着想了!” 王硕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虽然这份高稿费,也是有附带的条件。 那便是写着优先签约条款的合同,版权必须优先交给《推理世界》来代理,如果违反合同的话,就将版权自动地归于《推理世界》,比如私下交易,出售版权,就属于违反合同。 作为回报,《推理世界》编辑部就会充当中间人,积极地把版权推销给各大电视台和电影厂。 “好,往后每部要发表的推理,和比较优秀的投稿,记得都提前拿给我看。” 方言道:“我要亲自审核。” “没问题。” 王硕作为上辈子第一批文化个体户,有着非同一般的商业嗅觉。 在方老师几句话的工夫里,察觉到“版权”或许是一个隐藏着巨大利润的玩意儿。 且不说其他杂七杂八的改编权,单单就是电视剧、电影的稿费,那也就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不过,他只在第两层,而方言则在第五层。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方可以培养出巨大的读者群体,等待电影、电视剧走入华人千家万户的时候,当年读的群体,就将为版权的赋予巨大价值。 到时候,谁能创作出第一批出品作品,谁能牢牢抓住第一批用户群,谁就是未来的一代文豪,谁能够抓住第一批作品版权,谁就是未来的文娱巨头,而现如今,正是大好的机会。 “岩子,还有一件事。” 石铁生提醒说,编辑部还收到不少其他报社的转载申请函,希望能在自家报纸上连载《大宋提刑官宋慈》,开出的稿费价格也是五花八门,大报给的是规定的最高标准,小报则大多在10元上下。 “这个不急,等我们从杭城回来再定。”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读者来信,你打算怎么处理?” 石铁生说,别说回复,就是看也来不及看。 “这些信,还是按我的老规矩办。” 方言把这些信都打包,存放到自己空置的四合院里。 王硕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方老师一样阔气! 阔气到拿几进出的大宅门,专门来当读者来信的仓库,大作家当如是也! ……………… 抵达杭城的时候,受邀参会的作家们陆陆续续地也到了。 冀北、陕北、湘南、豫南、粤东、川蜀、沪市、甘陇…… 五湖四海,齐聚一堂。 虽然是《人民文学》和《收获》合办,但经费预算依然有限,不单单会议的伙食相当简单,这栋称之为“将军楼”的疗养院,住宿条件也相当简陋,有二人一间,也有三人一间。 好在参会的作家、编辑和评论家们并不计较,也无怨言,三三两两地凑合着住一间。 “这两位就是湘军的领头人,韩少恭和古桦。” “古桦,少恭,我来给你们介绍,他就是你们一直很想见的钟阿城,《棋王》的作者。” 方言给双方互相引荐,“那位呢,是最近靠‘新京味’冒头的王硕。” “你好,你好!” “幸会,幸会!” 两路人马,在疗养院的走廊里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着热情。 韩少恭对着钟阿城:“我很早就知道你,读过你的《棋王》,这回才算见着你真人。” 钟阿城有些腼腆,不愿谈论自己:“你和古桦同志写的也很不错,我都看了。” 韩少恭喜出望外,“好像有一阵子没见你有新作了。” 钟阿城突然狡黠地一笑:“不好写呀。” 韩少恭、古桦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会呢?” 钟阿城正经起来,而且胸有成竹:“这就好比跳高,我的面前横着你们这道‘湘楚文学’的标杆,我要越过它才行!” “不敢,可不敢当什么标杆。” 韩少恭道:“在这个楼里,比我们当得起标杆的大有人在啊。” “可不是嘛,就不提阿城兄的《棋王》了。” 古桦摆摆手,“你看那位冯骥材,他的津门俗世奇人系列就了不得,还有边上的郑万隆,‘异乡异闻’系列同样是不落下风,这两位都是北方的,再说南方的,你瞧瞧那人,叫‘李杭育’。” “嘶!” 钟阿城倒吸了口冷气,“这人我听方老师讲过,他的‘葛川江’系列,可是寻根文学的先声。” “你再瞧瞧粤东的那几位……” 韩少恭环顾四周,指指点点,“还有正跟岩子聊天的贾平洼,他的商州故事意蕴十足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寻根文学的分支有这么多,都有成为寻根文学标杆的可能,但真正能称之为标杆的,恐怕在场的其他人,包括你我都不合适,只要组织这场会议的岩子,才配得上。” 古桦斩钉截铁道:“不知道你同不同意我这个看法?” 钟阿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是自然!没有人能比方老师更称得上寻根文学的标杆了!” 说话间,他们和走廊里其他人一样,把目光纷纷地投向正在忙于招待的方言身上。 与会的代表大多数都在今天下午抵达,正好能赶上晚上这顿隆重的欢迎宴会。 就在知味观,由《西湖》杂志做东,略尽地主之谊。 王硕和钟阿城满脸兴奋,一开始还放不开手脚,但几杯黄汤下肚以后,整个人开始放飞自我。 方言看到他们频频敬酒,提醒了一句,“黄酒可不兴你们这么喝,很容易醉。” “不会吧,方老师?” 王硕不以为意,“这酒喝着像没有气的北冰洋汽水,一点儿酒劲儿都没有。” “是啊,怪好喝的。”钟阿城喝的很急,一杯接着一杯。 “黄酒性子慢,过会儿你们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方言笑了笑,随后就听到李小琳喊自己过去,给偌大的欢迎宴做个祝酒词。 “哗哗哗。” 铁甯、王安逸等多年好友率先鼓掌,其他嘉宾也跟着拍手,掌声如潮,久久未停。 “各位!” “请允许我在这里代表此次活动的主办方,《人民文学》、《收获》和《西湖》,并以我个人的名义,向远道而来的作家、评论家和编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 “……” “今天在座的各位来宾中,有许多是我们的老朋友,也有很多会是今后的新朋友,但不管是老朋友,还是新朋友,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跟寻根文学息息相关!” “正是因为我们文学的根同是中华传统民族文化,我们这些天南海北的作家才会共聚在此。” “把酒言欢,对酒当歌。” “也正因为我们文学的根长出各种各样的根须,我们才会共聚在此,集思广益,研究探讨。”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在此,衷心地预祝此次西湖会议能够举办得圆满顺利。” “干杯!” 此话一出,全体起立,纷纷响应,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钟阿城和王硕频频找人喝酒,黄酒的劲头一上来,越喝越飘,最后被众人抬上楼,抛在床上。 餐后,又组织起了舞会,但没有一人在跳。 几乎所有人都找到想要聊天的人,讨论起问题,除了躺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的王硕和钟阿城。 由此,在一曲《爱在深秋》之中,正式地拉开此次西湖会议的序幕。 第403章 文学沙龙(二合一) 清晨,西湖湖畔,波光粼粼。 王硕和钟阿城迷迷瞪瞪地起床,头疼欲裂地下楼,耳边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就见方言正在指挥朱伟等人,布置会场,在一排排桌上摆上一个个坐位牌。 “呦,您二位醒啦?” “方老师,您就甭逗我们了,我们哪里敢当得了‘您’啊。” 听到“您”字,王硕一个哆嗦,整个人立马精神起来。 “昨天的黄酒好喝吧?”方言调侃道。 “悔不当初听方老师的话,这黄酒还真特么邪性。”王硕捂着阵阵作痛的脑袋。 “是啊,喝的时候不上头,喝完了就来劲儿了,比茅台、汾酒这些的劲儿还大。” 钟阿城只觉口渴,咽咽口水,“下回我再也不敢碰这个酒了。” “你们这就叫无知者无畏。” 方言说:“一会儿就要开会了,赶紧去食堂垫吧点肚子吧,我让掌勺的师傅煮了锅醒酒的汤。” “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 两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随后屁颠屁颠地往食堂跑去。 王硕一路小跑,边跑,边回头,就见一个中分发型的“潦草小狗”窜到了方言的面前。 “是你小子啊。” 方言上下打量,“最近怎么样?写完《第七夜》,有没有再写新的东西?” 余桦连连点头,说这回出趟远门,感触良多,准备以十八岁的“我”为主角,写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在父亲鼓励下开始的一段标志成年的旅行,一路上遭遇各种欺诈、罪恶、冷漠和残酷。 简单地讲述了一遍后,“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十八岁出门远行》。” “你还是喜欢从死亡和恶意的角度来写。” 方言摇头失笑,“挺好的,这篇写成了,记得寄到《人民文学》去。” “好嘞!”余桦挠了挠头,咧嘴发笑。 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王硕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你干嘛不走了?”钟阿城诧异不已。 王硕问:“那人谁啊?” 钟阿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噢,他呀,写《第七夜》的余桦,据说这本就是在方老师手把手的指导下写成的,拿到了今年的全国优秀中篇呢!” 王硕眯了眯眼,心里萌生出危机感,自己这个方老师座下头号马仔的位置,好像迎来了挑战者! 视线中,方言把签好名的《推理世界》,重新地递了回去。 “谢谢方老师。” 余桦接过后说:“我父母,还有他们的同事都特爱看您写的《大宋提刑官宋慈》。” 方言笑了笑,“你现在还在海盐的文化馆对吧?” 余桦点了点头,疑惑不解。 “有没有想过到更大的舞台,比如说到《推理世界》当编辑呢?”方言发问。 “啊?我?” 余桦一脸懵圈,但很快恢复理智,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委婉拒绝,“方老师,我吃不了辣。” 方言一问才知,合着是误以为《推理世界》的编辑部在川蜀,露出玩味的微笑: “错啦,不是在蓉城,而是在燕京办公,刚才过去的那两个,就是《推理世界》的编辑。” “燕京!?” 余桦眼前瞬间一亮。 “对,分部设在燕京。” 方言道:“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考虑考虑,我跟他们出版社的社长很熟。”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海盐到杭城可不算什么远行,终究是在江浙省内打转转,如果真想远行,何不去更远的地方?” 余桦不禁意动,心砰砰直跳。 方言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余桦可并不是“先锋作家”这么简单。 想当年小时候的很多动画片,《虹猫蓝兔七侠传》、《神厨小福贵》、《葫芦小金刚》、《雪孩子》,文学顾问这栏里可都有他的名字,怪不得剧情里埋了那么多能戳人泪腺的刀子。 像这样的人才,不单单是《推理世界》所需的,也是日后自己的文化娱乐出版公司需要的。 20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呐! 这次的研讨会,不仅仅是正式确立寻根文学这个流派,同样还是一场boss直聘的面试会。 ………… 早饭过后,西湖会议准时开始。 偌大的会议室内,坐着40多名与会人员,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方言和李小琳。 两人各自作为《人民文学》和《收获》编辑部的代表,担当这次全国性研讨会的主持人。 正式开始之前,说起了开场白。 “如今的学术会议越来越追求所谓的国际化、规范化,开会就像是听报告一样。” “但是,我们一致觉得,这回破坏会议的参与感,拉开大家之间的距离感。” “所以,决定本次会议反其道而行之,这头一天的主题不局限在寻根文学,可以自由讨论,既可以聊世界文学,也可以聊华夏文学,只要是跟文学有关的,只要是在场有人感兴趣的,都可以聊。”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在议论声中,方言抬高嗓门,继续大声说道:“没有明确题目,没有主题报告,也没有安排宣读论文和讲评,更不会限制发言时间,限制插话和打断,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李小琳补充了一句,“各位就把它当成是一场沙龙文学。” 余桦环顾四周,韩少恭、古桦、铁甯等人侧着身子,交头接耳。 “岩子他们这主意好,虽然大家伙昨天都见过面,喝过酒,但还是不熟,如果办个‘文学沙龙’,围绕共同感兴趣的问题,边吃瓜子,边聊文学,慢慢地就熟络起来了。” “文学沙龙,这倒挺新鲜的,有一种开神仙会的感觉。” “咱们国内以前曾有过一个著名的沙龙,林徽因先生主持的,往来的都是先生和大师。” “没错没错,我也听说过!” “既然如此,那我们得好好想想,待会儿该怎么发言,该聊什么样的话题,可不能出了丑。” “我早就想过了,是我我就谈西方现代派文学,聊拉丁美洲的文学爆炸和魔幻现实主义。” “…………” 看到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余华一时间犯了难,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 正当迷茫之际,却有人早已按耐不住,立马站了起来,第一个发言道: “我是季红真,是作协创作研究部的副研究员。” “我想讲的主题,是我在燕大读硕士研究生时,一直在研究和思考的课题,叫《文明与愚昧的冲突》,其中有一些见解是在方老师《枪炮、病毒与钢铁》的基础上得出来的……” “啪啪啪。” 掌声随之响了起来,方言拍手之余,大感意外,这位不得了,《萧红传》就出自她手。 就见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文明和愚昧的冲突”,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在此期间,哪怕面对四面八方的提问,也能对答如流,思路清晰。 余桦虽然没有听懂,但大受震撼,内心不停地大喊,卧槽,牛逼! 紧接着,第二个轮到了韩少恭,谈的是文艺的二律背反。 说过瘾之后,把交接棒递到了王硕手上。 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倒是会老bj的侃大山,说自己昨天喝黄酒,喝醉了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们这群人正在开会,忽然外面飞过一只彩色的大鸟,大家都跑出去看,阿城跑在最前面,跳跃着想抓彩色的羽毛,但是鸟飞走了,我觉得这个自由自在的会议很可能是好梦一场……” “错啦,这梦可不是这么解的。” 石铁生摆了摆手,说到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而钟阿城搬出了周公解梦,话头越扯越远,最后聊到了华夏文学和禅学。 卧槽,牛逼! 余桦就像个复读机,但凡有一个站起来讲话,甭管讲的自己听懂还是听不懂,总之心里都会大喊一句“卧槽,牛逼”,不过一想到不能当一个场外的啦啦队队员,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最后能想的就是,川端康成、卡夫卡,和《第七夜》。 好在讲话内容不受限制,五花八门,自由发挥。 大家无拘无束,一边呷着茶水,一边剥着瓜子,每个人的心胸都仿佛被打开了,会上很投入地参与对话,表面上看,每个人的发言完全是各说各的,谁也不应和谁。 但好就好在无拘无束,所有人都能讲出真正是他自己最想讲的话,讲出或许是在心里憋了好久的那番思考,而实际上这些话题都是对这个时代的华夏文学,尤其是当代文学往何处走,各抒己见。 要么谈谈王朦引领的“意识流”,要么谈谈汪曾其的“民俗风情”…… 要么谈谈反文化的法国“新派”,要么谈谈号称拉美爆炸文学的“魔幻现实主义”。 西方的有,东方的也有,从早到晚,相互之间,摩擦火花。 此时,窗外的天空被晚霞染红,一轮橘红色的夕阳嵌在上面。 余桦眼见会议持续到现在,方言始终一言不发,就像个主持会议的工具人,或者旁观者: “方老师,您怎么看?” “是啊,岩子,我们大部分人都发过言了,也该轮到你来讲讲了。” 石铁生这话一出,立刻得到铁甯、王安逸、郑义等人的附和,一个个鼓掌起哄。 “好吧,那我就讲两句。”方言笑着站起了身,“听了你们一天的发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所察觉,就是在你们的讲述中,其实都有着一个关键的共通点,那就是一致认为,华夏文学必须建立在广泛而深厚的‘文化挖掘和开发’之中,才能与‘世界文学’对话,我这个表述没问题吧?” “没有!” 众人交头接耳了会儿,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就出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该怎么挖掘和开发呢?” 方言道:“是复古呢,还是先锋?抑或是融入现代,还是延续传统,又或者是两者兼得?” “延续传统可以,但是复古,我看就免了吧!” “非但不能复古,而且要站在现代文学的高度对传统文化里的‘劣根’进行批判和反思!” 韩少恭第一个站出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无数人赞同表态。 “的确,寻根并不是复古,而是找到传统文化和现代化相结合,好的文化要赞扬,坏的习俗要批评,理一理我们的‘根’,也剪一剪多余的‘枝’,让我们的古老、健康、深植于沃土的活根上,开出奇异的花,结出肥硕的果……” “从你们刚才的发言中,我听到有两种趋势,一种是西方现代文学流派的茁壮新芽,嫁接到我们的根上,比如现在有很多模仿西方文学的先锋作家,还有一种,就是对我们本土文学根源的反思中,寻找生机,就像少恭、郑义、古桦他们方才讲的。” 方言伸出一根手指,“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少不了一种文学和文化上的比较。” “别说文化了,光是文学上的比较,就是一件很难做的事情。” 李小琳说出来在座所有人想说的话。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工具,一种方法,或者一个视野,那就是比较文学。” 方言自从被季羡霖邀请加入国内首个比较文学学会之后,挂着和钱锺书一样的头衔,“顾问”。 在几次三番的交流下,找到了一个既能把“寻根文学”推上更高的地位,又能助学会向全国推广“比较文学”的办法,那就是把“寻根文学”跟“比较文学”绑定宣传,学术和文学两开花。 听着“比较文学”的介绍,坐在王安逸边上的茹芷鹃突然插话打断: “不好意思,说到这里,我想到了前段时间,我们编辑部里收到的一篇奇怪的。” “怎么讲?” 李小琳等人纷纷把目光投去,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王安逸的母亲,是反思文学的代表人,更是因为她是《沪市文学》的实际负责人,决定着投稿的能不能再《沪市文学》上发表。 “这是一个来自藏省的作家写的,叫《冈底斯的诱惑》。” 茹芷鹃说出的书名,无人知晓,接着说出“马元”这位作者的名字,也是让人感到陌生。 方言略感兴趣,“这个发表了吗?” “没有,我和子云同志都没有看懂,完全不是传统的形式,叙事上有点复杂。” 茹芷鹃道:“有点像博尔赫斯,又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子,到底发还是不发,我们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特意带到这里来,想请大家帮忙把一把关,特别是你,方主任!” 边从包里拿出手稿,边说:“刚才听了你的比较文学后,一定要请你看看《冈底斯的诱惑》。” “巧了不是,我这里也有一部我自己写的,打算在这次的会议上,跟大家分享。”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是嘛!岩子你又写新作啦!” 铁甯和王安逸互看一眼,又惊又喜。 方言给朱伟递了个眼色,朱伟会意地把早已准备好的复印稿,挨个分发下去。 相比于《冈底斯的诱惑》,就连茹芷鹃自己,更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下方小将的大作。 第404章 夜不能寐(二合一) 晚饭过后,像其他人一样,铁甯和王安逸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关上门,王安逸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的扉页:“霸王别姬?” “京剧的经典曲目。” 铁甯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岩子不就说了吗,他在里面融入了戏曲艺术和京剧文化。” “这么说,《霸王别姬》也是一部寻根?”王安逸两眼炯炯有神。 铁甯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从程蝶衣剁指学艺,到程蝶衣从“男儿郎”变成“女娇娥”,再到菊仙闯入段小楼和程蝶衣的感情,故事一环接着一环,渐渐地,两个人都陷入了《霸王别姬》的字里行间当中。 “铁甯,你觉不觉得这三人的人物关系有点复杂?” 王安逸弱弱道:“明明是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却像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纠葛。” “岩子这个写得比较前卫,比较先锋,安逸,我们要用艺术的眼光去批判它。” 铁甯眼里冒光,仿佛觉醒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一般。 窗外的夜空如墨般黑,万籁俱寂,屋内的灯光始终亮如白昼,一直亮到了白天。 天蒙蒙亮,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嘶,嘶……” 王安逸眼睛发红,但不是因为一宿没睡,睡眠不足,而是偶尔抽泣,经常偶尔,硬生生哭红的。 当《霸王别姬》翻到了最后一页,忍不住地欷歔道:“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啊!” “不对不对。”铁甯摇了摇头。 “怎么不对了?”王安逸一愣,“我念错了?没有把,《和项王歌》的原句就是这样的。” “我的意思是用得不对,段小楼算哪门子的霸王,也配用《和项王歌》?” 铁甯恨铁不成钢道:“虞姬是真虞姬,霸王却是假霸王!” 王安逸深以为然,“程蝶衣真是一个被命运和时代捉弄、可悲可叹可怜可惜的人啊。” 就在此时,一道道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们的脸上,直射她们布满红丝的眼睛。 “呀,天亮了!” 王安逸才意识到,她们俩看了整整一宿的《霸王别姬》。 “这样的作品,就算看上几个通宵也值得!” 铁甯审了伸懒腰,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神采奕奕,恨不得立刻找方言聊上个把小时。 岩子,你这《霸王别姬》,真让我欢喜! 抱着如此的想法的,不单单是她们,但凡是看过《霸王别姬》的人,无不激动异常。 走廊里、食堂里,总之整个疗养院里,随处可见有人在讨论《霸王别姬》。 “哈~” 古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王安逸身边经过。 铁甯好奇不已,“老古,你昨晚没有睡好吗?” 古桦道:“什么睡好,压根我就没睡,跟少恭看了一宿的《霸王别姬》。” “你们也熬夜在看呐。”王安逸又惊又喜,“我还以为就我和铁甯这么干的。” “不只是我们几个,你瞅瞅大家伙,基本上都看了一宿。” 古桦扫视了一圈,“岩子这本书写得,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简直是不看完不能寐啊。”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食堂里其他人的附和。 郑义、季红真、钟阿城、柯云路、贾平洼等人虽然也彻夜不眠,但只要是谈到《霸王别姬》,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喋喋不休地分享着自己的读后感。 “我原本以为《黄飞鸿》三部曲是岩子的一个创作高峰,没想到他又跨上一个新的高度了!” “是啊,岩子的境界恐怕我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我有一个预感,《霸王别姬》会是寻根文学的一个里程碑,不,是华夏当代文学的里程碑!” “……” “我觉得我们今天别的什么主题都不聊了,就好好地谈一谈《霸王别姬》,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毫无异议,突然间,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岩子人呢?怎么没看到他啊?” 铁甯环顾四周,寻找方言的身影,就见他正在和李小琳、张仲锷、茹芷鹃等杂志编辑一同下楼。 “岩子,你这稿子还没确定让哪家发表吧?”李小琳问道。 “说好了,已经说好了。” 不等方言开口,张仲锷立马宣示着《当代》期刊对《霸王别姬》的主权。 “这不对吧。” 李小琳说,整个研讨会是由《人民文学》和《收获》联合主办,既然《霸王别姬》是在研讨会期间传阅开来,理应该由它们中的其中一家来发表,不是刊登在《收获》上,就是在《人民文学》上。 凭什么要把煮熟的鸭子,喂到《当代》的嘴里? “我们《当代》和《人民文学》都是人文社旗下的期刊。” 张仲锷也是据理力争,《当代》和《人民文学》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血浓于血啊! 《沪市文学》、《花城》、《西湖》等杂志编辑也不甘落后,争抢起来。 任谁都知道这部蕴含的文艺价值有多高,至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这件事,不急,不急,等研讨会结束了再定也不迟。” 方言不堪其扰,用上了拖字诀。 好不容易地刚摆脱编辑们的“狼窝”,又“误打误撞”地撞进了铁甯等人的“虎口”。 “岩子,就等你了,快来,快来!” 王安逸亢奋地招了招手。 眼见众人大有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方言劝道:“大家都看了个通宵,要不先回去休息会儿?” “不需要休息,我们现在就想好好谈一谈这个《霸王别姬》!” 韩少恭所说的,便是众人想说的回答。 “你看你们,又急。” 方言道:“这不还有一些人没看过,或者没看完《霸王别姬》的嘛。”接着建议道:“依我看,不如趁着这个工夫,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实在是不想休息的话,也可以做些心得笔记,等到了开会讨论的时候,也好有的放矢,言之有物嘛。” 众人想了又想,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于是欣然同意,回屋休整。 原本热热闹闹的客厅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寥寥数人。 “《霸王别姬》暂且不谈,我们还是先来说说这个马元和《冈底斯的诱惑》。” 方言推着石铁生的轮椅,把他推到众人的面前。 石铁生道:“说实话,恕我能力有限,我昨晚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懂《冈底斯的诱惑》。” “铁生,看不懂并不奇怪,这篇根本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意义也晦涩不明。” 韩少恭毫无客气道:“没有半点正常叙事的逻辑和技法,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方言说:“我倒觉得这像是故意不小心的,就是在做某种叙事结构上的实验。” “我同意方老师的观点!” 余桦旗帜鲜明地支持马元的叙事探索,称赞为“创造性地扭曲并使之面目皆非的独特方式”。 方言鼓励道:“接着说。” “我觉得是一个玩弄叙述圈套的老手,一个中偏执的方法论者。” 余桦说:“甚至在有些叙事技巧和结构上,有模仿《恶意》的痕迹。” “《冈底斯的诱惑》和《恶意》之间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方言摇头失笑,伸出第一根手指,“这第一,我用的叙事结构和叙事技巧都是推理常用的方式和套路,而马元用的倒像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技法,在时间、人称、空间等方面,虚虚实实。” “这点说的没错!” 茹芷鹃点头道:“《冈底斯的诱惑》一直在通过不加提示的叙述人称变化,来实现内容上真实和虚构的变换,因为没有明确的提示,或者清晰的脉络,很容易初读时,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叙事和内容。” 方言伸出第二根手指,“一般创作的顺序,是从开头写到结尾,但推理未必是这样,像我的《恶意》一样,就是从结尾往开头去写,从‘果’往‘因’上去写,这样的好处就在于,不管中间是倒序、插叙,还是闪回、省略,只要因果关系、人物关系这些逻辑关系不变……” 然后笑了笑:“就算叙事再怎么复杂,再怎么看上去悬疑凌乱,但内容是完整的,是清晰的。” 石铁生很是赞同,拍了下《冈底斯的诱惑》稿子说: “我总觉得这个马元,似乎一直在乐此不疲地寻找他的叙述方式,或者说一直在乐此不疲地寻找他的讲故事方式,给我的一种感觉就是,为了尝试这种叙事结构,才写了个离奇怪诞的故事。” “对!岩子和马元虽然那都设计了叙事圈套,都是刻意为之,但岩子这么做,是让推理充满悬念,更有可读性,但马元算是剑走偏锋了,把叙事形式放在高于叙事本身的位置。” 韩少恭道:“结果就是故事没说清,也说不清。” “方老师,难道这样写就不行吗?” 余桦觉得,文学不光是要“写什么”,也要兼顾“怎么写”。 而马元的与众不同之处,恰恰就在于没有把故事的戏剧性、内容的潜在性放在首位,而是把文学的文体要素,叙事的技巧、叙事人和主人公之间的错综复杂的联系等看成重点。 “我同意这种叙事形式的实验行为,就像国外的摇滚乐里,有种类型叫‘实验摇滚’。” 方言道:“但我个人并不推崇不服务于内容的这种叙事方式。” “可是魔幻现实主义不就是这样嘛,粗看上去是超自然的,像假的,细想一下是真的,是现实主义的。”余桦道,“我觉得马元之所以叙事显得虚浮不确定,就是混淆了现实跟虚构的界限……” 韩少恭、茹芷鹃等人面面相觑,很是无奈。 一本《百年孤独》,一个“魔幻现实主义”,魔倒了一批华夏当代的作家。 方言皱了下眉,“按武侠的说法,这么剑走偏锋,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这年头的青年作家大多有一种叛逆感,觉得传统的文学形式太墨守成规,迫切地想要打破陈旧的文学形式,让华夏的“现代化”、“国际化”起来,跟世界文学接上轨。 于是乎,就往西方文学流派上靠,从技巧上,到观念上,都要变得“先锋”。 比如马元,就是叙事革命的代表,标志性的便是“元叙事”和“叙事圈套”手法。 又比如残樰,就是生存探索的代表,学的是存在主义文学,里写的全是“人间地狱”。 然而,这批作家之所以要搞叙事语言和叙事方法的实验,就跟章艺谋、陈凯哥他们把电影画面和色彩拍得很美一样,都是华而不实,想要掩盖自己讲不出好故事的能力。 所以,先锋文学经常被说成是作家们圈地自萌的“小众文学”,脱离读者,不接地气。 “走火入魔?方老师,何出此言呢?” 余桦眨了眨疑惑的眼睛。 方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立马想到了《活着》、《兄弟》、《许三观卖血记》等现实主义。 作为先锋文学里为数不多会写好故事的作家,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他提个醒。 “你想,你细想,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思路,可能有两种解法,有三种解法,但会有无数种吗?” “的各种可能性被实验得越多,叙事技巧、文本语言这些探索的空间和意义就变得越小。” “就像宋代文人为什么去写‘宋词’,不继续挖掘‘唐诗’呢,因为‘唐诗’被唐代的文人写得差不多了,甚至夸张点说,已经写尽了,大部分作者就会失去创作的空间、动力和目标。” “而一小撮坚持下来的,有可能走向极点,像《梅岭三章》。” “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投身革ming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但也有可能走向极端,而且很容易走极端,你看现在在魔幻现实主义上不就有这种趋势?” “…………” 余桦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眼里透着迷茫,自己未来的文学道路何去何从呢? 突然间,脑海里闪过个念头,抬头望见北斗星,心里想着方老师! 方老师可是文坛的指路明灯啊! 照我,方老师!千万要罩我! 第405章 一个流派的诞生 关于《冈底斯的诱惑》以及先锋文学的讨论,很快地就在整栋“将军楼”里传开。 “我觉得‘先锋’的不应该是形式技巧,而是创作理念。” 方言拍了拍余桦的肩膀。 “方老师,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余桦眨了眨茫然的小眼睛。 “就拿魔幻现实主义说吧,重点不是魔幻,而是现实主义。” 方言道:“拉美文学之所以会魔幻,是因为拉美当时残酷的舆论和出版管控,才不得不写得含胡不清、晦涩难懂,但国内仿写的魔幻现实主义,那纯粹就是为了魔幻而魔幻,不侧重在现实主义。” “没错,很多人根本不了解魔幻现实主义诞生的根本原因。” 韩少恭说得更加直接,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作家,包括先锋作家在内,基本上不懂外语。 对西方文学流派的理解,完全是靠着萧乾等老一批翻译家,从他们的翻译里摸索出一点西方现代的技巧,对西方文学流派缺少足够理解,这么模仿和借鉴,哪里能不走弯路呢? “少恭同志很讨厌那些模仿外国文学的人吗?” 余桦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反感和不屑。 韩少恭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就算不模仿那些西方翻译作品,不用像它们那样摆弄长句、频繁分段、加黑体字、废弃标点符号的手法,完全靠我们自己汉语体系,一样能改革的文体……” “这就是举办这个研讨会的意义。” 方言举起茶杯,敬向这位寻根文学的先锋大将。 余桦只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直觉告诉他,方老师和韩少恭的话不无道理。 但是另外一条迷雾重重的先锋文学道路,对自己又充满着诱惑,因为卡夫卡就是魔幻现实主义。 “不用这么纠结。” 方言笑了笑,“文学创作首先是个人的,然后才是读者的。” 余桦犹豫不决,“可是……” “先锋文学有它的不足,但也有它的优点。” 方言道:“我们不必幻想某种高纯度的文学,不必幻想某种切换式的、复制式的文明变革,文明是一条河,总是新中有旧,旧中有新,或者说化旧为新,化新为旧,在一个复杂的过程中重组和再造。我们之所以要讨论西方、东方的文化传统和文学流派,只是把它们作为创作的资源。” 接着补充了一句,“不过有一点千万要注意,那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余桦眼前一亮,心里不禁感慨,方老师真不愧是吾辈文学上的指路明灯!太神了! “还记得我那个邀请吗,好好考虑考虑。” 方言扬起一抹笑容,接着准备起接下来会议的章程。 先锋文学只是个偶然的插曲,往后几天的讨论内容,紧紧围绕着寻根文学和中华文化展开。 从《霸王别姬》读后感,不停地往外发散,话题越来越宏大。 这个研讨会一开,就是持续了六天,而且是从早到晚,期间没有人外出游玩。 也没有任何山珍海味的招待,但所有参加的代表都很兴奋,直到会议结束,都保持着一种亢奋的状态,尽管大家都开玩笑说这种累死人的会议不能再这么开了,但还是乐此不疲地开了下去。 毕竟,不管是这个年代的作家,还是读者,对文学的热爱确已到了一种痴迷的地步。 以至于,第一次来杭城的石铁生等人在临离开之前,才买了几样纪念品,以示曾经到此一游。 李小琳、张仲锷、茹芷鹃等文学杂志的编辑们,一致觉得寻根文学光有代表性的文学作品还不够,还需要有更多的文艺理论文章,眼下只有一篇方言的《文学的“根”》,这可不够看。 于是乎,与会的作家们各抒己见,一堆对寻根文学的文章新鲜出炉。 比如,郑义的《跨越文化断裂带》、郑万隆的《我的根》、李杭育的《理一理我们的“根”》,钟阿城《文化制约着人类》等一系列评论文章,统统被在场的各大报刊瓜分一空。 《沪市文学》、《当代》、《人民文学》、《收获》、《西湖》等等,人人有份。 当这些寻根文学的理论文章、会议纪要内容等接连发表以后,无异于往文坛里丢下了枚核弹。 继沈丛文、林徽因为代表的“京派”、赵树理为首的“山药蛋派”、孙犁、刘绍棠为首的的“荷花淀派”等之后,华夏的严肃文学领域即将诞生出一个真正的、庞大的、崭新的文学流派。 不同于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寻根文学有纲领、有理论、有代表性的作品…… 而且这个文学流派的创始人,同样也是流派里成员们所公认的“话事人”、“扛把子”—— 方小将! 不! 当寻根文学流派诞生的一刻,方言的军衔和职位都得上一个档次。 不能再叫‘小将’,以后必须得喊“方司令”,或者“方大帅”! 而这场西湖会议,不仅仅是方言一个人进的一小步,也是华夏当代文学进的一大步! 方言、寻根文学,以及这场西湖会议都会载入当代文学史中,就在21世纪出版的《华夏当代文学史》等著作里,不约而同地对方言组织的这场寻根文学研讨会做出了客观而相似的评价: “‘西化会议’所表现出的是华夏作家、编辑和评论家当时非常复杂的思想状态。” “一方面接受了西方现代主义的影响,同时又试图对抗“西方中心论”,一方面强调文化乃至民族、地域文化的重要性,同时又拒绝任何的复古主义和保守主义,这是华夏现当代文学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 “但是,就‘如何全面把握民族传统文化’,即‘文学应该寻什么样的根’的问题,寻根作家们在理论文本中陷入了分歧,他们对文学之‘根’认识的差异性反映在具体创作实践中。” “以韩少恭、古桦等为首的‘消极派’,主要是对华夏传统文化的劣根性进行反思。” “而以方言为代表的‘积极派’,提倡的是文化的良根,以及在现代社会中的变革和进取。” “两者之间,相互冲突,从21世纪的当代文学发展脉络上来看,无疑是方言的方向是正确的,‘消极派’因为违背了文学寻根的初衷,以致于逐渐式微,销声匿迹。” “从而出现一种认知上的错觉,认为‘寻根文学’,是凭方言一己之力带向辉煌的文学流派!” 第406章 大论战 会议开到最后一天,又重新变回了文学沙龙,各说各的,自由发挥。 艺术形态、的界限、新中的荒诞、象征、幽默等审美范畴…… 一直谈到晚上,江浙的文艺界、出版社在“楼外楼”菜管设宴。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远山近水,楼外的风景跟楼内的山石盆景相映成趣。 而且美味佳肴,相当可囗,河虾、湖蟹、芦笋、莼菜都很鲜美。 钟阿城和王硕吸取了黄酒上头的教训,在酒桌上喝酒的时候,再也不敢沾半点的黄酒。 倒是方言,和朱伟、石铁生等小酌起来,“路上就有劳你帮我多多照应铁生了。” 朱伟好奇不已,“方老师,您不跟我一起回燕京吗?” 石铁生笑了笑,“他呀,要趁这个机会,绕道先去一趟沪市。” “知我者,铁生也。” 方言准备去《黄飞鸿》电影剧组,探龚樰的班。 李小琳发出邀请,“岩子,既然要去沪市,不如跟我们同行吧?” 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却听到她接着埋怨起自己不够意思,竟然把《霸王别姬》给了《当代》。 “李主编,我看你们《收获》这回也是大收获。” 石铁生帮忙打起了圆场,“收罗到了那么多寻根文学的作品和理论文章……” 方言连连点头,“没错没错,就算没有收录我那篇《霸王别姬》也无妨。” “话可不能这么说。” 李小琳语气里透着幽怨。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纵然是十篇、二十篇其他寻根文学的和评论文章,也许都抵不上《霸王别姬》这一部的价值,更何况,这还是出自方言这个现如今的寻根文学派旗手之手。 明明这个研讨会的主办方是《人民文学》和《收获》,结果最大受益方却是《当代》。 这就好比娶媳妇,李云龙抠抠搜搜地攒了点钱,盖房子,找人说媒,下聘礼,办酒席,等他忙活完了,新娘子快要入洞房了,却得没人老李什么事儿了,倒是丁伟捡现成的,直接入洞房了。 “小琳姐,下次,下次一有好的稿子,我一定先想到《收获》。” 方言被缠着没有法子,露出讪讪的笑容。 李小琳乐道:“这可是你说的,咱们一言为定!” “呵呵,一言为定。” 方言转过头去,随后叮嘱朱伟、王扶等人。 针对《人民文学》这次收录的、理论文章以及会议内容,如果只刊登在12月的那一期,不仅是杂志的版面和篇幅有限,更重要的是相隔的时间太久,时效性太差,到时候就吃不上热呼饭了。 风头,恐怕会被最先报道西湖会议和寻根文学相关新闻的一批报刊抢走。 因此,计划在12月这期的《人民文学》之前,专门设立一个“寻根文学”主题的增刊。 不过方言能够想到,其他文学期刊同样也能想到,任谁都想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于是,占尽天时地利的《江浙日报》、《西湖》等江浙报刊,率先报道了西湖会议这一盛事。 一时间,便在华东文坛引起不小的波澜。 就在方言逗留在沪市的这段日子里,一家接一家的出版社争相宣传“寻根文学”,不但长篇大论,而且是连篇累牍地报道、评论西湖会议,本来已经降了热度的寻根文学,再次火速升温。 比如沪市的《文汇报》,就毫不吝啬地称赞、支持“寻根文学”: “旨在挖掘和探索传统文化和民族文化心理,以寻找民族文化的根源和自我,来丰富和发展中国文学,展现民族文化的独特魅力和深度,是一种关注人类文化源头、民族精神之根以及个人生命之根的文学创作潮流,为华夏当代文学注入了新的活力……” 又比如燕京的《文学报》,不偏不倚地评价道: “文学‘寻根’的诞生有其必然性,是为了抵抗西方文学流派入侵的自我保护机制,追随西方某些作家、“流派”,即使模仿得再好,也不能成为独创性的艺术创造,华夏文学应该扎根在‘传统文化土壤’而不遗余力地开凿,才能跟‘世界文学’对话……” 但相比于支持的呼声,反对的声音也不少。 推崇西方文学流派的作家就觉得,寻根文学是在“开历史倒车”,是和康有为、梁启超一样的一种文学复古主义倾向,文学不应该向后看,而应该向前看,向西方看齐。 甚至有更狂热的先锋文学评论家认为,寻根”纯粹是民族主义的、保守主义的口号。 传统文化这条烂根,斩断都来不及,踹都踹不脱,寻根文学流派还寻它干什么? 寻根,寻根,寻个鸟的根! 把“寻根”当成是没落文化的“守灵人”和“辫子军”的作家、编辑和评论家,大有人在! “前卫”的先锋文学阵营看不顺眼,“保守”的本土文学阵营也有看不顺眼的。 “寻根文学”不过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邯郸学步、鹦鹉学舌罢了,充其量也就是对美国黑人作家,阿历克斯·哈利的《根》的拙劣模仿,只不过人家寻的是“非洲的根”而已,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这是一条岔路、歧路、歪路、邪路,比妖魔鬼怪横行的先锋文学,没什么区别! 舆情汹汹,此起彼伏,先锋阵营认为寻根文学太“保守”,本土阵营又觉得寻根文学太“先锋”,寻根文学流派就夹在激进派和保守派的中间,两头受气,被狠狠地输出、批评和质疑。 然而,寻根文学流派的成员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任打任骂,一个个挺身而出,火力全开。 韩少恭作为方司令的先锋大将,第一个站出来,在报纸上大声疾呼: “我们的根就是东方,东方有东方的文化,我们民族文化之精华,更多地保留在中原规范之外……规范之外的,才是我们需要的‘根’,因为它们分布在广阔的大地,深植于民间的沃土,挖掘中华民族文明的潜藏底蕴,求索文化的根基。” 紧接着,茹芷鹃公开力挺,而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等等,不约而同地摆出同一个观点: “对西方的学习并不能从根源上解决自我的问题,只有自身的历史文化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文学界人士加入讨论,整场论战大有向全国范围蔓延的趋势。 “滋滋,过瘾,这仗打得越来越过瘾。” 卧室里,方言翻了翻《文艺报》,手边上还堆放着一摞最近出炉的文艺报纸。 “你还笑得出来啊。” 龚樰满脸担忧道;“看这些报纸是怎么说你的,‘文妖’、‘复古份子’、‘江河日下’……” “这算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面对舆论上的口诛笔伐,方言付之一笑,“每一次都这样,‘文妖’这个词已经快让我变成褒义词了,不对,应该是成了我的专有名词,挺好的!” “真的不会有什么事吧?”龚樰关心道。 “就算是有,那也是好事!” 方言道:“不过是文人相轻而已,最后还是要靠作品说话,我的答案就是《霸王别姬》。” 第407章 论战升级(二合一) 西湖会议结束后的两个星期里,陆陆续续地有《文学评论》、《当代作家评论》、《作家》、《沪市文学》、《收获》等报刊,发表关于“寻根文学”的文艺理论、作品,甚至是会议记要。 相当于,在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大论战中,再添上一把火,一桶油。 很快地,就遭到许多反对阵营的作家、编辑和评论家的攻击,登报驳斥,几乎批评得一无是处。 双方之间,经常是大篇幅、大版面地报道,针尖对麦芒,引发广大读者的关注和讨论。 倒是开山祖师兼话事人的方言,除了在《收获》和《文汇报》上,各自发表了篇《寻根文学与文化觉醒》和《中美“寻根”与比较文学》以外,好像再也没有任何的行动。 但事实上,他和李小琳请出了李尧堂这尊堪称文坛“三清”级别的大佛。 在以寻根文学为专题的《收获》增刊上,特意写了一篇《如何看待“寻根文学”》的评论,一时间,寻根派声势大振,就像两军对垒时,防御的一方终于等来了援军一般,开始转守为攻。 韩少恭、贾平洼、郑义、铁甯、王安逸等人火力全开,论战的规模再次扩大。 华东作为西湖会议的举办地,更是寻根文学论战的主战场之一。 方言可没有一直沉溺在龚樰的温柔乡里,紧赶慢赶地给《新民晚报》的文艺板块写了篇稿子。 “咯嘣,咯嘣。” 拳头的关节处,隐隐地发出声响。 龚樰慵懒地从床上起来,手臂的肌肤上还有几处若隐若现、尚未褪去的红色印痕。 “这么说,你后天就要回去了?” “如果你舍不得让我走,那我就在沪市多呆几天。” “走!赶紧走!就没见你这么坏的人!” 龚樰瞥了下柜子上的戏服,双颊发红,满脸滚烫。 方言在沪市的这些天,自己是白天在棚里演十三姨,晚上在床上扮十三姨,就是馋自己的身子。 “和你开个玩笑,就算我想不回去,恐怕也不行了。” 方言转过头去,“社里已经催我赶紧回京了。” 龚樰蹙眉,语气里透着丝不安:“是不是还是为了寻根文学这事?” “不光是这事,再过一阵子,就要召开第四届文代会了,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方言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龚樰顺势一歪,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小两口相互依偎着,说了会儿悄悄话。 就在此时,窗外下起了雨,雨点轻轻地拍打着玻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咱们要不要再浪漫一下?”方言嘿然一笑。 “呸!”龚樰羞地啐了一口,“使坏就使坏,偏还用‘浪漫’这种文雅的词。” 方言摇头晃脑:“此言差矣,所谓浪漫,是我负责慢,你负责……” 龚樰一顿,已经被污得是方言形状的大脑立马清楚,白了眼道:“你就爱、就爱胡搅蛮缠!” 方言捏住她的下巴,“搅,我认了,缠,可不是我。” 雨势越来越强,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大雨像要把玻璃打碎一样。 响雷一个接着一个,闪电在天空中闪着,当真是狂风扫落叶,雨打烂芭蕉。 ………… 与沪市不同,燕京可是黄沙漫天,遮天蔽日,仿佛一座流沙城。 故宫午门、角楼、北海白塔在满天黄沙中若隐若现,仿佛蒙上了一层橙黄的“滤镜”。 从方言回到燕京,再到去人文社上班,天天如此,明明是白天,天色却一度昏暗得犹如夜晚。 “咳咳。” 方言摘下口罩,清清嗓子,同时拍了拍衣服上沾的沙尘。 一进编辑部,本以为会像寻常一样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没想到座无虚席,忙碌异常。 “方老师,您可算是回来了!” 朱伟第一个注意到,高兴得大声喊了出来,立刻惊动了整个编辑部。 就见王扶、陈晓曼等人喜出望外,方言隐隐猜到可能跟寻根文学有关,结果果不其然。 朱伟如实地汇报情况,如今整个燕京文学界,乃至整个文坛,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先锋派、寻根派、保守派三方混战,每一派的手里拿着两把枪,黑洞洞的枪口都指向其余两派。 在一些自称官方、主流和正统的批评当中,“寻根文学”渐渐地成为了贬义词,被贴上了“落后”、“过时”、“复古”等标签,但凡是发表过“寻根文学”的和理论的期刊和报纸,也同样被视作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这几个星期里,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口诛笔伐。 不是电话,就是信件,总之,汹涌的舆论压力扑向了人文社。 “方主任,你倒是在沪市躲了个清净,可把我们累坏了。” 于德利凑了过来,酸溜溜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快。 朱伟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方老师虽然人在沪市,但是笔可没闲着,不是在报刊上写了好几篇文章,替我们分担火力吗?” “就是,况且巴公点评‘寻根文学’和‘西湖会议’的那篇稿子,岩子也是出了很大的力。” 陈晓曼据理力争。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合着论战不只在编辑部之外,《人民文学》内部也是争议不断。 吕书友、于德利这些支持先锋文学、推崇西方文学流派的,自从文学寻根运动开始的时候,就颇有微词,只不过一直是隐而不发,就算是《人民文学》举办西湖会议,也是明里暗里地反对和质疑。 没想到文学界的论战一爆发,编辑部内的矛盾也跟着引爆。 “方主任,我觉得推动寻根文学,无可厚非。” 吕书友道:“可把寻根文学推到这么高的一个高度上,是不是有些欠妥当?” “高度都是别人给的,我们只不过是在西湖开了个会而已,一开始就没想过抬高寻根文学。” 方言道:“而是把这一年文学寻根的思潮来个阶段性的总结,给当代文学提供一种新的思路。” 吕书友说:“可是这会不会适得其反?会不会把现在文学的创作方向搞乱?”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乱不乱呢?”方言说,“既然先锋文学能尝试各种西方文学流派的技法,那么也给寻根文学一个挖掘东方文化土壤的机会,又有何不可呢?” 吕书友道:“我就怕寻根文学的取材上,会倾向于僻远、原始、蛮荒的那种民族地域土壤。” 就在编辑部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凝重的时候,王朦及时出现,拍了拍手,打着圆场: “好了好了,不管是寻根文学,还是先锋文学,又或者是外国文学,只要是对我们华夏文学有益的,就值得支持,这也是这一届文代会上要提出的宗旨……” “吕主任,还是让时间和实践检验寻根文学到底是好是坏吧。” 方言也不再多言,伸出了手。 “那就拭目以待吧!”吕书友顾及场面,和他握了握手。 “啪啪。” 王朦再次拍了下手,然后把方言单独喊到办公室。 大门一关,两人相当默契地谈起了这次西湖会议的成果,尤其是寻根文学这个流派的正式诞生。 “总之,是对是错,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方言说:“待会儿我得去找仲锷问问,最新一期的《当代》什么时候出版。” 王朦脱口而出,“11月9号左右。” “您问过了?”方言吃惊道。 “我刚才就是从秦主编那边过来。” 王朦道:“他还当着我的面夸你,说你宁肯‘得罪’小琳同志和《收获》,也要把《霸王别姬》这么好的稿子交给《当代》,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抿了口水说:“让我无论如何,等你回社里的时候,一定要代他好好谢谢你,而且还要以《当代》编辑部的名义,请你去东兴楼吃饭。” “《霸王别姬》就换一顿饭?”方言开玩笑道。 “吃多少顿都成,只要你的肚子装得下。” 王朦说:“当然,秦主编还跟我透露了一个好消息。” 方言一问才知,原来是文学讲习所要提高档次,从“讲习所”直接升级成为“鲁迅文学院”。 “部里已经批复同意了,而且要把文学院纳入到高教体制里面。” 王朦道:“招生标准、考试办法、学制、教学计划和设施等方面都要向正规化发展,不光是面向作家,也面向编辑、文学组织工作者,和高校合作,联合开办几个培训班,毕业了也能发文凭。” 方言眼前一亮,“您的意思是……” “一有机会,你就去报个编辑培训班。” 王朦说:“好歹也是我们华夏享誉中外的名作家,现在又创办了‘寻根文学’这么个文学流派,再顶着一个高中文凭,多不合适啊?说出去,也不好听呐。” 方言摸了下鼻子,尽管自己现在是燕大比较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比较文学学会顾问,将来还会是燕京大学、爱荷华大学等高校的客座教授,但是在“学历”这一栏,始终是“高中”。 “好了,这事,我和秦主编他们会替你留意的。” 王朦道:“你的精力还是放在寻根文学的这场大讨论上吧。” 方言深以为然,《霸王别姬》一旦发表,整个大论战的规模和尺度恐怕还要升级。 …………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11月9日,最新一期的《当代》面向全国发行。 叮铃叮铃,邮递员们骑着车,把一摞摞文学杂志送到订阅的每家每户里。 陈怀蔼戴上老花镜,按以往的老习惯,先看期刊上的目录。 如果碰到哪篇钟意的,或者是哪个追捧的作家,就挑刊登那个作者和作品的杂志看。 此时定睛一瞧,目光一下子就被《当代》目录里的“《霸王别姬》”所吸引。 再一看作者,赫然是方言,浑浊的眼珠里立刻迸发出一道贪婪的精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怀蔼看得已经忘记了时间,就听到屋外传来陈凯哥的声音: “爸!爸?您在屋吗?” “在呢。” “嘿,在呐,我还以为您出去了呢。” 陈凯哥大步走了进来,“那刚刚妈喊您,您怎么没回啊?” 陈怀蔼低着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霸王别姬》,“是嘛?你妈有什么事吗?” “这不到饭点了嘛,喊您吃饭呢!” 陈凯哥好奇道:“您这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陈怀蔼笑了笑,“小方老师的。” 陈凯哥一愣,“方老师?他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可还没出最新的。” “不是《大宋提刑官宋慈》,是一部了不得的新作,叫《霸王别姬》。” 陈怀蔼眉飞色舞起来:“讲的是梨园子弟和京剧戏曲的故事。” “怪不得您看得那么入迷。” 陈凯哥不禁感叹,他父亲虽然干的是电影导演,但好的却是戏曲这一口,尤其是京剧。 以致于拍的大量电影,都与戏曲有关,比如,京剧电影《杨门女将》,就拿下了第1届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再比如《铁弓缘》,又一次获得了当年的百花奖最佳戏曲片奖。 除此之外,还有《野猪林》、《穆桂英大战洪州》、《诸葛亮吊孝》等等。 甚至上辈子,还会担任《霸王别姬》的艺术指导,也就难免流传出一种说法—— 那就是《霸王别姬》其实是陈怀蔼代拍的,陈凯哥只是个挂名的。 毕竟,同样出自陈凯哥之手的《梅兰芳》,跟《霸王别姬》一比,简直不像一个人拍出来的。 “我还从来没见过以戏曲为题材的,能写得这么好的!” 陈怀蔼赞不绝口,“如果我有机会能把这个拍成电影,我这辈子算是值了。” 陈凯哥张了张嘴,不敢相信父亲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哪怕是《大宋提刑官宋慈》,也没这么高! “《霸王别姬》没有回避历史,非但没有回避,而且很真切地交代了对历史的反思。” 陈怀蔼道:“关键,既没有不标榜什么主义,也没有强制灌输给别人什么东西,也并不想教育谁,小方老师把他想要表达的东西都嵌入到故事里,随风潜入夜,细雨润无声啊。” 说话间,把《当代》递了过去,“你也好好看看,仔细看看!” “诶。” 陈凯哥早就被勾出来读瘾,两眼往下一瞧,就见正文之前的“编者按”这么写着: “水有源,树有根,文学寻根,就是追寻和展示我们中华民族的悠久文化,评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华夏社会历史发展中的价值,那么,到底要寻什么根,传承什么,扬弃什么呢……” “至少,包括京剧在内的传统戏曲,是一定要守住的一个根!” 第408章 装啥逼呢(二合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霸王别姬》并没有在大论战中起到一槌定音的效果,反倒更像是火上浇油。 方言作为寻根派的开山祖师和箭头人物,《霸王别姬》作为寻根文学的扛鼎之作,自然而然地引起文学界多方的关注和讨论,彻底地把整场大论战推向了最高潮。 《文艺报》在头版位置,刊登了名为《霸王今犹在,无觅程蝶衣》标题的大篇幅评论文章。 《文学报》、《文汇报》,甚至于《戏剧月》等曲艺类报纸也开足马力,正面宣传。 “《霸王别姬》通过一对京剧演员半个世纪的命运沉浮,揭示了封建传统陋习对人性的扭曲和抹杀,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辱没斯文,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里,有一种不闻呼号,却自有一股骇人心魄的力量。” 虽然一批又一批的文艺评论家,里面还包括不少的泰山北斗,对《霸王别姬》不吝赞美之词,偏偏仍然有一群反对派,揪着程蝶衣和段小楼隐晦而复杂的同性问题,口诛笔伐,强烈抨击。 毕竟,这年头的社会风气尽管渐渐从保守走向开明,但是同性依然是个不可明说的大禁忌。 就像80年代初的文坛里,一直视爱情题材为洪水猛兽一样,“同性”可是个不能越界的雷池。 连一向追求前卫先锋的激进派,竟然也觉得方言和《霸王别姬》太激进了!太不保守了! 在如此的舆论形势之下,全国第四届文代会在大会堂里如期召开。 方言作为燕京作协的专业作家,自然担任代表,跟王朦、吕书友、于德利等人出席参加。 距离正式开会还有20分钟左右,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到会场。 三三两两,聚在一块,交头接耳,话题毫无例外地都是最近沸沸扬扬的“寻根文学”大论战。 以致于方言一现身,立刻就成了万众的焦点,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他。 章光年招了招手,把王朦和方言喊了过来。 面对万佳宝、丁铃等文坛大佬们,方言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 丁铃笑道:“小方,你现在可是孙猴子大闹天空,把天都快捅破了。” “您抬举了。” 方言说:“我没孙悟空的本事,倒是跟孙悟空一样惨,现在是十万天兵天将来围剿,还有一堆说不上名字的牛鬼蛇神,就差如来佛的五指山把我镇压了。” 章光年道:“岂止是如来佛,可是有不少的老同志找我反映,希望让我好好地管一管你。” “我这里也有,意思都差不多。”万佳宝说,“要让你走正道。” “我就不明白了,寻根文学又不是现在才提出。” 方言耸了耸肩,“整场文学寻根思潮从上半年开始,持续了将近一年,如果再往前追溯,追溯到民族文学和地域文学的时候,恐怕至少有两年半了,明明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好好的。” 疑惑地环顾四周,“怎么开一场会议,创一个流派,发一篇,反而现在像犯了大错似的?” “因为现在的环境跟以前不一样了,西方文学思潮大举登陆了,先锋文学也成长起来了……” 章光年说:“再加上什么‘现代性’、‘后现代主义’,把整个文坛的思想都搞乱了。” “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在今年开这个大会,也不会把‘创作自由’定为这届大会的基调。” 万佳宝拍了下方言的肩,“可惜巴兄身体抱恙,不能亲自主持这场会议。” 丁铃颔首,“小方,听小琳说,老巴很欣赏你这篇《霸王别姬》是吗?” 方言咧嘴发笑说:“巴公说我写到了人性上的最深处。” “但就算这样,报纸上还是有不少批评《霸王别姬》是‘逆历史潮流’,开文学创作的倒车。” 王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好在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 方言说,在自己的建议下,这一期的《当代》专门为《霸王别姬》设置了读者问卷调查。 从目前收集的反馈情况来看,并没有因为同性问题,而影响到《霸王别姬》的人气和好评度。 “怪不得我说《当代》怎么与时俱进起来,跟着你们《人民文学》也学起读者调查问卷。” 丁铃打趣道:“原来又是小方你支的招啊。” “这不是都在一个社里嘛。”方言嘿然一笑。 王朦解释说:“他也是担心有别有用心的人拿同性的问题攻击《霸王别姬》,又拿着《霸王别姬》批评寻根文学,提前做了手准备,可结果呢,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我们理解这么做的良苦用心。” 章光年道:“的确不能因为一些超前的题材问题,就彻底地否定了一部优秀作品的可能性。” “尤其是像《霸王别姬》这种毫不逊色于世界文学作品、有着华夏文化基因的!” 王朦情绪激动,话语中带着几分夸张。 “关键人民群众还喜闻乐见。” 方言有底气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有读者调查问卷的统计结果可查。 “你啊你,不要以为读者调查问卷就能代表了广大读者的看法。” 章光年提醒道:“这个最多只能作为决策的参考,而不是绝对的结果。” “是是是,师兄教训的是。” 方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紧接着,就被章光年拉去串门,拜见了沈丛文、朱穆芝、汪曾其、冯木、陈荒煤等大佬,互相交流之际,字里行间,都透着对《霸王别姬》、对寻根文学的包容、欣赏,甚至是公开的支持。 这一下,方司令的底气越来越足,纵然文坛里的反对声浪再大,又有何惧! 就算在人群中不经意地碰到几个“不开眼”的,也有理有据有节地予以回击。 “方老师!” 正当方言舌战群儒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但亲切的声音。 回头一看,似曾相识,明明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索性来人自报起家门,“我叫‘郑渊杰’,是专门写儿童文学的作者。” “郑渊杰?你好你好!” 方言眼前一亮,上下打量,好家伙,怪不得认不出来,合着是留着一头飘逸的头发。 倘若再蓄得长一些,不说跟郭东临有七八分像,但也至少和林俊洁有四五分的形似。 “打从看了您的《人工智能》以后,我就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见到您。” 郑渊杰兴奋与之握手,“今天终于是如愿了。” 方言笑了笑,“哪里哪里,这也是我的荣幸。” 就在两人寒暄之际,眼见被插队打断的于德利他们心生不满,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屑: “没想到这届文代会还请了这么多儿童文学的作者。” “是啊,确实少见,往届也只是请了氷心几位先生。” “………” “不好意思啊,渊洁同志,我们对儿童文学领域知之甚少,能不能讲一讲你所写的佳作? 听到他们一个个存心刁难郑渊杰,方言皱了皱眉。 果然,儿童文学是文学鄙视链的最底层,纵使是氷心,在民国时期的文坛里也不受待见。 郑渊杰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轻视,因为有作品傍身,说话自然硬气: “不多,只有《皮皮鲁和鲁西西》、《黑黑在诚实岛》十几篇而已。” “没听说过。” 于德利撇了撇嘴,和在场的一部分人一样,仍然没有给与应有的尊重。 此情此景,恰如彼情彼景,方言越看越觉得眼熟—— 什么齐天大圣,没听说过,小小的弼马温,一个管桃园的猴头,妄想去瑶池赴会,真是做梦! 郑渊杰仿佛深有同感,面色阴沉,已经萌生出离开的冲动。 但好在方老师脸上洋溢着热情,表示自己的妹妹爱看《皮皮鲁和鲁西西》: “我虽然没看全,不过里面的各种充满童趣的奇思妙想,我觉得非常适合启蒙孩子们的想象。” “方老师,您过奖了,跟您的《人工智能》一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郑渊杰喜笑颜开,仿佛只有得到方言的认可就心满意足了。 瞧着两人聊得热火朝天,被晾在一旁的众人颇为不悦,有人立马站了出来: “我们非常欢迎渊杰同志加入我们的讨论,不知道你对西方文学有多少了解?” “不是很了解。” 郑渊杰摇了摇头。 又有一个提问:“你知道萨特、加缪的存在主义文学吗?” 郑渊杰依然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 于德利追问:“那你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吗?” 得到的回答始终是“不知道”,不少人的眼里难以掩饰鄙夷之色: “你竟然连他的书都没看过?” “你们……” 不等方言开口,郑渊杰笑着摆了摆手,反问了一句:“你们看过北方大国当红女作家库斯卡娅的作品吗?我最近看了她的书,颇受启发。” “库斯卡娅?” 于德利闻所未闻,只觉陌生,但看到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说自己看过,也不甘落后地点头。 看着七八成的人点头,方言强忍笑意道:“我没看过库斯卡娅的书,也从来没听过她这个人。” 然后抬起手,掩住嘴问,“渊杰,库斯卡娅是谁?哪国人?” “方老师,您不知道就对了。”郑渊杰淡淡地说,“这名字是我瞎编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方才百般刁难郑渊杰的众人一下子愣住,脸上写满了尴尬。 特别是那些不懂装懂的一个个,羞愧地低下头,心虚地回避其他人的目光。 气氛在一片死寂中,变得紧张又滑稽。 “时间也不早了,马上就要开会了,我看就散了吧。” 方言强压下嘴角的笑容,主动地给丢了脸的他们一个台阶。 望着作鸟兽散的众人,郑渊杰再也不藏着掩着,“呸,什么玩意儿!” 方言摇头失笑,“也亏你能想出这个把戏,呵呵,库斯卡娅……” “方老师,不瞒您说,我本来想说‘库斯雕雅’,也就是‘裤子掉了’的谐音。” 郑渊杰说:“不过想到大庭广众的,可能不雅,就把词儿改成了‘库斯卡娅’。” “你这么一折腾,恐怕他们以后见到你,都要躲得远远的。”方言调侃了句。 “那正好,省得他们将来在我面前叽叽喳喳的。”郑渊杰不屑道。 方言说:“不错,融不进的圈子,没必要强挤,反倒会委屈了自己。” “您还别说,我最烦这些装逼的,仗着自己学了点西方文学的皮毛,就能对着别人吆五喝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呢。”郑渊杰道,“特别是那些瞧不上我们儿童文学的。” 方言意味深长道:“改天我们约个时间,坐下好好聊一聊。” “方老师,您也好儿童文学此道?”郑渊杰又惊又喜。 “略感兴趣。” 方言以小妹的名义,向郑渊杰索要签名,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惦记上郑渊杰的童话ip。 不管是舒克和贝塔,还是皮皮鲁和鲁西西,对儿童而言,都是核武级别的大杀器。 童装、童鞋、书包、文具等等,只要能带上这些ip,这钱还不得哗哗地往兜里流。 鲁迅先生说得好,女人跟孩子的钱最容易赚,毕竟“唯女子与小孩,难养也”。 ………… 过了会儿,第四届文代会正式开幕。 胡木桥宣读了上头对大会的祝词,重点提到了“创作必须是自由的”。 “作家必须用自己的头脑来思维,有选择题材、主题和艺术表现方法的充分自由,有抒发自己感情、激情和表达自己的思想的充分自由,这样才能写出真正有感染力的能够起教育作用的作品……” “无论是谁,都应该坚定地保证作家的这种自由!” “啪啪啪。” 此话一出,掌声如雷。 毕竟,没有哪个作家喜欢河蟹大神,喜欢被条条框框限制自己的创作自由。 紧接着,身为方言师兄的章光年站了起来,作了个《新时期华夏文学在阔步前进》的报告。 “我们所讲的创作自由,有两个方面的涵义。” “一方面,是指社会为作家的创作才能的自由发挥所提供的保证,也就是客观上形成的鼓励和保护创作的明朗健康的政治局面;另一方面,是指作家在创作活动中进入的自由状态,也就是作家主观上完全掌握表现对象时达到的由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精神飞跃……” “唰唰唰。”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周围的人个个埋头做着笔记,也不知道是真记,还是假记。 就在此时,章光年突然提到了“寻根文学”: “就比如近期倍受文坛关注和议论的‘文学寻根’,在世界文学的参照下,在本土文化的滋润下,诞生出这种扎根在我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当代文学,就是一个‘创作自由’的良好典范。” “由惯性写作向自觉写作转化,在的叙事方式和题材立意上取得了可贵的突破!” 顷刻间,一片安静,就连“唰唰唰”的写字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针落可闻。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经文代会这么一点名,寻根文学毫无疑问地得到了官方的认证和支持。 这下子,攻守彻底异形啦! 反对、质疑和否定包括《霸王别姬》在内的寻根文学的,已经不是一般的作家了,必须出重拳! 第409章 最炫民族风(二合一) 第四届文代会将持续10天之久,除了提倡“创作自由”以外,还会选出新一届的作协班子。 由李尧堂担任主席,王朦这位副主席,负责作协的日常工作。 除此之外,还有丁铃、艾清、冯木、章光年、陈荒煤等人也担任副手。 尽管方言没有更进一步,但是也并非一无所获。 整个大会肯定了寻根文学的正面意义,越来越多的青年作家就会抛开创作上的顾虑,而不会一窝蜂地往西方文学、先锋文学的道路上挤,方言这个指路明灯已经指明了“寻根文学”是条正道。 尤其是,“创作自由”帮《霸王别姬》抵消了之前种种关于同性问题引发的负面争议。 一时间,“寻根派”成了这届文代会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同样也是最受关注的新兴群体。 方言、贾平洼、铁甯、郑义、钟阿城等人,只要在会场一亮相,就会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不是交流寻根文学,就是在交流寻根文学的路上。 甚至于一些对文学风向极度敏感的出版社,已经四处出击,找寻根文学流派的成员们约稿。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方司令,不得不想方设法地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采访、约稿和交流。 恰恰就在此时,负责现场拍摄的中央台记者受领导的委派,把他带到了一间小型会议室里。 “方老师!” “我还在想是谁要找我,原来是黄导啊!” 看到面带微笑的黄一鹤,方言顿时心里有数,“该不会是为了春晚而来的吧?” “方老师真的是料事如神。”黄一鹤竖起大拇指。 方言咂摸着嘴,除了央视春晚,还真的想不出中央台迫不及待地找自己的理由。 “本来我们也不想再劳烦您,因为已经有去年春晚的成功经验,但是您也知道。” 黄一鹤道:“人最怕的就是知足,办春晚也是一样的道理。” “听上去,黄导想在春晚上寻求突破?”方言不禁意会。 人对胜利和成功的渴望犹如攀登高峰,总期望自己能够有更大的成就。 显然,有点飘了的黄一鹤就是这种状况,准备在1985年的春晚整出一些意料之外的新花样。 不但要超越前两次的春晚,更是要把这届春晚做成划时代的盛宴,为人所津津乐道。 “黄导准备从哪些方面突破呢?” 方言倍感兴趣,洗耳恭听。 “前两届的春晚都是在中央台的演播大厅举行,场地只能容纳几百名观众,实在是太小了。” 黄一鹤觉得春晚是全国瞩目的大型节目,不应该再在这么寒酸的小地方举行。 按照洛杉矶奥运会的启发,准备把春晚舞台搬到可以容纳1.5万人的燕京工人体育馆。 毕竟,更大的场地会呈现更加恢宏的演出效果。 “嘶!” 听到“燕京工人体育馆”,方言一个激灵,脑袋嗡嗡作响,猛地回想起来—— 这次春晚,不就是被称之为历届春晚里最糟糕、最失败、最杂乱无章的一次春晚。 依稀记得,播出以后,立马收到成千上万的观众来信和来电,骂声一片,批评不断。 “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黄一鹤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思路。 方言道:“我认为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扯淡?”黄一鹤皱了皱眉,“您也觉得搬到燕京工人体育场是不切实际吗!” 方言诧异不已,一问才知,春晚节目组的不少同志同样不赞成春晚舞台变更的主意。 “这些同志反对的理由也不是没有道理,确实,有些事情如果你没有做过就很容易犯错误。” 黄一鹤道:“可他们忘了,春晚不也是从无到有,从零到一,一届一届办起来的嘛!” 说话间,霍地站起身,“春晚如果就这么按部就班下去,那对除夕夜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来说,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必须拿出更大的诚意,把春晚办得更好,办得更有惊喜才行!” “黄导,你看你,又急。” 方言拍了下黄一鹤的肩,让他重新落座,“别激动,咱们先好好地捋一捋。” 黄一鹤纳闷地发问:“方老师想怎么个捋法?” “我们可以在头脑里预演一遍。” “预演?” “不错。” 方言道:“不瞒你说,我是在洛杉矶奥运会的现场呆过的,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亲身感受。” “那您给讲讲。”黄一鹤恢复了平静。 “这么说吧,首先是天气条件,洛杉矶气候宜人,奥运会举办的时候还是夏天,在露天体育馆呆着挺好的。”方言话锋一转,“可冬天就大大的不一样了,燕京的冬天有多冷,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一鹤一愣,“条件虽然困难了点,但我相信主持人、演员他们一定能克服。” “就算他们能坚持下去,但是现场的观众呢?” 方言说:“工人体育馆里可没有任何的供暖设施,你该不会让观众在大冷的天坐几个小时吧?” “这……这……” 黄一鹤如遭雷击,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让所有的观众和演员被冻得瑟瑟发抖,这可不讲究。”方言道,“何况还有技术上的问题。” 黄一鹤忽然意识到,理想和现实是有一定距离的,往往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就比说灯光吧,咱们的灯光技术和条件有限,春晚直播的时候又在晚上,你确定播出的画面不会看上去黑乎乎的吗?”方言道,“哪怕再好的布景,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不是吗?” 黄一鹤张了张嘴,但仍然无法反驳。 尤其当方言提到在工人体育场办春晚最大的问题,那就是通讯联络。 这年头,通讯设备并不如当今发达,别说手机,就连寻呼机,国内都根本不存在。 春晚剧组就更别提了,甚至连一个对讲机都没有,指挥只能靠有线耳机传达。 但是如果场地过大的话,有线耳机的信号非常差,就会一直出现时断时续的情况,从而节目组导演的指令根本传达不下去,可想而知,这么一场浩大的节目没有一个有序的指挥,会是个什么结果。 轻则,整个节目混乱不堪,重则,直接就是一场舞台事故。 经这么一推演,黄一鹤冷汗直流,突然发现到处充满了隐患,一个不慎,就容易引火自焚。 “到时候,没准脸没露出来,倒是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方言一本正经道:“黄导,这样的责任你承担得了吗?” 黄一鹤沉默地摇头,接着叹了口长长的气: “可是我这么做,也无非是想让观众在大年三十看一出精采的春晚!” “我能理解黄导是好心,但有时候,好心容易办坏事。” 方言好言相劝,终于劝动他放弃了在工人体育场举办春晚的念头。 黄一鹤一筹莫展,“方老师,那你说这届春晚该如何是好啊?” “形式上,因为技术、资金这些客观原因,暂时不能突破。” 方言道:“但是我们可以在内容上,往更深处探索嘛。” “可是就是想不出今年要做什么样的春晚,我才会想到从舞台上下手。” 黄一鹤摇了摇头,总不能把去年大团结的主题再用一遍吧? “小了,格局小了。” 方言说:“黄导,有没有想过把寻根文学和春晚舞台联系起来?” “把寻根文学和春晚舞台联系?” 黄一鹤只觉得和把篮球跟鸡联系起来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文学上可以寻根,何不把这种风潮带到春晚上?” 方言说,今年春晚的主题可以设置成中华民族和传统文化。 “方老师的意思,是多搞一些像杨丽苹《孔雀舞》那样的民族特色节目?” 黄一鹤眼前瞬间一亮。 方言点了下头,“然后在这个大主题下,再增设一些小主题,比方说今年是奥运年,恰恰又是我们华夏奥运代表团首次重返世界舞台,怎么能少得了奥运会相关的节目呢?” “慢着,慢着,我记下来。” 黄一鹤喊了下停,急切地从公文包里拿出纸笔。 “让连冠的女排亮个相,还有国足,这次估计能杀进亚洲杯决赛,没准还能夺个冠呢!” 方言道:“再有咱们不是申办下了亚运会吗,听说资金上一直有很大的缺口,是不是跟组委会商量商量,拍一个什么短片,就在这届春晚上播,动员全国广大群众来募捐嘛?” “您接着说。” 黄一鹤飞快地做着笔记,脸上越来越兴奋。 方言说完奥运主题,然后开始把文化寻根的风潮带入春晚: “今年肯定不能再上孔雀舞了,不过咱们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可不少。” “比如,维吾尔族、锡伯族、壮族、蒙古族……” “维吾尔族肯定是不能少的!” 黄一鹤直截了当地说。 方言道:“也好,《掀起你的盖头来》、《在那遥远的地方》这些歌都挺适合改编成舞蹈的。” 黄一鹤发问:“要不干脆就把‘西部歌王’王洛宾老先生请到春晚上来?” 方言摆了摆手,“具体的细节,就交给黄导和创作组的其他同志来讨论吧。” 黄一鹤连声说好,随后一字不漏地记下春晚节目的整体部署。 “东北二人转……” “南北舞狮……” “曲艺荟萃,《璀璨梨园》,暂定京剧、粤剧、越剧、豫剧、黄梅戏……” 纸上写得密密麻麻,一个个节目紧紧围绕着民族和文化的大主题。 “歌曲方面,咱们也要讲究一个‘民族风’、‘寻根风’。” 方言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要找有民族特色的代表性歌曲,一时半会可不好找。” 黄一鹤叹息:“可惜了,《辣妹子》如果能放在今年春晚上演出,那寓意和效果就更好了!” “黄导千万别这么想。” 方言也没有藏着掩着,首先点到了蒙古国赫赫有名的民歌,《乌兰巴托之夜》。 黄一鹤统统写了下来,虽然有些歌根本没有听过,但他非常相信方老师的品味和选择。 看到他眉头紧皱,方言意外道:“怎么,黄导,对我推荐的歌不满意?” “不不不,误会了。” 黄一鹤说:“我只是觉得这歌单里若是没有您写的歌,这届春晚有点美中不足啊。” 方言很是无奈,这算盘珠子都快崩到自己的脸上了。 “方老师!” 黄一鹤一而再再而三,苦苦相求,仿佛不求到一首歌就不罢休。 方言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套马杆》、《黄土高坡》、《天堂》…… 尤其是《最炫民族风》,提前20多年给全国的老百姓安排上“广场舞必备神曲”。 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aka草原说唱悍匪”曾义,没了“呦呦哥”,《最炫民族风》也没味儿。 “创作的事暂且放一放,当务之急,就是找一首最能代表民族主题的歌曲当压轴节目。” “方老师,您觉得《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这歌怎么样?” “是不是歌词是‘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枝花,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不对!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朵朵哟哪个开在也阳光下……’” 黄一鹤所说的是创作于去年的《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 这年头,“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是一个常见的宣传口号,陆陆续续地改编出了《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民族共唱一支歌》等民族团结宣传歌曲。 因为这些歌曲之间的歌词极其相似,所以会让人很容易就记混,甚至是串在一块。 就像方言,就把《爱我中华》和《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记成了同一首歌,偏偏却不是。 “方老师,您刚才说的那个词也挺好的,要不您受累?” 黄一鹤笑道:“把这个歌词写下来,也编成一首歌,来当这届春晚的压轴曲目如何?” “黄导您真的是既得陇又望蜀啊。” 方言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嘿嘿,方老师,能者多劳嘛。” 黄一鹤讪笑说:“不瞒您说,要不是你们文化系统不放人,我们台早就把您挖过来,这春晚总导演的差事估计就得落在您的头上。” 方言道:“那还是免了,我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压力,这春晚总导演还是黄导担着吧。” 第410章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第二天,中央台。 黄一鹤火急火燎地敲开了台长办公室,如实地向王枫汇报昨天跟方言讨论有关春晚的一切。 “这个主题好!” 王枫激动地拍了下桌,“老黄,这个可比你之前那个搬到工人体育馆的方案高明多了!” 黄一鹤露出尴尬的笑容:“这都多亏了方老师在里头出谋画策。” 王枫道:“真不知道方老师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 “也许跟他提出的‘寻根文学’有关吧。” 黄一鹤说,方言作为寻根派的扛把子,希望能把文化寻根的这股风潮带到春晚舞台上。 “这个主题,我相信广电的领导绝对说不出一个‘不’字。” 王枫感慨道:“像方老师这样的同志,如果能加入我们台,哪怕是调到广电系统,该有多好。” “咱们就别做白日梦了,人家是作家,又是文化系统的心头肉,怎么可能会割让给咱们台。” 黄一鹤摇头失笑道:“我在文代会的时候,听作协的老同志讲,方老师这回又要进步了。” 王枫幽幽道:“就算专职不行,转职也行啊。” “也晚啦,人早就被电影局预订了,担任电影审查委员会的副主席。” 闲聊了会儿,两人把谈话的重点重新放在了1985年的春晚节目布置和安排之上。 “这些节目的制作和协调工作,就由在君大姐来协助你。” 王枫点了一根烟,“还有,老黄,方老师有没有跟你讲,他那两首歌的歌词什么时候能完成?” “《爱我中华》的歌词基本上已经写好了,另外一首,说是会在文代会期间创作出来。” “那作曲、演唱……” “方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先物色一批懂通俗音乐、流行音乐的作曲人。” 黄一鹤道:“等文代会闭幕式一结束,就会找个时间来台里一趟,和他们好好聊一聊作曲。” 王枫挑了挑眉,“通俗音乐?流行音乐?这恐怕不是谷健芬她们擅长的。” “我准备让王酩来推荐,他在央音专门办了个通俗音乐培训班,肯定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人才。” 黄一鹤语气里透着十足的把握。 王枫颇为满意:“好,那就让他推荐一批,让方老师自己来挑!” ………… 第四届文代会落下帷幕的时候,已经到了11月底。 方言抽空来到中央台,就见黄一鹤早早地站在门口,显然是恭候多时。 “方老师,可把您给盼来了!” 彼此之间,互相寒暄,随后,黄一鹤把方言带到了小会议室。 里面坐着五个人,除了创作出《难忘今宵》的王酩以外,其他的都是他引荐的年轻音乐人。 “听黄导说,方老师要找的是擅长通俗的、流行的音乐,所以我找了这群懂行的年轻人。” “但你别看他们虽然年轻,但各个能力不凡。” “就比如这位‘苏越’,录音录像出版社的作曲,《血染的风采》就是他谱的曲。” “幸会,幸会。” 听到《血染的风采》,方言眼前一亮,“这首对安南反击战的军歌可不得了。” “哪里哪里,方老师过奖了。” 苏越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摇晃,“和您那首《华夏军人》一比,根本不值一提。” “音乐不分高低贵贱。”方言摇了摇头。 “不错,你们两位写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曲子!” 王酩继续做起介绍,“他叫徐沛东,是歌剧舞剧院的指挥兼作曲,不管是歌剧、舞剧、还是电视剧、电影,他都作过曲,是名副其实的多面手……” 方言在他的帮助下,跟在场的所有作曲人一一认识。 苏越、徐沛东等人情绪激动,特别是当看到方言从公文包里取出的两份歌词手稿。 一份的标题清晰地写着《爱我中华》的字眼,而另一份的题目,却让众人一时间陷入茫然。 “奢香夫人?” “嘶,方老师,敢问这个‘奢香夫人’是……” 黄一鹤眼里透着疑惑。 “奢香夫人是一名彝族的女中豪杰,明代黔州的女土司。” 方言简单地做起了科普,“在位期间,开驿道、平靖边之乱,加强了彝汉两族人民的团结……” “这个好!” 黄一鹤眉飞色舞,“奢香夫人”无疑高度契合这次春晚的“民族”主题。 众人听了“奢香夫人”的来龙去脉,对这首曲子的歌词就更感兴趣,一双双眼睛投向纸上: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 一座山翻过一条河,千山万水永不寂寞……” 顷刻间,一个个两眼圆瞪,大为震惊,脑子嗡嗡作响,这是个什么歌啊? 这种形式的歌词既不同于内地目前的风格,也完全不是港台流行歌曲的类型,好像从来没见过。 眼见无人开口,黄一鹤低声地询问,“王酩同志,方老师这歌怎么了?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它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王酩抬起了头,目光炙热地望向方言,“方老师,这歌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唱?” 这同样也是苏越、徐沛东他们想要问出的问题,比起《爱在中华》,更想听一听《奢香夫人》。 “咳咳,那就献丑了。” 在万众期待下,方言清清嗓子,随意地哼唱一段,“落脚河上面崖对崖,威宁草海荞花盛开。” “谁把月亮挂天上,照得想说的话,流成海……”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黄一鹤一怔,明明只听了一遍,却感觉好像听了很多遍。 此时此刻,耳朵里,甚至脑袋里一直在回荡着同一句歌词——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撒下了响水滩!” 就像强行塞入脑子里,打上思想钢印一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彻底遗忘,抹除干净。 “这歌的感觉真的是,该怎么形容呢,真的是太特别了!” 王酩张了张嘴,始终无法描述出这种感觉。 “这首歌需要男女合唱。” 看到众人沉默的滑稽场面,方言笑了笑,“女的要高音,男的要低音,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 徐沛东吞吞吐吐道:“方老师,女高音我可以推荐个人选吗?” 方言直截了当地讲,“说!” “她也是个彝族的女同志,叫‘李玛’,艺名叫‘阿诗玛’。” 徐沛东说她去年参加了第二届华夏原生态音乐会,有很浓的彝族风味和音乐韵律。 方言道,“可以啊!就请她来试一试,不合适的话再换。” “彝族女同志来唱彝族巾帼的歌,这民族味儿可太纯正了!”黄一鹤兴奋不已。 就在众人热议着如何给《奢香夫人》和《爱我中华》谱曲的时候,苏越突然站了出来: “既然是民族风,我这里也有首词,不知道方老师能不能给品一品?” “你写的?” 方言饶有兴趣道。 “不是不是,是我一个叫‘陈哲’的朋友写的。” 苏越说:“他上半年去雁北地区采风,当地的黄土高坡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好赶上方老师您提到了‘文学寻根’、‘西北风’,从而有感而发,写下了这么一首词。” “西北风!!” 方言扬起一抹笑,“念来听听。” 第411章 副主编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听着苏越的清唱,方言越听,越觉得像《黄土高坡》,尽管在歌词和旋律上有所出入。 但为防万一,还是谨慎地问个清楚,“这歌叫什么名字?” “就如这歌词唱的一样,叫《我的歌》。” 苏越环顾四周,询问在场所有人的意见。 徐沛东、黄一鹤等人交口称赞,这种西北风曲风的歌谣实在太符合这届春晚的主题。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苏越又惊又喜,自从他开始从事流行音乐创作以来,内地歌坛充斥最多的却是港台歌曲。 当然,港台歌曲给内地歌坛带来了活力,给内地音乐人很多的启发,但是对于他这种经历内地音乐教育的年轻一代而言,总是有一个志向,就是希望自己的音乐能够植根于自己的民族文化之中。 “不过这个歌词,得稍作修改。” 方言面带微笑。 黄一鹤道:“对对对,让方老师好好地给润色一下。” “这没问题,陈哲如果知道自己写的歌能得到方老师的指点和修改,一定会很高兴!” 苏越如实相告,其实如今这个版本的《我的歌》,并非是陈哲当初写的初稿,而是朋友们合力修改的版本。 “照你的意思,你们还写了个好几个版本?”方言好奇道。 “不多,也就三四个吧。” 苏越说:“反正我们大家伙觉得谁写的好就算谁的,就这样,你改一笔,我说一句,几个朋友坐下来,改了一通,改完了以后陈哲又写了这么一版,也就有了现在这个版本的《我的歌》。” 方言恍然大悟,怪不得跟《黄土高坡》有六七分的像,但却不是原曲,合着是拼凑出来的曲子。 “方老师,您觉得这歌该怎么改,才比较合适?”苏越拿出纸笔,满脸赤诚。 “首先就是这个名字,《我的歌》可不够西北风。” 方言道:“我想既然是因为黄土高坡而得到的写歌灵感,不如就叫《黄土高坡》?” 黄一鹤、王酩等人互相讨论,最终一致认为相比于《我的歌》,《黄土高坡》这个歌名既点出了地域,又包含着一股民族风,再考虑到春晚的“民族”主题,的的确确,略胜一筹。 “既然名字改叫《黄土高坡》,那么开头的歌词,我看就可以这么改。” 方言道:“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接着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把视线落在苏越的身上,“你们认为怎么样?” “好!” 黄一鹤虽然对音乐一知半解,但直觉告诉自己—— 这首歌一旦在春晚上播出,一定会是火遍全国、广为传唱的经典之作,甚至会是几代人的回忆! ………… 在中央台的食堂用过午饭后,方言优哉游哉地回到人文社。 此时的编辑部里,空空荡荡,没几个人。 毕竟,《人民文学》12月这期的组稿、排版等工作已经圆满完成。 可惜余桦的《十八岁出门远行》,因为质量不足而落选,只能退而求其次,发表在《当代》上。 头版的位置留给了方言从晋军里得到的稿子,特别是柯云路的《新星》,以及郑义的《老井》。 扫视了一圈,视线很快地落在了正在看最新一期《推理世界》的朱伟。 “呦呵!在看《大宋提刑官宋慈》呐?” “方、方老师!” 朱伟一个激灵,霍地站了起来。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示意他坐下,“这里头,有没有你喜欢的案子?” “有!就是史文俊的案子,真没想到凶手竟然会是宋慈的岳父!” 朱伟道:“更没想到,宋慈会大义灭亲,为了‘正义’,亲自扳倒自己在朝堂最大的靠山。” “我也很喜欢这个案子。” 两人围绕着《大宋提刑官宋慈》里的案子,闲聊了一番。 突然间,朱伟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方老师,您看我,说着说着,把主编交待的事给忘了。” 方言问道:“什么事?” 朱伟道:“具体什么事,主编没说,只说了如果您下午回社里,就让您来一趟他的办公室。” “知道了。” 方言笑道:“正好我要找他商量下请假的事儿。” 目送着方老师的身影进入主编办公室,朱伟纳闷不已,“请假?方老师又要请假去哪里?” 恰恰当着方言的面,王朦问出了和朱伟同样的疑惑,“你这回又准备上哪儿?” “日本。” 方言“坦白从宽”,交代说在3000人访华的时候,应奥山融和松竹电影公司的邀请。 “既是如此,那就去吧。” 王朦说:“不过以后,你得多在编辑部里呆着,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民文学》上。” “您这是……” 方言原以为他是在责怪自己不务正业,但没想到自己会错了意。 王朦解释说:“明年年初,你的借调期就满了,到时候,关系一调入,你就是《人民文学》的正式一员了,而且还是副主编,你说是不是该给你多加加担子!” 方言大为意外,“副主编?我又升官啦?” 王朦打趣道:“怎么,不乐意?” “瞧您说,谁会嫌自己升官啊!” 方言道,“就是觉得这进步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毕竟我才刚干了一年的编辑部主任呢。” “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再说真有论快的话,还有比你更快的。” 王朦低声地说,组织上已经决定了,要把朱伟从普通科员破格提拔到编辑部副主任。 方言大惊,“朱伟当副主任,那吕书友呢?” 王朦挟第四届文代会之风,开始调整整个《人民文学》,乃至整个人文社的人事结构。 毕竟,王朦如今可是管理日常事务的副主席,而《人民文学》恰恰就是作协旗下的刊物。 刘剑青、崔道怡、王朝垠依然是《人民文学》的副主编,方言取代的是周明的位置。 而朱伟取代的,则是吕书友的位子,周明、吕书友、于德利等人会被调去作协。 “是不是跟前些日子,部里有关‘寻根文学’的争论有关?” 方言敏锐地觉察到,被调离《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基本上是西方文学路线的编辑。 “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跟‘干部四化’也有关。” 王朦说:“当然,最主要的是文代会上已经提了‘创作自由’的口号,那么,今后《人民文学》选稿自然要朝多元化的方向发展,周明、吕书友这些老同志对待西方文学的态度太偏激,容易把其他同志的思路搞乱,很不利于将来工作的开展,甚至是《人民文学》的改革。” “我有点明白您的意思了。” 方言道:“让朱伟破格提拔成副主任,您是想让他给我打下手?” 王朦点点头,“以后啊,《人民文学》的方向,就由你和我几个来抓,具体怎么实施、怎么执行,你可以交给朱伟、王扶他们来办。”接着伸出一根手指,“说来说去,其实明年就一个办刊宗旨,那就是调动各种不同类型创作的可能性,调动作家们在不同文学创作领域的积极性……” “是,主编!” 方言说得信誓旦旦,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社会公器,盛放您深思熟虑的成果。 第412章 江户川乱步奖(二合一) 日本,东京。 一架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国际机场,待停稳后,机上的乘客陆陆续续地走下飞机。 方言提着行李箱,和铃木洋子走出机舱,而后来到接机口。 就见乌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一块“欢迎方言君来日”的牌子高高举起,并且是中日双文。 举牌的正是有斐阁的工作人员,铃木俊次郎率领着下属,早已等候多时。 “欧多桑!” 铃木洋子惊喜交加,边挥舞着手,边朝阔别已久的父亲奔跑而来。 铃木俊次郎心里高兴,脸上却板着说:“都说了多少遍,公共场合的时候,称职务!” “嗨嗨嗨,支部长,耶耶,现在应该叫副社长了。” 铃木洋子揽着父亲的肩膀,眉开眼笑道。 “恭喜你啊,铃木副社长。” 方言连声道喜,祝贺铃木俊次郎从京都支部荣升到了有斐阁本部担任副社长。 “哈哈,我能够在这个年纪,还能再进一步,全都要归功于方言君啊。” 铃木俊次郎说得有些夸张,但不管怎么夸张,替有斐阁挖掘出这么个举世瞩目的大文豪,的的确确算得上是大功一件,更何况,这位大文豪的,不管是水准,还是销量,都冠绝整个日本文坛。 仅仅是《午夜凶铃》上下两部,如今销量的总和俨然达到355万册左右,仅次于《日本沉没》。 “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方言摆了摆手。 “方言君真的是太谦虚了。” 铃木俊次郎微微弯腰,抱以歉意道:“本来像你这样的大作家,按理来说,应该由我们有斐阁的社长亲自迎接才是,但非常抱歉,社长临时有事,所以拜托我代他向你致一声歉。” “大可不必!” 方言随后听到有斐阁已经准备好盛大的欢迎宴。 “到时候会长和社长父子都会到场,亲自向你敬酒赔罪。” 铃木俊次郎朝前带路,引到了一辆凯迪拉克上。 铃木洋子坐在副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看到方言和父亲并排地坐在后驾驶座上。 “方言君,你这次来得可真巧。” 铃木俊次郎说:“再过些天,江户川乱步奖就要举办了,不知道方言君有没有兴趣参加?” 铃木洋子担心方言不清楚江户川乱步奖的来历,于是言简意赅地做起了介绍。 江户川乱步奖,是在“日本推理之父”江户川乱步60岁大寿的时候,为了提振日本推理文学发展而设立的奖项,最初的两届,都是颁给对推理文学贡献卓越的人士,相当于成就奖。 不过从第三届开始,就变成了鼓励推理文学新锐作家的新人奖,进而演变成了日本推理作家出道的暴光窗口,以及鲤鱼跃龙门的渠道。 但凡推理作家连江户川乱步奖的入围名单都进不去,严格上来说,根本不算正式出道。 “原来如此。” 方言恍然大悟,“不过我和我的《恶意》好像没有入围江户川乱步新人奖?” “因为这个奖只能颁给本国的推理作家。” 铃木洋子说:“要不然,别说榜上有名,我敢断定,《恶意》绝对能拿到江户川乱步奖!”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个遗憾。”铃木俊次郎不禁感慨。 对于方言而言,得奖只是次要的,关键的是奖金,1000万日元,折合美刀也有四五万。 尽管如今东京、京都等地的房价暴涨,但也至少足够抵一个首付了! ………… 抵达有斐阁安排的下榻酒店后,稍作休整,晚上就着正装,出席了专门准备的接风宴。 有斐阁的会长和社长双双到场,父子同台,和方言互相敬酒,推杯换盏,喝了一盅又一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到微醺,又被请去享受了一把“马杀鸡”。 按摩期间,铃木俊次郎再一次地提了一嘴“江户川乱步奖的颁奖典礼”。 半醉半醒的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于是乎,几天后便出现在第30届江户川乱步奖颁奖的现场。 此时,富士电视台的记者摆好摄像机,一个个镜头对准正在交流、叙旧和说笑的人群。 方言拿着香槟,穿梭其间,突然在不起眼的角落处,发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只见才出道没两年的东野圭吾,孤零零地站着,无人问津,好一副“站如蝼蚁”的模样。 “啊诺,请问你是不是写出《恶意》、《午夜凶铃》的那、那位……” “没错!” 铃木洋子作为方言的翻译,替他应了下来,“他就是方言老师!” 东野圭吾虎躯一震,做梦都没想到能见到这等身份的大作家,双手紧紧握着方言的手摇晃。 看到他吞吞吐吐地自报家门,方言笑了笑,“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颁奖典礼,东野君呢?” “我也是第一次。” 东野圭吾红了红脸,坦白地说,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参加颁奖典礼,但却是第二次参赛。 江户川乱步奖是每年一月份收稿,自己当时第一次参赛,没有任何经验,所以紧赶慢赶地写完《玩偶们的家》,结果自然是没有获奖,不过成绩还算不错,入围了第二轮大名单。 这也给了东野圭吾一定的信心,觉得自己好好打磨、认真去写,来年得奖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果不其然,自己认真创作的《魔球》,一路杀进了今年的江户川乱步奖的决赛圈。 “那要恭喜你啊,东野君。” 方言和铃木洋子互看一眼。 东野圭吾摇头失笑道:“方言老师,颁奖结果还没有宣布,获奖的未必就是我。” 铃木洋子好奇道:“东野君的《魔球》,听上去像是本格派的?” 东野圭吾说自己喜欢爱江户川乱步、《福尔摩斯》系列等本格派经典著作,同时也受到了岛田庄司创立的“新本格派”影响,便把本格派的技法带入到了校园推理之中。 正当他们谈着推理的时候,方言突然注意到森村诚一等人闯入自己的视线。 “森村老师!” “方言君,真的是好久不见。” 森村诚一慈眉善目第看向铃木洋子等人,相互寒暄。 “是啊,算算日子,应该由一年有余了。” 方言道:“您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马马虎虎,还不急着跟横沟桑见面。” 森村诚一所说的是已经过世的横沟正史,再加上“社会派推理的开山鼻祖”松本清张,他们三人便是“日本推理文坛三大高峰”,在推理界的地位和名望,仅次于江户川乱步。 面对如此大师,东野圭吾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只见方言和森村诚一从《恶魔的饱食》在华出版,一直聊到了《推理世界》的创刊。 “好啊!这对于整个推理文学界而言,是一件值得高兴庆贺的大喜事!” 森村诚一道:“我非常期待,能有更多像方言君这样擅长写推理的华夏作家脱颖而出。” “说来惭愧,其实我对推理文学此道,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听到方言这话,铃木洋子戏谑地拆台说:“方老师又在说笑,明明你都自创了一种推理流派。” 东野圭吾一个激灵,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方言竟然跟创立“新本格派”的岛田庄司一样,也自创了一种从来未有的全新推理文学流派? 森村诚一倍感兴趣,投去了问询的目光。 “法医推理流。”铃木洋子回答道:“在《推理世界》上连载的《宋朝の刑事检察官宋慈》,就是这一流派的开创之作。” 见森村诚一兴致勃勃,方言认真地做起了一番解释: “这种推理流派是建立在华夏古代的法医学典籍以及公案的基础而诞生的……” “法医既可以医学勘察、跟踪取证,为侦查提供关键的证据,如伤痕、血迹、生物样本等,这些证据非常有助于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甚至是重建犯罪现场,也可以对尸体进行解剖。” “通过对死者的解剖来一步步推测还原案发经过,确定死亡原因、死亡时间等等信息。” “而且在整个过程中,既能科普法证常识,又能展示破案的科学逻辑……” 铃木洋子尽全力翻译的同时,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涌来过来,显然对法医推理流萌生兴趣。 毕竟,法医推理的诸多元素,本格派、社会派、变格派等流派都能引来自用。 偏偏在谈话的氛围和睦欢快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人群里冒了出来: “方言桑,你也是瞧出社会推理派的末路,所以才另辟蹊径,自创这法医推理流是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就算社会推理流派已经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是日本推理文学界第一大流派。 这次出席江户川乱步奖颁奖典礼的,不管是评委,还是作家,大部分都是社会推理派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咒“社会推理派已经是末路”,不等于当着皇帝的面要造反嘛! 一道道目光,立刻投向方才“大言不惭”的那个人。 东野圭吾看清面容,倒吸了一口气,竟然是岛田庄司! “岛田君,你说社会推理派走向末路是什么意思!” 面对质问,岛田庄司撇了撇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怎么,难道社会推理派没有没落吗?” “南大多(你说什么呢)!” “八嘎!社会推理派怎么可能会没落!” “庄司,你不要以为你写了本《占星术杀人魔法》,自创了个‘新本格派’,就可以对着我们这些前辈,对着社会推理派,大放厥词,肆意妄为,没大没小,真的是太不懂规矩了!” “你的新本格派只是个旁门左道而已,难道想要挑战社会推理派的正统地位吗?” “………” 一下子,惹了众怒,一个个冲着岛田庄司,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训斥和批评。 “无路赛!” “社会推理派走向衰落,处在末路上,难道不是事实嘛!你们还准备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看看现在的读者,他们才懒地看你们这些苦大仇深、抨击人性的无趣,反而更享受在完全虚构的故事中,追求‘谜团’、‘凶手’和‘富有意外性、趣味性、复杂性的解谜’的推理。” “只有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的诡计,才能征服这个时代的读者。” “不管你们再怎么逞强,真相也只有一个,松本清张的时代已经落幕,新本格时代终将到来!” 岛田庄司昂起下巴,横眉冷对着咄咄逼人的众多作家,语气里甚至透着一丝轻蔑。 “放肆,庄司!” 众人气急败坏,嚷嚷着要让岛田庄司马上离开颁奖典礼,否则他们将集体离场。 在二选一的威逼之下,气氛急转直下,变得紧张凝重。 眼见两拨人剑拔弩张,唇枪舌战,森村诚一等在场资格最老的大佬们,站出来劝架。 方言看着这一出“下克上”的好戏,乐得当一个旁观者。 赶过来的铃木俊次郎满脸羞愧,“方老师,让你见笑了。” “不打紧,不打紧,文学切磋有时候发生争吵,也是在所难免。” 方言摆摆手,“不过新本格派和社会推理派之间的矛盾分歧,看上去很大啊。” “这个啊……” 铃木俊次郎有所保留地透露说,岛田庄司对社会推理派的厌恶是可以理解的。 当初,日本推理界以社会推理派当道,自从《占星术杀人魔法》出版以来,推理文学界对岛田庄司的批评接踵而至,甚至在江户川乱步奖评选上,没有把新人奖颁给岛田庄司。 反而,颁给了历史推理解谜的《猿丸幻视行》。 岛田庄司深以为耻,多次鸣不平,觉得《占星术杀人魔法》涉及占星术及黑魔法,充满复杂难解至极的连续谜团,可以说是传统解谜推理的新典范,开拓了本格派创作的空间和思路。 结果一直以来,遭到社会推理派的打压、排挤和贬低。 岛田庄司一怒之下,干脆自立门户,创立“新本格派”,专门针对社会推理派打擂台。 两派之间的争斗越闹越大,以致于以不少社会推理派作家联名要把岛田庄司赶出推理文学界。 “怪不得,原来是这样的渊源。” 方言嘿然一笑,颇有霓虹海陆军马鹿之争的那味儿。 第413章 新本格派大本营(二合一) 随着颁奖典礼的正式开幕,新本格派和社会推理派不得不结束争吵,罢兵休战。 如此闹剧,才暂时地告一段落。 方言本来以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万万没想到,不出意外地还是出了意外。 东野圭吾的《魔球》遗憾地落选了第30届江户川乱步奖,输给了鸟井加南子的《巫女的后裔》。 内容大概是某个神鬼作祟的偏远山村,时隔23年再次发生不可思议的坠落致死事件,幸存下来的一对男女,一边在生死线上挣扎,一边迫近“鬼怪”的真相。 听上去像是变格派的诡异,但事实上,却是社会推理派。 又一次,社会推理派击败了入围的新本格派,乃至本格派的作品! 吃相未免也太丑陋了吧! 这种颁奖结果,不单单岛田庄司觉得不满,本格派的作家们同样是满腹牢骚,脸色难看。 东野圭吾失魂落魄地坐着,眼神空洞洞的,脸上写满了沮丧和不甘心。 一直呆愣愣地坐到颁奖典礼结束,就见获奖的作者犹如众星捧月般,被记者和编辑团团包围。 突然间,颤抖的肩膀被方言轻拍了一下。 “东野君。” 铃木洋子语气里透着关切,“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可惜,明明就差获奖只有一步之遥……” 东野圭吾强挤出笑容,“也许是我的还不到拿到江户川乱步奖的火候吧。” “千万不要胡思乱想,能不能获奖这件事,不光取决于你的作品水准,也要看你的符不符合这届评委的胃口和喜好。”方言道,“其实你入围了决赛,就已经有获得江户川乱步奖的实力了。” 东野圭吾一愣,“真的吗?” “嗖嗖。”铃木洋子点头安慰说,“东野君,你只是少了些运气。” 方言一言不发,再次拍了下东野圭吾的肩。 别说江户川乱步奖,就是诺贝尔奖,有时候甚至也是胡闹和儿戏。 毕竟,诺贝尔物理学奖都能颁给气象学家,颁给人工智能,咋滴,物理学不存在了? 还是说物理学的尽头是计算机?又或者,诺贝尔奖的评委也买了几手人工智能概念股的股票? 在两人的安慰之下,东野圭吾渐渐调整好心态,精神随之振作: “方言桑,真的是你说的这么样?” “方言君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就在此时,岛田庄司横插一脚,笑着走到他们的身边。 “岛田桑!”东野圭吾规规矩矩地敬了一个礼。 “东野君,不要气馁,我觉得你的绝对够资格拿到江户川乱步奖。” 岛田庄司瞥了眼,“只不过因为一些场外因素,才很可惜地落选罢了。” 方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所见之处,全都是此次担任评委的社会推理派作家们。 “想想我的《占星术杀人魔法》,当年不也没获奖吗?” 岛田庄司冷冷一笑,“看来,不光是新本格派,就连本格派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评委。” “咳咳!” 方言假装咳嗽了声,自己可不像卷入到新本格派和社会推理派的纷争当中。 岛田庄司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提,而是洋溢热情地邀请他们到京都大学。 “京都大学?!” 方言和铃木洋子互看一眼,桥本结衣如今就在京都大学任教。 岛田庄司笑道:“是啊,那里有一群热血的青年,立志要打破‘清张魔咒’。” 方言渐渐地了解到,尽管日本推理界对岛田庄司的“新本格派”没有给与应有的尊重和好评。 但是,在青少年之间,御手洗洁系列造成了不小的哄动。 各个大学的推理研究社团,都深深着迷于岛田庄司那奇拔幻想、诡异怪诞的独特风格,而京都大学的推理社团不仅是全日本建立最早的推理社之一,而且更是“新本格派”的大本营。 岛田庄司很看好这个社团的前景,不仅担任顾问,而且经常会到京都大学,对社员们指导交流。 “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去京都大学?” 岛田庄司语气真挚,“我相信学生们一定会对方言君的‘法医推理流’很感兴趣的。” “方老师!” 铃木洋子目光中充满期待。 “也好。” 方言欣然答应,“洋子就是京都人,就算岛田桑不邀请我们,我们也是要去一趟京都的。” “竟有此事?那真的是太巧了!”岛田庄司哈哈大笑,“东野君,你呢?” 东野圭吾摇了摇头,深感遗憾,自己并非专职写作,得老老实实地回去上班,养家糊口。 而且在跟方言的交谈中,有所顿悟,隐隐琢磨出下一部作品的思路。 “还是校园推理的本格?” 方言挑了挑眉。 东野圭吾点头说:“我还没想好取什么名字,暂时叫《放学后》。” “干吧类!”方言和铃木洋子勉励着。 “嗨!” 东野圭吾情绪激动,脱口而出。 岛田庄司皱了皱眉,“没有劲,重来。” 方言憋住笑意,很想随口来一句,这么小声,还想写推理? “嗨!!”东野圭吾抬高嗓门,“岛田桑,方言桑,洋子小姐,我一定会努力,继续朝着江户川乱步奖进发!” 岛田庄司道:“好!很有精神!” ………… 京都大学,推理社团。 法月纶太郎手里拿着《读卖日报》,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可恶!实在是太过分了!” “怎么了,纶太郎?” 我孙子武丸、小野不由美等社员,纷纷把目光聚焦于他。 “今年江户川乱步奖的结果公布了!我们新本格派的作品又落选了!” 法月纶太郎展开报纸,“获奖的依然是社会推理派的!”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破口大骂,发泄着不满。 “我们不是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吗?” “不错,只要社会推理派这帮老学究把持着评委会一天,新本格派就永无出头之日。” “这帮老家伙固执保守,根本不会接受新鲜事物!” “果然就像行人说的,不把社会推理派打倒,就不可能改变推理界现有的格局!” “………” 众人口中的“行人”,就是京都大学推理社团的社长,也是新本格派的创始人之一,绫辻行人。 法月纶太郎环顾四周,“话说回来,行人呢?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小野不由美解释说,刚刚岛田庄司打来电话,指名道姓地要找绫辻行人。 不一会儿,就听到屋外响起一阵零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绫辻行人一推开门,脸上写满了兴奋:“好消息!好消息!” 我孙子武丸、小野不由美等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岛田老师要来我们这里吗?” 绫辻行人也不打哑谜,振臂高呼:“还有方言桑!” “方言桑?那个来自华夏的方言桑?” “就是他!就是那个写《恶意》、《午夜凶铃》、《山村邮递员》的方言桑!!” 顷刻间,全场沸腾,方才冷冰冰的氛围立刻变得火热喧嚣起来。 法月纶太郎冷不丁来一句,“等等,等等,方言桑算是社会推理派吧?” 犹如往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泼上一盆冷水,欢呼“万岁”的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明明是死敌,为什么岛田老师会邀请方言桑呢?”法月纶太郎诧异不已。 “笨蛋!” 小野不由美白了眼,“当然是方言桑就不是社会推理派,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绫辻行人点头附和,“不错,不能因为《恶意》,就把方言桑归到社会推理派当中,别忘了,他所写的《午夜凶铃》,可是有变格派的影子。”然后环顾四周,“而且岛田老师在电话里说,方言桑自创了一种名为‘法医推理流’的流派,其中的理念和技法非常适合我们新本格派……” “斯国一!” “不愧是方言桑,竟然能自创出推理流派。” “法医推理流?听上去是以法医为主体和核心的推理,真的是令人期待啊。” “………” 没有了门户之见,众人七嘴八舌,话里话外,都透露出热烈欢迎方言之意。 小野不由美满怀期待道:“行人,岛田老师在电话里有没有讲,方言桑何时来京都?” “就在这两天。”绫辻行人拍了拍手,“我们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招待为好。” ………… 两天后,天阴沉沉的,飞雪像漫天的柳絮一样飘落下来。 冷风呼啸而来,迎面吹在站在校门口的绫辻行人、法月纶太郎等人。 好在没有挨冻多久,一辆出租车载着方言、岛田庄司和铃木洋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位是我孙子武丸,文学部哲学系的学生。” “这位是小野不由美……” “这位是绫辻行人,是京都大学推理社的社长,也是新本格派的创始人。” 岛田庄司逐个介绍,颇为得意道:“同样是我的弟子!” “幸会,幸会。” 方言一一握手,当跟绫辻行人握手的时候,面带微笑道:“路上的时候,就听岛田君说,新本格派真正的创办人其实是你。” 绫辻行人愣了下,然后又是弯腰,又是摇头,连连表示,“我不是,我没有”。 “行人!” 岛田庄司板着张严肃的脸,说正是他的《十角馆事件》正式出版,新本格推理才真正确立。 也就是这本出版的1987年,被视作是“新本格元年”。 “不不不,要是没有岛田老师的指导,光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十角馆事件》的。” 绫辻行人摆手说:“书里的主角‘岛田洁’,便是取自岛田老师和他笔下的‘御手洗洁’,以此向启发我新本格思想的岛田老师致敬!”接着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又来了,又来了。” 岛田庄司伸出手,替弟子打去肩膀上的雪花。 “阿诺,恕我冒昧,我还是想不明白。” 铃木洋子疑惑道:“跟本格派相比,新本格派到底‘新’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 岛田庄司咧嘴发笑,“恐怕全日本,也只有我们这些人才能够回答了。” 绫辻行人、小野不由美等人引以为豪,一边领着方言他们往校园里走,一边认真地开始解释。 “这个我们要不得不回到推理的历史来谈。” 岛田庄司说:“爱伦坡的‘坡’,可以被称作‘本格’……” “爱伦·坡的推理里,有指纹、血液的采集,也一定有头发、狗毛、昆虫残骸的碎片、鞋子带来的石块和泥土等物遗落在现场,收集这些东西作为材料分析,以此查明犯人。1841年的《莫格街凶杀案》里已经有这些了,坡在作品中引入了最新的科学理论,给现场的奇异现象以合理的解释。” “柯南道尔继承了这一点,他笔下的福尔摩斯是个科学家,在现场采集指纹、血液等进行科学检验,这与现代的现场调查做法是相同的。” “后来,出现了阿加莎·克里斯蒂这位天才作家,接着是范·达因,本格推理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舞台是列车、轮船等设定的场所,场所中存在既定的人,而侦探是从外部进入的。” “在读者完全掌握材料的基础上展开推理,然后先读者一步指出令人意外的犯人。” “所以,范达因的本格与爱伦坡的本格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区别。” “这是种框架既定的游戏,是游戏形式的杀人推理,封闭空间、公平的材料提供、在初始阶段向读者介绍现场人物、侦探从外部而来、只使用读者了解的材料,这就是范达因的新本格做法。” “但是,这种做法也没有传入日本,就像爱伦坡的本格没有传入日本一样。” “直到近10年之后,我、行人、武丸他们终于在日本推理里实现了这种做法。” “我是不是可以为,新本格派在借鉴了‘范达因的本格理念’基础上,对本格派做出的修正?” 铃木洋子眨了眨眼。 岛田庄司道:“可以这么说,所谓的‘新本格’,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新范·达因主义’……” “岛田老师,我不这么认为!” 绫辻行人突然插话道:“我还是那个看法,新本格既不是对爱伦·坡的推理理念的‘修正’,也不是完全照搬范达因的本格理念,而是一种全方位超越爱伦坡、超越范达因的新派本格推理。” 岛田庄司摇头失笑:“行人啊,你还是那么偏激。” 眼见众人各持己见,铃木洋子压低声音道:“方老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您听懂了吗?” 方言笑道:“或许没那么复杂,本格推理是先造一间密室,再把人杀死在里面,而新本格是先把人杀死,然后在尸体的四周造一间密室,谜团诡计、杀人手法、犯罪凶手,也是按这种顺序设计。” 本来还在争论孰是孰非的两拨人,纷纷把目光投了过去。 岛田庄司称赞道:“精辟!” “真不愧是方言桑,仅仅一句话就能概括出本格派和新本格派本质的不同。” 绫辻行人炽热的眼神里透着敬佩。 “哪里哪里。”方言摆了摆手。 绫辻行人追问道:“不知道方言桑对本格派的推理原则,比如‘推理十诫’有什么看法?” “这也是我和行人之间另一个有分歧的地方。”岛田庄司道,“谁也说服不了谁。” 方言笑眯眯说:“站在下雪的天里聊天,可不讲究,要不等我们进屋了再说?” 第414章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二合一) 大雪纷飞,冷风潇潇。 屋内却暖洋洋的,灯光如昼,众人围坐在暖桌里,双腿塞进了被褥当中。 桌上,摆满了零食和橘子,杯子里的茶冒着腾腾的热气。 方言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和绫辻行人、岛田庄司等人讨论着新本格派和法医推理流的异同。 “我在《十角馆事件》,借笔下人物之口,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绫辻行人一本正经道:“曾经在日本盛行一时的‘社会派’,已经腐朽落后,粗俗不堪。” “比如在单身公寓的女白领被杀后,历经千辛万苦的刑警终于将情人上司缉拿归案,我很讨厌这种老掉牙又无趣的剧情,尤其是背后牵扯到的贪污渎职、公司黑幕,我可忍受不了。” “反倒是名侦探、大宅院、古怪的住户、鲜血淋漓的悲剧、不可能犯罪、石破天惊的诡计.………虽然荒诞虚构,毫不真实,但是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在那个世界中找到游戏的乐趣。” “当然,是智慧游戏的乐趣!”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我孙子武丸、小野不由美等社团成员的附和,不约而同地认为—— 这是他们新本格推理的宣言! 同样也是对整个日本推理文学界的宣扬! “能打破‘清张魔咒’,打破社会推理派垄断格局的,本格派和变格派这么多年也办不到。” 法月纶太郎眼神坚定道:“恐怕这个使命,只能由我们新本格派来完成了!” “好!很有精神!” 岛田庄司作为他们的指导老师,满脸欣慰,笑得跟朵灿烂的菊花似的。 “方言桑。” 绫辻行人随后又重提了方才的问题,如何看待本格派推理创作原则? 方言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扬起淡淡的笑容。 借着刚刚聊天的工夫,自己已经从铃木洋子、岛田庄司他们那里了解到所谓的推理法则。 在上个世纪古典主义侦探鼎盛期,不少推理作家制定了本格派应该遵守的基本原则。 比如,英国的罗纳德·诺克斯,就创立了一度被奉为圭臬的“推理十诫”。 “侦探不能用超自然的或怪异的侦探方法”、“犯罪现场不能有超过一个秘密房间或通道”、“侦探的笨蛋朋友,比如华生,必须将他的判断毫无保留地告诉读者,此人的智力必须低于读者的平均智力水平”…… 不过,随着推理写作套路和技巧的深入,“推理十诫”里的不少原则已经过时。 于是乎,范·达因在此基础上,做了相应的修正和补充,变成了“二十条推理法则”。 例如,“必须明确、公正的将所有线索呈现给侦探与读者”、“除了凶手的诡计,不得用写作手法误导读者”、“侦探为了破案就必须要有探案的行为”…… 其中还有一条,就是“故事中不能掺有恋爱成份”。 《名侦探柯南》要是严格遵守这条,那么就不会有“新一和小兰”、“柯南和灰原哀”两对cp。 “行人,我不是说过了吗!” 岛田庄司皱眉说:“不要执迷于这些推理原则,也不要学范达因、诺克斯给推理制定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这样只会限制你们创作的思路,甚至是新本格派的发展。” “抱歉,岛田老师,我还是不同意你的看法。” 绫辻行人道:“我们只有确立了自己的推理原则,才能摆脱范达因的本格推理理念,成为真正的、只属于日本推理界的‘新本格派’!” “没错!如果新本格派还一直沿用范达因二十条推理法则,那我们和‘本格派’又有何异!” “嗖嗖,新本格派的‘新’,首先就要新在推理法则之上。” “但是这么做,完全是违背爱伦·坡的初衷。” “就像岛田老师所说的,只要遵循谜团和科学理论结合的原则,没有什么元素是不能使用的,为什么自己要给自己绑一根绳子呢,我担心早晚都会作茧自缚。” “………” 京都大学推理社的成员里,既有支持绫辻行人的,也有支持岛田庄司的,彼此之间,针锋相对。 就像岛田庄司所说的,新本格派内部的这两拨人,终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乎,就把这个问题的裁定权丢给了局外人的方言,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觉得行人君他们的观点,不是没有道理。” “在推理以外,像科幻文学,同样有着类似于‘诺克斯十诫’一样的‘机器人三大定律’,第一条是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者坐视人类收到伤害,第二呢,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除非与第一条相矛盾,第三就是在不违背第一及第二法则的情况下,机器人必须保护好自己。” “这三条定律不光在科幻文学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步,而且给机器人技术提供了种理论参考。” “所以,我觉得新本格派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独创的创作法则,既然标新,就该立异。” “方言桑!” 绫辻行人、小野不由美等人激动不已,脸上尽是“相见恨晚”的表情。 岛田庄司沉吟半晌,并没有直接粗暴地打压和反对,而是想听听弟子们都创立了哪些推理原则。 “这个……这个……” 法月纶太郎、小野不由美等人面面相觑。 最终,我孙子武丸再也按耐不住,第一个站出来说道: “第一,凶案现场在警方来到时才变成密室;第二,结案前,侦探破解暗号或者死前留言来找出凶手,第三……” “慢着,慢着,你说的这些可并非具有普适性的推理法则。” 岛田庄司板着脸道:“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种推理的思路罢了。” 被训斥了一通后,我孙子武丸羞红了脸,胆气全无,说不下去了。 法月纶太郎建见状,挺身而出,把和社员们辛苦琢磨出的所谓推理法则,一股脑地讲了出来。 “不对!” 岛田庄司连连摇头,“你说的好几条,难道不就是范达因的推理原则之一吗?”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把目光聚焦于方言。 眼里,仿佛在说:“救救我们,方言老师!” “我这里也有几条创作原则,还不成熟,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就拿出来讨论一下。”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就见法月纶太郎、我孙子武丸等人如见救星般,两眼瞬间发亮,竖起耳朵静听: “第一,把故事的舞台建筑在好像孤岛、暴风雪山庄那样的封闭空间上。事件发生之后,已经出场的人物不可以离去,也不容许警方或其他外人进入。当然,先进的科学搜查也不能够进行。” “第二,把事件发生的场所设置在附有可以被锁上的房门的人工建筑物内,或在这所建筑物的四周,第三,把在事件发生场所居住或作客的人,在的起始全部介绍出来。” “第四,安排某些事件的发生,最好是杀人惨剧,而且还是发生在密室之内……” “第五……” “第六,安排惨剧一件接一件地连环发生,可是凶手仍然不被查出,在这个阶段里,适当地加入误导侦探,以及读者的诡计和叙事圈套。” “第七,最后安排侦探把凶手指出来,而对于读者来说,那个凶手必定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第八……” “斯……斯……斯国一。” 绫辻行人、麻耶雄嵩、我孙子武丸等人越听越惊,简直是惊为天人。 寥寥数笔,就言简意赅地概括出如今新本格派创作的共通之处,甚至还有从未有过的推理理念。 饶是岛田庄司,一时半会也挑不出毛病,不得不感叹一句: “没想到方言君不仅擅长变格派、社会派,对本格派还有这么高深的见解。” “略懂,略懂。” 方言抿了口茶。 岛田庄司道:“你刚刚讲的十条里,把惊悚、恐怖等元素引入到推理的创作中,我完全可以理解,而且也完全支持把恐怖的元素融入推理,毕竟,《午夜凶铃》就是个很好的榜样。”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点不明,就是这个‘问案的时候,透过嫌疑犯的面部表情、心理反应来缉凶’,这个是什么原理,或者是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法医学里有一门学科,叫法医心理学。” 方言道:“体现在案情破案当中,就比如对犯罪现场的心理学分析、对嫌疑人和受害者的心理评估,还有就是在法庭上提供心理学证据,当然,我把这个范围还扩大到了利用心理学的审讯方法。” “利用心理学的审讯方法?” 岛田庄司、绫辻行人他们无不充满好奇。 方言如数家珍地举例,滔滔不绝起来。 比如通过犯罪行为,掌握犯罪动机,甚至是突破罪犯的心理防线,像《沉默的羔羊》。 又比如通过非语言信息等审讯技巧来判断罪犯和证人口供的虚实,像《别对我说谎》。 “又或者,与目击者、受害者等在心理上建立信任,以获取有效可靠的信息和交流!” 铃木洋子翻译的时候,语气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骄傲,下巴微微抬起,环顾四周。 要么像绫辻行人一样,陷入深深的沉思,要么像我孙子武丸一样,做着笔记。 “没想到,法医推理流融入了这么多元素和学科,竟然涉及到心理学、法医学、精神病学……” 岛田庄司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 绫辻行人迫不及待地发问:“方言桑,你刚刚说的那些难道都是法医推理流的创作原则吗?” “不全是。”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至少我觉得有好几条,也非常适用于新本格派,你们以为呢?” 绫辻行人点头说:“嗨依!法医推理流的创作原则,对于我们而言,有很多可取之处!” 我孙子武丸、麻耶雄嵩等人深以为然,甚至于法月纶太郎语气真挚地恳求道: “方言桑,既然你对推理如此了如指掌,能否加入新本格派……” “无礼!” 岛田庄司直接打断,“方言桑是法医推理流的创始人,怎么能加入新本格派呢?” 法月纶太郎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鞠躬道歉道:“方言桑,红豆泥死尼马赛,是我考虑不当!” 方言经过铃木洋子的提醒,才意识到日本不少行业的派别门户之见非常严重。 不过就算没有门户流派之见,自己也坚决不会答应。 毕竟,让法医推理流的掌门人加入新本格派,法医推理流岂不就屈居新本格派之下,成了附庸? 而绫辻行人退而求其次,希望能把方言所说的“十大守则”,刊登在《苍鸦城》杂志上。 “苍鸦城?” 方言和铃木洋子互看一眼。 我孙子武丸解释说,《苍鸦城》是他们推理社自创的刊物,专门发表推理文学的理论文章,以及社员们的作品,每一期的杂志不单单在京都大学广为传播,而且还流传到了京都的其它大学。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然没问题。”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 绫辻行人感激道:“能把方言桑的推理原则刊登在《苍鸦城》,是我们推理社的荣幸!” “也是我的荣幸。” 方言道:“不过这10大守则本身还不成熟,未必非要死板教条地一一执行。” 紧接着,众人围绕着新颖的法医推理流,聊得热火朝天。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屋外的大雪终于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一片雪白上,泛着金灿灿的光。 岛田庄司提议转场到居酒屋,延续话题,边吃边聊。 但不巧的是,铃木洋子已经跟母亲说好,今晚要请方言到家中做客,而且还要留宿。 岛田庄司、绫辻行人等人只好作罢,依依不舍地一路把他们送到了校门口。 “今天聊得很尽兴。” 方言一一握手,轮到绫辻行人时说:“如果《苍鸦城》出版了,一定要寄给我一本。” 绫辻行人答应得很干脆,而后目送着方言和铃木洋子钻入出租车内。 “再见啦!” 方言透过车窗,挥手告别。 铃木洋子笑盈盈道:“方老师,今天真是充满喜悦与收获的一天!” “洋子,辛苦你了。” 方言说:“对了,《苍鸦城》杂志寄到你家里,会不会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怎么会呢!” 铃木洋子摇头失笑,说自己恨不得早一天能见到这本刊登了方老师推理原则的校刊杂志。 “其实,有这个推理原则,未必就是件好事。”方言不禁感慨。 “这是岛田老师的观点。”铃木洋子诧异道,“方老师,您刚才不是都在支持行人君吗?” “不,两边我都支持,他们的观点都有一定的道理。” 方言说:“从长远来看,‘推理原则’确实会阻碍推理文学的发展,不应该加以提倡。” 铃木洋子大为意外,“您的意思,新本格派以后会发展得越来越……” “道理很简单,本格派是怎么没落的?” 方言分析说,伴随着读者对本格派推理的阈值越来越高,本格派的作品想要保住读者,诡计的设置就必须越来越复杂,结果就是,破案的逻辑越来越牵强,虚构的故事越来越离谱。 甚至扭曲现实,违背常识,最后被失去兴趣的读者抛弃。 现实的情况也的确如方言预料,新本格派在90年代走向巅峰,但很快在21世纪初式微。 第415章 投亲会 第二天,清晨。 明媚的阳光照在窗户上,早间结成的霜慢慢地化成水。 铃木洋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早餐摆在桌上,耳畔边传来楼梯踩踏的动静。 “哦哈呦,方老师。” “早上好,洋子。” 方言总觉得这种中文里夹杂着日文的语言方式怪怪的,就像香江的中英夹杂式的粤语。 “今天的早饭是米饭,味增汤,烤鱼,腌菜……” 铃木洋子搅拌着纳豆,“还有这个,方老师,你要试试吗?” 看着粘糊糊的纳豆,方言委婉地拒绝,然后向已经坐在餐桌上的铃木美妃问候了声。 铃木美妃满脸微笑,左看看方言,右看看铃木洋子: “方言君,听洋子说,你们今天打算去东福寺看枫叶是吗?” “没错。” 方言点头说:“我们还邀请了结衣,待会儿吃完饭,就先去一趟京都大学。” “诶,结衣也去吗?”铃木美妃捂着嘴说,“我还以为只有你们两个呢?” “欧卡桑!” 铃木洋子红了红脸,把打好饭的碗呈给方言,“方老师,我妈妈让您见笑了。” “怎么会呢。” 方言道了声谢,然后在铃木美妃异样的目光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餐。 在日本,最好不能留有剩菜,否则的话,就会让主人家觉得自己做的菜不合口味,招待不周。 吃了个干净以后,方言和铃木洋子打了辆车,直奔京都大学。 这一次在校门口等候的,就不是绫辻行人、法月纶太郎他们了,而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桥本结衣。 回到日本的她,因为在华夏的燕京大学留过学,而且又和铃木洋子多次地翻译过方言的文学作品,如此丰富的履历,轻轻松松地就应聘上了京都大学文学部的讲师,负责教授华夏语言文学。 “结衣,不,应该改口叫桥本老师了。”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打趣道。 “方老师,您还是那么爱开玩笑。” 桥本结衣语气里透着丝幽怨,“在您面前,我哪里当得起‘老师’这个名讳啊?” “当得起!我们的结衣酱怎么会当不得‘老师’之称呢!” 铃木洋子嬉皮笑脸地挽住闺蜜的臂弯。 “洋子!” 桥本结衣羞得瞪了一眼,接着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到京都大学里逛一逛。 见方言点头,铃木洋子也欣然同意,“我们本来昨天就想逛逛看,可惜下起了大雪。” 桥本结衣诧异不已,“你们昨天来京都大学了?” 铃木洋子如实相告,包括方言的“推理十诫”要刊登在这个月的《苍鸦城》杂志上。” “真不愧是方老师!” 桥本结衣笑着说,《苍鸦城》作为新本格派的重要刊物,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在上面发表。 整个文学部,乃至整个京都大学的师生,能在《苍鸦城》发表作品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以至于但凡有被刊登在《苍鸦城》,作者都会被视作有冲击推理界职业作家的实力。 “怪不得岛田、行人他们提到《苍鸦城》的影响力,会那么地自豪。” 方言恍然大悟。 “方老师,等这一期的《苍鸦城》印发的时候,我一定要推荐给我的学生。” 桥本结衣道:“还有投亲会的各位前辈,请他们好好地欣赏您的‘推理十诫’。” 方言疑惑不解道:“什么是投亲会?” 桥本结衣解释说,投亲会就是日本各大学府里的一批研究华夏文学的学者所组成的文学组织。 里面的成员,大部分都是翻译华夏文学的汉学家,还有一小部分是这群汉学家的弟子,除了在名校里任职以外,也有的在各大报社、出版社等机构里工作,利用空余时间,兼着翻译的差事。 也就是俗称的“为爱发电”,像东京大学的《华夏现代》季刊,已经坚持了两年半。 从汪曾其到钱锺书,从李尧堂到沈雁氷,当然,也有方言的作品。 按照翻译的类型划分,分为华夏古典文学、民国时期文学,以及当代文学。 这里的当代文学,是从改革|开放开始算起的,引进日本的时间实际上只有5年左右。 “斯给!” 铃木洋子两眼放光,“结衣酱也是投亲会的一员吗?” 桥本结衣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我不是‘东京派’的,我是属于‘京都派’的成员。” “东京派?”方言挑了挑眉,“京都派?” 桥本结衣说:“东京派就是东京的大学组成的‘投亲会’,偏好通俗、政治的文学题材,像方老师的《拯救大兵瑞恩》、《午夜凶铃》,而京都派,就是我们京都地区的大学组成的‘投亲会’。” 方言道:“那京都派又偏好什么呢?” “文学性、思想性,比如您的《那山那人那狗》。” 桥本结衣回答:“我们投亲会的很多教授和前辈,就非常地喜欢,为此做了不少理论研究呢。” “若非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积极推广华夏文学的组织。” 方言不禁意动,打算好好调研一番,然后让自己的基金会资助东京派和京都派这两个投亲会。 “方老师,其实比起钱的话,我们更期待您的新作。” 桥本结衣眼里充满着期冀。 铃木洋子直截了当地说:“方老师已经跟有斐阁签过独家协议,今后的几部作品,有斐阁在日本范围内都享有优先出版权……” 方言无奈地耸了耸肩,“不错,这个协议是我和洋子的父亲先前就谈好的。” “你们误会了。” 桥本结衣连连摆手,京都派要的不是的出版权,而是翻译权。 “翻译我的作品?”方言和铃木洋子互看一眼,大为意外。 “是啊,如果方老师的新作能交由我们翻译,出版的时候有我们的署名,那么我们京都派在日本翻译界、出版界以及文学界,都会名声大振!”桥本结衣兴奋无比,“到时候,或许京都派能得到一些出版社的青睐,也就可以给我们翻译的其它华夏寻找到发行的出路。” “要是这样的话,我又如何能拒绝呢!” 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但凡有适合在日本发行的,翻译工作一定授权给京都派。 “太好了,方老师!” 桥本结衣代表京都派的全员,深深地一鞠躬,“阿里嘎多!” “这是我应当做的。” 方言虚扶了一把,随后和铃木洋子、桥本结衣逛起了京都大学,兜兜转转了一圈。 就在折返回校门口的路上,迎面撞见了一位约莫二十七八的男老师,满心欢喜地挥舞着手: “结衣!” “结衣,这位该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方言半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呢!”桥本结衣纠结地抿了抿嘴,“他不过是我的车夫而已。” 第416章 舔狗舔到最后…… 80年代,伴随日本泡沫时代的到来,女性的收入水涨船高,地位也随之提高。 跟妈妈这一辈的昭和女人,完全是两种极端不同的风格,绝不会逆来顺受。 相反地,对自己的另一半相当地挑剔,男人必须年薪1千万日元起底,也不足为奇。 甚至,同一时间会和多个男人相处,美其名曰:女人的口袋。 比如,需要为你跑腿付打车钱的车夫,就叫跑腿男,外出吃饭买单时需要你的,就叫付账君。 这两种算是女人心目中地位最低的两种类型,相对更高的是时常送贵重礼物的“上贡男”。 对于这类,女孩自然而然也会给点甜头尝尝,不过真正付出真心的,却是所谓的“本命男”。 通常而言,这个时期的女人出门旅游,或者逛街,基本上随身会喊上车夫、饭票,或者atm。 而此时,站在方言面前的这位山下政信,就是名副其实的“跑腿男”兼“付账君”。 “你好,请问你是结衣酱的……” 山下政信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敢问方言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桥本结衣的“上贡男”、“付账君”,还是传说中的“本命男”。 “这位是方言老师!写出《恶意》、《午夜凶铃》、《山村邮递员》的帝国文豪!” 铃木洋子瞧出了他的窘境,好心地做起了介绍。 “诶!” 山下政信两眼圆瞪,瞳孔地震,“马赛卡!结衣你的天命男难道是……” 天命の男? 方言摇头失笑,伸出戴着婚戒的手:“你误会了,我早已经结婚了。” 见到他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桥本结衣羞得直跺脚道: “山下,你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就叫山田君顶替你,和我们一块去东福寺!” “不要不要,结衣!” 山下政信一个激灵,接着九十度地鞠了一躬,“斯尼马赛,方言桑,我刚刚实在是太失礼了!” 然而,嘴角却不住地上扬,不是结衣酱的天命真的是太好了!自己还有机会! “不知者不怪。” 方言摆了摆手,随后了解到他跟桥本结衣都是文学部的讲师,同样也是京都派的成员。 众人边聊,边走到了校门口,桥本结衣伸手一指,吩咐道:“快去打车吧!” 山下政信犹如一只扑去叼飞盘的狗,心甘情愿地跑到大街上,挥舞着钞票,拦截出租车。 铃木洋子看不下去了,“结衣,你这么做未免也太过份了。”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子。” 桥本结衣很是无奈,山下政信是自己腆着脸,主动要当跑腿男和付账君,怎么甩也甩不掉。 方言一怔,这不妥妥的舔狗嘛! 桥本结衣幽幽地叹了口气,“洋子酱,你不在日本,你不了解现在的社会风气。” 铃木洋子静静听着,咋舌不已。 这个时代的女生,基本上出门是绝对不坐地铁和公交的。 那些坐地铁和公交的女性,反而被耻笑为毫无魅力,根本称不上是独立自主的新时代日本女性。 毕竟,竟然连一个肯给自己打车掏钱的“跑腿男”都没有,真的是太可怜了,太可悲了! 这样的女性,会渐渐地被周围那些有多个钱包的同龄女人排斥和嘲笑,沦为笑柄。 “现在你们该明白了。” 桥本结衣苦笑连连,正因为风气如此,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毛遂自荐”的山下政信。 “怎么会这样……” 铃木洋子感到三观受到巨大冲击,一时间无言以对。 方言越发好奇,“除了山下,你刚刚好像还提到了‘山田’?” “那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真的是烦死了!” 桥本结衣解释说,且不提自己有些姿色,单单是屡次给方老师做翻译,在《午夜凶铃》、《恶意》、《山村邮递员》上都有她的署名,时不时就会有像山下政信的男人,上杆子地大献殷勤。 “原来是这样。” 方言笑盈盈道:“不过我怎么觉着,你对那个‘山田’,跟这个‘山下’的态度不太一样。” 铃木洋子深以为然,“方老师说得对,我也有这种感觉,你对山下君表面上看着冷淡……” “怎么会呢,你们两个真会开玩笑!” 桥本结衣瞥了眼不远处的山下政信,就见他正在层层加码,跟其他人争抢着出租车。 看在1万日元的份上,司机和和气气地载着他们前往东福寺。 此时,虽然已经不是红叶狩的最佳时机,但好就好在,昨天下了一场大雪。 一片火红,在冰雪覆盖下,就像被打翻了的调色板,呈现出金黄、雪白和深红的斑斓色彩。 方言、铃木洋子等人漫步其间,仿佛置身于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之中。 尤其是满山遍野的红叶和白雪交织在一块,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冰与火的世界。 “这里的红叶,果然跟燕京香山的不一样。” 方言望着湖面上红叶的倒影,不禁感慨了句,“真的是各有千秋啊。” “可不是嘛,方老师。” 铃木洋子笑道:“火红的枫叶和洁白的白雪相遇,简直就像是秋季和冬季的恋情。” 氛围里渐渐地多了几分文艺气息,桥本结衣起哄让山下政信吟诵一句俳句: “清澈里与外,红叶满长天。” “这是禅僧良宽大师咏红叶的俳句。” 铃木洋子转过头,“方老师,要不您也来一句吧?” 迎着三人期许的目光,方言也不推辞,“你们日本的俳句,我不懂,这样吧,我就说一首华夏的古诗好了。”清了清嗓子道,“若问蓬莱好风景,为言枫叶胜樱花。” 山下政信等人面面相觑,闻所未闻。 “这是近代的文学大家,王国维的《观红叶》。” 方言道:“前两句是,‘漫山填谷涨红霞,点缀残秋意太奢’,当然跟此情此景不太相配。” 四人一路走,一路聊,说说笑笑,话题始终围绕着文学和电影。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手拉着手,走在前头,方言和山下政信落在身后,紧紧相随。 借着这个机会,方言操着口半咸不淡的日文,善意提醒山下政信,就算再喜欢,也不要做舔狗。 山下政信却依旧执迷不悟,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又愿意当舔狗。 “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强扭的瓜不甜。’” 方言道:“也许你误会了,结衣她或许对你……” 山下政信斩钉截铁道:“不,我觉得结衣对我是有感情的!” 方言一愣,“何以见得呢?” “她知道我非常仰慕方言桑,所以今天特意喊上我同行,我才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您交流文学。” 山下政信不禁感动道:“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心里有我吗?’” 卧槽,还有高手? 方言抚额无语,已经不忍直视。 “其实,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和她这么一直同行,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山下政信望着桥本结衣的背影,不由地忘我。 没救了,毁灭吧,赶紧的! 方言不再多费口舌,苦苦相劝,毕竟,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舔狗真的不得好死! 但转念一想,像山下政信这种招核男儿,显然在日本社会里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 如今可还没签广场协议,日本的泡沫经济时代还没到来,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就已经变成这样。 倘若真到了纸醉金迷、欲壑难平的泡沫时期,那“纯爱”、“爱情”这种东西,有可能存在吗? 顷刻间,灵光乍现,“我好像想到,该给你们京都派翻译什么样的了。” “真的嘛,方老师!” “是什么类型、什么题材的呢?”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猛地回头,又惊又喜。 方言看了眼桥本结衣,又望了下山下政信,露出神秘的微笑,“大概是唯美主义的纯爱。” 第417章 开不了口 “方老师,您说的‘唯美纯爱’,到底是什么呢?” 从东福寺回来的一路上,铃木洋子三番两次地追问这个问题。 “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方言始终露出神秘的笑容,随后回到房间,紧锣密鼓地写着的大纲。 铃木美妃看在眼里,不免好奇,“洋子,你们今天玩得怎么样?” “好极了!” 铃木洋子感叹道:“雪后的红叶,真的是别有一番风味,就像方老师说的那样,‘红装素裹,份外妖娆’。”接着津津乐道地讲述,“欧卡桑,有机会的话,您真的也该去看一看。” 铃木美妃瞥了眼楼梯口,“就只有风景美吗,还有没有其它……” “有啊!” 铃木洋子提到了山下政信和桥本结衣。 “现在的社会风气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三个钱包”的说法,铃木美妃作为昭和时期老一辈的保守女性,深受震撼。 铃木洋子叹了口气,“我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你们这一代年轻人,真不知道在搞什么?男的迷恋飞车党、暴走族,女的高喊女权主义……” 铃木美妃万般无奈,“洋子,你该不会也想学结衣那样吧?” “怎么可能呢!” 铃木洋子连连摇头,“欧卡桑,我可是有斐阁驻华夏办事处的组长,又不在日本工作,哪有机会能接触到那些‘舔犬’,华夏的男人可不像我们日本的男儿这么没出息!” “舔犬?这是什么品种的狗?” 铃木美妃对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疑惑不解。 “这个是方老师创造的新词汇,专门用来形容这些‘跑腿男’、‘付账君’、‘上贡男’,我觉得形容得挺贴切的。”铃木洋子认真地解释“舔狗”的含义。 “方言君不愧是文豪,造词都造得这么信手捏来,‘舔犬’,噗嗤,真的是太生动形象了。” 铃木美妃即便捂住嘴,笑声依旧从手指的缝隙间透过,根本就没停过。 铃木洋子道:“而且方老师还从中汲取到灵感。” “怪不得方言君一回来,连口水都不喝地跑上了楼。” 母女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楼上静悄悄的,一片安静。 此时此刻,台灯照在方言的脸上,手上的笔一刻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唰唰”响动。 上面所写的自然不是周杰仑的《不能说的秘密》,而是日本唯美纯爱电影的鼻祖之一—— 《情书》。 故事的内容大抵就是某个飘雪的冬日,渡边博子在前未婚夫藤井树的三周年祭日上,又一次思念已逝的爱人,在翻找旧物时,巧合地找到了一本同学录,发现“藤井树”在小樽市读书时的地址。 于是乎,寄托情思一般地照着地址,寄发了一封本以为是发往天国的情书。 但万万没想到,几天之后竟然收到了回信,而且署名的同样是“藤井树”。 出于好奇之下,渡边博子和暗恋她的秋叶茂扮演侦探,顺藤摸瓜地调查,结果惊人地发现,写信的居然是一位与未婚夫同名同姓的女藤井树,更巧合的是,女藤井树和未婚夫曾经是同班同学。 而女藤井树的长相,和渡边博子的几乎一模一样,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其实也就是,男藤井树喜欢跟自己同名同名同班的女藤井树,但这段暗恋的感情最终没有坦白,伴随着转校而无疾而终,后来男藤井树,因为渡边博子长得酷似女藤井树,开始了一段新的爱恋。 以上帝视角的眼光来看,男藤井树有些渣,似乎把渡边博子当成“女藤井树”的代替品。 不过总体而言,整个故事就是个“开不了口”的青春暗恋。 当然,《情书》这部电影有着不少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的影子。 首先就是主题,都是在讲“青春和痛苦”、“爱情和生死”、“含蓄和物哀”。 其次是故事,《挪威的森林》是主角“渡边”在情绪不稳定、患有精神疾病的直子和开朗活泼的小林绿子之间,犹豫不决,苦闷彷徨,而《情书》则是男女藤井树和渡边博子之间的爱情。 但是,在立意和基调上,截然不同。 《挪威的森林》是消极灰色的,《情书》倒更乐观向上一些,有种灵魂的安详和爱情的超脱。 《情书》没有依循《挪威的森林》的剧情,不过参考了人物的关系和命运。 《挪威的森林》里,渡边、木月和直子是死党三人组,到了《情书》这边,就是渡边博子、藤井树和秋叶茂,木月和男藤井树都是刚上来就死去,然而剩下的两人都是沉湎于哀伤的心碎之人。 方言在纸上,写下“男藤井树”、“渡边博子”、“小林绿子”等人的名字。 两两之间,都写明彼此之间的关联,毕竟《情书》没有完全照搬《挪威的森林》里的人物关系。 而是打散重组,像男藤井树是木月,秋叶是绿子,女藤井树是玲子…… 渡边博子,干脆就是直子和渡边升的结合体,所以女主角的名字才姓“渡边”,也算是种致敬。 “咯嘣,咯嘣。” 方言停笔,一边摁着手指关节,一边盯着已经写得大差不差的故事大纲和人物关系。 《情书》一出,且不说世界范围内,至少以后会成为日本文学界青春纯爱文学的鼻祖之一。 毕竟,唯美、纯爱、物哀、幽玄,简直不要太符合日本读者的口味! 自己还准备结合川端康成的物哀美学,把白雪、樱花、枫叶这些意象元素融入其中。 甚至包括三行情书,就像《山楂树之恋》末尾的遗书里,引用了《从前慢》。 方言细细琢磨着,该怎么好好打磨渡边博子送给女藤井树,以及男藤井树送给女藤井树的情书。 比如,“教室的窗外下起了雨,你没看我,我没看雨”。 又比如,“风很温柔,花很浪漫,你很特别,我也很喜欢”。 想着,想着,脑子里不禁地响起了一段熟悉的旋律: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没想到,失去的勇气我还留着, 好想再问一遍, 你会等待还是离开……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第418章 方言の推理十诫 12月18日,京都大学。 推理社团所在的教室里,堆放着一摞摞新鲜出炉的《苍鸦城》杂志。 “最新一期的都在这里了。” 绫辻行人、我孙子武丸等人吐出一口淡淡的白气。 “我们这次多印了500册,会不会……” 小野不由美语气里一丝担忧。 “放心,一点儿也不多。” 法月纶太郎嘿然一笑,“你们是不知道,这些天数不清有多少人找我打听这一期的《苍鸦城》,就在前天,文学部的桥本老师还托我预订了5本。” “真的吗?” 众人相视一笑。 “当然啦!也不知道是谁走露了消息。” 法月纶太郎道:“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我们这一期的《苍鸦城》会刊登方言桑的推理理论文章。” 小野不由美皱眉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担心,这个数量会不会太少了点?” “不会吧,这已经是1000册了,再多的话,恐怕社团里的经费就要吃不消了。” 绫辻行人犹犹豫豫。 “行人说得没错,就是发表岛田老师的那几期杂志,我们的首印也没超过1000册。” 法月纶太郎、我孙子武丸等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可是刚才你们也说了,这一期刊登的可是方言桑的‘推理十诫’,以及‘法医推理流’理论。”小野不由美提醒道,“而且岛田老师不是也准备把这些推荐给报社吗?” 绫辻行人道:“别急,如果真的供不应求的话,我们加印就是了。” 法月纶太郎点头附和,随即问到岛田庄司打算把方言的理论文章交由哪家报纸来发表。 “东京每夕新闻。”小野不由美回答道。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众人本以为会是在全日本销量数一数二的《朝日新闻》、《读卖新闻》这些大报,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原因无他,《东京每夕新闻》跟日本推理文学渊源极深。 日本近代报纸里最早连载推理的报纸,叫《万朝报》。 《万朝报》的老板黑岩泪香,既翻译,又创作,靠着在日本推动推理的潮流,硬生生地在销量上超过了当时日本的第一大报,《朝日新闻》,创造了日本报刊“下克上”的奇迹。 以致于,日本几乎所有报纸和出版社不得不跟进,有样学样地支持、出版推理。 推理就此繁荣,直到现在,依然经久不衰,而《万朝报》也被并入到《东京每夕新闻》。 可以说,《东京每夕新闻》和《宝石》等推理杂志一样,算是日本推理主流阵地之一。 能在《东京每夕新闻》上连载或发表推理的,至少也得是江户川乱步新人奖的得主。 “那这几天的报纸我一定要买一份。” 法月纶太郎刚说出口,我孙子武丸等人也嚷嚷着也要买一份。 小野不由美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苍鸦城》,“我们先前答应过方言桑,等杂志出来了以后,一定要寄给他几本,我看我们不如现在就寄过去,寄到洋子酱给的地址吧?” 绫辻行人道:“我觉得可以再等一等。” “为什么?”小野不由美诧异道。 “我想等到《苍鸦城》在校园里传播开来,把这一期可能引发的情况,统统地写进一封信里。” 绫辻行人说:“然后连信带杂志,一块寄给方言桑,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 众人无不赞同,很快地付诸行动。 整个推理社团分工明确,挨个向京都大学不同院系不同专业有偿地发放一定数量的推理杂志。 本来,《苍鸦城》就因为新本格派的,在学生群体里广受欢迎,一直以来都是供不应求。 现在倒好,最新一期竟然刊登了方言的作品。 消息一出,全校沸腾,《苍鸦城》立刻成了哄抢的对象,1000册转瞬间就销售一空。 所幸,桥本结衣事先跟法月纶太郎预订了5本,要不然只能眼巴巴地等着推理社的加印。 《苍鸦城》的杂志在“京都派”的成员之间,竞相传阅,相互讨论。 京都派的掌门人,饭塚容,同样也是文学部部长兼教授,一边翻阅,一边说着: “我记得方言君好像是社会推理派的作家,怎么会在新本格派的刊物上发表东西呢?” “是啊,新本格派和社会推理派不是公认的敌对吗?” 山下政信一脸茫然。 桥本结衣道:“你们都误会了,方言桑既不是社会推理派,也不是新本格派,他其实是精通各大流派的推理大师,否则的话,也不可能自创出‘法医推理流’这一流派。” 饭塚容颔首:“不错,也只有推理大师,才有能力自成一派,创造一种全新的推理理念。” 京都派的其他人深以为然,如果说社会推理派侧重的是犯罪背后的社会背景、人性原因、行为动机,本格派和新本格派就是侧重于犯罪的手法和谜团的设置,偏偏法医推理流又独树一帜。 从破案者的视角出发,把犯罪学、心理学、法医学等诸多学科应用其中,真的是让人眼前一亮。 “不光是法医推理流,就连方言君提出的‘推理十诫’,也比新本格的推理原则要高明得多。” 饭塚容感慨道:“没想到他在推理文学上的造诣,同他在当代文学上的一样高深莫测。” 山下政信心里越发庆幸,要不是托桥本结衣的福,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缘跟如此大文豪见面。 更别提当面交流文学!果然,舔桥本结衣没有错,能当桥本结衣的舔狗,简直是自己的荣幸! 桥本结衣显然猜不出他的所思所想,一本正经地说: “方言桑正在写一部新作,他亲口承诺这部会交由我们京都派来翻译!” “是吗!” 饭塚容又惊又喜,又不吝言辞地表扬了番桥本结衣,“方言君有没有透露要写些什么?” “只说是唯美主义的纯爱。”桥本结衣认真地解释了创作的动机。 “方言君观察入微啊,现在的日本社会的确如此,年轻的男男女女在奢侈中迷失自我,爱情仿佛变成了一种稀有的东西。”饭塚容感叹道,“唯美,纯爱,物哀,真的是让人期待的作品啊……” 桥本结衣笑而不语,思绪不知不觉地飘了出去,不知道方老师和洋子酱现在在做什么? 此时此刻,方言伏案写着《情书》的草稿,背后忽然响起一阵阵脚步声。 铃木洋子从敞开的和帘门里走了进来,“方老师,《苍鸦城》寄过来了,还附带了封信。” 方言接过以后,定睛一瞧,信里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期的《苍鸦城》在京都大学如何受到热捧。 过了会儿,铃木洋子投去问询的目光,“方老师,上面都讲了什么?” “行人说《苍鸦城》已经在学校里售出了3000册,甚至还惊动了京都的其他大学。” 方言笑了笑,“还说,我的理论文章可能会转载到《东京每夕新闻》、《宝石》……” 铃木洋子两眼圆瞪:“宝石!?” “听上去《宝石》是本杂志?”方言问,“洋子,这是本什么杂志?” 铃木洋子说,《宝石》是日本最老牌的推理杂志,“日本推理之父”的江户川乱步等推理大师都担任过主编,接着便恭喜方言的“推理十诫”能刊登在《宝石》上。 “也未必是一件幸事,还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方言皱了皱眉,事实的发展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 “推理十诫”以及“法医推理流”,在《宝石》、《东京每夕新闻》等著名的推理报刊上,一经转载,立刻在日本推理界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社会推理派、本格派、新本格派等流派都为之侧目。 本格派内部之间、社会推理派和新本格派之间、本格派和新本格派之间,接连爆发论战。 岛田庄司作为新本格派的旗手,一方面支持新本格派的理念,一方面却反对把方言的“推理十诫”奉为本格派、新本格派的全新推理原则,因为对规则的信奉,只会限制流派的未来。 结果也确实如设想的一样,新本格派穷其一生,都在寻求突破方言的“推理十诫”。 但很遗憾的是,新本格派的作品一直都活在方言制定的框架之内,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这也是新本格派在21世纪初没落的原因之一,当真是“成也方言,败也方言”。 刊登在《苍鸦城》的“推理十诫”,被新本格派,乃至今后日本推理界称之为“方言の十诫”。 而方言,因为“推理十诫”发表在《苍鸦城》这本新本格派刊物上,被很多推理迷误认为和岛田庄司一样是新本格推理的至圣先师,但事实上,他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本格推理作家。 甚至,从来没写过一本新本格派的。 然而,不管是百度百科,还是维基百科,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方司令是集“社会推理派、本格派、变格派、新本格派”于一体的推理文学大师,地位直逼松本清张、森村诚一等日本推理三杰。 第419章 圣诞快乐,方言君(二合一) 东京,松竹电影公司。 看着松坂庆子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栗原小卷合上《东京每夕新闻》: “庆子酱,你还是坐下来吧。” “方言君也真是的。” 松坂庆子语气里充满幽怨,“来日本都这么久了,居然也没想过和我们联系。” 栗原小卷安慰道:“方言君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安排,你瞧,他现在又登报了。” “这个新闻,我看过了。” 松坂庆子满脸忧愁,“很多报纸都转载评论了,批评的声音已经盖过支持和褒奖。” 栗原小卷叹气道:“这已经算是克制和收敛了,如果方言君是日本的作家,恐怕那些推理家、理论家、评论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批评得只会更难听。” 松坂庆子极力围护:“那不过是庸才们对方言君的嫉妒、恐惧和憎恶罢了。” 栗原小卷玩味道:“阿拉阿拉,你刚刚还在生方言君的气,现在怎么又替他讲话呢?” “此乃正义之言!”松坂庆子心虚地反问道:“难道小卷酱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当然是站在方言君这一边,不仅仅是我,社长、副社长他们同样如此。” 栗原小卷笑说:“要不然,也不会一收到方言君已经来日本的消息,奥山副社长亲自到京都,邀请他参加社里一年一度的圣诞宴会了。” 松坂庆子心热道:“那他们什么时候回东京?” “就在圣诞节当天。” 栗原小卷说公司特意组织了一个专门欢迎方言的代表团,自己和松坂庆子都是其中一员。 松坂庆子先是一喜,接着“啊”地尖叫了声。 栗原小卷见到她一惊一乍的样子,不禁好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松坂庆子摇了摇头,“我忘了给方言君准备圣诞礼物了,小卷酱,你准备了吗?” “当然!”栗原小卷笑着挑了挑眉。 “是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你,是秘密,只有方言君能拆开的秘密呦。” “吼啦!” 松坂庆子看到一脸戏谑的闺蜜,羞恼地扑了过去,打闹成一团。 “好啦好啦,庆子酱,不要闹了。”栗原小卷嬉笑道,“大不了我陪你去挑圣诞礼物好了。” “这还差不多。”松坂庆子起身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新宿购物吧! 栗原小卷拽住她的手,“你看你,又急,你还是先想好到底要送方言君什么礼物。” …………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圣诞节。 东京站,乌压压一片都是人,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但跟春运的场面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方言和奥山融等人,好不容易地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出出站口。 就见松竹电影公司安排的车辆,已经排成一列地停靠在路边,显然是等候多时。 方言先被带到下榻的新宿凯悦酒店,稍作休整,梳洗打扮,换上一身崭新的正装。 随后,径自地来到松竹所在的大厦。 门内站着一排欢迎的队伍,领头的不是奥山融这个副社长,而是头发花白的老社长,亲自迎接。 方言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鲜花,在阵阵掌声之中,和松竹公司的高层们一一握手,互相问候。 轮到栗原小卷时,她压低声音地解释了没去车站迎接的原因: “我和庆子担心,我们如果一现身,或许会在车站里引发不必要的骚乱和踩踏,所以……”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接着走到松坂庆子面前。 松坂庆子轻咦了一声,“洋子酱没有来吗?” “我给她放了个长假。” 方言念在铃木洋子很久没回日本,便让她留在京都,好好地跟父母团聚叙旧。 松坂庆子问道:“原来是这样,那方言君岂不是就没有翻译了吗?” 方言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饭村洋二,这位就是奥山融专门替自己安排的临时翻译兼向导。 “既然是这样的话,不如接下来在宴会上,就交由小卷酱来翻译吧。” 松坂庆子压低声音:“她肯定能胜任,也肯定愿意效劳。” 然后冲着闺蜜挤眉弄眼,打趣道:“是吧,小卷酱?” “庆子!” 栗原小卷瞪了一眼,接着微微一弯腰,主动请缨:“如果方言君不嫌弃……”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方言也没多想,欣然同意。 栗原小卷于是顶替了饭村洋二,像模像样地在他和老社长、奥山融之间担当翻译。 “方言君,你怎么来到日本了,也不第一时间知会我们?” 老社长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 “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我一到东京,就想来拜访松竹,没想到正撞上江户川乱步奖……” 方言抱以歉意地解释了一番,包括从结交岛田庄司,到跟京都大学推理社团交流推理文学。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老社长走进电梯里,“你的那些理论,我在报纸上都看了,看来这趟京都之行,收获不小啊。” “的确是不虚此行。” 方言笑着说自己已经获得了新作的灵感。 包括老社长在内,电梯里的所有人都为之侧目,无不吃惊。 知情的奥山融低声说:“方言君希望由我们安排去小樽市,为他的新作走访采风。” “这个当然没问题。”老社长饶有兴趣道:“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下新作的内容?” “是一部唯美的浪漫主义爱情。”方言粗略地描述起故事剧情。 松坂庆子直直地盯着他的侧影,当从他嘴里说出的“纯爱”、“暗恋”、“遗憾”等关键词,双眸闪烁着一道精光。 ………… “叮叮。” 电梯门开,一行人鱼贯而出,说说笑笑地走进布置隆重的圣诞会场。 大堂里是一桌桌的茶歇台,上面尽是点心水果、生鲜日料、寿司饮料等等。 临时搭建的舞台两侧,摆放两棵小圣诞树,两树之间,堆放着充当员工奖励的圣诞礼盒。 “方言君,我代庆子好好地谢谢你。” 老社长边走边说,“因为有你给她专门写的几首歌,终于成功地登上了今年的红白歌会。” 栗原小卷担心方言不了解红白歌会,便详细地做起了介绍。 日本的“红白歌会”,其实性质上类似于华夏的春晚,都是为一年一度的新年准备的大型晚会。 但形式上,略有不同,春晚有小品、相声、舞蹈、戏曲、歌曲等节目类型,五花八门。 而“红白歌会”只有歌曲节目,而且是具有竞赛性质的赛歌会。 “红白歌会”里的“红遍”,就来源于日本剑道中红白对抗的概念。 因此,红白歌合战的红白,实际上就是把男女歌手,划分为红、白两个组,和《我们的歌》、《蒙面唱将》、《天赐的声音》这些音乐竞技真人秀综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每年登台的歌手由日本广播协会推荐,但凡能在“红白歌会”献唱,第二年都会大红大紫,还会接到更多的演出邀请,甚至唱片公司的邀约,这已经是日本演艺行业里公认的“铁律”。 而且,这个规律不光是对日本歌手适用,来自海外的歌手也同样如此。 像邓丽筠,就凭借今年在日本霸榜一年的歌曲,《偿还》,被选入今年的“红白歌会”。 “邓丽筠也会参加?” 方言挑了挑眉,才意识到邓丽筠这时候在日本乐坛发展。 “是啊,她还和我一样,为这次红白歌会专门做了准备。” 松坂庆子说,给红白歌会演出特别安排的曲目,都会备注上“红白版本”的称呼。 奥山融笑吟吟道:“她可不如你,你可是要在红白歌会上连唱两首。” 方言一问才知,原则上,红白小组的成员一人一首歌,各自演唱自己本年度发布的歌曲。 然而,也有例外。 那就是一年之内连续发布多支热门歌曲的歌手,或者连续数年参加歌会的老人,都有机会同时演唱两首以上的歌曲,这种形式通常会是歌曲串烧,或者是标注“红白歌会特别版”。 “这一切都多亏了方言君!” 松坂庆子笑靥如花,鞠了一躬。 方言虚扶了一把,“哪里哪里,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方言君,你太谦虚了。” 奥山融咧嘴发笑。 松坂庆子的《夕阳之歌》、《樱花树の恋》都杀入了日本公信榜,和邓丽筠的《偿还》一样,自上榜以来,就始终霸着榜,还拿下了关东和关西的“有线放送大赏”。 特别是《夕阳之歌》,刷新小林幸子的记录,创下日本有线放送点播连续14周冠军的历史纪录。 除此之外,方言写的《吃醋》,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地让松坂庆子打开了日本青少年的市场。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方言倍感意外。 “庆子如今的歌迷几乎覆盖了全年龄段。” 奥山融道:“方言君,你在为庆子写这首歌的时候,是不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方言摆摆手,“我只是想试着帮庆子打入年轻人这个群体,真没想到会这么地顺利成功。” “可不是嘛,要不然庆子也不可能首次登上红白歌会的舞台,就有‘曲目串烧’的优待。” 奥山融哈哈大笑,“庆子,待会儿你上台演唱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谢谢方言君。” “嗨依!” 松坂庆子笑吟吟地面朝方言,鞠躬道谢。 接下来,在掌声和喝彩声中,松竹电影公司签约的男女演员依次登台,表演节目。 松坂庆子唱的是《夕阳之歌》和《樱花树の恋》,算是为红白歌会演出提前彩排。 “啪,啪。” 奥山融和在场其他人一样,照着音乐的旋律打节拍,“方言君,方才我和社长商量过了,让栗原新年之后,陪你一块去小樽市,你觉得怎么样?”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就是不知道小卷方不方便……” 方言瞥了眼栗原小卷。 “呆久不,方言君!” 栗原小卷语气真挚,接着替奥山融问及接下来在东京的行程和打算。 方言道:“我准备随便逛一逛,给家人朋友买些礼物,顺便去看一看在东京的几处房产。” 奥山融诧异不已,“方言君,莫非你觉得我们安排的酒店不妥当,想要搬出去住吗?” “你误会了,完全没有这么一回事!” 方言摇头失笑,尽管买的房子基本上都是精装修,但里面的家电家具都不齐全。 就算现在要搬进去,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好好地捯饬新房,还不如住在酒店,省心省力。 “这样的话,方言君岂不是要一个人过新年?” 栗原小卷不免一惊。 方言半开玩笑道:“我准备呆在酒店里看红白歌会,等庆子、邓丽筠她们的演出。” “这怎么样行呢!” 奥山融灵机一动,“既然看红白歌会,方言君,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现场观看?” 方言一愣,“现场?” “对,就在不远处的nhk音乐厅。” 栗原小卷说,公司内部组建了一个应援会,到时候给松坂庆子鼓掌助威。 “其实,以方言君的身份地位,就算去当红白歌会的评委,也完全没有问题。” 奥山融嘿然一笑。 方言本以为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红白歌会既然是赛歌会,就势必要决出个胜负,就算这个胜负没有很高的奖金和奖励。 但是,毕竟参加的都是日本有头有脸的歌手,如果不能取胜的话,至少面子上也会过不去。 因此,评委的作用就显得相当重要,往年都会邀请体育名人、著名演员、外国友人等等。 “可惜今年的评委名单已经定了。” 奥山融道:“如果方言君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助你争取明年的评委资格。” “那就要看庆子明年能不能参加红白歌会,我也好到时候徇私地投她小组一票。” 两人相视一笑,欢笑声几乎淹没在松坂庆子的歌声中。 一曲唱罢,穿得光鲜亮丽的松板庆子高举酒杯,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方言的身上: “圣诞快乐,各位!干杯!” “干杯!” 众人无不响应,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台上,踊跃报名的人做着游戏,竞相争抢圣诞礼盒。 台下,方言和松坂庆子、栗原小卷互道“圣诞快乐”,然后奉上了翠丝种翡翠的手镯和吊坠。 两女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翡翠深深吸引,栗原小卷两眼放光,“方言君,这一定很贵重吧?” “你们喜欢就好。” 方言笑了笑,自己手头上还珍藏了不少玻璃种、高冰种的翡翠。 松坂庆子把翡翠手镯戴在手腕上,爱不释手,余光里瞥见方言拆开了栗原小卷的礼物,精美的盒子里装着一支欧米茄腕表,而当轮到自己的时候,忽地来了一句: “方言君,你能回酒店的时候再打开吗?” 第420章 邓丽筠 “回来再拆吗?” 从松竹回到酒店的方言,坐在床沿,把精美的包装撕开。 就见里面装着一套高级西装,甚至领带、口袋巾,也一应俱全。 站在镜子前,试穿了下,多一分显大,少一分则小,大小尺寸正好,仿佛是给自己量身定制般。 “我的腰围、胸围这些尺码,庆子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方言自言自语的同时,戴上栗原小卷送到欧米茄腕表。 望着镜中的自己,越瞅越觉得古怪,有种像是被栗原小卷和松坂庆子包养的“牛郎”即时感。 “算了,这也是她们的一片好意。” 想了想,方言最终决定穿着这一身,参加6天后的红白歌会。 而在此之前,栗原小卷陪着他,先后参观了在东京的涩谷、新宿、银座等地的几处房产。 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位于商务中心区,周边商业繁华,小学、景观、商城、医院等配套应有尽有。 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设计单调,都是千篇一律的精装修,而且家具家电、日常用品不齐全。 方言选定在涩谷的一处高级公寓,计划在回国之前,好好地布置一番,当作以后的临时居住点。 就在捯饬房子时,时间不知不觉地飞逝,很快就到了12月31日。 方言和奥山融、栗原小卷等人,作为松坂庆子的应援会一员,出现在nhk音乐厅的现场。 工作人员忙成一团,按照导演的指示,灯光组检查着灯光设备,摄像师细微地调整机位…… 红白歌会的评委们陆陆续续地到场,每年的面孔基本上都不一样,除了3个固定的席位以外。 那便是,nhk会长、nhk年度最佳电视剧的女主角,以及跟nhk合作的剧作家或者作曲家。 今年荣获日本广播协会最佳电视剧的女演员,同样是方言的老熟人,田中裕子。 “诶,方言桑?!” “裕子小姐,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我一直期待着能和你再次相见。” 田中裕子穿着和服,明媚皓齿,眼眸里水汪汪一片。 方言笑着和众人打了声招呼,相互寒暄。 之前,为了宣传《那山那人那狗》的和电影,自己就频繁地接受nhk电视台的采访。 跟身为nhk会长的岛桂次有过几面之缘,于是在他的盛情邀请下,往后台的休息室走去。 一路上,随处可见日本乐坛的唱将歌姬,岩崎宏美、松田圣子、村下孝藏、美空云雀…… “幸会,幸会。” 方言咧嘴发笑,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娇弱美人。 中森明菜忍不住多看两眼,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就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害羞得不敢抬头,深深地一鞠躬,“你好,方言桑!” “中森小姐,见到你很高兴。” 方言主动地握手示意,却见她伸手捂嘴,嘴角越来越往上扬。 栗原小卷皱了皱眉,“爱豆”怎么能在文豪面前如此无礼呢? 中森明菜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急忙澄清道:“之前我只在报纸和电视上见过方言桑,对您的面容并不熟悉,今天第一次见面,阿诺,阿诺,真的非常非常英俊,比电视里还要英俊……” “谢谢。” 方言面带微笑,“你也是一位很有个性的女孩。” 中森明菜握手的瞬间,羞涩得把眼一眯,露出满意而甜美的笑容。 “咔咔咔!” 闪光灯闪烁,尾随的nhk记者拍下了这一幕。 镜头中的走廊里,人山人海,越来越多的人簇拥着岛桂次和方言,好不热闹。 嘈杂的声音,渐渐地传入了邓丽筠所在的化妆间里。 舟木稔作为把邓丽筠带入日本乐坛的经纪人,把门一开,查看着屋外的动静。 邓丽筠投去问询的目光,“这是怎么了?是哪位歌姬来了吗?” 舟木稔摇头道:“不,是你们华夏的同胞,方言君。” “是不是就是那位享誉世界的大作家?” 邓丽筠霍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望去,“真的是他!” “除了他,在日本能如此受欢迎的华夏男儿,恐怕也只有程龙……” 舟木稔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当初,邓丽筠可是跟程龙热恋过的。 邓丽筠也不计较,两眼紧紧地盯着方言看: “岂止是在日本,就是在宝岛,哪怕明令禁止他的发行流通,结果却是越禁越火。” “茵梦跟我说,文坛里不少人和她一样,私底下偷偷地讨论、分析和研究他的作品,自从民国以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精通学术、诗歌、、话剧、散文、编剧于一身的‘全才’。” “也许你还漏了一样。” 舟木稔提醒了一句。 “什么?” 邓丽筠一脸迷惑。 “当然是作词!” 舟木稔摇头苦笑道:“你难道忘了吗,松坂庆子击败你的《偿还》,拿下关东和关西‘有线放送大赏’的《夕阳之歌》,词作家正是方言君。” “是啊,《夕阳之歌》的词写得真好。”邓丽筠不禁感叹道。 “据我所知,《夕阳之歌》算是方言君为松坂庆子量身打造的,还有现在仍在公信榜上的《樱花树の恋》、《吃醋》,这两首热门单曲一样出自他的手笔。” 舟木稔眼热无比,“可以说,松坂庆子能有今日,完全归功于方言君的才华!” 邓丽筠透过人群的缝隙,远远地凝望方言,一时恍惚,脑海里莫名地想起胡茵梦对自己讲的: 恨不能有朝一日,和方言以文会友! 一念至此,转头看向舟木稔,“我们出去见一见他!” “见!必须见!” 舟木稔坚决支持。 无论如何,也得想方设法地让方言给邓丽筠写首曲子!要求并不高,不亚于《夕阳之歌》就行! 于是,两人走出化妆间,正巧方言迎面而来,挥舞着手,叫住了他。 不等邓丽筠自我介绍,方言笑吟吟地伸出了手,“邓丽筠小姐,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栗原小卷左看看他,右看看邓丽筠,剪着短发,穿着黑色露肩小礼服,露出美丽的锁骨,耳朵上戴着圆形的耳环,精致又优雅,就见她的脸上,此时露出了一丝错愕之色: “方先生认识我?” 第421章 请回答,1985年 “当然,内地可有你的不少歌迷,我也不例外。” 方言笑了笑,“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不知道能不能到屋里一叙?” 舟木稔求之不得,不等邓丽筠开口,就抬起手,热情地把栗原小卷他们请到化妆间里。 众人一边走,一边聊,但聊的都是很浅显的话题,比如“老家儿时哪里嘞”。 “我父亲是冀北人,我妈妈是鲁东人,他们常常跟我说,我算是半个鲁东人。” 邓丽筠咧嘴发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方言半开玩笑地说:“邓小姐,你今天打算唱甚么歌嘞?” 邓丽筠憋着笑意,带着鲁东口音说:“方先生,俺准备唱《偿还》的日文版,叫《赎罪》。” 方言道:“这歌我前些天也听过,很好听,难怪能在日本的公信榜上呆这么久。” “方先生过奖了,俺的《偿还》,可是你滴《夕阳之歌》、《樱花树の恋》的手下败将。” 邓丽筠微微地一鞠躬。 “这也许就是地域文化的差别,就像在华夏,就没有这么多繁文缛节,动不动就鞠躬。” 方言摆摆手,“日本骨子里喜欢夕阳、樱花、白雪,所以爱屋及乌,多多少少就会更偏爱《夕阳之歌》、《樱花树の恋》,如果放在华夏的话,也许两岸三地的歌迷会更喜欢你的《偿还》。” 舟木稔啧啧称奇,大文豪不愧是大文豪,说的话都让人这么舒服。 “我也听人讲过,说在内地有很多我的歌迷。” 邓丽筠道:“可我也听说,也有些人管我的歌叫‘黄色歌曲’,管我叫‘黄色|歌女’……” “巧了不是!我也被这么说过,而且我的名头比你更响亮,我被叫做‘黄色教主。’”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自嘲道。 邓丽筠又惊又疑,“黄色教主?” 方言嘿然一笑,“没看出来?” 邓丽筠上下仔细地打量,仪表堂堂,怎么看也不跟“黄色教主”沾一点儿边。 “‘黄色教主’这个绰号还算是小的,有的还管我叫‘文妖’、‘文学败类’……” 方言解释说,之所以会被起这些外号,就因为他坚定不移地支持文学、音乐等通俗文化的发展。 “方先生,你就不怕,呃……” 邓丽筠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犯忌讳,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方言道:“宝岛是个岛,岛上的渔业肯定很发达吧?” 邓丽筠笑盈盈地点头,“海鲜又多又好吃!” “那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句的话?”方言振振有词说,“风浪越大,鱼越贵!” 邓丽筠双眸扑闪,对眼前这个男人越发地好奇,语气诚恳地请求合影。 方言委宛地拒绝:“我看还是互相签名为好,拍好暂时就免了吧。” 邓丽筠心里咯噔了下,“方先生莫不是怕和我合影,会影响到你……” “与其说是我怕你影响我,倒不如说是我怕我影响你。” 方言道:“我认识的一个香江的演员,不知道邓小姐有没有耳闻过,叫‘梁加辉’,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前些年靠着《火烧圆明园》这部电影,封了金像奖影帝,结果却遭到了无理的封杀。” 邓丽筠一怔,“我……我好像听清霞提过。” “到现在,他还没有解除封杀呢。” 方言话里透着一丝的讽刺。 “方先生,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邓丽筠羞愧地低头,双颊微红。 方言不以为然地扬手,有意地化解此时尴尬的氛围: “待会儿邓小姐能不能多给我签几个名?” “啊?” 邓丽筠脸上写满了疑惑。 “除了我以外,我们全家,还有我那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可都是你的歌迷。” 方言玩味地眨了眨右眼。 邓丽筠抿了抿嘴,直觉古怪,明明自己的年龄比他大,却有种小姑娘被调戏的错觉。 眼见方言准备告辞离开,舟木稔找补道:“方言君,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能再次见面?” “会有的,不过我这次在日本不会逗留多久。” 方言说,自己过些天要去小樽市,为新作走访采风,然后就会打道回国。 邓丽筠嘴里反复地念叨了几遍“小樽市”,和舟木稔一同把方言二人送出了化妆间。 “邓小姐,接下来的红白歌会,好好加油。” 就在方言和邓丽筠道别时,松坂庆子站在不远处,幽怨地白了一眼。 但当方言朝自己走来、加油打气的时候,方才的小情绪立马抛到脑后,笑眼弯弯,秋水盈盈。 红白歌会不一会热,正式开幕。 红白两组的主持人在开场时,往往身着以所属队伍颜色为主的传统装束登场。 而作为控场的总主持人,身穿西装,在三人的穿针引线、齐心合力之下,红白两组的歌手是你方唱罢我登台,也不知道是不是nhk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把今年炒作为劲敌的两对冤家分到对面。 中森明菜vs松田圣子,角逐谁是昭和最当红的偶像歌手! 松坂庆子pk邓丽筠,关东和关西“有线放送大赏”排名第一、第二歌手的大决战! 气氛一下子就被带到了高潮,热烈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镜头缓缓扫过歌手所在的绚烂舞台,只见台下,一群群应援团热情洋溢,其中不乏银发熠熠的老者,头上绑着钵卷,伴随着旋律,手舞足蹈,给自己支持的歌手助阵,以壮声势。 看着他们加油呐喊,激情满满,方言咂摸着嘴,真不愧是“爱豆产业的发源地”。 红组白组你来我往,歌声与掌声交织成一首动人的交响乐。 观众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跟随音乐的节奏,身体扭动摇摆,共同见证这场视听盛宴。 几个小时过后,掌声如雷鸣般响动,众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红白歌会也随之落下帷幕。 最终,以中森明菜、松坂庆子所在的白组,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邓丽筠、松田圣子所在的红组。 主持人宣读完赛歌会的结果,时间卡得极其精准: “今年真的是十分特殊的一届红白。歌曲能带给人力量,歌曲能团结人心。” “在此衷心希望明年会是大家能共同欢笑的美好一年,新年快乐!” 这段致辞说完的刹那,跨年的零点钟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栗原小卷和在场所有人一样,起立鼓掌,“方言君,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方言一时间也没有主意,想睡却毫无困意,整个人依旧精神抖擞,生龙活虎。 栗原小卷笑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庆祝?” 方言一问才知,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早有约定,如果所在的白组赢了,就喝酒庆祝,不醉不归。 于是,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在红白歌会彻底结束后,和松坂庆子一同来到栗原小卷的豪宅里。 屋外,绚烂的烟火灿烂,在空中绽放,璀璨浪漫,美轮美奂。 屋内,方言在栗原小卷和松坂庆子的车轮战下,喝了一轮又一轮,喝得半醉半醒,晕头转向,耳边隐隐地听到松坂庆子在问: “方言君,还记不记得我请你听的《空港》?” “当……然!” “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只是对你说,” 偶而独自,呃,一人的旅行也不错, 雨中的机场,我伫立在登机台上, 向我挥别的你已经渐渐模糊……模糊……模糊……” 方言一边拍着大腿,一拍清唱起来,但已经醉得口齿有些迟钝。 松坂庆子眼里闪烁,搀扶着方言站起来,“小卷酱,快搭把手。” 栗原小卷扶着他的另一边,压低声音道:“庆子,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就是想得太多,才会和方言君错过。” 松坂庆子借着酒劲,大胆地说:“反正社里别说允许我结婚,就连公开恋情也不许!” 此时,屋内灭了灯,天上很黑。 “砰!” 床垫的弹簧发出轻微的声响,渐渐地,被窗外的咆哮着的烟花所淹没。 “砰!” “砰!” 方言感觉身上埋入了十万响的鞭炮和几千簇烟花,自点火开始,便失控地噼里啪啦轮番炸响。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掐灭它,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者滑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扫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 烟花的余光散尽,黑暗似晃动了几下,又包合起来。 静静懒懒的群星复了原位,在新年里微笑。 第422章 雪祭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黑暗的卧室里。 一道火苗突兀地冒了出来,点燃了方言叼着的烟。 看着凌乱不堪的被褥,躺在床上的他慢慢地回忆起断片之前发生的一切。 只不过,记忆碎片的女主角已经不在枕边,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栗原小卷试探地问道:“方言君,你醒了吗?” 方言应了一声,拿上早已备好在床头柜的衣物,走进浴室里,一番梳洗打扮后才打开房门。 餐厅里,依然不见松坂庆子的身影。 栗原小卷把漆器的木碗摆在桌上:“方言君,我为你准备了杂煮,喔,也就是年糕汤,使我们日本过年的时候必吃的一道料理……” “谢谢。” 方言面无表情,“庆子去哪儿?” “她一大清早就离开了。” 栗原小卷解释说,但凡在红白歌会上登台过的歌手,在新年以后是最忙碌的一批人,不是开演唱会,就是广告代言,还有片约、约歌、采访等等,松坂庆子接下来一周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方言摇头失笑道:“她这是想躲着不见我吗?” “怎么会呢!” 栗原小卷快步地跑进厨房,又匆匆地跑了出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汤:“方言君,庆子知道你喝了太多的酒,离开之前,特意地和我一起做了这个解酒汤。” 方言眯了眯眼,“小卷,这件事你也参与了对吗?” “阿诺,阿诺,庆子苦苦地央求我成全她,我实在是拗不过,才答应她这个任性的请求。” 栗原小卷深深地一鞠躬,“斯尼马赛,方言君!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希望你不要怨恨庆子!”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方言幽幽地叹了口气。 栗原小卷郑重道:“当然是爱情!庆子从第一次到华夏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 方言又何尝不知,彼此之间,其实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没想到被她横冲直撞地捅破了。 “庆子是个敢爱敢恨、说做就做的人,要不是碍于国别的话,也许就不会等到今天才挑明。” 栗原小卷道:“她让我转告你,她没有任何结婚的打算,不会影响你在华夏的生活。” “什么?”方言脸色一变又一变,像是开了个酱油铺。 “日本对女性太苛责了,一个把事业看得很重的女人很难融进这种以丈夫为主的家庭里。” 栗原小卷幽幽地叹了口气,何况就算她们两个愿意,也不是想结婚就能如愿的。 作为松竹电影公司的顶梁柱,结婚背后牵涉的利益错综复杂,因为在日本,女明星一旦公布婚姻,不是半隐退,就是像山口百惠一样,基本上宣告隐退息影,结束演艺生涯。 而初登红白歌会的松坂庆子,眼下正大红大紫,松竹哪里肯轻易地放过这棵摇钱树。 “我想起来了,你们曾经对我讲过……” 方言恍然大悟。 “没错,就在去年访华的时候,庆子在席上说过,‘如果嫁不出去,就让你当她的情人’。” 栗原小卷一本正经道:“回国的时候,她告诉我,这不是在开玩笑,她当时是认真的。” 方言沉默不语,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方言君,其实日本的文豪们有好几个和妻子同等地位的‘红颜知己’,是很正常的事。” 栗原小卷如数家珍地举例,三岛由纪夫、太宰治、芥川龙之介…… “咳咳!” 方言被她们的脑回路雷得外焦里嫩,假装咳嗽打断后,转移话题道:“那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因为一旦结婚的话,我可能就要从影坛隐退。” 栗原小卷说:“我已经习惯了在荧幕和舞台上扮演各种角色,感受各种人物的人生。”接着喝了口年糕汤,“与其就这么嫁给男人,放弃事业,我想不如干脆就开开心心地嫁给自己的工作好了。” “是这样啊……” 方言在一番交流之下,渐渐明白了松坂庆子的心思。 “方言君,你不是说过要去小樽市采风吗?” 栗原小卷道:“不如我们下午就出发吧!小樽市的雪景很美,你可以在那里散心,给自己,也能给庆子一些冷静思考的时间和空间,你觉得怎么样?” ………… 小樽市位于日本的北海道,三面环山,素有“坡城”之称。 一到冬天,整个城市就会变成一个十足的“雪国”,银装素裹,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在前往温泉旅馆的路上,方言漫步在雪地里,道路两侧林荫上挂着闪闪发亮的灯球。 “圣诞节都已经过了,这是又要过什么节?” “雪祭!” 栗原小卷解释说,每逢一二月份的时候,北海道都会举办隆重的“雪祭”活动。 方言一问才知,类似于尔滨的国际冰雕节,雪祭期间,会展示各种雪雕、冰雕和灯光秀。 栗原小卷笑道:“你觉得这里的雪景怎么样?” “的确像是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 方言熟练地说了出来,“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在遥远的山颠上空,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余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了……” 栗原小卷静静地听着,沿运河往下来到北滨桥。 桥边偶会停驻几只海鸥,几个静坐着的老人画着运河的风景。 “晚上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到河边放一些烛光浮球,大人、小孩、情侣、老人,什么人都有。” 栗原小卷正要说下去,却忽然发觉没了方言的身影。 一时间,惊慌失措,扫视四周,就见他竟然躺在雪地里,屏住呼吸,任凭雪花飘落在脸上。 此情此景,就像《情书》电影开头时一样,渡边博子孤身一人地躺在雪上,仰望飘雪的天空。 方言觉得现在躺的地方,就是当初电影的取景地,于是动了亲身感受的念头。 雪花渐渐飘落在他的身上,自己却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想攥住什么,却又总是松开,而当想把手松开,却又放不下,似乎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情书》的结尾,渡边博子对未婚夫男藤井树的死终于释怀了。 而自己跟松坂庆子呢? 仰起头,望向天空,仿佛在感受什么,但绝对没有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只有雪花的温柔。 耳边,响起阵阵踩雪的脚步声。 接着,栗原小卷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方言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突然想到里的一个场景和这个很像,一时间没忍住。” 方言站起身,动手抖落掉身上的雪。 “呼呼,原来如此,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想要自……” 栗原小卷拍拍胸脯,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方言会心一笑道:“自杀是吗?” 栗原小卷点了点头,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就算要自杀,我也不会选择这种死法,躺在雪地里冻死,那死得得有多痛苦多窝囊啊。” 方言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 “方言君,笨蛋!” 栗原小卷抓起一把雪,往他衣领里一塞,随后就往旅馆里飞奔而去。 “好啊!” 方言紧追其后,把手里的雪揉成雪球,丢了过去,但就是故意丢偏。 两人一前一后地跑进了早已预订好的旅馆里,老板娘洋溢热情地招待着。 方言一回到自己的房间,立马拿起了电话,照着松坂庆子给自己的联系号码打了过去。 打了好几通,电话终于打通,听筒里传来松坂庆子微哑的声音:“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方言,我现在在用旅馆的电话……”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许久后才收到回音:“你……你好吗?” “我很好。” 方言道:“我来到小樽以后才发现,这里居然有雪祭活动,等你忙完了,庆子,你要不要和我和小卷一起来看冰雕?” 依稀间,从电话里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接着就听松坂庆子噗嗤一笑,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好! 第423章 情书 1月9日,大阪。 邓丽筠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拖着疲倦的身体,靠在后驾驶座。 “辛苦了,小邓!” 舟木稔递上装有咖啡的杯子,“再坚持坚持,红白歌会以后,你的唱片销量和人气一直在猛涨,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不能松懈,必须一鼓作气,保持住这股势头,才有机会超过松坂庆子。” “我看很难吧?那首《夕阳之歌》是不是又蝉联乐有线放送点播的周冠军?” 邓丽筠幽幽道:“算一算,应该连续15周了对吗?” 舟木稔沉默片刻,立马安慰道:“《夕阳之歌》确实比《偿还》火爆,但这并不意味着小邓你不如松坂庆子,这一切完全都是方言君的功劳,如果能请他为你量身定制一首歌的话……” 邓丽筠担忧道:“我和方先生才刚刚见过一面,就这么冒昧地请他为我写歌,是不是太急了?” “怎么会呢!” 舟木稔说:“你忘了,他,还有他一家人都是你的忠实歌迷,为偶像写一首歌,有何不肯呢?” 邓丽筠摇头,“可……可我还是觉得太快了。” 舟木稔提醒了一句:“方言君在日本呆不了多久,他不是说了嘛,只在小樽市住一段时间,然后就要马上回国,以后你再想约歌,恐怕要么亲赴大陆找他,要么等他下次再来日本……” 邓丽筠万分纠结,“内地,我暂时去不了,好像也只能等他重回日本才行。”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下一次来日本会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半年?一年?还是几年?” 舟木稔见她始终拿不定主意,语气加重道。 邓丽筠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亲自去找方先生约歌。” “这就对了!” 舟木稔激动道:“等明天的电视采访一结束,我们马上就出发去小樽市。” 邓丽筠不免吃惊,虽然早有预料,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华夏有句古话,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舟木稔语气里透着担忧,“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松坂庆子会不会也找上方言君。” …………… 小樽市的夜晚,挂在街道林荫上灯球,开始渐渐亮起,瞬间变为火树银花,炫丽缤纷。 各色各样的冰雕,配上静谧浪漫的灯光,吸引着往来的无数行人情侣。 松坂庆子戴着口罩,漫步在温泉街上,道路两侧整整开了10间温泉旅馆。 按照电话里所给的地址,总算是找到了方言和栗原小卷所在的旅舍。 “庆子!” “小卷!” 看到栗原小卷站在门口,松坂庆子脚步加快,飞扑了过去。 “真是的,还是和平常一样冒冒失失,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栗原小卷没好气地白了眼。 “嘿嘿,不会有事的。” 松坂庆子抬起长着鞋钉的防滑鞋,余光里却不见方言的身影,眼神略显黯淡。 “你不要胡思乱想!” 栗原小卷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还不是你来晚了,他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你,以为你迷路了,方才在外面找了好一会儿,零下十几度呢。” 松坂庆子啊了一声,既自责又不安:“他还在外面吗?我们快去找他吧!” “不用了,他已经回来了。”栗原小卷无奈道,“现在在泡温泉,暖身子呢。” 松坂庆子内心松了一口气,拉着闺蜜的手臂摇晃,“对不起,我错啦。” 栗原小卷道:“还说呢,早说了让我和方言君去车站接你,你偏偏要自己过来。” 松坂庆子换好拖鞋,拎着行李,边走,边说:“我不是想让你和方言君多休息嘛。” “恐怕不是为我,是为方言君吧。”栗原小卷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松坂庆子撇了撇嘴:“还不是你自己说方言君这些天为了,从早忙到晚的!” “所以才让他多泡温泉解解乏。” 栗原小卷把她领到方言的房间,打开门道:“好了,赶紧进去吧。” 松坂庆子愣神的工夫,后背被狠狠地推了一把,就被推进了屋内。 只见榻榻米上铺着被单,被褥乱糟糟的没有叠好,旁边的桌上堆放着厚厚一叠的手稿。 此时,方言正惬意地泡着温泉,汤底堆积的泉水析出物如鱼鳞一般,呈现略带泛灰的淡蓝颜色。 由木架流入的温泉水,徐徐地冒着白气。 烟雾缭绕中,裹着浴巾的松坂庆子映入方言的眼帘。 四目相对,第一声却格外的温柔贴心:“小心地滑。” “好。” 松坂庆子钻入温泉里,心怦怦直跳,血液不住地沸腾起来。 两人相顾无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终还是脸皮薄的女人败下阵来,整个人蜷缩在温泉里: “斯尼马赛,方言君,是我太任性了……” “你托小卷转告我的,我心里有数了,不过你真的想好了吗?” 方言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和认真。 松坂庆子突然大声道:“我当然想好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方言面不改色,“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未必会经常来日本?”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松坂庆子笑道:“喜欢是喜欢,可我不想介入你和我以外的生活,我就在日本,你要是想来就来,我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能觉得幸福,就足够了,这就叫,唔……” 方言说:“远离生活的琐碎,只享受爱情的美好是吗?” “对!” 松坂庆子凑到他的跟前,“虽然情人的关系确实不稳定,但也没有夫妻之间的琐碎杂事,我们可以相互体贴,相互慰藉,每一次难得的见面,都会是一次宝贵的时刻,多幸福啊。” 彼此之间,相互凝视,“纯粹的爱情又不是占有,婚姻才是,你说呢?” 方言没有回答,直接付诸行动,一把将松坂庆子揽入怀里,浴巾随之漂浮在水面上。 松坂庆子把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你好过份啊!” “有你那天过份吗?”方言摇头失笑。 “大不了你以后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松坂庆子抿嘴,“我们昭和女人最是逆来顺受。” 方言挑挑眉,“你还逆来顺受?” “没办法,我只有一半的血统来自日本。” 松坂庆子半开玩笑地讲起家里的情况,母亲是日本人,父亲则是在日韩国人。 自懂事起,就很少见父亲回家,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也很恶劣,也正是从父母之间冷漠的夫妻关系中,自己领悟到,男人和女人不是整天厮守在一起,就一定会幸福。 说话间,抬起了头,两眼水汪汪的像含着眼泪,“所以,我希望最初和最后的恋人都是你,可以吗?” 方言还是没有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爱的有多深。 幽静的群山绿水之间,热气腾腾的温泉肆意流淌,漂浮的浴巾在飞溅的水花下,越漂越远。 当两人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戴着口罩,手牵着手,散步在距离旅馆稍远的小樽运河边。 松坂庆子依偎着方言,媚眼如丝的面容,如出水芙蓉一般,嘴角妩媚地一翘。 就见男女老少在河面上放置了一个个烛光浮球,寄托着每个人的祈祷和愿望,顺流而下。 “你来放,还是我来放?”方言举起早已备好的浮球。 “这还用说嘛,当然是我们一起!” 松坂庆子拉着他,蹲了下来。 方言侧着头看去,就见明艳端庄的女人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心里虔诚地许着愿望。 松坂庆子拍了下手,睁开眼睛,“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刚才许愿了嘛?” “当然!” “骗人!” “不信?” “阿诺,阿诺……” 松坂庆子支支吾吾,就听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孩的声音:“下雪啦!下雪啦!” 此话一出,运河两边的男男女女瞬间沸腾起来,小孩们成群结队地奔走相告。 方言往水里放下烛光浮球,然后望向月空:“庆子,今夜月色真美啊。” 松坂庆子愣了一下,笑容随即如樱花般绽放,“嗨依,方君!” 日本人表白基本不会直接说“阿姨洗铁路”,像夏目簌石,就会文绉绉地来句“月色真美”。 方言道:“月遇从云,雪遇和风,但愿今宵之月,绝不西沉,只此美梦,不再苏醒。” 这些言行举止,落在身后路过的行人眼里,就算是成双入对的情侣,也被狠狠地撒了把狗粮。 女的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就是文化人的高级浪漫吗? 男的又是敬佩又是震惊,不是,哥们,你泡妞真下血本啊! 就在众人目瞪狗呆的时候,紧紧搂着方言的松坂庆子清晰地听到他的清唱: “拉长的身影并列在柏油路,” 和你漫步在这片暮色中, 多想和你一直手牵手, 永远陪在你身边, 甚至有想哭的冲动, 寒风渐起, 冬日气息弥漫, 这座城市也将迎来,与你更靠近的季节…… 飘舞的雪花, 在窗外下个不停, 没有停止的迹象, 染白了我们的街道, 我才知道这种为了谁, 想做些什么的心情, 原来就是爱……” 在有且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雪之花》中,两人的目光一道随着漂走的烛光浮球,飘向远方。 第424章 你就是歌姬吧(二合一) “如果失去了你,我会变成照耀你的星星,无论是微笑还是流泪的夜晚,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们相互依偎……” 松坂庆子坐在暖桌里,面对着面地给栗原小卷唱着《雪之花》。 一曲唱罢,栗原小卷惊叹道:“斯巴拉西,方言君真的是天才。” “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 松坂庆子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这歌一点儿也不比《夕阳之歌》差,方君完全是一气呵成地做了出来,中间没有任何停顿,我当时整个人听痴了……” 栗原小卷打趣道:“阿拉阿拉,你这趟小樽之行,可真没白来!” 松坂庆子撇了撇嘴:“吼啦,我又不是为了曲子,才来小樽的!” “是是是,你是为了爱情。” 栗原小卷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过你好歹收敛一点,出门的时候记得系围巾呦。” 松坂庆子低头一瞧,才注意到白皙的脖子上有好几道尚未消退的草莓印,顿时霞飞双颊: “小卷!” “哈哈哈!” 两人嬉嬉笑笑,“扭打”成一团,宽松的浴衣不慎滑落,露出纤细的锁骨,春光乍泄。 “好啦好啦,别闹了,不要打扰了方言君的创作。” 栗原小卷被压在下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双眸瞥向紧闭的障子门。 听到方言的名字,松坂庆子立马软了下来,停止玩闹,语气里透着幽怨:“还不都怪你。” 栗原小卷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不过这下好了,有了方言君这首《雪の华》,社长、副社长他们就不会怪罪你冒然跑到小樽市的事了,也许还会让你继续留下,好让你榨干方言君的……噗嗤!” 面对闺蜜突如其来地开黄腔,松坂庆子没好气地轻捶了她一下: “虽然能在这里多呆一阵子,的确不失为好事,不过我们也不能太打扰方君。” “瓦嘎达,瓦嘎达,方言君已经进入‘幽玄之境’。” 栗原小卷把“创作的关键期”说得相当中二。 松坂庆子白了眼,然后把目光投向那道障子门,隔壁的方言正专注地写着《情书》的初稿。 直到中午,老板娘亲自把装着高级怀石料理的餐盒,送到房间之中。 “方君,休息一下吧?” 松坂庆子叩了下门,轻声地提醒该吃午饭了。 就听“哗啦”一声,纸拉门被打开,方言从里面走了出来,甩了甩略微酸疼的膀子。 栗原小卷边把盘子摆在桌上,边问:“方言君准备在这里呆多长时间?” 方言道:“可能还要十天半个月吧,我希望能在回国之前,尽量地把写出来。” 松坂庆子眼里黯淡了下,脸上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么快就能写好吗?” “只是初稿而已,到时候还要交给京都派的人来审核。” 方言毕竟是第一次在纯爱里引入“物哀”、“幽玄”和“侘寂”的日本主流文学审美。 跟《挪威的森林》的苦闷、孤独的青春伤痛文学还不太一样,《情书》包含深沉的感触、无名的伤感、多愁善感、人生无常、浮生若梦等等,相当于是在物哀的土壤里绽放出浪漫纯爱。 因此,需要京都派的文学教授在翻译的时候,好好地修改完善。 “方言君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呢?” 栗原小卷说出了松坂庆子想问的问题。 “大概会在2月份吧。”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可能要麻烦你们要陪我在这里多逗遛一段时间了。” “不不不,一点儿也不麻烦。” 栗原小卷摆了摆手,说松竹电影公司在年后并没有给她们安排过多的工作。 毕竟,接下来马上就要进组开拍日本翻拍版的《午夜凶铃》,在此之前就是熟悉电影剧本。 “嗖嗖。” 松坂庆子连连点头:“而且每当这个时候,社里的很多人都会来北海道滑雪度假。” 方言喝了口味增汤,“滑雪啊……” 松坂庆子拍了下手,“方君,小卷,不如我们找个时间去滑雪吧!” 栗原小卷欣然答应,却见方言摸了摸鼻子,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不会滑雪。” “没关系,我们可以教你!” 松坂庆子笑道,“小卷可是整个社里的滑雪高手,连副社长都要甘拜下风!” 栗原小卷跟着劝了起来,终于在她们软磨硬泡之下,方言答应在创作的间隙,滑个雪,透透气。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敲响,老板娘说有自称“舟木稔”的人,指名道姓地想请方言接电话。 方言倍感意外道:“邓丽筠的经纪人?” 栗原小卷皱了皱眉,“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个旅馆里呢?” “这个只有等聊过了才知道。” 方言走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又回到房间,摇头失笑道:“他说邓小姐要来北海道参加活动,正好顺路想来拜访我……” “恐怕不是度假拜访那么简单吧?”松坂庆子眯了眯眼。 “她是歌手,估计是冲着方言君的词作而来。” 栗原小卷投去问询的目光。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玩味地瞥了眼松坂庆子,“我能让邓小姐惦记的,恐怕只有这个了。” 松坂庆子红了红脸,“搜嘎,那你是回复的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远在异乡的同胞。” 方言耸了耸肩,“当然是邀请他们一块来滑雪,总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 二天后,小樽市天狗山滑雪场。 和北海道的其他滑雪度假村相比,这里的滑雪场名气不显,鲜为人知,但却是少有的可以在雪顶能直接眺望到港口的滑雪场,而且雪质纯白细腻、绵软如颗粒,哪怕是新手摔倒了也不会疼。 故而,也有“粉雪天堂”的名头。 邓丽筠跟着舟木稔,来到约定好的休息区,就见方言、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已经到了。 “你瞧瞧,我的担忧没有错吧,还是晚来了一步!” 舟木稔痛惜不已,“又被松坂庆子抢了先,不知道有没有约到歌?” 邓丽筠宽慰道:“您千万别这么想,也许她们只是来这里度假而已。” “但愿如此吧。” 舟木稔瞬间变脸,挤出笑容,迎面凑了上去,洋溢热情地打着招呼。 众人相互寒暄了会儿,在方言的眼神示意下,栗原小卷借着滑雪的由头,拉上松坂庆子离开。 “没想到方先生跟庆子小姐的关系这么亲密。” 邓丽筠道:“怪不得你会为她创作出《夕阳之歌》、《樱花树の恋》这么多好歌。” 方言笑了笑,“和邓小姐这等歌姬比起来,不管是人气,还是能力,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要不你叫我‘丽筠’,或者我的小名,‘小邓’吧,总是叫‘邓小姐’,听着蛮生分的。” 邓丽筠说话时的声音,宛如柔软的糯米糍一般。 方言本想让她叫自己“岩子”,或者名字,但是被舟木稔代为婉拒,建议称呼“方老师”。 “我还是叫‘方生’吧。” 邓丽筠微笑道:“方才过奖了,我现在还当不起歌姬的称号。” “谦虚了不是。” 方言道:“就凭你如今在华夏、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这么多亚洲国家的影响力和名气,就算说是‘亚洲歌姬’,只怕也没有多少人敢说‘不是’,舟木先生以为如何呢?” “方言君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小邓的确配得上‘亚洲歌姬’的名号,但说来惭愧,其实她在日本的人气和歌曲销量,还远远没有达到‘歌姬’的程度,问题的关键就出在她缺少轰动日本的单曲。” 方言笑而不语,和邓丽筠对视了眼,后者略微羞愧地低下了头。 “虽然《偿还》的成绩不错,还在红白歌会上演唱,但是不足以跟松田圣子的《裸足的季节》、中森明菜的《少女a》,以及你为庆子小姐写的《夕阳之歌》这些惊艳之作,相提并论,所以……” 舟木稔叹了口气。 “舟山先生,我和邓小……丽筠也算是一见如故,咱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方言打断道:“你们这次千里迢迢来北海道找我,是不是想让我作首词?” 邓丽筠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和舟木稔互看了一眼,双双地弯了下腰: “拜访了,方老师(方生)!” “只怕这有点难办吧?” 方言不为所动道。 “方言君莫不是已经被松竹聘为御用作词人了?” 舟木稔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签了独家合作协议,那么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方言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必须先要请示。” 邓丽筠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敏感,所以方生要请示了以后……” “不只是我,你也一样。” 方言道:“只有我们两边都得到批准,才可以进一步合作。” 舟木稔追问:“方言君的意思,是不是双方都同意的话,你就答应为小邓创作。” “如果是这样,看在你们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求,而且是丽筠第一次向我开口,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拒绝。”方言话锋一转,“但是先别急着谢,我也是有条件的。” 舟木稔以为聊的是报酬,说会给日本业内最高标准的稿费和唱片销量分成比例。 “这个的确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方言道:“我对丽筠有个要求,不能算是要求,应该算是不情之请。” “我?” 邓丽筠一头雾水,满脑子胡思乱想。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我要你……” 邓丽筠先是一惊,接着脸上闪过羞恼之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是道貌岸然的“胡适门徒”。 正当舟木稔准备义正严词地拒绝时,方言不再开玩笑,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到内地开个人演唱会,或者上电视台为全国观众们唱歌。” “啊?!” 邓丽筠内心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着了方言的道,被他好好地戏弄了一回。 舟木稔平复心情道:“可是方言君,小邓现在不可能去得了……” “不是现在,而是将来。” 方言道:“你们也不要觉得吃亏,内地一样有日本红白歌会这种大型的新年晚会,叫春晚。” “这……这……” 邓丽筠思绪混乱,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既然说自己是鲁东人,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去鲁东看一看?尝一尝那里的鲁菜?” 方言道:“我想有朝一日,你能在内地亲口唱着我写给你的曲子,这就是我的条件。” 邓丽筠呆呆地望着他看,清澈的眼里充满困惑和震惊。 舟木稔见她毫无反应,微微鞠躬道:“方言君,可以给我和小邓一些考虑的时间吗?” “可以啊,正好我要去学滑雪。” 方言站起了身,伸出手说:“你们自便,商量好了,就来找我。” 邓丽筠和他握了下手,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个男人自己真的有点猜不透…… ………… 过了很久,夕阳西下,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方言也从舟木稔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邓丽筠答应了。 “你是不是在他们说要拜访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提这个条件?” 松坂庆子坐在缆车上,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方言左看看她,右看看栗原小卷,笑而不语。 “方言君,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最后一定会同意呢?”栗原小卷好奇不已。 “就算她不同意,她的经纪人也会想方设法地说服她答应。” 方言道:“没有内地的市场,她这位歌姬可算不上真正的‘亚洲歌姬’。” 松坂庆子眼前一亮,“按你这么说,我以后是不是也要到华夏开演唱会,来证明自己才行!” 方言调侃道:“开开开!就冲你的名头,开个32场演唱会都不为过!” “呀哒!” 松坂庆子把头凑了过去,悄声说:“我要吃醋了。” 方言笑盈盈说:“瞧瞧,我给你写的那首《吃醋》,没有写错吧。” 松坂庆子没好气地白了眼,余光里注意到栗原小卷捂着嘴,暗自偷笑: “小卷!” “等我写完初稿,一起回东京吧。” 方言嘿然一笑。 见松坂庆子满腹疑惑,栗原小卷解释说,方言准备在回国之前,把东京的一处房子捯饬好。 “话说回来,庆子还是那间公寓的贷款保证人。” 方言压低声音说:“这也算是我们两个的小窝对吗?” 松坂庆子心头顿时火热,把邓丽筠的事抛之脑后,迫不及待地想要以女主人的身份去看房子。 第425章 回国 从北海道回到东京,已经是2月初。 方言在小屋里享受了几天松坂庆子的温柔乡后,两人不得不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松坂庆子既然录制《雪之花》的歌曲,也要和栗原小卷进组拍摄《午夜凶铃》,而方言来到有斐阁总部,把已经完成的《情书》初稿,交到铃木俊次郎父女的手上。 此时的办公室里,铃木洋子抹着眼泪,一吸一顿地哭泣着。 方言抽出一张纸巾,递了过去。 “谢谢方老师。” 铃木洋子话里带着几分呜咽。 “唉。” 铃木俊次郎把稿子从头到尾地看完以后,深深地叹口气,“方言君怎么会想到写这样的故事?” 方言从桥本结衣和山下政信相处的经历讲起,娓娓道出,“以前我因有感你们日本社会人情冷漠,于是写出了《那山那人那狗》,如今发觉就连爱情这种纯粹的东西,在日本都像是希罕物……” “方言君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铃木俊次郎严厉道:“这个社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时常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所以我觉得,你们真应该要好好地反思反思!” 方言道:“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铃木俊次郎一拍大腿道:“对!现在我们太需要一种反思的声音!” “不过方老师,您之前明明说是唯美主义的纯爱,为什么我却感觉更像是现实主义?” 铃木洋子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因为我在里面加了洋葱…… 方言想归想,嘴上却一本正经道:“因为我用的就是彻头彻尾的现实笔法,但在叙事上偏向唯美主义,当然,这其中我借鉴了不少川端康成大师的美学。” “怪不得!” 铃木俊次郎两眼瞬间发亮,“怪不得我能从里面感觉到那股物哀、幽玄、侘寂的韵味。” 方言笑道:“我是第一次这么写,算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提出来。” “哪有什么问题!方言君的颇得康成公的精髓!” 铃木俊次郎哈哈大笑,盘算着出版宣发的时候,把《情书》和川端康成物哀美学挂上钩。 “依我看,这本书还是侧重‘青春’、‘恋爱’、‘唯美’、‘浪漫’这些字眼为好。” 方言突然想到《挪威的森林》被称之为“村上春树百分之百的现实主义恋爱”。 自己的《情书》,索性干脆叫“方言君百分之二百的浪漫主义青春纯爱文学”。 纯爱战士,永不言弃! “也好!我相信这本《情书》,一定会让全日本的少男少女都为之流干眼泪的‘纯爱著作’!” 铃木俊次郎瞥了眼已经哭红眼的铃木洋子,“瞧瞧小女,才看了一遍,就哭成这个样子了!” “欧多桑!” 铃木洋子羞恼地瞪了一眼,然后别过头,心虚地避开方言的目光。 方言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到《情书》的出版上: “翻译的这项工作,我事先已经答应了京都大学的投亲会,由他们全权负责,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铃木俊次郎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能让有斐阁出版《情书》,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眼见两人聊得差不多,铃木洋子插话道:“方老师,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我好提前订机票?” “13号吧。” 方言说完这话的5天后,便和铃木洋子搭乘东京往燕京的航班,飞回到首都国际机场。 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南锣鼓巷。 杨霞、方燕、龚樰、苏雅等人都在院子里,一听到动静,纷纷地跑出来,把两人迎进了屋。 方言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摆在桌上,一边分发,一边说:“这是咱妈的!” 杨霞之后,便是龚樰,衣服、首饰、女包,多到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怎么买这么多啊!” 见他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龚樰诧异不已:“这又是什么呀?” 铃木洋子咧嘴发笑道:“这不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嘛,这是方老师特意为你准备的本命巧克力。” “这可真新鲜呐,情人节还送巧克力啊?”杨霞倍感意外,“那咱们的七夕节该送啥呢?” “送红绳呗!” 瞧着众人说说笑笑,被故意冷落的方燕急得直跳脚:“哥哥哥!那我的呢!我的那一份呢!” “你看你,又急。” 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然后伸手一指:“喏,这些都是你的。” “哇,这么多啊!” 方燕两眼冒着精光,一个接一个地拆开包装,就见第一个盒子里装着松田圣子、中森明菜、松坂庆子、小泉今日子等女歌手的音乐磁带,甚至还有不少附带着歌手的亲笔签名。 当她翻到“邓丽筠”的亲笔签名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尖叫一声。 杨霞、龚樰、苏雅她们都被吓了一跳,一双双目光随之投了过来: “邓丽筠的签名?你怎么搞到的!”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方言简单地说出来龙去脉,然后把多余的签名一分:“我跟她要了不只一张,每个人都有啊。” 龚樰压低声音道:“岩子,能不能再给我两,不,一张?” 方言会心一笑:“是不是想给咱妈和小荧?” 龚樰轻点了下头,“一张就够了,我的这张给爸妈好了。” “那怎么行!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要不起呢!” 方言戏谑地眨了眨右眼,“一人一张,连赵静、章瑜的那一份我都替你准备了。” 龚樰嫣然一笑,“你真好……” 方言道:“我对你好,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龚樰轻蹙眉头,“可我总觉得你这趟从日本回来,有点怪怪的,对我好得太过分了……” “这不是久别胜新婚嘛。”方言讪笑道,“难道对你好得过分,你还要捶我啊?”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方燕的尖叫声再一次把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杨霞把头探了过去,“这个像是收音机?” “这是随身听。” 方言看向小妹手里的walkman,“这个wm—dc2,可是世界上首个杜比—c的随声听。” 杨霞咋舌不已,“那这个肯定不便宜吧!” 铃木洋子一开始说的是“64000日元”,但见众人一头雾水,连忙改口说: “换算成rmb的话,也就是1500块!” 此话一出,杨霞、方燕等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赶上国产大彩电的价格! “这东西是别人送的,没有花钱。” 方言并没有如实相告,这随身听是松坂庆子送给小妹的“圣诞礼物”。 杨霞一脸肉疼地数落道:“你呀花钱就是没个把门,这么多东西,得花多少钱呐!” “不多不多,这才哪到哪儿啊。” 方言不以为然,这些东西花的钱,还不到《夕阳之歌》一首歌的唱片销量分成的九牛一毛。 铃木洋子跟着帮腔说,方老师刚刚又和有斐阁签下了一本书,光预付金就有100万日元。 这仅仅只有日本出版界约定俗成所能给的最高标准,但并不是有斐阁的上限。 哪怕是两百万、三百万日元的预付金,只要能签下方言的,有斐阁无论如何都舍得给! “嘿嘿,哥,那我今年的压岁钱是不是也能涨……” 方燕腆着脸地把手往上一抬。 啪的一声,杨霞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涨什么涨,你要那么多压岁钱干什么!”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问你嫂子和咱妈去!” 方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摊了摊手。 就见小妹立马就扑到龚樰的怀里,眼神像小狗似的,清澈又无辜:“嫂子!” 方言瞧着杨霞沉下了脸,把她拉到一旁说:“妈,中午喊姐夫一家来吃饭吧,正好把这些东西让他们拿回家去。” “这几天恐怕不行。” 杨霞摇头说,“你姐夫现在人在鹏城,还是等年夜饭的时候,你再亲手送给他们吧。” 第426章 从未有过的春晚 2月19日,除夕夜。 南锣鼓巷的人家各个张灯结彩,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日子过得不像以前那样紧巴。 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嬉嬉笑笑,笑声从胡同的这一头传到了那一头。 噼里啪啦,鞭炮响个不停。 韩跃民带着韩母、方红,一如既往地上门,两家热热闹闹地合办年夜饭,气氛喜庆又融洽。 酒桌上摆着四凉菜四热菜,正中间是已经热气腾腾的铜火锅,丸子、羊肉等在清汤里不停翻滚。 “岩子,你可算是回来了。”韩跃民端起酒杯,“来,咱俩走一个!” 方言碰了下杯,把酒一饮而尽,“我就出去了个把月,你就这么想我,肯定有事儿对不对?” 方红给韩跃民的碗里夹了块羊肉,“他还能有什么事,就想让你替他谋画谋划工厂的事。” 方言于是询问起服装生意的近况,代理、外贸、内销三位一体,整个工厂忙得飞起,几乎天天三班倒,连轴转,即便如此,产能依旧不足,让韩跃民差一点患上了火力,不,产能不足恐惧症。 “我现在成天成天的掉头发,都快急死了。” 韩跃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这完完全全是累的。” 方红瞪了一眼,“大夫不是都说了嘛,你要是再这么劳累过度,脱发只会越来越严重。” 方言上下打量,发觉韩跃民脸色憔悴,“姐夫,你这样可不行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 方红担忧道:“要不是借着陪我去医院的工夫,我估计他到现在都不肯去检查下身体。” “慢着慢着,跃民陪你去医院?”杨霞敏锐地捕捉到盲点,“怎么回事?生什么病啦?” 顷刻间,全场安静了下来,酒桌上的氛围瞬间降低到了冰点。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红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道:“不是生病,就是、就是我怀孕了……” “怀孕?!” 杨霞、韩母等人先是一愣,满脸错愕,随后回过神来,立马陷入到兴奋和狂欢之中。 就连年夜饭都顾不上吃,春晚也顾不上看,一窝蜂地涌到方红的面前,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方燕甚至激动地绕着桌子,边绕圈,边鼓掌:“我要有外甥外甥女喽,我要当小姨喽!” “姐夫,你们俩也忒能瞒了吧!”方言用手轻拍了下,“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说一声。” 韩跃民挠了挠头,“这不是你姐的主意嘛,她就准备在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里说出来。” “你们呀,就是爱搞出一些惊喜。” 方言摇头失笑,接着关心起韩跃民的身体状况。 “放心,我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韩跃民摆了摆手:“大夫给他推荐了一家豫南的医院,说那里有神医,能治他脱发的毛病。” 方言挑了挑眉,隐隐约约记起了什么,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韩跃民道:“咱们还是再聊聊衣服的事,你让我去找郑渊杰买商标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他同意了吗?” “当然啦,不光是皮皮鲁这些商标,我还把你讲过的那些版权统统买了下来。” “花了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本来我以为得几万,没想到他只要几千。” 韩跃民伸出一根手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干脆给了他一个整数,一万块。” 方言嘿然一笑,“您也甭觉得自己花多了,以后啊,就等着偷着乐吧。” 正当两人进一步讨论的时候,韩母一拍桌子,“大过年的,咱们就不要聊工作了!” 方言和韩跃民互看一眼,随即把注意力转移到怀孕的方红,再然后便是电视里正播着的春晚。 整个春晚已经步入了成熟阶段,小品、相声、曲艺、歌曲、舞蹈等类型的节目,都成了固定模式而延续下来,接下来,就要多多地在主题和内容上下功夫。 此时此刻,《奢香夫人》的画面深深地吸引着刘索拉一家人。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刘母跟着旋律,轻哼了会儿,“索拉,你知不知道奢香夫人是谁啊?” 刘索拉道:“妈,刚才朱菻不是都说了嘛,是彝族的一位女中豪杰。” 刘母问:“这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主持人她没讲的那些。” 刘索拉郁闷不已,“这我哪知道啊?” 身为弟弟的刘多拉打趣道:“姐,不对吧,你可是民大的老师啊!” “我是音乐老师!” 刘索拉剜了一眼,“你们要问我歌曲怎么样的话,我就能说出这首《奢香夫人》到底有多好。” “这我也知道,首先就是方老师的词写得好。” 刘多拉耸了耸肩,由于刘母热爱音乐,不仅仅给姐弟三人分别起名叫“米拉”“索拉”和“多拉”,而且从小就教他们古典音乐知识,甚至隔三差五带他们听戏。 “废话!” 刘索拉撇了撇嘴,“这可是方老师。” 当《奢香夫人》一曲唱罢后,不禁感叹了一句:“方老师怎么这么厉害,是这样,诗歌是这样,散文诗这样,就连作词,也还是这样。” “姐,可不是嘛!” 刘多拉语气里带着敬佩和崇拜:“西北风情的《黄土高坡》,他写得,《奢香夫人》的彝族风情,他也写得!还有那首苗族风情的《辣妹子》,简直是神了,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民族风!” “这就叫文化寻根。”刘母道,“要不然怎么会说他是‘寻根文学’的创始人呢!” 刘多拉、刘索拉三姐弟深以为然,都是同龄人,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啊? “姐?” “有屁就放!” “你不是前些日子写了部嘛,哎呦,疼疼疼,你干嘛掐我耳朵啊?” “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 “是大姐告诉我的!” 刘多拉被二姐扯着耳朵,委屈巴巴地把目光投向大姐。 面对刘索拉兴师问罪的眼神,刘米拉也果断地出卖道:“是妈告诉我的!” 刘索拉嘟囔着嘴:“妈,你不是答应过我,在我改好之前,不跟外人讲的嘛。” “他们又不是外人。” 刘母道,“况且你那篇稿子没必要再改了,已经可以投到出版社发表了。” 刘索拉眼里充满期待,“真哒?那我要是投给《人民文学》的方老师呢?”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安静,就只听到电视里传出《爱我中华》的旋律: “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支花, 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 爱我中华,爱我中华,爱我中华!” 在《掀起你的盖头来》、《奢香夫人》、《黄土高坡》、《爱我中华》等一系列的歌舞节目映衬下,以“民族”为主题的春晚办得既正确,又成功,简直是一场团结的春晚!一场胜利的春晚! 第427章 铁生催稿 春晚之后,《奢香夫人》、《黄土高坡》等歌曲自然而然地火遍大江南北。 火到录音录相出版社发行的“1985年春晚特别版”磁带,几乎一天之间,就被抢购一空,全国各地的分社接二连三地打来催货电话,火到磁带厂的工人提前开工上班,条件之一就是免费地获得春晚特别版的音乐磁带,而且不是一人一盒,而是一人三盒…… 火到大街小巷,但凡有大喇叭和录音机的地方,时不时就会放出熟悉的旋律: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爱我中华,爱我中华,爱我中华!” 甚至于火到报纸、电台、电视台大肆报道,火到宣传、文化、广电等部门的领导交口称赞,在中央台召开了专门的表彰会,狠狠地表扬了一番主持这次“民族团结”主题的春晚创作组。 尤其是总导演黄一鹤,和总策划方言! 表彰会结束的第二天,方言起了个大早,准备走亲串友,挨个拜访。 就在此时,方燕火急火燎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哥!哥!您这是要出门吗?” 方言点了点头,“你这小馋虫该不会又想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吧?” “真是的,我在您眼里就这么馋嘴啊!” 方燕呈上了一封信,“我就是想让您替我顺手寄封信。” “寄信?寄给谁!男的女的!” 方言一副誓要刨根问底的样子。 “哎呀,我这是写给张佰发叔叔的信!” 方燕如实地交代。 “张佰发?那不是亚组会集资部组长嘛?” 方言一怔,自从燕京获得第十一届亚运会的主办权以来,筹措资金的压力便有增无减。 这时候就需要依靠社会集资来填补资金缺口,于是亚组委成立了专门的集资部。 “对啊!” 方燕说:“这不是春晚的时候都播了嘛,号召全国观众为亚运会踊跃捐款。” 然后瞄了眼手里的信封,“这钱是我从我攒的钱里拿出来的,哥你帮我给捐了吧!” “呦呵!” 方言嘴角不住上扬,“看不出来,咱家的小燕子格局这么大啊!” “嘿嘿,还不是咱妈、咱姐、咱嫂子,还有哥您教育的好嘛。” 方燕道:“我觉得每个人都拿出一点儿钱,咱们办亚运会就不用担心没有钱了,您说是不!” “孺子可教。”方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成,你这封信,我替你跑腿了。” 把信接到手里,接着摸了下小妹的头:“念在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格局的份上,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说吧,都想吃点啥啊?” “这可是您说的!” 方燕吞吞口水,喉咙发出“咕噜”的声音,“那我要烤鸭、酱肘子、驴打滚、驴肉火烧……” “嘚嘚嘚,你搁这儿报菜名呐,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了嘛,小心把你的肚子又给吃坏了。” “这不是你让我说的嘛。” “这样吧,到时候我看看路上都有什么,给你弄几样好了。” 方言点了下她的鼻子,“好好地在家里复习功课,今年你可就要高考了。” ……………… 在给小妹寄完信后,依次拜访了章光年、沈霜、万佳宝、汪曾其、王朦等人。 方言买零嘴美食的时候,不忘给石铁生多买了一份。 此时,雪铁龙已经停在了雍和宫大街,但停的并不是石铁生以前住的大杂院门口,而是方言在雍和宫的一处四合院,同样也是《推理世界》编辑部的办公所在。 方言以办公地点相距太远为由,在后院给石铁生安排了个临时住所,美其名曰:副主编待遇。 又以需要有人照看为由,对石岚和石父“连哄带骗”,终于说服了他们一搬到了宽敞的大院。 眼下,院里的枣树、柿子树、石榴树等光秃秃的,但细看一下,枝桠隐隐长着嫩绿的新芽。 “方大哥,你来啦!” 石岚拿着扫把,扭头往屋里喊道:“哥,方大哥来啦!” 啪嗒一声,窗户打开,石铁生立马从里面探出头,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真巧啊,我正念叨着你什么时候来,你这就来了。” “这个就叫默契。” 方言把酱肘子等递给石岚,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石铁生推着轮椅,来到大堂,把放在膝盖上的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方言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投去问询的目光。 “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这里的房租半年一交。”石铁生道:“这是今年上半年的。” 方言摆了摆手,“你看你,又忘了不是,后面还有一句呢,直接从你的工资奖金里扣啊。” “有这句吗?”石铁生一愣,认真地回顾了起来。 “当然有啦!”方言给两人倒了杯热水,“所以这钱,你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石铁生不再多言,转而谈到了自己的工资和奖金,数目之大,已经超过大部分出版社的主编。 方言道:“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你可是堂堂《推理世界》的副主编!” 石铁生挠了挠头:“可是不是太多了点……” “这个就叫按劳分配,能者多劳,多劳多得。” 方言笑了笑,“你也知道,我虽然是《推理世界》的主编,但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杂志的组稿、出版这些繁琐的工作,主要是你、王硕、阿城几个扛着,你们拿这钱,合情合理,别瞎操心。” 石铁生说:“谦虚了不是,我们最多就是负责执行而已,抓杂志的战略和方向,还得靠你。” 两人围绕着《推理世界》今年的发展规划,聊了起来,一直聊到了供稿的问题。 “我这趟从日本带回了很多本格派、新本格派的。” 方言喝了口水,咧嘴发笑。 “转载之前,得先翻译吧?” 石铁生为难道:“我们编辑部可没有懂日文的文学翻译。”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都办妥了。” 方言成竹在胸,早在京都的时候,就已经拜托桥本结衣、铃木洋子等人,帮着翻译。 至于以后的翻译工作,自己已经聘请铃木洋子兼职《推理世界》的编辑,挑起外国推理文学的担子,从燕大、人大、二外等高校里选拔苗子,组建属于《推理世界》自己的翻译文学小组。 “这可真是太好了!” 石铁生建议道:“编辑部这边是不是开年的时候也招一两个?” 方言深以为然,毕竟如今的《推理世界》,可是月销近50万册、全国第一的推理杂志,纵然有杨潇、姚海军等科幻文学出版社的人分担出版发行的任务,不过编辑部的人手依然略显不足。 如果《推理世界》往后的销量涨到六十万册、七十万册,编辑部这么点人,的确捉襟见肘。 于是同意了石铁生的招聘计划,也不忘趁机调侃下老友: “我记得西米也在出版社当编辑吧?要不要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咱们《推理世界》?” “西米?!” 石铁生心砰砰直跳。 方言半开玩笑道:“你要是不方便打这个电话的话,干脆就由我来打!” 石铁生假装咳嗽了声,“咳咳,还是我来吧,我还可以给她介绍下《推理世界》目前的情况。” “那就这么定了!”方言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坏笑。 “供稿和人手的事定了,不过眼下还要个更要紧的事儿。” 石铁生扶了扶眼镜:“你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已经连载结束,我们要尽快地给《推理世界》找新的门面,要不然的话,会有很多冲着你和你的作品而来的读者取消订阅,销量绝对会下滑。” “这个嘛,就交给我吧!” 面对他的催稿,方言拍了拍胸脯。 第428章 你别无选择 入夜,什刹海。 龚樰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卧室里漆黑一片,倒是书房灯光如昼。 推门而入,就见方言坐在黄花梨的书桌前,笔在指间来回地转动,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妈说你给燕子带了一堆吃的,结果自己一口没吃,跑到这里来了。” “我这不是要写新的嘛。”方言伸了伸懒腰,“给自己寻个清净的地方。” 龚樰诧异不已,“洋子不是说你刚在日本写了个嘛!” “那个是给京都的投亲会写的,这回是给《推理世界》写新的台柱子。” 方言甩了甩手腕,“《大宋提刑官宋慈》已经完结了,现在必须要有一部毫不逊色的作品顶上去,延续势头,要不然,读者们可不会继续购买、订阅下去了。” 龚樰追问:“这次你准备写什么呢?” “我还没想好。” 方言瞥了眼纸上涂涂改改的内容。 要么延续《大宋提刑官宋慈》的历史推理的路子,接着写《神探狄仁杰》、《少年包青天》、《唐诡》,要么朝法医推理流的路子继续深入,写《红龙》、《七宗罪》等等。 又或者开辟新的路子,像赛博朋克侦探《副本》一样,把科幻、悬疑和推理融为一体。 “想不出来,就不要硬想了。” 龚樰体贴地按摩着他的头。 “不说我了,你怎么样?” “我?” “《黄飞鸿》电影杀青以后,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当然是继续进修导演系,把落下的功课给补回来。” 龚樰道:“不过是在我和朱菻拍完《空中小姐》以后。” “《空中小姐》是该好好地拍,怎么着也算是你的第一部电视剧作品吧?” 方言嘿然一笑道:“到时候,没准能拿个金鹰奖、飞天奖什么的电视大奖。” “你这嘴真贫!”龚樰笑骂了一句。 “想堵住我的嘴还不简单。”方言站了起来。 龚樰轻推了一把,“说正经的,若雪之前一月份回国的时候可说了,《拯救大兵瑞恩》在美国的电影电视金球奖大放异彩,斯皮尔伯格拿到最佳导演奖,你拿到了最佳编剧奖……” 方言顿了顿,“她还说了什么?” 龚樰道:“奥斯卡会在三月份举办,让你到时候一定要来洛杉矶,还说获奖的几率非常大。” 方言笑问:“那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我?我可以吗?”龚樰一怔。 “怎么不行!”方言道,“中途还会经过香江,可以好好地见识下好莱坞和香江的电影。” 龚樰不禁心动,“那就要看《空中小姐》什么时候能杀青,如果时间冲突了,就、就算了吧。” ……………… 两天后,春节假期结束。 方言把龚樰送到北电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人文社。 上班第一天,此时的《人民文学》编辑部里,人山人海,全员到位。 但出乎意料的是,众人紧紧地围城一圈,一道道目光聚焦于朱伟手上的稿纸。 方言好奇地凑了过去,“在看什么呢?” 一个个猛地一惊,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副主编早!” 方言摆了摆手,“有外人的场合,称职务,咱们私底下还是叫我‘老师’好了。” “方老师,您来得正好!” 朱伟把稿纸递了过来,“一大清早就有人上门投稿。” “呦,这开张第一天就有投稿。”方言不免意外,“怎么样,是不是开门红?” “该怎么说呢,这人有些古怪,她说自己是民大的音乐老师,可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 朱伟左右为难道。 陈晓曼补充了一句:“跟传统的女老师完全不一样,戴个墨镜,背个吉他盒,还骑摩托车。” “嚯,还是个摇滚女青年。” 方言看了眼信封上的名字,“刘索拉,这名字取得也很有个性。” “她因为急着要去学校上课,所以把稿子直接给了门卫,然后骑上摩托车就走了。” 朱伟道:“临走之前留下句话,希望这部能让您亲自过目。” 方言环顾四周:“这么说,你们还没看过?” “没哟。” 众人不是摇头,就是摆手。 朱伟讪讪一笑道:“其实大家都想瞧瞧这位前卫的女同志到底写了什么,不过您没有来,我们怎么好意思冒然地打开呢?” 方言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信封,就见的扉页上清晰地写着题目—— 《你别无选择》。 内容说复杂并不复杂,说简单也没那么简单,故事背景发生在80年代的音乐院校当中。 刘索拉刻画了一群极具天赋、个性迥异的音乐学院学生,但一个个都是迷茫的“问题青年”。 比如,其中的一个男主角叫“李鸣”,一直闹着退学,最终也没退成。 还有一个经常旷课玩失踪,娶了个花痴的老婆,要求学校开除他,然后两人一同流放边疆。 就连文中仅有的三个女生,同样神经质,其中的一个娇滴滴得像只猫,时不时学猫叫两声。 总之,音乐学院里的所有学生都脱离了生活常态,瞎折腾,但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东西。 在混乱的叙述中,能在这群人里找到的惟一共同的追求,就是音乐作曲。 除此以外,别无选择,恰好地呼应了的题目。 在众人之间,竞相传阅,但大多数的人看到一半,就再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她这写的不像是文学,倒不如说是在写音乐。” “不只是音乐,她这是借这群神经兮兮的学生之口,质疑和批评学校的教育呢。” “质疑倒是能看得出来,不过批评还有待商榷,总觉得更像是在无病呻吟,发泄情绪。” “这个我看就没必要发表在《人民文学》上吧。” “………” 一个个说出自己的看法以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方言。 打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沉默不语。 朱伟轻声地发问:“方老师,您怎么看?” “有些疯癫,有些反叛,有些张狂,语言叙事上跟王硕的新京味挺像的,处处透着一股子京片子味,立意取向上呢,又跟美国‘垮掉的一代’文学很像,凡是可以反叛的就反叛。” 方言道:“总之,就是反对一切、否定一切、批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有理的没理的。” 众人眼前瞬间一亮:“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一下子就说到根上了,的确是‘垮掉的一代’的那味儿,又是自暴自弃的享乐,又是批评否定传统教育,字里行间还透露着一股悲观。” 朱伟拍了下手,“这么看来的话,《你别无选择》倒像是模仿‘垮掉的一代’的先锋文学?” “与其说是‘垮掉的一代’,也许还有个更贴切的词来概括。”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在这里我先卖个关子,把这个也拿去给王主编看一看吧。” 第429章 青春伤痛文学 人文社,编辑部。 王朦在上班第一天,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说到《人民文学》今后的办刊宗旨就是提倡文学多元化,挖掘华夏当代文学的各种可能性。 毕竟,1985年是华夏文学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时期,在这一年,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作家纷纷涌现而出,不只是先锋派、寻根派、西方派这些严肃文学,通俗文学也同样是百花齐放。 而文学评论界,在见识到方言把比较文学引入到寻根文学以后,有样学样,饥不择食地引入、实验、探索各种文艺批评的理论,文坛逐渐出现了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结尾的时候,又提了一嘴,《人民文学》要多多地挖掘和提携青年作家。 “同志们,我们要有敢为人先、甘为青年作家奉献的精神,争取发表更多青年作家的作品!” “哗哗哗。” 在一阵接一阵的掌声中,王朦结束了演讲。 随后,拿着《你别无选择》的稿子,径自地找上了方言和朱伟。 朱伟迫不及待地询问道:“王主编,您看过以后,觉得怎么样?” “文字和叙事上稍显稚嫩,情节性不强,逻辑也有些混乱……” 王朦一本正经地评点起来。 方言嘿然一笑,“是不是有种燕京人侃大山的风味,又有种玩摇滚的疯颠张狂的感觉?” 王朦颔首道:“不错,里面的这些角色都像如今玩摇滚的‘问题青年’一样,简直是吃饱了撑出病来的、严重脱离群众的精神贵族,怨天尤人,无病呻吟。” “王主编,我倒觉得这稿子并非一无是处,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 朱伟说:“整篇有着和‘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内核,充满了青春的气息,怎么看也算是另类的先锋文学,您刚才演讲的时候说过,要多多地发表青年作家的作品,我觉得这个就挺不错的。” 王朦犹豫不决,“可是发表这样价值观的,会不会容易误导青少年读者?” 朱伟却并不这么认为,《人民文学》如果能刊登《你别无选择》这种“酷拽前卫”的先锋文学,可以打破广大读者,特别是青少年读者对《人民文学》死板保守的刻板印象。 “岩子,你怎么不说话?” 王朦转过头去,“这稿子是寄给你的,也是你让人拿给我看的,说说你的看法。” 朱伟也把目光投了过去,“是啊,方老师,您刚才不是说,比起把《你别无选择》称作是‘垮掉的一代’的作品,还有一种更贴切的词汇,这个词到底是什么呢?”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方言环顾四周:“我管这种叫青春伤痛文学。” 听到这话,在场里就有人误以为青春伤痛文学是伤痕文学和知青文学的结合体。 “不不不,这完全是两码事。” “所谓的青春伤痛文学,聚焦的是青少年在在成长过程中所经历的痛苦、挫折、挣扎和心灵创伤,比如师生关系、亲子关系、恋爱关系、朋友关系、家庭矛盾,甚至还有自我认同。” 方言耐心地做了一番解释。 其实,青春伤痛文学并非只有华夏一家独有,像美国就有《麦田里的守望者》,像日本就有《挪威的森林》,哪怕是东野圭吾早期的《魔球》、《放学后》,也可以归为青春校园伤痛题材。 当然,《情书》这种唯美纯爱,同样算作恋爱题材的青春伤痛文学。 而在国内,这种青春伤痛文学就更是多不胜数了。 比如《我的父亲母亲》,就是青少年跟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矛盾和冲突。 比如《三重门》,就是青少年在友谊和爱情中的信任、背叛、离别和重逢。 因为青春伤痛文学的重点是“伤痛”,只有让读者对青春期主角们悲催痛苦命运共情,才能畅销,但就像观众看多了恐怖片,对恐怖片的阈值就会提高一样,对青春伤痛文学的阈值也会提高。 所以,起初青春伤痛文学还算正常,但后来越来越歪,往往是怎么虐,怎么来。 堕胎、车祸、三角恋、失忆、误会、异地恋等等三观炸裂的剧情,基本上是为了疼痛而疼痛。 于是乎,青春伤痛文学就扭曲成了青春自虐文学,像郭敬名、安妮宝贝、饶雪曼…… “方老师这个‘青春伤痛文学’提法,真的是别出心裁!” 朱伟、王扶等人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句。 “我们以往的青春文学创作,总是聚焦在老三届的知青文学、伤痕文学上。” 王朦举一反三道:“却疏忽了新三届,以及80年代青少年的身心成长和青春问题。” 陈晓曼欣然同意说:“这也有客观的原因,如今大部分文学杂志的编辑,几乎是像我们这样的中年人和老年人,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主要是伤痕文学,而不是伤痛文学,所以下一代青年的那种困惑、失落、迷惘、叛逆,我们很难注意得到。” “我觉得方老师提的‘青春伤痛文学’,很有继续深挖的价值,你们觉得呢?” “青春伤痛文学,保不齐会成为华夏当代文学又一个全新的创作方向。” “我同意!不知道大家还不记不记得几年前引发的人生大讨论,潘晓的那篇《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窄》反映出了不少青少年成长上的问题,已经有一点儿青春伤痛文学的苗头了。”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谁的青春不迷茫呢?对未来缺少方向感,也就没有正确的人生选择。”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所以刘索拉这本的名字,倒是没有取错。” 朱伟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依我看,咱们《人民文学》应该发表《你别无选择》!” 王朦没有马上下决定,而是询问起在场所有人的意见。 大部分的想法和朱伟一样,之前的开年致辞里,既提到文学的多元化,又提到提携青年作家,显然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就非常符合《人民文学》目前的办刊宗旨。 而且,用这么一部用“闹剧的形式”反映“当代青年们的奋斗、追求、苦闷、成功和失败”的破格之作,也能改变《人民文学》在读者心目中的刻板印象,重新占领青少年读者这块阵地。 眼见主编仍在犹豫,朱伟忍不住地提醒了一句: “您别忘了钟阿城,正是方老师挖掘出了他,才有了如今日益壮大的‘寻根文学’。” “现在的刘索拉,就是之前的钟阿城,如果我们能好好地栽培的话,也许《你别无选择》会在文坛爆发出不亚于钟阿城《棋王》的轰动,青春文学也会从知青文学,步入一个全新的局面!” “关键,这又是我们《人民文学》引领的文学新风向!” “……” 王朦沉默了片刻,看向方言,“岩子,你怎么看?” “我觉得可以发表,不过在发表之前,这篇稿子最好要改一改。” 方言笑了笑,“朱伟,你去联系下刘索拉,看什么时候有空,请她来一趟编辑部?” 第430章 摇滚起来 “嗡嗡嗡。” 摩托车的轰鸣声在街上回荡,瞬间吸引道路两侧行人的注意力。 刘索拉把车停在人文社的露天停车场,摘下头盔,扛着吉他盒,大步流星地走向大楼。 自从接到朱伟的电话,得知《你别无选择》有机会在《人民文学》上刊登,整个人激动不已。 脚步轻快,但内心却是七上八下。 当出现在编辑部时,无数道目光立刻从四面八方投了过来。 早已恭候多时的朱伟迎了上去,自报家门,“你就是刘索拉,刘老师?” “你好,朱主任。” 刘索拉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请跟我来,方老师一直在办公室等你了。” 朱伟指了指一个空位,“吉他盒可以先放这里。” 与此同时,副主编办公室里,方言正在琢磨着自己在《推理世界》的下一部作品。 在权衡之下,准备更进一步,将推理犯罪向警匪刑侦迈进。 这年头,因为一般不对外宣传破案的来龙去脉,公安工作对于寻常老百姓而言,相当神秘。 一直到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时候,才陆陆续续地推出以各种大案要案为原型的纪实性刑侦剧。 《长安大追捕》、《121大案》、《命案十三宗》、《红蜘蛛》、《黑白大搏斗》、《燕赵刑警》、《刑侦一号案》、《打黑风暴》、《918大案纪实》、《重案六组》…… 而要论最早的一批刑侦题材作品,沪市人民广播电台出品的连续剧《刑警803》当属其中之一。 方言盘算着写一部类似《刑警803》、《重案六组》这种警匪刑侦的ip,就算以后自己没有时间更新,也可以让侣海晏这种擅长公安题材的作家,代为执笔。 至于故事题材,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毕竟,在如今的严打形势下,全国各地的公安干警陆续侦破了一系列的重大案件。 而且,还可以往法医推理流方向继续延伸,比如《鉴证实录》、《犯罪现场调查》,就是一组法医证据调查专家组成的精英团队,在犯罪现场寻找、分析和解释证据。 一念至此,一个全新的“重案六组”构想慢慢地浮现在方言的脑海里。 突然间,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无限遐想。 “方老师,人到了。” “请进。” 方言往门口走去,就见朱伟领着刘索拉走了进来。 果然如陈晓曼、王扶等人描述的一样,光看外表,就觉得这人张扬、叛逆、前卫、酷拽。 两人客客气气地握了下手,彼此之间,相互认识。 方言随口一问:“我看你在信上说,你是民大的音乐老师,不知道毕业于哪所音乐院校?” “我是央音77级作曲系的学生,师从杜鸣心老师。” 刘索拉回答说,自己的同班同学有瞿小松、谭敦等人,都是《你别无选择》角色的原型之一。 呵,这还是个神仙班! 方言挑了挑眉,这一个个同学,将来可都是华夏音乐作曲的中流砥柱。 朱伟边倒水,边发问:“刘老师平时喜欢玩摇滚?” “上学那会儿就在玩。” 刘索拉直言不讳地说,自己不光一个人玩,而且还跟自己大院的发小们组乐队,留着短发,穿花衬衫喇叭裤,背着吉他,到处斗琴,成了大院里出了名的叛逆前卫“嬉皮一代”。 方言笑道:“怪不得你的稿子里会有一股摇滚的躁动、叛逆的精神。” 刘索拉接过朱伟递来的搪瓷杯,“不瞒您说,这稿子是因为您,才写出来的。” 方言一愣,“因为我?” “没错!” 刘索拉说:“我瞧您这样的大作家这么懂音乐,会作词,我就在想,我们这些音乐出身的,是不是也可以像您一样,试着以音乐为题材写呢。” 朱伟追问道:“刘老师之前接触过先锋文学,或者‘垮掉的一代’吗?” 刘索拉点了点头,“我这篇就是摹仿‘垮掉的一代’的文学写的,一开始只是写着玩,后来越写越投入,把我这么多年的压抑和感慨,统统倾泻进去,写了足足两个多月。” 然后喝了口水:“写完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劲,我的真的算得上是文学吗?” “你在里面,借了很多角色之口,批评、质疑和反对音乐学院的教育模式。”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对,我觉得有很多地方,我实在是不吐不快。” 刘索拉说:“其实我写这篇,从来不是在探索文学,我只是用文学的形式在做音乐。”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能具体展开来讲讲吗?” “我就举两个例子。” 刘索拉道:“音乐系的学生要懂文艺理论,我非常赞同,可完全没有必要从第一章背到第二十三章,背的还都是40位哲学家的主要观点、10位自然科学家的思想成就这种没用的东西。” 伸完第一根手指,紧接着伸出第二根。 由于当时的音乐教育模式参考的是老大哥的,教的古典音乐基本上是贝多芬、柴可夫斯基、斯特拉文斯基这些人,德彪西之类小布尔乔亚的音乐都是严禁的,更别提被视作是异端的“摇滚乐”。 “通俗音乐前两年也是不可触碰的禁区。” 她望向方言的目光中充满崇拜,“不过好在有方老师、李谷壹老师你们的坚持和推动,通俗音乐、流行音乐不管是在院校内,还是院校外,都不再是‘黄色歌曲’。” “过奖了,通俗音乐的解禁是大家伙的功劳和努力。” 方言摆了摆手,“我不过贡献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 刘索拉语气里透着丝期待:“方老师,那您觉得摇滚乐怎么样?” 方言不答反问:“你对摇滚乐这么着迷,怎么不见你在里提到有关摇滚的只言片语呢?” “您刚才不是说,我这稿子里有摇滚的躁动吗?” 刘索拉说:“我觉得写出摇滚的精神,比直接写摇滚更重要,我还想特告诉读者,八十年代的音乐、八十年代的声响到底是什么。” 朱伟好奇道:“那为什么要取《你别无选择》这名儿呢,有什么深意吗?” 刘索拉解释说:“我上学的时候,有个音乐教授曾经对当时玩摇滚的我讲过一句话,‘老老实实学习去,你注定得做古典音乐,你别无选择’,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方言道:“人生就是选择,即使你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有时候就是这么别无选择。” 刘索拉眼前瞬间一亮:“对!没错!您说得太好了!” 方言微笑说:“那你愿不愿意就以这个为内核,把你这篇《你别无选择》好好地改一改?” “您说该怎么改?” 刘索拉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神里透着茫然。 方言先是解释了一番青春伤痛文学,接着话锋一转:“伤痛归伤痛,但我希望立意是积极向上的,就像你里的主角们,虽然迷惘,但有追求有激情,就算反叛,也带着一种理想主义色彩。” 刘索拉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憾。 “我这里有一个方向,是这一群学习古典乐的角色们组建成摇滚乐队的故事。” 方言递上了一张纸,上面的模板便是摇滚题材电影的经典,《摇滚校园》。 一所虚构的音乐院校,因它沉稳凝重的教学风格,被称之为“古典音乐人才的摇篮”。 新学期来了一位音乐老师,他的到来如同一阵春风,一反传统名校的严肃刻板,鼓励学生们从摇滚乐和流行乐里寻找音乐的激情,激发他们对人生的热爱和追求。 然而,这种非传统的教育方式最终引发了一场校园风波。 刘索拉一目十行地扫视起来,但当看到需要设计一首摇滚歌曲时,不禁犯起了难。 “这……这……方老师,可我不会作摇滚乐的曲子。” “这个我当然也考虑到了,所以我准备给你找几个帮手。”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脑海里一下子想到了崔建和他的七合板乐队。 第431章 燕京杂种(二合一) 马克西姆西餐厅内,枫栗树叶状的吊灯和壁灯散发出幽暗的光芒,映照着墙上的鎏金藤图案。 宋怀桂穿着一件露背的黑色夜礼服,站在旋转楼梯上,扫视着自己的领土。 就在此时,方言和刘索拉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方老师,真是稀客啊,你好像有一阵子没来马克西姆了。” 宋怀桂像女王一样,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是啊,好久不见,宋经理。” 方言笑了笑,“前些日子去日本出差,这不现在才得空。” 两人相互寒暄了会儿,宋怀桂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生面孔的刘索拉身上。 “这位是?” “她是我负责的一位新人作家。” 在方言的引荐下,刘索拉简单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其实自己并不是头一次来马克西姆西餐厅,毕竟这里可是被称之为华夏摇滚乐的圣地。 当时很多不受主流接受的燕京摇滚乐队,只能在包括马克西姆西餐厅在内的场地小范围地演出。 “你好,刘小姐。” 宋怀桂和她握了下手,“方老师,还是老规矩,开5号包厢吗?” “我们这次主要是来找人的。”方言望向空空荡荡的舞台,“崔建他们不在吗?” 宋怀桂笑道:“在呢,他们刚刚表演完,现在正在休息室里休息,需要我去喊他们过来吗?” 方言摆了摆手,“我们过去就好,宋经理应该不介意我们跟他们聊一会儿吧?” “当然不介意,方老师请自便!” 宋怀桂客客气气说:“待会儿需要我把你存在这里的酒送过去吗?” “那再好不过了。” 方言带上刘索拉,在服务员的指引下,穿过狭长的走廊,来到较为偏僻且安静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事实上就是个逼仄狭小的房间,一股刺鼻的烟味从敞开的大门里飘了出来。 “建哥,你那张专辑现在怎么样啦?” “还能怎么样,凉了呗!” “不会吧?我觉得你那专辑挺牛掰的啊!” “没有哪家出版社愿意接受出版,再牛掰的专辑也没有路子推出去。” “唉,老崔的专辑也就只能在咱们自己的小圈子里蹓跶,哪里能像方老师那样啊!” “可不是嘛,方老师作词的那几首歌火了去了,《奢香夫人》、《黄土高坡》,还有《爱我中华》,每天走街串巷的时候,总是能听到这歌那歌,就更甭提我们燕京歌舞团了。” “………” 议论纷纷中,王勇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要不我们也试着转行,改玩流行乐?” “扯什么淡呐!”崔建声音略带沙哑道,“我们玩的是摇滚,怎么能做流行音乐呢!” “如果把摇滚和流行联系在一起呢?” 伴随着门外传来声音,众人的讨论戛然而止。 当方言和刘索拉的身影映入崔建等人的眼帘,一个个猛地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方老师,您怎么来了!” “这不是想听你们的摇滚乐了嘛。” 方言看向崔建,“听宋经理说,你去年出了一张摇滚专辑是吗?” 崔建道:“说来惭愧,是我的独唱集,叫《当代欧美流行爵士disco》,成绩不怎么样……” 刘索拉眼前瞬间一亮,“专辑!能不能借我听一听!” 七合板乐队的成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把目光一齐地投向于她。 虽然不知道这位是何方神圣,但能跟方老师同行的,又岂是等闲之辈! “她叫刘索拉,是民大的音乐老师……” 两拨人在方言的介绍下,互相认识,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生疏得很。 但当话题涉及到摇滚乐的时候,刘索拉和崔建等人越聊越欢,渐渐地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的名字,还有你的乐队,哥几个好像听说过。” 崔建诧异不已,“不过这两年就没了消息,有人说你们乐队解散了,也有人说你们闹崩了……” “什么闹崩啊,就是毕业了,大家伙各奔前程,没时间训练、排练和演出,可不就解散了。” 刘索拉耸了耸肩,“不像你们,能聚在一块,组乐队,玩摇滚,真羡慕死我了。” 崔建摇头苦笑:“别介,你也不用羡慕我们,我们这乐队也快散了。” 刘索拉和方言互看一眼,不解道:“为什么呢?” “唉,一言难尽啊。” 崔建幽幽道:“摇滚的激情一旦没了,生活就剩下一地鸡毛了。” 正当一个个化身郁郁不得志的忧郁男人时,宋怀桂亲自把洋酒送了过来。 几杯酒下肚之后,众人借着酒劲,打开了话匣子,不是吐槽妻子、父母嫌弃他玩摇滚不务正业,就是要承受着来自单位、音乐界、社会等四面八方的压力。 整个燕京地下摇滚乐陷入低谷,既低迷,又迷茫,始终见不到光明的未来。 “前些天,我们歌舞团给我和建哥下最后通牒了,不许我们再借用单位的排练场排练摇滚了。” 王勇垂头丧气道:“现在我们就只敢在哥几个的家里轮流排练。” 刘索拉追问道:“为什么是轮流?” “因为不能多呆,多呆个几天就有戴红箍的大妈上门警告,说被人举报扰民,演奏黄色歌曲。” 王勇撇了撇嘴,“街坊邻居里有不少的老人,现在都管我们叫‘摇滚杂种’。” 方言挑了挑眉,隐隐约约记得有部崔建主演的电影,好像就叫“燕京杂种”,合着还有出处。 众人无不叹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距离七合板乐队崩溃解散,实际上就差最后一片雪花了。 崔建问:“不提这些丧气的事了,方老师,您今天找我们肯定有事吧?” 方言点了点头:“是这样,她要写一部关于摇滚题材的青春文学,里面可能需要一首原创的摇滚歌曲,不过下一期我们就要刊登这篇稿子,现在开始创作肯定是来不及了……” 崔建心领神会,“所以您想找我们合作,让她把我们乐队的作品写进她的里?” “不错,这不光对她有好处,对你们也有好处。” 方言道:“你们的摇滚歌曲会随她的,一同发表在《人民文学》,你们觉得如何啊?” “真哒?!” 七合板乐队成员们又惊又喜,做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歌有朝一日能登上主流媒体的版面上。 方言调侃了一句:“这也算是摇滚乐第一次登上主流杂志吧。” 崔建犹犹豫豫道:“方老师,这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的意思是可能会引起巨大的非议……” “有争论才更好,我也希望她的稿子,和你的作品,能像石子一样激起些许水花。”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好是能在青年读者当中引发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众人不禁意动,迫不及待地向刘索拉询问起《你别无选择》的故事内容。 刘索拉不急不慢地回答所有的问题,然后喝了口酒道: “就像书里写的,注定得做音乐,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我就是想告诉读者们,八十年代的音乐、八十年代的声响可以是什么样的,不只有民乐,有古典乐,有流行乐,还可以有摇滚乐!” “我希望所有人提到《你别无选择》的时候,既能谈文学,也能谈音乐,最好是摇滚乐!” “啪!” 王勇兴奋异常,拍了下大腿:“我来助你!”接着环顾四周,“哥几个别愣着,赶紧表个态!” 眼见朋友们无不赞成,崔建自然也举双手支持,“方老师,你们打算要挑我们的哪首曲子呢?” “这就要看你们的了。”方言补充了一句,“当然,不要有什么脏话,也不要犯忌讳。” 崔建建议道:“明白,您觉得我那首《不是我不明白》怎么样?” “能不能简单地弹一下,让我听一听?”刘索拉满怀期望道。 崔建翘起二郎腿,抱着吉他,轻车熟路地清唱起来: “过去我不知什么是宽阔胸怀,过去我不知世界有很多奇怪……” “过去我幻想的未来可不是现在,现在才似乎清楚什么是未来。 噢,噢,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好!” 刘索拉拍手称快,但见方言皱了皱眉,“方老师,你觉得这歌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就是不太适合你的,风格上略有冲突。”方言道,“还有别的歌吗?” 崔建随后弹了两首七合板乐队新排练的歌曲,但质量和水准还不如《不是我不明白》。 突然间,王勇一拍脑门,提醒道:“建哥,前些天你不在家里写了首歌嘛!” 崔建道:“这……这首歌我没花多少时间,词啊,曲啊,都还没完成呢。” 方言问:“没事,都弹弹看,曲子叫什么名儿?” “一无所有!” 崔建边在脑子里组合着旋律和节拍,边弹拨地唱了出来: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噢……你何时跟我走,噢……你何时跟我走……” 越唱,声音越高昂,很多积压在崔建心里的东西,犹如洪水般宣泄了出来。 刘索拉两眼圆瞪,心跳加速,激动得全身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方言笑盈盈道:“怎么样?” “方老师,就它了!非它莫属!”刘索拉斩钉截铁地喊道。 崔建停了下来,左右为难道:“可是《一无所有》这歌并不完整……” 方言道:“不着急,只要在3月底之前完成就行。” “如果是3月份的话,那应该来得及!” 崔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更让自己没想到的是,方言准备把这歌推荐给录音录像出版总社。 “这能行吗?” 王勇等人先是大喜,然后陷入担忧和怀疑之中,主流音乐界能接受得了“大逆不道”的摇滚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呢?” 方言鼓励道:“这一步,你们就当成是摇滚乐的一次投石问路。” 包括刘索拉在内,在场所有人都是摇滚乐的狂热分子,方老师的举止让他们大为感动。 更让他们动容的是,方言大手一挥,要请众人喝酒庆祝,今晚的消费都由方司令买单! ………… 在帮刘索拉和崔建牵线搭桥成功后,《你别无选择》的后续跟稿工作,就交给了朱伟。 而方言要把精力和时间,放在最新一期的《推理世界》上。 夜色渐渐地昏沉,如昼般的灯光照在厚厚一叠的方格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门轻轻地被推开,龚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刚拍完戏,回来晚了,吃过了吗?” “吃了。”方言站起了身,揉揉手腕。 “我还担心你没吃呢,就在路上买了些。” 龚樰从网兜里取出铝饭盒,就见一盒装着热饭,其余的装着面筋扒白菜和锅烧鸭。 方言扬了扬手,“没事,我这肚子啊,正好又有点饿了。” “吃不下可不要硬撑。” 龚樰递上筷子,接着来到书桌前收拾起来,“你还在写你那个推理犯罪?” 方言咀嚼着饭,点了点头。 “重案一组?”龚樰疑惑不解,“这个单位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啊,是针对性质严重的刑事案件临时成立的小组,成员都是从各部门抽调的公安、法医等精英骨干,就是为了在限期之内,侦破案情。”方言解释道,“要是在香江,还是个正式警种。” “是这样啊……” 龚樰翻了翻人物资料,“重案组之虎,曹达华……刑警曾克强,外号‘大曾’……” 方言边吃,边问:“奥斯卡颁奖礼是在3月底举办,《空中小姐》那会儿能杀青吗?” 龚樰轻蹙眉头,一脸遗憾,幽幽地叹了口气。 “冲突了?”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要不我去跟郑小龙他们谈谈,尽量先拍你的戏份,然后等你从奥斯卡颁奖礼回来,再接着拍,中间的这几天,就拍其他人的戏,你觉得这么安排行吗?” “噗嗤!” 龚樰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方言醒悟过来,“好啊,你敢骗我!” 龚樰吐了吐舌头,“谁让你自己这么不经骗呢。” 方言背转过身,闷头吃饭,摆出一副被蒙骗生闷气的模样。 “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嘛,你别生气了。” 龚樰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解释说上影厂正好组织了《大桥下面》剧组核心成员,参加在美国举行的“华夏电影周”,时间就在4月初,距离奥斯卡颁奖礼没有多长的时间。 “这是好事啊!” 方言放下了饭盒和筷子。 “是啊,而且吴老、章瑜他们也会参加,呃,呃……” 龚樰伸手摘下他嘴角的饭粒, “这可不像平时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方言道:“是不是他们想托你找我帮什么忙?” 龚樰迟如实相告:“吴老、白导他们也想见识下国外的颁奖礼,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方言拿手帕擦嘴,“这样吧,等到了美国,我给斯皮尔伯格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第432章 幸运的东方人 3月18日,洛杉矶。 机场的出口处,乌压压一片人,洛戴安、白若雪等人站在其中,东张西望。 “看时间,飞机已经着陆了才对,怎么没见方老师和龚樰姐出来呢?” “你不用太担心,方老师不是第一次来洛杉矶了。” 迈克腋下夹着一块牌子,手上捧着厚厚的一本书。 白若雪好奇不已,“你这些天一直在翻这本《千面英雄》,到底里面写什么呢?” “就是对西方神话体系的总结,据说卢卡斯就是受到这本书的启发,才想出的《星球大战》。” 迈克语气里透着一丝神秘。 白若雪大为意外:“《星球大战》?不会吧?” “千真万确!” 迈克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卢卡斯当时望以宇宙为背景,拍一个史诗般的科幻大片,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写这个剧本,试写了很多遍都没有成功,直到偶然间看到了这坎贝尔所写的神话学著作。 因此,为了致敬和感谢坎贝尔,特意在《星球大战》里设计了一个大师级人物,尤达大师。 写《千面英雄》的坎贝尔,就是卢卡斯的尤达大师! 洛戴安嗤之以鼻道:“你这些消息,不会又是从哪些好莱坞三流报刊上看到的吧?” “《好莱坞报导》可不是三流报刊!” 迈克一脸认真。 白若雪眨了眨眼,依然想不明白他看《千面英雄》的目的何在。 不等迈克开口,洛戴安戳破弟弟的小心思:“他从金球奖颁奖礼回来以后,就着了魔似的想着当好莱坞的编剧,估计是想从里面学习到怎么写一个成功的剧本吧。” “怪不得你买了那么多的电影剧本指导的书。”白若雪恍然大悟,“学得怎么样了?” 迈克尴尬地咳嗽了声,“我也不知道自己学到什么程度了,所以我打算请方老师帮我看看,毕竟他如今是金球奖最佳编剧,更是入围了奥斯卡最佳编剧的名单。” 白若雪点了下头,余光里敏锐地注意到方言和龚樰穿梭在人群中: “人来了!人来了!” 这话一出,迈克立即把牌子高高举起,牌子上写着中英双文,“欢迎方言和龚樰来美”。 “龚樰姐!” “若雪!” 龚樰一看到白若雪,犹如久别重逢的闺蜜般,两人结结实实地拥抱在一块。 而后在迈克的介绍下,认识了一头银发、披着风衣的洛戴安,英姿飒爽、干练洒脱。 龚樰甜甜一笑,伸手问好。 洛戴安摘下墨镜,边握手边说:“你好,我是你丈夫的私人律师,也是他基金会的法律顾问。” 彼此之间相互寒暄了会儿,众人才上了车,缓缓地驶向方言在洛杉矶购置的宅子。 洛戴安坐在副驾驶座,把头转了过来,以老迈克的名义,邀请他们到家里吃晚餐。 迈克附和着说:“方老师,我爸爸说今晚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你们。” 方言本以为是庆祝自己凭借《拯救大兵瑞恩》,拿下今年电影电视金球奖最佳编剧,以及奥斯卡最佳编剧的提名,但洛戴安却说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最为重要的原因其实是—— 老迈克按照他的投资股票的组合,跟着赚了一大笔美刀! 单单是可口可乐,市值从1980年的41亿美刀,已经暴涨到了100多亿美刀,折算起来,每股股票的单价就是51.5美刀,而方言和老迈克建仓的成本均价是17.3美刀,5年时间,翻了整整3倍。 以致于,因得到方言指引而投资可口可乐的巴菲特,还专门地写了一封长长的感谢信。 在信里,把“方言”亲切地称之为“亲爱的方”。 也因为巴菲特无意间的宣传,整个华尔街也开始小范围地传播他这个“幸运的东方人”的传闻。 “方老师,到时候用餐的时候,我爸爸一定会问你,要不要把可口可乐这些股票抛了。” 迈克用戏谑的口吻说。 “抛?为什么要抛?” 方言疑惑不解。 “因为可口可乐的高层这两年搞出了很多愚蠢的决定。” 洛戴安举例说:“就说去年圣诞节,竟然要趁着可口可乐百年诞辰之际,想要更改这个全世界最著名的产品配方,而且宣传要把老可口可乐的品牌永久性地退出市场……” 方言沉吟半晌,接着摇头说:“对于可口可乐这种有价值但被低估的企业,如果不能直接收购、控股的话,就必须长期的持有,不能因为董事会的一两个举措就放弃,要保持住商业定力。” 白若雪和洛戴安互看一眼,“方老师,真的不抛吗?” “就算要抛,也是为了高抛低吸!” 方言昂起下巴,从容不迫,摆出一副很有战略腚力的样子。 迈克又惊又喜,“方老师,你跟我爸爸简直想到一块去了!” “注意看路!” 洛戴安瞪了一眼,然后建议减持一部分耐克的股票。 方言诧异道:“难道耐克的股票状况不理想吗?” “没有啊,势头还不错。” 迈克说:“他们倾尽所有才签下的代言人,乔丹已经在nba里崭露头角了。” 洛戴安作为芝加哥公牛队的球迷,如数家珍道:“新秀赛季就可以拿到28.2分,6.5个篮板,5.9个助攻,拿下了最佳新秀,入选了nba第二阵容,而且第一年就率队打入季后赛……” 黑卤蛋不愧是真·goat! 方言啧啧称奇,至于某位自称是常务副g0at的,第一年拿了最佳新秀却没有进东部季后赛。 相反的是,没拿最佳新秀的安东尼,却带领掘金进入了季后赛,那时候的西部可是狂野西部! “虽然最后三比一输给了雄鹿,但至少打出了自己的身价以及商业价值。” 洛戴安笑了笑,“耐克也因为乔丹,股价也有不小的上涨,恭喜你,你又押中了宝。” 方言皱了皱眉,“那为什么要减持呢?” “方老师,我们觉得耐克虽然不错,但不管是潜力还是价值,投资锐步会更好。” 白若雪解释说,如今锐步依靠全球首款健美操运动鞋,一举打开了美国的健美操市场。 方言眼前瞬间一亮,自己清清楚楚地记得魔性十足的健美操在80年代有多么的火爆。 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掀起了“全民健身”的风潮,热度堪比刘畊虹跳《本草纲目》。 就连《七龙珠》里,龟仙人一大清早最爱看的就是“青春活力”的健美操。 甚至于中央台专门开设了一档叫《健美五分钟》栏目,主持人“马华”的名字至今还记得! 一念至此,果断地同意了白若雪和洛戴安的建议,暂时减持耐克,转而投资锐步。 “明智之举!” 洛戴安打了个响指,“锐步如果保持现在的势头,就连阿迪达斯、耐克等都不会是它的对手,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会在未来的三五年里,成为全球第一大运动鞋品牌,到时候再逢高出手。” “就这么办。” 方言接过她递来的各种文件,自己用稿费投资的ibm、通用电气等蓝筹股也有小幅上涨。 接下来,就是趁着广场协议之前,尽可能多地搞到日元,静等日元汇率的暴涨。 梭哈,是一种智慧! 第433章 千面英雄 晚餐相当地丰盛,前一道菜吃完撤走后,立马就会有下一道菜。 众人边吃边聊,餐桌上气氛活跃且欢快,就在此时,迈克冷不丁地请求道: “方老师,您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写剧本?” “电影剧本?” 方言在得到确切的答复后,拿口布擦了擦嘴,“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学写剧本?” 洛戴安半开玩笑地解释说,迈克自从代替他出席金球奖颁奖礼,而且登台领取了最佳编剧奖,可能是受到激励,对好莱坞编剧越来越心生向往。 方言问:“是这样吗?” “我不会否认有这方面的原因。” 迈克大方地承认下来。 毕竟,不管是《拯救大兵瑞恩》,还是《人工智能》的剧本,自己和白若雪都挂着编剧的名。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库布里克等人或许知道真正操刀的只有方言一个人,但不知情的会误以为电影剧本里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于是乎,好莱坞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几次三番地找迈克要约剧本。 “原来你是怕露馅啊。” 白若雪嘴角微微上扬。 “不不不,我是真心想请方老师教我写剧本。” 迈克一脸赤诚地说,等自己学有所成,想把自己为父亲所写的传记,《血与沙》改编成剧本。 洛戴安、白若雪等人先是一愣,然后神态各异,欣慰、赞许、认可等等表情写在脸上。 “孝心可嘉,不过写剧本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方言颔首道:“虽然你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但没有任何的编剧基础和创作经验。” 迈克说:“方老师,我这阵子一直在学,一直在恶补编剧方面的知识!” “我可以证明,他最近的确看了不少剧本创作的书。” 白若雪附和了一句,“哪怕是在机场接你们的时候,还手不释卷地在看《千面英雄》。” “千面英雄?” 方言饶有兴趣道。 “是一本神秘学的著作,追溯了全世界几乎所有神话系统中和英雄历险相关的故事,然后从中揭示出相同的英雄原型……据说对宗教、人类学、文学、电影学都有重大参考价值。” 迈克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番。 方言说:“的确有很多的电影剧本,实际上都是神话的变体。” 迈克尴尬又为难,虽然《千面英雄》的每句话都能看懂,但连在一起就彻底看不懂: “方老师,这书不像电器一样有说明手册,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运用。” “这样吧,你把《千面英雄》,还有你平时经常看的编剧指导书拿给我。” 方言道:“我带回去都看一看,看看你对电影剧本创作的学习到了哪一步了。” “太好了!” 迈克顾不上最后一道的甜品,脚步匆匆地跑上了楼,又很快地跑了下来。 席终人散,尽兴而归,方言拿上书,和龚樰一道被白若雪开车送回到独院住宅。 “我和利芷住在一楼。” 白若雪指了指楼下的两间房,“利芷这两天都在旧金山,所以房间空着。” 然后指向楼梯口,“龚樰姐,你和方老师的房间在两楼的那间卧室,我已经收拾好了。” “真是辛苦你了,若雪。” 正当白若雪和龚樰在客厅叙旧时,方言径直地走进书房。 就见书桌上摆着各种商科的教科书,既有白若雪的,也有利芷的,整齐地堆放成一排排。 方言坐在长椅上,惬意地翘起二郎腿,随手翻阅着《千面英雄》。 里面的内容远比迈克说的要复杂多元,涉及到比较宗教学、比较文学、人类学、考古学、文学、心理学等学科,构建起了坎贝尔独树一帜的神话学体系,最核心的观点其实就是—— 世界各地、各个不同的文化的神话故事,都有一个普遍存在的原型,称之为“原神话”。 神话里的英雄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神话中的英雄尽管千姿百态,但实际上是同一个英雄在不同文化和时代中的变体而已。 而且,不同民族神话的英雄成长的故事套路,可以大概归纳为起程、启蒙、考验、归来。 简单地讲,就是“英雄”起先生活在没有危险但很单调枯燥的新手村里,然后突然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有一个偶然性的危机、事件和任务,让英雄不得不离开新手村,启程出发。 比如,《魔戒》里的弗罗多就是接受了护送魔戒的任务,精灵、矮人和人皇都是保镖。 而《西游记》,则是唐僧求取真经,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同样也是保镖。 接下来,英雄要经历种种磨难,需要导师,讲究的就是个“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而促进修行的进度以及见证修行的成果,就需要给英雄树立一个能够激发他潜能的强大boss。 也叫做“试炼之路”,一路通过层层挑战和磨难,战胜boss,抵达目的地,然后就得到了类似通关奖励的“各种宝物”,财富、装备,甚至是美女,最终拯救世界,名扬四方。 《狮子王》是如此,《蜘蛛侠》也是如此。 或许更夸张地说,漫威宇宙的超英电影基本上都是这个套路的“爆米花电影”,之所以就连漫威迷也渐渐不再买漫威电影的账,不光是政治正确,关键是这种英雄套路用得太频繁,已经看吐了。 就算是满汉全席,也架不住天天吃,何况漫威电影不过是肯德基全家桶。 一页接着一页,方言对坎贝尔的“神话”、“英雄”等理念,渐渐地了然于胸。 就在此时,龚樰敲了敲门,“若雪煮了咖啡,问你要不要来一点?” 方言道:“成啊,正好我要写东西,喝点咖啡提提神。” “你不是刚给《推理世界》写了《重案组》嘛,怎么才到美国,又开始写东西?” 龚樰眼里充满心疼,“你也不怕把自己给累着。” “没事,费不了多少劲儿。” 方言摆了摆手。 龚樰追问:“这回打算写什么?” “这不迈克想要当编剧吗,我准备在三幕式理论的基础上,给他编一个电影剧本的写作标准。” 方言道:“还有《千面英雄》,他不是驾驭不了嘛,那我就把坎贝尔的理念提炼出来,写一个使用指南,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写英雄题材的故事剧本,就像当年我手把手教他怎么跳霹雳舞一样。” 第434章 奥斯卡颁奖礼(二合一) 第二天,清晨。 方言和龚樰面对面地坐在餐桌,桌上摆着鸡蛋、培根、吐司、牛奶等。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门铃声一下子打断了他们。 龚樰前脚刚把门一开,迈克后脚就捧着《血与沙》的剧本,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咦,若雪不在吗?” “她早就开车上学去了。” 方言在一片吐司上铺上培根和鸡蛋,然后铺上另一片吐司,抹上番茄酱。 龚樰关上门,笑着说:“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吃点儿?” 见迈克委宛地拒绝,方言示意他坐下,“那就喝杯牛奶吧。” 用过早餐后,龚樰边收拾,边望着两人的背影径直地没入到书房里。 迈克甫一落座,迫不及待道:“方老师在,这是我写的剧本。” 方言伸手一接,并没有第一时间翻开,而是反手就递上了薄薄的一叠稿纸。 迈克定睛一瞧,“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这个标题立马映入自己的眼帘: “方老师,这个是?” 方言笑道:“这是我结合了华夏文学剧本的写作规范和创作标准,还有我这么多年的编剧经验,写出来的一本电影剧本的写作指南,希望对你能有所帮助。” “这莫非就是武侠里讲的绝世秘籍!” 迈克眼前瞬间一亮。 “没那么夸张。” 方言摆了摆手,电影剧本就像散文、、诗歌、话剧一样,也属于文学的一种体裁,也有相应的写作规范和创作标准,比如标点符号的使用、行文的规则和格式、叙事的结构和章法…… 又比如按照三幕式的理论,剧本分为开头、中间、结尾。 中间的部分是整个剧本最长的一段,中间包含了一个接一个的中间点,也叫做“情节点”。 就像《泰坦尼克号》一样,第一个情节点是罗斯跳海被杰克救下,两人相识,第二个情节点是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第三个情节点就是沉船时刻,罗斯与杰克一同准备迎接死亡。 每一个情节点,都对应着一个影响故事走向的大事件,这也往往是整部电影最跌宕起伏的部分。 “许多电影剧情的反转点,基本上会安排在这一个个中间点之上。” 迈克翻看着这本“武林秘籍”,“方老师,这一点我有点想不明白。” “这个嘛,就好像《拯救大兵瑞恩》的结尾,上尉身负重伤不能前行,他把自己的身体横在桥上,用m1911手枪瞄准虎式坦克,这个时候,读者和角色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知道手枪根本无法击毁坦克,但他深知自己的责任,宁死也要用手枪里的子弹射向坦克,阻止敌人过桥。” “就在角色和读者等待死亡结局的时候,战机恰逢时机地飞过,将坦克炸毁,援兵及时赶到,上尉得到解救,你瞧,这个反转不就来了嘛!这种悲情时刻也叫做‘伪悲剧’……” 方言拿《拯救大兵瑞恩》举例,滔滔不绝地讲解一番。 迈克犹如醍醐灌顶般,猛地一惊:“有道理,真的是太有道理了!” 然后,如获至宝般地盯着这本《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舌头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贪婪的目光又投向了下一本,《“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整个人如遭雷击,大为震惊。 《千面英雄》可足足有上百页,万万没想到方老师竟然能把书归纳浓缩成7页纸的厚度?! 更出乎意料的是,虽然篇幅小,但字字珠玑,大道至简。 迈克本来每次看《千面英雄》,都看得昏昏欲睡,百思不得其解,但当看了《“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以后,之前让自己迷迷糊糊的知识点,鬼使神差般地串联到一起,简直是茅塞顿开。 发愣了一会儿,接着错愕地抬起头,“方老师,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很多电影剧情其实就是神话故事的变种。” 方言道:“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我不过是把最根本的剧情框架和故事模版给总结出来而已。” 迈克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狂吹彩虹屁。 方言提醒了一句,“不过任何的模版和公式都有一个适用范围,千万不能生搬硬套,不然的话,会让整个剧情很呆板,结构很畸形,上下的情节衔接得不自然……” 迈克挠了挠头,“方老师,我写的《血与沙》是二战时期的战争题材,像这种古代神话故事的公式模板,我该怎么套在近代的背景里呢?” 方言道:“神话最重要的是核心价值,你们西方神话推崇的就是个人英雄主义。” 迈克在方言的点拨和指导下,在《血与沙》的草稿上,慢慢地修改出了一个英雄故事的框架。 比如,像引导英雄的智者、巫师之类的,可以替换上刀子嘴豆腐心的上级、战友、长官等。 热兵器时代的战士,自然不能像冷兵器神话时代那样,到巢穴里跟怪兽近身肉搏,但要有一个类似巢穴的场景,空军就是天空,海军就是海洋,陆军的话就是巷战、坦克战、拉锯战…… “总之,英雄的旅程只是一个骨架,需要用故事的血肉来丰满。” 方言认真道:“只要用现代元素替换神话故事中的人物和场景,神话故事就可以变成戏剧、话剧,甚至是爱情片、动作片、科幻片,明白了吗?” 迈克兴奋至极,“方老师,真的是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是一百年书!” “不至于,不至于。” 方言扬扬手,“对了,我托你转告给斯皮尔伯格的请求,他有没有给出什么答复?” “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迈克一拍额头,连声道歉,“回了,斯皮尔伯格说奥斯卡邀请函的事完全没有问题。”接着伸出5根手指,“嘿嘿,安培林公司寄来了5张空白邀请函。” 方言颇为满意道:“斯皮尔伯格还真给面子啊。” 迈克抿了抿嘴,“不过就是位置有些偏,在音乐厅二楼楼座的前排。” “只要能出席颁奖礼就足够了,位置好不好的,倒是次要的。” 方言问:“这些空白邀请函现在在哪?” “就在我房间里,我现在就回去拿!”迈克霍地站起身。 “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寻思着等《大桥下面》摄制组来美国的时候,和龚樰一道送过去。 ………… 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颁奖礼当天,陆陆续续有明星嘉宾穿过红毯,走进洛杉矶音乐中心。 龚樰穿着亮白色的旗袍,和章瑜、吴贻躬、陈道名等一行人来到楼座。 章瑜松了口气道:“呼,刚刚的闪光灯照得我差点睁不开眼。” 陈道名深有同感,左右张望,“这就是奥斯卡啊。” 白沉和吴贻躬互看一眼,然后一齐地望向龚樰,“小樰,让你陪着我们几个,真是难为你了。” “千万别这么说,吴老,这么安排也是我和岩子商量好的。” 龚樰笑了笑,“比起在《拯救大兵瑞恩》剧组,还是在《大桥下面》剧组里呆得更自在。” 章瑜挽住她的手臂,插科打诨道:“当然啦,有我陪着你,不比你家男人差!” 龚樰颇为宠溺地白了眼闺蜜,和他们一同落座,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池座区。 就见腰部靠过道的位置,身着黑白礼服的白若雪和利芷,站在方言的两侧,熟练地替他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之间做起翻译,说说笑笑,相谈甚欢。 “方,库布里克让我转达他的谢意,他对你写的《人工智能》剧本很满意,是他想要的故事!” “他的确得好好谢谢我,要是再晚上几个月,他给我的编剧费就不是这价钱,得加钱!” 方言半开着玩笑,果真成了奥斯卡的最佳编剧,今后的编剧费起码涨到300万到400万美刀。 管库布里克只给了100多万美刀,难道还要朕感谢他们吗!朕的钱! “哈哈,确实!”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逗乐了,“恭喜你拿下金球奖最佳编剧。” 方言玩味地眨了眨眼,“是恭喜我们,史蒂文,金球奖可不是我们的终点不是吗?”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笑的合不拢嘴,之前虽然在商业片领域取得巨大成功,但冲奥始终是屡战屡败,如今的《拯救大兵瑞恩》可是获得了11个大大小小的奥斯卡提名,怎么也得有零的突破了吧! “预祝你能斩获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 方言面带微笑,语气真挚。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乐道:“你也一样,预祝你们拿下最佳改编剧本奖。” “借你吉言,不过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啊,毕竟你要面对的是《莫扎特传》。” “可不是嘛!” 方言耸了耸肩,这次和《拯救大兵瑞恩》一样冲奥呼声最高的电影就是《莫扎特传》。 改编自英国著名剧作家彼得·谢弗的信仰三部曲之一的,《莫扎特》,这部话剧不但在英国国家剧院大卖,而且在美国百老汇也是火到一票难求,算得上是自己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这回最大的对手。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迈克领着贾森爱泼斯坦,来到他们的面前。 “也许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最佳改编剧本奖。” 贾森爱泼斯坦带来好消息,“但我可以告诉你,《拯救大兵瑞恩》获得了美孚飞马文学奖。” 方言左看看迈克,右看看白若雪,可是任谁都不知道这个奖的来历,该不会是野鸡奖吧? 贾森爱泼斯坦解释说,这是石油巨头美孚公司,在1977年设立了文学奖,致力于推广世界各国优秀文学作品的翻译,《拯救大兵瑞恩》自然毫无疑问地在入选范围之中。 方言挑了挑眉,原来背后的金主是洛克菲勒家族啊。 贾森爱泼斯坦说:“除了一笔不菲的税后奖金以外,还有一枚飞马的勋章,以及作品交由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出版社出版,这个你可以委托我们兰登书屋来代理,保证谈出一个让你满意的合同。” 方言思考片刻,点头同意。 贾森爱泼斯坦话锋一转,问到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问世。 方言如实相告,一本华夏警匪刑侦的《重案组》,一本唯美主义纯爱的《情书》,不管是哪一本,都不足以激起欧美读者的兴趣,自然而然,也不免让贾森爱泼斯坦摇头失望。 “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什么吗?” “倒是还有一本,就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了。” 方言言简意赅地介绍起《霸王别姬》。 “这本听上去倒不错,当年梅兰芳的京剧在美国这片土地上很受欢迎,还掀起了不小的‘华夏风’。”贾森爱泼斯坦双眼闪过一道光,“还有吗,方,我需要更多你的作品,越多越好。” 方言诧异不已,算上《人工智能》、《午夜凶铃》,兰登书屋可是连签了三部,还嫌不够? 贾森爱泼斯坦也不隐瞒,假如方言这回能够拿下最佳改编剧本奖,栖身奥斯卡最佳编剧行列,借着奥斯卡的聚光灯和好莱坞的宣传,不光是《拯救大兵瑞恩》,方言的其他销量也会水涨船高。 更何况,《枪炮、病毒与钢铁》百分之两百地能入围今年普利策历史奖。 方言如今的作品可是名副其实的抢手货,得亏兰登书屋有先见之明,提前签下了独家合作协议。 要不然,早就被企鹅、哈珀·柯林斯、阿歇特、霍茨布林克等出版公司给挖墙脚撬走了! “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有什么能出版的。” 方言皱了皱眉。 突然间,一旁的迈克插话道:“怎么会没有呢!前些天写的《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这些指导剧本写作的不就是嘛!” 贾森爱泼斯坦又惊又喜:“指导剧本创作的书?方,你怎么不早说啊!” 方言愣了下,“这种也行?” “当然可以!” 贾森爱泼斯坦不禁激动:“你可是金球奖最佳编剧,甚至可能是奥斯卡级的电影编剧,你写的编剧理论书不仅会成为好莱坞众多编剧参考的读物,还会登上全美各大电影学院的重点推荐书目。” 方言乐不可支,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很乐意当翻译后的第一个读者,真的非常期待你的编剧理论著作。” 贾森爱泼斯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当然,我更期待的是你能获得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拯救大兵瑞恩》得到最佳影片奖。” 第435章 创造历史(二合一) “最佳原创剧本奖是,《我心深处》!” 颁奖典礼陆陆续续地揭晓了一些小奖,比如最佳音响、最佳音效等。 《拯救大兵瑞恩》也摘得了最佳电影剪辑、最佳音效剪辑,随后开始宣布足够份量的大奖。 此时,当嘉宾们宣布“最佳改编剧本奖”时,巨大荧屏上依次地出现在《莫扎特传》、《拯救大兵瑞恩》、《印度之行》、《泰山王子》以及《杀戮战场》。 坐在台下的彼得谢弗昂起下巴,自信满满。 自己的《莫扎特传》要艺术有艺术,在英国国家剧院和美国百老汇上轮番上演,反响空前。 要市场也有市场,改编的电影票房在北美就拿下5197万美刀,全球总计1.2亿美刀,单论票房成绩的话,在5部入围的作品里,只逊色于在世界范围狂揽4.9亿美刀的《拯救大兵瑞恩》。 可那又如何? 《拯救大兵瑞恩》的就算拿了美国国家图书奖,也没法跟《莫扎特传》的艺术价值相比! 然而结果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就见嘉宾们拆开信封,对着话筒宣布获奖名单: “获得最佳改编剧本奖的是,《拯救大兵瑞恩》!” “哇哦!” 顷刻间,现场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声。 彼得谢弗整张脸立刻垮了下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莫扎特传》竟然输了? 与此同时,《拯救大兵瑞恩》剧组的周围响起了掌声和喝彩声,一双双眼睛盯着方言等人看。 利芷和洛戴安他们一样,起立鼓掌,双眸闪着崇拜的光,目送着方言、白若雪三人上台领奖。 方言和白若雪在颁奖之前就商量过了,默契地把暴光和话筒交给迈克。 毕竟,他的《血与沙》剧本想要拍成电影,就必须得到好莱坞电影公司的青睐。 但万万没想到迈克竟然过度紧张,把准备好的词儿忘得一干二净,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方言不得不挺身而出,面向台下的观众,打着圆场,大大方方地致辞道: “我们有幸能和这么多优秀的人合作,他们帮助了我们,真的没法在短时间之内全部感谢完。” “我们要谢谢卢卡斯和史蒂文,谢谢他信任我们而制作这个电影。” “当然,还要再谢谢史蒂文,正是他出色的导演能力,《拯救大兵瑞恩》才拍得如此成功。” “……” “此外,我还要谢谢今晚特意到场的我的朋友,以及我的妻子,他们在那!” 一楼的观众顺着方言手指的方向,一道道目光一齐地投向了二楼楼座上的龚樰、章瑜等人。 一时间,掌声再次响起,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表面功夫没有落下。 “哗哗哗。” 在众人的注视下,章瑜和陈道名全身僵硬,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吴贻躬和白沉两位老江湖,倒是从容不迫,眉宇之间,尽是喜色。 “虽然我们的《大桥下面》连个最佳外语片提名都没有,但好歹也是有收获啊!” 白沉露出了一副与荣有焉的样子。 “他这次获奖不失为是我们华语电影的一桩喜事!” 吴贻躬道:“唯一美中不足的也许就是写的是个美国故事,如果是华夏故事就更好不过了!” “可不是嘛,但不管怎么说,也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白沉说:“这可跟西影厂的情况不一样,吴天名的《没有航标的河流》得的不过是夏威夷国际电影节的奖,而岩子他们这回可是奥斯卡,相当于是好莱坞的‘金鸡奖’了!” 吴贻躬点头:“据我所知,之前拿过奥斯卡的华人,也只有黄宗霑一人而已。” “不错,拿的是最佳黑白片摄影奖。” 白沉感慨了一句,“不过那好像是十几年前了吧?” 事实上,更准确地说是21年前,尽管黄宗霑凭借《原野铁汉》,第二次获得奥斯卡最佳黑白片摄影奖,但早已经是1964年的事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任何的华人,哪怕是华裔再度获奖。 方言这回拿下份量更重的“最佳改编剧本奖”,也算是打破了华人在好莱坞的“获奖荒”。 卢雁作为梅兰芳的义女,也是在好莱坞摸爬滚打的第一代华人女星,霍地站了起来,拍手称快。 眼见老前辈都如此姿态,尊胧也跟着起立,目光投向了演讲结束的方言、迈克等人。 回到座位的一路上,过道两侧的华裔的导演、编剧、演员,无不热烈鼓掌。 尤其是编剧只不过是方言的副业而已,人家正儿八经地是世界范围之内鼎鼎有名的大作家! 可以说,方言算是继李小龙之后的“华人之光”,至于程龙,第二次闯荡好莱坞又失败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届奥斯卡的惊喜不止于此。 “最佳男配角”竟然史无前例地颁给了参演《杀戮战场》的亚裔演员,吴汉润。 在拍《杀戮战场》之前,原本是华侨医生,在红色高去城市化中幸免于难,既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的表演训练,也从来没有拍过任何电影,没想到出道即巅峰,处女作就拿到了最佳男配奖。 一连两次获奖,一扫华人华裔在好莱坞多年的阴霾,整个音乐中心都沸腾起来。 不过吴汉润只是个小插曲,很快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方言这边。 虽然在最佳男演员上,《拯救大兵瑞恩》输给了《莫扎特传》,但是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却全被《拯救大兵瑞恩》收入囊中,《拯救大兵瑞恩》成了整届奥斯卡颁奖礼的最大赢家,没有之一。 11提8中!创下了非常骇人的单个影片获奖记录! 看着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一道上台的方言,贾森爱泼斯坦已经笑得快合不拢嘴。 这下子,《拯救大兵瑞恩》不只要大卖一波,而且百分之二百要重新重回各大畅销书排行榜。 而方言的《人工智能》、《午夜凶铃》等一系列,也毫无例外地跟着沾光。 一念至此,心头火热,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兰登书屋出版部打电话,计划有变!准备加印! ……………… 颁奖典礼一结束,与会人员便纷纷参加由《名利场》举办的庆功派对,也叫“奥斯卡之夜”。 几乎所有的奥斯卡提名者都会出席,不管是赢家还是输家都会登台亮相露个脸。 表面上说是犒劳自己过去一年里的辛勤工作,实质上借这个机会。寻找下一个“名利双收”的好机会,在制片人、导演,以及电影公司的高层面前刷存在感,套套近乎,来一个py交易。 而且还有专门的服务窗口,为每个奥斯卡得主获得的小金人奖杯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吴贻躬、章瑜等人借着方言的光,一同出现在落日塔酒店里。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压低声音道:“方,我接下来要拍一部电影,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方言道:“我如果能帮上忙的,肯定一帮到底,不能帮的,你也肯定能体谅我的难处。”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非常欣赏他的痛快劲儿,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电影想在沪市外滩取景拍摄。 方言挑了挑眉:“外滩?!” “有难度吗?”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追问道。“这不巧了不是!” 方言把吴贻躬请了过来,“史蒂文,让我隆重给你介绍,这位是上影厂的厂长……”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大为震惊,完全没想到他管自己要空白邀请函,竟然是为了这么一群朋友。 吴贻躬也很意外,但当得知新晋的奥斯卡最佳导演要到外滩勘景,顿时来了兴致: “麻烦你告诉他,我们原则上非常欢迎他来沪市拍电影,但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电影局必须要审查相关的剧本,只要内容上没有敏感的或者错误的东西,我们一定会予以批准和支持。” 白若雪一五一十地翻译给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后者言简意赅地把《太阳帝国》故事讲述了一遍。 方言很识趣地暂时离开,给吴贻躬和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之间,留足了单独的聊天空间。 视线中,注意到龚樰、章瑜、利芷、迈克等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就在此时,贾森爱泼斯坦洋溢热情地领着一个又高又瘦的人,突兀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让我介绍,这位是克里斯多佛·沃格勒,迪士尼的剧本指导,同样是南加大的客座教授。” “幸会。” 方言和克里斯多佛握了握手,客套地说了些场面话。 克里斯多佛道了声“恭喜”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透露,彼得谢弗在颁奖礼一结束就拂袖离开。 临走之前,撂下一堆的牢骚怪话,比如“《莫扎特传》没有在艺术上输给《拯救大兵瑞恩》,而是输给了政治正确”,又比如“堂堂的莫扎特竟然还比不上美国一个丘八”,等等。 “这就是英国绅士特有的傲慢。” 贾森爱泼斯坦撇了撇嘴:“难道他们不知道诺曼底登陆的主力是美军,而不是英军嘛!” 此话一出,深得周围的奥斯卡评委、嘉宾们的支持和赞同,眉宇之间能看出那股子傲气。 方言心里暗自偷笑,《拯救大兵瑞恩》这种美式主旋律战争片,就跟《奥本海默》一样,奥斯卡的天平怎么可能会不倾斜,除非是撞上《莎翁情史》这种赤裸裸的黑幕和暗箱之外。 “不错!” 克里斯多佛说:“我非常欣赏《拯救大兵瑞恩》里对英雄主义精神和英雄形象的塑造。” “谢谢。” 眼见方言只是微微一笑,贾森爱泼斯坦急忙补充道:“之所以他能写得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他不仅仅在文学上有无与伦比的天赋,而且在剧本创作上也有着深刻的理解和独到的想法。” 克里斯多佛饶有兴趣:“是嘛!比如?” 贾森爱泼斯坦显然看中了他南加大客座教授的身份,如果方言的《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这些书能打动他,就能轻轻松松地被推荐上南加大的选读书目。 于是乎,作为老相识,投其所好地提到了《千面英雄》以及《“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 “千面英雄!” 克里斯多佛两眼瞬间发亮,“你也喜欢千面英雄?” 方言不禁好奇:“你也是?” “当然啦!” 克里斯多佛兴奋地说,自己在南加大读书的时候,就迷上了《千面英雄》这本书,一直试图破解“讲故事”这门古老技艺背后的密码,经常和同学们组织《千面英雄》的学术研讨会。 甚至,还专门邀请坎贝尔来南加大开讲座。 方言和贾森爱泼斯坦对视了眼,显然是他因为是坎贝尔的小迷弟,才会被带来跟自己认识。 “听完他的讲演之后,我更加坚信,《千面英雄》就是我苦苦寻找的编剧密码。” 克里斯多佛脸上充满崇拜之色。 贾森爱泼斯坦笑着看向方言:“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拯救大兵瑞恩》才能写得如此有英雄主义情怀,所以才能从《千面英雄》中总结出一套使用指南,一套‘英雄旅程’的故事模型……” “什么样的故事模型!?” 克里斯多佛情绪激动。 “稍等。” 方言冲着迈克招了招手,这个时候得有个专业的翻译站出来。 迈克走了过来,把在《“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上学到的,统统讲了出来: “方老师注意到坎贝尔的核心观点就是,神话中形形色色的英雄,其实是一个英雄所变幻的不同面孔,于是从整本书里罗列的东西方童话、神话和宗教故事里,归纳出了个相对稳定的故事模型。” “叫做‘单一神话’,简单地说就是‘启程、启蒙、考验、归来’。” “也就是英雄从日常生活的世界出发,冒各种危险,进入一个超自然的神奇领域,在那神奇的领域中,和各种难以置信的有威力的超自然体相遭遇,并且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英雄在完成那神秘的冒险以后,就带着能够为他的同类造福的力量归来。” “这个‘英雄的旅程’的故事情节,只是‘单一神话’模型无数变化中的一种。” “故事情节无论是删除、是增加,还是重新构思,都不会丢失‘单一神话’原有的魅力。” “………” “哦买噶!” 克里斯多佛两眼圆瞪,“你真地把坎贝尔的理念结构化了?你真地做到了?” 方言摆了摆手,“我不过是从《千面英雄》里总结出一套适用在编剧领域的英雄叙事模型,让叙事步骤和理论更贴合剧本写作和电影创作。”然后直说使用指南不过只有区区几页纸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了!” 克里斯多佛又惊又喜道:“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结构主义编剧著作!” 迈克心砰砰直跳,果然如自己所料的一样,方老师传给自己的是编剧界的绝世秘籍! 克里斯多佛又迫不及待道:“这本使用指南什么时候出版?” 方言看向贾森爱泼斯坦,贾森爱泼斯坦虽然还没看过《“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但就冲老友这副亢奋的样子,这本使用指南在心目中的价值立马抬高了两个档次,语气里夹杂着几分神秘: “就这几天,我们准备先印些样书,在制片人、导演、编剧圈子里小范围地传播。” “征求各方的意见和评价,然后在正式出版的时候,在报纸上刊登这些人的评论和推荐语。” “是嘛!” 克里斯多佛二话没说地要了10份,准备在迪士尼内部传阅,让大家伙一睹为快。 见迪士尼如此,华纳、环球、米高梅、派拉蒙等电影公司也不甘落后,这种好事怎么能少了我!(本章完) 第436章 编剧圣经(二合一) 一场“奥斯卡之夜”,《“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就被华纳、迪士尼、派拉蒙、米高梅等好莱坞大大小小的电影公司,以及制片人、导演、编剧、演员等人预订。 兰登书屋不敢怠慢,立刻就派出了专业编辑,协助白若雪和迈克翻译。 所幸《“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只有区区几页纸,众人加班加点,紧赶慢赶,终于在一周之内完成了翻译、校对、修改等一系列的工作,把整本书的页数压缩到了最终的7页纸。 很快地,第一批样书率先地送给派拉蒙、米高梅等好莱坞八大电影公司过目。 自然而然,也送到了克里斯多佛的手中,他第一时间地分发给动画部门的同事们传阅。 “这就是之前你一直说的那本把《千面英雄》结构化的书?” 巴克好奇地翻开第一页。 克里斯多佛点头道:“没错!” 琳达瞧了眼封面:“作者就是刚刚得到‘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奖’的那个华夏人?” “没错!” 克里斯多佛交口称赞道:“他是个了不起的智者,他构造的‘单一神话’模型和‘英雄旅程’的故事,真的是太美妙了!”然后高举起这本使用指南,“这一切,他都写在这本小册子里。” “就这么几页纸?” 琳达甩了甩薄薄的小本子,和巴克等人相视一笑。 巴克低下了头,粗粗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句: “从惊悚的悬疑片到滑稽的喜剧,从荡气回肠的西部片到歌舞升平的音乐剧,从可歌可泣的战争片到拳拳到肉的功夫片,数以万计的电影其实重复着同一个核心故事,即‘英雄的旅程’。” “真是好大的口气!” 心里不由地一惊,“竟然想用一种故事的模型来涵盖这么多不同类型片的剧情?” 包括琳达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类似的想法,都觉得这个新晋的奥斯卡最佳编剧未免太狂了! 就见方言不单单在小本子上用文字描述“英雄的旅程”和“单一神话”模型,而且还把模型里的人物和情节模式用图表的形式加以量化,让整个故事模型一下子变得直观易懂,一目了然。 “怎么样?” 克里斯多佛满脸笑容:“你们觉得怎么样?” 刚刚还嘲笑方言的琳达皱着眉头说:“emm,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什么叫有点道理!” 克里斯多佛振振有词道:“这绝对是一本了不得的结构主义编剧教程!” “的确,可是我有个问题,这个‘单一的神话’模型真的能应用到动画电影里吗?” 巴克问出了在场其他同事都想提出的问题。 “当然可以!” 克里斯多佛说:“你们可以回想一下,之前创作的动画电影里是不是有类似‘英雄的旅程’的剧情情节和桥段?”然后郑重其事道:“就像这本书上写的一样,‘许多令人难忘的电影,跟世界上许多令人难忘的故事一样,都包含一个旅程,这个旅程也许是身体的运动,但更重要的是心理或者精神层面的运动’。”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反而是《“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在接下来的讨论中,越来越被证明是正确的,是无价的! 就在此时,争论声终于吸引来了碰巧在动画部门巡查的弗兰克·威尔斯。 众人立刻闭上了嘴,整个办公室随之安静了下来。 毕竟,这位空降的总裁兼ceo,从去年开始,已经在各个部门裁了不少人,包括作为迪士尼顶梁柱的动画部门,因为迪士尼如今的状况非常糟糕,电影扑街,票房惨淡,可以说半只脚在棺材里了。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弗兰克·威尔斯环顾四周,不怒自威。 克里斯多佛把使用指南递了上去,硬着头皮说:“我们在讨论这本剧本指导书。” 弗兰克·威尔斯一开始并不在意,但当听说是方言所写的,心里生出一抹兴趣: “就是写《拯救大兵瑞恩》的华夏作家?” “就是他!” 克里斯多佛说,这本使用指南把坎贝尔《千面英雄》的理念转换成了电影语言,研究和总结出了单一神话模型,完全可以当做剧本写作的工具书,甚至应该成为迪士尼编剧们必读的书目之一。 听到这话,弗兰克·威尔斯对小册子越发地感兴趣: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的话,我会和迈克尔商量,要在全公司范围内推广这本书!” ……………… 一个小时后,迪士尼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咚咚”地敲响。 迈克尔·艾斯纳揉了揉眉宇,语气里透着一丝疲倦: “请进。” “迈克尔!” 弗兰克·威尔斯拿着《“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走了进来,“你找我?” “我想找你当面聊一聊。”迈克尔·艾斯纳严肃地强调说,“一件大事!” 弗兰克·威尔斯一问才知,迈克尔·艾斯纳竟然打算彻底关闭迪士尼的动部门。 “动画部门一直在亏钱,与其就这么继续亏下去,倒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把节省出来的资金、资源和人材,投入到电影、电视部门,把动画部门的地征用给电视电影部门,就像当年我们在派拉蒙干的一样……” 迈克尔·艾斯纳滔滔不绝地说着。 弗兰克·威尔斯皱眉道:“计划的确不错,可是罗伊那边会同意吗?” “这就是整个计划最难办的地方。” 迈克尔·艾斯纳叹了口气,罗伊就是迪士尼创始人沃尔特·迪士尼的侄子,是迪士尼唯一的男性继承人,同样是董事会的重要董事,也正是应了他的邀请,自己才从工作7年的派拉蒙跳槽到迪士尼。 “我们现在还没有在董事会站稳脚跟,没有拿出像样的成绩来取得多数董事的支持。” 弗兰克·威尔斯建议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轻易地得罪罗伊为好。” 迈克尔·艾斯纳铁青着脸,“的确要给罗伊留足体面,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可是弗兰克,我们等得起,迪士尼可等不起了,动画部门已经好久没有推出能赚钱的动画电影。” “话虽这么说,可这并不能说明动画部门会一直一蹶不振,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好的剧本。” 弗兰克·威尔斯耐心地劝慰道。 “我相信我们会有好的剧本,但我不得不怀疑就凭动画部门的那帮人,还能不能写出好剧本。” 迈克尔·艾斯纳话里透着讥讽。 “你怎么会这么想?” 弗兰克·威尔斯诧异不已。 “这难道不是一间以创意和创新为核心的公司的发展规律嘛?” 迈克尔·艾斯纳道:“当公司的创始人去世,或者被排挤,或者被逼转向其他业务,公司不可避免地会被讲究财报和利益的领导接管,那些人只会守成,只管效益,只会削减成本,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阻挠公司的创新和新陈代谢,时间一长,公司会僵化、衰弱,甚至是死亡……” “迈克尔,我想或许这个可以帮到你。” 弗兰克·威尔斯把《“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递了上去。 迈克尔·艾斯纳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弗兰克·威尔斯笑道:“这就是解决我们迪士尼剧本问题的一个特效药!” 迈克尔·艾斯纳随手翻阅起来,区区7页纸的篇幅,不到一会儿就看完了。 “这个‘yanfang’是谁?” “就是今年的那个奥斯卡最佳编剧。” 弗兰克·威尔斯道:“华尔街口口相传的‘幸运东方人’,也是享誉世界文坛的华夏作家。” 迈克尔·艾斯纳两眼如炬,“也确实只有他这般才华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好东西!” “迈克尔,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单一神话’故事模型,应用到我们今后的产品里。” 弗兰克·威尔斯点头附和,“电视,电影,甚至是动画!” “啪!” 迈克尔·艾斯纳一拍桌子,雷厉风行地要求把这个使用指南多印一些,分发给迪士尼的各个部门。 “咳咳,这个恐怕不行。” 弗兰克·威尔斯提醒道:“版权在兰登书屋手上,我们可以现在就订一批。” “就这么办!” 迈克尔·艾斯纳说:“特别是制片、导演、动画师、编剧指导、剧本策划,这些人必须人手一份,而且每个人都必须写读后感,到时候组织个交流会,让他们在会上交流心得和想法,你觉得如何?” 弗兰克·威尔斯欣然同意,把这次交流会视作是一次人才选拔和淘汰的大考。 但凡是不合格的员工,下一批“广进名单”里就把这些白拿工资又没能力的人优化掉。 “弗兰克,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跟他合作?” 迈克尔·艾斯纳看了眼作者那栏的“方言”,“他会写,会写剧本,那么动画电影剧本呢?” 一部仅有7页的小册子征服了迪士尼,也毫无意外地征服了其它好莱坞的电影公司。 如获至宝的制片人们,纷纷找兰登书屋订大量的《“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而且发送到每一位合作的导演、编剧的手上,甚至已经有电影公司开始要求编剧务必参照小册子来创作剧本。 短短数天的时间,方言这本小册子越发火爆,倍受追捧。 兰登书屋趁热打铁,又推出了方言原本为迈克写的《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等一系列指导书,这些运用结构主义构造的编剧教程,不仅仅在好莱坞传了开来,更在南加大等电影学院流行起来。 本来有着奥斯卡最佳编剧的名头,方言的剧本指导书的销量就节节攀升。 现在又多了行内人的推荐和宣传,《“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等等立刻冲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而且紧紧地跟在再版的《拯救大兵瑞恩》的后头。 《纽约时报》作为高端严肃报刊的标杆,在文化版面还专门写了推荐书评: “众所周知,《千面英雄》不仅是一本关于神话的书,更是一本关于写作的书,但是对于该如何把它应用到文学创作和剧本写作中,很多人都不得其法,成为了至今难以解决的问题。 但是,《‘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教会我们如何掌握要领,普通人可以读懂,甚至可以把它当成消遣读物,在打发空闲时间的同时增进知识;专业学者更是为它着迷…… 毫无疑问会在电影教育方面发挥巨大的作用,几乎就要成为电影专业学生的必读参考书籍。 而更重要的是,这本书的价值不仅在于指导如何创作,也让我们能以更宏观的视角去理解电影创作的各个阶段,让我们有拨开神话的迷雾,看透古代英雄的旅程,从而让自己人生的旅途更加地从容不迫,且听风吟,可以说,这对于任何向往剧本创作的人而言,都是本非常珍贵的指导书。” 在往后的日子,《“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俨然成为了世界电影学院的必读书目之一。 7页的小册子随之发展为电影学领域的经典畅销书,以此为蓝图设计的编剧课成为美国高校电影系的核心课程之一,甚至有不少电影理论家前仆后继地完善“单一神话”模型体系。 以致于不管是即将入行,还是已经入行的编剧,都把他的书以及理论奉为“编剧圣经”。 就连好莱坞电影公司,也深受影响,比如《阿凡达》、《狮子王》,《美女与野兽》等电影。 当然,也有一些信奉作者论和个性创作的编剧,揭竿而起,誓要饶过方言,为剧本创作另辟蹊径,寻找新的出路,但往往遭到制片人、导演、电影公司和市场等的严酷打击。 结果就是在2008年,美国电影学会在综合考虑电影在评论反映、获奖情况、流行程度、历史重要性和文化影响力等方面的表现以后,从500部提名影片挑选出了100部美国电影史的代表之作。 偏偏在这“百部经典电影”名单里,“英雄的旅程”的故事模型就占了将近95%的影片。 而作为“英雄的旅程”模型的开创者,方言无可争议地被奉为好莱坞的编剧教父之一。 第437章 双希文明 3月31日,周日。 白若雪从院外的邮箱里取出一叠报纸和几封信,快步地走回屋内。 “方老师,有您的信!” “谁寄来的?” “是聂女士。” “是嘛!” 方言大为意外,接到手后,立马就拆开信封,密密麻麻,通篇繁体。 白若雪、龚樰等人一齐地盯着他看,就见脸上一变,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聂女士邀请我到爱荷华州做客,当地的华人华侨准备开个见面会,瞻仰下奥斯卡小金人。” 方言道:“也希望我能在爱荷华大学召开个讲座,好好地给学生们讲讲电影剧本的创作。” 白若雪好奇道:“方老师,您会去吗?” “这次恐怕是不行了。” 方言摇了摇头,兰登书屋把自己的行程塞得满满当当,安排了好几个读者见面会和电视采访。 “说到采访,《亚洲人周报》的记者昨天往基金会打电话,也想预约一个访谈时间。” 利芷眨了眨眼,“您看该怎么答复他呢,是拒绝,还是……” “不,让《亚洲人周报》去参加‘华夏电影周’,到时候我会在现场接受采访。”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其他的华文报纸也一样,想要采访我的话,就必须去‘华夏电影周’。” “对!就这么办!” 龚樰和白若雪互看一眼,又惊又喜。 上影厂在美国即将举办的这个“华夏电影周”,就像往大海里丢了个小石子,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几乎没有几家媒体会舍得投入力量,就连洛杉矶本地的华文报纸、电视台,也不重视。 但如果有方言出席的话,“华夏电影周”的关注度立马就能上升好几个档次! 毕竟,“奥斯卡最佳编剧”的热度还没彻底消退。 更何况,《“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如今已经冲上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前二十,虽然销量不及《拯救大兵瑞恩》,却在电影界和媒体界不遗余力的宣传下,话题度反倒实现了反超。 “方老师,我还是想不明白。” 利芷疑惑道:“为什么《‘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会比您的其他作品还受欢迎?” 龚樰、白若雪也同样纳闷,完全想不明白好莱坞怎么会这么推崇区区七页纸的小册子。 方言笑了笑,“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不管是‘单一神话模型’,还是‘英雄的旅程’,都非常对他们的胃口,具体地讲就是符合欧美人的审美水平、思维逻辑和意识形态。” 白若雪似懂非懂:“您指的是‘个人英雄主义’吗?” “英雄主义只是其一而已。”方言一本正经,“更重要的是宗教。” “宗教?!” 三人大为惊讶,面面相觑。 “《千面英雄》涉及的可不只是文学、神秘学、人类学,关键的还有比较宗教学。” 方言道:“而对欧美西方文明影响最深的,莫过于就是‘双希文明’。” “双希文明是什么?” 利芷清彻的眼神里透着茫然。 白若雪解释说:“就是希腊罗马文明和希伯来基督文明,双希文明被称为欧洲文明的源头。” 方言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双希文明中的代表之作就是《荷马史诗》和《圣经》,前者是古希腊宗教的重要文献,后者更是贯穿整个西方文明的宗教经典,不管是旧约,还是新约。 “《荷马史诗》里的英雄人物是没有成长过程的。” “比如奥德修斯,经历了千辛万苦、长途跋涉十年才返回家乡伊塔卡,漫漫长旅中,他经历了无数事件和奇遇,它们完全可以成为展示奥德修斯成长的机会,但作品却没有给任何表述。” “而《圣经》,恰恰弥补了英雄成长的过程,比如《旧约》里的扫罗王,历经坎坷、命运多舛,直到风烛残年,炼就了与众不同的个性,堪称上帝选中的典范,比起大卫有着更复杂的性格。” “这样的例子,在《圣经》里比比皆是,几乎所有人物都有难以捉摸的内心世界和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在上帝的指引下逐步成长,上帝不仅创造了他们,而且自始至终培育他们……” “可以说,《荷马史诗》里的‘英雄崇拜观’,让西方文化崇尚个人英雄主义。” “《圣经》里的‘英雄观’,让西方的作者和读者都钟爱‘成为伟大英雄的旅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好莱坞的那些制片、导演、编剧、评论家会这么推崇您的这本小册子!” 白若雪恍然大悟。 “我曾经跟梁簌溟、季羡霖老先生聊过。” 方言道:“我们都有一个一致的看法,那就是‘两希’如西方文明之‘两翼’,助其前行。” 利芷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憾,呆滞的目光中充满敬佩和崇拜。 而望向龚樰时,羡慕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就见她抿嘴发笑道: “你说得这么头头是道,怎么不见你把这个写进小册子里啊?” “这不是你们问,我才想起来嘛。” 方言摊了摊手,“不过没关系,这不接下来还有采访呢,到时候我就在‘华夏电影周’上,当着所有的媒体这么说,好好地给‘华夏电影周’带一波热度!” 见他玩味地冲自己眨眼,龚樰嫣然一笑:“德行!真亏你想得出来!” “咳咳!” 白若雪假装咳嗽了声,“龚樰姐,你们俩就不要在我们这些单身的面前打情骂俏了。”然后把头转向方言,“方老师,那您看聂女士的这封信,我们该怎么回复好呢?” “这事好办,虽然我们不能到爱荷华州做客,但是可以请他们来洛杉矶嘛。” 方言让白若雪以自己的名义,请聂华灵、潘耀名等人一道来参加“华夏电影周”。 于是乎,本来在吴贻躬、白沉等上影厂领导的意料中,“华夏电影周”本该是默默无名、无人问津的小展会,到了开幕式的当天,不只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卢卡斯等人捧场,聂华灵、潘耀名以及众多的留学生、华人华侨、华文媒体纷纷到场,一时之间,人声鼎沸,那场面是相当地壮观。 就差“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在旧金山的《北美日报》、《亚洲人周报》争相报道这一盛况,高度评价了“华夏电影周”,评价了方言这位新晋的“华人之光”,同时也不忘向读者们推荐《午夜凶铃》、《人工智能》等作品。 紧接着,西雅图的《西华报》,纽约的《中报》、《华语快报》等华文报,也做起了免费宣传。 消息越传越广,甚至是穿洋过海,传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香江。 第438章 盼着深山出太阳 西贡,清水湾大厦。 方逸花把会议文件摆在邵逸夫的面前:“出于对电影市场变化的考量以及邵氏影业的产量,我觉得公司是时候收缩不盈利的电影业务,减少电影的生产,把资源倾斜到新兴的电视业务上。” “是不是可以再缓一缓?” 邵逸夫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能再拖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 方逸花直截了当地说,如今的邵氏电影公司已经被嘉禾、新艺城等打得节节败退,而龙虎武师这个行当伴随着功夫片的式微而没落,眼下就如同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且更大的问题是邵氏影业人材不济,青黄不接,王扶霖的儿子王京虽有小才,但难堪大任。 “若是我年轻二十岁,岂能让嘉禾称心得意!” 邵逸夫拍了下沙发的扶手。 方逸花安慰道:“可是邵氏现在没有第二个的‘邵六爷’啊。” “其实,我也考虑过邵氏影业的出路。” 邵逸夫把桌上的《明报》递了过去,“你自己打开看看。” 方逸花疑惑不解地照做,就见《明报》的版面上赫然登着方言在奥斯卡颁奖礼领奖的照片。 邵逸夫道:“方小姐,我打算请他来助邵氏一臂之力,你以为如何?” “这位方生的大名,我也是有所耳闻。” 方逸花道:“新艺城的徐客和施南笙单飞的第一部电影,就是拍他的《黄飞鸿》,据说上映的时间会在七八月份,不过就不知道最后的成色和票房会怎么样了。” 邵逸夫语气认真道:“我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要知道他的《拯救大兵瑞恩》,可是在全球拿下了将近5亿美刀的票房,而且在奥斯卡上11提8中,可谓是名利双收。” “方生的实力,确实有目共睹。” 方逸花提醒道:“可是和他合作的电影,肯定是进不了宝岛的电影市场。” 邵逸夫说:“进不了宝岛,不还有东南亚,不还有日韩嘛,也许还有可能打入好莱坞。” “这是不是有些言过了?”方逸花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点儿也不为过。” 邵逸夫摆摆手,“嘉禾那边已经有动作了。” 方逸花倍感意外,没想到邹闻怀下手这么快,竟然也想跟方言合作。 “这不是很正常嘛,他跟嘉禾又不是一天两天想重返好莱坞,重新打开欧美的电影市场。” 邵逸夫道:“可惜自从李小龙死后,推出这龙那龙的,就连最成器的程龙,也是功亏一篑。” 方逸花扬起一抹笑意:“嘉禾这次又给程龙牵线搭桥,跟华纳二次合作,拍了一部叫《威龙猛探》的警匪片,二闯好莱坞,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程龙打造成‘第二个李小龙’。” 邵逸夫道:“所以他们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跟方生合作,如果让他为程龙量身定制个剧本,再利用斯皮尔伯格这些好莱坞的关系捧人,那未必就不能捧红程龙。” “到时候雷蒙借方生和程龙这两块跳板,没准真能让他重现当年李小龙时期的嘉禾。” 方逸花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明白了,你想把方生请来帮邵氏,也是为了断了嘉禾的计划。” 邵逸夫不无得意道:“知我者,方小姐也。” “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提前讲出来。” 方逸花始终不认为,如今的邵氏影业仅凭一个人、几部电影就能够起死回生,最多也只是回光返照下,可如果就连方言出手都失败的话,邵氏影业恐怕就没有必须再继续一条道走到黑了。 邵逸夫犹豫片刻,无奈妥协道:“好吧,假如‘奥斯卡最佳编剧’的方生都救不了邵氏,我就关闭电影业务,卖掉所有的院线,从此以后,再也不碰电影了。” 方逸花说:“千万别这么说,你这人我还不了解,你最爱的就是电影。” “是啊,我每年都要看六七百部电影,恐怕全世界没有比我看的电影更多的人了。”邵毅夫眼神落寞道:“我没有娱乐,看电影既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娱乐。” “我们就再拼一次,把宝全压在方生的身上!” 方逸花道:“他从美国回内地,一定会经过香江,那个时候我亲自去请他。” “接下来要辛苦你啦。” 邵逸夫拍了下她的手背,两人的目光一齐地看向报纸上那个意气风发的方言。 ……………… “华夏电影周”持续了一周才结束,吴贻躬、白沉等人随即动身,启程回国。 方言手头上还有一堆基金会的事,必须在美国多逗留一阵子,只能先把龚樰她们进到机场。 “这次电影展览能办得这么顺利成功,真的要谢谢你们夫妻俩啊。” 吴贻躬站在入口处,和方言握了握手。 龚樰笑吟吟道:“哪里的话,吴老,这是我和岩子应该做的。” 吴贻躬颇为满意地点头:“我先进去了,就不打扰你们。”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方言把视线转移到龚樰上,把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撩到一边: “你先回国,等再过些天,我就回去了。” “千万要注意身体,别总是熬夜知不知道?” 龚樰用温柔的口吻叮嘱道。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然后嘱咐她把《重案组》后续的稿子交到石铁生的手中。 “好。” 龚樰替他理了理领带。 “路上小心,我已经给三联书店去过电话,他们会在香江的机场接应你们。” 方言道:“到了香江,就给我打电话,可别怕花钱,这点长途的钱咱还是掏得起的!” 龚樰应了一声,然后在他的目送下,带上行李,以及买的各种纪念品、礼物,走进机场。 方言收起挥舞的手,转身钻入到路边的车里。 洛戴安坐在驾驶座上,“接下来该办正事了,把公文包里的文件拿出来。” 方言拿出了厚厚一叠,除了一些开支账单、合同协议以外,还有一份注册独立制片公司的文件。 “这种独立制片真的能避税?” “当然,这可是好莱坞明星们亲身蹚出来的路子,就连irs都找不了茬。” 洛戴安笑道:“就说‘长期去海外工作可以享受免税待遇’,当年《罗马假日》可是全剧组到欧洲就冲着这个目的,还有在开机之前,成立个空壳公司,对外宣称是独立制片,拍完电影就立马注销,当然,如果你胆子足够大的话,还可以试试好莱坞的会计法,来钻irs的空子……” “还是免了吧,我只是想合理地避税,而不是像阿尔卡彭那样去作死。” 方言确认文件无误后,签上自己的名字,“况且我也不准备把这家独立制片公司关掉。” 洛戴安会心一笑道:“你莫非是想把这件公司当做礼物送给你妻子?” “正有此意!” 方言说:“而且我准备雇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弟弟,我徒弟,迈克,你觉得怎么样?” 洛戴安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也许你可以找我父亲谈谈,我肯定他会很乐意投一大笔钱。” 方言把文件放回到公文包里,“再说吧,我现在还没想好第一部独立制片到底拍什么。” 第439章 人红是非多 花了四五天的工夫,基金会的一摊子事总算是处理完了。 潘耀名敲开了方言办公室的大门,把预定好的机票送了进来。 “真的不用我们送你一程?” “不用,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方言摆摆手,“利芷、若雪要忙着上课,你也要忙自己的学业。” 潘耀名道:“我这进修也快结束了,等把论文写完一交,估摸着一毕业就该回国了。” “想好回香江做什么了没有?”方言问,“继续在《海洋文艺》当编辑?要是实在没想好的话,就先替我继续兼着亚洲范围内的版权代理好了。” 潘耀名说:“前不久我收到了萧老的信,他邀请我担任三联书店的副主编兼副社长。” “好事啊!” 方言大为意外,连连贺喜。 “好事是好事,但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潘耀名说:“萧老在信上说,三联书店如今的状况可不好,经营不断亏损,债务也在放大。” 方言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不会吧?”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且不说三联书店其它的业务是赚是赔,光是我代表你,跟三联书店签的一系列,就不可能赔喽。”潘耀名掰着指头细数,“《黄飞鸿》三部曲、《霸王别姬》、《那山那人那狗》,特别是《拯救大兵瑞恩》,这回在奥斯卡这么大放异彩,出尽风头,你的现在可冲到了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第8名,我不信在香江,在整个东南亚的销量会低到哪里去。” 方言皱眉道:“萧老有没有跟你明说,三联书店到底怎么亏损?哪些地方又有难处?” 潘耀名摇了摇头,“这个倒没在心里展开地讲,所以我才觉得当三联书店的副主编、副社长,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估计萧老是看中你的才能,想请你好好地整顿下三联书店,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你就甭拿我寻开心了,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潘耀名没好气道:“要真想‘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那不该找我,该找你才对啊!” “这种从内地到香江的调任,别说我了,恐怕就连萧老出面,也未必能拍的了板。”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干,千万不要辜负了萧老的期望和嘱托。” 潘耀名为难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精力和时间以后要放在三联书店上,替你继续负责亚洲范围的版权代理还行,不过恐怕不能再兼着基金会这一摊子事了。” “无妨,现在不有若雪嘛。” 方言说:“在你们的指导下,若雪已经初步掌握了基金会的管理和运作,今后有聂女士、洛戴安、利芷他们的协助,我相信她是能当好整个基金会的家。” 潘耀名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基金会你也别急着退出来,理事你继续当着,将来我兴许要在香江设立一个分部。” “你还要在香江办基金会?” “对,以香江为中心,向东亚、东南亚范围蔓延开来,拓展业务。” 方言道:“就说‘国际写作计划资助名单’吧,李碧桦、郭崇元不就是合适的人选吗?” 潘耀名欣然同意,“内地的作家要有,宝岛的作家要有,香江的作家也不能少喽。” 方言打了个响指,香江的基金会有潘耀名主持,内地有沈霜、章光年等人控制大局,日本则跟有斐阁、京都投亲会合作,再加上美国方面有白若雪、聂华灵她们,自己的势力范围可就越来越大。 而受自己资助的国内外作家数量也会越来越多,“方老师”在世界文坛的名头也会越来越响亮。 将来或许可以像洛克菲勒家族设立“美孚飞马文学奖”一样,也设立个自己命名的“文学奖”。 或者干脆把茅盾文学奖国际化,像普利策历史奖一样,专门设立个颁发给外国文学的大奖。 这样的浮想联翩,一直到飞往香江的航班落地了才结束。 徐客和施南笙早已在机场等候多时,一见到方言的身影,就迎了上去。 互相寒暄了会儿,方言道谢道:“真的是麻烦你们两位了。” “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 徐客提醒道:“倒是方生你,以后再来香江的时候,最好能带些保镳或者随从。” “这是为什么?防记者吗?” 方言一愣,“我跟林清霞小姐的绯闻纯属无稽之谈,想必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翻篇了才对。” “不,不关清霞的事。”施南笙压低声音说,“而是防黑社会。” 徐客语气严肃道:“方生,香江跟内地不一样,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已经有不少帮派的人把手伸进了电影行业,逼演员演戏、逼导演拍片都是常有的事。” 施南笙接着说:“是啊,尤其像你这种奥斯卡级别的编剧,简直是他们最想合作的对象。” “这么乱啊。” 方言不无认真道:“看来我去拜访霍老先生的时候,有必要请他介绍个好点的安保公司。” “霍先生?!” 徐客和施南笙猛地一惊,面面相觑。 “去年国庆的时候,有幸在城楼上认识,真的是相见恨晚。” 方言扬起一抹笑意,说自己跟霍老先生当天还在养蜂夹道一块打桥牌。 徐客不禁感慨道:“方生的人脉之广,真得让我们大开眼界啊。” “难怪六婶前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方生一到香江,就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施南笙恍然大悟道:“想来方生和六婶的交情也不浅吧?” 方言疑惑不解,六婶是哪位? 施南笙和徐客互看一眼,诧异不已,“方生不认识六婶?” 方言摇头否认,一问才知,六婶是圈里人对方逸花的尊称,对应着邵逸夫“六叔”的名号。 徐客一肚子疑虑,“那就奇了怪了,方生既然不认识六婶,那六婶为什么要见你呢?” 施南笙用手肘偷偷地碰了下他,眼神中仿佛在暗示“不该问的别问”,然后笑脸相对道: “不管怎么说,六婶要见方生,总归不是什么坏事,也许就是想单纯结交下你这位大才。”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方言不禁失笑,果然有时候太出名也不好,人红了,是非也就多了。 第440章 嘉禾和邵氏 第二天,嘉禾。 邹闻怀让秘书请何冠倡到办公室,当面询问起方言的行踪: “怎么样?方生到香江了吗?” “根据最新的消息反馈,已经从美国回来了。” 何冠倡直截了当地回答。 “在哪家酒店?马上派人去请他,不,还是你代表我,受累亲自跑这一趟。” 邹闻怀又惊又喜,“也让阿龙陪你一块去,让方生看到我们嘉禾的诚意。” 何冠倡无奈道:“这恐怕来不及,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是新艺城的徐客和施南笙吗?” 邹闻怀一直都想把徐客的工作室收入嘉禾麾下。 毕竟,徐客和施南笙可是新艺城的“神雕侠侣”,徐客专心创作,负责监制和导演,施南笙则负责融资、发行、宣传等大小事项,二人合作堪称珠联璧合,如果他们能加盟嘉禾,简直是如虎添翼。 “不是,是方太。” 何冠倡语气里带着一丝忌惮。 “什么!” 邹闻怀立刻打起十二分的戒备,“六爷和方太也盯上了他?” “这也合情合理。” 何冠倡解释说,邵氏影业前有嘉禾,后有新艺城,在两大强敌的竞争下,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邹闻怀点头附和,若非邵逸夫执意地坚守邵氏影业不撒手,否则按方逸花的性格,早就把这个沉重的包袱给甩掉,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她最看好的tvb电视业务,才不会管邵氏电影的死活。 “是啊,从‘无线五虎集体跳槽’中就能看出来,邵氏是真的不行了。” 何冠倡所提的,就是这两年在香江闹得沸沸扬扬的旧闻。 刘德桦、梁朝韦、汤镇夜等tvb重点栽培的“无线五虎”拒绝续约,起因不仅仅是薪资待遇的问题,也是刘德桦希望能出演电影,进军影坛,但是tvb始终不同意出去接私活,双方爆发冲突。 要是换成以前强盛时期的邵氏,无线五虎何愁没戏拍?何愁不能从电视转战电影? 归根结柢,就是邵氏影业早就日薄西山,距离关门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你说方太这次去找方生,会不会是想请他出山,帮邵氏影业续命?” 邹闻怀眼里闪烁着精光。 何冠倡先是点头,但又摇头失笑道:“如今的邵氏还救得回来吗?恐怕神仙都难救,就算方生是名满天下的作家,在好莱坞有一席之地的奥斯卡最佳编剧,可仅凭他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邹闻怀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我以为方太见方生,未必就一定是为了邵氏电影,也有可能是奔着电视剧去的。” 何冠倡提醒说:“香江电台根据方生拍的《黄飞鸿》,不就大大地出了一把风头吗?” 邹闻怀一脸严肃道:“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总之都不能让方生上了邵氏这艘船,要不然,我们捧阿龙进好莱坞、嘉禾借方生进军好莱坞的计划都要泡汤了。” “依我看,就凭六爷、方太那斤斤计较的脾气,跟方生的合作未必能成。” 何冠倡信心满满,“否则李小龙当年就不会弃邵氏而投我们嘉禾了。” 一提到李小龙,邹闻怀叹了口气,“可惜人已经没了,我们现在这么不遗余力地捧阿龙,不就是希望他能成为第二个李小龙,带领嘉禾重返好莱坞嘛。” 何冠倡道:“说到阿龙,他最近正为《威龙猛探》的事耿耿于怀呢。” 邹闻怀说:“不是都跟他说了嘛,嘉禾跟导演签了非常严格的合同,我们无权更换导演,所以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毕竟好莱坞的观众未必就喜欢他这种功夫喜剧的路子。” “但是他觉得这个‘詹姆斯’是外行领导内行,设计的动作既没有亮点,场面也不够精彩。” 何冠倡道:“阿龙预感这部《威龙猛探》会失败,可能还不如之前的《炮弹飞车》。” 邹闻怀无奈地扬扬手,“你这个契仔啊!” 何冠倡说,程龙希望他这个干爹出面,帮忙向公司要到《威龙猛探》亚洲版本的剪辑权。 准备在原有电影内容的基础上,找编剧填充一些细节,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戏份给顶替掉,然后重新拍摄最终决战的打斗场面,尽量地把《威龙猛探》补救到能看的地步,挽回些口碑和影响。 “好吧,就照他说得办。” 邹闻怀眼前突然一亮,“慢着,这个编剧,我看不如就请方生担任,你觉得怎么样?” “这……当修补匠的活,他这等地位的人未必会答应吧?” 何冠倡拿不定主意,“况且方生是文人,动作指导和场面设计恐怕并非他所长。” “这个你就大错特错,徐客拍的《黄飞鸿》,可是一直宣扬的是方生提到的‘新派武侠之风’,足可见他对动作电影有一套独到的见解。”邹闻怀道,“正好可以借《威龙猛探》试他一试。” 何冠倡道:“这种试探还是要注意分寸,千万别让方生觉得我们在冒犯他。” “这是自然。” 邹闻怀叮嘱说,派人密切地盯着方言的行踪,等和邵逸夫、方逸花谈完,就第一时间通知他。 ………… 此时此刻,方言和方逸花坐在同一辆车里,车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 “真没想到方生的粤语说得这么好。” “我经常在粤东、香江一带进出,久而久之,就自学了一点点。”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方逸花再次释放出善意:“难为方生愿意陪我来新界这个穷乡僻壤一趟。” “方太和六叔盛情邀请,我怎好意思拒绝呢?” 方言道:“只不过如此热情地请我到tvb做客,恐怕不只是参观这么简单,肯定有事。” 方逸花并没有直说,而是要等见了邵逸夫,三人坐下来再慢慢聊。 方言也不再多问,耐着性子地来到西贡的将军澳,tvb总部就毗邻在邵氏影城的旁边。 沿着大门两侧,站满了电视广播城的工作人员,人群里依稀能见到tvb的签约艺人。 “哗哗哗。” 在一阵阵掌声中,汪名荃笑靥如花地走了上去,边递上鲜花,边用普通话道: “方老师,欢迎到电视广播城做客。” “谢谢。” 方言叙起旧道:“自从84年春晚一别,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吧,名荃同志?” 汪名荃听到“同志”二字,心潮澎湃,“是啊,真是好久不见,今天总算是又见面了。” 随后,在方逸花有意地介绍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一映入方言的眼帘中。 周闰发、赵雅芷、梁朝韦、黄日桦、章曼玉、刘佳玲…… 既有已经闯出名气的明星,也有重点栽培的新星,其中还混入了历届港姐和无线培训班的学员。 显然,方逸花是想给tvb旗下的艺人一个刷脸的机会,万一就被方言相中了呢? 女的矜持问好,男的虽然拘谨,但更放得开,笑脸相迎,张口“方生”,闭口“方老师”。 方言从头应付到尾,但就是不见无线五虎之首的刘德桦,果然传闻非虚,已经被雪藏封杀了。 就见方逸花满脸铁青地跟秘书低声说了几句,接着脸色一变,面带微笑道: “方生觉得怎么样?” “男俊女靓,人才济济,再加上有六叔、方太掌舵,电视广播城今后的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 方言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场面话。 “哈哈,那就承方生的吉言。” 方逸花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把手一抬,示意往电梯的方向而去。 就当众人来到电梯前,只听“叮”的一声,一个倩影冒冒失失地从里面蹿了出来。 方言往后退了半步,才避免跟来人撞了个满怀。 “祖娴!” 方逸花顾不得训斥,第一时间先跟他道歉。 “无妨,无妨。” 方言摆手的同时,打量着这个如鹌鹑般惊慌的王祖娴,留着短发,浓眉褐眼,眼神懵懂。 “我……我……” 王祖娴委屈巴巴,想要替自己伸冤,有人故意在“整”她,故意把迎接的时间报错了。 然而,方逸花却没有给她申辩的机会,正要呵斥的时候,没想到被方言突然出声打断。 “你看着有点面熟,好像徐导《打工皇帝》的那个……” “我就是《打工皇帝》里的‘amy’!” 王祖娴水汪汪的眼睛顿时冒光。 “原来徐导那张海报上的女主角就是你啊,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眼见方言帮着打了个圆场,方逸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让王祖娴跟着进电梯里。 “呼~” 王祖娴内心松了口气,抬眼望向这个让自己免于被责骂的男人,看得有些出神。 他就是整个tvb、整个邵氏,乃至整个香江都口口相传、议论纷纷的那个“方先生”吗? 脑海里不禁地回想起宝岛文坛和媒体有关他的见闻和评论,那可真的是又爱又恨,又酸又妒。 再想到自己方才差一点就撞进方言的怀里,双颊微红,他看着好像也没比自己大多少…… 第441章 一入江湖岁月催 “祖娴,你刚刚去哪儿了?” 章曼玉见到王祖娴六神无主地从电梯里走出来,立马把她拉到角落里。 “我……我……” 王祖娴回过神来,就见她满脸担心地说:“我和汪阿姐找你找了半天,你知不知道今天迎接的可是六婶都要亲自去请的‘方老师’,这么重要的时刻你怎么会迟到呢?” “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不小心……” “不是,是有人故意陷害我!” 王祖娴委屈巴巴地解释说,通知自己的时间竟然晚了整整10分钟,才会酿成这种大错。 “不会吧!?” 章曼玉吓了一跳,但想到整个tvb上下的勾心斗角,又觉得这种事的确有人干的出来。 王祖娴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她能从宝岛转战香江,完全是机缘巧合。 彼时的邵氏正处于艺人内部换血之际,寻找一位能够力捧的“当家花旦”,成了当务之急。 可偏偏赶上香江电视剧市场大爆发,邵氏已经改变策略,让旗下许多演员开始改拍电视剧。 于是乎,方逸花就在宝岛物色到了王祖娴,不仅亲自掌管她的经纪约,而且因为邵氏影业江河日下,电影质量低下,更是推荐到新艺城拍片,首部电影就是和徐客、许冠节合作的《打工皇帝》。 要知道,刘:德桦就是抵触不能外出拍片,拒绝跟tvb续约,才被无情地镇压、雪藏和封杀。 因此,tvb和邵氏影业上下自然有人把王祖娴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地使绊子。 “那现在怎么办?” 章曼玉不无担忧道,“六婶走的时候,脸色可不好,要不……” “已经没事啦,方生已经替我求过情了。” 王祖娴把之前在电梯口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章曼玉不免好奇,方言为什么要替素味平生的她说情呢? 王祖娴心有余悸地拍了下胸脯,“我也不知道,不过多亏了他,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章曼玉内心松了口气道:“这么看,方老师这人似乎挺不错的。” 王祖娴压低声音,“不只呢,我还看到六爷亲自在电梯口等他!” 章曼玉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在香江娱乐圈,乃至东南亚呼风唤雨的邵逸夫会出门迎接方言。 王祖娴眨了眨眼,“你说六爷、六婶和方生会聊什么呢?”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之际,方言坐在邵逸夫和方逸花的对面,三人关上门,开起小会。 “邵先生。” “我排行第六,承蒙大家看得起,称呼我一声‘六爷’。” 邵逸夫摆了摆手,“我这次就在方生面前卖个老,你就叫我……” “六叔。” 方言立马改口,然后说出自己的小名,让他们喊自己“岩仔”。 邵逸夫投去欣赏的目光,方逸花见状,在一旁边倒茶,边夸赞道: “岩仔这次在奥斯卡大放异彩,替我们所有华人在好莱坞,在美国,在世界上都争了光。” “哪里哪里,六婶过奖了。” 方言端起茶杯,一看二嗅三饮。 围绕着奥斯卡和美国的所见所闻,众人闲聊了会儿,气氛越来越融洽和谐。 方逸花眼见火候差不多,终于进入正题:“不知道岩仔对我们tvb了解多少?” 方言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说自己只知道tvb是香江电视行业里的“一哥”,而且还知道今年内地50多家电视台共同出资,把83版《射雕英雄传》引进内地,引发了收视高潮,也掀起了金镛热。 “《射雕英雄传》只是第一部。” 方逸花笑了笑,说内地的电视台趁热打铁,计划下半年再引进几部电视剧,比如《上海滩》。 方言客客气气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一定要看一看。” 聊完电视剧,邵逸夫接着聊到邵氏影业,“不知道岩仔又了解多少呢?” 方言回答的依旧含糊其辞,只说邵氏出身的李翰祥曾经到内地拍过《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除此之外,知之甚少,毕竟,总不能去揭邵氏影业的黑历史吧? 比如,当年压得邵氏喘不过气来的电懋老板“空难”事件。 “不知道岩仔愿不愿意听我讲一讲邵氏影业的历史?” 邵逸夫捧着茶杯,面带微笑。 方言道:“愿闻其详。” 邵逸夫带着一丝缅怀的思绪,娓娓道出邵氏从60年代到80年代的这段漫长的风风雨雨。 从60年代的称王称霸,跟好莱坞分庭抗礼,再到如今的80年代,渐渐没落,风光不再。 “六叔千万别这么想,人有生老病死,事业也有兴盛衰亡。” 方言劝道:“如今邵氏或许在低谷,但未尝不会是下一个顶峰的新起点。” “岩仔说的没错,不过现在想要渡过难关、绝处逢生,还缺少一个真正能扭转乾坤的人。” 邵逸夫和方逸花互看了眼,“我们物色了很久,觉得能挽救邵氏的人选,恐怕非你莫属!” 方言大为意外,委宛拒绝说另请高明吧,我也是在不是谦虚,我堂堂《人民文学》副主编,副厅局级的干部,怎么能到香江来呢,而且是给你邵氏影业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呢! 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 何况,自己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在创作上,把时间花在《推理世界》、基金会等一系列事业上。 “我们也知道这有点勉为其难,所以也不奢求你来掌舵邵氏影业。” 方逸花细声细语道:“只是希望能跟你合作拍片,不知道岩仔意下如何?” 方言挑了挑眉,好家伙,这夫妻俩一唱一和,跟自己这儿玩开窗呢? 明知道自己不会同意掌管邵氏影业,于是退而求其次地要自己出剧本,他们出钱出人出院线,而且还大费周章地追忆邵氏影业的光荣岁月,讲情怀,玩煽情,真的是算盘珠子都崩到自己的脸上了! 可偏偏自己就不上套,一脸为难地说:“这事说难办也难办,说简单也简单。” “岩仔何出此言呐?”邵逸夫皱了皱眉。 “六叔,您是了解我的,合作可不是我说行就行的,我必须向组织和领导请示汇报。” 方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就像《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黄飞鸿》一样?” 方逸花投去问询的目光。 “没错!” 方言说邵氏影业想要跟自己合作,就跟当初徐客来内地拍电影一样,必须走流程,要向广电部门、文化部门、宣传部门,尤其是向电影局打招呼,研究讨论两边能不能合拍个电影,怎么合拍…… 邵逸夫笑盈盈道:“这是自然,我们会派人去办的。” 方逸花给两人的杯子里斟满茶汤,“恕我冒味地问一句,如果有关部门都同意的话,不知道岩仔有没有想好电影要从什么题材、什么内容入手?” “这个嘛,我有3个方案,可供选择。” 方言沉吟半晌,“一个就是翻拍,就像松竹翻拍日本版的《午夜凶铃》一样,邵氏影业也可以拍自己版本的,从内地版的盈利情况来看,恐怖片的成本低,但回报却出奇得高。” 方逸花在问过桂西厂和峨影厂拍摄《午夜凶铃》的成本后,却有了新的打算。 当年引进香江的《火烧圆明园》,票房可有1000多万港币,批片买断的价格却只花了几十万。 既然都有现成的电影,邵氏影业不如把《午夜凶铃》引进到香江,当做是买断的批片来发行。 方言撇了撇嘴,心里不满。 早就听说邵逸夫“吝啬精明”、方逸花“精打细算”,果然名不虚传啊! 邵氏影业如果不翻拍《午夜凶铃》,就能省下给自己的版权改编费、剧本使用费…… 我的钱!这是我的钱! 第442章 一争到底 中午时分,六福菜馆。 邵逸夫和方逸花包下包厢,摆下宴席,洋溢热情地招待方言。 餐桌上,摆着清蒸扇贝、椒盐鲍鱼、椒盐濑尿虾、龙井菊花熏乳鸽等佳肴。 邵逸夫把热毛巾擦了下手,“岩仔,这里的海鲜和粤菜挺不错的,你尝尝看。” 方言夹了个椒盐鲍鱼,吃紧嘴里,香酥里竟带着软滑,q弹又入味。 看到他吃得满意顺心,方逸花笑得更灿烂,趁机问道: “岩仔,你刚刚提到三个方案,不知道剩下的两个是什么?” “第二个自然就是改编,不过我目前手头上能用的不多了。” 方言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人工智能》已经被库布里克相中。 听到这话,邵逸夫和方逸花的脸色瞬间变得精采了起来,知道方言在好莱坞的人脉宽广,但没想到会这么广,认识新好莱坞四杰中的两个还不算,竟然又跟“鬼才导演”库布里克扯上关系。 “除此以外,《黄飞鸿》系列已经交给徐导的工作室。” 方言如数家珍地例举:“至于推理犯罪,恐怕不符香江观众的胃口,剩下来能堪大用的恐怕只有《霸王别姬》,这部是我和香江的友人李碧桦小姐合写的,在香江也有出版售卖……” 方逸花突然打断地说,自己就慕名买了一本,虽然内容是极好的,但改编成电影的话,怕是一部文艺片,也不是文艺片就不行,而是邵氏影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正是因为商业片大大地拖了后腿。 眼下,只有拍商业片,邵氏影业兴许还有一线转机。 “的确如此。” 邵逸夫很是赞成,“岩仔,不瞒你说,香江,乃至东南亚的电影市场不同于内地,能赚钱的基本上都是消遣娱乐的市民电影,武侠、神怪、喜剧他们爱看,但要他们欣赏艺术,就是对牛弹琴。” 方言也不恼,其实就算邵氏影业愿意拍《霸王别姬》,自己还舍不得给呢! 于是伸出了第三根手指,说出第三个方案就是原创剧本。 这个回答,最合邵逸夫和方逸花的心意。 方逸花好奇地发问:“所以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不知道岩仔准备写什么题材的剧本?是准备延续《黄飞鸿》一样的武打武侠片吗?”接着补充了一句,“武打武侠可是邵氏影业的招牌之一。” “香江的武打武侠片,我跟徐导在拍《黄飞鸿》的时候有过讨论。” 方言道:“我们一致觉得传统的武侠片已经进入了死胡同,要不然,也不会打出‘新派武侠电影’的旗号,而武打片嘛,也向着《最佳拍档》、《五福星》这种时装武打片靠拢。” 接着夹了块豆角,熟的不能再熟,绝不像黄小厨似的,能把人吃中毒呕吐去洗胃。 边吃边说:“说句六叔六婶不高兴的话,邵氏影业名败于商业片,实败于式微的武打武侠片。” “啪!” 邵逸夫也深知邵氏影业的病症所在,一拍桌子,举起酒盅: “不错,你说得不错,邵氏其兴也武侠,其亡也武侠。” 方言和他干了一杯,“所以邵氏要想扭转局面,就必须找到替代武打武侠的全新类型片。” 方逸花连连称是,“那岩仔觉得什么样的类型片能顶替成为邵氏的顶梁柱呢?” “难就难在这里,这个我得好好想想,不能轻易地下结论。” 方言笑了笑,“毕竟牵涉到邵氏影业的生死存亡,不得不慎重。” 邵逸夫和方逸花相视一笑,反而觉得他成熟稳重,是挽救邵氏影业的最为合适的人选。 “不过六叔六婶,我也有言在先。” 方言眯了眯眼,话锋一转,提到自己的报酬问题。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哪怕是倪诓这种香江电影行当里最顶尖的编剧,也跟他不在一个档次。 邵逸夫和方逸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听到库布里克请他当《人工智能》的编剧,足足给了上百万美刀的剧本费,着实是吓了一跳,毕竟这年头,港币和美刀的汇率是固定的。 也就是7.8港币等于1美刀,相当于方言的润笔费已经破千万。 这价儿在整个香江是绝无仅有,哪怕是红遍东南亚的程龙,一部戏的片酬最高也不过800万。 更何况这还是在得奥斯卡最佳编剧之前的价钱,如今早已是另外一个价钱,至少300万美刀起! 你还别嫌贵,还不打折,咱方大作家就值这个价儿! 就这,好莱坞多少公司想跪都没这门路,都抢着合作呢! 就算看在方逸花和邵逸夫的面子上,给的友情价也绝对不能低于250万美刀,不然就太丢分啦! “这……这……” 方逸花和邵逸夫眼神飞速地交流着。 餐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且紧张,方言为了化解尴尬,又提到了另一种合作模式。 那就是仿效好莱坞的模式,拿自己编剧费里的一部分当电影的投资额,等到票房分账的时候,自己要得到自己应得的那一份,而且分账的范围不局限于香江,包括亚洲市场,乃至整个全球市场。 这便是自己要让洛戴安替自己注册一家独立制片公司的理由之一。 此外,电影ip也归自己的公司所有,也就是之后出续集或者衍生电影的计划,他说了算! 面对如此种种条件,邵逸夫和方逸花既没有拒绝,也没有马上答应: “岩仔,事关重大,能不能容我们考虑一段时日?” “当然!”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趁着这段时间,我得好好琢磨,该用什么剧本才能帮到邵氏影业。” ………… 饭后,邵逸夫出乎tvb所有人的意料,竟然安排自己的座驾,载方言回酒店。 方逸花照他的吩咐,料理好一切,快步地回到办公室,就见邵逸夫站在窗前,向下俯视。 “都安排妥当了,车已经开走了。” “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就不要先这样的话了。” 方逸花递上茶杯,“倒是岩仔的条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邵逸夫不禁感叹道:“果然像他这等大才,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合作的。” “可他提的酬劳实在是太高了,还有那些条件也未免太苛刻了些。” 方逸花皱眉说:“而且我最担心的就是如果真的答应他,整个邵氏影业、整个tvb的编剧部老人们会不满,都会跟着造反闹涨薪,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这也就是当初我只给李小龙2500美刀的理由。” 邵逸夫板着张脸,“如果给李小龙1万多美刀,那我就要给十几个、几十个都涨工资,可结果就是被闻怀用1.5万美刀撬走了李小龙,才让嘉禾起死回生,彻底翻身。” 透过窗户,望着自己的座驾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幽幽地叹了口气: “到了程龙,又不一样了,明明我开了500万港币,比嘉禾还要多出20万港币,就因为我比闻怀晚了一步,结果又被嘉禾捷足先登,邵氏的武侠片自此就再也没有胜过嘉禾的武打片。” 然后转过身,看向方逸花,“现在,嘉禾又要跟邵氏争,如果真的让闻怀促成程龙和方言的合作,一文一武,岂有闯不进好莱坞的道理?到时候,嘉禾更上层楼,我邵氏就要停产关闭了。” “所以你一定要争?” 方逸花心领神会道。 “我要为自己争回一个面子,也要为邵氏争回一线生机。” 邵逸夫一脸严肃道:“这是意气之争,但也是生意之争,你想必明白我的心意吧?” “我刚才安排的时候,特意派了两辆车。” 方逸花点头附和:“我让另外一辆车上的人,暗中偷偷地盯着岩仔,嘉禾一接触他,就立刻向我报告。”然后扬起神秘的笑容,“至于岩仔那辆车上,我还让祖娴陪着他一块去九龙塘。” 邵逸夫讶异不已,“我看岩仔不像是会中美人计的人,他主动提出让祖娴……” “是我再三要求的。” 方逸花打着王祖娴去找徐客商量《打工皇帝》电影宣发的名义,让方言顺路捎她一程。 邵逸夫会心一笑道:“暗探要有,明哨也要有,就是不知道你挑的人能不能办到。” 第443章 丈夫当如是也(二合一) 从新界回九龙塘的一路上,车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方言和王祖娴坐在后驾驶座,谁也不率先开口,大眼瞪着小眼。 王祖娴觉得自己快要被沉重的空气压垮,终于按耐不住道: “方生,谢谢你愿意载我一程。” “不用这么客气,反正顺路嘛。” 方言笑道:“先把你送到徐导的工作室,我再回酒店。” “这怎么行呢!” 王祖娴铭记方逸花交待给自己的任务,连连摆手说还是先跟方言一块去酒店。 因为去找徐客和施南笙之前,自己准备在九龙塘找家酒店订好房间,方言下榻的酒店就正合适。 “噢?”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嘴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打工皇帝》的电影宣发,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好的……” 王祖娴在他的注视下,心虚地低下头,双手搅着衣角。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道:“确实,不过我好像没看到你的行李?” 王祖娴一个激灵,语无伦次地解释说经纪人让自己先去订房间,晚上会把行李亲自送过来。 方言看破不说破,没有当面说出方逸花掌管王祖娴经纪约的真想,让她窘迫慌乱。 而是把话题转移到《打工皇帝》上,和《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一样,上映的档期都定在暑期档。 只不过,《黄飞鸿之壮志凌云》要配合内地的上映时间,提早一个月到7月中旬上映。 王祖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手上格外吸引眼球的戒指上。 “方生已经结婚了吗?” “是啊。” 方言也不隐瞒,说《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女主角就是自己的妻子。 王祖娴大为震惊,好奇“十三姨”这个角色莫非是为龚樰量身定制的? 方言大大方方地承认,“里可不是,电影剧本也只是展现了她善良、端庄、温婉、进步、聪慧的一面,她身上还有很多优点,因为故事剧情和时代背景所限,没有办法全写出来。” 王祖娴眼里闪过羡慕之色,这位“龚樰”有个这么懂她爱她又才华横溢的丈夫,肯定很幸福吧?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方言笑吟吟地扯起了徐客透露的八卦。 拍摄《打工皇帝》期间,王祖娴和跟自己大了已经一轮的许冠节闹出了绯闻,传得沸沸扬扬。 听到这话,王祖娴顿时矢口否认说:“假的,都是假的,是那些报纸乱写的!” 方言开玩笑说:“你是说你们俩的这些绯闻都是假的?” 王祖娴连连点头,只承认许冠节在剧组里对自己照顾有加,但媒体报道的什么“送保时捷汽车”,纯粹是胡编乱造,当然,这里头也有方逸花、施南笙在暗中推波助澜。 借着许冠节这个第一代“歌神”,给初来乍到香江的王祖娴炒炒热度,增加曝光,也同样给《打工皇帝》这部电影制造噱头,炒作男女主角的cp组合,本就是电影宣发最常见的套路之一。 “这的确像是方太、施女士的手笔。” 方言点了下头。 渐渐地,两人打开了话匣子。 王祖娴不知不觉地跟方言唠起了家常,说自己有3个兄弟姐妹,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又说自己的母亲来自金陵,父亲来自安皖,是篮球运动队的队员,自己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很喜欢打篮球…… 聊着聊着,才意识到不对劲,双颊微微发红:“对不起,方生。” “为什么这么说?” 方言不以为意。 “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稀里糊涂地就说起家里的事。” 王祖娴抿了抿嘴。 “大概是想家了吧,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想家的时候也就只能想啊。” 方言这话一出,让王祖娴心头一震,两眼呆呆地望向窗外,思绪不知道飘向何方。 车内顿时安静下来,两人再次陷入到了无话可聊的尴尬境地。 好在这种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大概20多分钟后,酒店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方言下了车,领着王祖娴来到前台,立刻就察觉到大堂里的气氛跟往常不太一样。 就见服务员和住客围成一个圈,吵吵闹闹,喧哗躁动,时不时还传出尖叫声。 方言一问前台的小姐,才得知被包围的居然是程龙。 王祖娴惊得两眼圆瞪,更出乎她意料的是,程龙这趟来酒店的目的竟是冲着方言而来。 在前台小姐的大声提醒下,被团团包围的程龙和何冠倡霍地站起身,卢辉光、火星等程家班的成员也很识趣地当起保镖,从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让程龙和何冠倡得以出现在方言面前。 看到如此阵仗,王祖娴下意识地往方言的背后一缩,静静地看着他们互相打起招呼。 “方先生,自我介绍一下,鄙人何冠倡,嘉禾电影公司的副总裁。” 何冠倡递上一张名片,“这位是我的契仔,程龙……” “幸会,幸会。” 方言接过名片,上下打量着程龙,“你的大名,我是早有耳闻,不说在内地,就说在日本,也是家喻户晓,我的《那山那人那狗》,在票房上也要屈居于你的《a计划》之下。” 程龙一脸得意,但当注意到干爹的眼神时,立马收敛笑意道: “别别别,方先生千万别这么讲。” “是啊,方生,你这么说可就要折煞他了。” 何冠倡道:“《a计划》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也多亏了他的师兄弟,洪金保和元彪鼎力相助,可不如你的《那山那人那狗》,以文艺片之身,创下了华语艺术片总票房和海外票房两大记录啊!” 眼见花花轿子人抬人,方言也是场面人说场面话,彼此之间,商业互吹。 何冠倡提议道:“这里人多眼杂,不知道方不方便换个地方说话?” 方言有意地把王祖娴搬了出来,说是受人之托,要先等她办理好订房的手续。 程龙早就注意到他边上肤白腿长的大美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跟许冠节闹出绯闻的王祖娴。 可干爹告诉过他,这位“方老师”早已有妻室,于是以己度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难不成方言跟自己一样,也是同道中人?也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 王祖娴订的房间,跟方言的房间在同一楼层。 就在电梯上升的过程,方言从何冠倡的口中得知,这次他们是代表邹闻怀和嘉禾发出邀请。 “雷蒙(邹闻怀的英文名)非常希望方生能参加我们内部的试映会。” “试映会?” “是啊,看阿龙即将上映的新电影,叫《威龙猛探》。” 何冠倡解释说,“嘉禾为他专门请了好莱坞的团队制作的,方生是奥斯卡最佳编剧,对文学和电影又有这么高的水平和造诣,所以雷蒙想邀你一观,帮我们看看有哪些不足,有哪里需要修改。” “叮”的一声,电梯门随之打开。 见方言、程龙等人走了出来,王祖娴赶忙跟在后头,竖起耳朵偷听。 “试映会结束后,雷蒙还准备丰盛的晚宴,想略尽地主之谊,不知方生意下如何?” “既然是邹老板的好意,我自然不好推辞,不过嘛……” 方言半开玩笑说,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有不少是程龙的影迷,干脆就程龙的签名作为交换条件。 “没问题!” 程龙先是一愣,然后信誓旦旦道:“方生你说要多少,我就签多少,保证签到满意为止!” 王祖娴见状,欲言又止,张嘴想要陪方言去嘉禾,帮邵氏刺探敌情,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偏偏方言像是看穿王祖娴的心思一般,另一个条件竟然就是让她同行,美其曰受施南笙所托。 “既然是施小姐要方生多加照拂,好,我就代雷蒙做主!” 何冠倡答应得干脆利落。 方言道了声谢,然后打开房门道:“我回房间里换套衣服,请你们稍等片刻。” 临走之前,偷偷地撞了下发愣的王祖娴。 王祖娴如梦初醒,也说去房间里休整一下,实际上要给方逸花打电话,紧急汇报。 目送着倩影消失在视线里,程龙压低声音道: “契爷,这里面是不是有蹊跷?我记得她明明是六婶亲自招进邵氏的,怎么又受施……” “这当然就是方太的杰作啦。” 何冠倡心知肚明,“在方生的身边安插个钉子。” “你知道她是邵氏的人,怎么还同意她参加《威龙猛探》的试映会?” 程龙不免着急,虽然嘉禾和邵氏在联手打压新艺城的这几年里,两家的恩怨化解了不少,但依旧是死对头,只不过现在正是香江电影的黄金时期,市场足够大,犯不着像以前一样争个你死我活。 “你以为请她去试映会是方太的意思吗?” “是方生……” “对咯!” 何冠倡笑道:“方生在利用邵氏安插在他身边的这枚钉子,在向我们展示自己的价值呢,让我们知道,不只嘉禾想跟他合作,还有新艺城和邵氏呢,让我们好好地掂量下合作的筹码。” 接着看向王祖娴的房门,“同样也借我们嘉禾的手,让六爷和方太也好好地琢磨邵氏的筹码。” 程龙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文化人,心眼也太多了。” “这就叫作‘待价而沽’。” 何冠倡道:“当年你凭借《醉拳》一炮而红,我们几家也是这么争得头破血流,不过还是嘉禾笑到了最后。”然后把视线挪到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方言,“我相信这次嘉禾也一定能笑到最后!” ………… “小娴,待会儿机灵点,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方太。” 跟方逸花打完电话后,收到新指示的王祖娴在车里默默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跟着方言,忐忑不安地来到邵氏死对头,嘉禾的地盘,就见邹闻怀快步走下台阶,笑脸相迎。 一时间,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传说中跟邵逸夫打了20多年擂台而屹立不倒的嘉禾老板邹闻怀,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此刻,正洋溢热情地和方言握手,嘘寒问暖,摆足了“礼贤下士”的排场,把他请进公司里。 跟上午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方逸花亲自到酒店去接,邵毅夫亲自在电梯口相迎,整个tvb和邵氏集体出动来做陪衬。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方言的侧脸看,知道他很厉害,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厉害。 他妻子一定很幸福吧,能有这么一位丈夫…… 正当王祖娴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的时候,方言和邹闻怀、何冠倡等人进入小型放映室。 “请。” “请。” “这部片子,是嘉禾特意给阿龙冲击好莱坞准备的。” 邹闻怀语气认真道:“所以有什么问题和缺点,千万不要留情,尽管说出来,我们都能接受。” 方言答应了下来,不一会儿,屋内渐渐暗了下来,眼前的小银幕泛起了光。 《威龙猛探》的故事剧情很简单,就是好莱坞的警匪片模式。 程龙扮演的美国华人警探和同事来到酒吧庆祝来美十周年,不料同事却被一群闯入的劫匪杀死。 愤怒的程龙将凶手正法,因此得罪了上司,被惩罚性质的派到大亨沙比路的时装展上维持治安。 表演期间,沙比路的女儿罗娜被一群人劫走,而沙比路的保镖宾尼事发之前,曾向香江打过多个电话,而背后的真相就是沙比路和香江头号毒枭高伟洛有过合作,这起绑架就是毒枭策划的。 于是,程龙和搭档寻找线索,顺藤摸瓜地找出毒枭跟沙比路合作证据。 毒枭派出杀手追杀,程龙最终冲破重重阻碍,查清了高伟洛的巢穴,带领搭档向发起最后猛攻。 电影越往后,方言越觉得不对劲,像,真的太像了,隐隐约约能看到《警察故事》的影子。 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邹闻怀立马抬手:“停!” 顷刻间,播到一半的《威龙猛探》突然暂停,屋内的灯光骤然亮了起来。 何冠倡侧着上身:“方生,你觉得电影有什么问题吗?” “拍这片的制片和导演叫什么?”方言皱了皱眉。 邹闻怀如实相告,嘉禾在北美的分公司对《威龙猛探》有绝对的控制权,他们指名道姓地请了没啥代表作的好莱坞导演,詹姆斯·吉里肯豪斯,而且签订了一系列条件非常苛刻的合同。 “怪不得。” 方言撇了撇嘴,“只有这么不入流的导演才会拍出这样的片子。” 这一番话出乎意料,语出惊人,立刻让全场哗然,议论纷纷。 程龙更是像寻觅到知己一样,情绪激动道: “我就说嘛,这导演根本不懂行!根本不会拍动作片!” 邹闻怀脸上阴晴不定,“方生的意思是,这片他拍砸了?” 方言就像史蒂芬周点评杂碎面一样,直截了当地批评。 故事烂到天际,剧情漏洞百出,失败! 动作场面少得可怜,还没任何新意,失败! 节奏拖泥带水,剪辑剪得稀碎,一塌糊涂,失败! 动作设计平平无奇,明明有程龙的玩命特技和功夫喜剧却不用,失败中的失败! 总之,这个不入流的导演把《威龙猛探》拍成了典型的好莱坞烂片,整部剧情基本上都是好莱坞烂大街的套路,欧美的观众早就已经看腻了,对这样的片子,显然不会买账。 这一条条,简直说到了程龙的心坎里,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可不是嘛!动作片他就拍了4天,还嫌我的那些动作设计老套,不准我插手,要不是……” “阿龙!” 何冠倡按住干儿子的肩膀,眼神示意他闭嘴坐下。 “让方生见笑了。” 邹闻怀叹了口气道:“因为合同的原因,阿龙在这个电影里受了不少委屈,拍摄的时候还给我们打电话说,‘要么他走,要么我走’,最后还是出于大局的考虑,硬是把这个电影拍完了。” 方言嘴上说了句“原来如此”,接着毫不客气地提醒: “可这种导演拍出来的东西,质量不过关呐,别说助他冲击好莱坞,恐怕在国外院线一上映,反而会给观众还有好莱坞电影公司留下负面印象,邹老板,你也不想他在好莱坞无戏可拍吧?” “方生,那你有什么补救之法吗?” 邹闻怀话刚说完,程龙、何冠倡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方言。 王祖娴也情不自禁地伸长自己的天鹅颈,波光潋滟地望着他,好奇接下来该怎么回答。 第444章 警匪片鼻祖(二合一) “难!”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言毫不客气地说:“就算再怎么补救,也是于事无补。” 邹闻怀又惊又疑道:“真的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整个故事架构已经定下来了,就像已经盖好的房子一样,不可能推倒重来。” 方言道:“只能把破破烂烂的地方大修大补,尽量遮掩。” 何冠倡迫切道:“该怎么遮掩呢?” 方言建议说:“删掉那些拖累故事节奏、没有任何用处的剧情,填充进一些程龙像《a计划》那样的追逐戏、特技戏和武打戏,让整部电影至少还有动作戏这个看点……” “跟我想到一块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程龙拍手叫好,满脸兴奋。 何冠倡瞪了他一眼,然后冲着方言解释:“方生不愧是行家,嘉禾也打算对亚洲版的《威龙猛探》做类似的处理,请些专业的编剧修补剧情,再让阿龙补拍一些自己设计的武打戏进去。” 邹闻怀接着他的话头,带着试探的口吻,希望方言能挑起这个编剧的大梁。 “我在香江逗遛的时间不能太长。” 方言摇头拒绝:“像修补匠这种比较复杂的活儿,邹老板还是另请高明吧。” 但也没有把话说死,“不过嘉禾如果准备重拍,或者另起炉灶的话,我倒是可以出一出力。” “方生,如果《威龙猛探》由你来执笔,不知道你准备怎么写这个故事?” 邹闻怀和何冠倡互看一眼。 方言摸了摸下巴,伸出两根手指,“我觉得至少可以有两个方向。”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惊,换做是一般人讲出这种话,早就被看作是在“吹水”。 这么短的时间,能在《威龙猛探》的基础上想出一个全新的故事大纲,就已经很不易了。 更何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饶是对方言充满信心的王祖娴也不免地在心里犯起嘀咕。 “愿闻其详。” 邹闻怀给秘书等人递了个眼色,闲杂人等,统统回避。 放映室里,很快地就只剩下了方言、王祖娴、程龙、何冠倡等五人。 方言抿了口咖啡,这才开口说出第一个可以让程龙冲击好莱坞的版本。 华人警探陈家驹正面临着家庭危机和夫妻感情破裂的局面,为了挽救即将失败的婚姻,特意在圣诞前夕请假,从纽约来到洛杉矶,见他分居已经有半年之久的白人妻子,霍莉。 当天,被被邀请参加妻子所在公司举办的圣诞晚会,然而偏偏有一群国际匪徒打起了大厦金库中存有的6亿美刀不记名债券的主意,他们封锁了大楼,将参加晚会的人扣当作人质。 陈家驹侥幸逃脱,在大厦里犹如鬼魅搬游走,只身和匪徒们展开激烈的斗争,成功解救出妻子和妻子的同事们,成功地化解夫妻多年以来的隔阂,也成功地挽回陈家驹破碎的婚姻。 整个剧情,其实是《红番区》和《虎胆龙威》的结合体。 “方生,这个‘陈家驹’的角色形象是不是太不符合常规的……” 程龙张了张口。 “不符合常规的超级警察、正面英雄的人设是吗?” 方言说出了他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看到程龙连连点头,王祖娴同样也想不清楚。 一方面,陈家驹在事业上是“罪恶克星”、“华人神探”、“纽约警长”,另一方面,在家庭上却是“工作狂”、“脾气暴躁”、“钢铁直男”,对妻子儿女关心不足,处理家庭矛盾笨拙粗暴。 “如果你们看过我写的《‘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也许就不会这么诧异。” 方言道:“英雄人物不能只有单纯的一面,在个性上可以有瑕疵有缺点,但在大事上一定要有勇有谋,这样才能让角色更加立体,让观众觉得这样的人物有血有肉,能够代入,能够共鸣……”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邹闻怀恨不得马上让人去买一批《“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回来。 尤其当听到这本使用指南在好莱坞各大公司竞相传阅,广受高层、制片、导演等人的好评。 “方生大才,我算是领教了。” 何冠倡笑道:“不过我有一不解,似乎方生的这个故事里有两条线,一条是侧重警匪争斗,另一条是夫妻家庭问题,不知道这么写的用意何在?” “何老板真是心思缜密!” 方言夸赞他能敏锐地看出,这部电影披着动作片的外衣,内核却是家庭亲情。 程龙、邹闻怀等人也是头一回见这种以家庭为核心的动作片,纷纷投去问询的目光。 “这是因为东方和西方的价值观不同。” 方言道:“东方强调的是‘国’在‘家’前,没有大国崛起,哪里小民尊严,强调集体主义。” 浅尝了口咖啡后说:“西方却是突出个人本位,把自己和家庭、甚至是家族放在首位,就像《拯救大兵瑞恩》一样,整体是人文主义的战争片,但故事的开篇是以‘家庭’作为切入点。” “我好像明白方生的意思了。” 邹闻怀恍然大悟,“《威龙猛探》只是一部好莱坞动作片,最大的不同也不过是把主角从白人警探换成华人警探,但你所讲的这个故事,融入了西方家庭的理念,把一出拍烂的‘英雄救美’的把戏,变成丈夫挽救妻子、挽回婚姻、回归家庭的英雄时刻,这种故事在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过!” “这算是一种平凡英雄只手对抗匪徒的动作片新模式吧。” 方言环顾四周,就见众人神态各异,眼神复杂,钦佩、敬畏、欣赏、兴奋、喜悦…… “的确是开创性的壮举!” 何冠倡不禁感叹道。 “而且以家庭为内核的电影,还有一个好处。” 方言解释说,电影自然要争取更大的观众群体和数量,才能挣到更多的票房,而合家欢之类的家庭主题电影,就很适合家人们一起收看,所以家庭作为电影主题是最保险的。 后世好莱坞几乎每一部大制作都是家人之间的拯救与被拯救的故事,而大量家庭电影反过来也影响和巩固美国人对于家庭的价值观,像《蚁人》、《阿凡达2》、《当幸福来敲门》…… 尤其是《速度与激情》系列,范·迪塞尔干脆直接叫“家人侠”,喂啊伐木累! “有道理!” 何冠倡眼前一亮,“方生不愧是奥斯卡最佳编剧,真的太懂欧美观众想看什么了。” 王祖娴看在眼里,默默记在心里,打算一有机会,就把这些重要情报报告给方逸花。 就见邹闻怀颇为遗憾地叹息说:“悔不当初早点见到方生,要不然也不能拍出这种电影!” “邹先生,现在也不晚。” 程龙目光里充满炽热,“方生,你刚才的那个剧本能交给我吗!” 见方言笑而不语,何冠倡假装呵斥道:“阿龙,你看你又急,让方生把话先讲完,还有另外一种改编的方向没说呢!” 程龙心领神会,连声道歉:“对不起,方生,我实在是太激动了,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自己。” “理解,理解。” 方言摆了摆手。 邹闻怀提议道:“依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去美丽华,边吃边聊。” “客随主便,我没问题。”方言笑吟吟道,“小娴,你觉得呢?” 小娴? 王祖娴听到他喊自己的小名,心怦怦直跳,涨红着脸,“嗯”了一声。 ………… 西贡,清水湾大厦。 方逸花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刚刚我们派出监视嘉禾的人回信说,他们去了美丽华酒店。” 邵逸夫双手抱怀道:“你安插的那个王祖娴,现在有什么消息吗?” “除了下午打了通电话,就再也没有音信。” 方逸花说:“也许是嘉禾的人把她盯得太紧,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吧。” 邵逸夫沉吟片刻,“让她的经纪人到她的房间里等着,不管有多晚,她一回来,立刻给你回电,把今天在嘉禾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一遍,我们要弄清楚邹闻怀、何冠倡他们要搞什么名堂。” 方逸花点点头:“幸亏岩仔执意要把小娴带在身边,否则真就是一无所知了。” “他这种驱狼吞虎的招数,用得高明。”邵逸夫笑道,“故意拿嘉禾来刺激我们。” 方逸花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尽快考虑下岩仔开出的那些条件?” “再等等。” 邵逸夫抬起手道:“先看看方生怎么把程龙和嘉禾送进好莱坞,这可是连邹闻怀、何冠倡都不曾办到的事,我倒想见识下这后生仔有什么高招?” 方逸花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就见天色渐暗,夜幕降临,整座港城陷入霓虹灯的海洋。 美丽华大酒店是当时第一间由香江人创办经营的高档酒店,贵宾楼层铺的是深紫色的地毯。 包厢里更是金碧辉煌,悬挂在天花板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闪闪发亮,熠熠生辉。 王祖娴以不善饮酒为由,边喝橙汁,边看着方言和邹闻怀、何冠倡等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换做以前,怎么都想不到号称“大哥”的程龙,在餐桌上只有向方言敬酒的份儿。 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何冠倡随即聊到了《威龙猛探》的第二个改编方向。 “这另一个,针对的主要是亚洲市场。” 方言道:“我一下飞机的时候,徐导就跟我提醒我说香江的治安环境不好,黑帮横行,肆无忌惮,不知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邹闻怀毫不犹豫地承认,同时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他在香江地界上受到骚扰和威胁。 方言道了声谢,敬了杯酒,“这就让我不得不想到我们内地如今的严打,公安干警是日以继夜、不怕牺牲地扫黑除恶,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拍一部以香江警长为主角的警匪片?” “警匪片?!” 邹闻怀、何冠倡等人互看一眼,这种类型片的名称还是头一回听说! 像《威龙猛探》,在好莱坞里统称为“硬汉派侦探片”,又或者叫“动作冒险片”。 听到这个新鲜的词汇,程龙先是一愣,然后咧嘴发笑道: “方生说的是不是就像《a计划》那种陆警、水警这种警察电影?” “不,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方言摆手,“《a计划》是以《林海雪原》为故事模板改编的对吧?” 在得到程龙肯定的答复后,嘴角微微上扬,“所以《a计划》的本质上是剿匪题材,而不是警匪题材,像我在内地的杂志上发表的《重案组》,就是名副其实的发轫之作。” “不知方生的《重案组》具体写些什么?” 邹闻怀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言简意赅地说了一番,接着一拍桌子:“所以我觉得你们可以拍一部香江重案组的电影!把程龙塑造成香江的超级警察!超级英雄!”左看看,右看看,“你们觉得怎么样?” 何冠倡啧啧称赞,“方生果然观察入微,不瞒你说,香江的市民们早就受不了这样的治安环境,都希望警队里能出一个超级英雄,只不过,方生准备怎么讲这个超级警察的故事呢?” 方言再次以“陈家驹”为男主角,绘声绘色地讲着《警察故事》的剧情。 “好!” 程龙越听越亢奋,忍不住地拍手称快,“就这么拍!” 何冠倡白了他一眼,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这个重案组警长的陈家驹,和纽约警长的相比,人设是不是太单薄了些,虽然充满热血和正义,但未免太鲁莽、太偏激了?” “这是因为电影的内核不同导致的,虽然都是警匪片,但第一种是西方的家庭观。” 方言道:“第二种是东方的侠义观,到底是程序正义,还是实体正义重要,正因为陈家驹陷入这种矛盾之中,屡遭困境,才会让观众对这么一个‘美强惨’的超级警察同情、愤慨、共情!” “美强惨,美强惨……” 程龙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突然一个激灵,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而且这样的故事设计,也是为了配合他那些不要命的疯狂表演。” 方言道:“就像《a计划》里的从钟楼跳下的那场戏,只有热血鲁莽的人才能豁得出来。” “言之有理啊。” 邹闻怀不禁意会道:“可这样的话,阿龙的功夫喜剧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不,可以当做调味品、润滑剂,调和下电影紧张的节奏和严肃的氛围,但整体上,我要的是那些惊险的亡命特技,还有刺激的动作场面,这些都是好莱坞没有的,也是无法复制的。” 方言语气认真道:“这个才是程龙打入好莱坞大门的钥匙,也是他在好莱坞站稳脚跟的关键!” 一下子,邹闻怀、何冠倡等人犹如醍醐灌顶般,之间困扰他们的问题终于找到答案。 虽然港片在特效和规模上比不了好莱坞,但是程龙的搏命特技和香江的武打设计也是好莱坞无法取代的! 程龙激动得浑身颤抖,紧紧地盯着方言,方先生,求你带兄弟们再冲一把好莱坞吧! 第445章 清霞与祖娴 席终人散,尽兴而归。 邹闻怀、程龙等人一路相送,直到把方言和王祖娴送上车,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方生刚刚提出的那些条件未免太高了吧?” 何冠倡皱了皱眉,“300万港币一个剧本也就算了,可这是300万美刀……” “是啊,比我的片酬还要多两倍!” 程龙语气里透着羡慕,从好莱坞镀金回来就是值钱啊。 “这就是奥斯卡最佳编剧的价钱。” 邹闻怀不禁感叹了一句,“何况不还有另一种方案嘛,稿费入股,票房分账。” 何冠倡摇头道:“这一种听上去比第一种更划算更合适,但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嘉禾的电影发行可是在东南亚,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这笔票房分红也许比300万美刀还要多。” “棘手就棘手在这里,方生说的2个剧本,我们都想要。” 邹闻怀边上车,边说:“这样的话,最少也要付出600万美刀才行。” 就在众人犯难之际,秘书冷不丁地出了个馊主意,就是把方言的剧本灵感据为己有,找嘉禾的编剧们照着他说的故事大纲来创作,这样的话,公司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闭嘴!” 邹闻怀呵斥了句,“这种卸磨杀驴的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 见程龙明显心动的样子,何冠倡厉色道:“阿龙,你别看方生好像只是个文人,在内地只是个杂志副主编,但他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以后嘉禾不管是进军好莱坞,还是进入内地市场,都少不了他的支持和协助。”接着郑重其事地交待说:“像方生这种人,千万不要轻易地得罪,知道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被方言深厚的背景和能量吓了一跳,尤其当得知他还是邵逸夫和霍官泰的座上宾。 程龙唯唯诺诺地点头答应,“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就当做是给闯入好莱坞交学费吧。” 何冠倡道:“反正嘉禾交了也不只这一回,只能你能成功打进好莱坞,不管掏多少钱都值!” 邹闻怀说:“闯进去还不够,还要站稳脚跟才行,方生不是喝酒的时候说了嘛,好莱坞最是势利眼,就算是再火的明星,如果连拍了几部票房扑街的烂戏,以后也是无戏可拍,滚出好莱坞。” “所以我们必须和方生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 何冠倡建议道:“就算将来好莱坞的路走不顺,也可以凭借他,打通内地市场。” “当务之急,就是按方生说的,要尽快征得内地有关部门的批准,最好是抢在邵氏之前。” 邹闻怀眼神坚决,语气认真。 “在此之前,我们是不是也学方太一样,在方生的身边安插枚钉子?” “好,就这么办,不过派谁去呢?” “生面孔恐怕是不行,最好跟方生、徐客他们都有些交情……有了!林清霞怎么样!” “她行吗?” “可行!别忘了当初我们投资徐客的《新蜀山剑侠》时候,怎么请动张大千大师题名的?” 何冠倡一提及往事,邹闻怀立刻回想了起来。 当年为了给即将上映的《新蜀山剑侠》讨个彩头,他们便想请来自川蜀的书画大家张大千,给海报和片头题名,但那个时候,张大千已经封笔,于是就想了出美人计,让性情中人的他破例。 于是乎,就让林清霞提了一篮水果,专程到摩耶精舍登门造访,以“美人”之名,盛情相邀。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新蜀山剑侠、蜀人张大千题’,就成了大师生前最后一副墨宝。” 何冠倡道:“张大师如此,我想方生亦如此,总不至于把清霞拒千里之外吧?” 邹闻怀哈哈大笑起来,“不错,能让大文人动心的,唯有美人耳。” 眼见两位老板一本正经地商量安排“美女间谍”,程龙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一想到明眸皓齿的林清霞,再想到今天见到的王祖娴,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啊! ……………… 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轻地洒在床上。 王祖娴慵懒地翻了个身,昨晚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汇报给方逸花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方言,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也一刻不停地胡思乱想,结果越想越睡不着,竟然一宿失眠。 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卫生间,耳畔边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 伴随着一声“方生在吗”的女声,整个人立马清醒过来,偷偷摸摸地打开条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林清霞长发披肩,穿着及膝的粉色连衣裙,亭亭玉立在方言的房门口。 因为有帽子口罩的遮挡,王祖娴一时认不出来,但总觉得这个身影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咔。” 方言把门打开,见到提着水果的女人,先是一惊,但当她摘下口罩的刹那,不无意外道: “林小姐?!” “嘶!” 看清女人的面孔,王祖娴倒吸了口冷气,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是自己的偶像、同乡兼好友的“林清霞”,脑袋嗡嗡作响,特别是看到方言把林清霞请进屋内的场面,“鬼鬼祟祟”,疑似有鬼。 忽然间,想起了前几年在香江传得沸沸扬扬的“方林恋”,难不成他们真是…… 但转念一想,想到方言已经结过婚,是有妇之夫,这种荒诞离谱的念头被强压了下来。 “不对啊!” 王祖娴猛地一惊,“秦寒也是有妇之夫,清霞姐还跟秦寒……” 就在自己浮想联翩的时候,房门再一次地被打开,两人衣衫齐整地站在走廊。 林清霞微微弯腰:“真的很抱歉,方生,没想到会打扰到你的创作。” “没事,林小姐不用一直道歉。” 方言道:“我也是在跟邹老板他们的交流中,有感而发,才突然打算写《重案组》系列外传。”接着瞥了眼王祖娴的房间,“倒是那些礼物,让邹老板破费了,麻烦你代我向他们转达我的谢意。” “邹先生说这些就是为你精心准备的。” 林清霞抿嘴道:“只是昨晚分开得匆忙,一时疏忽了这事,所以让我代嘉禾来向你道……” “看看,又来了。” 方言摆了摆手,“我记得你刚才说,你待会儿要去找徐导和施女士是吗?” 林清霞点头说:“既然来九龙塘了,正好顺路去看看,我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南笙,听她说是和徐导去内地拍电影,结果一拍就是小半年。” 见他突然往前走,自己也紧随其后,“徐导、南笙拍的就是方生你的《黄飞鸿》吧?” 方言笑了笑:“是啊,说来也巧,我今天也打算去徐导的工作室,聊一聊《黄飞鸿》电影宣发的细节。”然后停在王祖娴的门口,“这里面还有一位,约好了今天要和我一块去见他们。” “是嘛……” 林清霞并不惊讶,出发之前,何冠倡就跟自己交代了来龙去脉。 也正因为知道是自己的好闺蜜王祖娴,她才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差事。 当房门被方言敲开以后,王祖娴和林清霞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 “清霞! “小娴!” 第446章 两头吃 “清霞,你怎么来这啦?” 王祖娴挽着林清霞的臂弯,紧跟着方言,往酒店外走去。 林清霞递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你为什么来的,我就为什么来的。” “什么意思?”王祖娴清彻的眼神里透着迷茫。 “邵氏让你来做什么,我现在就在替嘉禾做什么。” 林清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啊!” 王祖娴恍然大悟,尖叫了声。 一下子吸引了方言的注意力,他边打开车门,边诧异地望去,“怎么了?” “我刚刚不小心踩到小娴的脚了。” 林清霞急忙做出解释,然后拉着王祖娴坐在后驾驶座。 “原来你和我一样。” 王祖娴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和方生,你们两个是……” 林清霞关上车门,“是什么?” “是情……朋友。”王祖娴改口道,“要不然干嘛这么早就来找他。” 林清霞白了眼,“我跟他也才见过几次面而已,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可你跟方生当年的绯闻,闹得就连我在宝岛都知道了,很多媒体都在猜你跟秦祥琳悔婚分手,就是因为有他这个第三者插足。”王祖娴悄声道,“还说如果你能把他拐到宝岛,简直是大功一件,可以颁发青天白日勋……” “小娴!” 林清霞羞恼地掐了下她的脸。 两人嬉笑打闹的动静,立刻引起副驾驶座的方言的好奇:“你们在聊了什么呢?” 王祖娴灵机一动,“我们在聊清霞去年到圣地亚哥国际大学进修表演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圣地亚哥国际大学是在美国吧?”方言面带微笑。 林清霞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跟秦祥琳悔婚分手,一个人躲到美国静一静,远离港台媒体的舆论八卦,只好把话题转移到在圣地亚哥国家大学的所见所闻上。 “我在学校里经常从留学生那里听到方生的新闻,我还买了你的那本《枪炮、病毒与钢铁》。” “是嘛!” “不过我没看完,有很多地方我看不太懂。” “这很正常,就像你要是告诉我表演方面的东西,我也可能听不懂一样。” 方言摆手:“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人就干自己所擅长的事,没必要强求。” 林清霞笑了笑,在他面前好像摆不出明星的架子,也没有任何明星的压力,内心无比轻松。 见他们四目对视着,王祖娴用手肘轻轻地捅了下她,轻声说: “你看看,还说你们两个连普通朋友都不是,果然报纸上没说错……” “那些都是缺德的记者胡乱写的!” 林清霞没好气地瞪了眼。 王祖娴揽住闺蜜的手臂,靠在她的肩上,“要我说,让我从秦寒、秦祥琳和方生他们三个里面选一个的话,我肯定百分之百选他。”说着把目光直直地投向方言的侧影。 林清霞剜了眼,“现实一点,你们两个怎么可能走得到一块,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胡话,小心像那个梁加辉一样被封杀,这辈子都不用演戏了。” 王祖娴问道:“那如果可以呢,换成是你,你会选三个中的哪一个?” “我哪个都不选。”林清霞说。 王祖娴用戏谑的口吻说:“我知道了,反正你不会选秦祥琳对不对?” “还说!” 两女之间,互相挠痒,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 徐客的电影工作室位于九龙塘渭州道,只有两间办公室、一个会议室和十几个工位。 此时,徐客和施南笙正笑脸相迎着方言、林清霞三人,彼此之间,相互寒暄。 方言看向施南笙:“可能要麻烦你帮我订一张回粤东的船票。” 此话一出,徐客、林清霞等人大为震惊,特别是王祖娴,“你要离开香江了吗?” 方言点头说:“我的事多,不能在香江逗留太长的时间,既然已经跟邵氏见过面,也跟嘉禾谈好了,我看也是时候回内地了。”然后充满暗示意味地提醒道:“一会儿我会给六婶去个电话。” “的确该给方太打个电话。” 施南笙瞥了眼王祖娴:“方生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走呢?” 方言直截了当道:“后天吧,最好是后天下午的票。” 施南笙满口答应下来,接着左手挽着林清霞,右手拉上王祖娴: “到我办公室里吧,我们一起好好地聚一聚,让他们男人谈他们的。” 目送着三人走进会议室里,徐客把方言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方老师,你这么做,是想借嘉禾之手,让六爷、方太尽快做决定吧?” “的确有这一层的意思。” 方言道:“我不可能为了一个邵氏,就在香江一直等下去,他们如果真的有诚意的话,完全可以像徐导你一样,北上燕京来谈合作,要么干脆就打个电话,或者写一封信。” 徐客挑了挑眉,“你这么有把握,看来一定跟嘉禾谈得不错。” 方言言把昨晚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包括《虎胆龙威》和《警察故事》的剧本。 “警匪片,这个词听上去挺新鲜的。” 徐客细细一想,越琢磨越有感觉,“你给嘉禾准备这个,那么打算给邵氏准备什么呢?” “这个,我昨天还真想过。” 方言道:“要想扭转邵氏如今的困境,就必须要有全新的类型片顶替没落的邵氏武打片,我想来想去,既然嘉禾拍警察故事,为什么邵氏不可以拍匪徒黑帮呢?有警,就有匪,有圣,就有盗。” “像《教父》、《疤面煞星》的那种黑帮派?” 徐客两眼瞬间发亮。 “香江现在有这种题材的类型片?” 方言扬起一抹笑意。 “不多,而且不像好莱坞那么成熟。” 徐客解释说,在八十年代之前,香江的黑帮电影大多分为两种类型。 一种是社会纪实片,如邵氏的《天网》、《香江奇案》等社会纪实片,这些影片是真实案件改编,力图还原真实,但票房不高,属于是叫好不叫座。 另一种则是“社会奇情片”,这类电影把黑帮元素、黑帮问题融入到电影里,对黑社会有较为详尽的描述,比如《大劫案》、《大哥成》、《江湖子弟》、《沙胆英》等等。 但总体来说,香江的黑帮片还处于起步阶段,数量少、质量低,没有形成真正独当一面的片种。 “呵,想不到还赶上时候了。” 方言摇头失笑。 徐客语气里充满期待道:“你不会是想帮邵氏开创出一种独属于香江的黑帮类型片吧?”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写黑帮片的剧本呢?” 方言摊了摊手,“何况我对香江的黑社会一无所知,也无从下笔啊。” “也是。” 徐客总觉得这话里有古怪,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就在两人商量着《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宣发计划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王祖娴跟在施南生的后头,壮着胆子说自己刚刚给方逸花打去了电话,方逸花希望能在离开香江之前,和邵逸夫一起再请他吃一顿晚饭。 第447章 载誉而归(二合一) 邵逸夫请的既是晚宴,也是家宴。 地点并不在常去的半岛酒店,而是直接在方逸花在西贡亚公湾的近海别墅。 就算被称为“方太契女”的王祖娴,之前也从未踏进过半步,这回可算是头一回。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邵逸夫擦了擦嘴,慢悠悠道: “岩仔,你说的那些要求,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考虑,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顾虑。” “就是你准备让邵氏拍什么题材的电影?” 方逸花投去问询的目光,“或者有没有一个初步的故事大纲?” “我一时也没有完整的头绪,不敢轻易夸口,不过,想必您两位已经从小娴那里已经知道,我为嘉禾和程龙准备的两个剧本了吧?”方言把头转向王祖娴。 邵逸夫大大方方地承认,“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岩仔大才,我算是领教了。” 方言道:“您过奖了。” 邵逸夫摆手说:“一点儿也不为过,如果真按岩仔所讲的去拍,程龙必定能闯入好莱坞,嘉禾也必定能再次进军欧美市场,邹闻怀和何冠倡多年以来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了。” 方逸花默契地补充了一句,他们同样看中了《虎胆龙威》的剧本,希望能交给邵氏影业来拍。 对于两人的盘算,方言心知肚明,虽然《警察故事》并不逊色于《虎胆龙威》,后世经常被好莱坞当做是动作片教科书,但因为故事背景和环境都在香江,其实对欧美市场的吸引力相当有限。 而《虎胆龙威》,才是真正打开程龙通往好莱坞大门的钥匙。 邵氏影业把这部电影一截胡,等于是釜底抽薪,抽走了程龙和嘉禾跳向好莱坞的跳板。 但显然,自己可不会为了邵氏,就去得罪嘉禾,“两头吃”可不能变成了“两头堵”。 于是乎,委宛地拒绝说:“我也这么想过,可问题的关键在于邵氏没有独挡一面的动作明星。” “没有可以培养嘛。” 方逸花摇头失笑,“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演员,就算邵氏没有,也可以在tvb里找。” “六叔六婶,动作明星不同于一般的演员,不仅要能演能打,还要能打出自己的风格。” 方言如实相告,香江这么多年的武打片拍下来,就像敖干的药渣。 外壳的武术招式,打来打去都是硬桥硬马,不干脆不利落不痛快,纯粹套套招公式化打斗。 内核的故事情节,古装的就是江湖武侠,现代的就是时装武打。 内外都没有新意,观众的审美又不断提高,想要脱颖而出,要么超越前辈,要么另辟蹊径,因为武打片不同于其他类型片,有很强的个人英雄色彩,以致于个人特色要突出鲜明,风格强烈。 比如程龙,就是功夫戏剧、亡命特技、惊险跑酷。 比如李联杰,就是古装武侠、宗师风范。 像吴晶,不是没想到当第二个李联杰。 然而,《猴拳》、《太极宗师》等古装武侠拍下来,始终无法撼动同一生态位的李联杰,然后转型现代武打片,结果第一部自编自导的《狼牙》扑了,证明了自己也不适合现代武打。 最后机缘巧合地瞄向华夏市场的蓝海——战争动作片,学史泰龙《第一滴血》、《敢死队》,转为军人特种兵重工业动作题材,而甄子弹则是转向了民国动作片,“叶问”成了他的风格标签。 至于反面教材就是张劲,风格不够突出,纵然是武英级别的运动员,也只留下西装暴徒的形象。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邵逸夫和方逸花互看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岩仔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洪金保、程龙、元彪这些能叫得上号的动作演员,如今都在嘉禾,就算我们硬要拍这种警匪片,一时之间,也似乎挑不出一个能挑大梁的人,看样子,警匪片注定跟邵氏影业无缘了。” “话虽如此,不过我可以在这里向二老保证。” 方言信誓旦旦:“我为邵氏准备的剧本,绝对不会比《虎胆龙威》、《警察故事》差。” 方逸花笑吟吟道:“有岩仔这句话,就够了。” “干杯!” 邵逸夫慈眉善目地举起酒杯。 一直游离在话题之外的王祖娴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像方言一样,把酒一饮而尽。 随后餐桌上不再谈公事,整场晚宴也渐渐地接近尾声。 邵逸夫亲自送到门口,语气里透着关切: “岩仔是明天回去?” “没错。” 方言颔首说,自己一回京,就会第一时间把跟嘉禾、邵氏合作的事,统统汇报给文化部门。 ………… 从别墅回到酒店,已是深夜。 王祖娴打开房门,就见林清霞穿着自己的睡衣,趴在床上,翘起的腿一直在左右摇摆。 “你倒是过得惬意,可把我累坏了。” “就这还嫌累呐?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和六爷、方太吃顿饭,都没有这个门路。” 林清霞玩味地白了眼,“你反倒还挑上了,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非说你不识好歹。” “其实也不是累,是有点闷。” 王祖娴撇了撇嘴,说方言和邵逸夫、方逸花在一起时谈的全是时事、经济、文学、政治等方面的问题,自己对这些问题完全听不懂,自然插不上嘴,久而久之,就觉得被孤立被冷落在一旁。 “你才知道啊。” 林清霞说:“你和我一样,跟他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当个朋友呢还行,不过要像你说的,从祥琳、秦寒和他之间做个选择,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他,因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块去。” “你这话对也不对。” 王祖娴解释说,自己虽然插不上嘴,但却在受冷落中生出一种发现方言才华和价值的惊喜。 林清霞坚持己见,“惊喜只是一时的,相处却是一辈子,就算你,或者我,有幸跟方生走到一起,也不会有多少共同语言,这样的感情发展下去太危险了,早晚要出事。” “照你这么说,方生的妻子就是演员,他们难道就没有共同语言了?” “这……这……” “再说了,方生可是奥斯卡最佳编剧,对电影的理解可深了。” 王祖娴一五一十地把晚宴上的一切说了出来。 林清霞两眼圆瞪,“这些都是他说的?” “当然啦,还说邵氏虽然拍不了警匪片,但是可以让邵氏的演员去参演。”王祖娴拍了下自己的胸脯,“他就准备推荐我去演《警察故事》呢。” 林清霞先是一惊,然后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王祖娴勾住她的肩膀,“嘿嘿,这下我们总算可以共演一部电影了!” 林清霞一脸错愕,“慢着,我们?” “对啊,《警察故事》是双女主。”王祖娴嘿然一笑,“除了我,方生还打算推荐你呢。” 林清霞疑惑不已,“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们两个呢?” “可能是看上你,或者我,或者我们都被看上了。”王祖娴开玩笑道。 “别胡说了,说正经的。” “他说他挑演员,不求最漂亮的,只求最合适的,而我们两个是既合适又漂亮。” “他真这么说的?” 林清霞眼神复杂,“他这人可真怪,比李熬、茵梦那些文人还怪。” “我也这么觉着,清霞,你说方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王祖娴把林清霞拉到床边坐下,围绕方言,闲聊起来。 一聊就是一宿,第二天,又主动地和徐客、施南笙他们一起把方言送到码头。 刚回到粤东,便马不停蹄地坐飞机回京。 就见机坪里站满了人,包括电影局在内,文化、宣传、广电等部门领导特意来接机。 在迎风飘扬的横幅之下,《大众电影》、《光明报》、《文艺报》等记者,悉数到场,一个个镜头对准着走下飞机的方言,“咔咔”的快门声响个不停,脑子里已经在构思文章的标题和内容。 “啪啪啪。” 伴随着阵阵掌声,方言从朱穆芝的手上接过了鲜花。 紧接着,一一和石方禹、滕进贤、钟惦斐等电影行业里的前辈和领导握手言欢。 “小方,这回的奥斯卡干得漂亮。” 夏偃赞许道:“你给我们华夏文艺界,给海外华人华侨,以及亚洲电影都争了光。” “是啊,好样的!” “不愧是从文坛里脱颖而出的,没给咱丢分啊!” “对,这不仅仅是方老师个人的荣誉,也是我们华语电影的集体荣誉,证明了华夏电影的技术也许是落后的,但是人才绝不逊色于国际一流,导演、编剧、演员、美术等等,都可以是世界级的!” “…………” 就在众人如此的簇拥下,方言被带到了电影局的会议室。 布置得相当隆重,桌上摆满了各种水果糖、花生、瓜子等,显然要举办一个以茶话会形式的庆功会兼座谈会,与会的人员除了方才接机的以外,还有来自北影厂、八一厂、西影厂等电影厂的代表。 扫视一圈,人群之中既有龚樰的身影,又出现朱菻的面孔。 一双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方言从行李里拿出的奥斯卡小金人。 “这就是奥斯卡的奖杯啊?” “这奖杯是纯金的还是镀金的?” “报纸上之前不科普过奥斯卡的奖杯嘛,跟我们的金鸡奖一样,也是镀金的!” 奖杯在众人之间互相传递,上下打量,只觉得新奇无比。 “说得没错,其实美国的奥斯卡不外乎就是咱们华夏的金鸡奖。” 方言道:“只是举办的时间更长,覆盖的范围更广,参奖的数量更多,奖项的规模更大……” 在场的所有人深以为然,这年头,对奥斯卡并没有过多的崇拜和看重。 “小方,你给大家伙说说,你这趟奥斯卡之行下来,对好莱坞,对美国电影的看法?” 夏偃把话头抛了过去,“还有,分享一下《拯救大兵瑞恩》的心得和经验。” “我觉着这趟下来最大的感触就是……” 方言斟酌了会儿,说出了“娱乐片”、“商业化”、“工业化”等词汇。 钟惦斐、夏偃、石方禹等人互看一眼,对于有些闻所未闻的词,点名让他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尤其是电影的娱乐化、商业化和工业化,引发了激烈的讨论,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朱菻压低声音道:“龚樰,我怎么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啊?” “你也这么觉得?”龚樰一脸疑惑。 朱菻点了点头,“你看他们的脸色那么凝重,一点儿也不像刚才那样轻松。” 龚樰也有同感,于是偷偷地请教起边上的谢非,一问才知,如今的电影界正争论着两条路线。 一条,就是由《那山那人那狗》、《黄土地》等电影所带来的“文艺美学”之路。 毕竟,第五代导演的“色彩和画面”手法颠覆了华语电影传统的叙事方式,把“剧情”为主体的故事片模式,变成了以“影像”为本体的艺术片美学,在电影界掀起了类似法国的“新浪潮运动”。 另一条,同样也有方言的份儿。 那就是《午夜凶铃》、《大秦》、《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等娱乐片掀起的“电影商业化”。 眼下,《电影画报》、《大众电影》、《文艺报》等报刊都对“娱乐片商业化”提出了质疑。 甚至是在《当代电影》的“探讨与争鸣”栏目上,连篇累牍地批评和否定电影娱乐化和商业化,而且坚决反对借鉴西方电影商业模式和工业机制,比如《由‘商业化’想到华夏电影发展的方向》。 “商业片’是一个不明确的概念,如果我们不加辨别地使用这个概念,会引起思想上的混乱,也不利于电影事业的健康发展,如果用‘西方电影的商业逻辑和经验’来改造我们的制片厂,后果会不堪设想,因此,我们还是暂时不采用‘商业片’这个概念、远离‘商业化’道路为好……” “嘶!” 龚樰和朱菻倒吸了口冷气,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形势。 “方老师不仅是这两条路线的发起人和参与者,还是金鸡奖和奥斯卡的最佳编剧,是国内外电影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一言一行,会让整场大论战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激烈。” 谢非脸色凝重,语气认真。 朱菻心里咯噔了下,和龚樰一样,不无担忧地望向方言,下意识地抓紧衣角。(本章完) 第448章 娱乐片大讨论(二合一) 自从1984年规定,部份企事业单位要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像《科幻世界》这样的文学出版社,不得不创办些通俗文学杂志而弥补被取消的津贴和补助,而全国制片厂的情形也差不多,不容乐观。 就在第五代导演崛起的这两年里,华夏电影观众就减少了几乎52亿人次。 许多制片厂上映的电影只能卖出十几个拷贝,甚至只有几个拷贝,造成了巨额的亏损。 偏偏拍这些电影的钱不再是以前一样,由上级拨款和财政补贴,大部分是从银行借来的,制片厂的盈亏问题和债务危机越来越严重,危及到了生存和发展,整个电影界的思想随之混乱起来。 到底是支持娱乐片还是鼓励文艺片,已经彻底地摆在台面上了。 面对这样的选择题,方言并没有第一时间站队,而是看似顾左右而言他道: “去年有一部横空出世的电影,叫《黄土地》,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 此话一出,引得石方禹、滕进贤、钟惦斐、谢非等人连连点头。 “大家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方言面带微笑,环顾四周。 就见“文艺审美”阵营的人率先站了出来,旗帜鲜明地赞扬起《黄土地》: “这部电影给我们带来的冲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震憾’!” “不错,章艺谋在《黄土地》里的摄影和美术,延续了《那山那人那狗》的‘画面和色彩’的叙事风格,又一次颠覆了华夏电影的传统叙事和影像的关系,把‘影像’立于‘叙事’之上。” “这不可谓不是第五代青年导演们的代表之作之一!” “………” 褒奖之词,溢于言表,方言甚至能听到不少电影评论家款热地推崇陈凯哥、章艺谋这种“淡化情节”、“淡化人物”、“淡化主题”的反传统电影模式,而且冠以“现代电影”的美称。 “现代电影就一定要淡化情节、人物、主题吗?” 夏偃板着张脸,提出异议,“我看未必吧。” 钟惦斐点头附和说:“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山那人那狗》岂不是也不是现代电影了?” “《那山那人那狗》当然算是现代电影!” “文艺审美”阵营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道。 毕竟,如果连第五代开山之作的《那山那人那狗》都不算现代电影,《黄土地》这些又算什么? “那么,问题就来了。” 钟惦斐和夏偃相视一笑,“《那山那人那狗》有着清晰的人物关系,明了的剧情故事,还有深刻的主题内涵,但是我在《黄土地》里找不到任何的共通之处,甚至有些地方我根本看不懂。” 方言诧异不已,“钟老真的看不懂吗?” 钟惦斐大大方方地承认,就算把《黄土地》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依旧是看不懂。 夏偃等电影节老前辈也纷纷赞成,批评《黄土地》完全没有好好地讲故事。 眼见两个阵营剑拔弩张,方言仿佛乐子人一般,还要再拱一把火: “我看西影厂的代表也在这里,能不能透露下《黄土地》到目前为止的拷贝情况?” “不瞒各位,其实《黄土地》的拷贝卖得并不是特别好。” 西影厂的代表在众人的注视下,如实相告,一年以来也就卖了大概30来个,勉强保住了本。 “明明是好评如潮,为什么观众市场的反响会是这样呢?” 方言追问西影厂内部有没有召开过研讨会,分析研究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西影厂的代表直截了当地说:“吴厂长他们觉得,《黄土地》本质上是一部文艺片,而不是娱乐片,不管是内容、形式,还是叙事节奏和美学上,对普通的观众并不友好,不是那么的通俗。” “这么看来,《黄土地》吸引的更多是电影人,而不是电影观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艺术作品一定有欣赏的门槛,如果够不上这个门槛,对于作品的理解必定不会太深刻。” 有人反驳道:“文艺片一直都是这样,观众应该反思自己的审美水平,这么多年有没有提高?” 方言皱眉,“文艺片可以有门槛,但这个门槛一定不能妨碍广大观众去看电影。” “可文艺片是这样的,观众们只需要去看就好,而我们电影人考虑的可就多了。” “华夏电影要发展,要跟国际接轨,就离不开这些文艺片、这些先锋电影去探索。” “我们的娱乐片比不过好莱坞,比不过港片,华夏电影要想弯道超车,文艺片才是唯一出路!” 又有人挺身而出,坚决维护“文艺审美”路线。 “但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不管是对制片厂,还是观众,都是弊大于利。” 方言毫不客气地点出了80年代华夏电影行业的问题所在。 这年头,对文艺片的追求和创作,远远大于对市场和观众的关注。 跟电影厂、电影市场、电影观众的需求完全背道而驰,相当于是“两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之所以会如此,纯粹是如今的文艺片,特别是第五代的电影,有国营电影厂投资和兜底。 正是因为不用在乎票房和盈利,才给了这一批第五代导演和先锋探索电影生存的土壤和空间。 可以说,像章艺谋、陈凯哥这些第五代导演是计划电影体制的受益者,而后来的贾樟科、张扬、王晓帅、陆钏等第六代就没这么幸运,他们直面的是越来越商业化的电影市场,票房是第一位的! 所以,八九十年代国产电影的没落,不仅仅是遭受电视剧、港片好莱坞、盗版碟片等冲击,也是因为这帮不懂商业片的电影人,为了追逐文艺电影和国际奖项,逐渐地脱离观众和市场。 比如《无极》、《满江红》、《图兰朵:魔咒缘起》…… 最夸张的还要数《749局》,跟《上海堡垒》并称为国产科幻片里的“卧龙凤雏”了! 随着“探索”走向“极致”乃至“极端”,这些被惯坏的导演拍出的电影,经常是“零拷贝”。 上至制片厂,下至电影院,经常是入不敷出,赔得血本无归,最后倒闭的倒闭,减产的减产。 毕竟,真正能赢得观众和市场的,不是那些“文艺片”和“先锋电影”,而是现在被电影界和媒体界唾弃、鄙视和排斥的娱乐片,而这场关于“娱乐片”的讨论将决定华夏电影未来的走向。 ……………面对文艺片亏损不赚钱的事实,众人争锋相对,侃侃而谈,现场的氛围越来越紧张。 看着被卷入漩涡中心的方言,龚樰满脸忧色,手心里全是汗。 朱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忐忑不安的心越跳越快,尤其当西影厂的代表霍地站起身来。 “关于如何盈利的问题,我们的吴厂长从《拯救大兵瑞恩》、《没有航标的河流》等电影里,逐渐摸索总结出了一套思路,就是让《黄土地》这些电影拿到国外去,报名参加外国的电影节。” “夏威夷电影节,戛纳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甚至是在奥斯卡。” “但凡能够在海外电影节取得重要奖项的作品,完全可以就地向国际电影商出售电影版权。” “然后把这个获奖作品带回国内上映,有奖项的加成,自然就能吸引更多的观众到电影院里。” “就像《那山那人那狗》一样,起初拷贝在国内卖得也不好,可在日本引发轰动,而且拿下日本电影学院最佳外语片,立马在国内博得巨大的关注和讨论,拷贝和海外版权的销量都有显著提升!” “…………” 顷刻间,满堂哗然。 一个个交头接耳,激烈地探讨着吴天名这种思路的可行性。 方言大为意外,“国外拿奖,国内上映”的模式,可是后来章艺谋、陈凯哥、娄晔、贾樟科这帮第五代、第六代导演一贯的做法,没想到这毁誉参半的路子竟然被吴天名给想出来了。 钟惦斐坚决反对道:“能获奖固然是好事一桩,可每年的国际电影节就这么多,能入围重要奖项的作品就已经是凤毛麟角,能获奖的更是屈指可数。” 然后看向文艺审美阵营的人,“难道就指望一两部作品,来抹平文艺片给制片厂造成的亏损?” 一时鸦雀无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但始终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不得不老调重谈,再一次搬出《拯救大兵瑞恩》、《那山那人那狗》来声援。 “这里我要澄清一下,从严格意义上讲,《那山那人那狗》的确是文艺片的范畴。” 方言笑道:“可《拯救大兵瑞恩》就不是了,它是商业片!” 听到这话,包括钟惦斐在内的所有人感到震惊,满脸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更准确地讲,是商业和艺术相结合的主旋律战争片。” 方言一本正经道。 “主旋律!?” 石方禹、滕进贤等电影局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总觉得这个新词有种莫大的吸引力。 夏偃饶有兴趣道:“小方,你好好地给大家说一说这个‘主旋律’。”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弘扬家国情怀”、“体现时代精神”、“彰显主流价值”、“博得商业成功”等字眼,让“主旋律商业片”得到在座文化、宣传、广电等部门领导的高度重视。 “商业片怎么能跟主旋律挂钩呢?” “是啊,商业片就是娱乐片,供人消遣的电影跟主旋律好像并不搭啊!” “方老师,不知道你这‘主旋律商业片’的说法有什么根据吗?” “………” 在质疑声中,方言从容应对,“从电影理论的角度看,娱乐片并不能简单地跟商业片画等号。” “娱乐片这个概念太过于包罗万象,我觉得流于表面,空泛空洞,而且国外也没有‘娱乐片’这种叫法,不如用类型片来区分得好,既能跟国际接轨,也能有利于今后华夏电影的发展。” “难道把娱乐片改叫类型片,就能跟主旋律联系在一起了吗?” 《当代电影》的编辑抛出自己的问题。 “类型片分很多种,叙事片、战争片、科幻片、功夫片、恐怖片、喜剧片、爱情片等等。” 方言道:“其中有适合‘传播真善美,突出主旋律’的片种,也有不适合的片种。” 接着如数家珍地举例,比如《庐山恋》只是纯粹的爱情片,而《牧马人》却是主旋律爱情片。 再比如《高山下的花环》,跟《拯救大兵瑞恩》一样,也是主旋律战争片,只是前者展示是华夏的价值观,而后者是美国的价值观,但一样在商业成绩上取得巨大的成功。 “唰唰唰。”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不满足于聆听,干脆拿出纸笔,如获至宝般地记了下来。 特别是《电影画报》、《大众电影》、《当代电影》等电影相关报刊的记者、编剧和评论家。 “但像《午夜凶铃》这类恐怖片,自然就不合适融入主旋律。” 方言道:“除此之外,还有喜剧片、灵异片、文艺片等,硬往里加入‘主旋律’,只怕也是把牛头安在驴头上,最后落了个‘四不像’,所以区分娱乐片的类型,是能否拍主旋律电影的前提。” “说得好啊!” 夏偃眼前一亮,拍手称快。 一下子,就有人响应,一个接一个地鼓起了掌,哗哗的掌声渐渐地盖过了争议声。 龚樰在人群中惊讶地发现,鼓掌鼓得最凶的居然是各大制片厂派来参会的代表们。 毕竟,偌大的电影界里,对电影商业化、娱乐化的批评最多的其实是电影评论家、理论家、杂志编辑,当然,不少制片厂也抱着同样的态度,但是市场和观众的反馈再明显不过。 从1980年开始,连续多年时上座率最高的都是所谓的“娱乐片”、“类型片”。 截至目前为止,娱乐片的产量实际上已经超越过当时华夏电影年产量的百分之五十。 到底是要钱还是要脸,全国的制片厂都陷入两难的境地,但就在这样的十字路口前,方言这个文艺界的指路明灯再一次给他们带来了希望,指出了一条既要脸又挣钱的新路—— 那就是主旋律类型片! 方老师,你太有才了!(本章完) 第449章 管他冬夏与春秋 主旋律电影的概念一经提出,立刻在整个座谈会传了开来。 就连娱乐片和文艺片的争议,也被搁置在一边,众人集中地研究和讨论起主旋律电影。 就算茶话会结束,石方禹、滕进贤等人也不肯放过方言,把他请到办公室里开小会。 “方老师,刚才真的是替你捏了一把汗。” 石方禹递上了泡着茶的搪瓷杯。 “不瞒你们说,我手心里早就全是汗了。” 方言半开玩笑道。 “说起来也是难为你了。” 滕进贤直截了当地说:“这个‘娱乐片’的论战实在是太复杂,连我们都不敢轻易地发表意见,就怕话没说清楚,或者说得不好,让电影界的思想更混乱、更动荡。” 方言却并不这么认为,眼下正因为娱乐片大论战的形势激烈,搞得制片厂束手束脚,既不敢放开手脚地拍商业片,又不能不去拍能挣钱的娱乐片,毕竟,电影厂上上下下几百张嘴是要吃饭的。 “你这话说得不假,确实该好好议一议。” 石方禹点头附和。 滕进贤解释说,“之前局里之所以不表态,其实主要是担心过度地纵容娱乐片的发展,会把华夏电影带进阴沟里,但刚才方老师在会上这么一讲,我们对‘娱乐片’可是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不能再叫娱乐片了,现在应该叫‘类型片’。” 石方禹立马纠正,接着请教起类型片,尤其是主旋律类型片。 “如果能用类型片的概念取代有争议的‘娱乐片’,我想同志们的思想包袱会少很多。” 滕进贤听了一会儿,露出满意的笑容。 “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方言说:“我们的电影制作、培养、评价、工业、发行、宣传等体系,都是借鉴老大哥形成的计划体制,现在要求电影厂里的领导、导演、编剧这批人去拍商业片,去主动地迎合市场和观众,这不仅仅是思想的问题,还是能力的问题,到底能不能拍出合格的商业片。” 石方禹和滕进贤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难以反驳。 方言喝了口茶,拿上影厂和徐客工作室合作的《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举例,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上影厂在拍摄这种商业片的时候,在理念、技术、宣发等方面的落后之处。 “是啊,上影厂也向我们反映过类似的情况。” 滕进贤道:“吴老的建议是,要多多地利用合拍片这种模式,向香江的电影公司取一取真经。” 石方禹语气认真说:“现在看来是十分有必要的,特别是学它们怎么拍娱、商业片。” “说来也巧。” 方言有所保留地提到自己途经香江的时候,跟嘉禾、邵氏初步谈妥的电影合作。 石方禹又惊又喜,“好!太好了!邵氏和嘉禾可是香江赫赫有名的电影公司!” “此一时彼一时了。” 方言摆了摆手,“嘉禾倒是如日中天,不过邵氏早就江河日下,已经离停产不远了。” 滕进贤大为吃惊,完全想不到邵氏影业这么个庞然大物,竟然沦落到了这幅田地。 “这就是商业竞争的残酷,如若我们的制片厂还不思进取,还不肯在电影娱乐化、商业化上下功夫,早晚也会像邵氏影业一样,减产停工。”方言道,“所以必须求变,你们觉得呢?” 石方禹不禁意动,“方老师,关于邵氏和嘉禾的合作,我们自然是热烈欢迎。”????接着投去问询的目光,“就是不知道和它们的合作方式,是不是和《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一样,也是指定制片厂来合拍,让厂里的同志能学习到商业片的制作经验?” “邵氏是绝对没问题的,不过嘉禾嘛……” 方言琢磨着以内地制片厂的实力和条件,很难参与到《虎胆龙威》和《警察故事》的制作,但是可以派遣一个学员组去现场观摩学习。 “这个意见提的好,我们会开会研究的。” 石方禹眼前瞬间一亮。 滕进贤也很赞成,但比起学员组,更关心的是和邵氏合拍什么样的类型片。 石方禹追问道:“会不会是你说的‘主旋律类型片’吗?” “这个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确的,就是一定会是一部商业化很重的娱乐片。” 方言一本正经道,“像《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一样。” “对,像《黄飞鸿》这样的电影,多拍几部!” 石方禹道:“如果拷贝卖得都跟《午夜凶铃》、《少林寺》、《神秘的大佛》那么多的话,就能给娱乐片树立几个典型,到时候,我不信国内的制片厂会对娱乐片无动于衷,会不愿意拍类型片?” 滕进贤望向方言,眼里充满着期待,“方老师,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 小会一结束,方言便离开电影局大楼。 就见龚樰静静地站在大门口,显然已经等了一阵子。 “不是让你先回去吗?”方言快步上前,“等久了吧?” 龚樰摇头微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刚刚的发言真的吓了我一跳。” “你还不了解我?什么样的风浪我没见过,不要为我担心!” 方言嘿然一笑。 “还说呢。” 龚樰帮他提着各种礼物,“也不知道明天的报纸上会怎么写……” 方言不以为然,“爱怎么说怎么说呗,总之还是那句话,真理越辩越明,早晚他们会认同我说的‘商业片’、‘类型片’、‘主旋律’这些概念。”玩味地眨了下眼,“不信的话,咱打个赌?” “我才不和你赌呢!” 龚樰羞恼地瞪了眼,脸颊微微发红,“每次的赌注都那么过份!” 方言咧嘴发笑,招了招手,打了辆黄色面包车,直奔什刹海的四合院而去。 第二天,伴随着《电影画报》、《文艺报》等报刊率先地刊登了关于方言对娱乐片的见解,整个电影界再起波澜,越来越多的电影理论家、文艺评论家等行内人士卷入到类型片、主旋律的讨论中。 而《华夏银幕》、《大众电影》这些距离最新一期的发行还有些时日的电影杂志,也早已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出版增刊,积极而主动地参与其中,特别是《当代电影》。 在“探讨与争鸣”栏目上,专门发表方言对娱乐片的几篇总结性文章。 从娱乐片兴起的背景,到娱乐片的审美基础和文化功能,从类型片的种类及其规律,到评价类型片特有的标准和尺度,再从主旋律电影的定义,到主旋律和类型片的结合…… 如此大的动静,让娱乐片的关注度陡然上升,在文艺界引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大论战。(本章完) 第450章 101生发液 清晨,一阵微风吹过,花圃的花草左右摇曳。 方言料到会有报刊的记者埋伏在人文社,守株待兔,为了躲清闲,并没有急着去上班。 整个人坐在石桌前,手上来回地转动着笔,专注地盯着稿纸上看。 《赌神》、《赌圣》、《英雄本色》、《监狱风云》…… 但很快地把一个个电影名统统划掉,接着包括“赌片”等类型片的统称,也被一并划去。 就在自己苦思冥想之际,背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琐碎的脚步声。 “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 “小樰上学的时候,特意路过我们那儿,再三地叮嘱我们一定要来拿礼物。” 方红挺着肚子,穿过藤萝架。 “东西在屋里头呢,我去拿给你们。” 方言抄起一摞稿纸,站了起来。 “你忙你的,我们自个去拿就好。” 方红把他摁回到石凳上,“你这才刚回来没几天,怎么又写上啦?这回写的是啥?” “是不是《重案组》的后续?”韩跃民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 “这您可猜错了。”方言道,“受人之托,给人准备个本子。” 韩跃民不无遗憾道:“岩子,那你的《重案组》有没有存稿?有的话,借我看看呗。” 方红没好气地白了眼,然后笑着对弟弟说:“每期的《推理世界》,你姐夫他都没落下,一有最新的一期,别说吃饭了,上厕所的时候都带着,一门心思地看《重案组》,连生意都差点耽搁了。” “有这么夸张吗?”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我这症状都算轻的,你要有空就去胡同里蹓跶溜达,片区里的民警人手一本《推理世界》。” 韩跃民道:“很多人把你的当破案宝典呢,做梦都想办像一件里的大案。” “这是人之常情,人年轻的时候都想办大案,可是这大案的背后,有多少人改变了人生。” 方言摇头失笑。 “这话说得在理儿!” 方红道:“没有案子,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趁着两人唠家常的工夫,韩跃民手脚麻利地把方言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拿了出来。 “岩子,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补药?这可不行,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能滥用补药……” “姐夫,这里头主要是给你备着的。” 方言拿起一盒精美的包装,“就说这个‘发之源’,专治白发脱发。” 韩跃民嘿然一笑,“不用不用,掉头发的毛病我已经好了。” 方言挑了挑眉,“好啦?” “可不是嘛!” 韩跃民说前阵子去豫南的医院,专程拜访了“神医”,买了一堆“101生发液”。 “效果确实不错,估计比这香江的‘发之源’还要好。” 方红道:“岩子,这药你算是白买了。” 方言却一点儿也不心疼,反而对韩跃民口中的神医感兴趣,一问才知,大夫果然是赵章光。 两眼瞬间发亮,赵章光的101生发液,可是一个能发大财的独家秘方。????“怎么了,岩子,有什么不对吗?” 韩跃民和方红互看一眼,疑惑不解。 方言问道:“姐夫,这个‘101生发液’的海外代理权还没有人拿吧?” “应该是没有,从来没听赵医生提过海外销售这一茬。” 韩跃民直截了当地说,现在光应付国内的病人都不够,“101生发液”简直是供不应求。 “那就好!” 方言一拍大腿,“咱们得赶紧把‘101生发液’的海外代理权拿到手,而且是越久越好。” “岩子,这是为什么?”韩跃民满腹狐疑,“难不成这玩意儿在国外很有市场吗?” 方言斩钉截铁道:“当然啦,特别是在日本!” “日本?!” 韩跃民和方红大为震惊。 “你们不知道,日本人从古代开始就饱受脱发秃头的困扰。” 方言开玩笑地说:“为了解决脱发危机,他们也是千方百计地想要保住自己稀疏的发量,于是精细设计了一种叫‘月代头’的发型,就是把前额侧顶部的头发统统剃光,让头皮露得像半月形,既可以佩戴头戴的时候,不容易得头藓,又可以掩饰脱发、秃头的情况。” “这个发型真的能解决他们的秃头的毛病?” 韩跃民难以置信道。 “怎么可能,只要你秃,就不可能只秃头顶啊。” 方言一脸坏笑,日本古代的武士把发髻视作自己的生命,在比武中被砍掉发髻可是奇耻大辱。 所以,武士一旦开始脱发,那稀疏的发髻就会成为被嘲笑的对象,以致于江户中期,武士采用保守方法,尽量把脑后的头发流畅,然后反复折叠,让发髻变粗,但这就有了新的问题,就是头发容易散开,也不便保持,于是乎,发膏就随之出现。 日本人开始用鱼胶、米浆这些带有粘性的东西,在盘好发髻后一遍遍地刷,让发髻变得又直又粗,为了这份不秃头的“尊严”,通常凌晨两点就要起床开始抹了。 “哈哈哈,哈哈哈!” 韩跃民和方红忍不住地发笑,笑声越来越大,根本没有停过。 “就算现在,你冲他们骂一句‘秃头’、‘贼秃’,虽然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方言抿了抿嘴,强忍笑意。 韩跃民倍感兴趣道:“日本古代是这样,现在也这样?” “现在比以前更严重。” 方言去日本也不是一趟两趟,日本职场的加班文化虽然没有变态到“社畜”级别,但也是享受着“996”、“007”的福报,甚至一直流传着“大叔们是只要努力工作着就足够了”。 日本的中年社畜们,真的是太需要一瓶“101生发液”! “这的确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啊!” 韩跃民饶头兴趣,“岩子,真亏你连这种商机都能找到。” 方言扬了扬手,依稀间记得上辈子有人就是靠“101生发液”的代理权,瞬间暴富,挣了足足上千万美刀,成为了内地第一个开上“法拉利”的富豪。 “我这就想办法把101生发液的海外代理权弄到手。” 韩跃民眼神炽热无比。 “把海外代理权全吃下去,不太现实,咱们争取拿下亚洲的代理权。” 方言认真地叮嘱,“特别是日本市场。” “好!” 韩跃民道:“有了101生发液在日本的代理权,我估计咱们的生意能结结实实地向前迈一大步!”(本章完) 第451章 宝贝智多星 雍和宫大街的安宁,被一阵鸣笛声打破。 雪铁龙稳稳当当地停在《推理世界》编辑部的门口,方言和龚樰走下了车。 此时此刻,石铁生、王硕、钟阿城、侣海晏、陈西米等人齐聚一堂,说说笑笑。 “诶呦,方老师!” 见到方言和龚樰的身影,众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纷纷打着招呼。 王硕嬉皮笑脸道:“方老师,您这一大早就把我们召集到这儿来,肯定有什么大事吧?” “我这趟在香江接了几个大活。” 方言伸出3根手指。 王硕、侣海晏等人听到“香江”,再看到他比画的三根手指,脸色大变,无不吃惊。 “两个是跟嘉禾的,剩下一个是邵氏的。” 方言边坐下,边言简意赅地介绍起剧本的大致情况和要求。 “这的确是笔大买卖,可是方老师,我们从来没写过娱乐片的剧本,都是新兵蛋子。” 王硕脸上写满了为难之色。 钟阿城附和道:“您方才讲的那个‘警匪片’,恐怕也只有海晏能帮上忙。” “我也不行。”侣海晏摇头说:“像《重案组》这样的警匪刑侦,我倒是能给方老师打下手,可要是剧本的话……” 方言笑了笑,“《警察故事》就是《重案组》的衍生系列,这个本子你肯定要参与进来。” 王硕张了张嘴:“方老师,那我们……” 方言抬手打断,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薄薄的稿纸,挨个给他们进行分工,《警察故事》和《虎胆龙威》归他、钟阿城跟石铁生,而邵氏的电影剧本则由王硕和自己来负责。 “岩子,如果让我给你搭把手,这没问题。” 石铁生接过《虎胆龙威》一翻,“不过我有言在先,娱乐片我是真的一窍不通。” 钟阿城也回了个“俺也一样”,却没料到方言和龚樰明显是有备而来,递上了一本本书籍。 《千面英雄》、《‘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电影剧本的创作标准》…… 看到这么多小册子,王硕咋舌不已,“这是?” 龚樰笑吟吟地解释说,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方言所写的电影剧本指导书,蝉联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就连好莱坞的制片、导演和编剧们都视若珍宝,试图学到其中的精髓和奥秘。 “《虎胆龙威》和《警察故事》的故事大纲、人物关系这些,我都已经写好了。” 方言道:“接下来,我们只要按照上面的理论,往骨架里填满血肉,初稿就能大功告成了。” 王硕诧异不已,“方老师,您有这种好宝贝,怎么没有亮出来啊?” 石铁生也很纳闷,“是啊,这些天的报纸上,到处都是对你的娱乐片观点的报道和评论,可上面从来没提到过你写的这些指导书。” “我是这么打算的,等对娱乐片的思想解放了以后,再让人文社来出版这些指导书。” 方言道:“眼下先作为工作室的内部学习材料,你们好好地参考研究,再学以致用,用到《警察故事》和《虎胆龙威》里头,这娱乐片的剧本不就慢慢地学会了吗?” 石铁生乐不可支道:“这就叫做‘理论结合实践’!”“娱乐片在国内的电影市场还是一片空白,我估计如今没几个人懂怎么写,懂怎么拍。” 方言说:“这就是咱们的一大优势,等将来娱乐片一起势……” “嘿呦,那我们可就发啦!” 王硕激动地站了起来。 钟阿城仍有顾虑道:“虽然方老师提到的‘类型片’、‘主旋律’这些理念,声援支持了娱乐片,可现在的舆论环境,还是对娱乐片不太友好,今天的《文艺报》上我还看有批评文章。” “事实胜于雄辩,只要咱们把娱乐片拍得叫好又叫座,他们讲什么都没用!” 王硕搓了搓手,急切地询问他们联手给邵氏准备的故事。 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把手头的最后一份递了过去。 王硕定睛一瞧,就见《宝贝智多星》的名字映入自己的眼帘。 故事围绕着一个男孩展开,因为经常被家人忽视,于是他总是调皮捣蛋,借此希望能引起父母的注意,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家人的嫌弃,于是在圣诞节前夕,许愿让全家人消失。 哪料到第二天,全家人真的都消失了,但其实是家里人组团回内地探亲,不小心把他落在家里。 最初,男孩感到兴奋,尽情享受自己在家中的自由,但很快地就发现自家被一胖一瘦两个“笨贼”给惦记上了,企图洗劫他的家,于是男孩使用各种家庭陷阱来保护自己,守卫家庭。 最终,巧妙捕捉和幽默搞笑的方式逐渐把两名笨贼逼入绝境,绳之以法,家人们也意识到把男孩独自留在家里,赶在圣诞节之前回来,彼此之间,互相理解,之前的隔阂也渐渐地解开。 毫无疑问,这个底子就是《小鬼当家》的剧情脉络。 方言把里面跟香江当地情形不符的剧情,稍作修改,而且吸取了《整蛊专家》、《旋风小子》、《笑林小子》等搞笑元素,把一些不适合的美式喜剧情节,替换成了港台无厘头。 “这个本子写得好啊!” 石铁生笑道:“幽默童趣,诙谐搞笑,但又不失内涵,紧紧地点中‘亲情’这个主题。” 钟阿城欣然同意:“一开始被家人遗忘在家中,原本孤独无助的小孩,在逐渐适应独自生活的过程中,体会到了家庭的重要性,然后在跟窃贼智斗中,逐渐地意识到独立和亲情的重要性……” “这部电影可太适合给孩子们看了,最好是能在六一儿童节播出。” 王硕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儿童节恐怕是来不及了,我预估最早是在圣诞节的时候上映。” 方言语气认真道。 王硕担忧道:“圣诞节?也就七八个月的工夫,方老师,这是不是也忒快了点?” 方言说:“香江拍片的速度,跟我们内地制片厂的可不一样。” 龚樰深以为然,在跟着徐客拍《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时候,就感觉港片拍摄的速度太快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好还能赶上在东亚和东南亚上映。” 方言寻思着《宝贝智多星》系列只要赚钱,就可以一直拍下去。 甚至,还可以让原班人马去拍《旋风小子》、《笑林小子》等华夏版的小鬼当家电影。 至于导演和演员嘛,王京、周星池、吴孟答应该都还在邵氏吧……(本章完) 第452章 烤鸭店奇遇 中午时分,饭点已到。 王硕觉得肚子里没油水了,提议去全聚德吃烤鸭,庆祝工作室接了嘉禾和邵氏的大单。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开车带上陈西米、石铁生和龚樰,先行一步。 王硕、钟阿城等人简单地收拾了下屋子,然后匆匆地骑上车,直奔王府井大街。 抵达之后,菜早早地点好,桌上摆着健力宝和燕京啤酒。 王硕轻咦了声,就见方言的跟前站在一个穿着员工制服的年轻男人,又高又瘦,看上去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跟当年的自己有几分相像,而且也不敢冲着方老师摆谱,必恭必敬,满脸赤诚。 “这人是?” 钟阿城轻声地向石铁生发问。 “徐星。” 石铁生笑着解释说,他是全聚德负责打扫卫生的同志,听说来吃饭的是方言,非常希望能帮自己看一看稿子,面对如此热情,方言自然也不好推辞,欣然接受。 王硕扫了一眼,瞧着稿子用的是那种电车公司的横格纸,而非常用的方格纸,不禁撇了撇嘴: “这未免也太业余了吧……” “不要给热爱文学的群众泼冷水。” 石铁生低声地提醒了一句。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徐星勉强能够听清,脸上既尴尬又忐忑。 “不要紧张。”方言翻到一半,“你以前写过吗?” 徐星摇头说:“这是我头一回写。” 方言追问:“那你平时有没有看什么文学杂志或者?” “有!” 徐星坦率地说最近从朋友那里借来了一本《人民文学》,无意中发现了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顿时惊天为人,完全没想到文学杂志居然能发表“摇滚”题材的文章。 方言道:“这么说,你这《无主题变奏》是从《你别无选择》里获得的灵感?” “我最喜欢她字里行间里透着那股子藐视一切、不屑一切、反对一切的劲儿。” 徐星大大方方地承认,说在自己眼里是真正有文学价值的作品,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种东西自己也能写,于是乎,就写了这一篇《无主题变奏》。 书如其名,就是毫无主题,里面的主角就像贾宝玉一样,无病呻吟地梦呓。 藐视大学、藐视专家、藐视成功,但又像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又酸又混。 偏偏有个女友像薛宝钗一样,跟他一见钟情,希望主角努力上进,先让他考大学,再给他介绍专业作家,帮助他出名,结果两人三观不合,吵吵闹闹之中,最终分了手。 “怪不得跟《你别无选择》一样,都有《麦田守望者》的影子。” 方言把稿纸放在桌上。 徐星语气里透着期许,“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你这篇跟刘索拉的一样,都算是‘青春伤痛文学’,表达的是年轻人的迷惘和苦恼。” 方言敲了敲桌面,“不过她那篇积极向上、充满青春活力,你这部就颇有点犬儒主义的味儿。” 徐星心里咯噔了下,弱弱道:“啥叫犬儒主义?” 王硕强忍笑意地解释,“就是悲观、消极、愤世嫉俗、蔑视社会的道德,嘲笑任何崇高……” 徐星神色一僵,小声道:“方老师,那我这篇是不是发表不了啊?” “也不是不能发表。” 方言安慰道:“当初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不比你好多少,也很愤世嫉俗,嘲讽这个,谩骂那个,不过你再瞧瞧她现在改好的,少了些抱怨,多了些激情。” 徐星眼神闪烁道:“这也能改吗?” 方言说:“当然可以,你有没有想过要投哪个出版社?”“不瞒您说,我之前投过,结果闹出了笑话。” 徐星说,自己第一次去投稿,去了离烤鸭店最近的一个,当时就知道是文学的什么部,并不知道是《诗刊》的编辑部,然后被看门的老大爷给拦了下来,一问才知,这里只收诗刊,出了洋相。 “噗嗤!” 王硕再也憋不住,大笑了起来。 石铁生白了眼,然后向徐星投去鼓励的目光,“那后来呢?” 徐星道:“之后我问大爷哪里可以投,他就给我指了条明路,说去东四十条,投给《人民文学》。”接着难为情说,“所以这不才壮着胆子请方老师给看看,您是《人民文学》的副主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不用再跑东四十条一趟了。” 方言说:“这稿子我暂且收下了,不过我不能保证一定就能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只能说如果改得不错的话,是可以刊登在文学期刊上,这个情况,你能够接受吗?” “能!” 徐星满怀激动,不停鞠躬:“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 方言扬扬手,然后向他要了包括住址在内的联系方式,等过些天就会有回信。 眼见着徐星兴红冲地离开,王硕忍不住地问了一嘴: “方老师,您真打算把这发表在《人民文学》上?” “稿子你看过了吗?” 方言反问了一句。 “没有。” 王硕愣了一下。 “拿去看看吧,跟你的风格很像。” 方言还有半句没说,也很像《顽主》,沾了点痞子文学的味道。 《无变奏主题》在王硕、石铁生、陈西米等人之间,竞相传阅,议论纷纷。 “岩子你说得没错,的确跟王硕的文风相似,带着一股子京味。” 石铁生颔首:“只不过你是嬉笑怒骂,他是愤世嫉俗。” 王硕张了张嘴,不得不承认徐星这部的确有发表的价值。 但很快地,这个小插曲一晃而过,众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服务员端上来的烤鸭上。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之后,怎么来的,就怎么回,方言带着龚樰、石铁生等人先行回来。 刚踏入院子里,龚樰惊奇地发现:“呀,这合欢树开了!” 方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庭西的合欢树,点缀着如小折扇状朵,红、紫、黄、白各色相间,蝴蝶状的须绽放在枝头绿叶间,一串串,一团团,一簇簇,随风飘动。 “我记得,这树是铁生搬进来的时候种下去的吧?” 龚樰随口一问。 “是啊。” 石铁生颇为感慨道:“这是我母亲当初去劳动局给我找工作的那一年种下的,那时候以为是含羞草,就栽在盆里,过了一两年的工夫,发了芽,还长出了叶子,之后就从盆子里,移到了院里。” 陈西米抬头望着,“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故事。” 石铁生触景生情,把头一转,“岩子,你们《人民文学》还缺不缺稿子?” “缺,怎么不缺!”方言心领神会道:“怎么,铁生,你要投稿吗?” “我准备以《合欢树》为题,写一篇散文。” 石铁生睹物思人,一看到母亲替他种下的合欢树,思绪就不由地想到了母亲……(本章完) 第453章 鲁迅文学院 等文艺界对娱乐片的纷争开始降温,在人文社附近徘徊的记者逐渐减少。 方言借机,回到了自己忠诚的《人民文学》编辑部,把稿子分发给众人。 朱伟大喜若望道:“方老师,你果然是勘探油田的高手!” “什么意思?”方言诧异不已。 陈晓曼解释说,如今出版社内部亲切地管高产的作家叫‘油田’,因为一个优秀作家的灵感“井喷”,就像一块储量丰富的油气田,而发现、挖掘和栽培作家的编辑,自然就是勘探油田的工作者。 此时此刻,包括朱伟在内的编辑部众人,眼里无不透着敬佩之色。 年前方言开发出的这块“寻根文学”的油田,已经给《人民文学》输送了大量的寻根派作家。 而年后,又借着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挖出了“青春文学”这块长期被人忽视的大油田,《人民文学》越来越受到青年作家的青睐,投来的稿子也越来越多,而且大部分都是青春文学。 偏偏巧合的是,方言这次带来的既有青春伤痛文学,又有寻根文学。 正当朱伟翻阅《无变奏主题》的时候,陈晓曼惊异地盯着这篇《树王》: “阿城又写了一个‘王’?” “对,这是他写的第二个‘王’,他准备至少写出8个‘王’。” 方言笑着说,这篇《树王》其实写得比《棋王》还要早,只是被钟阿城一直藏了起来。 “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陈晓曼、王扶等人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他嫌弃这稿子里的‘文艺腔’,满嘴的宇宙、世界、天地,过于浮夸,过于虚伪。” 方言道:“我帮他改了改,把里立足于生命、自然、毁灭这些宏大的命题融入到人物中。” “这倒的确像阿城的风格,他这人不像王硕那样动嘴皮子,喜欢侃大山,吹牛皮。” 朱伟嘿然一笑,“就俩个字,‘实在’,越活越朴实真诚。” 陈晓曼不禁感叹了一句:“要是那些先锋文学的作家能有阿城这种品质就好喽。” “先锋文学又怎么了?”方言询问起先锋文学的最新动向。 陈晓曼一脸无奈地说,在他的《霸王别姬》横空出世之际,马元的《冈底斯的诱惑》也几乎是同时发表,虽然对华夏当代文学的影响上,不及《霸王别姬》,但他的“叙事圈套”,也成功地吸引了一批现代派、先锋派的作家,文坛里出现一股以探索的叙事形式的创作思潮和新兴势力。 这一批作家仿效马元的路子,对叙事方法、语言、结构等大加改革,写得越来越晦涩难懂。 特别是在《ls河女神》出版以后,这股先锋文学的浪潮蠢蠢欲动,在文坛还在流行“寻根文学”、“现代派”的时候,以一种激进的叙事实践,剑走偏锋,标新立异,相当招人非议。 “虽然我对先锋文学有不小的意见,但从大局上讲,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方言耸了耸肩。 “是啊,王主编在年初的时候不提了嘛,《人民文学》的办刊宗旨是要鼓励和支持青年作家对文学的多元化进行探索,不管是对马元这些先锋派,还是对刘索拉这样的现代派,都尽量一视同仁。” 陈晓曼摇头失笑道。 方言附和说:“我们不能浇灭他们的热情,只要在原则允许的范围内,就随他们折腾吧。”????“我就怕他们折腾着折腾着,容易走火入魔,把一些天分不错的作家们带进沟里去。” 陈晓曼不无担忧:“最后把文学界的思想和风气都给搞坏掉。” “嫂子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岩子,你有没有想过写一篇先锋文学或者现代派的?” “暂时没有。” 方言不免好奇,为什么陈晓曼突然会这么问? 陈晓曼解释说,文学作品有示范作用,如果方言能写本先锋,以身作则,至少能限制住,甚至控制住这股先锋文学的力量,免得横冲直撞,撞进了死胡同。 “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手头上的事太多了……” 方言摊了摊手。 “确实!” 陈晓曼提醒道:“那么鲁迅文学院呢?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这个你可一定要到场。”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毕竟自己可是文学讲习所更名为“鲁迅文学院”以后的第一届文学编辑培训班的学员,只要修满四个学期,就可以得到一张本科文凭。 除了自己以外,石铁生、王硕、余桦、钟阿城等人都是同届创作班的学员。 众人结伴而来,鲁迅文学院的地址已不再是文学讲习所所在的八里庄,而是搬到了芍药居,建成了固定的校舍,彻底地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流浪局面,正式成为“华夏当代文学的摇篮和抗大”。 鲁迅文学院的院门并不大,上方横向书写着“鲁迅文学院”五个金光闪闪的铜字。 大门右外侧墙壁上,雕刻着非常熟悉的鲁迅先生的浮雕头像,进门左内侧是两间内外分的门卫值班室,里面坐着一位严肃有余、笑容不足的保安。 距离开学典礼还有十几分钟,方言等人便走进校园,四处散步,熟悉环境。 道路两旁是小小的草坪和杂树并存的两个园子,园中有亭有廊,精致有品位,玲珑见精神。 东有月门,上书“文园”,站在长廊里或坐在长椅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墙壁上镶嵌着二十世纪华夏最著名的几位文学大师们的浮雕头像,左边一副依次是郭沫若、巴金、曹禺、丁铃。 中间一副依次是茅盾、老舍、艾青、赵树理,右边一副则是鲁迅先生的浮雕头像。 西有“聚雅亭”,草圃中突兀一石,上镌“风雅颂”,许多知名的、不知名的树木点缀其间,其布置素淡雅致,别有情趣。 忽然,从亭子里传来一阵爽朗而熟悉的声音:“小方!” “冯老?” 方言先是一惊,随后帮石铁生推着轮椅,来到聚雅亭里。 就见冯木的旁边,不仅站着丁铃、李清泉等前文学讲习所的所长和干部,还站着鲁迅文学院的新任领导,比如院长唐因、副院长徐钢、教务长周艾若,一双双眼睛此时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本章完) 第454章 纪实文学 “你最近在电影界可是大放异彩呐。” 冯木拉着方言,坐在亭子的长凳上。 “哪里哪里。” 方言摇头失笑说:“就我那些大胆的观点,差点就被口水给淹死了,哪能谈得上大放异彩啊。” “难道不是吗?” 丁铃说自从《霸王别姬》横空出世,自从方言在杭城会议上替寻根文学摇旗呐喊,寻根文学现在在文坛可谓是生机勃勃,生意盎然,而电影界的此情此景,恰似文学界的彼时彼景。 “话虽如此,可文艺理论界到现在也没有给《霸王别姬》定性。” 方言很是无奈,“仍有不少同志简单地把它当成触碰禁忌的同性看待。” “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操心。” 冯木笑盈盈地说,章光年、汪曾其、王朦等人和他商量,准备以《华夏作家》期刊的名义召开一次座谈会,其中的一个议题就是研究和讨论《霸王别姬》,从文学角度上来一个盖棺定论。 听到这么个好消息,方言大为震惊,连声道谢。 “要谢就谢老冯,这是他的主意。” 丁铃摆手说:“小方你也许不知道,他不仅是资深戏迷,还被程砚秋同志收为弟子。” “不是正式弟子,只是记名的而已,程老师爱惜羽毛,一生只收了9名真传。” 冯木打趣道:“小方,我听说梅玖保同志有意收你作弟子,有没有这么回事啊?” “是有这档子事,不过收的不是我,是我的内人。” 方言简单地说起来龙去脉,许是看在《霸王别姬》的情面上,梅玖保并没有拒绝收龚樰为徒。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冯木并不觉得奇怪,但凡对京剧乃至戏曲着迷的,基本上不会不对《霸王别姬》感兴趣。 闲聊了会儿京剧艺术和《霸王别姬》后,方言突然问到《华夏作家》这本杂志。 在自己的印象中,全国大大小小的文学期刊里好像就没有一本叫“华夏作家”的。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为这是今年才创办的双月刊。” 丁铃笑着解释说,归作协旗下,副主编是张凤珠,而主编正是冯木。 “就在今年的四月份。” 冯木补充了一句,《华夏作家》的办刊方针是“百花齐放、质量第一、立字当头、贵在创新”。 然后不无遗憾地说,在创刊之前,本来打算找方言写篇,来个开门红,好巧不巧撞上了好莱坞颁奖典礼,时间上起了冲突,最终不得不放弃原先的组稿计划,补录了篇冯骥材的《感谢生活》。 “这的确是太不凑巧了。” 方言客套地说自己一定找时间拜读下这本期刊。 丁铃打趣道:“与其拜读,你倒不如干脆给《华夏作家》写篇稿子,估计老冯会更高兴。” 眼见被直接打破了心思,冯木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华夏作家》虽然挂着作协的牌子,但因为是新创之际,名头不响,所以稿件方面不是很理想,只能我和凤珠同志几位豁出这张老脸,请各位老友、小友们,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冯老既然开口了,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方言思考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倒是为难你了,本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冯木慈眉善目道。 “您千万别这么说,当初如若没有您的提携和指点,就不可能有今日的我了。”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给《华夏作家》写稿子。 “好!” 冯木拍了下他的肩膀,“那就辛苦你了,小方。” 方言把话题转移到《华夏作家》的约稿要求,要短篇、中篇还是长篇,要什么题材什么类型…… “这就是我们另外一个头疼的地方。” 冯木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们创办这本杂志的初衷,是想要重振式微的长篇,也是给更多的现实主义一个展现的平台,可现在文坛里最流行的是寻根文学、是先锋文学,是现代派。” “是啊,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已经没落,长篇如今也很少有青年作家能够驾御。” 丁铃道:“更别提现实主义长篇了,一年兴许都看不到一两本。” 见到两位大佬愁眉苦脸,方言提议是不是扩大《华夏作家》的选刊范围,重新调整发表方向。 “对啊,小方,你给老冯出出主意。” 丁铃眼前瞬间一亮。 方言一愣,“我?” 丁铃语气坚定道:“没错,就是你!你现在是《人民文学》的副主编,之前是《十月》、《燕京文学》的编辑,这几本杂志能有如今的成就,绝对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 方言嘴上虽然很谦虚,但心里却无比认同。 且不说被视作“反思文学”阵地的《燕京文学》,就说文学界的四大名旦,《花城》、《收获》、《十月》和《当代》,除了《收获》以外,其他三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方言这盏明灯的影响。 《花城》先后打出“粤味”、“岭南文学”等旗号,而且也是香江和内地通俗文学交流的重要渠道,而《当代》,除了改革文学,最值得拿得出手的王牌就是方言给的军事文学和寻根文学。 至于《十月》,受到的好处就更是不计其数了,爱情文学、新乡土文学…… 此外,《佛山文艺》的“打工文学”、《钟山》的“军旅文学”,等等,但凡是能够得到方言指导的文学杂志,起码都能一招鲜,吃遍天,就更不必说他现在所在的《人民文学》了。 跟前任章光年相比,虽然《人民文学》同样都是全国文学杂志的标杆和旗舰,但更加锐意进取,始终盯着文学潮头,挖掘文坛新人,始终让杂志站在文学浪潮的潮头,霸主地位,无可撼动。 也正因为此,冯木放下了长辈的架子,虚心地请教起来。 “冯老,您觉得纪实文学怎么样?” 方言沉吟半晌,给出回答。 “纪实文学!?” 冯木和丁玲互看一眼,大为意外。 纪实文学虽然叫‘报告’,但不同于报告文学,算是现实主义的一个分支,反映现实生活中的客观事实,但更为真实,以真人真事为主,允许有一定的虚构成分,但对虚构有严格的限制。 因而,被称之为“报告文学化的,也是化的报告文学”。 《华夏作家》既然打算作为现实主义的平台,那么又怎么能少得了纪实文学呢? 听着方言如此解释,冯木又惊又喜道:“这倒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文学方向。” “是啊,报告文学在国内并不缺发表的渠道,但是纪实文学就不一样了。” 丁玲啧啧称奇,“小方,你是怎么想到的,该不会你准备给《华夏作家》写部纪实文学吧?”(本章完) 第455章 小了,格局小了 距离鲁迅文学院的开学典礼不到五分钟,受邀的嘉宾们陆陆续续到了。 丁铃、冯木、石铁生等人也从聚雅亭,往校门口赶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恐怕要让您两位失望了,纪实文学并非我所长。” 方言说:“写给《华夏作家》的,我准备从现实主义的方向入手。” “现实主义也不错。” 冯木扫了眼一排排的浮雕头像,“鲁迅先生,还有你的老师,都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大师。” 丁铃颔首道:“小方你继承了他的衣钵,在如今现实主义式微的形势下,确实该挺身而出。” 在大佬们殷切的目光下,方言笑了笑说: “我也正有此意,不过具体怎么写,我一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这个不急,慢慢来。” 冯木勉励了几句,随后就见到一张张板凳摆在校门后的空地上。 人群熙来攘往,好不热闹,突然间,从里面爆发出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方言一问才知,合着是红学会的不同派系之间,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了口角。 “心午同志,《红楼梦》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秦可卿是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你却说她是废太子胤礽的一个女儿,出生时被贾府收养在家,作为一个政治投资,这个说法简直是一派胡言!” “养生堂是什么地方?明朝时期的孤儿院,清朝承袭明朝旧制,改叫作‘育婴堂’。” “秦业又是什么官职?区区的营缮郎而已,就这等身份和背景的养女儿,你觉得当得起堂堂的宁国府嫡长孙贾蓉的正妻吗?能当得了未来的宁国府大奶奶,世袭得了四等爵诰命吗?” “这都是你的臆断,脂砚斋批注里写的清清楚楚,出明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谓寓褒贬、别善恶是也……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很明显,她是‘情’的化身,注定因情而死。” “不错,秦可卿,‘情可倾也’,她的判辞也是‘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 眼见一群评点派的围攻着一个索隐派,冯木摇头失笑道:“这个刘心午啊!” 怪不得瞧着这么眼熟! 方言望着舌战群红的刘心午,不由想起了他的那些《红楼梦》暴论和阴谋论。 尤其是“秦可卿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的这个毫无根据的说法,最先就是他提出来的。 “说他是索隐派吧,可偏偏总是轻率立论,荒诞不堪,很多观点都经不起推敲。” 冯木无奈道:“虽说对《红楼梦》的解读有些剑走偏锋,但这人的还是写得不错的。” 方言说:“我拜读过他的《班主任》和《钟鼓楼》。” “你觉得怎么样?” “《班主任》名气虽大,是伤痕文学的代表作品,但我觉得《钟鼓楼》才是他的成熟之作。” “是啊,《钟鼓楼》是一部充满燕京地域特色和生活气息的现实主义作品。” 冯木咧嘴发笑道:“也正因为此,才能够进入这一届的茅盾文学奖候选名单。” “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已经开始评选了吗?” 方言挑了挑眉。 丁铃说茅盾文学奖的评选委员会已经成立,包括自己、章光年和冯木在内,一共有18名评委,评委会主任是李尧堂,大家评出的初选名单暂时有7部长篇,但没有一部是方言的作品。 但这并不是黑幕,也不是方言的作品不够优秀,而是茅盾文学奖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同一作者不宜连届获奖。 于是乎,就导致了一个作家在自己的创作高峰期内,很有可能就只能得一次茅盾文学奖。 “你这两年的作品,有几部都值得入围茅盾文学奖的初选。” 冯木安慰道:“不过这一次,可能要让你受些委屈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能理解。” 方言语气认真说。 “其实我们也犹豫了很久,争论了很久,不少同志都觉得至少该让你进入初选名单里。” 丁铃拍了下他的背。 “还是按规矩来吧,千万不能因为我,毁了老师创办这个奖的苦心。” 方言摇头说:“只要茅盾文学奖能越办越好,我受多少委屈都可以接受。” 冯木、丁铃、唐因等人眼里充满欣慰,不禁感叹着沈雁氷收了个好弟子。 方言笑而不语,他虽然吃下的是委屈,但喂大的是格局! 何况不还有下一届嘛,自己的《霸王别姬》可是能报名参选第三届茅盾文学奖的! ………… 集体合影拍完,开学致辞讲完,整个鲁迅文学院的开学典礼也接近尾声。 但刘心午很评点派的争论并没有结束,刚刚只是休战而已,此时又再次开战。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秦可卿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 “《红楼梦》荣禧堂里的对联是‘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这来源于胤礽的名对,‘楼中饮兴因明月,江上诗情为晚霞’,由此可以推断出,这里面的‘月’指的就是胤礽,秦可卿的原型自然就是废太子胤礽的女儿,被贾府的原型,曹家养在家中。” “那养在曹家的根据又是什么?” “这个嘛……” “说不出来了吧,这些完全是你的无端的猜想,根本就没有文献史料佐证,最可笑的就是把曹家说成太子党,历代考证,曹家效忠的都是康熙,怎么可能会是废太子一党!” 就在两边针锋相对的时候,冯木再也看不下去,把陷入癫狂的刘心午喊了过来。 “冯老。” “之前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认识方言吗,他现在就在这儿,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真哒?!” 刘心午兴奋不已,尤其当面对面地和方言站在一起时,情绪更加激动。 “幸会,幸会!”方言明显能感觉到他握手的劲儿很大。 “方老师,能认识你简直是我的荣幸!” 刘心午道:“我非常喜欢你对《红楼梦》的那些解读,特别是那篇魔幻现实主义的文章。” 方言松开了手,“过奖了,一家之言,姑妄言之罢了。” “谦虚了不是!” 刘心午说,文坛里一直有传言,茅盾熟记《红楼梦》,随便抽取一章,他都能背诵下来,既然方言师从茅盾,这《红楼梦》的研究和解读,想必是有学派传承。 方言解释说:“家师虽然是茅公,但是我在《红楼梦》上的指导老师,其实是吴老。” 刘心午满脸错愕:“吴老!?” 方言点了点头,茅盾和吴组缃对《红楼梦》研究的方向和理论可大大不同。 然后意味深长道:“如果非要说二老的相同之处,恐怕只能是他们都是社会剖析派的一员,也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份子,就像你和我一样,都擅长现实主义。” “方老师说得不错!” 一提到“现实主义”,刘心午两眼冒光,但很快就黯淡无光,“可惜现实主义已经没落了……” “这一点,我不敢苟同。”方言言辞凿凿道,“我始终觉得现实主义仍然有旺盛的生命力!”(本章完) 第456章 魔幻现实也是现实主义 “方老师觉得现实主义文学还能再度崛起吗?” 刘心午皱下眉头,半信半疑。 “我的恩师曾经教过我,现实主义具有永恒的生命力。” 方言道:“因为我们始终要面对‘社会现实’,可现实不是永远静止的,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所以其他的文学流派可能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但现实主义文学没有终点。” 刘心午叹了口气,“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很多作家都觉得‘现实主义’已经过时,创作主要靠想象,像魔幻现实主义,像意识流,像存在主义文学,只要文字和叙事足够先锋,就是好文本。” “魔幻现实主义,也同样是现实主义!” 方言道:“‘魔幻’只是一种手法,用来修饰和表达现实而已,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现实的创作,《红楼梦》不就是这样嘛,像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现实与梦境相互交错。” “没错!” 刘心午拍手叫好,“特别是贾宝玉睡的还是侄子贾蓉的屋子,似乎有暗喻朱棣抢侄儿朱允炆皇位的意思,而且用梦境来影射贾珍对秦可卿的‘爬灰’企图……” 方言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还能不能好好聊天,怎么一聊到《红楼梦》就这么兴奋? 刘心午也注意到自己跑题,露出尴尬的笑容,然后急忙转移话题,说自己不是没想过要匡扶“现实主义文学”的大业,之前已经答应了冯木的约稿,为《华夏作家》写一篇现实主义的。 方言不免意外,俺也一样! “是嘛!” 刘心午满怀好奇,“方老师准备写什么样的现实主义作品?” “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方言反问道:“你呢?” 刘心午自嘲了声,“我也一样,算算日子,快有一个月了,依然是无从下笔,不知道写什么?” 很快地话锋一转,“不过和方老师这么一交流,我突然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那就是借鉴《红楼梦》的现实魔幻叙事,写一篇魔幻现实主义的,就像你说的,魔幻现实也是现实主义嘛。” “要想学《红楼梦》那样写魔幻现实主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是不是很大胆!” 刘心午语气里透着兴奋,“整部,魔幻现实,就这个故事,就完全是这个故事!” 方言撇了撇嘴,比起疯疯癫癫的魔幻现实主义,反倒更愿意和他聊《红楼梦》的阴谋论。 比如,北静王的原型是慎郡王允禧和过继给他的孙子爱新觉罗·永瑢。 再比如,贾家从金陵搬来京城,并不是曹家被抄家的故事,而是朱棣迁都燕京的故事,所谓的证据就是宁国府的“宁”是南京别称,“金陵十二钗”的原籍也都是南京,而南京恰恰是明朝的根基。 总之,充分发挥了他家的想象力,但证据嘛,绝大部分时候是没有的,完全出自想象。 偶尔有一分证据,可以说十分话。 没有证据的时候,干脆就直接“创造”证据,反而对自己观点不利的证据,绝口不提。 和后世擅长用阴谋论来吸引公众眼球和流量的“键盘侠”,看上去差不多,实际是一模一样。 低情商,“奇谈怪论,满嘴放屁”。 高情商的话,那就是“总座高见”。 …………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临近中午,众人各自分散。 方言帮石铁生安顿好以后,仍不放心,嘱咐同寝室的余桦、王硕和钟阿城多加照顾。 随后离开鲁迅文学院,马不停蹄地赶到南锣鼓巷的四合院里。 就见杨霞系着围裙,从小厨房里走出来,脸上写满了惊喜道:“你今儿怎么来了?” “这不想着您老做的饭嘛,怎么着也得回来吃一口。” “你这话也就哄哄你老娘我吧。” “嘿嘿,哪敢呀!” “嘚嘚嘚,赶紧洗洗手。” 杨霞笑着白了眼,“我再给你们多炒俩菜。”????“别别别,哪敢劳烦您啊,您瞧我都备好了。” 方言把打包在饭盒里的菜递了过去,接着就被打发去喊屋里的小妹出来吃饭。 “哥!” 一见到有人影蹿入,方燕吓地摘下耳机,把随身听急匆匆地塞进抽屉里。 方言摇头失笑:“你啊你,再过两个月可就要高考了,不想着好好复习,成天就知道玩儿?” “我才没有玩呢,我、我刚才是在练习英语!”方燕梗着脖子辩解说。 “真哒?” 方言乐了,“把随身听拿出来,让我听听播的是什么?要不是英语的话,我可就没收啦……” “我招,我招,我招还不行嘛!” 方燕说自己听的是叶倩雯的歌,“我是做好一套卷子才休息的,小雅姐说这是劳逸结合。” “呦呵!”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小雅姐、若雪姐她们还说,凭我现在的成绩和能力,上个京都大学、水木大学,或许不稳,但考个人大、工大、师大这些重点大学,还是很有把握的!”方燕昂起下巴,自信满满。 “说你胖,你倒还喘上啦。” 方言道:“别掉以轻心知不知道,你的高考可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知道啦,姐姐的,哥你的,总之咱家的大学梦就得靠我来实现了对吧?” 方燕双手叉腰道。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承诺她只要能考上大学,就给她买一台电脑。 “哥,这可是你说的!” 方燕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边摇晃,边说道:“不许反悔!”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 方言轻轻地弹了下小妹的额头,余光里注意到她书桌上的《变形记》。 “这是若雪姐回国的时候给我的,说让我多读英文原著,学会运用英语思维,提高语感。” 方燕耸了耸肩,“顺便也了解下什么是魔幻现实主义。” 看着卡夫卡的《变形记》,方言沉吟半晌,思绪万千,想到了今早刘心午提到的魔幻现实主义,又想到了前些天陈晓曼讲的先锋文学作品,直觉告诉自己,接下来的可以融入这两样东西。 紧接着,脑子里一一地浮现出魔幻现实主义的作品。 《大鱼》、《灵异第六感》、《潘神的迷宫》、《鸟人》…… 这些显然不合时宜,又想到了《太阳照常升起》、《双驴记》、《尘埃落定》、《海边的卡夫卡》等等,只可惜国内最有《百年孤独》气质的《白鹿原》,陈忠史已经在写了。 白鹿原……白鹿……鹿…… 思绪一旦打开,就根本停不下来,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哥?哥!” 就在此时,方燕大声地喊了几下。 方言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怎么了?” “下周就是世界杯预选赛,国足只要能战平,就可以小组出线,进入第二轮。” 方燕眼里冒着精光,“哥,我们全家到现场去看比赛好不好?”(本章完) 第457章 RNM,退钱! 5月19日,天色阴沉。 方言坐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台灯照着他的侧脸,砸在写满字的方格纸上。 手边是已经初步完成的《宝贝智多星》的剧本,笔下却是他为《华夏作家》准备的稿子。 虽然不能直接写《白鹿原》,但从《白鹿原》汲取到灵感,不过不是白鹿,而是麋鹿。 就见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第一行清清楚楚地写着“狩猎”两个字。 内容简单而沉痛,就是离异的老男人卢卡斯搬到乡下定居,喜欢打猎,跟邻里之间过着和睦友善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撒谎污蔑自己猥亵了她,一时间,这个好好先生成为了整个小镇排挤和压迫的对象,然而当真相大白的时候,全镇居民被狠狠打脸,全都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之前有多么大的恶意,之后就有多么大的羞愧。 卢卡斯的事情看似过去了,但永远不会过去,因为卢卡斯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这些曾经欺压、霸凌、陷害过他的小镇居民心头,这个刺只会越陷越深,时不时,甚至一辈子提醒你错了。 想要解决的话,要么就是搬离小镇,找一个没人知道真相的地方,重新开始。 要么就是彻底拔掉这根钉子,换句话说,干掉卢卡斯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电影的结尾虽然是开放式,但也倾向于第二种。 当卢卡斯和小镇居民们“重修于好”,像以往一样去野外狩猎的时候,他的枪口对准无辜的麋鹿,而小镇居民的枪口,甚至是昔日好友的枪口,都统统地对准他这个无辜被诬陷的人。 《狩猎》整一个就是围绕人性的现实主义作品,冰冷刺骨、让人窒息。 方言准备魔改得像卡夫卡的《变形记》一样,人既然可以变成甲虫,也可以变成待杀的麋鹿。 猥亵的诬陷让主人公和周围的环境出现了异化和幻觉,在谣言和幻境当中,主角就是无辜待宰的麋鹿,开始体验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样态,并在这种荒诞中走向一个黑色幽默的结局。 在这场人和麋鹿的猎杀游戏中,麋鹿是无辜的,它本身没犯什么错误,就像卢卡斯一样。 本来他也什么都没做,但仍然被作为狩猎的对象,人猎杀野鹿的目的是取乐,而众人猎杀他的目的是为了拔掉这枚扎在自己心口的钉子,但凡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小镇居民的良心就会隐隐作痛。 当处在这种人性的游戏里,是非对错只有受伤者能体会到。 除了故事内核要改,形式从现实主义改成魔幻现实主义以外,背景、环境、叙事这些都得修改。 方言虚构了一个在冰天雪地的西方小镇,主人公也不是卢卡斯,而是以第一人称出现的“我”。 毕竟,既然要把先锋文学的元素融入到里,在叙事探索和语言探索上必须“前卫大胆”。 在国内,第一人称叙述的本来就很少,而像方言这种兼具第一人称叙述和第三人称叙述的,更是鲜为人用,如今的文坛里,差不多只有自己的《恶意》和余桦的《第七夜》这么干过。 想到这里,一念通,百念通。 灵感立马犹如泉涌,字越写越快,整个故事大纲几乎一气呵成。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了龚樰的声音:“比赛开始啦!” 紧接着,方燕、韩跃民等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催促他赶紧出来看球赛。 1985年的世界杯预算赛,是国足第三次向着世界杯发起冲击,但和以往不同,因为去年的亚洲杯,国足可是在决赛憾负沙特,虽然屈居亚洲杯亚军,但却是当时国足创下的最好成绩。 携亚洲杯亚军之威的国足,自然倍受全国观众的期待,希望能冲出亚洲,踢进世界。 “哥,咱们干嘛不去现场看啊?” 看到哥哥的身影,方燕撅着嘴,话里透着一股子幽怨。 “是啊,岩子。” 韩跃民同样不解道,“虽然票一下子就被抢光了,可票贩子手里有不少呢。” 方红问:“在现场和在电视前看有什么分别,不是一样能看比赛嘛?”????“差别大了呢!” 方燕刚要张嘴,就被杨霞瞪了眼,“你姐现在大着肚子,怎么能去现场呢?万一出点意外……” 看着韩跃民讪讪一笑,方言意味深长道: “这比赛要是赢了还好,可以好好庆祝,可如果输了的话……” “输球?怎么可能呢!” 韩跃民摆了摆手,“我们可是亚洲杯亚军,就香江这种省队的实力,那还不是轻松拿捏嘛。” 方燕点头说:“就是,就是,哥你也太小瞧咱们国足的实力了。”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方言摇头失笑,这场比赛自己可是铭记于心,简直比“rnm,退钱”还要来得深刻。 毕竟,国足在拉胯这方面,就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果然,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开赛不到20分钟,香江队就任意球破门,一比零取得领先。 “哎呀!” 方燕脸上露出烦躁又无奈的表情。 “不要慌,比赛时间还长着呢,想办法扳回一个,咱们就可以挺进第二轮了。” 韩跃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过了15分钟左右,国足远射破门,把比分扳平才如释重负。 “噢噢噢,进球咯,哥,你瞧见了嘛,咱们战平了!” 眼见小妹兴奋地手舞足蹈,方言嘴角冷冷一笑。 对于国足而言,“打平就能出线”基本上可以跟“魔咒”画上等号,基本上就迈不过这个坎。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下半场刚开始不到20分钟里,又一次被灌进一球,比分再次被反超。 国足彻底急了,从这个时候起,对着对手的门前狂轰滥炸,拼命射门,但就是毫无效果。 最终当裁判吹响结束的哨音时,电视画面中的比分定格在了2比1,意味着国足被淘汰出局。 方燕傻了,韩跃民懵了,龚樰、方红等三人面面相觑,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轰隆,轰隆。” 屋外响起一阵阵的雷声,而后开始有零星的小雨慢慢落下。 方言扶额,脚步匆匆,把开着的窗户及时地关上,耳畔边忽然听到若有若无的叫骂声。 街坊邻居不顾下雨的天,统统地从家里通入到大街小巷,劈头盖脸地就是对国足一通臭骂。 此情此景,跟上辈子的场面简直一模一样,自己还依稀记得有人气得直接砸电视泄愤。 至于现场的观众嘛,比赛结束后,大部份人都默默站在体育馆里,不愿意离开。 哪怕是透过电视机,也能感受到氛围有多么的压抑,有多么的沉重,有多么的恐怖。 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的时候,突然陆陆续续有球迷开始痛哭流涕,不知道有谁大喊了声: “rnm,退钱!” 人群立马跟着骚动起来,暴怒的球迷失去理智,变成一群可怕的野兽,见东西就砸,彻底失控。(本章完) 第458章 五一九 第二天,清晨。 方言照常上班,推门一看,就发觉《人民文学》编辑部的气氛和往常大不一样。 一片安静,鸦雀无声,并不是满屋空空荡荡,寥寥数人,恰恰相反,几乎是座无虚席。 然而,众人无精打采,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工作上,而是把矛头直指昨天的国足上。 朱伟霍地站起身来,“方老师,昨天的 最终,叶南风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把大狗子牵来吓人了,七连的学生大多数还是非富即贵的,挺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那条对叶南风温顺的像狗一样的大家伙其实是条狼。 慕容晴莞再次望向院中,在那杏花疏影里,她仿若看到了一个碧『色』的身影,轻轻踮起脚尖,欢喜的折着那艳态娇姿的杏花。 “这么说,用兵刃反而是不好的了?”叶翎蹙眉问道,萧笑所说无疑是颠覆了她的理念。 穆顺的心情是无比紧张的,在后汉天下,能够靠近楚候,并有不轨之心的人很少。 慕容晴莞强压下心中的苦涩与失望,继续问道:“那……皇后娘娘呢?”以后仪迎娶,与后平齐,那么她呢?在他的心里,她究竟算什么? “不是……”幽竹咬了咬唇,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遂求助的看着冷月。 孙昊迟感觉那些粉末都进入了自己身体里,不过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并没有使用天赋将之排出去,而是任由那些粉末在体内游走。 “我,我去趟洗手间。”韩雪莲看出来闺蜜是打算说什么了,于是面色微红慌里慌张的借故跑开了。 “没错,我的身体,似乎连五脏都有些微妙的感应了。虽然不能准确地感知陈越所在,可是却真切地感觉到,陈越的情况不比我们好多少。难道是受伤还没好的原因?”无尘道。 只不过这一耽搁,阵法已经结成,和刚刚一样,一道龙卷风卷起,将大狗围绕在中间,强大的撕扯力让大狗一时间无法立刻挣脱,只能在龙卷风中咆哮,而火鸟和敖凡则在龙卷风外面不停的发起攻击,让大狗无法专心破阵。 看着她吐出的一口血水,宋天铭的声音都在颤,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过是被蛇咬了,自己又给她吸出了毒,为什么她还要吐血?神呐!不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了,他玩不起。 在他身上叶咏晴只看到了比顾宸修还要来的明显的张狂霸道对任何事情不屑一顾。 “尊主说笑了,同为一个果子,何来两种味道。”如雪说完,低下了头。难道自己和思勿的话被尊主听见了。 鹤云看着思勿的神情,此时如果强求,怕是自己就会亲手把诺玉推向他,于是鹤云只能咽下这口气,默默走了出去。 时浩东看着前方那大富豪夜总会暗暗道,目光却平淡如水,古井不波。 萧夫人也没在意,只看着萧惊堂的背影叹息。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不肯同她说? 照片里,洛祈轩抱着巧笑倩兮的艾以默,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合,而她的唇,妩媚弯起,就这样凑近洛祈轩的耳边。 “我会让你好好感受我的热情!”说着他俯下身来,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锁骨上,我的身体微微一颤,他竟然咬上了我的脖子,伸出舌头舔舐了两下。 艾以默却抬起手,一字一句地说:“什么都别说了,慕,世上哪有回得去的感情呢?都回不去了。”她侧过脸,不再看乔慕,冰凉的手攥得都疼了,可是依然抵不过心中的酸楚。 第459章 普利策历史奖 “叮铃铃。”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挨个送信,很快地就轮到了方言。 把一叠信放进信箱里,接着叩响门上的铁兽环,大声地喊叫着了一句。 待邮递员几乎要消失在胡同口的时候,龚樰推开了门,取走了信,反身走向书房。 此时此刻,方言正专注于《狩猎》的创作,当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才停下笔。 “都是寄给你的信,有耀名的,有若雪的,还有嘉禾和邵氏的。” 龚樰走到他面前,递了过去。 方言率先拆开来自嘉禾和邵氏的信封,里面装的是邹闻怀和方逸花的亲笔信。 两封信的内容竟然大差不差,写的都是已经派人北上,和电影局接洽合作的示意,而且进展得非常顺利,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然后就是已经见到了作为自己版权经纪人的潘耀名,谈判相当愉快。 至于合同条款,双方确认无误,就等着他的签字,合约立马生效。 望了望随信寄来的两份合同,再看了看信上的最后几段,字里行间都透露着邵氏、嘉禾对剧本的关注和迫切,询问创作的进度,询问剧本的细节,询问拍片的安排等等,可能惟一的区别在于—— 邵氏问东问西,事无巨细,而嘉禾完全放权,给足自主权。 “怎么了?” 见自家男人摇头失笑,龚樰诧异不已。 “倒是跟两家公司当家人的做派很像。” 方言自言自语了句,然后抬头问到《宝贝智多星》的分镜头剧本的情况。 “还差一点就改好了。”龚樰说:“不过,你真地打算推荐我当《宝贝智多星》的副导演?” 方言颔首道:“这片子的拍摄难度并不大,非常适合你这种新人导演参与。” 龚樰张了张嘴:“可我就怕……” “不要怕,你是以副导演的名义去学习和协助的。” 方言安慰道:“有邵氏的导演和班底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再说了,不还有我给你兜底嘛。” 龚樰抿了抿嘴道:“可是邵氏那边会同意让我一个演员转型导演的人进组吗?” “怎么不可能!” 方言可是毛遂自荐,担当《宝贝智多星》的兼职,安排个副导演、角色演员还不是轻而易举。 听到这话,龚樰彻底放下心来,莞尔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试一试。” 你侬我侬地温存了会儿,方言翻开潘耀名的信,涉及到两件事。 一是确认邵氏和嘉禾的合同没有法律漏洞和陷阱,可以放心大胆地签约。 二是签约后的这两笔钱的去向,是像往常一样投资股票、房产,甚至是香江的停车位,还是投入到炒日元外汇的计划,又或者有其他另外的投资计划。????正当他认真地思考时,龚樰冷不丁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声: “你获奖了!” “喔,什么奖?” “若雪说你得了普利策历史奖。” “是嘛!” 方言从龚樰的手上接过,就见白若雪在信上恭喜他的《枪炮、病毒与钢铁》获奖。 本届的普利策奖和往届一样,来自全美各地的上百位评委,会在三月底汇聚到哥伦比亚大学的各个学院,对包括新闻、文学、历史、音乐、戏剧在内的多个类型作品进行评审。 然后在四月初,筛选出各类别的3个提名作品,向终评委员会提交报告,评选结果一般都是在四月下旬或者五月上旬,由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宣布并颁奖。 而普利策历史奖,恰恰是唯一不要求作者是美国籍的奖项,只要是关于美国历史的书都可获奖。 但恰恰因为这一点,整个评委会围绕着《枪炮、病毒与钢铁》能否获奖,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反对的一方认为,《枪炮、病毒与钢铁》这本书,严格来说根本不属于历史著作。就是算它是历史著作,也不属于专门研究美国历史的著作,就根本没资格入选普利策历史奖! 而支持的一方却不赞同,普利策历史奖只规定了,研究美国历史的作品就有资格入围。《枪炮、病毒与钢铁》虽然不是研究美国历史的专著,但确实对美洲历史展开了讨论。 尤其对研究美洲历史具有重大突破意义,美洲或许并非美国的美洲,但美国一定是美洲的美国! 整个评委会的分歧,伴随着本届普利策奖名单的公布,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媒体界和学术界。 《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旧金山日报》等报纸,都做了大篇幅的报道和评论。 这些报纸很明显地经过了一番精挑细选,才被白若雪随信寄回了国,基本上都是好评和褒奖。 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历史学界很快掀起大讨论。 大部分学者都支持方言,但仍有一撮人对方言狂喷。 认为像方言这样的作家根本不具备历史学家的专业学识,《枪炮、病毒与钢铁》这本书根本不属于真正的历史著作,纯粹是哗众取宠、博人眼球的“历史业余爱好者的读物”罢了。 但事与愿违,自从19世纪中叶,德国历史学家利奥波德·冯·兰克创立兰克学派,成为了近代历史学派的开端,随着社会科学的发展,以费尔南·布罗代尔为代表的分析历史学派、以米歇尔·福柯为代表的后现代历史学派等应运而生。 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环境史学派。 像法国年鉴学派侧重于研究地理和气候对人类活动的约束,以及人类对其特定环境频繁适应,而美国边疆史学派发现了近代以来自然界发生的更强烈的变化,但是对可能把人类引向万劫不复的灾难深渊的生态影响却盲目自大。 而《枪炮、病毒与钢铁》恰恰兼顾着法国年鉴学派和美国边疆史学派之所长,无可争议地作为环境史学派的经典著作,被讨论,被研究,被分析,被引申,被质疑,被批评…… 华夏环境史学派的兴起,后世的教科书上基本上也公认是从方言的《枪炮、病毒与钢铁》开始,而且正因为《枪炮、病毒与钢铁》获得了普利策历史奖,国内的学术界越来越高度重视历史学研究。 甚至于,已经有许多学生和老师开始对方言的系列史学著作展开研究,不单单把方言奉为“引入环境史学第一人”,也是华夏环境史学派的开山祖师之一,尽管并没有什么系统性的学术著作傍身。 尽管在21世纪初存有一定的争议,但是在1985年这个年头,方言荣获普利策历史奖的消息一经在内地传开,整个文坛,乃至全国上下,无不炸开了锅,热度堪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地步。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普利策历史奖到底是一个什么奖项。(本章完) 第460章 新潮小说运动 方言荣获普利策历史奖的新闻,哪怕过了两天,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不管是《人民报》、《光明报》等主流报刊的文艺版块,还是《文艺报》、《文学报》等全国大型文艺报纸,甚至是电台、电视台,也争相地报导和点评,而且特意派出记者堵着门地去专访。 早先“五一九”这一国足耻辱性的时刻,俨然被遗忘在犄角旮旯里。 国足倒是高兴了,方言却头疼不止,除了接二连三的采访,每天都要面临无数的电话轰炸。 家里有,办公室也有,总是响个不停。 来电祝贺的既有像章光年、万佳宝、汪曾其这些关系莫逆的人,也有一些完全就不认识的作协、文联、文化等部门的老领导和老同志,毕竟,普利策历史奖算得上是文坛的一件大喜事。 人文社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准备再版发行《枪炮、病毒和钢铁》。 “哈哈哈,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王朦拍了下方言的肩,“岩子,这回你可是为我们文艺界,为我们出版社都立了一大功!” “您千万别这么说。”方言笑了笑。 “你啊你,又谦虚了不是。” 王朦主动开口道:“颁奖典礼在什么时候?不管请多长的假,我现在就批准了!” 方言摊了摊手,不无遗憾地说普利策颁奖典礼早已结束,不用特意去美国领奖。 王朦和蔼可亲地安慰了几句,“固然有些遗憾,可不管怎么样,得奖本身就是个天大的好事。” 方言点了点头,“不过说到请假,嘿嘿,我还真想让您开恩,给我批个条子。” “这回又打算上哪儿?”王朦稀奇不已。 方言如实相告,《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首映礼将在7月召开,到时候,自己要陪着龚樰,以及上影厂的剧组南下香江,配合宣传,趁着这个机会,顺便去完成电影局极力拜托的任务。 “是和嘉禾、邵氏合拍电影的事吧?” 王朦心知肚明道:“方禹、进贤同志先前已经找我聊过了。” “那您看这假条……” 方言嘿然一笑。 “我批了!” 王朦语气认真道:“电影的繁荣也是文艺繁荣一部分,只要是拍电影,就一定需要改编和原创剧本,所以电影越繁荣,文学也会越繁荣,反之,文学不繁荣,电影也很难繁荣!” 方言欣然同意,但又颇为歉意地摸了下鼻子: “不过我好像年初的时候才答应过您,今年要少出差,多在编辑部呆着……” “此一时,彼一时。” 王朦扬了扬手,说《人民文学》在他的带领下,已经重新地在文学界打出了名气和招牌。 以前投稿不足和好稿子不多的问题,现在几乎迎刃而解,反而出现了供大于求的情况,要不是《人民文学》的办刊宗旨是挖掘新人,提携青年作家,否则,这些投递的新人稿件会被当废稿处理。 这个时候,跟《人民文学》有密切联系的成名作家实在太多,版面已经到了不够用的地步。????一念至此,作者资源太丰富也未必是件好事,当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方言不禁失笑道:“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把这股资源更好地利用起来?” “比方说?” 王朦饶有兴趣道。 “比如咱们可以来个‘双头条’,来强化《人民文学》的质量。” 方言说:“再比如,每期的头条风格不仅要做到差异,最好能还做出反差,就像您在年初说将来展望的时候,希望《人民文学》能够调度各种不同类型创作的可能性,展现文学的多元化……” “这些主意听着不错!” 王朦颇为欣赏道:“风格变化越大,的的确确越能体现文学可能性的差异,不过这可非常考验组稿和编辑的水平,就像一家饭馆不但要单个菜肴做得好,还要整个菜品搭配得好,那才是真的好。” “有了这种配菜术,《人民文学》每一期就能形成一个个新的亮点,能够让很多在发表后,迅速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就像这回针对‘五一九事件’的《倾斜的足球场》。” 方言咧嘴轻笑道。 “还有你挖掘出的那篇《无变奏主题》,两个稿子可以分两期发表。” 王朦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啊,我希望你在出发去香江之前,能带领编辑部的同志去办。” 方言一问才知,按照他的设想,准备仿效西湖会议,以《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名义,邀请全国各地最活跃的几十位青年作家,在燕京召开一次全国性的座谈会。 王朦道:“不管是像马元、余桦这样的先锋文学,还是刘索拉、徐星这种特立独行的青春文学,不管是阿城、郑义这批倍受瞩目的寻根派,又或是柯云路、周梅森这些在各自的文学领域深耕的新锐作家,只要是文学界如今最新锐的青年作家,但凡是能请来的,我们就统统发出邀请。”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 方言扬起眉梢,大为意外。 “没错,是《人民文学》继西湖会议之后,又一个巨大的文学会议!” 王朦信誓旦旦道:“我打算借这个大会,让《人民文学》自此成为声势浩大的新潮运动的旗手。”然后转过头去,“岩子,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沉吟半晌,“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燕京会议必定是华夏当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事件之一。” 王朦颔首说:“就和去年我们和《收获》联合举办的‘西湖会议’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燕京大会将由《人民文学》独自承办,如此一来,我想一定能在文坛里掀起一股不小的思潮和波澜吧?” 方言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仔细地询问起会议的时间、地点、人数等具体细节。 “我打算像西湖会议一样,安排在下半年。” 王朦让他在前往香江之前,拟定个章程方案出来,等从香江回来,再好好地组织和筹办。 “是,主编!” 方言应了一声,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社会公器,盛放他人深思熟虑的成果。(本章完) 第461章 王京和杜其峰 6月,清风掠过院子里的大片芍药,整个花海顿时波涛汹涌。 龚樰一边收拾着要带去香江的行李,一边借着余光,瞥向正在看报的方言。 就见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上扬,不免惊异道:“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算是吧,方庄破土动工了。”方言站了起来。 “真哒?快给我瞧瞧!” 龚樰激动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方言把报纸递了过去,原本是想找一找官方对“五一九事件”定性的新闻,却没想到看到更有价值的消息,毕竟,这年头,燕京还没有所谓的豪宅和别墅,四合院也不是“非富即贵”的象征。 而方庄,就是燕京此时最现代化也是最大的住宅小区。 同样也是八九十年代名副其实的“富人区”,能居住在方庄,一度是身份和地位的体现。 “等建好了,是不是就可以搬进去?” 龚樰眼前顿时一亮。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就这么想住小洋楼?” 龚樰抿了抿嘴,“怎么说呢,也不是说住四合院有什么不好,只是住宅楼对咱们今后的生活,可以更加的方便舒适,至少以后不用上公厕,倒尿盆……” 方言一想到两人轮流倒尿盆的画面,忍不住发笑道: “这倒是啊,吃喝拉撒,这后两样是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据说将来方庄的附近还要建办公楼、旅馆、商贸大厦,对吧?” 龚樰眨了眨眼。 “而且还要打造成燕京乃至华夏的对外窗口。” 方言点了下头,早在去年楼盘开盘的时候,韩跃民和自己就抢先入手了好几套。 若非担心太过招摇,两人见好就收,要不然的话,非买下一整栋的房子。 龚樰心里美滋滋道:“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咱妈和咱姐,特别是咱姐,等孩子生下来,兴许不到满岁的时候,就可以搬进去住了!”然后拿上报纸,就要去正房打电话。 “瞧你高兴的样儿。” 方言翘起二郎腿:“不就是方庄嘛,等将来再有好的地段好的房子,咱们立马就换。” 龚樰笑吟吟地白了眼,说他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的大哥大嫂如今在沪市,住的还是新婚户过渡房的“鸳鸯楼”,像方庄这样的住宅楼,已经是他们这辈子的终极梦想。 “你告诉大哥不要急,沪市那边我看也快了。” 方言道:“到时候,咱们南下去探望二老,顺便给他们买套房子养老,你觉着怎么样?” 龚樰眼前瞬间一亮,“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算数过呢。” 方言捏了下她的下巴,“快去收拾行李吧,等到了香江,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在香江的房子,这些可跟当时你在美国住的独院住宅还不一样,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方庄。” 龚樰又惊又喜,尤其当听到让她这位女主人亲自来负责设计和装修,眼里充满着期待。 ………… 香江,九龙塘。 此时,夜幕降临,王京从出租车里走了出来,满腹疑惑地来到王天林家里,摁响门铃。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不是自己的老母,而是父亲在拍摄83版《射雕英雄传》电视剧时认下的徒弟,杜其峰。 “杜sir,你怎么也来了?” “母鸡啊,师父打电话让我来,我就来咯。”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也不过比你早到十几分钟而已,师父说要等你人到了再讲。” 杜其峰催促着王京换鞋进屋,然后径直地来到客厅。 王京急不可耐道:“老豆,这么急地把我们找来,是不是出来什么大事啦?”“当然是大事,而且是大好事,不然我也不会想到你们两个。” 王天林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坐下。 杜其峰和王京面面相觑,耳畔边就听到他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方言,方生的名号啊?” 王京道:“老豆,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新闻上的那个拿到普利策历史奖的方生?” “就是他!” 王天林透露说:“你们最近应该在公司里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六爷和方太亲自找方生为邵氏影业创作剧本的事吧?” 王京道:“不只是邵氏吧,我还听说邹老板和何先生都找他为程龙写剧本呢?” 杜其峰连连点头,“这两个小道消息传来有好几个月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证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我们也不敢乱猜,也不敢乱问,师父,难道消息是真的?” “再过不久,方生就要带着这个剧本,南下香江。” 王天林应了下来,“到时候,邵氏会重新开工,拍这部片子,这下你们的机会来了!” 王京和杜其峰猛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一个激动,大脑一片空白。 王天林言简意赅地说,邵逸夫和方逸花让他们这帮邵氏、tvb的老臣子举荐得力的人材,以便挑选,然后组建出可靠的剧组,毕竟,方言的这个剧本事关着整个邵氏影业的生死。 左看看王京,右看看杜其峰,“我举贤不避亲,所以向方太推荐你们两个。” “不不不,我还是给京仔打下手吧。” 杜其峰连声推辞,相比于已经在邵氏,乃至在香江影坛混出名的王京,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成绩,唯一拍过的一部电影,《碧水寒山夺命金》,还是个票房扑街的传统武侠片。 要不然,也不会失意地回归tvb,在王天林手下拍电视剧。 “大佬,你千万别这么说。” 王京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炙热的眼神却早已出卖了自己。 “你们两个就先别推来推去了,能不能被选上,还要看方生、六爷他们的脸色。” 王天林语气认真道。 “师父,你知不知道方生的剧本是什么类型啊?” 杜其峰不无担忧道:“是不是像《那山那人那狗》那样的文艺片啊?” 王京啊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为难,自己最不擅长地就是拍文艺片。 “啊什么啊,不是文艺片,据方太说,会是一部与众不同的喜剧片。” 王天林没好气地瞪了眼儿子。 “好耶!” 王京拍手称快,“我别的什么都不会拍,就会拍喜剧片!” 杜其峰心里一突,又惊又疑道:“像方生这样的大文豪,竟然也会写喜剧片的剧本?” 王天林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就凭现在邵氏影业的境况,怎么能指望文艺片来拯救呢?” “是啊,是啊,老豆说得没错,别老是讲艺术,讲艺术是假的,拍电影就是要能挣大钱!” 王京兴奋地搓了搓手。 杜其峰却始终无法相信,像方言这种享誉世界的大作家,会去写香江屎尿屁的恶俗喜剧剧本。 但转念一想,但凡能把方言所写剧本拍成电影,极大可能会名扬一时,心头不禁火热起来。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聊到最后,王天林郑重其事道: “话就说到这里,你们两个好好地准备准备,到时候可千万不要丢我的脸。” “放心吧,老豆!” 王京咧嘴发笑,心潮澎湃,对方言的这个剧本显然是势在必得。(本章完) 第461章 王京和杜其峰 6月,清风掠过院子里的大片芍药,整个花海顿时波涛汹涌。 龚樰一边收拾着要带去香江的行李,一边借着余光,瞥向正在看报的方言。 就见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上扬,不免惊异道:“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算是吧,方庄破土动工了。”方言站了起来。 “真哒?快给我瞧瞧!” 龚樰激动地停下手里的动作。 方言把报纸递了过去,原本是想找一找官方对“五一九事件”定性的新闻,却没想到看到更有价值的消息,毕竟,这年头,燕京还没有所谓的豪宅和别墅,四合院也不是“非富即贵”的象征。 而方庄,就是燕京此时最现代化也是最大的住宅小区。 同样也是八九十年代名副其实的“富人区”,能居住在方庄,一度是身份和地位的体现。 “等建好了,是不是就可以搬进去?” 龚樰眼前顿时一亮。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就这么想住小洋楼?” 龚樰抿了抿嘴,“怎么说呢,也不是说住四合院有什么不好,只是住宅楼对咱们今后的生活,可以更加的方便舒适,至少以后不用上公厕,倒尿盆……” 方言一想到两人轮流倒尿盆的画面,忍不住发笑道: “这倒是啊,吃喝拉撒,这后两样是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据说将来方庄的附近还要建办公楼、旅馆、商贸大厦,对吧?” 龚樰眨了眨眼。 “而且还要打造成燕京乃至华夏的对外窗口。” 方言点了下头,早在去年楼盘开盘的时候,韩跃民和自己就抢先入手了好几套。 若非担心太过招摇,两人见好就收,要不然的话,非买下一整栋的房子。 龚樰心里美滋滋道:“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咱妈和咱姐,特别是咱姐,等孩子生下来,兴许不到满岁的时候,就可以搬进去住了!”然后拿上报纸,就要去正房打电话。 “瞧你高兴的样儿。” 方言翘起二郎腿:“不就是方庄嘛,等将来再有好的地段好的房子,咱们立马就换。” 龚樰笑吟吟地白了眼,说他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自己的大哥大嫂如今在沪市,住的还是新婚户过渡房的“鸳鸯楼”,像方庄这样的住宅楼,已经是他们这辈子的终极梦想。 “你告诉大哥不要急,沪市那边我看也快了。” 方言道:“到时候,咱们南下去探望二老,顺便给他们买套房子养老,你觉着怎么样?” 龚樰眼前瞬间一亮,“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说过的话,什么时候没算数过呢。” 方言捏了下她的下巴,“快去收拾行李吧,等到了香江,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在香江的房子,这些可跟当时你在美国住的独院住宅还不一样,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方庄。” 龚樰又惊又喜,尤其当听到让她这位女主人亲自来负责设计和装修,眼里充满着期待。 ………… 香江,九龙塘。 此时,夜幕降临,王京从出租车里走了出来,满腹疑惑地来到王天林家里,摁响门铃。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不是自己的老母,而是父亲在拍摄83版《射雕英雄传》电视剧时认下的徒弟,杜其峰。 “杜sir,你怎么也来了?” “母鸡啊,师父打电话让我来,我就来咯。”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也不过比你早到十几分钟而已,师父说要等你人到了再讲。” 杜其峰催促着王京换鞋进屋,然后径直地来到客厅。 王京急不可耐道:“老豆,这么急地把我们找来,是不是出来什么大事啦?”“当然是大事,而且是大好事,不然我也不会想到你们两个。” 王天林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坐下。 杜其峰和王京面面相觑,耳畔边就听到他说:“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方言,方生的名号啊?” 王京道:“老豆,是不是就是前些日子新闻上的那个拿到普利策历史奖的方生?” “就是他!” 王天林透露说:“你们最近应该在公司里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六爷和方太亲自找方生为邵氏影业创作剧本的事吧?” 王京道:“不只是邵氏吧,我还听说邹老板和何先生都找他为程龙写剧本呢?” 杜其峰连连点头,“这两个小道消息传来有好几个月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证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我们也不敢乱猜,也不敢乱问,师父,难道消息是真的?” “再过不久,方生就要带着这个剧本,南下香江。” 王天林应了下来,“到时候,邵氏会重新开工,拍这部片子,这下你们的机会来了!” 王京和杜其峰猛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一个激动,大脑一片空白。 王天林言简意赅地说,邵逸夫和方逸花让他们这帮邵氏、tvb的老臣子举荐得力的人材,以便挑选,然后组建出可靠的剧组,毕竟,方言的这个剧本事关着整个邵氏影业的生死。 左看看王京,右看看杜其峰,“我举贤不避亲,所以向方太推荐你们两个。” “不不不,我还是给京仔打下手吧。” 杜其峰连声推辞,相比于已经在邵氏,乃至在香江影坛混出名的王京,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成绩,唯一拍过的一部电影,《碧水寒山夺命金》,还是个票房扑街的传统武侠片。 要不然,也不会失意地回归tvb,在王天林手下拍电视剧。 “大佬,你千万别这么说。” 王京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炙热的眼神却早已出卖了自己。 “你们两个就先别推来推去了,能不能被选上,还要看方生、六爷他们的脸色。” 王天林语气认真道。 “师父,你知不知道方生的剧本是什么类型啊?” 杜其峰不无担忧道:“是不是像《那山那人那狗》那样的文艺片啊?” 王京啊了一声,脸上写满了为难,自己最不擅长地就是拍文艺片。 “啊什么啊,不是文艺片,据方太说,会是一部与众不同的喜剧片。” 王天林没好气地瞪了眼儿子。 “好耶!” 王京拍手称快,“我别的什么都不会拍,就会拍喜剧片!” 杜其峰心里一突,又惊又疑道:“像方生这样的大文豪,竟然也会写喜剧片的剧本?” 王天林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就凭现在邵氏影业的境况,怎么能指望文艺片来拯救呢?” “是啊,是啊,老豆说得没错,别老是讲艺术,讲艺术是假的,拍电影就是要能挣大钱!” 王京兴奋地搓了搓手。 杜其峰却始终无法相信,像方言这种享誉世界的大作家,会去写香江屎尿屁的恶俗喜剧剧本。 但转念一想,但凡能把方言所写剧本拍成电影,极大可能会名扬一时,心头不禁火热起来。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聊到最后,王天林郑重其事道: “话就说到这里,你们两个好好地准备准备,到时候可千万不要丢我的脸。” “放心吧,老豆!” 王京咧嘴发笑,心潮澎湃,对方言的这个剧本显然是势在必得。(本章完) 第462章 电影只有一诫 “呼。” 杜其峰叼着烟,在王京面前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虑。 “咳咳,你今天抽了多少根烟了?” 王京连连咳嗽。 杜其峰停下脚步,“太多了,数不清。” “那就别抽了,你每抽一根,我就要抽半根。” 王京语气里透着几分嫌弃。 杜其峰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从早上到现在,两人一直在办公室里苦苦地等待。 “方太现在应该已经在码头接到方生和他太太了吧?” 王京把窗户打开,让轻风冲淡屋内浑浊的空气。 杜其峰轻咦了声,“方生的太太?!” “对啊,据说在内地是非常著名的女演员。” 王京道:“《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十三姨’就是她演的,这次陪方生来香江,好像是来参加首映礼,配合电影宣发的。” “你说如果方生指定他太太当电影的女主角,我们该怎么办?” 杜其峰犹豫片刻,“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还是等我们先当上电影的导演,再发愁这个问题吧。” 王京抄起电话,“快到中午了,叫点东西来吃,杜sir,你要吃什么?” “我现在哪里吃得下饭。” 杜其峰想再抽根烟,突然发觉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刚才抽的俨然是最后一根。 “饭哪能不吃呢,我估计方太肯定要带方生他们去和六叔一起吃饭。” 王京咧嘴发笑道:“这顿饭至少要吃它个半个小时。” 杜其峰点头附和:“六爷、方太可是把方生当成是邵氏影业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依他们谨慎的性子,一定会在饭桌上问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才放心。” 说话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尖沙咀所在的方向。 邵逸夫平日光顾最多的半岛酒店,就位于此。 此时此刻,一阵阵海风透过窗,吹进包厢里,也吹在《宝贝智多星》的剧本上。 邵逸夫和方逸花竞相传阅,时不时从嘴里发出轻笑声。 “岩仔,你这个本子我很看好,但是我还有一点顾虑。” “您说,六叔,我听着呢。” “这个喜剧片的本子真的能让邵氏影业起死回生吗?” 邵逸夫的理智告诉自己,如今的邵氏积重难返,可不是单纯地靠一部喜剧片就能扭转局面。 毕竟,邵氏影业不是没有拍过票房成功的喜剧片。 比如王京去年导演的《青蛙王子》,主演阵容是章曼玉、关芝琳、钟楚虹、陈柏祥等人,整部戏截至下映为止,票房累计达到1800万港币,但对于邵氏而言,依然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六叔,喜剧片与喜剧片之间,亦有差距。” 方言笑了笑。 “这是何解?” 方逸花和邵逸夫互看了眼。 “我虽然对香江电影没有过深的研究,但也粗粗地了解了下。” 方言道:“现在占据香江电影票房记录的电影,清一色地好像都是喜剧片对吧?” 方逸花如数家珍地说,新艺城有《最佳拍档》、《开心鬼》系列,嘉禾也打造五福星系列对飚。 方言笑道:“不错,和新艺城和嘉禾相比,邵氏虽然有很多票房不俗的喜剧片,但却无法拍成系列电影,挖掘不出ip的最大价值,也就少了一张重要的王牌。” “依岩仔的意思,这《宝贝智多星》只是第一部,接下来还有第二部、第三部……” 邵逸夫心领神会。 “如果能一直赚钱下去,为什么不呢?” 方言信誓旦旦。 “可这跟我们之前聊的可不一样,我以为岩仔会为我们邵氏寻找到可以替代功夫片的类型片。” 邵逸夫抿了口茶。 “六叔,六婶,想必你们两位应该也清楚,对于病入膏肓的病人,不能用猛药,只能温补,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到头来不是治病,而是要命。”方言一本正经道,“邵氏的情况也是如此。” 注意到邵逸夫拧成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方逸花笑盈盈道: “岩仔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可是……” “以目前邵氏的情况,我觉得最适合的就是以小博大的片种。” 方言说:“也就是喜剧片和恐怖片,恐怖片方面,方太既然已经买下了《午夜凶铃》的批片,那么我觉得就该在喜剧片领域继续深耕,打造出不输于《最佳拍档》、《五福星》的系列喜剧片。” 邵逸夫颔首认同,《宝贝智多星》的拍摄成本估计也就一两百万港币而已。 毕竟,导演、演员以及剧组工作人员都是现成的,可以直接从邵氏、tvb调拨过来。 不过相比较于成本,邵逸夫和方逸花一样,更关心的是《宝贝智多星》的票房预期。 “这故事只要能拍成电影,第一部的票房绝对不可能低于两千万港币。” 方逸花和龚樰脸色微微一变,倒是见惯风风雨雨的邵逸夫面色不改,擦了擦嘴说:“岩仔竟有如此把握?” “当然!” 方言很是自信,虽然记不清《小鬼当家》全球票房到底是多少,但依稀记得它创下了有史以来最高的真人喜剧片票房纪录,怎么着也跟《拯救大兵瑞恩》一个档次,狂揽几亿美刀不是问题。 考虑到美国和香江的市场差异,两千万港币的票房已经是最保守的估计了。 “我自然是相信你,不过香江的电影市场并没有那么大,迄今为止,票房上2000万的电影屈指可数,我们邵氏最叫座的《青蛙王子》也不过才拿到1800多万港币而已。” 方逸花提醒了一句。 要知道新艺城的开山作《最佳拍档》也才2600多万的票房,当时已经是哄动影坛的大事件,而今年春节档上映的《夏日福星》,在豪华卡司和系列ip的加持下,才首次突破3000万,刷新了香江电影票房的纪录。 若非说这话的是方言,早就怀疑他的脑子秀逗了,叫保安直接把他从酒店里扔出去。 “这样好了,等把电影拍出来,上映后的票房要是低于2000万,我可以一分钱不要。” 方言也不争辩,“但前提是,剧本里怎么写,就必须怎么拍。” “岩仔何出此言呢,你的酬劳一分都不能少!” 邵逸夫大手一挥,很是大气。 方逸花会心一笑,默契地和他打着配合,心想着买卖不成仁义在,无论如何也要拉拢住方言。 饭桌上的气氛喜庆而融洽,四人吃得相当尽兴。 甚至于方逸花拉着龚樰的手,用蹩脚的中文唠着磕,亲切得比对王祖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当副导演啊,没问题,我们邵氏肯定欢迎!” “那就多谢六叔、六婶了。” 方言拉着龚樰,小俩口连声道谢。 “不用这么客气。” 邵逸夫说,内地导演到香江电影公司学习如何拍娱乐片,本来就已经跟电影局谈妥了。 “是啊,只不过没想到这第一位学员竟然会是你。” 方逸花慈眉善目道。 龚樰红了红脸,笑而不语。 方逸花转头问道:“待会儿我们就去挑挑导演吧,看看谁这么幸运,能入你们的法眼?” ………… 不知不觉间,墙壁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12点半。 王京和杜其峰百无聊俩地坐着,桌上的外卖盒始终没有收拾,倒是烟灰缸塞得满满的。 就在此时,“咚咚”的敲门声突然传来,王天林推门而入,直截了当道: “轮到你们了,跟我走吧。” “老豆,情况怎么样啊?” 王京话里夹杂几分担忧。 “你们的机会到了,在你们之前的那几波都扑街了。” 王天林透露说,方言嫌弃那些导演死板保守,不知变通,最关键的是不懂得拍喜剧片。 听到这话,王京和杜其峰精神立马抖擞,整了整领带,跟在王天林的后头,走进会议室。 当方言、方逸花等人映入眼帘的时候,耳畔边传来父亲的低语:“叫人。” 两人一个激灵,毕恭毕敬地打着招呼。 “这位是杜其峰,tvb的编导、监制,是我的徒弟。” 王天林介绍道:“之前我拍《射雕英雄传》的时候,他就是我的执行导演……” “《射雕英雄传》现在正在内地热播,拍得相当不错。” 方言喔了一声,主动地和杜其峰握了下手。 不等王天林开口,方逸花接着替王京做起了介绍。 “方生,久仰久仰,能见到你真的是我的荣幸!” 王京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方言笑道:“我在路上就听方太讲过你的事,说你是邵氏目前最懂喜剧片的导演了。”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拍了几部卖钱的电影而已,不像方生这样有艺术品位。” 王京嘴上是这么说,但下巴微微上扬,不无得意。 看着眼前的“烂片之王”,方言语气认真道:“艺术和票房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能拍出一部商业与艺术相交融的电影固然完美,但却是凤毛麟角。”接着笑了笑,“其实能拍出叫座的,就很不得了。” “是啊,是啊,我拍电影就一个标准,赚钱和不赚钱。” 王京眼前顿时一亮,“如果电影不卖钱,这个导演就该死。”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转头对方逸花说:“六婶,导演就定他们两个吧。” 王京和杜其峰面面相觑,又惊又疑,本以为会有复杂而艰难的考验,结果就这?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落锤了,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方逸花抱着同样的想法,虽然也倾向于这个决定,但还是多问了一嘴。 “圣经里的十诫,但在好莱坞只有一诫,就是不卖座赔钱,这是死罪。” 方言一本正经道:“我想凭他们俩的这个觉悟,肯定能把《宝贝智多星》拍好!”(本章完) 第463章 彭长老和宋兵乙 当听到龚樰会担任《宝贝智多星》的副导演时,王京举双手赞成,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他是导演就足够了! 杜其峰也抱着类似的态度,反正自己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执行导演,踏上了从电视剧导演向电影导演转型的关键一步,至于谁是县长,不,谁是导演,谁是副导演,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此时此刻,两人强压下内心的喜悦与激动,坐在方言、方逸花等人的对面,翻阅着剧本。 寥寥不过数眼,立马就发觉出《宝贝智多星》蕴含的巨大价值,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下嘴唇。 特别是王京,作为靠喜剧片起家和扬名的导演,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喜剧片竟然可以这么拍! 既没有香江喜剧片的屎尿屁元素,也没有各种下三路的烂俗黄段子,电影相当地“干净”。 喜剧效果纯粹靠小孩机智地对付,甚至是“戏耍”、“玩弄”和“折磨”行窃的笨贼来逗乐。 “有句话叫,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宝贝智多星》用的就是这个原理。” 方言笑了笑,“就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他的工作就是为了取悦观众而丑化甚至于捉弄自己。” “我明白了,方生!” 王京瞬间茅塞顿开,“你这个剧本相当于是小孩在戏耍小丑,借此逗马戏团的观众笑对吗?” “不错,小孩子的家就是一个类似马戏团的场景。” 方言语气认真道:“所以舞台有了,接下来就是确定演员,小孩和小丑的选角至关重要,剧本设计的喜剧桥段能有多大的效果,完全就要看他们的发挥了。” 方逸花说:“以往我们邵氏拍戏的时候用的小孩,基本上是让演员推荐自家的孩子来客串。” 方言建议除了内部推荐,还要有电视海选,相当于是电影的前期宣传,提高孩子的暴光度。 方逸花欣然采纳,正好tvb翡翠台就有面向儿童的节目,《430穿梭机》。 “那么,两个笨贼是不是要有个形象要求?” 杜其峰问:“比如奸诈、凶狠、冷酷、笨拙、傻气、猥琐……” 讲到这个份上,王京毫不避讳地推荐了在《青蛙王子》出演的陈柏祥。 这个猥琐又贱兮兮的面相,实在是太适合被捉弄的“笨贼”形象! “不错,那就让他来试镜。” 方逸花当即拍板,提议另一个人选就由无线五虎之一的梁朝韦来出演。 作为如今tvb力捧的新星,之前靠《鹿鼎记》的“韦小宝”,一炮而红,更为重要的是他曾经是《430穿梭机》的主持人,在儿童群体里广受好评,不管是名气,还是形象都适合《宝贝智多星》。 “这个嘛,六婶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方言敲了下桌面。 “这个人选难道有什么不好吗?” 方逸花诧异不已。 “也不是不好。” 方言直说,从表演的评价体系来看,喜剧是非常难演的一个类型,要掌握那个“度”并不容易。 少一点,观众会觉得不够好笑,多一点,又觉得夸张过火。 而一旦演的出彩,演员就很容易被定型,会大大地限制演员未来的发展空间,如果今后遇不到什么转型的机会,恐怕这辈子都很难再撕掉“喜剧演员”的标签。 “方生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 眼见王京和杜其峰都持这种看法,方逸花反而犹豫起来,不甘心细心栽培的摇钱树变成谐星。 “方才六婶有一点提得太妙了,就是最好找一些对儿童有亲和力的来演笨贼。” 方言询问起《430穿梭机》里还有没有其他有表演能力的主持人或者演员。 方逸花不禁意会,立马吩咐秘书去拿员工名册给他。 “唰,唰。”翻开一页一页的员工履历,方言一下子就锁定在“周星池”的简历上。 就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担任儿童节目《430穿梭机》的主持人,而且还在节目中与龙炳基共同主演单元剧《黑白僵尸》…… “这个人,我好像有点印象。” 杜其峰回想了会儿,突然想到这不就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那个“宋兵乙”的龙套演员嘛! 方言问:“他的演技怎么样?” “怎么说呢,潜力是有的,但就是对演戏太较真,太自我了。” 杜其峰说周星池为了演“宋兵乙”这个角色,动了不少心思,本来就是一个被人一掌打死的龙套,但他觉得这样不真实,就设计了几个反抗的动作,但他们觉得纯粹是浪费时间,就没有采纳。 “哇,一个跑龙套的还想加戏,他以为他是主角,想死来死去都死不掉啊?” 王京调侃了一句。 方言却不以为然,点名让这个死跑龙套的进入试镜名单: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没有想法的演员也不是好演员,让他试试吧。” “就这么办吧!” 方逸花就算不看在他的面子上,也要相信王天林选人的眼光。 紧接着轮到另一个人选时,王京、杜其峰都推荐了自己心目中觉得合适的人选。 比如陈鸿烈,也就是将来吕颂贤版《笑傲江湖》里的“左冷禅”,这位可是第一部戏就参演了胡金铨的《大醉侠》,靠着“玉面虎”这个角色火了一把,算得上是邵氏反派专业户。 再比如罗也,邵氏五虎之一,身上有种亦正亦邪的范儿,能演大侠,又能变成枭雄。 “其他人可以试一试,这个罗也嘛,就算了。” 方言道:“我们不是拍恐怖片,也不是拍警匪片,而是面向全年龄段的合家欢电影,要的是笨贼,而不是悍匪,他这个面相一出现,反而会让喜剧效果大打折扣。” “言之有理。” 方逸花笑吟吟道:“岩仔,除了他们推荐的人选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演员能入你的法眼?” “两个笨贼的形象最好要个对比,比如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个憨一个奸……” 方言从员工名册里,翻到了吴孟答的这一张。 “这人可不行啊!” 不等方逸花发话,杜其峰脱口而出。 方言挑了挑眉,“为何呢?” 王京解释说:“这个吴梦答就是个滥赌仔,听说他前些年欠了不少钱,赌输了就找以前的朋友借钱,被债主逼得差点自杀,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他的亲人朋友都已经跟他断交了……” “是啊。” 方逸花说:“不管是邵氏,还是tvb,向来是极其重视艺人形象,绝对不会纵容像吴孟答这种艺人犯这种大错,原本想雪藏到底,所幸他交了周闰发这个朋友,替他说情,我才愿意再给次机会。” “那他现在怎么样呢?” 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 “改好了一些,戒掉了赌博,也把心思放在戏上。” 方逸花说《射雕英雄传》里的彭长老就是吴孟答演的,也因为发挥出色,被王天林又推荐到了tvb的另一部戏,《新扎师兄》,据剧组反应,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看样子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既然已经浪子回头了,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方言道:“这也不失为是一个宣发的噱头嘛!”(本章完) 第464章 小鬼人选 确定了笨贼的试镜演员名单后,接下来就是给两个笨贼的对手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 方逸花听取了方言的意见,不局限于内部推荐,借助tvb一搞了场小规模的海选。 消息不胫而走,不管是邵氏,还是tvb签约的艺人,无不积极主动地给自家的孩子报名参赛,但是方言给王京、杜其峰他们定了个选角的标准,这个戏份最重的男孩必须长得可爱机伶。 而且年纪上也有严格的要求,就是不能超过6岁,太小的不会演戏,太大呢又容易调皮捣蛋。 龚樰显然对小男孩的选角很感兴趣,自愿地参与到工作中,反倒把房子的设计和装修抛在脑后。 方言听之任之,趁着邵氏筹备和组织《宝贝智多星》的工夫,抽空去了趟嘉禾。 当邹闻怀、何冠倡收到《警察故事》的剧本,他们第一时间就把早已翘首以盼的程龙喊了过来。 “好!好极了!” 程龙咧嘴发笑,一脸兴奋,恨不得立刻、马上、现在就开拍。 “阿龙,你看你又急。” 何冠倡笑眯眯道:“还不快先谢谢方生给你量身定制的好剧本。” 看到程龙热切地向方言道谢,邹闻怀哈哈大笑,随后聊到《警察故事》的具体拍摄细节。 比如女主角的选择上,如若不是程龙的动作戏过于凶险,方言肯定举贤不避亲地推荐龚樰。 但考虑到《警察故事》的危险系数和拍摄难度,林清霞和王祖娴倒成了最终选定的女主人选。 聊完了正事以后,邹闻怀领着何冠倡、程龙,亲自把方言送到大楼的门口: “方生,我最近听说邵氏那边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好像举办了一个儿童海选大赛。” “邹老板的消息可真灵通,不错,的确有这档子事。” “不知道这是不是在为方生给邵氏准备的电影做的安排?” “对,这个小孩会是电影的男主角之一。” “不知道方生为邵氏准备了一部什么样的电影,能方便透露一二吗?” 邹闻怀客客气气地发问。 “喜剧片。” 方言也不隐瞒,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嘉禾但凡打听一下,肯定能打探到消息。 邹闻怀大为意外,和何冠倡互看一眼,“没想到方生竟然给邵氏准备的是喜剧片!” 方言笑了笑,“不知道邹老板、何老板你们以为是什么?” 何冠倡道:“我们猜的是恐怖片、推理片,或者是警匪片,但真地想不到会是喜剧片。”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邵氏和嘉禾的情况截然不同,自然给的药方也就不一样。” 方言边走,边说。 邹闻怀还想旁敲侧击出更多的情报,但见他口风严实,也就放弃了继续试探的念头,目送他坐着的车缓缓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耳边传来何冠倡半信半疑的声音: “我越来越看不懂方生,难道他觉得仅凭一部喜剧片,就能救得了邵氏吗?” “这也未必,如果能达到《最佳拍档》、《夏日福星》程度的话,邵氏兴许仍有一线生机。” “你以为方生办得到吗?” “办不办得到,光猜没有用,还得用事实说话。” 邹闻怀幽幽道:“不是马上快到7月了嘛,我们就从《黄飞鸿》电影里领教下方生的真章吧。” ……………… 车从嘉禾出来,径自地往邵氏开去。 方言隔三差五能从龚樰的口中得知,王京为小孩选角的事而心烦意乱。 只不过对于男孩的人选,自己同样没有什么想法,能想到的也是《三毛从军记》里的“三毛”,但可惜的是他不会说粤语,自然也没法拍港片,所以这个人选的问题,还是让王京自个头疼去吧。 一来到海选的活动现场,迎面就跑来一个秀气十足的男孩,浓浓的眉毛下面摆着一对大眼睛,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乱转,翘起的鼻头和红嘟嘟的小嘴,小圆脸蛋上挂满了没边的顽皮。这小家伙的面容看着确实有些脸熟,只是岁数太小,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像谁。 方言蹲下身来,摸摸他小脑瓜,和颜悦色地问:“小盆友,你爹地和妈咪呢?” 小孩甩了甩头,奶声奶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呦呵,蛮横得嘛。” 方言乐了,“要是你爹地妈咪不在,我就让大灰狼把你吃了。” “你骗人,妈咪说外面只有大色狼,没有大灰狼,动物园里才有,” 小孩却不上当,“你是大色狼嘛?” 方言愣了愣,接着就听到龚樰“噗嗤”地笑出了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紧随其后的王京吓了一跳,忙替男孩道歉道:“方生,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 “没事,童言无忌嘛。” 方言摆了摆手,见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到龚樰的身后,露出个脑袋,冲他吐了吐舌头:“这孩子看着挺不错的,倒有几分主角的样子。”然后好奇地问道:“你们从哪儿找的这么一小孩?” 王京把小男孩抱了起来,得意地说:“方生,我还以为你会问他是不是我儿子呢。” “瞧着不太像。”方言开玩笑道。 “帽子,帽子!” 小男孩在王京怀里也不安分,一个劲儿地抓他的口袋。 “好好,给你戴上帽子!” 龚樰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顶绿色的小帽,戴在这小家伙的脑袋上。 这颜色可不吉利啊……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孩子是内部推荐上来的,还是海选选拔出来的?” 王京如实相告说,这是如今港城当红的谢贤和狄菠拉之子,在他出生三分钟后,全香江的娱乐媒体都刊出了“影星谢贤喜得贵子”等类似的标题,也因此创下登上杂志封面最小年纪的记录。 而且在4岁的时候,就开始登上香江地区的杂志封面,并参加了一些电视节目。 “呵,原来是个小星二代啊。” 方言总觉得谢贤和狄菠拉的名字相当地耳熟。 “我不要你抱,我要龚樰姐姐抱抱!” 小男孩拼命地在王京的怀里挣扎,双手冲着龚樰张开。 “柠檬,不准耍性子!” 就在此时,狄菠拉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略带歉意地把小孩抱入自己的怀里。 方言咋舌不已,“谢柠檬,这名字倒挺别致。” 龚樰白了眼,“那是人家的小名,他的大名叫谢霆峰。” 方言扬起眉梢,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狄菠拉抱着的小孩,“他叫谢庭峰?” “忘了我出门时怎么教你的嘛。”狄菠拉边嘀咕,边拍了下儿子的背。 “方、方老师!” 谢庭峰扭扭捏捏地喊了一句。 看着他躲在狄菠拉的怀里冲自己做鬼脸,方言不禁感叹命运之中的机缘巧合。 再看他头戴的那顶绿色的小帽子,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要不还是换一个厨师帽吧?(本章完) 第465章 红花绿叶 海选正式开始,一个接一个报名的孩子轮番上台,照着剧本节选的桥段表演。 有的过于怯场,紧张得说不出话,甚至于脑袋一片空白,动作、台词都忘了个精光…… 但大部分都很正常,中规中矩,偶尔有极个别的小孩灵光一现,表现得相当出彩。 即将轮到谢霆峰时,狄菠拉千叮咛万嘱咐道:“待会儿就照我们昨天排练地演,千万不要又笑不出来,知道了吗?” 谢霆峰板着张脸,呆头呆脑,显得毫无灵性。 “你这孩子!” 狄菠拉急得轻拍了下他,逼着他笑。 谢霆峰把嘴角向下一扯,一脸不悦道:“妈咪,你给我一个发自内心笑出来的理由。” 狄菠拉先是一愣,然后没好气地抬起手,想要吓唬下这个被宠坏的儿子。 却在此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龚樰的声音:“该轮到你们上场了。” “龚樰姐姐!” 谢霆峰露出灿烂天真的笑容,屁颠屁颠地往前跑去。 狄菠拉白了眼,嘴上幽怨道:“哎呀,这个闹仔,跟他爹地一个性子,见到靓女就这样!” 就见龚樰摸了摸谢霆峰的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呆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好!” 谢霆峰接到手里,随后被狄菠拉牵着,走上舞台。 坐在评委席的王京见状,向方言压低声音说:“方生,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方言笑道:“看上去挺有灵气的,对着镜头也不紧张……” “是啊是啊,你别看这小子才5岁,其实他人特别聪明,教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王京眼前瞬间一亮,立马褒奖起来。 “怎么,你看上他了?” 方言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还是方太看上他了,准备让他来演吗?”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王京心里格登了下,眼见隐瞒不了,索性老实交代。 这个谢霆峰,不但自己看好,更是被方逸花看好,钦点为《宝贝智多星》主角的候选之一。 毕竟,作为星二代的他小有名气,2岁半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父母上tvb,俨然是家喻户晓的小童星,不管是去逛街,还是上下学,都有记者跟踪,就连丢在门外的垃圾,也会被狗仔翻个底朝天。 合着这小子还是香江tfboy啊! 方言笑而不语,但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等龚樰从后台回到评委席时,主动地问起她的意见。 “我觉得他蛮可爱的,很招人疼。” 龚樰不假思索道:“特别是动起来,简直就像个小机灵鬼,很契合《宝贝智多星》的形象。”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定他好了。” 方言心里其实也早已属意谢霆峰,只不过表现的像是在卖方逸花和龚樰的面子而已。 “嘿嘿,方太知道这个好消息,一定也会非常高兴。” 王京搓了搓手。 “你再替我带个话给六婶,就说把他母亲狄菠拉也签到剧组。” 方言意味深长道。 “签拉姐?!” 王京一时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误以为是让狄菠拉出演电影里孩子的母亲,制造出一个“母子同台”的噱头出来,好在后续的上映宣发环节,能够大大地利用一番。 “演戏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当保姆。” 方言摇头失笑道。 “对啊!” 王京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让他老妈来看着他,这小子不听话的时候就让他老妈去管!” “如果她愿意演的话,就签下来,不愿意的话,就给她在剧组随便安个名头,让她帮你搞定这小子。”方言笑了笑,“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可是一个很能折腾的主儿。” “没错,这峰仔可能闹腾了,只有拉姐能降服他!” 王京由衷地佩服道:“还是方生想得周到,我这就去找他们商量。” “另外啊,他们母子的这个合约,最好签长一点,能签2部戏就签2部,能签3部就签3部。”方言提醒了一句,“这戏拍出来不火也就算了,要是火了,这小子以后可就是棵摇钱树了。” 王京大为惊讶:“方生,你跟方太想到一块去了,她也是这个意思。” 方言很清楚地记得,《小鬼当家》在美国上映后,片中担当主角的小演员一夜之间就成了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童星,后面又连续接拍了电影的续集和多部同类型电影,片酬直追好莱坞一线明星。 这也是拍系列电影的弊病之一,演员的片酬因为电影的大卖而水涨船高,导致续片的成本过高。 ………… 既然已经选定了谢霆峰,接下来的海选也变得毫无意义。 等活动一结束,王京把方言和龚樰请到了会议室,来看两个笨贼的演员试镜录像。 在看过了吴孟答、陈柏祥等人的表演后,方言转过头问:“那个周星池的呢?” 王京边安排人去放映,边小心道:“方生,你觉得吴孟答和陈柏祥搭档在一起怎么样?” 方言会心一笑道:“你准备让他们来演笨贼?” 王京并没有否认,吴孟答和陈柏祥两人不管是从形象上,还是演技上,都非常适合《宝贝智多星》的“笨贼”,尤其是被小孩玩耍整蛊后的衰样,简直是笑点十足,喜剧效果拉满。 “你看过周星池的试镜,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向龚樰。 “他的表演很有天分,让他做个紧张的表情,能演出好几种不同的类型。” 龚樰认真道:“表演风格跟吴孟答、陈柏祥都不太一样,该怎么形容呢……” 说话间,投影幕布里随之显示出周星池表演的画面。 “做个在医院里等老婆生孩子的表情。” “儿子出生了。” “老婆死了。” “儿子懂得叫爸爸。” “………” “儿子死了。” “老婆活过来了。” “喂,老婆活过来了。” “沒有了,一个人受了太大的打击,会进入精神休克的状态,不可能再有反应了。” 看到周星池表情丰富,短短几分钟演出好几种情绪,方言嘴角微微上扬,不愧是喜剧之王啊。 王京却不以为然,“方生,他虽然很能演,但是看上去不比吴孟答、陈柏祥好笑啊。” “笑点的制造,除了直观的感官刺激以外,还可以通过反差和对比。” 方言道:“把他单独地拎出来,也许没那么好笑,可是和吴孟答、陈柏祥这种浮夸的喜剧表演一搭配,是不是他们的风格就达到一种平衡,会产生一种一本正经在搞笑的感觉?” “好像是这么回事!” 龚樰细细地一琢磨,“就像陈佩厮和朱时茅的小品一样对不对?” “知我者,是你也。” 方言点了点头,就像《唐伯虎点秋香》一样,包括周星池在内的所有人都在无厘头搞笑,唯独只有巩利一个人放不开,照着正剧的路子在演,恰恰是这种反差,变成了电影的点睛之笔。 如果真的用无厘头的风格演秋香,全员上下疯疯癫癫,反而用力过猛,太过闹腾。 尽管龚樰很有默契地一点即通,但王京仍然一头雾水,想不明白: “陈佩厮和朱时茅是谁?” “这是我们内地的喜剧演员。” 方言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下他们,事实上,吴孟答和周星池的组合,比陈佩厮和朱时茅的要更复杂些,陈佩厮是逗哏,朱时茅是捧哏,而吴孟答和周星池是可逗可捧,绿叶和红花可以相互转换。 “原来如此。” 在听了小品配置的原理后,王京改变了周星池的认识。 龚樰提议道:“等以后电影出续集,或许可以把陈佩厮和朱时茅也请过来,一起同台表演!” 王京毫无意见,方言更是大加赞赏,内地、香江的喜剧大师合拍一部喜剧片,这画面简直太美。(本章完) 第466章 程龙大战李联杰 “接下来就交给你你们了。” 方言走到邵氏影业的门口,看了眼龚樰说:“她可能要晚些天才能进组。” “理解,理解,《黄飞鸿》的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嘛。” 王京摆了摆手,“你们尽管放心,剧组前期的筹办工作就交给我和杜sir吧。” “如果你们那天有空的话,欢迎来参加首映礼。” 龚樰笑着挥手告别,和方言一块回到在尖沙咀的公寓里。 刚回到家,方言边脱下西装外套,边说:“忙了半天,肚子有点饿,咱们叫点东西来吃吧。” “好啊。” 龚樰快步来到客厅,从茶几抽屉里拿出外卖单,“要吃什么?烧腊、卤味、鲍鱼、鱼翅……” “先来碗鱼池漱漱口,再来一斤靓的五只吉品鲍解解馋,然后嘛……” 方言戏谑地开玩笑道。 “说正经的!” 龚樰白了眼,拿起电话,“我就点个双拼的烧腊饭好了,你呢?” “有猪脚饭吗?有就来一份,没有的话就和你一样。” 方言坐在沙发上,随手抄起报纸,翘起二郎腿。 龚樰点了点头,随后干脆利落地订了外卖,就在挂断电话的刹那,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 “怎么了?” “真不愧是香江的记者,光这一手拱火的本事,就让人自愧不如。” 方言啧啧称赞。 龚樰心生好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新闻标题清清楚楚地写着—— 《内地黄飞鸿大战香江黄飞鸿》。 除此之外,硕大的版面还附带了程龙和李联杰的照片,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相约擂台赛。 事实上,是程龙的《威龙猛探》和李联杰的《黄飞鸿之壮志凌云》都在7月档上映! 脸色顿时一变,语气里透着不满,“这些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能这么报导呢!” “这算什么,还有更过火呢。” 方言翻起另外几份报纸,“比如这个,《‘少林小子’叫板‘龙少爷’》。” 龚樰疑惑道:“龙少爷?” “程龙以前演的一部电影,名字就叫‘龙少爷’。” 方言乐了,“这个煽风点火的程度算轻的,你在看看这些,什么传统武侠片和新武侠片之争,什么内地武侠和香江武打之战,什么新艺城呼叫外援斗嘉禾,哈,总算找到个带我名儿的新闻了!” “这些报纸怎么能这样!” 龚樰轻蹙眉头,颇为不悦。 “通过对立,制造热点呗。” 方言说,这是新闻媒体的老把戏了,只要话题能制造对立,就比较容易火起来。 地域、性别,甚至是游戏、文学、电影,但凡对立的双方互骂起来,讨论度和销量不就来了吗? 不管是臭名远扬,还是扬名立万,总之能博得眼球,能博得利益,哪管什么洪水滔天。 “这么做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龚樰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就是学新闻学的,没什么好奇怪的。”方言耸了耸肩。 龚樰问:“你打算怎么做?” 方言不以为然,“别人帮你免费地炒作热度,提高曝光,这不挺好的嘛。” 龚樰担忧道:“可是你现在不是在跟嘉禾合作吗,万一因为这个新闻产生嫌隙和误会的话……” “这也就一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方言笑了笑:“不过我倒觉得,邹老板、南笙他们可能会和我一样乐见其成。” 龚樰心里纳闷:“不会吧?都对立到这种地步了,难道真就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当然啦,且不说《黄飞鸿》了,就说这个《威龙猛探》,你是没见过它拍得有多烂。” 方言一脸嫌弃道:“就算能把一些没用的镜头删掉,再补写刺激的武打画面,也照样是于事无补,顶多也就是少赔点钱。”说着把报纸扔到桌上,“现在好了,靠着这个舆论势头,嘉禾兴许可以多捞回一点票房,多减少点损失,毕竟,哪怕跟好莱坞三流的导演合作,那价儿也便宜不到哪去。”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龚樰诧异不已。 “无非就损失点口碑和名气而已。” 方言道:“不过都是暂时的,等《警察故事》、《虎胆龙威》都出来了,程龙和嘉禾就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把从《威龙猛探》丢掉的里子和面子,统统都给赢回来。” 龚樰眨了眨眼,“这就是你常说的商业电影的营销和运营吧,这些倒是在内地根本见不着?” “那是自然,慢慢学吧。” 方言听到了门铃声,霍地站起身来,“这个商业化的过程,咱们内地市场早晚也得经历一回。” “我来吧。”龚樰拦住了他,“你现在赶紧给南笙打个电话,把这个情况跟她们聊一聊。” ……………… 果然不出方言的意料,新艺城和嘉禾对这种新闻视若无睹,反而越发放纵,制造热度。 《威龙猛探》的上映时间被安排在月底,而《黄飞鸿之壮志凌云》放在了月初。 此时此刻,就在举办首映礼的电影院门口,陆陆续续地出现大量的记者和影迷,乌压压一片。 首映发布会主要是吸睛,大腕明星站台,阵仗上就要突出一个“强势”。 恰恰出乎媒体和观众意料的是,来参加《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嘉宾多到难以想象。 就冲着是新艺城和上影厂的合拍片,由长城、新联、凤凰合并的银都机构无论如何都会到场。 同时,看在施南笙和徐客这2怪的情面上,纵然新艺城已经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麦嘉、黄白鸣、泰迪·罗宾等5怪纷纷亮相,捧场助阵,而且还带了各自组建的全新班底。 比如黄白鸣,带着靠《开心鬼》一手捧红的李立珍、罗明珠、林珊珊等人。 比如麦嘉,和许冠节、张艾嘉、古嘉露他们一道走在通往影院的红毯上。 然而,这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让现场的记者和影迷们又惊又喜的是,邵氏和嘉禾也来了! 嘉禾这边由何冠倡带队,不但出动了洪金保、程龙两位台柱子,还带着元彪、林清霞等艺人。 显然,光靠徐客和施南笙可请不来,多多少少是看在方言的面子上。 而邵氏明显给足了方言的面子,不仅方逸花亲自参加,而且但凡是邵氏和tvb里有空的艺人,几乎悉数出场,周闰发、王祖娴、章曼玉、无线四虎等等,不知道还以为参加的是tvb的台庆呢! 如此规模,堪比金像奖颁奖典礼,星光璀璨,统统聚集在《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首映现场。 “多谢,多谢。” 方言和李联杰、龚樰等人一样,站在台上,笑容满面地向台下的所有人道谢。 随后,徐客拿着话筒,做起开场白,聊起了拍摄电影的初衷,特别是“新武侠”的概念: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什么叫新武侠,然后方生就把《黄飞鸿》的剧本交给我,看完我立马得到了启发,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香江的传统武侠,我顿时心潮澎湃,觉得武侠片有了全新的方向!”(本章完) 第467章 新武侠浪潮(二合一) 伴随着林子祥唱完《男儿当自强》,首映礼进入最后的问答环节。 代表《东方日报》出席的李碧桦当仁不让地站了起来,抛出了一个问题: “请问方先生,你和徐导从刚才就一直反复强调的‘新武侠’,到底新在哪些方面呢?” “东方武侠的艺术世界,跟美国的西部牛仔、日本的武士道一样,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思想、美学、价值观,而香江的武侠文化,从文学上最典型的是‘金古温梁’四位的武侠作品。” 方言道:“从电影追溯,可以从邵氏的《独臂刀》开始,以宏扬武林正义为主要精神内核,剧情故事上已经形成一套完整的创作套路,自此成为香江电影辉煌时代上的明珠。” 然后话锋一转,“但到了80年代,观众已经产生审美疲劳,无论从情节故事,还是到打斗招式,渐渐丧失新意,传统的武侠电影,要焕发新的生机,就必须破而后立,开辟出新的道路!” “这个新武侠的‘新’,我认为要新在立意上,新在元素上,新在侠情上,新在动作上!”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骚动,台下的众人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中,刘加良、刘加荣等邵氏出身的老派武行,以及开创香江武侠片的张彻的徒子徒孙们,颇为不满,三两言语之间,充满着批评、不屑、质疑、指责、嘲讽…… 就算方言是享誉内外的大文豪,就算是奥斯卡最佳编剧,就算香江传统武侠日渐没落,可也轮不着你一个无门无派、不懂武学的文人,当着满堂武行的面儿,指手画脚,品头论足! “咳咳!” 就在此时,坐在贵宾席位的邹闻怀、方逸花、何冠倡等人,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满脸威严。 一下子,方才还沸沸扬扬的议论声立马戛然而止,再不服,也只能憋在心里。 没辙,谁让台上讲话的这位是嘉禾、新艺城、邵氏、银都等香江几大电影公司的座上宾呢! 在如此形势下,方言伸出一根手指,直截了当地说: “这所谓的‘新在立意’,就是早期的传统武侠立足于武林恩怨、江湖争斗,俗话讲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恩怨最深处便是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而新武侠,则把视角从江湖之远,拉到庙堂之高、民族之义、国家之事、文明之心上,就像本片一样,黄飞鸿不单单是武术宗师,更是民族和国家意识觉醒的先锋,谋求的是自强自立。” “正因为这个宏大叙事的立意,在历史背景和时代环境上就不能一昧地架空。” “要把历史和现实、国家和民族、集体和个人结合起来。” 紧接着伸出第二根手指,“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新在元素上,在处理好刚刚上述三者的关系的基础上,可以适当地融合悬疑、惊悚、恐怖、灾难、喜剧,甚至是奇幻诡异的元素……” 听到这话,何冠倡细细品味,语气认真道: “虽然还没看过电影,但就凭方生这番话,我敢断定,这《黄飞鸿》的票房绝对低不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邹闻怀不禁感慨道:“方生对武侠片的见解,独到、老辣、精辟、新颖、深刻,了不得啊!” “这让我突然想到了《精武门》、《唐山大兄》。” 何冠倡道:“当年李小龙和他的武打片成功之处,几乎可以从方生的新武侠理念里找到印证。” 邹闻怀点头附和,“在《警察故事》、《虎胆龙威》里,也有他新武侠的影子,依我看,这次阿龙能得到方生相助,闯荡甚至扎根好莱坞,不成问题。”然后转头询问程龙电影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我准备8月就开工!” 程龙目光炙热,誓要一雪《威龙猛探》来带的耻辱。 林清霞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就见何冠倡拍了下程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按照我们和方生商讨出的计划,《警察故事》是帮你和嘉禾挽回《威龙猛探》的损失和影响,也是在给之后《虎胆龙威》摸索拍摄的经验,这回有方生给你当监制,凡事要多向他请教,懂吗?” “没问题! 程龙眉飞色舞,笑得合不拢嘴。 林清霞把一切看在眼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随即把目光移到台上,直直地盯着方言看。 然后,又挪到了边上的龚樰身上,诧异的眼神中夹杂几分复杂,她就是方先生的妻子吗? 此时此刻,龚樰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多少人正打量着自己,一颗心全拴在口若悬河的方言。 “至于这最后一新,就新在动作上!” “《黄飞鸿》的动作设计,和以往武侠功夫片对真实的一招一式的风格截然不同。” “我们所追求的是功夫外在所呈现的威力与美感,让武打打得既有观赏性,又有新鲜感。” 说到最后,方言面带微笑,“待会儿等电影放映时,大家就能从中感受到新武侠的这些特点。” 被吊足胃口的记者、影评人,以及有幸出席的影迷们,早已迫不及待,想要一睹为快。 在千呼万唤之下,灯光终于黯淡下来,整个影厅一片漆黑,只有银幕上泛着光。 程龙、洪金保、元彪等人虽相隔甚远,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黄飞鸿之壮志凌云》。 他们作为武打片改革派的生力军,推出“灵异武打”、“功夫喜剧”、“时装武打”等一系列创新花样和视觉冲击力的武打类型,自然而然地对颠覆传统武侠的电影生出好感和好奇。 《黄飞鸿》的动作场面,跟长镜头武术美学反其道而行之,用的是凌厉快速的剪辑取代了招式切磋、硬桥硬马的拳头,更天马行空的武打招式,让传统的武术套路焕然一新,凸显决斗的凶狠。 然而,这一切在刘加良这个黄飞鸿的正牌徒孙看来,根本就是对黄飞鸿的侮辱! 看到大哥恼羞成怒的样子,刘加辉压低声音地问:“怎么了,大佬?” “胡闹!简直是胡闹!” 刘加良阴沉着脸,黄飞鸿明明是南派拳师,怎么能只用腿不用拳呢?而且耍的还是北腿! 眼看大哥打算愤然离席,刘加辉吓了一跳: “大佬,好歹看完了再走吧?” “徐客和方生这样拍《黄飞鸿》,非叫我十万洪拳弟子笑掉大牙不可!” “你就算不给方生和徐客面子,多多少少也要给方太一个面子吧?” “哼!” 刘加良鼻子里冷哼一声,强压下怒火,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作为黄飞鸿曾徒孙,他向来对黄飞鸿以及南方拳师身份的自豪,主打洪拳的刘家班也因此在满是北方武学的香江武行里,脱颖而出,所以完全不理解让黄飞鸿飞到天上的这种超乎常理的动作。 然而,本以为对黄飞鸿形象的颠覆,对洪拳的胡闹就到这地步了,没想到还有高手! 片尾,黄飞鸿在和严振东的梯子大战中,闪转腾挪,最后使出了难以置信的“佛山无影脚”。 “砰砰砰!”当李联杰在画面中踢出第三脚时,观众们开始变得兴奋,两眼闪烁。 当出现四五脚时,有的伸长了脖子,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毕竟,像李小龙这么强悍的人也只能凌空踢三脚,怎么能有人横在空中连踢这么多脚呢? 但就在众人脑袋嗡嗡作响的时候,“佛山无影脚”的第六脚第七脚一下子踹得他们大脑空白。 别说看惯了武侠片的媒体人和影评人,就连自诩什么场面没见过的武行们,也深深地被震撼到。 这场面,他们特么还真没见过! 程龙、洪金保等人先是一惊,然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不像是百分之百的真功夫,靠的是吊威亚。 然而甭管有多假,这武打的场面的确比硬桥硬马、一招一式的传统武侠片要漂亮、要精彩。 刘加良却不这么想,就像牛顿看了棺材板都摁不住一样,自己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刘加辉心里咯噔了下,深怕大哥做出什么出格冒犯的举动,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阵尖叫声。 “哇!” “哎呀,好厉害啊!” 一时之间,一片哗然,醒过神来的影迷们纷纷起身,鼓掌叫好,为刚刚的佛山无影脚喝彩。 刘加良看到这一幕,顿时傻眼,和刘加辉、惠英虹等刘加班的人面面相觑,满头都是雾水。 不是吧,观众老爷们,地球可是有吸引力的! 像这种反牛顿、不科学的“佛山无影脚”,你们非但不质疑,怎么倒还鼓起掌来了?! 这种想法,同样地出现在程龙、洪金保、邹闻怀、方逸花等人心中,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憾。 ………… 第二天,正当《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在香江大大小小的电影院上映时,收了红包的港媒自然开足马力,连篇累牍地报道,找各种角度,从各个方面,狠狠地吹捧和宣传一波。 比如《明报》,就是《黄飞鸿来势汹汹,威龙猛探危矣》。 《东方日报》更是长篇大论,紧抓着“武侠核心价值延展”的观点来评述: “将来如果要评价方言和徐客对华夏电影的发展曾经做过某些历史性的贡献的话,那么其中最为最重的就是对东方武侠电影的重新塑造和阐释,从这版‘黄飞鸿’的形象就能窥探一二。” “‘少林小子’李联杰扮演的黄飞鸿,既恪守传统道德又顺应时代潮流,塑造出凭借着自己的微薄之力上要匡扶社稷、下要救助贫弱的的民族英雄形象,凸显了他潇洒睿智的‘王者之风’。” “………” “影片中到处张扬着中国的元素,充满了民族意识和情感。” 除了李碧桦的这篇影评以外,《香江文汇报》、《香江商报》等报纸从打斗设计创新,到新侠义情分析,从全新的叙事风格,到突出的视觉画面效果,一一点评着方言和徐客的“新武侠”。 “《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动作场面天马行空,节奏感极强,一招一式都散发着韵律美,兼有舞蹈的美感,极具观赏性,视觉上飘逸唯美,瑰丽奇幻,彻底地颠覆了传统武侠片的设计理念。” 工作室里,施南笙捧着报纸,一字不差地念了起来。 “啪!” 徐客激动地一拍桌子,“成了,方生,这回我们成功了!” 方言笑了笑,《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在前世就掀起了新武侠电影的浪潮,这辈子势必是有过之人无不及,毕竟,黄飞鸿本身在香江就是个大ip,而自己的《黄飞鸿》三部曲同样也是畅销书。 在如此的加持下,又有李联杰等人助阵。 这时候的“少林小子”,可跟上辈子不一样,前世的李联杰在拍《黄飞鸿》的时候,早就星途黯淡,名声不响,之前和周星池拍的《龙在天涯》,票房只有区区的680万,简直是扑街中的扑街。 直到接拍了《黄飞鸿》,才彻底地翻红,重新确认了自己一线武打巨星的地位。 而如今的李联杰,可是挟《少林寺》之余威,再次猛龙过江,不单单自己可以借着“一代宗师黄飞鸿”的形象,撕掉“少林小子”的标签,替他、替《黄飞鸿》、替新武侠在香江打开全新的局面。 “从目前的统计情况来看,保守估计票房能突破2000万。” 施南笙道:“至于最后是两千几百万,就要看接下来的势头了。” “我倒觉得票房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在华语电影里掀起这股新武侠的风潮。”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这话一点儿也没错!” 徐客不无兴奋,自己和方生一手缔造的《黄飞鸿》,将成为新旧武侠电影的分水岭,甚至是转折点,本来日渐衰微,走向低谷的武侠片,也许很快就能焕发第二春,强势崛起,重返巅峰。 就在三人愉快地讨论事,施南笙无意间翻到一页报纸,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方言诧异不已,定睛一瞧,合着是刘加良这个黄飞鸿的正牌徒孙在媒体上开炮批评: “《黄飞鸿》拍得虽好,但严重地违反了传统武术常识。” “无影脚是一个扎扎实实、真真正正的功夫,并不是像电影中这么漂亮的,什么叫无影脚,就是它打出的时候声东击西,扰乱敌人的目标以后,发腿攻击对方,而不是横在空中连踢7脚。” “何况黄飞鸿是粤东武师,打的是北腿,而不是南拳,严重地违背了传统武术的历史现实。” “………” “电影拍成这样,就算我能答应,十万洪拳弟子恐怕也不会答应!” “这个刘加良啊!” 徐客颇为不悦,“当初我本来想聘请他当武术指导,可就是因为他非要坚持自己的洪拳,搞硬桥硬马,我才找上了袁家班。”接着撇了撇嘴,“邵氏武侠电影的没落,他要负很大的责任。” “我倒觉得这不失为一件好事,我们不正愁没有新的噱头宣传电影嘛!” 方言乐不可支道:“瞧瞧,这泼天的热度不就来了嘛,我们可千万不能就这么错过。” 徐客和施南笙立马心领神会,眼里都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本章完) 第468章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二合一) 《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上映期间,徐客和刘加良在报纸上隔空打起了口水仗。 这场争执不仅仅是个人之间的矛盾,更是两种武术风格和电影理念的碰撞。 继李联杰和程龙之争的话题之后,新旧武侠之争引起了香江市民的广泛关注和讨论。 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到电影院尝鲜,电影票房由此节节攀高,已经突破千万之多,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黄飞鸿》绝对会成为本年度最卖座的电影之一。 因此,当龚樰结束了电影路演之行,回归剧组,她立刻就受到了王京等剧组全员的欢迎。 除了鲜花掌声以外,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所遇到的全是好人,个个和颜悦色地说话。 龚樰看破不说破,照着和方言商量好的对策去做: “我来的时候,刚好路过家茶餐厅,那里的菠萝包和鸳鸯奶茶很不错,我给大家都订了一份!” “哗哗哗。”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鼓掌,全体上下对这位从内地来的空降副导演越看越顺眼。 哪怕是再膈应的人,眼里也少了些许的排斥和嫌弃。 毕竟,不看方言这位的僧面,也要看方逸花的佛面,眼下龚樰在方逸花那儿可比王祖娴还受宠。 王京更是得到老爸王天林的指点,像伺候方逸花一样,殷勤地把龚樰请到了拍摄现场。 如今,《宝贝智多星》的前期工作已经结束,就在前天正式开机,摆祭品,拜关公。 前面几场戏拍的都是电影的过渡桥段,难度并不大,主要是为了磨合剧组的各个部门,也是为了让演员尽快地找到演戏的状态,把握住角色的感觉,从而渐渐地入戏。 龚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监视器里呈现的画面。 此时,周星池和吴孟答两个笨贼刚刚从监狱里刑满释放,正在大街上无所事事地瞎蹓跶。 戏份相当地简单,只要照着剧本说台词对白就可以,可偏偏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周星池突然不按透露出牌,和吴孟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也不违和。 “噗嗤!” 看到这一幕的剧组人员偷笑起来,龚樰因为不太懂粤语,所以一时难以理解。 但是单看动作,就让人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就见周星池和吴孟答正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咔!” 王京恼怒地从监视器前站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 然后气冲冲地来到周星池和吴孟答的面前,厉色道:“这么简单的台词都记不住吗?” “不是啊,导演,台词我记住了。” 周星池道:“‘老子整把ak,给你弄把莱福,丢你老母,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那你记住了,为什么不说呢?前言不搭后语,说这么无厘头干嘛!” 王京皱了皱眉,“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周星池昂起下巴道:“我觉得加上这些台词动作,会让我们两个贼表现得更没脑。” “这么说,你刚才那么走也是故意的?” 王京面色不悦:“该做什么动作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谁让你乱改的!” 周星池理直气壮道:“导演,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刚才的表演更搞笑吗?” “是啊,效果的确是不错。”杜其峰低声地来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究竟他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 王京心里虽然也这么想,但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的。 毕竟,如果是程龙、龚樰他们这等演员要改戏,自己这个小咖的导演自然无话可说,可像周星池这种之前只是演“宋兵乙”的龙套,竟敢蹬鼻子上脸,欺负到他这个邵氏影业最卖座的导演头上。 所以甭管改戏改得合不合适,他都要维护自己作为导演的权威,要不然以后还怎么带剧组! 包括杜其峰在内,剧组上下都清楚这个门道,也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周星池维护辩解几句。 “你随意地篡改方生的剧本,就是画蛇添足,你知道吗!” 王京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导演,这样做效果真的会更好啊。” 周星池很不理解,自己一接到《宝贝智多星》的戏,就苦思冥想各种更接地气的段子和更幽默的动作,试图让剧本里的喜剧效果更突出,也更符合香江市民的口味。 原本以为这些付出能得到导演的欣赏,拍手叫好,没想到却招来一顿臭骂,心里顿时觉得委屈。 “你这是抢戏!搅戏!” “你知不知道刚才就因为你这么做,浪费了多少秒、多少格底片、多少钱?!” “还有多少工作人员的时间和心血!?” 王京准备杀鸡儆猴,树立自己在剧组里的威信,狠话一句接着一句。 周星池年轻气盛,还有些不服气,在一旁的吴孟答吓了一跳,急忙站出来打圆场,他一边替周星池向王京赔礼道歉,一边使劲儿给周星池打眼色,让这小子闭嘴。 “王导,这小子是新人不太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刚刚那场戏我也不对的地方,语气、动作都不够显示我这个笨贼的特点。” 吴孟答和周星池不一样,能屈能伸。 当年他可是跟郑绍秋、赵雅之、汪名荃她们合演《楚留香传奇》,靠着“胡贴花”走火,在娱乐圈风光了一段时间,要不是自己不争气,染上了烂赌的臭毛病,如今就算比不得郑绍秋、周闰发这批tvb一线演员,但好歹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明星,也不至于沦落到给年轻人当绿叶的地步。 正因为有这份资历,吴孟答在王京面前还算有几分薄面。 何况龚樰也站出来打圆场,让大家伙暂时休工,去拿菠萝包和鸳鸯奶茶。 眼看她们开口求情,王京也没有继续痛骂周星池,只是狠狠地瞪了这个不听话的刺头一眼,眼神中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撂下一句“吃完以后接着重拍”,就气鼓鼓地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跟着都散了,只剩下周星池还忿忿不平地站在原地。 吴孟答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摇头,说道:“当年我拍戏时就和你一样我行我素,后面得罪了不少人,你可千万不要学我,不然有你倒霉的时候。” 周星池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大不了重新回去跑龙套,我就不信自己以后没有机会……” 不等周星池说完,吴梦达急忙用手肘捅了他一下,然后冲着龚樰咧嘴发笑,用蹩脚的普通话道: “龚小姐,星仔刚刚说得都是气话。” “这话当着我说一说倒没事,可千万不要跟导演较劲。” 龚樰无奈地摇了摇头,周星池这种行为搁在内地的剧组里,等于是在挑衅导演的权威。 轻则像王京一样批评一顿,重则干脆就踢出剧组,你不演,有的是人来演。 “是是是,星仔,还不快谢谢龚小姐刚才替你说话?” 吴孟答扯了周星池的袖子一把。 周星池微微弯腰,露出尴尬的笑容道:“多谢龚小姐。” 龚樰问道:“你们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吴孟答回答说,他们两个在接到戏以后,就组团到街上观察体验,有一次在半夜里,遇到一对对情侣在灯光昏暗的公园里约会,他们的聊天常常是毫无逻辑,前一个话题没聊完就跳到另一个话题,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也不违和,两个人就这么可以傻乐一晚上。 “我和答哥觉得这也太无厘头了。” 周星池道:“就想着能不能把这个加入到戏里,因为我觉得方生的剧本也有种无厘头的感觉。” 听到“无厘头”这个词,龚樰一头雾水,根本无法理解。 周星池和吴孟答只能你一言,我一语,尽可能地把自己的理解说个清楚。 “听上去像是一种喜剧风格。” 龚樰细细琢磨,“不过就算你们真觉得不错的话,也该事先跟导演他们商量一下吧?” 吴孟答也很无奈,本来自己就是这么打算的,可谁能想到周星池先斩后奏,擅自行动起来。 “龚小姐,你也是一个演员。” 周星池一本正经道:“你应该明白在演戏的时候,突然来了灵感,就控制不住地想这么演。”然后追问道:“你刚才也看了我和答哥的表演,你觉得我们刚才演得怎么样?” “我虽然不理解你们的无厘头,也听不懂粤语笑话,不过我看其他人笑的挺开心的。” 龚樰回想起刚才的那副场面,两人在大街上走路的姿势既嚣张又搞笑。 特别是搭配上他们俩原创的台词,“拽犯法吗?你告诉我哪条法律规定人不能够拽的?” “我就说嘛!” 周星池兴奋地拍了下手。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行,下不为例,一会儿拍戏的时候可不能自作主张。” 龚樰叮嘱道:“可以先跟我们商量,如果觉得真的不错的话,我们是一定会采纳的。” “是是是。” 吴孟答连连点头,然后拉着周星池去喝鸳鸯奶茶。 周星池叹了口气,“有没有搞错啊,我……” “嘘!” 吴孟答吓得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内心才松了口气:“你小声点,刚才那些话要是传到导演耳朵里,你就真得卷铺盖滚蛋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演这部戏啊!” “我当然知道啊,如果是方生说我是画蛇添足,我认了,可王导他……” 周星池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吴孟答吓了一跳。 “你心里什么想法我不管,但千万不要说出来让人听到。” 吴孟答道:“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我才帮你说话的,你自己可不要不识相!” 周星池郁闷地点了下头,“谢谢你啊,答哥。” 吴孟答提醒了周星池一通,让他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乱说。 “你小子记住了,这部戏关系到邵氏的生死存亡,六爷和方太非常上心,要是让别人把状告到他们那里,你今后恐怕连被穿小鞋的机会都没有,保不齐就跟那个刘德桦一样被台里雪藏到底。” “这……这……” 周星池眉头拧成了一团,难道就没有一个能懂自己的知己吗? 在被王京一通批评,以及龚樰和吴孟答的提醒下,周星池有所收敛,不再我行我素,擅自做主,而是一有新的想法或者好的点子,就找王京、杜其峰、龚樰等人商量。 也就是龚樰和吴孟答充当着润滑剂,在两边相互协调,整个剧组才能正常地运转下去。 虽然最终取得的效果不俗,但王京始终觉得别扭,心里始终认为周星池是个难以驾驭的刺儿头。 于是乎,动了临时换角的念头,想要把周星池换成经常合作又更听话的陈柏祥。 不过自己无权这么做,必须要征得方言的同意才行,便在剧组收工时,请龚樰带他去见方言。 就在先前订菠萝包和鸳鸯奶茶的茶餐厅里,方言一言不发地听王京倒了半天的苦水。 这胖子明面上是在抱怨周星池不听话,可暗地里也是觉得他作为导演,完全按照剧本来拍,难免束手束脚,活脱脱像个提线木偶,而演员就更没有多少自由发挥的空间了。 “说完啦?” 方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说完了。” 王京吐了口气,“方生,你怎么看?” “从你们刚才的描述里,这个周星池、吴孟答挺有想法的。” 方言道:“特别是那个‘无厘头’,的确很新颖,我觉得只要不是太离谱,就随他们好了。” “可是!” 王京一怔,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容忍一个籍籍无名的龙套。 方言补充了句:“不过,动作、语言这类可以改,但台词尽量不要乱动。” 王京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的意思不是说他们改得有多么不好,而是这个片子不仅仅要在香江上映,还要在内地、在宝岛,在其他亚洲国家,甚至要在欧美地区发行。”方言解释说,“有太多粤语无厘头的笑料,不利于影片翻译,不利于观众理解,更不利于广泛传播,我说得这么清楚,你听没听明白?” “明白,明白……” 王京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想也想不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 “至于你嘛,也是一个道理。” 方言道:“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剧本去拍就好了,不需要你动太多的脑筋。” 王京被他的这番话打击得不轻,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郁闷了。 方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后世有不少人都认为是王京成全了周星池“喜剧之王”的地位,因为90年代初期,周星池风头最劲时也曾经与其他导演合作过,但说到口碑人气和票房成绩,还是他和王京联手炮制的那几部作品最好,曾几何时,王京、周星池、吴孟答的组合便是无厘头和高票房的象征。 只可惜王京北上内地闯荡,虽然拍了《天下第一》、《小鱼儿与花无缺》几部不错的电视剧,但电影可就大不如前,《追龙》、《澳门风云》这些,基本上是新瓶装旧酒,总在炒冷饭。 倒是周星池却大不一样,《唐伯虎点秋香》、《回魂夜》、《功夫》、《少林足球》…… 单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差距。 当着王京的面,方言肯定不能说你以后可能比不上这个跑龙套的家伙。 毕竟,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于是换了个说法,看似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你憋屈,因为你是导演,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哪怕是好莱坞的导演,除了像斯皮尔伯格这种的,一样拍电影的时候会非常得憋屈。” 王京张了张嘴,强忍着没有开口。 “我选你当导演,就是看重你拍电影图的是赚钱。” 方言双手交叉,面带微笑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可以名利双收?” 王京听到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部戏里你让周星池好好发挥,他要是一炮而红,大家都会觉得是你王导成全了他,可如果这部戏里周星池的表现中规中矩,后面靠‘无厘头’出了名的话,大家只会说是你埋没了他。” 方言笑了笑:“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至于听不听那就随你了。” 第469章 贵人相助(二合一) 第二天,就在杜其峰指挥剧组准备开拍时,王京和龚樰把周星池单独喊进办公室。 一时之间,整个剧组里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诶,你说他被叫进去干嘛呢?” “干嘛?就冲他昨天的表现,肯定是警告他不要再胡乱。” “不对吧,我听说是导演打算把他给换掉?” “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本来导演属意的第一人选就不是他,是陈柏祥,只不过是方生点了他的名。” “怪不得我下班的时候,瞧见导演和方生在茶餐厅里聊天,八成就是在商量换角的事。” “………” 众人猜测这回王京是准备动真格,不过却几乎没有人同情周星池。 毕竟,这家伙平时人缘就不太好,这时候更不会有人在站出来帮他说话。 以致于有人以周星池会不会被换角为赌局,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地下注。 吴孟答来得稍晚了些,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忍不住问起站在外围的场工: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那么多人凑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好事倒没有,乐子却有一件。” 场工知道他和周星池的关系不错,轻声地把周星池被导演叫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孟答啊了一声,惊了个呆。 场工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答哥,这事我劝你还是别管了,估计导演这次真是铁了心要收拾这小子,你去了也是自讨没趣,再说你平时也没少帮那小子说话,可他有几次真正领你的情呢?” 吴孟答顿时纠结起来,到底要不要继续去给周星池说情? 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想了很长时间,就是定不下来。 不去的话,显得不够仗义,而且自己真的觉得这小子是个演戏的天才,缺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可就怕去的话,非但不能帮周星池说上话,反而可能会引火烧身,自己跟着一块遭殃就惨了。 “答哥,不要再看了,你要不要下注啊?” 场工好心好意地问道。 “下注?你们在赌什么啊?” 就在吴孟答犹犹豫豫的时候,周星池已经站在龚樰和王京的面前。 来的路上,自己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但很快就想通了。 最坏的结局无非是回去继续主持儿童节目,继续跑龙套,他就不信自己永远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但出乎意料的是,龚樰对待的态度非常友善客气,还特意地办了张折叠椅让他坐下。 周星池偷偷地瞄了眼正前方的王京,就见他两手放在扶手上,双脚叉开,很像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心怦怦直跳,如同执行枪毙的死刑犯般,等待着王京宣判他的“死刑”。 “还站着干什么?” 王京皱了皱眉,“龚小姐让你坐,你就坐啊。” 周星池愣了下,在龚樰眼神的鼓励下,扭扭捏捏地坐了下来,但只敢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王导、龚小姐,你们找我有事?” “关于昨天你的表演,还有你讲的无厘头,我和王导、杜导,还有我先生讨论了下。” 龚雪笑吟吟道:“我们觉得你挺有想法的,所以想进一步了解你对自己这个角色的看法。” “啊?!” 周星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结果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啊什么啊,说说吧,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京没好气地白了眼。 周星池看他们的神色,听他们的语气,好像真的不是在开玩笑,立刻咽了咽口水。 特别是从龚樰口中得知,就连方言都知道自己擅自篡改剧本的事,然而丝毫没有动怒和怪罪。 此时此刻,整个人就像过山车一样,刚刚跌入谷底,此刻又升入云端,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咳咳!” 看到他一脸傻样,王京用力地咳嗽了几声。 周星池猛地一惊,这才如梦初醒般道:“我的意见?” “是啊,你不是对你的喜剧表演挺有想法吗?” 龚樰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边鼓励他有什么就说什么。 周星池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稍作镇定后,就把自己对这个笨贼的理解说了出来。 一开始王京、龚樰只是周星池停顿的时候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可当周星池却越说越起劲,他把自己和吴孟答私底下设计的搞笑桥段、动作以及台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统统讲了出来。 王京偶尔都会插上一两句,其实心里开始对周星池这一套无厘头喜剧产生了兴趣。 看着两人越聊越深入,龚樰嘴角微微上扬,果然一切都不出方言所料。 王京和周星池在喜剧上的确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默契,虽然还谈不上一拍即合,但彼此之间的理念碰撞,擦出了很多非常有意思的火花,如果加入到《宝贝智多星》里,或许能增色不少。 “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王京这话,让周星池大喜若望。 “不过呢!” 龚樰及时地补充了方言所讲的要求,尽量在行为表情等方面制造笑点,台词语言上要减少改动。 “对对对,就是这样!” 王京板着脸说:“如果你和吴孟答能办得到的话,我们不是不可以让你们自由发挥下。” “谢谢龚小姐赏识!谢谢导演栽培!” 周星池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嘴笨不会拍彩虹屁,只是一个劲儿地向龚樰和王京道谢。 “你最应该感谢的其实是方生,没有他点头的话,你根本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王京道:“所以丑话说在前头,让你自由发挥,可要是演砸了,什么后果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星池全身猛地一颤,“是……是方生!” 龚樰如实相告,然后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周星池听到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有方言的安排,包括指名道姓地让自己出演决定邵氏影业生死的《宝贝智多星》,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样,脑袋嗡嗡作响,顿时一片空白。 “好啦好啦,赶紧去准备吧!” 王京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去化妆拍戏。 周星池此时依然沉浸在被方言器重的震惊中,刚走出办公室,就和吴孟答迎面撞了个满怀。 剧组里其他参与赌局的人,也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 吴孟答急切地询问:“怎么样,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周星池回过神来。 “京仔和龚小姐找你到底干什么?” 吴孟答欲言又止,但“有没有换角”的事始终没有问出口。 周星池咧嘴发笑说,王京和龚樰同意了他们的那些想法。 吴孟答先是一怔,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 “你才发烧了呢,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真的没有骗我?” “有这个必要吗?” 周星池哈哈大笑起来,“答哥,这下我们可以尽情地发挥啦!” “太好啦!” 吴孟答一下子激动得跳了起来,和他击掌庆祝,“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被……” 周星池眨了眨眼:“被什么?” 吴孟答有所保留地谈到剧组开设的赌局: “那么多人里,就只有我压了你会没事,这次我赚大发了!” “不对吧,答哥,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再也不赌了。” 周星池没好气地看着这家伙。 吴孟答拍了下他的肩:“小赌怡情嘛,放心,我只压了两百块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多押一点?” 周星池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还说是好朋友,分明是对我没信心嘛!” 吴孟答哼哼了两声,“谁知道你这家伙突然走了狗屎运,这下子剧组其他人都要失望了。” “可不是什么狗屎运,是方生,是方生啊!” 周星池兴奋地语无伦次。 吴孟答听了半天,才理清头绪:“喔,我说你小子就是个儿童节目的主持人,之前也就跑跑龙套,怎么一下子就被选中拍电影了,原来是有贵人相助啊!” “我就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 周星池用力地握拳。 “能被方生器重,你小子要发达啦,以后出风头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吴孟答满脸喜悦,看上去比周星池还要高兴,说了一大堆恭喜的话。 “答哥,我们现在演的是同一部电影,我如果发达了,你肯定也一样发达啊。” 周星池语气里充满着激动。 “是啊是啊,总之接下来要好好地表现,尤其是你小子,精神点,别丢分。” 吴孟答道:“可千万不能辜负了方生对你的期望。” “这还用说嘛!” 周星池心里生出一种千里马被伯乐相中的欢喜。 要不是方先生亲自点将,自己可能还在《430穿梭机》当主持人呢,当然给小朋友表演节目没有什么不好,但影坛对他来说,更加海阔天空嘛!《宝贝智多星》将成为自己迈出去的关键一步! ……………… 一天的拍摄结束以后,龚樰踩着夜色,回到家里。 就见方言坐在客厅的桌前,一如既往地写着《狩猎》。 至于《重案组》系列的后续,在来香江之前,就全权交给侣海晏来代笔,就像金镛出国的时候,把《天龙八部》交给倪诓来写,结果就是彻底放飞自我,把阿朱写死了,把阿紫写瞎了。 因而防止以刑侦破案为主的的《重案组》,被侣海晏写成《永不瞑目》、《玉观音》、《一场风花雪月的事》那种警匪言情剧,提前把故事大纲和破案思路准备好,而且还交待石铁生严加审核。 “呼。” 龚樰把包放在沙发上,轻吐了口气,“吃过了吗?” 方言甩了甩微酸的手腕,“吃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在剧组吃了盒饭。” 龚樰兴奋地描述起今天剧组里的所见所闻。 自从放宽了对周星池表演的限制,他和吴孟答在拍戏的的时候立马如鱼得水。 就连王京和杜其峰都不得不承认,照他们这样表演的话,喜剧效果更加出众。 “照你这么说,他在喜剧方面有很大的潜力喽?” 方言站了起来,伸伸懒腰。 龚樰点头说,王京、杜其峰等人都认为他有机会继承“冷面笑匠”许冠闻的衣钵。 方言笑而不语,毕竟周星池可是华语电影的一代喜剧之王,或许和祖师爷卓别林比,略有小小的差距,但并不逊色于憨豆先生、金凯瑞、路易·菲奈斯这些不同国家的喜剧大师。 因为喜剧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只以品味而异,每个喜剧大师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剧风格和魅力。 就像《变相怪杰》原本是一部恐怖片,却在金凯瑞的演绎下,硬生生变成了部喜剧片。 周星池也是同理,只要他一表演,其他人就会自行地变成配角,完全跟随他们的节奏而来。 《千王之王2000》里,明明“是兄弟就来砍我”的梁加辉才是主角,却被周星池这个出场没多长时间的配角抢了风头,而在《赌侠》里,更是差点把刘德桦压成配角,变成了《赌圣外传》。 此时的周星池,就已经开始渐渐朝这方面发展。 在《宝贝智多星》这部戏里,吴孟答是两人组的头儿,周星池演的是跟班,可在方言、王京等人的默许下,不局限于剧本的周星池,让老老实实演戏的吴孟答沦为了陪衬,反而成了那片绿叶。 如果换成是其他人,老是被周星池抢戏,肯定会有意见。 不过,吴孟答却看得很开,在陷入赌债泥潭里的时候,早就饱受过人情冷暖,也不再计较什么配角还是主角,始终相信就算是配角,但只要演得好,一样可以大有前途。 “这对组合如果能培养出默契,可真的是太绝了!” 龚樰语气里透着几分惊喜。 方言乐道:“是不是像陈佩厮和朱时茅一样?” “对,吴孟答和老茅一样甘当绿叶,周星池像陈佩厮一样很有天份。” 龚樰说,王京、杜其峰等剧组上上下下对他都算是服了,都佩服他独到老辣的眼光。 入行这么久,还是他们做导演最轻松的一次,在片场根本都不用动脑子,把剧本丢给演员,然后告诉摄影、灯光、美术等该怎么拍,接着就可以坐在监视器后面优哉游哉地喝着鸳鸯奶茶。 “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方言挑了挑眉。 “大问题暂时没有,小问题倒有不少。” 龚樰说顶多是谢霆峰偶尔闹小孩子脾气不肯配合演戏,除此之外,最头疼就是雪景该如何拍。 “这个嘛,有贵的办法,也有笨的办法。” 方言道:“贵的呢就是像好莱坞一样,直接出国,到有雪景的地方搭景拍摄,再次一点就是弄几台造雪机。”然后顿了顿,“笨的就是用化肥,虽然味道难闻了点,但是很省钱,再不济就用盐。” 龚樰不禁感慨:“这和我们内地的拍法都不太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 方言说电影厂是计划体制,什么时候拍什么片都得按计划来,像有雪景的戏就安排在冬春两季。 龚樰通过这次参与《宝贝智多星》的制作,小到机器设备,大到演法技法,都感受到内地和香江之间巨大的差别,尤其是在拍片进度上,如若不是有雪景这个关键问题,恐怕一个月左右就能杀青。 “这就是商业拍片,时间宝贵。” 方言道:“这不,徐客他们打来电话了,想找我们商量商量《黄飞鸿2》什么时候拍。” “这一还没下映呢,这么快就惦记上二啦?” 龚樰惊讶不已。 “票房破2000万的电影,就算他们不拍,新艺城和背后的金公主也会催他们赶紧拍。” 方言笑了笑,“恐怕就连你娘家,上影厂也不想错过这个趁热打铁的好机会。” “去!” 龚樰白了眼,“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徐导和南笙?” 方言耸了耸肩,“再过几天吧,等我先参加完《警察故事》的开机仪式。” 第470章 尽皆过火,尽是癫狂 7月底,《黄飞鸿之壮志凌云》的票房出人意料地达到了2812万港币,刷新了内地电影在香江创造的最高票房,也就是《少林寺》保持的1600万,同时一举打破此前香江功夫片创造的票房纪录。 再有200万左右,就能逼近香江第一部突破3000万票房的《夏日福星》。 一时之间,不单单港媒,娱乐圈、武行界等都直呼“狼来了”。 尽管“黄飞鸿”是香江的超级英雄大ip,可是绝对不能容忍内地合拍片在香江耀武扬威。 于是乎,不少人寄希望于程龙的《威龙猛探》,但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本以为这部号称程龙二次冲击好莱坞的巨作,能狠狠地打压李联杰、《黄飞鸿》以及新武侠浪潮的气焰,可没想到,片子的质量不能说是粗制滥造,不堪入目,但也至少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眼见这一场“程龙大战李联杰”的好戏虎头蛇尾,没法继续炒作的港媒立刻调转枪口,借着《黄飞鸿》猛批《威龙猛探》,突出的就是一个“踩一捧一”,把程龙说成是“江郎才尽”。 便是在这种舆论形势下,《警察故事》的开机仪式在一片贫民窟之前。 供奉着关公像的桌上,摆着一个个祭品,正中央是一个用于插香的香炉。 右侧是盖着红布的摄像机,而左侧,此时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方言和何冠倡、程龙、林清霞、王祖娴等人站在第一排,拜完神以后,挨个去插香。 “嘉禾不愧是嘉禾,这个排场可比邵氏那边大多了。”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道。 “方生不要误会,我们这可不是为了故意压邵氏一头,主要是想去一去晦气。” 何冠倡摆了摆手。 “去晦气?” 方言不无意外。 程龙苦笑了下,“是啊,方生,《威龙猛探》果然像你说的一样,口碑和票房双惨败。” “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这部片子的失利错不在你。” 方言安慰了几句,“俗话说,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我看就从《警察故事》开始好了。” 程龙郑重地点头,眼里仿佛充满着不甘和怒火,誓要一雪前耻,洗刷《威龙猛探》带来的败绩。 开机仪式一结束,剧组上下,尤其是程家班就开始忙碌起来,做着飞车追逐戏的准备工作。 何冠倡静静地看着,慈眉善目道: “方生,邹老板让我代他向你表示祝贺,恭喜《黄飞鸿》电影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哪里哪里,侥幸而已。” 看着方言摇头失笑,林清霞抿了抿嘴,然后和王祖娴对视一眼,窃窃私语。 “方生真的是太谦虚了。” 何冠倡说,往大了说,《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可是给香江的功夫片打开了新的局面,找到新的制作方向,往小了说,重新塑造了黄飞鸿的ip,让李联杰彻底地撕掉了“少林小子”的标签。 “何先生也用不着羡慕。” 方言道:“《警察故事》会打破影迷们对程龙的刻板印象,让程龙真正地蜕变成警队英雄。” 何冠倡哈哈大笑起来,“但愿如方生所说的这样。” 两人正闲聊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阵救护车的鸣笛声,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从车里走了出来。 “这是?” 林清霞和王祖娴都是头一次出演程龙的电影,看到这一幕,脸上写满疑惑。 何冠倡解释说,程龙的电影都要求写实,不管是动作戏,还是追逐戏等,都相当地凶险,所以一旦生命安全受到危险的话,可以让救护车第一时间送到医院里抢救。 “嘶~” 王祖娴倒吸了口冷气。 方言一问才知,这开机的第一场戏,并不像《宝贝智多星》一样拍过渡戏,而是直接上硬菜。 也就是《警察故事》开头,陈家驹开车追逐毒枭,飞跃贫民窟的戏码。 视线之中,工作人员正在铺设轨道,以便于让汽车顺着指定的路线奔驰,然而这些轨道竟然是用木头搭建的,稍有不慎的话,高速行驶的汽车很有可能会失控,甚至会翻车出车祸。 “没办法,预算就这么多。” 被喊过来的程龙摊摊手,无奈地说:“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安排在贫民窟,一定在马路上拍。” 何冠倡好奇地问了一句,“方生,如果是在好莱坞,这场飞车戏他们会怎么拍?” “如果是追求真实场面的话,就包下个街道,清场拍摄。” 方言道:“但如果非常危险的爆炸镜头,可能会用电脑特效,最贵的一秒能烧几十万美刀。” “哇,几十万美刀?!” 程龙吓了一跳,这都快赶上《警察故事》三分之一,甚至是二分之一的成本。 香江的电影烧不起这个钱,不过低配也有低配的玩法,就像好莱坞拍跳楼戏的时候,用的是救生气垫,而香江的则是被子和装水果的纸箱子,主打的就是两个字,“拼命”。 毕竟,香江的特技师挣的就是这份钱,早上跳楼,中午身上着火,晚上撞车。 《警察故事》就在这种“豁出去不要命”的理念下,正式开拍惊险刺激的飞车戏。 “砰!” “砰砰!” “砰砰砰!” 一辆辆显眼的汽车在贫民窟里横冲直撞,被撞的棚屋瞬间坍塌,爆炸声此起彼伏。 一路火花带闪电之下,房屋尽毁,这样的追车爆炸场面,相比于好莱坞,的确花不了几个钱。 惟一的代价就是弄伤了四五个特级师,其中一个甚至是重伤,立马就被抬进救护车送去急救。 看到这一幕的王祖娴和林清霞,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两双眼睛瞪得溜圆,流露出惊慌之色。 “真的是尽皆过火,尽是癫狂。” 方言忍不住感叹了句,也正因此,香江电影在八九十年代才当得起“东方好莱坞”之称。 一座区区七八百万人的弹丸之地,却能把电影文化辐射亚洲,冲向欧美,比肩当时的好莱坞。 “方生的这个评价可谓是一针见血,简练中肯,一下子点透了香江电影的精髓。” 何冠倡眼前瞬间一亮。 “我这也是有感而发。” 方言道:“凭这样的冲劲,我想凭《虎胆龙威》闯入好莱坞,绝对不是什么问题。” “果能如方生所言,阿龙和我们嘉禾一定不会忘记这份情!”何冠倡信誓旦旦道。 方言笑着转过头,看向林清霞和王祖娴,“怎么样,怕不怕?” 林清霞抓紧王祖娴的手,彼此对视,相互鼓励,然后异口同声道:“我们不怕!” “好,看来我们没有看错人!” 何冠倡露出满意的笑容,尤其当听到她们拒绝替身戏,愿意像程龙一样拼命去挑战危险的时候。 方言同样给与足够的肯定,事实上,在程龙的电影,程龙是唯一的英雄,唯一的焦点,女主角如果不想当花瓶,要么能像杨子琼那么能打,要么能像程龙一样拼命,否则,观众记得的只有程龙。 就像《西游记》,明明有女王、公主、女仙、女妖、女鬼,偏偏就只顾着看猴儿了…… 第471章 广场协议 8月2日,九龙塘。 方言和龚樰把吴贻躬等上影厂的人送上船,然后把他们对黄飞鸿续集的合拍要求带给徐客。 徐客和施南笙仔细地讨论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苛刻的条件,便欣然地答应下来。 只不过,方言的剧本费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这事,徐客和施南笙不能擅自做主,必须要征得幕后的投资方金公主的同意才行,但不出意外的话,作为金主的雷觉坤不会不答应,毕竟邵氏和嘉禾都同意了与之一模一样的合约条款。 “说实话,方生,如果不是雷老板催的急的话,本来我是不想这么快拍黄飞鸿二的。” 徐客摇头苦笑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言和龚樰对视一眼,“我还以为徐导是为了延续新武侠的浪潮,才会这么着急。” “当然这也是我拍续集的一个动力。” 徐客说:“不过方生你也知道,按常理,第一部叫好到这种程度,第二部就很微妙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很有可能会把我们赢得的名和钱都赔进去。” 龚樰好奇道:“如果不拍黄飞鸿二,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他啊想拍点别的,换换脑子。”施南笙笑着回答。 方言饶有兴趣道:“什么类型、什么题材?” “就是上次你跟我聊到的。” 徐客津津乐道:“你说警匪片既然有拍警察的电影,也可以拍一些类似《教父》的黑帮片。” 方言大为惊讶说:“你竟然要拍黑帮片?!” 徐客眼神炽热,如今的香江黑帮片数量较少,尚且处于起步阶段,没有形成真正的类型片。 眼下,自己和方言联手在影坛里掀起了“新武侠浪潮”,足以在华语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他并不知足,反而想趁着自己的创作处于黄金期的时候,能替华语类型片挖掘新的可能性。 而黑帮片,无疑是最合适香江的类型片之一。 在这么个弹丸之地,从五十年代开始,就流传着关于黑帮的故事,简直有取之不尽的素材。 “想好拍什么样的黑帮片了吗?” 方言很感兴趣:“是原创剧本,还是改编?” “可能会是翻拍以前的老片。” 徐客也不隐瞒,直说是《英雄本色》。 方言听到《英雄本色》并不觉得多么意外,但当听到《英雄本色》竟然是1967年上映的老片,而且主演赫然是谢霆峰的老爸,谢闲以及石坚,眉梢不自觉地往上扬,合着周闰发版本是翻拍的! 不过翻拍归翻拍,但两部电影的风格和剧情截然不同。 谢闲版的《英雄本色》,讲的是刑满释放的李卓雄浪子回头,偏偏黑帮头子逼他重出江湖作案,但李卓雄坚决不从,几次威逼利诱之下,连累到兄弟,连累到弟弟,李卓雄终于忍无可忍,干掉黑帮头子,最后弃械投降,替弟弟顶罪坐牢,而徐客版本的,则更多了一些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 毕竟,电影里多了一位有情有义、患难与共的小马哥。 “方生,到时候我想请你当剧本顾问,指点一二,不知道可不可以……” 徐客语气里充满着期待。 方言沉吟半晌,最后在施南生夫妻二人的央求下,“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不过你们也明白我的身份,署名方面的话,我只能用自己的笔名‘岩子’。” “这当然没问题!” 徐客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容。 方言和他好好地计划了一番,确认拍完《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就着手《英雄本色》的翻拍。 徐客看着窗外的黄昏,豪情顿升,“方生,让我们一起改变香江的电影吧!” 方言冷不丁地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改变世界电影呢?” 施南笙和龚樰噗嗤一笑,就见他们越笑越大声,整个屋子里都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 回到家中,夜幕已经降临。 浴室之中,方言泡在浴缸里,热毛巾敷在脸上,疲倦感渐渐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方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打来的?” “是若雪。” 龚樰回道:“她说她月底的时候,要跟耀名、利芷她们一块回香江。” “回来过暑假是嘛。” 方言寻思着正好借潘耀名学成归来当三联书店副主编的机会,商量下创立基金会香江分部的事。 “不只呢,若雪还想跟你聊一聊日元外汇呢。” 龚樰这话一出,方言立马就没了继续泡澡的心思,火急火燎地擦洗一番,便走出了浴室。 刚把电话拿到手上,就听白若雪在那头说道:“方老师。” “怎么样,若雪?”方言急不可耐地询问道。 “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除了必要的开支,连同最近汇入账户的两笔剧本费都兑换日元了。” 白若雪说根据1979年修改的《外汇法》,基本上取销了对外资投资日本股市和汇市的限制。 “其他的呢?” 方言可是准备借着日元升值,狠狠地大赚一笔,所以就连京都、东京的几处房产也打算抵押。 “方老师,这正是我和洛戴安想要问你的。” 白若雪郑重其事地提醒,虽然炒外汇拉杠杆是基本操作,拉到100倍、200倍,甚至可以拉到上千倍,但是所承担的风险和代价实在是太恐怖了,一旦出错的话,可就彻底跌落深渊,万劫不复了。 “这个我自然是清楚。” 方言语气认真道:“如果不是有把握的话,我也不会冒这种风险。” 白若雪既好奇又担忧,在和方言一番坦诚相待的交流之后,心里的不安渐渐地消失。 毕竟,玄武门不是一天里(李)建成的,而广场协议也不是在酒店里谈上几天就一蹴而就的。 事实上,最先提出日元升值想法的是日本自己,而并非一开始受到美利坚的“爸权”压力。 从80年初截至到目前,美元的升值率达到了惊人的48%左右,货币升值必然会带来出口下降,从而造成巨大的贸易逆差,并带来大量的财政赤字,其中最大的逆差就来自于日本。 以至于这些年,美利坚掀起了一股抵制日货的风潮,日本从而担心招致贸易报复,所以主动地想要提高日元利率,于是在今年6月,在东京召开的10国财长会议就提出了“广场协议”的初步构想。 然后在磋商的过程中,法国、英国和西德也陆陆续续地被邀请来加入这次协议当中。 所以,日元升值是早晚的事,只是问题的关键是在什么时候发生而已。 别人知不知道具体时间,方言不清楚,但自己却记得清清楚楚,就在9月22日。 第472章 鸟枪换炮 三天后,香江启德机场。 方言和龚樰在出口处等了差不多10分钟,就见潘耀名、潘耀名和利芷提着行李箱,走了过来。 利芷穿着黑色的修身连衣裙,上面有白色波点点缀,而白若雪则是浅蓝色短袖搭上白色阔腿裤。 她们笑脸盈盈地跟方言打了声招呼,然后和龚樰来了个拥抱,彼此之间,说说笑笑。 “耀名兄!” 方言把注意力放在潘耀名身上,边握手边打趣:“不,现在应该改口叫潘主编了吧。” 潘耀名摇头,“你呀就不要取笑我了,我这回当三联书店的副主编,还不知道是不是福呢?” “千万别这么想,虽然三联书店目前的情况复杂了些,但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啊。” 方言边走,边鼓励。 “我就是怕能力有限,不能扭转三联书店的局面,辜负了萧老的期望。” 潘耀名苦笑,要是方言能来三联书店,这个副主编可以给他来当,自己甘愿打下手。 方言扬了扬手,又说了一番勉励的话,然后帮他把行李放进了出租车的后备箱里。 “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明儿我在半岛酒店设宴,再好好替你接风洗尘。” “好!” 潘耀名点了点头,钻入车内。 “记得把嫂子侄儿都带上。” 方言用力地关上车门,随后挥手目送载着潘耀名的车,慢慢驶远。 “我们也该走了。” 龚樰走到身后,提醒了声。 方言于是坐在了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清楚地看到后驾驶座的白若雪、利芷三人。 在跟司机报出利芷居住的地址,红色的皇冠如同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 一路颠簸,白若雪从包里拿出两份精美包装的礼物: “方老师,龚樰姐,这是我和利芷给你们准备的,小小心意,你们可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 龚樰连声道谢,欣然收下。 方言半转过身,面带微笑道:“若雪,我托你给燕子买的礼物买了吗?” “买好了!” 白若雪说到时候等他们回到内地,就可以去友谊商店,取走寄回国的两台电脑。 “电脑?!”龚樰诧异不已,“你们还买了电脑?” 白若雪解释道:“是啊,这不燕子今年高考考上了水木大学的计算机系嘛,方老师就让我在美国,给她订了台电脑当礼物,至于另外一台……”说着把目光直直地投向方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电脑能方便我以后的创作。” 方言直截了当地回答,接着追问起电脑的细节。 利芷如实相告:“按您的要求,买的都是苹果麦金塔的电脑。” 方言露出满意的微笑,麦金塔电脑可跟此前的个人电脑完全不一样,集合了当时最新的交互元素和技术创意,比如图形用户界面,比如鼠标,比如所见即所得的文字处理系统和图象修改软件。 可以算得上是现代电脑的雏形,因此在商业上取得巨大的成功。 仅仅6个月的时间,销量就已经突破10万台,尽管售价高达2495美刀。 “2500美刀?!” 听到价格,龚樰惊了个呆,“这也太贵了吧!” “电脑嘛,贵点也值得。” 方言不以为然,相比于之前动辄好几万的ibm电脑,其实苹果的麦金塔电脑并不算贵。 当然,自己的电脑是ibm的牌子,搭载的并不是苹果的mac系统,而是今年刚刚推出的windows1.0,也就是微软图形用户界面的开山之作,功能上相对比较完善。 “电脑上能打汉字嘛?” 龚樰好奇不已。 “当然是不支持,不过只要安装上汉卡就行。” 方言笑了笑,所谓的汉卡就是一种将汉字输入方法以及驱动程序固化成个只读存储器的扩展卡。 原理说复杂也并不复杂,这种汉卡是由一种汉字系统专门设计的,一块集成电路板卡和一套用5寸软盘承载的软件系统,板卡上的芯片字库里永久存储着常用的标准汉字,能让使用者敲击键盘输入的信息,转换成电脑可以理解的数码,找到字库里相应的汉字地址。 电脑就可以读取其中的信息,通过处理器和存储器,将一个点阵组成的汉字,显示在屏幕上或者打印在纸张上。 之所以直到现在才给自己配电脑,就是因为内地的第一张汉卡在今年才诞生。 从此以后,终于可以告别手写的日子,不用再苦哈哈地手写十几万、几十万字! ………… 距离利芷家还有一段路,此时,马路的交通灯亮着红灯。 龚樰、白若雪和利芷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自己的近况,其中聊的最多就是龚樰。 尽管《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已经在香江影院陆陆续续地下映,但掀起的热度仍未消退,龚樰“十三姨”的形象,和李联杰“黄飞鸿”的名头一样,深入人心,但凡出现在街道上,必然引来围观。 也就是龚樰不喜欢抛头露面、接拍广告,要不然,代言和戏约只怕会如雪花般飘来。 利芷越听,心里就越羡慕,“龚樰姐不愧是龚樰姐,如果换成是我,肯定没有这么深的定力。” “你太高看我了,其实我看到那些个酬劳,有时候也会忍不住的。” 龚樰说自己这个内地演员可不能自作主张,擅自接香江公司的电影和广告,破坏组织纪律。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利芷幽幽地叹了口气。 龚樰敏锐地注意到她的脸色,“你好像对演艺圈很感兴趣,是不是想当演员?” 方言不动声色地盯着后视镜看,就见镜中的利芷抿了下嘴,最终大大方方地承认: “龚樰姐,我确实有这个念头,不过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啊?!” 白若雪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好闺蜜,旧金山大学商科的高材生竟然不想看财报,而是想看剧本了。 “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若雪你现在不也投身是文艺事业嘛,只不过你是文学,她是电影。” 方言随后指了条明路,如今但凡想要在香江演艺圈里出道,无非就是像周星池那样报名参加tvb艺员训练班,要么就是像章曼玉、赵雅之一样,参加tvb的“港姐选美”,或者是今年亚视新推出跟“港姐”打擂台的“亚姐”选秀,要么像王祖娴一样,被方逸花这等贵人相中,挖到香江发展。 “我……我……” 面对这么多的选择,利芷满脸茫然,一下子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不着急,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明年才毕业。” 方言笑道:“你可以在这段时间里慢慢考虑,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们。” 龚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想当演员的话,我们能帮的地方一定会帮的。” 方言颔首,自己可不会只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毕竟,利芷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谢谢方老师,谢谢龚樰姐。” 利芷红了红脸,心跳加速,等车抵达住宅楼的门口时,立马慌里慌张地下了车。 看着她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白若雪不禁感慨了句: “真没想到利芷的梦想竟然是当演员啊!” “你跟她相处了这么久,就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方言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 “以前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想,不过现在想起来,她那次从奥斯卡颁奖礼回来就怪怪的。” 龚樰回忆了一番利芷之前异样的言行。 “那若雪你呢?” 方言追问道。 “方老师,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对电影没兴趣,只对商业和文学情有独钟。” 白若雪莞尔一笑,随后问起他们何时回内地。 “《宝贝智多星》还没有杀青,我得在剧组里多呆些日子。” 龚樰语气里透着遗憾,“这次他跟你一块回去。” 方言细声细语地安慰道:“我也就是看看家里边的情况,把稿子送给《华夏作家》发表,等事儿都办完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接着望向窗外转眼即逝的风景,思绪不知不觉地飘向远方。 第473章 北上归家 “相伴到天边, 逐草四方沙漠苍茫 冷风吹,天苍苍……” 电视里正播着《射雕英雄传》的粤语主题曲,方红腆着大肚子,和杨霞她们坐在一块观看。 “燕子,你干嘛呢!” 杨霞注意到方燕时不时地往屋外望去。 “妈,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方燕抿了抿嘴道。 “他们这会儿估计才刚下火车呢。” 方红抓着椅把手,慢腾腾地站起来,“你也甭着急,你姐夫已经开车去接啦。” “哎呦,你说你讲话就讲话,干嘛还站着呢!” 杨霞忙不迭地去扶一把。 “大夫说了,要适当地散散步,这样对胎儿好。” 方红刚说完,方燕立马搀着她的另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母女三人就这么在大堂里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夕阳西下,家家户户开始点亮了灯火,呼喊着在胡同里嬉笑玩闹的孩子回家吃饭。 突然间,在一片安静中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紧随而至的是韩跃民宏亮的叫声: “燕子,快把咱家里的小推车拿过来!” “来啦!来啦!” 方燕眼前一亮,先是配合杨霞,把方红扶回到椅子上,然后推着小推车,风风火火地来到门口。 “呦,咱们家的大学生来啦!”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打趣道。 “嘿嘿,哥,怎么样,我没有让您失望吧!” 方燕昂起下巴,满脸骄傲。 “那还用说嘛!” 方言摸了摸小妹的头,“瞧瞧,这不给你兑现诺言了嘛!” 当看到韩跃民从后座箱里搬出的纸箱子,方燕兴奋至极,蹦蹦跳跳道:“电脑?!” “要不是为了去取这俩玩意儿,多跑了趟友谊商店,我们也不会这个点才回来。” 韩跃民摇头失笑。 “谢谢哥!谢谢姐夫!” 方燕脆生生地道谢,然后推着装满大包小包的小推车,迫不及待地往屋里跑。 “燕子,小心点,这电脑可精贵了,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韩跃民和方言相视一笑,紧跟在小妹的身后。 杨霞看到儿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心疼不已,边走向厨房,边说: “你们在这儿坐会儿,咱家马上就开饭!” “妈,再多炒一两个菜。” 方红唤了一声,接着拆开一个个礼物,全是婴儿用品,从背带到奶瓶,从奶粉到玩具。 此外,还有各种香江歌手的磁带,比如谭永林、张国榕、梅艳方、陈慧闲、张雪友…… 从84年开始,香江乐坛正式进入“谭张时代”,也就是第一个繁荣阶段。 “我劝你早点归去, 你说你不想归去…… 让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在收音机里放着,方言单手托着下巴,笑看正忙着组装电脑的小妹。 “岩子,咱们把刚刚在路上没聊完的话题,接着往下聊吧。” 韩跃民压低声音道:“这101生发液的代理权我拿到了,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 “姐夫,你看你又急,我不是都说了嘛,101生发液的专利和商标我都已经让若雪申请好了。” 方言一本正经道:“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建厂,想要往外卖,咱们首先要手里货。” “这个没问题啊,我都已经跟郑州方面谈妥了,就在郑州那地儿建厂,由赵章光担任总工。” 韩跃民追问道:“可是这些生发液生产出来以后,怎么才能把它们卖出去呢?” 方言白了眼,“姐夫啊姐夫,你怎么忘了呢,这不有春交会、秋交会嘛!” “对啊!” 韩跃民一拍额头,“你瞧瞧我这脑子,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呢?” “不过光是春交会、秋交会还不够,最好啊,你能亲自去趟日本。” 方言摸了摸下巴。 “我去日本?可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该把101生发液推广给谁,找谁合作……” 韩跃民无奈地摊摊手。 “这不有我嘛,我可以先给你探探路子,刚好再过段时间,我要和若雪他们去趟日本公干。” 方言道:“到时候,你给我多准备几瓶101生发液,我好当成礼物送给别人。” “这没问题啊!” 韩跃民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在两人往下谈的时候,方燕霍地站起了身,疑惑不解道: “哥,这个电脑要怎么用啊?” “这个是键盘……这个是鼠标……这个是显示器……” 方言简单地演示了一遍,“这个电脑还不是完全体,少张汉卡,明天我们去趟中关村。” ……………… 海淀,中关村。 早在80年代初,这里就掀起了一阵创业浪潮,首个要把中关村打造成“华夏硅谷”的是物理学家陈春先,就在在物理研究所的一间废弃仓库内,创立了先进技术服务部。 此后,越来越多的人和单位追随他的脚步,计算机研究所也是其中的一员。 门口的一间小传达室上贴着各色各样正在出售的商品目录,其中就有第一型联翔式汉卡。 方言前脚刚敲了下玻璃,后脚屋里的人就把窗户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男子。 仅仅一个照面,就立马认出眼前这位是联翔汉卡的创始人,倪光楠。 “这位同志,请问你要买点什么?” “我想要装汉卡。” 方言笑了笑,好在没遇上柳传智。 倪光楠一下子来了精神,由于开发成本高,联翔的汉卡价格相当地高,动不动就要上万块。 方言不以为然道:“价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好用。” “这绝对没有问题,我研发的汉卡是国内第一个实现词组联想的!” 倪光楠自信满满道。 在中文输入刚刚实现的早期,汉字字符都是一个一个输入电脑里的,没有词组的概念。 对于汉语中数量庞大的重音字,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找来,所以“重码”就成了汉字录入速度的一大障碍,而倪光楠的这款汉卡功能今天的“智能拼音”,当输入一个字或者一个词语之后,电脑会主动地蹦出与之相关的字或者词组,供人选择,这样一来,就大大降低了“重码”出现的频率。 比如,打出一个‘记’字,屏幕上就会闪现出“记者”、“记录”等一连串的词组。 “那敢情好啊。”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 “同志,请说下你是哪个单位的,到时候我们会派人上门去安装?” 倪光楠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不等方言开口,身后的方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是我们自己要用的!”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小平房里所有人的注意,一道道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偏偏人群当中,有人在报纸上见过方言的照片和新闻,不禁叫出了声: “你是方言方老师!” “啊?!” 顷刻间,满堂哗然,有的跑到窗前,有的干脆从小平房里跑了出来。 而倪光楠扶着眼镜,上下打量:“原来你就是那位写出《人工智能》、《午夜凶铃》的方言同志!” 第474章 大佬级科幻迷 跟倪光楠一番交流后,方言才知道他是前年才回的国。 1981年的时候受加拿大国家研究院的邀请,被聘请为访问研究员,当时开出的年薪为4.3万加元,这可比国内的工资整整高出七八十倍,饶是如此,他也仅仅只在加拿大待了2年就辞职了。 毅然决然地抛弃天价的工资待遇、优越的工作环境等等,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攒钱买国外的核心设备和电路芯片,来研制国产的第一台汉字微机,倪光楠恐怕呆了一年就直接回国。 这个第一型联想式汉卡就是他研发出的杰作,而且已经先后更新了五六个型号。 瞧着精神矍铄的的倪光楠,方燕顿时肃然起敬。 “方老师,实不相瞒,我也非常喜欢看你的,特别是《午夜凶铃》和《人工智能》。” 倪光楠慈眉善目道。 “这可真的是我的荣幸,不过我是没想到倪总工喜欢的竟然是这两部。” 方言大为意外,“我本以为会是其它的文学作品,莫非是因为它们是科幻文学?” 倪光楠点了点头,说相比于《人工智能》这种探讨科技和人性边界的科幻题材,自己更喜欢《午夜凶铃》,倒不是因为里面的惊悚恐怖的元素,而是其中的“病毒”、“灵境”、“手机”、“互联网”、“新能源汽车”、“脑机接口”等科幻设定,实在是太天马行空,让人忍不住地浮想联翩。 “说来惭愧,其实这里面的很多设定和元素并非我最先想出来的。” 方言道:“我不过是站在了克拉克、海因莱因、阿西莫夫几位巨人的肩膀上。”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国内,我还没看到能有你一样水准的科幻。” 倪光楠语气里透着丝遗憾:“只可惜方老师已经很久没有发表过科幻文学的新作了。” 此话一出,小平房里的研究员们立刻躁动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无不在催促着方言写书。 别再到处乱走了,赶紧写《月子2》,不,赶紧写科幻吧!大家伙憋得那是相当难受! “我看《科幻世界》发表了不少新人的作品,难道就没有人能入得了各位的法眼吗?” 方言环顾四周。 “倒是有一个叫刘慈新的,文笔虽显稚嫩,但充满了奇思妙想。” 倪光楠道:“只是没有方老师你写的那么让人惊艳、那么与众不同、那么超乎想象。” 面对着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方言既没有当场反对,也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打了个哈哈。 倪光楠也没有步步紧逼,吩咐助理带上汉卡、工具箱等必需品,然后转头看向方言道: “既然方老师要装的电脑在家里,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府上,你意下如何?”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方言朝前带路,把倪光楠等人领到了停在路边的雪铁龙。 看到这辆车,研究所的一个个眼睛瞬间发亮,心里不禁感慨,恐怕也也只有像方言这种有雄厚财力的,才能买得起上万块的电脑,配上上万块的汉卡。 但当倪光楠来到南锣鼓巷,亲眼目睹了那台麦金塔电脑,以及最新款的ibm电脑,一下子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特别是麦金塔电脑上配备的excel和ppt,这些都是如今的汉卡所不具备的。 其实,excel也是今年才刚刚推出,只适用于苹果的mac系统。 而ppt,此时并不叫“ppt”,最初只不过是微软为了运行dos的ibm电脑而在1983年编写的,随后苹果的麦金塔电脑装上了升级的版本。 “倪总工,怎么样?” 看到他面色凝重,方言挑了挑眉,误以为是汉卡和电脑不匹配,没法安装到位。 但事实却是,倪光楠在感叹自己才回国两年而已,没想到国外的技术居然进步到这个地步。 “科技就是这么地日新月异。” 方言道:“就像当初的工业革命一样,谁能想到会是从一台蒸汽机开始,这次的信息革命恐怕也是要从这样小小的个人电脑开始,来一场‘技术爆炸’。” “技术爆炸?” 倪光楠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词汇,倍感新鲜。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起来,人类步入工业革命后的短短两百多年巨大的技术飞跃,是人类物种存在的三百万年,以及几千多年的文明所无法比肩的,就像马克思、恩格斯所言的那样—— 工业文明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所创造的生产力,超过了过去所有时代创造的生产力总和。 “方老师,你这个‘技术爆炸’的观点真的是太新颖了!” 倪光楠越来越感兴趣。 “这是我偶然所得的一个科幻设定,放在宇宙的维度上,就是一个弱小的文明突然发现了另一个远超出自己而具有侵略性的外星文明的存在,生存的本能迫使自己在短时间内爆发出其所有的潜能,以致于原本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实现的科技成果被浓缩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完成……” 方言道:“最终引发一场很不可思议的技术大爆炸和文明大跨越。” “这个设定很有趣。” 倪光楠沉吟半晌:“在人类科学技术发展的历史上,似乎是可以被证实的。”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方燕开口:“哥,你是不是打算写篇关于‘技术爆炸’的科幻啊?” 方言摆了摆手,“只不过是突发奇想而已,离写成文字还差得远呢。” “如果方老师这部技术爆炸的写成了,我一定要第一时间买来看!” 倪光楠话里充满了期待。 方言笑了笑,把话题转移到汉卡的安装上。 “其实方老师只是为了打字创作的话,我看不如买台打字机。” 倪光楠好心提醒,相比于上万块的汉卡,打字机只需要上千块,便宜了好几倍。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不是市面上没有嘛,欧美的、日本的打字机打不了中文。” 方言无奈地摊了摊手。 “现在虽然没有,但如果方老师愿意等的话,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就能等到中文打字机。” 倪光楠说,中关村的四通公司正在和日本公司商定联合开发中文打字机,由专家王缉志带队。 一经提醒,方言依稀记得的确是四通推出了全国首款中文电子打字机,叫四通“ms-2400”。 只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让倪光楠亲自操刀,给ibm和麦金塔电脑上装上汉卡。 尽管这两款电脑对倪光楠来说都很陌生,但也没有难倒他,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安装完毕。 “辛苦了,喝点水。” 方言给倪光楠和他的助理倒上了水。 “方老师客气了。” 倪光楠接过杯子,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方言诧异不已,“但说无妨,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帮。” 倪光楠所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想借麦金塔电脑一用,好好地研究一番excel和ppt,然后想方设法地研制出国产化的excel和ppt,毕竟,自己回国的目就是想在华夏的计算机产业里有所作为。 方言自然不会拒绝,只要倪光楠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串门研究。 倪光楠难为情道:“就是怕太打搅你们……” “不会不会,能帮助到国家的信息产业是我的荣幸,而且不瞒您说,我这也是存了私心的。” 方言指了指正在验机的小妹,“她啊今年考上了水木大学的计算机系。” “噢!” 倪光楠扶着眼镜,上下打量。 “我想她如果能在您研究的时候,跟在身旁,哪怕就是看一会儿,也必定是受益匪浅。” 方言嘿然一笑,这送上门的大神级老师,小妹怎么能错过呢! 第475章 幻觉现实主义 “嗡嗡。” 方言开车把倪光楠两人送回中关村,在路上约定好固定的登门时间。 而后马不停蹄地直奔什刹海的宅子,把已经装好汉卡的ibm电脑,摆在书房里。 还差一个打印机,准备明天去送《狩猎》稿子的时候,顺便再跑一趟中关村。 第二天,雪铁龙稳稳当当地停在作协的露天停车场。 在来《华夏作家》编辑部之前,方言事先给冯木打了通电话。 此时此刻,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秘书朝前带路,把自己领到主编办公室里。 就见不大不小的房间里,章光年竟然和冯木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彼此之间,相谈甚欢。 “师兄!?” 方言诧异不已。 “岩子,来啦!” 章光年哈哈大笑,招了招手。 冯木解释说,两人碰巧在作协的大楼遇上,章光年一听说小师弟又有新作,便想要一睹为快。 “嗨,您想看的话,只管言语一声。” 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 冯木抬了抬手,示意章光年先看,然后拿起暖水壶,主动地给方言倒上杯茶: “小方,我必须要代表《华夏作家》,好好地谢谢你才行!” “不敢当,真的不敢当。”方言摆手道。 “当得!绝对当得!” 冯木要谢的不仅仅是约稿的事,更是要谢替《华夏作家》出了纪实文学这么好的一个主意。 刊登着《5·19长镜头》的最新一期,在文坛闹出不小的动静,因为是全国首部真实记录五一九事件前前后后的,同样也引发了广大读者的讨论,销量从原先的三位数,直接暴涨到五位数。 “这篇,我也看过,跟传统的报告文学截然不同,可谓是别具一格。” 章光年评价道:“没有出现任何真实的人物,而是虚构了一个叫滑志明的小伙子,由他在一整个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的五一九事件里穿针引线,如果没有他的话,这会显得虽严肃但乏味。” “是啊,我在编者案里直接写到,‘好一个洞烛幽微的长镜头!好一个寻新创奇的长镜头!’” 冯木笑了笑,“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小方,是他竭力地推荐让刘心午来写这个故事。” 《华夏作家》借此打响了名头,下一期自然要乘胜追击,而方言的这篇新作就是秘密武器。 因此,冯木比章光年更看重《狩猎》,抱着百分之两百的期待,从上到下,细细品读。 “岩子,你这写的倒像是一部魔幻现实?” 章光年皱了皱眉。 方言道:“师兄,准确地讲这不叫魔幻现实主义,而是幻觉现实主义,但根基还是现实主义。” “幻觉现实主义?” 章光年和冯木互看一眼,然后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方言说,幻觉现实主义是从70年代开始,被西方批评家广泛的使用,跟魔幻现实主义的确有关联,不过幻觉现实主义的侧重点在“梦”上,梦境跟现实互为表里,虚虚实实,如梦如幻。 “怪不得里的这个主角,被污蔑、霸凌、羞辱和排挤后,就会梦到自己像林间的麋鹿。” 章光年恍然大悟。 “而且每欺凌一次,这个梦境做得就更逼真、更持久、更恐怖,简直就是他人即地狱。” 冯木感慨了一句,“颇有几分卡夫卡《变形记》的感觉。” “不只是《变形记》,还有《乡村医生》,其实卡夫卡的很多,实际上全都是一个巨大的梦境。”方言说,“他不单单是魔幻现实主义,而且开创了一种仿梦,写的东西很有梦境之感。” “的确,不管是不是真在梦里梦见的,落到笔上,落到纸上,它都充满梦境般的感受。” 章光年露出欣赏的目光。 冯木点头附和,“要不然,卡夫卡笔下的人怎么会这么像甲虫呢?” “对,还有他的《城堡》。”方言拍了下手,“我们在梦里经常就是说,要进一个城,要爬一个坡,怎么都爬不上去,是吧?在梦里面经常被人追赶,在追赶的过程中,腿沉的几乎跑不快,越着急越跑不动,这实际上在里面写出来,就是很玄妙的一种状态。” “可是世人普遍认为卡夫卡是魔幻现实主义,至于这个幻觉现实主义……” 冯木语气里透着一丝迟疑。 “我的这个‘幻觉现实主义’,既借鉴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也汲取了华夏古典文学写梦的方式,比如《红楼梦》的‘太虚幻境’。”方言道,“又比如《桃花源记》,一场魔幻,一场梦境,很多古代的志怪异闻、民间传说,都是梦境与现实的结合,我只不过是把华夏古老的叙事艺术和现代的现实主义结合在一起,用现实的手法来突出《狩猎》里的梦境和幻想……” “听你这么一说,这种幻觉现实主义好像比魔幻现实主义更适合我们华夏文学。” 章光年挑了挑眉。 “这是自然,因为梦在华夏传统文化的影响非常深远。” 方言道:“像周公解梦、周易解梦,甚至把梦境划分为6种类型,用日月星辰的变幻来占卜吉凶祸福,又或者以梦为主题的文学典故,庄周梦蝶、黄粱美梦、梦笔生花、江郎才尽等等,更别提《红楼梦》、《聊斋志异》这样的古典著作,事实上,我们对梦的解析比弗洛伊德要早上上千年。” “你这个观点倒挺新颖。” 冯木细细地琢磨了一番。 章光年道:“魔幻现实主义这个词,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马尔克斯或者福克纳,现在文学界有不少先锋作家最热衷的就是模仿他们,却很少有人真地想过本土化,用华夏的文化、叙事、神话来写。” 冯木欣然同意,“其实模不模仿并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让华夏式的故事魔幻得合理,依我看,小方这篇《狩猎》,能让华夏的作家们明白,原来还可以用我们自己的传统艺术这么写。” “让他们看到一种新的可能性!” 章光年斩钉截铁道:“由传统梦文化和魔幻现实主义碰撞产生的‘幻觉现实主义’。” “小方,你这是可是送了我们《华夏作家》一个大礼!” 冯木情绪激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狩猎》发表以后,会在文学界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第476章 《狩猎》发表 8月13日,鲁迅文学院。 余桦踩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走回寝室,手上端着盆装满水的脸盆,脖子上挂着条毛巾。 “这天可真够热的!” “可不是嘛!” 王硕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纵然屋里有电风扇,可奈何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呶,我这毛巾借你擦擦。” 余桦把毛巾放进脸盆浸泡,然后麻利地拧干。 “谢啦!” 王硕接过他地来到毛巾。 “你还在写你那个破爱情故事呐?” 余桦把头探了过去,就见桌上摆着一摞《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稿纸。 王硕白了眼,“怎么说话呢,这怎么就成破爱情故事了?” 余桦撇嘴道:“一女大学生爱上一小混混,还深陷泥潭,难以自拔,甚至是还为他自杀,这故事还不破啊?你就不能写点好的,歌颂下爱情,实在不行,就写个像《空中小姐》那样的爱情悲剧。” “这你就不懂了吧。” 王硕嘿然一笑,“这叫女性特有的‘向下的自由’。” “啥意思?” 余桦一脸迷茫。 王硕用毛巾抹了把脸,“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有过这样一段论述,‘向下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女性总被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一杯耗尽。” “呵,有点意思!” 余桦从上到下,仔细审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上了文学创作班以后,说话不但文绉绉的,还能引经据典,可真瞧不出来。” “那是,你们进步,我也不能原地踏步啊!” 王硕摸了摸鼻子道:“不过这话倒不是我看到的,而是方老师看过我稿子以后讲的。” 余桦回想起前些天方言来鲁迅文学院上课的情景,接着环顾四周,大为意外: “铁生、阿城呢?” “跟方老师去编辑部,找海晏聊《虎胆龙威》的剧本了。” 王硕把毛巾递了回去。 余桦感叹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一上午都没见到他们的人影。” 两人在宿舍里闲聊了会儿,但依旧不见石铁生和钟阿城回来,直到谈及《空中小姐》的电视剧的播出时间太晚,错过了金鹰奖的评选时,他们终于回到寝室,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本杂志的样刊。 “这是?” “《华夏作家》。” “这不就是发表过《透明的胡萝卜》、《五一九长镜头》的那本杂志嘛!” 王硕一眼就认了出来。 “就是这本。” 余桦疑惑不解,这一期的《华夏作家》可比上一期的发行时间晚了将近一周。 石铁生笑着解释说,本来《华夏作家》早已做好了排版设计等一系列工作,就差印刷这最后一步,但因为临时收到了方言的最新作,原定的计划自然就打乱了。 “这一期有方老师的?!” 余桦惊了个呆。 “而且还是你最喜欢的魔幻现实主义,不,准确地说是岩子在此基础上写出的幻觉现实主义。” 石铁生翻开《华夏作家》,熟练地找到方言所在的页数。 “幻觉现实主义?!” 余桦、王硕等人震惊不已,这个专有名词简直闻所未闻,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与此同时,走廊里碰巧路过的的学员们听到动静,有的兴冲冲地跑进屋内,有的奔走相告,把这个惊人的好消息散播出去,隔壁寝室的,乃至整个宿舍的学员都被惊动,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顷刻间,石铁生这个狭小的4人寝室里,人山人海,几乎都快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但众人丝毫不觉得拥挤,一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竞相传阅的《华夏作家》。 就像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虚构了一座叫马孔多的城镇,是布恩迪亚家族的故乡。 福克纳创造了一个地方叫约克纳帕塔法县,而方言也有自己的一个虚虚实实的的小镇,但这个小镇跟马孔多不一样,跟约克纳帕塔法县也不一样,是把全球不同地域和人种聚集起来的‘世界村’。 “嘶!” “看着像魔幻现实主义,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编者案上不写了嘛,这是一篇仿梦,是把魔幻现实的手法和华夏梦文化的叙事相结合。” “………” 耳边响起激烈的讨论声,石铁生看向正看得如痴如醉的余桦: “觉得怎么样?” “我在里面读出了当年在看《雪国》的感觉,暴力、无情、冷漠,特别是结尾的那一场狩猎,在阳光之下的雪本该是最温暖,而且误会和隔阂也像冰雪一样开始消融,但想不到冷冰冰的子弹从主角的身边擦肩而过,贯穿麋鹿的时候,却是最冰冷最黑暗的一幕。” 余桦语气里充满敬佩。 “是啊,坏人临死做了件好事,就是善,好人做了件坏事,就是恶,偏偏这个‘恶’还是无凭无据,栽赃陷害,可人人都知道可能冤枉了他,但集体犯错,所以等真相揭开时,才会集体沉默。” “我在读马尔克斯的另一部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 “哪一篇?” “《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余桦说的是马尔克斯继《百年孤独》之后传播最广影响最大的。 讲的是一位富商和贫民姑娘的婚礼,在他们婚礼的当天晚上,富商发现他的妻子并非处女,一气之下就把新娘退回了娘家,新娘在家人的逼问下,声称破坏她贞操的人是主角圣地亚哥。 新娘的两个哥哥觉得家族的荣誉受到侮辱,于是拿上杀猪刀便去往主角的家里寻仇,而且向小镇居民大肆张扬他们要杀死圣地亚哥,小镇的居民基本上得知这个杀人的消息,但却既没有人阻止兄弟两人寻仇,也没有把仇杀的消息通知给毫不知情的圣地亚哥,更没有人怀疑整件事情的真实性。 因为除了新娘的证词以外,,找不到一个证据能够说明圣地亚哥夺走了女孩的贞操。 结果却是镇上所有人都知晓有人要杀死圣地亚哥,偏偏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残忍地冤杀。 “人人都知道有人要杀了他,可他依旧死了。” 石铁生道:“岩子的《狩猎》是,人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了,但都希望他能像麋鹿一样死掉。” “你们总说我的充斥着血腥、残酷、冷漠,可跟方老师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余桦脸上写满了兴奋,显然《狩猎》的文风写到他的心坎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读起来确实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实在是太残暴了! 读罢之后,反复思考,这个故事明明并不复杂,可为什么会产生如此恐怖的感觉呢? 一个个说出自己的观点,但在一点上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除了故事情节的设定之外,还和方言把所谓“幻觉现实主义”的手法用得高明,让人与人之间的冷漠绝望的氛围,弥漫在整部里。 “他这种把虚幻的和现实融合的方式,跟卡夫卡、跟福克纳、跟马尔克斯他们都不一样,是把华夏的传统叙事艺术跟现代的现实主义结合起来,他自己创造了一种东方魔幻现实的叙事!” 石铁生的评价,得到在场许多人的赞同、肯定和支持。 尤其对余桦这种先锋作家而言,方言的“幻觉现实主义”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魔幻现实主义竟然还可以这么写? 第477章 小说还能这样写? 伴随着《华夏作家》正式发行,《狩猎》犹如一颗炸弹,在文学圈里轰然引爆! 冲击波从燕京,扩散到陕北。 陈忠史一看到《狩猎》,连手头上的《白鹿原》都暂时搁置在一旁,翻来覆去地浏览。 秉持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迫不及待地想把这篇分享给陆遥。 好在登门拜访的时候,陆遥刚刚睡醒。 从开始创作《平凡的世界》的那一天起,他每天从晚上写到白天,再从白天睡到下午,两年多的时间里,几乎天天如此,不完成至少5000字的任务就不休息,甚至为了节约时间,就吃馒头大葱。 以致于整个人就像大病了一场,有时候累到连头也抬不起来。 当陈忠史看到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陆遥,你病了吗?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没事。” 陆遥有气无力地摆手道:“就是最近忙着给收尾,熬了几次夜而已。” 陈忠史把他搀扶到床边,“你千万要保重身体啊,身体是革ming的本钱。” “我知道,我知道。” 陆遥躺在床上,“我这也不是着急嘛,我跟岩子约好了要在40岁之前写一部超越《人生》的大作,然后让他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可你瞧现在,我还在原地踏步,岩子却已经把我甩得彻底没影了,再不奋起直追,恐怕这辈子都不能望其项背了。” “话不能这么说,放眼整个文学界,岩子的产量几乎没人能跟他相提并论。” 陈忠史宽慰了几句。 “还有质量啊,那也是整个文学界最高的水准,是我们华夏作家的标杆!” 陆遥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瞒你说,岩子带来的压力正是我这么拼命创作的动力之一。” “以前我可能没有你这种感觉,不过现在,我也突然感觉到这股压力。” 陈忠史感同身受道:“甚至开始怀疑我闭关创作的魔幻现实,到底能不能不逊色于他?” 陆遥好奇不已:“为什么这么说?” “岩子最近发表了一篇魔幻,不,幻觉现实主义的大作!” 陈忠史把《华夏作家》递了过去。 陆遥大为震惊,犹如回光返照了般,本来疲倦的身体立马精神起来。 就在此时,贾平洼、莫伸等人仿佛像商量好的一样,不约而同地来到陕北文联,借着探望为名,把方言的《狩猎》好好地分享给好友们,一下子,陆遥所居住的窑洞里变得热闹而喧哗。 众人紧紧围绕着《狩猎》,议论纷纷,比如人性与兽性、性本善和性本恶、童言无忌等等。 这些话题,同样被全国各地的编辑、作家、批评家、理论家等关注和热议着。 而且,还把注意力放在《华夏作家》同期刊登另外几篇关于“幻觉现实主义”的文艺理论上。 其中的一篇,甚至是方言亲笔所写的浅谈,就像当初在《十月》的时候,把《百年孤独》和魔幻现实主义引入国内一样,此时的他在“魔幻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再一次掀起幻觉现实主义的风潮。 而冯木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替方言、替幻觉现实主义、替《华夏作家》扬名的大好机会。 以《华夏作家》编辑部的名义,在燕京华侨大厦主持了方言创作研讨会。 到场的汪曾其、章光年、丁铃、王朦、石铁生、钟阿城、雷达、曾镇南等人,都做出高度评价。 “《狩猎》是一部寒冷彻骨的,通过一个简单的谎言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社会对个体的无情围攻,让人在颤栗中感受到人性的绝望和社会的残酷,从头到尾,都没有血腥的描绘。” “有的只是在真相和谎言,善良和邪恶之间的纠缠和对比,从而对灵魂的剖析,对人性的拷问,为读者展现一个真实而又荒诞的、虚构而又逼真的、如露亦如电的白雪小镇世界。” “结尾最后的枪声,是整部作品的点睛之笔,即便看完,那声枪声却久久地缠绕在读者的心头,难以消散,所有的问题都回归到一个问题,‘到底是性善论还是性恶论?’” “………” “《狩猎》毫无疑问,是目前把魔幻现实主义本土化最好的一部华夏文学作品!” 不仅是《文艺报》做了全篇报导,《文学报》、《文汇报》、《燕京日报》等报纸都大加评论。 毕竟,这样的,放眼全国整个文学界也是绝无仅有的。 好多作家在读完《狩猎》后,脑子里都冒出同样的想法:卧槽,还能这样写? 一时之间,方言给一大批对魔幻现实主义着迷和研究的先锋作家,指明了一条全新的文学道路。 而正当众人想要从方言的口中,获取更多有关幻觉现实主义的见解和看法时,他却事了拂衣去。 早早地收拾好行李,和白若雪、韩跃民一同南下,结伴前往粤东。 韩跃民是为了参加本年度的秋季会,为101生发液寻找到海外的合作,特别是在日本市场。 方言和白若雪则只是在羊城逗留一两天,稍后就坐船,重返香江。 此时,大街小巷里但凡有收音机外放的地方,就经常能听到粤语版或者普通话版的《男儿当自强》,粤东的各大院线照样热映着《黄飞鸿之壮志凌云》,随处可见载着拷贝飞奔的跑片员。 自从方言在年初挑起“娱乐片”的全国大论战,现在的形势是越来越清晰分明。 如今拷贝卖得红火、观影人次高的电影,基本上都是娱乐片,而且几乎是功夫片,像《峨眉飞盗》、《木棉袈裟》、《南拳王》、《峡江疑影》、《新方世玉》…… 尽管都不是成熟的商业片,但无疑显示出广大人民群众对娱乐片拥有中空前的热情和需求。 而压倒电影界里反娱乐片阵营的最后一个稻草,就是《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不单单是频频从香江传回内地的各种惊人票房数据和好评新闻,更是电影打破了《少林寺》在内地保持的拷贝记录。 16mm和8.75mm拷贝数量双双超过了2500个! 35mm的拷贝数量,也成为了国内首个突破500个拷贝的电影! 事实胜于雄辩,激战了半年之久的娱乐片大论战,最终以娱乐片派大获全胜,越来越多的制片厂减少了文艺片的投资,把更多的娱乐片,特别是功夫片提上拍片计划,比如西影厂的《黄河大侠》。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上映的时候,刚好错过了今年金鸡奖的评选。 白若雪不禁为龚樰感到惋惜,凭着“十三姨”的形象,怎么着都有机会再次卫冕影后。 “没有金鸡,不还有百花嘛。” 方言道:“不要替你龚樰姐难过,再不济还有《空中小姐》呢,入围飞天奖想必不是问题。” “等到了香江,我一定要把在内地听来的好消息,一个个讲给龚樰姐听。” 白若雪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讲一定要讲,不过事也一定要做。” 方言望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得在9月份的时候抓紧运作日元了。” 第478章 主题曲 “龚樰姐!” “若雪!” 龚樰打开房门,把白若雪和方言迎进来,此时的屋子完全焕然一新,一股现代简约风扑面而来。 家具按她的要求,统统更换成更搭配装修风格的,从沙发到灯具,从餐桌到衣柜。 方言上下打量着,视线很快地就被龚樰和白若雪重新地拉了回来。 只见龚樰把白若雪带到为她专门准备的房间,“这些天你就跟我们住在一起,这被褥、这床单,还有日用品这些,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谢谢龚樰姐。” 白若雪莞尔一笑,和她拥抱了下。 “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龚樰拍了拍好姐妹的背,“还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正当两女叙旧的时候,方言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回到客厅,给自己泡上了一杯漂着大枣的热茶。 顺势地扫了眼桌上叠放整齐的报纸,随手抽出了一份,一点一点地了解在自己不在香江的这些日子里发生的大事,特别是财经金融方面的新闻,英镑陷入危机、香江股市进入牛市…… 但是,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惟一有点用的就是在广场协议签订之前,美元兑日元当前的汇率大致在1比260左右。 眼下已经是入局的时机,有时候,梭哈是一种智慧,必须像赌神拿出汇丰银行本票一样赌身家! “唰,唰。” 一页接着一页地翻着报纸,突然就翻到了关于《警察故事》电影的“惊天爆料”。 上面明明写的是在拍戏过程中,王祖娴一度无法入戏,一遍又一遍的ng让程龙失去耐心,破口大骂,王祖娴被骂得哭了出来,但非常敬业,怎么也不服输,一连拍了三十多次,直到程龙满意为止,可是这个标题却硬生生地变了味道,竟然是《房|事龙替嘉禾出气,辣手摧残方太契女》。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龚樰的声音: “这个程龙简直是个戏疯子,真的是太疯狂了!” “为什么这么说?” 方言吹了吹茶汤冒出的热气。 “我看报纸上写的,还有剧组里有人讲的。” 龚樰说,《警察故事》剧组每天都有人坐着救护车进医院,往往是旧伤员还没痊愈,新伤员就又住院了,更夸张的是,像林清霞和王祖娴这两位女主都不能幸免,必须也要做高危动作戏。 比如一场从五楼高的天台跳进游泳池的戏,林清霞吓得死活不敢跳,无奈之下只能给她找了个替身,结果替身被吓得同样不敢跳,最终把程龙给逼急了,直接“帮了他一把”。 “这算什么,《警察故事》开机的第一天拍飞车追逐戏。” 方言不以为然道:“有十几个武师受伤,有四个伤情相当严重,一个被削去了耳垂,两个腿骨折,还有一个断了两根肋骨。”然后把报纸折叠放在一旁,“香江的动作戏向来都是这么玩命。” “这么一比的话,《宝贝智多星》就好多了。” 龚樰不禁感叹了句,“虽然用喷火器、往脸上放蜘蛛这些恶作剧,同样非常危险。” “可不是嘛,看上去很凶险,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安全。” 方言笑了笑,随后问道:“《宝贝智多星》杀青了吗?” “没有,估计要到9月份的时候才能拍好。” 龚樰说,王京和杜其峰一直盼着他回来,希望能商量下电影的后期工作。 “剪辑吗?” 方言作为监制,拥有着最终剪辑权,也就是对成片的效果有一锤定音的权力。 而在好莱坞,通常普通的导演是没有最终剪辑权,他们被允许进入剪辑室,与剪辑室沟通,甚至可以监督剪辑师剪片,但最终的影片镜头取舍,必须由制片和剪辑师来决定。 “不只是剪辑,还有配乐。” 龚樰说:“他们觉得既然电影拍的是圣诞节期间,最好是能配一首圣诞节的歌曲。” “有什么讨论过的方案吗?或者推荐的歌手或者歌曲?”方言浅浅地喝了口茶。 “杜其峰推荐的是威猛乐队圣诞歌曲,stchristmas》。” 龚樰早有准备,从茶几的抽屉里翻找出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 方言戴上了耳机,静静地听着,一股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自己的大脑。 威猛乐队,可是当年第一个进入内地开演唱会的西方摇滚乐队。 这首stchristmas》,自然也随着威猛乐队被引入到内地,轰动一时,而且放眼全球,也是经典中的经典圣诞神曲,不仅被很多歌手翻唱过,还是每年街头店家和各大电台必播的应景歌。 “你觉得怎么样?” 见他摘下耳机,龚樰投去问询的目光。 “还不错。” 方言关掉录音机,“你和王京怎么看呢?” “我也很喜欢,不过王京觉得最好是能原创一首,再请知名的港台歌手来演唱,既能给电影增加宣传噱头,提高话题度,又能借助歌手的名气,给电影带来关注度……” 龚樰把王京所说的理由复述了一遍。 “恐怕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没有说,那就是如果用这首stchristmas》,就得掏版权费。” 方言一眼就能看穿王京的小心思,“而且不是港币,是英镑。” “噢,我明白了!” 龚樰恍然大悟,与其为了威猛乐队而花昂贵的版权费,倒不如请歌手原创来得物超所值。 方言摇头失笑道:“如果我预料没错的话,估计他们找我商量的时候,这个王胖子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哄我出山,让我给电影写一首圣诞快乐歌。” “真是那样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龚樰深以为然,毕竟《黄飞鸿》的主题曲,《男儿当自强》在香江实在是太火爆了! “不冲着六叔六婶的面子,就冲着它是你转型当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我也一定会帮帮场子。”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何况,我还欠邓丽筠一首歌呢,也许可以借这个机会,一笔勾销。” 龚樰道:“你好像跟我提过,是不是去年年底在日本的那一回?” “对,我在想干脆就让她来唱这首圣诞歌好了。” “唱什么呢?” “这得容我好好地想一想。” 方言认真地琢磨了一番,香江乐坛并非没有经典的圣诞歌,像张雪友的《everydayischristmas》、《merrychristmasiloveyou》,陈奕逊的《lonelychristmas》、《圣诞结》…… 紧接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首堪比春节时刘德桦的《恭喜发财》的歌曲—— 玛丽亚·凯莉的《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 牛本山的养老保险! 第479章 先挣它一个小目标 日本,东京。 邓丽筠做梦都没有想到,时隔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方言终于舍得给自己打这通电话。 “真的吗!太好啦!” “我一定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的经纪人,让他替我制定一个回香江的行程。” “非常期待能在香江和你见面的那一天,到时候,我希望能当面向你答谢,谢谢你,方生!” 连连地说了三声“谢谢你”之后,这通等待许久的国际长途才在不舍中挂断。 “呼!” 邓丽筠长长地舒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然后不顾现在是几点,迫不及待地打给了舟木稔。 不一会儿,电话拨通,那头立刻传来一阵疲惫中夹杂着几分困惑的声音: “怎么了,小邓?” “不好意思,舟木桑,冒昧打搅了。” 邓丽筠语气里带着丝歉意。 “没事,正好我现在也没睡。” 舟木稔拿起遥控器,把正在播出财经新闻的电视音量调到最低。 从8月底开始,日本国内就流传着许多关于日本股市、汇市和楼市的小道消息。 毕竟,日美之间经过2个多月的磋商,达成三项一致,日方今后应该出台的政策应包括金融自由化、扩大内需和降低银行利率,但是美国希望的减税,日本并没有答应。 于是在9月初的时候,美国拉来法国、西德和英国,再加上日本,五国财政部在伦敦开会,涉及到开放市场、日元汇率等一系列内容,以致于美元兑换日元的汇率从1比260,变成了1比250。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日元就升值了3.8%。 眼下,包括他在内,越来越多不是干金融这行的人也开始密切地关注外汇市场,但谁也不知道五国到底什么时候能确认最终的协议,因而整个美元兑日元的汇率一直在上下波动,震荡调整。 但这些对邓丽筠而言,既听不明白,也不感兴趣,随即把话题拉了回来: “舟木桑,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方言君他终于联系上我了。” “是嘛!” 舟木稔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注意力也从财经新闻上挪开。 “方言君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他准备邀我去香江面谈。” 邓丽筠满脸笑容道。 “好极啦!” 舟木稔嗓门不禁抬高,“果然方言君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邓丽筠饶是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仍然激动不已。 自己从年初就一直盼着能由方言作词的歌曲,尤其当松坂庆子又出了新的单曲,《雪之花》,依旧是方言作词的新歌,依旧在日本引发哄动,首周就登上了公信榜第四名,刷新了之前《红日》的最佳成绩,而且当时发行的时候,正是暮冬时节,这一首冬季抒情曲很快就从日本,火到了亚洲。 单曲销量冲到了50万张,俨然达到了中森明菜、松田圣子等全民偶像级别的歌姬才有的成绩。 “方言君有没有跟你讲,他准备的是什么类型的歌曲?” 舟木稔问:“是你最拿手的抒情慢歌吗?” “这个他倒没说,只说是电影的主题曲。” 邓丽筠认真地回忆了一番。 “电影?”舟木稔心里咯噔了下,“什么电影!” 邓丽筠直截了当地说是邵氏影业出品的电影,而且剧本是由方言亲自操刀。 “纳尼!!” 舟木稔霍地站了起来,再三确认,才最终确信这个消息是真的,顿时喜出望外。 能够在奥斯卡最佳编剧写的电影里奉献一首主题曲,这可是多少日本歌姬都梦寐以求的好事! 一想到这里,话里充满着兴奋:“真的是太好了!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歌,都要接下来!”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邓丽筠笑了笑。 “方言君要我们什么时候去香江?现在嘛?” 舟木稔急不可耐道。 邓丽筠说:“他说9月底的时候,具体时间,会另行通知。” “9月底?那可还要等一段时间。” 舟木稔一怔,嘴里不停地念叨“为什么会是9月底”,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电视里的财经新闻。 两周之后,同样的频道,同样的主持人报道着一条万众瞩目的新闻: “9月22日,美国、法国、西德、日本和英国财长和央行行长在纽约广场酒店,讨论要如何解决美国严重的贸易逆差和财政赤字问题,随后签署一项联合协议,以该酒店的名字命名为广场协议。” 与此同时,类似的消息也在全球各地的电视台播出,其中自然包括香江。 白若雪第一时间看到这条报道,大声疾呼道: “方老师,快看呐!” “谈成了吗?” 方言脚步匆匆地跑到客厅。 “谈成了!谈成了!” 白若雪兴奋地不能自我,一下子飞扑到他怀里,结结实实地抱住,“方老师,我们成功啦!” 看到他们又蹦又跳,鬼哭狼嚎的样子,龚樰一脸迷茫道:“怎么啦?什么谈成啦?” “龚樰姐,五国协议谈成啦!” 白若雪兴冲冲地说,五国接下来会动用180亿美刀的资金,联合干预外汇市场,让美刀对国际主要货币有秩序地下调,以解决美国巨额的贸易赤字,也就是相当于让美刀大幅度地贬值。 “原来害你们这么多天提心吊胆、日思夜想的是这件事啊!” 龚樰左看看满脸憔悴、胡子拉碴的方言,右看看眼眶泛黑、睡眠不足的白若雪。 “是啊,要不是为了它,我也不至于向学校请这么久的假!” 白若雪注意她眼神古怪,才意识到他们从刚才就一直拥抱着庆祝,立马松开手,脸上渐渐通红。 “咳咳!” 方言假装咳嗽了声,然后试图化解尴尬道:“若雪,你觉得这次日元能升值多少?” “方老师,广场协议里规定日元和马克必须大幅升值,来挽回过分高估的美刀价格,目的至少是让各国货币对美刀的汇率上涨10%到15%,我觉得日元的升值幅度会大大超过这个比率。” 白若雪认真地分析起来。 “啊?!” 龚樰吓了一跳。 白若雪道:“事物是普遍联系的,广场协议签订以后,各国如果开始抛售美刀,那些持有美刀的外汇投资者和金融机构一定也会抛售美刀,到时候就会形成一股抛售狂潮,导致美刀持续地贬值。” “如果按20%来算的话,按美刀对日元的汇率,恐怕要下跌到1比200了。” 方言兴奋地在半空挥了下拳头。 “方老师,我看还不只,广场协议规定五国干预市场的时间虽然只有6周,但恐怖对市场的影响可能会长达半年,甚至是一年,按照这个时间长度来算的话,恐怕升值幅度会达到百分之三四十。” 白若雪眼里充满敬佩,“你拉杠杆这步棋,虽然下得险,但真的是走对了,要杀大龙了!” “拉杠杆?什么意思?” 龚樰一脸懵圈,完全听不懂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电话铃铃作响,来电的自然是远在大洋彼岸但也在密切关注广场协议的老迈克一家。 刚一接通,老迈克、洛戴安等人就连连贺喜,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就是—— 这是自己从业这么多年以来见过的最伟大的操盘! 看到白若雪叽里呱啦地用英语交流,龚樰越发地好奇,扯了扯方言的衣角道: “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挣来的这一大笔钱,接下来该往哪儿投资?” “一大笔钱?” 龚樰清澈的眼神里透着一丝茫然和错愕:“有、有多少啊?” 方言捧着她的脸颊,亲了口额头:“怎么说呢,至少几个小目标吧,而且还是美刀!” “小目标,有多小?” 龚樰被搞得一头雾水,直到他贴在自己的耳朵旁说了个数字,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方言笑而不语,要知道当年沙大户来买蘑菇蛋的时候,全国的外汇储备也才20亿美刀左右而已。 要不然,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卖蘑菇蛋了,真的实在是穷兔子伤不起! 而如果让国内知道自己手头上很可能掌握着能买几颗的钱,无异于引爆好几枚蘑菇蛋! 第480章 大时代 就在广场协议签署的第二天,外汇市场重新开市,立刻是一片腥风血雨。 美刀兑日元的汇率在短短的3天时间里,就从1比250变成了1比228,日元开始急速地升值。 白若雪收到不断传来的捷报,笑得合不拢嘴: “方老师,刚刚迈克来电话了,让我替他一家向您表达谢意,多亏您的建议,他们跟着投资了日元,才让他们家的资产没有在这次美刀贬值中受到太大的冲击。” “这一切也归功于老迈克他们对我无条件的信任。” 方言笑了笑,“毕竟我提的建议再怎么高明,他们不采纳也统统白费。” 白若雪点头附和,然后转达了洛戴安的问题: “您有没有考虑过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笔钱呢?” “当然是投资啦。” 方言不会轻易盲动,势必要考虑清楚仓位收益、投资弹性、风险分散等一系列因素。 “我和洛戴安也是这么想的。” 白若雪询问起他的投资方向。 方言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早就想过的第一个计划,当然是把挣来的日元投资日本的房地产。 泡沫时代即将到来,而且日本马上会爆发空前的建设热潮,东京、京都、大阪等多地的地产和楼市无疑是最佳的投资选择之一,甚至更疯狂更极端一点,完全可以把购置的房地产抵押给银行,或者其他金融机构,再继续投资房地产,左脚踩右脚,螺旋升天,惟一美中不足的是—— 风险实在太高,如同是在踩钢丝,稍有不慎,资金链断裂了,就得上演一出“空中飞人”了。 “房地产的确是既稳妥又增值的好去处。” 白若雪话锋一转,提醒说日本如今对外国人在日本置业有诸多的限制。 方言也清楚这一点,单单贷款方面,必须要有日本户籍的人担任保证人才行。 自己在日本购置的那几处房地产,全都是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她们替自己担保的。 如果要摆脱束缚钻空子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房子全部挂名在松坂庆子的名下,要知道当年一个料理店老板娘尾上缝炒股炒楼的时候,日本二三十家银行给她贷款的金额超过了28000亿日元。 纵然是产油国的操纵者、世界首富文莱国王,当时的总资产也不过是3500亿日元左右。 当然,自己肯定不会让松坂庆子冒这个险,但是投资日本房地产势在必行。 “方老师,我觉得鸡蛋不能只投在一个篮子里。” 白若雪提醒道:“特别是在房地产这种不动产,到时候资金流转起来可能会束手束脚。” “你的意思是分散投资。”方言皱了皱眉,“可分散到哪里呢?日股?美股?” “日股我们并不了解。” 白若雪道:“美股的话,现在美刀在大幅贬值,投资美股的收益也会随之缩水。” 方言诧异不已:“那你打算投哪里的股市?” “您觉得港股怎么样?” 白若雪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港股!?” 方言挑了挑眉。 “是啊,美刀兑换港币的汇率是固定的,美刀大幅度贬值的情况下,港币相应地也会升值。” 白若雪分析道:“而且港股最近触底反弹,很有可能进入一波很长的大牛市。” 爱在深秋吗? 方言沉吟半晌,回顾起之前从报纸和电视里搜罗的信息。 如今的港股跟后世并不一样,并不只有一家香江联交所,而是香江证券交易所、香江股票经纪协会、远东证券交易所、金银证券交易所四家,只不过四会在1980年完成初步的合并。 合并后的新公司就是之后的香江联交所,但是五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正式开业。 这是第一个不稳定因素,第二个不稳定因素是尽管去年已经签署了《联合声明》,香江的归属问题已经敲定,恒生指数立刻回升到1000点,年底报收1200点,而且在85年上半年继续拉升。 但是,伴随6月份的海外信托银行和工商银行踩到了雷,这两家暴雷停牌,股票瞬间化为乌有,极大地挫伤了股民信心,本来一路凯歌猛进的港股“触礁”了,股市上下震荡,在低位反复争执。 直到七八月,香江股市才渐渐回暖,迎来个小牛市。 “这两家银行的事,我也了解下。” 白若雪道:“它们不是经营不善,而是是中了一种叫‘支票轮’的骗局。” 方言点了点头,所谓的“支票轮”,就是利用时区差别,以及各地处理支票所需的时间差,利用一张可以兑现的支票提供保证金作交易,但在交易完成后立马从户口撤走资金,让支票不能兑现。 “所以这只是暂时的,等股民的信心恢复了,照现在的形势,港股有很大的上涨空间。” 白若雪语气里透着几分坚定。 方言细细地琢磨了一番,虽然对85年的港股走势没有半点记忆可循,但是依稀记得《大时代》里,这一年方展博在港交所交易大厅跑龙套,和陈滔滔一起火烧连环船,打爆陈万贤六只老千股。 当时的港股行情,自然而然是形势一片大好,似乎好到香江股民狂妄到鱼翅捞饭的地步。 一念至此,但仍然有所顾虑,就算知道会迎来长达数年的大牛市,可到底投资哪几只股票呢? “方老师,我们可以投资中华煤气、和记黄埔……” 白若雪如数家珍道。 “为什么偏偏是这几只?”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白若雪说《联合声明》签署之后,为了稳定香江市场的经济,很多华资大佬纷纷出手,收购了英资公司手上的公司,像“香江股神”李钊基就投资整个香江唯一的城市管道燃气公司,中华煤气,像“船王”包玉钢收购了曾是老牌英资洋行的会德丰等等。 “这个我们再研究研究,还有什么其它的主意吗?” 方言给两人倒了杯水。 白若雪边接过杯子,边说香江的房地产也在回暖,正处在绝佳的抄底时机,不过问题在于买了土地没办法开发,而开售的新楼盘不仅不够多,而且地段和质量也参差不齐,还不如投资日本房产。 所以与其投资楼市,倒不如写字楼和商业中心,但唯一的瑕疵是需要沉淀大量的资金。 正当两人聊得火热的时候,一阵门铃声突如其来地响起。 方言打开门一瞧,就见龚樰气得面色通红,双颊一鼓一鼓的,像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爆发。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是不是剧组里的!” “不是,都不是,是出租车司机。” 龚樰愤愤不平地吐槽香江的司机手脚还不干净,不仅手动跳表,还找钱时直接粗暴地抹零头,甚至故意少找钱,更过分的是服务态度恶劣,简直是“差啲以为我搭的士有钱收”。 “香江的士佬就是这个样子,对本地的市民也是这个屌样。” 方言把自己未动过的水递了过去,“消消火,犯不着为这种人怄气!” “可真的是太过分了!” 龚樰满饮一大口水。 “要不趁着基金会在香江成立的机会,就以基金会的名义买辆车?” 白若雪建议道:“等有需要用车的地方,龚樰姐、方老师还有我们都能拿过来用。” 龚樰迟疑片刻,“可是我经常听剧组里的人说,在香江停车可不容易,特别是停车位……” “停车位!?” 方言眼里瞬间一亮,直直地盯着白若雪看,就见她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兴奋地拍了下手。 第481章 圣诞快乐? 香江的土地资源稀缺,寸土寸金,以致于不但房价高企,那些配套的停车位价格也高得离谱。 后世的香江市区,每个小时的停车费基本在30到80港币,有的商业中心及繁华地段的停车费更高,普通住宅的年卡也要3万到6万港币,而要买一个很普通很偏远的停车位,至少也要100万港币。 像中环这样的地段,动辄就要上千万的级别。 单单是这些车位的价格平均下来,完全能抵得上一栋高档别墅了。 偏偏就在香江,有一位名叫廖汤慧霭,就靠着另辟蹊径地囤积停车位,成为香江的停车位女王。 方言虽然没有听说过廖汤慧霭,但和当时的她一样,非常地看好香江泊车领域的巨大市场潜力: “香江的城市化越来越高,大街上的私家车也会越来越多,停车位的需求一定会越来越大!” “您说得有道理。” 白若雪欣然同意,相比于内地,香江的关税低,买车成本远低于内地,而伴随着香江的股市和楼市触底反弹,经济渐渐好好转,香江市民富起来以后,买车的欲望一定会持续地上升。 虽然一个停车位一个月只能够带来成千上万的租金而已,但可以积少成多。 何况一个停车位的售价远远低低于一套房子的首付,既占用很少的资金,又能极快地出手,而且如果一次性买的多的话,将来还可以斥资修建成大型的停车场,每个车位都按年来收租。 “世界上最省心又最好的生意,莫过于就是收租了。”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是啊,停车位的确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白若雪不禁感叹了一句。 “那么,我们就这么定下来。” 方言打算等基金会在香江的分部成立以后,除了在影视文娱出版领域下功夫以外,就是对香江的房产,特别是目前没有被注意到的停车生意进发,这可比投资写字楼、商业中心的性价比高多了。 看到两人对视时露出的表情,龚樰眨了眨眼: “你们俩刚刚笑得好坏啊!” “坏吗?比起那些玩期房玩公摊的,我觉得我已经够善良了。” 方言耸了耸肩,毕竟自己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龚樰也没有多言,而是把话题转到了邓丽筠身上: “你不是约她到香江来找我们吗,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见面?” “对对对,邓丽筠!” 白若雪作为邓丽筠的忠实歌迷,两眼瞪得溜圆,语气里充满着期待。 “我准备就在大后天约她来香江面谈。” 方言直截了当道。 “真哒?!” 白若雪嘿然一笑,“方老师,龚樰姐,到时候我能不能陪你们一块去啊?”然后伸出手,做了个起誓的手势,“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我就是想亲眼见一见她。” 龚樰和方言对视一眼,摇头失笑道:“这还用说嘛,当然没问题!” ……………… 香江启德机场的跑道上,从东京起飞的飞机稳稳当当地着陆。 即便是大热的天,邓丽筠也尽量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帽子、墨镜和丝巾,全副武装。 为了避免被歌迷们认出来,在机场里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和围观,舟木稔特意在来香江之前,就委托香江这边经常合作的唱片公司,专门地派了辆车,把他们直接送到下榻的酒店里入住。 稍作休整后,邓丽筠按照方言所给的号码,把电话拨了过去。 见面的地点,就在福临门酒家。 号称“名人食堂”,香江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选在这里饮茶,酒家的每个楼层都大有讲究。 普通散客,领餐员一般都会被带到两楼大厅,餐牌上也有相对亲民的点心简餐。 名流富豪则被安排在三楼,而贵客中的贵客,会被安排在可以电梯直通的302包房。 当邓丽筠和舟木稔进入大堂时,老板亲自带着他们,坐电梯来到三楼的私密小包厢。 就见方言、龚樰和白若雪站了起来,笑脸相迎,洋溢热情。 “方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邓小姐,自从上次日本一别,应该有将近半年未见了。” 方言开玩笑道:“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到现在才联系你。” “怎么会呢!” 舟木稔边替邓丽筠拉开椅子,边说:“小邓一接到方言君的电话,恨不能马上就到香江。” 方言笑着点头,然后先给龚樰和白若雪做起来介绍: “这位是邓小姐的经纪人,舟木稔先生,是个相当地道的中国通。” “这位是龚樰,我内人,也是电影的副导演。” “那位是白若雪,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我的秘书兼基金会副秘书长,现在在美国进修……” “幸会,幸会!” 邓丽筠左看看,右看看,目光最终落在了龚樰的身上。 同样地,龚樰也在仔细地端详这位亚洲天坛歌后,长相如她的歌声般温柔甜美。 彼此寒暄了会儿,方言把菜单递给邓丽筠、龚樰她们:“我们叫些吃的,边吃边聊。” 眼见三女点单,舟木稔借着这个机会,询问起关于歌曲的更多细节: “不知道小邓献唱主题曲的电影是什么类型的?” “是一部喜剧片,名字叫《宝贝智多星》。” 龚樰在方言的眼神示意下,开口回答。 “喜剧片?!” 舟木稔不动声色地和邓丽筠互看一眼,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电影的内容。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方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说明,反而是让白若雪拿出了一份保密协议。 邓丽筠诧异归诧异,但越是这么郑重其事,心里就越笃定方言和邵氏对这部电影非常地重视。 看到她仔细地浏览条款后签下名,龚樰才放心大胆又言简意赅地讲起了《宝贝智多星》的剧情。 “噗嗤!” 邓丽筠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这个电影光听着就觉得有意思。” “小孩勇斗笨贼,这样的喜剧电影在我们日本可从未有过。” 舟木稔用开玩笑的口吻试探道:“哈哈,方言君你该不会是想让小邓来唱儿童歌曲吧?” “当然不是儿歌,而是应景应时的圣诞歌曲。” 方言玩味地盯着邓丽筠看。 就见她和舟木稔听到这话,大脑瞬间恍惚了一下,这主题曲!这谁能想得到啊! 堂堂一个大文豪,竟然写上圣诞歌曲了? 第482章 非主流 “这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舟木稔花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地从震惊中恢复平静。 “我完全能够理解,毕竟之前唱的基本上是抒情芭乐。” 方言笑了笑,芭乐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曲风类型,一直在华语乐坛经久不衰。 可以说rnb算是华语乐坛大部分流行音乐的基石,那么芭乐就是基石之上的血肉和骨骼。 但在后世的口碑越来越差,一度处在鄙视链的底层,被认为是庸俗的、难听的、一成不变的。 实际上,就算是周杰仑、林俊洁、王力虹等传唱度很高的歌曲,也大部分是芭乐慢歌。 惟一的区别就在于,像周杰仑的“周氏芭乐慢歌”,融入了更多流行音乐的元素,词曲之间的搭配适宜,唱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津津有味,称得上是上乘之作,甚至是极品芭乐。 这也是芭乐能够深入人心的原因,因为广大的人民群众不单单是为了听音乐,更想能跟着唱的歌,而这类芭乐抒情慢歌在让听众容易演唱,有着巨大的优势,因而借着卡拉ok的发展,风靡全国。 其实精品的芭乐是非常耐听的,而为人所诟病的只是那些千篇一律的公式化芭乐歌曲。 比如,《乌梅子酱》。 “是啊,方生,我唱这方面的抒情歌比较多。” 邓丽筠抿了抿嘴,“不过我很早之前也唱过圣诞歌曲。” 方言、龚樰等人倍感惊讶,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邓丽筠说自己出道早期就唱了一首另类的《圣诞快乐》,由自己的贺辞、圣诞铃声以及圣诞老人哈哈笑组成的歌曲,收录在1969年圣诞前夕发布的《圣诞快乐·敬贺新禧》专辑当中。 “这未免也太巧了。” 方言道:“那不知道邓小姐愿不愿意再唱一首圣诞歌?” 邓丽筠不置可否,反而好奇为什么会指名道姓要她来唱呢? “因为这首歌对歌手的演唱技巧有不小的要求,而且声音也得是甜美空灵。” 方言解释:“最关键的是,邓小姐不是想进一步在国际上打响知名度,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邓丽筠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因为西方的圣诞节在日本完成本土化后,昭和一代的年轻人俨然当成了本国的节日来庆祝,所以每逢圣诞节前后,很多以圣诞快乐为主题的单曲销量都会飙升。 其中最为经典的就是山下达郎在1983年发行的《クリスマスイブ》,也叫《christmaseve》,一开始是3万张12英寸黑胶碟发售,但没想到很快就销售一空,不得不多次地加印。 甚至于登上了oricon公信榜,排在单曲周榜上的第44位。 但凡圣诞节到来,日本大街小巷就会播这首歌,也是一首类似刘德桦《恭喜发财》的养老保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种圣诞歌曲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圣诞节一过,几乎无人问津。 舟木稔作为专业的音乐经纪人,一下子就指出这个问题,打心底更希望方言能给邓丽筠写一首类似松坂庆子《雪之花》的歌曲,毕竟冬季可是相当漫长,冬季恋歌更是直戳日本歌迷的心窝! 小了,格局小了! 方言摆了摆手,“不要只把眼光放在日本,我请邓小姐唱的是电影主题曲,这部《宝贝智多星》不仅仅在香江上映,也会在亚洲范围内发行,甚至还可能推向国际电影市场。” 接着夹了口菜,边吃边说:“我相信会有识货的好莱坞电影公司愿意改编翻拍,到时候,主题曲方面,我仍然会继续沿用这一首主题曲,你们不妨想想,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 好莱坞?国际市场? 邓丽筠和舟木稔越听越迷糊,一脸的错愕,还不知道歌曲会在日本音乐市场会是个什么情况,万万没想到,方言的野心竟然大到盯上欧美的市场,到底是他们太保守了,还是方老师太激进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存有很大的疑虑,不要紧,我们就在纸上见真章。” 方言和龚樰交流了下眼神,就见她意会地把稿纸递了过去。 邓丽筠接过以后,舟木稔立马把头凑了过去,两道目光聚焦于歌词之上: “idon''twantalotforchristmas, thereisjusthingineed…… ijustwantyouformyown, morethanyoucouldeverknow, makemywisetrue 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yeah~” 紧接着,邓丽筠按照自己的理解,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 不过旋律和原版的不能说是毫无关系,也至少是相去甚远,方言立刻打断道: “我就在鲁班面前班门弄斧一回,献丑了。” 邓丽筠静静地听着,歌词其实写得并不复杂,同样也是首抒情歌曲,“我不想要太多的圣诞礼物,只有一件来是我所需……我只想要你属于我,超过你所能理解的一切,实现我的愿望吧……” 但跟自己平时唱的芭乐最大的不同就是,有一个接一个的转音,简直是九曲十八弯。 眼中瞬间一亮,忍不住地喊了声:“这首歌的曲风是rnb?” “不错。” 方言会心一笑,玛丽亚凯莉出道的时候唱的是成人抒情,后来涉及到灵魂乐、rnb…… 再身形还不是牛本山的时候,人送外号“花蝴蝶”,各种高音、跳音、转音,令人惊叹。 “天呐,想不到方生你还懂rnb!?” 邓丽筠又惊又喜,望着手里的这首歌词,简直是如获至宝。 “rnb是什么?” 龚樰和白若雪面面相觑,很是疑惑。 邓丽筠不仅喜欢唱歌,更喜欢钻研演唱技巧和前卫曲风,所以轻而易举地说出rnb的特点。 “咳咳!” 舟木稔皱了下眉,咳嗽几下,“方生,据我所知,这个rnb在国际乐坛里并不是主流音乐……” “现在是非主流,但是将来呢?” 方言不以为然,rnb在这年头的确是非主流音乐,1985年的主流音乐依然是摇滚乐、灵魂乐、迪斯科,rnb音乐在主流音乐市场中的地位并不显著,远远不如90年代到21世纪初那么火爆。 “方生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如今rnb的歌曲是越来越多了。” 邓丽筠道:“像美国的迈克尔杰克逊,现在最火的那几首都是rnb的歌!” 方言说:“《beatit》、《thriller》、《billiejean》是嘛?” “还有《don''tstop‘tilyougetenough’》,《满足为止》!” 邓丽筠语气里透着一丝兴奋。 舟木稔犹豫不决,“可是我们宝丽金给小邓的定位是甜歌天后、情歌天后,这突然不唱芭乐唱rnb歌曲,真的是一个非常需要魄力和勇气的决定。” “情歌也可以有rnb风格,这首词并不会影响贵公司对邓小姐的定位。”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你说是吧,邓小姐?” 邓丽筠连连点头,说美国的很多歌手正在从迪斯科等主流曲风转型,特别是迈克尔杰克逊。 事实上,rnb能够非主流变成主流,成为大众喜闻乐见的音乐风格,迈克尔杰克逊这位流行天王的贡献是相当地大,流行音乐史的17首最畅销rnb经典曲目里,迈克尔杰克逊一个人就拥有9首。 而且排行榜的前5名,被他一扫而光,《颤栗》这张专辑更是创下全球销量上亿的空前纪录。 方言一念至此,面带微笑道:“听邓小姐这么说,想必对这首圣诞rnb还算满意吧?” 邓丽筠嗯了一声,满心欢喜地把酒盅举了起来,“方生,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敬你一杯!” “大家一起干杯吧!” 方言这话一出,龚樰、白若雪等人纷纷起立碰杯。 邓丽筠一时激动地把酒一饮而尽,喉咙像火烧一般,突然又是咳嗽又是喘气,眉头拧成了一团。 看到她痛苦地捂着胸口,方言吓了一跳:“不好,是不是哮喘病发作了!” 第483章 有妇之夫 “呼,呼。” 邓丽筠靠在椅子上,在吸入名为“沙丁胺醇”的喷雾剂后,苍白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急促的呼吸随之平缓了下来,刚刚还在急喘气的她开始好转起来。 龚樰和白若雪看到这一幕,内心总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有惊无险,如果早知道你有哮喘的话,刚刚就不该让你……” “不不,我以前像现在这样喝几杯酒都没事,刚刚只是意外而已。” 邓丽筠摇了下头。 “不怕一万,就是万一,邓小姐今后还是小心为妙。” 方言一想到她正是哮喘复发,才会在泰国香消玉殒,于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邓丽筠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从九岁起被哮喘这个病缠上以来,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已经习惯了。 “依我看,今天就先聊到这里,邓小姐早点回酒店休息。” 方言道:“后续的合作细节,就交给舟木先生好了,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就按方生说得办!” 舟木稔毫不犹豫道。 “不好意思,让大家扫兴了。” 邓丽筠连声道歉,“本来我还想吃完饭,和方太太、白小姐一块合影留念。” 方言道:“邓小姐在香江又不是只住一天,这样的机会今后还有。” “是啊。” 龚樰按摩着她手腕的内关穴,边替她缓解胸闷气短的症状,边劝慰道:“什么时候合影都不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把身体给养好。” “哮喘这个病,怎么养也都是那个样,根治是不可能根治得了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根治。” 邓丽筠脸上写满了忧郁:“寻常的时候也只能自己多留个心眼儿,加倍地小心。” 方言笑道:“邓小姐还记得我们俩之间的约定吗?” 邓丽筠先是一怔,然后立马回道:“当然记得,其实只要今后的条件允许的话,我也很想到内地去开演唱会,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啊,邓小姐就更要保重身体,只有如此,才能到内地开演唱会,才能履行我们的约定。” 方言说:“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到内地看看中医,或许也没办法根治哮喘病,但至少比起这些含激素的喷雾剂,中药调养或许会好一些。” 邓丽筠连声道谢,然后被龚樰和白若雪小心地扶了起来。 舟木稔和方言走在她们的身后,在上电梯之前,两人聊了几句关于圣诞歌曲更多的细节。 “这首rnb的作曲和编曲,不能找日本、香江、宝岛的音乐人,最好是能请美国的制作人。” “这个没问题!” 舟木稔之所以敢夸下海口,因为所在的宝丽金可是跟华纳、bmg、索尼、百代等齐名的世界一流唱片公司,即便在欧美也拥有着庞大的制作团队,给宝丽金的亚洲一姐调拨资源,自然不在话下。 “那真的是太好了。” 临别之前,方言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舟木稔和邓丽筠一一和他握手,然后在福临门酒家的门口分开。 一回到酒店,邓丽筠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直到一阵开门声把自己给唤醒。 “丽筠姐,清霞姐来看你了。” 伴随着助理的提醒,整个人彻底地苏醒,揉了揉睡眼惺松的眼睛。 “清霞,你怎么来了?” “还说呢,不是你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要好好地聚一聚。” 林清霞白了眼,“我这不就马上赶过来见我的好姐妹了嘛!” 邓丽筠轻拍了下额头,“瞧我,都睡糊涂了!” “慢着。” 林清霞用左手抓住她的右手,然后用右手贴着她的额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发烧了,还是你哮喘的老毛病又犯了?” 邓丽筠无奈道:“哮喘复发了,好巧不巧就在和人吃饭的时候……” 林清霞眯了眯眼:“和谁吃饭?” “还能是谁,当然是方生啊。” 邓丽筠下了床,“我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过嘛,我这趟来香江主要是跟他聊电影主题曲的事。” 林清霞眼前瞬间一亮,“方生给你写的电影主题曲,他有没有跟你讲是什么洋子?” “是一首rnb的英文圣诞歌曲!” 邓丽筠一提到这个,精神立马抖擞起来。 两人叽叽喳喳地聊着《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敬佩和激动。 邓丽筠在给对音乐一窍不通的林青霞科普完“rnb”后,不禁地感叹了句: “我以前一直以为方生只擅长作词,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懂音乐,连最前沿的rnb都有所涉及。” “何止是音乐啊。” 林清霞把手勾在她的肩膀上,掰着手指细数:“、戏剧、散文、诗歌,还有电影,我现在拍的电影就是他写的剧本。”然后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亲眼所见,以及亲耳从王祖娴所闻来的事情。 邓丽筠虽然早已见识过方言的才华横溢,但这个人总是在触及自己的知识盲区: “给邵氏写了一个,又给嘉禾写了两个?” “对啊,都是给程龙准……” 林清霞把话吞了回去,偷偷地打量闺蜜的脸色。 就见她面色不改,“原来你是跟程龙一块拍戏啊?” 林清霞立刻忐忑不安起来,毕竟,邓丽筠和程龙曾经谈过恋爱,但最终不欢而散,闹得很僵。 “他是不是拍戏的时候,还是总跟他那帮兄弟在一起?” 邓丽筠语气里透着一股寒意。 林清霞点了点头,说拍戏的时候程龙总是全神贯注地跟成家班的弟兄们讨论剧本,有时候甚至会忽略掉她和王祖娴的存在,除非是有跟她们的对手戏的时候,才会突然想起她们。 “他就是这样的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分手吗,就是因为发现他似乎并不需要我。” 邓丽筠说当初自己盛装打扮,满怀期待去程龙的剧组探班,结果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两个人的性格完全迥异,自己珍惜独处的时光,享受私人空间,程龙则偏爱热闹,总是呼朋引伴,带一群弟兄,于是自己干脆就成全他,还是让他好好地跟他的成家班弟兄们在一起好了。 “原来是这样啊。” 林清霞眼里燃烧起八卦之火:“从那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没有!” 邓丽筠好奇不已,“你在他手底下拍戏,是怎么请到假来看我的?” “他最近拍戏的时候受伤住院了,要等他伤愈复出,剧组才能接着开工。” 林清霞颇为遗憾道:“你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去医院探望……” 邓丽筠认真地思考了会,最后苦笑着摇头: “还是算了,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会让我们两个都很不自在。” “也好。” 眼见气氛不对劲,林清霞把话题重新转移回方言的身上。 你一言,我一言,在床边畅谈一番,彼此分享着方言在香江和日本干出一件件惊人的“大事”。 邓丽筠眨了眨眼,“你是说方生要把程龙带进好莱坞?” “对啊,这种话如果不是出自他口的话,我肯定觉得是在吹牛。” 林清霞难以置信道:“这可是好莱坞啊,方生却好像有十足的把握的一样。” “我也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邓丽筠张了张嘴,“他说他给我写的那首英文rnb圣诞歌曲,能帮在日本站稳脚跟,能打开欧美音乐市场的大门,而且电影还能被好莱坞看中翻拍……” “他这人明明是个文化人,香江的报纸上都说他是文豪,可我怎么觉得,他有时候像个狂人。” 林清霞压低声音。 “是不是觉得比李熬还狂?” 邓丽筠抿嘴发笑。 “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林清霞连连点头。 “偏偏这种人,就会有人喜欢。” 邓丽筠玩味地瞥了眼,“像茵梦,还有你!” “你说茵梦就说茵梦,怎么又扯到我了呢!”林清霞没好气道。 “那还不是你刚刚一提到方生,样子就有点不对劲。” 邓丽筠打趣道:“我可还记得你跟我讲过,你喜欢那种有才华有文化有气质的斯文……” 林清霞颇为羞恼道:“你再胡说,我可就走了啊!” “你看你,急了,急了!”邓丽筠深谙闺蜜的心性,仍像逗猫似的挑逗着她。 “急什么呢,有什么好急的,方生可是有妇之夫!” 林清霞用手挠了下她的痒。 “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是加入你们这个家的。” 邓丽筠开玩笑地说起纳妾的事。 这年头的宝岛依然存在纳妾制度,一直到1985年年底才开始废除,出台了类似重婚罪的条文,但是在1985年之前事实上已经存在的重婚就不追究,所以很多人都在这一年争相地纳姨太太入门。 “还说!还说!” 嬉笑打闹了会儿,林清霞看到她求饶,才松开了手:“丽筠,你现在还单着吗?” “当然啦,我这些年都在日本发展,哪有时间处对象呐。” 邓丽筠不敢直接地问她跟秦寒、秦祥琳的复杂关系,“清霞你呢?” 林清霞道:“我和你一样,在香江一直忙事业呢。” “要不这样吧,还记得我们曾经开的玩笑吗?”邓丽筠眨了眨眼。 林清霞一愣,很快就回想起来,如果自己将来男朋友对邓丽筠有喜好的话,她完全不会在意。 “我也一样哦,噗嗤!” 邓丽筠看着林清霞,林清霞看着邓丽筠,随即两人都被这个玩笑逗乐,屋内外充满快活的气息。 第484章 羡煞旁人(二合一) 9月29日,微风透过窗户,吹入厨房。 龚樰把切好的水果摆在盘子里,然后端着果盘,来到喧哗的客厅里。 此时此刻,方言、白若雪和潘耀名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从基金会香江分部的创立和选址,到文化娱乐出版公司的招聘和管理,再到拟定明年国际写作计划的名单,整个讨论持续了将近2个小时。 “内地的话,这次就选第二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得主。” 潘耀名投去问询的目光,“那么香江呢?” “李碧桦和郭崇元。” 方言说出了自己早已想好的人选。 “推李碧桦,我没意见。” 潘耀名皱眉:“可是这个郭崇元,我好像从来没在香江文学界里听过这号人物,他是谁啊?” 龚樰边把果盘摆在茶几上,边笑着解释说,郭崇元是李碧桦的男友。 “原来你们是想当月老,撮合这一对啊!”潘耀名心领神会。 “是,也不是。” 方言说,郭崇元如今已经是李碧桦的未婚夫,只差结婚这临门一脚,这回的国际写作计划就当是给他们这对准夫妻提前度蜜月,但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霸王别姬》的英文版已经在美国出版。 兰登书屋组织读书会等推广宣传活动,但是自己抽不开身,只好让李碧桦这个联合作者来代劳。 “一箭双雕,好,就定他们两个!” 潘耀名让白若雪记录在案。 “关键,他们是爱国的。” 方言道:“我们之所以要在香江创办教育基金会,要在国际写作计划和助学项目里增加香江作家和学生的名额,就是希望在香江的文学界、学术界里挖掘和培养一批爱国进步的知识分子。” 然后左看看,右看看,“这股力量成长起来,绝对不容小觑,远的不说,就说对三联书店和我们的出版公司吧,李碧桦、郭崇元这些作家可以成为稳定的供稿源,以及版权代理的合作对象……” “岩子这话说得没错!” 潘耀名一拍大腿,“我虽然才在三联书店当副主编没多少时间,但是根据我的一番调查,三联书店目前最大的问题与其是经营不善、财政亏损的问题,倒不如说是出版销量和盈利能力不行。” “很糟糕吗?” 方言拿起牙签,戳了块苹果,吃进嘴里。 “何止是糟糕,简直是非常糟糕!” 潘耀名摇头失笑,三联书店作为内地文学面向香江的窗口,出版了众多高质量的、著作和大部头,可一来这些作家没有方言在香江的名气,二是热衷通俗文学的香江市民对这种严肃文学和理论著作毫无兴趣,所以基本上回不了本,只能赔钱赚吆喝,就算偶尔挣个几回,但也架不住这么亏损。 然后掰着指头细数:“这还不算房租、水电、印刷、人力、稿费……” “嘶,照这么经营的话,三联书店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白若雪大为震惊。 “一部分来自社会捐款、财政拨款,一部分来自银行贷款,拆东墙补西墙……” 潘耀名道:“还有一部分就靠出版业务,这里面的大头可多亏了岩子你啊。” “我?” 方言挑了挑眉。 潘耀名点头,他的如今是三联书店出版业务主要的盈利来源,特别在《黄飞鸿之壮志凌云》上映以来,三部曲的销量暴涨,甚至借着电影在东南亚发行的东风,东南亚各地纷纷来电定货。 “那也这不是什么长远之计。” 方言和龚樰、白若雪互看一眼。 “可不是嘛!” 潘耀名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所以啊,岩子,无论如何,你得要帮帮我和三联书店!” “的话,我最近倒是写了几本。” 方言如数家珍地举例,《情书》、《狩猎》、《大宋提刑官宋慈》、《重案组》…… “《狩猎》这部暂时就算了,话题太高端,现在人心太浮躁,估计欣赏不了幻觉现实主义,《情书》呢,要等到有斐阁在日本出版了以后,才能轮到我们三联书店,那就先放一放。” 潘耀名认真地分析,最终选择了《重案组》和《大宋提刑官宋慈》两部古今悬疑破案。 “明智之选!” 方言投去赞许的目光,并建议三联书店把工作重心先放在《重案组》。 因为程龙的《警察故事》不出意外的话,会在10月杀青,然后抢先在贺岁档上映,就像《黄飞鸿》三部曲借着电影的火爆而销量暴涨一样,《重案组》也可以搭上《警察故事》的东风。 “好,就照你说的办!” 潘耀名嘿然一笑“岩子,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你既然帮了,干脆就帮人帮到底。” 紧接着,眼里闪过狡黠的光,以三联书店副主编的名义,拜托方言赏脸写篇。 要求也不高,像《黄飞鸿》三部曲、《大宋提刑官宋慈》这样雅俗共赏的作品就好。 “你这要求可真不高。” 方言玩味地调侃了一句。 “就算你不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也好歹看在三联书店和你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 潘耀名苦笑道:“岩子,你也不想三联书店负债破产吧?” 方言总觉得这话里有股日本曹贼的味儿,但也没有拒绝,香江三联书店的确得拉一把! ……………… 午饭过后,众人各奔东西,各忙各的。 方言让白若雪订两张明天回羊城的船票,然后和龚樰准时赴约,出现在宝丽金的香江分公司。 舟木稔率领一行人站在门口迎接,把他们领到了一间摆放钢琴、吉他、架子鼓等乐器的练习室。 就见邓丽筠和林清霞面对面坐着,身旁还有两个白人显然是宝丽金从欧美请来的外援。 “林小姐!?” 龚樰和方言一样,倍感意外。 邓丽筠简单地解释说:“清霞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是我邀请她来的。” 林清霞补充了一句,说程龙受伤住院,剧组停工,所以自己才有这个难得的机会,然后颇为俏皮地道:“方生放心,我绝对不是嘉禾的卧底,你和丽筠合作电影主题曲的事,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哈哈,林小姐可真幽默。” 方言笑了笑,随后关心地问起了程龙的伤情。 林清霞说程龙是在拍翻越阳台的时候,整个人撞击到玻璃,手臂、双腿都插着玻璃碎片,而且整个人也有多处骨折,幸好的是救护车在拍摄场地外随时等候救援,第一时间把他送到医院急救了。 “是这样啊。” 方言看向龚樰,“看来在离开香江之前,我得去医院探望下他。” 听他亲口说要和龚樰回内地的消息,林清霞、邓丽筠等人无不吃惊。 “《宝贝智多星》已经杀青,开始进入后期阶段。” 龚樰说:“我们准备趁这个机会回去一趟,把留在内地的事处理掉。” 对于方言而言,最要紧的莫过于和《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同事一起把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组织落实到位,至于龚樰,她是回去参加即将举办的第五届飞天奖,出演的《空中小姐》入围获奖名单了。 “飞天奖?” 林清霞和邓丽筠面面相觑。 龚樰说这是内地创办时间最早,历史最悠久的电视奖项,也叫做全国优秀电视剧奖。 林清霞语气里充满着一丝羡慕,没想到和自己岁数相似的她竟然在电视和电影两个领域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而且还是邓丽筠演唱主题曲的电影副导演,将来必然会转型成为导演,甚至是制片。 而且有方言这么出色的编辑、作家兼文学家丈夫的支持,简直不敢想龚樰能走到哪一步! 一想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方言。 就见他在舟木稔、邓丽筠的介绍下,和2名宝丽金请来的音乐制作人打着招呼,相互认识。 “这位是威尔·詹宁斯,那位是詹姆斯·霍纳,他们都是经常和好莱坞电影公司合作的作曲家,像《星际旅行》系列、《48小时》,而且凭借《头脑风暴》,拿到了土星奖最佳配乐奖。” “很高兴认识你们。” 方言对威尔詹宁斯完全陌生,倒是对詹姆斯霍纳有些印象,《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也就是席琳·迪翁演唱的《myheartwillgoon(我心永恒)》,好像就是由他作词作曲。 “我也一样。” 詹姆斯霍纳笑道:“你和斯皮尔伯格合作的那部《拯救大兵瑞恩》,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谢谢你能够喜欢,如果我们能早点认识的话,或许会把你们推荐给史蒂文。” 方言环视一圈。 “其实现在也不晚,哈哈哈!” 詹姆斯霍纳和搭档威尔詹宁斯发出直率的笑声。 闲聊了几句,方言转头看向邓丽筠: “《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的词谱给他们看过了吗?” “看了。” 邓丽筠点头说,自己还在他之前所唱旋律的基础上稍加改动,并给他们清唱了一遍。 “邓说,这首歌你只花了15分钟就创作了出来是吗?”詹姆斯霍纳听完翻译,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错,你们觉得怎么样?”方言坐了下来。 威尔詹宁斯道:“真的是太神奇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rnb风格的圣诞歌曲。” 詹姆斯霍纳跟了一句,“就像我们第一次听威猛乐队的stchristmas》的感觉一样,很新鲜,很新奇,很有新意,真的不枉我们大老远地从美国来到香江。” 然后话锋一转,“只是邓唱的rnb不过纯正,而且小样很公式化,和弦变化非常少。” “我们需要给这首歌添上一些不太常见的和弦。” 威尔詹宁斯说:“但在此之前,我们想要听听你的意见,比如在音乐里加什么乐器?” 方言循着记忆,说出了钢琴、鼓、长笛、三角铁等各种乐器。 威尔詹宁斯提问,詹姆斯霍纳用笔记了下来,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完全没有半句废话。 滋滋,这个就叫专业! 方言咂摸了下嘴,接着就被要求清唱一遍《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最初的旋律。 看着邓丽筠和他们议论不休,林清霞和龚樰插不上话,好在她们是演员,在演戏上有共同话题。 “那部《黄飞鸿》我看了,就凭你演的‘十三姨’,值得一个明年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 “谢谢你的祝福!” 龚樰说自己同样很喜欢她的电影,特别是《窗外》、《月朦胧鸟朦胧》这些改编琼谣的片子。 “现在不行了,今非昔比了。” 林清霞幽幽地叹了口气,靠着“活波开朗”、“机灵狡狤”等多变的邻家小妹形象,以及“忧郁羸弱”的文艺女青年形象,她的电影事业很快就进入了春天,但自从和秦寒沾上孽缘,被贴上“第三者”的标签,苦心塑造的玉女形象瞬间崩塌,在宝岛积攒多年的口碑和名声都化为乌有。 要不然,也不会来香江寻找机会,寻求转型,迎来事业的第二春。 可几乎没人相信她能转型成功,有影评人甚至认定,属于林清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你千万别这么想。” 龚樰安慰道:“我之前遇到过演什么都像自己的瓶颈,但后来还是让我突破了。” 林清霞好奇不已,“怎么突破的?” “这都多亏了我家先生。” 龚樰直直地盯着方言的侧影看。 林清霞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方言,聆听着她说起拍戏的经历,从《那山那人那狗》,到《大桥下面》,再到《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就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如阳光般明媚且温暖。 于是关注的重点,不由自主地从演戏突破上转移到恋情上。 “你和方生是因戏结缘?” “对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当时可是全国有名的大作家,茅公的关门弟子!” 龚樰单手支颐,“而我只是个被抢走角色、陷入瓶颈的小演员。” 茅公的关门弟子!? 林清霞越发感兴趣,软磨硬泡着让龚樰多讲讲两人的故事,就听她从相识讲到相交,从相交讲到相恋,每当讲到方言送给她的一首首诗歌时,满满的幸福感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那些诗歌,都是些什么样的情诗啊?” “这……怎么好意思讲呢。” “就说说嘛,我想知道像他这样的作家写出来的情诗究竟是什么样子。” 林清霞目光炙热,下意识地像对邓丽筠一样,向龚樰撒起了娇。 龚樰被纠缠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不过先说好,这件事不能跟外人说,你知,我知,天知……” “地知!” 林清霞做了一个把嘴巴拉上拉链的手势,“我一定保密,绝对不透露半个字。” 龚樰见她眼神坚定,便从包里取出一方手帕,上面的钢笔痕迹早就被绣好的针线所取代。 “……如今惶乱,怯弱,像冰融的春水,一流就流向你,又不知你在何处……” 林清霞情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嘘!” 龚樰忙边拿手捂住她的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别念出来。” 看到她娇羞而幸福的样子,林清霞眼里充满着艳羡,把手帕上的诗反复地看了又看: “这也太浪漫了吧,真的好羡慕你啊……” “不用羡慕我,你也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龚樰刚说出口,立马就后悔起来,怎么就忘了她跟秦祥琳、秦寒之间曲折又复杂的感情。 “我?” 林清霞眉头紧锁,垂下了头,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可以所有的事都可以忘记,每天都有新的开始,那我一定会很开心……” 两人坦诚相对,畅谈人生,分享各自的喜怒哀乐,彼此之间的友谊迅速升华,快到闺蜜的层次。 林清霞露出心酸的笑容,“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到甚至开始妒忌你了。” 龚樰两眼圆瞪,就见她把头枕在自己的肩上,紧盯着方言的背影,自怜自哀道: “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第485章 飞天奖(二合一) 阳光照在江面,波光粼粼。 船头刺破碧波,奋勇前进,被激起的层层海涛,带着银白的浪花,一浪更比一浪高。 方言站在甲板上,揽着龚樰的肩,相互依偎着。 “你早上跟清霞去医院看程龙,他怎么样?伤得很严重吗?” “手臂腿上都是皮外伤,脊柱受损,骨盆脱位,医生说差一点就可能瘫痪。” “这么严重啊!” 龚樰吓了一跳,“早就听你说程龙拍戏很拼命,不过这也太拼命了吧。” “这才算哪儿哪儿啊,真正玩命的还在后头捉拿毒枭的商场高潮戏呢。” 方言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当听到程龙要从21米高缠满圣诞灯带和电缆钢管滑下时,龚樰大为震惊: “这哪里是警察故事,简直是玩命故事啊!” “这部戏确实是在玩命,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方言解释道:“他在《威龙猛探》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必须想方设法地把损失的名声、口碑和票房统统地挣回来,可不就得更加玩命才行,要不然,还怎么闯进好莱坞呢。” “那清霞、祖娴她们在商场戏里,是不是也要拍这么危险的镜头?” 龚樰语气里透着担忧。 “有肯定是有的,但没有程龙的那么危险。” 方言说,整个商场戏除了破坏玻璃,就是破坏玻璃,林清霞和王祖娴也要至少摔一回玻璃。 龚樰惊得啊了一声,“真玻璃?!” “糖化玻璃,真的玻璃哪那么容易摔碎啊。” 方言说电影里的玻璃大部分都是道具,糖化属于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此外还有硅酸盐类的无机玻璃,树脂玻璃等等,《警察故事》也不例外,而且这部电影的经费在买玻璃上投入巨大。 “这部《警察故事》,我看可以改名叫《玻璃故事》了。” 龚樰摇了下头。 “你还别说,这‘玻璃故事’完全可以拿来给《警察故事》当宣发的噱头和卖点。” 方言说:“等到了白天鹅宾馆,我一定要给剧组打个电话,让他们统计下玻璃消耗的数量。” 龚樰眨了眨眼,完全没想到商业电影还能这么营销,默默地记了下来,又学会了一招。 两人顶着风又闲聊了会儿,就回到船舱里。 “你刚刚一口一个‘清霞’,不对啊,我记得你们才认识没几天吧。” 方言诧异不已,“怎么就好得跟你对赵静、章瑜、瑞雪她们一样?” “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龚樰道:“有的人你看一百遍都未必顺眼,有的人你只要聊过一回,就觉得她是命中注定的好朋友,清霞、祖娴、小菻她们对我来说,就是后一种。”然后有所保留地复述起她们的交心之语。 “你们俩要是这么投缘的话,以后一块拍个电影。” 方言半开玩笑道:“或许干脆你当导演的第一部戏,就请她来当女主角好了。” “我还真这么想过!” 龚樰语气里充满期待:“最好啊,她能凭借那部戏突破自我,成功转型,实现事业的第二春。” “先别想得这么遥远,还是先想想你导演的处女作该拍什么吧?”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龚樰眉毛轻蹙,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第一部电影到底拍什么,的确尚未有丝毫的头绪。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信的,那就是自己最想拍的是方言的作品。 ……………… 船抵达码头,两人在羊城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就坐着飞机,回到燕京。 在度过了一个国庆长假后,方言回到人文社,参与到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的组织和筹备之中,具体的活动方案,其实早在自己出发去香江前就已经大致敲定了。 时间就定在11月5日,会议持续3到4天。 和去年杭城会议的选址定在西湖边的宾馆一样,这次会议的地点选在燕京的香山招待所。 到时候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也正是到香山赏红叶的最佳时机。 整个《人民文学》编辑部忙得热火朝天,直到把拟定的邀请名单报送给上头后,才得以松口气。 方言前脚处理完手头上的这摊子,后脚就在龚樰、苏雅、王硕等人的盛情邀请下,被“架”到了飞天奖的颁奖典礼现场,毕竟,自己在入围奖项的《空中小姐》里挂着“监制”和“顾问”的头衔。 此时此刻,燕京大大小小的电视台,包括中央台的代表都来到会场,和远道而来的地方电视台同志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如今电视行业的发展规划、电视剧制作的经验和看法等等。 “方老师!” “鲁主任,郑主任。” 方言看到迎面向自己走来的鲁晓威、郑小龙等人,一一打起了招呼。 目光一扫,除了电视艺术中心的人以外,边上还站着《空中小姐》的主演,章光北、朱菻…… 飞天奖一共有8个奖,其中的“电视剧奖”、“单剧本奖”和“短剧小品奖”分为一二三等奖。 剩下的5个都是个人奖项,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以及最佳照明(摄影)奖。 龚樰和朱菻入围了飞天奖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倒是章光北的飞天奖视帝竞争最为激烈。 要跟出演了《夜幕下的哈尔滨》、《走向远方》的陈剑飞一决高下。 “这次我们艺术中心出品的电视剧能一下子入围这么多奖,真的是多亏了方老师和王硕。” 郑小龙拱了拱手,言语里满是感激。 “过奖了,这其实是大家的功劳和集体的心血啊。” 方言道:“就算没有我们,凭你们拍的《四世同堂》,也一样能出的了好成绩。” 鲁晓威和郑小龙顺着话头,说《四世同堂》一结束,电视艺术中心就在物色新的本子,打算在年底之前拍成电视剧,以便在明年开年的时候播出,所以准备和方言的工作室继续合作。 “你们看上了什么?” 方言一听生意上门,笑眯眯着。 “方老师,鲁主任他们挑中了《便衣警察》、《重案组》……” 王硕一张口,郑小龙和鲁晓威随即点头称是。 “都是刑侦破案类型。” 方言并不感到意外,自从《大宋提刑官宋慈》、《重案组》等一系列推理刑侦横空出世,不单单带动了《推理世界》的销量,还掀起了推理、刑侦、警匪等题材的通俗的创作热潮。 甚至于电台开始推出推理悬疑的广播剧,电视台开始播出警匪刑侦的短集电视剧。 “这也是顺应当下观众收视和严打形势的需要。” 郑小龙咧嘴发笑。 方言很是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仍然婉拒了《重案组》影视化的要求,因为还在连载,等到完结了再拍不迟,倒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鲁晓威他们没有考虑过《大宋提刑官宋慈》? “谁说我们没想过!” 苏雅回了一句:“我们当然很想把《大宋提刑官宋慈》拍成电视剧!” “方老师,不瞒您说,我们艺术中心没有一个人不想拍《大宋提刑官宋慈》。” 郑小龙又惊又喜,“如果您愿意授权给我们,我们一定好好拍,决不懈怠!” 方言忍不住打趣道:“你们既然这么想,那刚才为什么不提呢?” “这不是因为经费问题嘛……” 郑小龙如实相告,电视艺术中心今年经费的大头都花在《四世同堂》上了,如果要拍《大宋提刑官宋慈》的话,就只能等到明年,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剩余的经费拍个《便衣警察》。 “像《大宋提刑官宋慈》这样的好,咱们可不能糟践咯。” 鲁晓威满脸真诚说:“虽然给不了《红楼梦》和《西游记》那样的经费和待遇,但是整个艺术中心会尽全力,保证把这部电视剧拍好,绝对不辱没了方老师的这部大作。” “就冲你们这态度,我好像不给你们都不行了。” 方言走到指定的坐位,坐了下来。 郑小龙、苏雅等人互看一眼,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这年头,不只是像《重案组》、《便衣警察》这类警匪题材的电视开始风靡起来,如《大宋提刑官宋慈》一样的古代悬疑破案的,也一样倍受全国各地电视台和制片厂的重视。 单单是他们所掌握的情报,就有不下三四个电视台准备拍古装悬疑电视剧。 比如豫南电视台,准备以《三侠五义》里包公故事和历史故事为原型,改编成《包公》电视剧。 再比如泉州电视剧,《狄仁杰》电视剧也已经立项。 “不过我建议啊,《大宋提刑官宋慈》未必要一次性拍完。” 方言道:“可以分上下两部,或者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分批次地来拍。” “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纷纷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方言考虑到《大宋提刑官》原版有52集,以电视艺术中心的财力、人力和物力,就算是把一整年的家底都掏出来,都未必能拍出来,何况还有其它的电视剧拍摄计划需要预算。 鲁晓威、郑小龙、苏雅他们思考了会儿,的确讲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方言建议,电视艺术中心可以找其它电视台合作,甚至可以跟香江的tvb、亚视等电视台合作。 “香江的电视台?!” 众人都被这一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倒是老江湖的鲁晓威却敏锐地觉察出这是大好良机。 随着如《霍元甲》、《射雕英雄换》等香江电视剧被引入内地,两边在电视剧上的合作越来越密切,就在今年,亚视直接跟中央台合作,派《八仙过海》电视剧的剧组到内地取景,开创了先河。 “对哦,既然电影可以找香江合拍,没道理电视剧就不可以。” 苏雅这话一出,立刻引起鲁晓威、郑小龙他们的议论,可谓是众说纷纭。 直到颁奖典礼正式开始,各种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喧哗吵闹的会场才安静了下来。 整个飞天奖的颁奖并不像后世那么墨迹,流程相当简洁,主持人也不会故意搞悬念拖延时间,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宣布获奖名单,然后让获奖得主上台领奖,巴拉巴拉地说一段获奖感言。 但遗憾的是,《空中小姐》虽然入围了四个奖项,但朱菻和章光北都败给了强劲的竞争对手。 只有龚樰摘得了飞天奖视后的桂冠,距离内地演艺奖项大满贯,就差一个电视剧类型的金鹰奖。 (ps:白玉兰奖在1986年才成立,而华表奖的前身就是“文化部优秀影片奖”) 看着好姐妹站在台上光彩熠熠的样子,朱菻拍手鼓掌,发自内心的高兴,但一想到自己跟龚樰差不多的岁数,也演了不少电视剧和电影,但终究只是小有成就,羡慕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失落。 “咱们以后还有机会。” 苏雅低声地安慰了几句。 众人见状,也开始向落选的章光北、朱菻宽慰起来。 “依我看,《大宋提刑官宋慈》的演员可以先确定几个。” 方言左看看章光北,无疑是捕头的最佳人选,毕竟这可是飘零半生只恨未遇明主的吕布吕奉先! 右看看朱菻,原本打算让她演宋慈的夫人薛玉贞,但现在改主意了,演暗恋宋慈的竹英姑。 “我?” 听到这话,朱菻连连摇头:“这怎么行呢,龚樰比我更适合竹英姑这个角色。” 结果就是龚樰一下了台,欣然同意方言的选角方案,而且主动地提出要来演薛玉贞。 “《空中小姐》是你给我搭戏,这次换我来给你作配,你就不要拒绝啦!” “这……这……” 朱菻张了张嘴。 “别这呀那呀的了,我们俩之间就不要推来推去了。” 龚樰拍了下她的手背,看向方言、苏雅等人,“就这么定下来,你们觉得呢?” 王硕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这破案团队里就差宋慈的人选了,要不方老师您受累演宋慈……” “好你个王硕啊。” 方言笑着指了指他,把宋慈选角的主导权交给鲁晓威、郑小龙他们来定夺。 不等众人开始商讨,注意力很快就被即将颁发的电视剧一二三等奖所吸引。 第486章 《西游记》遇难(二合一) 《空中小姐》和《夜幕下的哈尔滨》、《杨家将》一样,获得了飞天奖电视剧三等奖,自此,整个颁奖典礼落下了帷幕,早就跃跃欲试的记者一窝蜂地涌向获奖得主,争相采访。 龚樰、王硕、郑小龙、苏雅等人被团团围住,面对媒体各种狂轰滥炸的问题。 方言低调地躲在角落,扫视如潮水般褪去的人群,突然注意到朱菻正领着杨桔他们向自己走来。 “方老师,很高兴在这里能再见到你!” “我也一样,杨导,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托福,托福,我很好。” 杨桔笑了笑,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方言并没有捕捉到,因为此时的注意力落在李成儒的身上,据他所说,这趟回京是给《西游记》后续的剧集挑选演员,同样也是来兑现当初的承诺,请邱珮凝、朱菻等人出演嫦娥、女儿国国王。 “之前我还对你能不能演好女儿国国王,还有些担心和犹豫。” 杨桔道:“不过看了你在《午夜凶铃》、《大秦》、《空中小姐》这些作品的表演,我和剧组的同志们这下才放了心,一致觉得你能够把这个柔情似水、端庄典雅的形象刻画出来。” “我一定尽我所能,绝对不辜负您的信任!” 朱菻情绪激动,声音微颤。 “组织栽培,个人表现。” 杨桔摆了摆手,“而且要谢的话,你也要多谢谢方老师和成儒的极力推荐。” 看到朱菻满心欢喜地向自己和方言道谢,李成儒咧嘴发笑道: “你最该感谢的还得是杨导,本来女儿国国王这角色定的是杨春霞老师,是杨导拍板定的你。” “是不是就是‘三打白骨精’里的白骨精?” 方言清楚地记得《西游记》里这段幕后故事。 杨春霞是一位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当年号称“沪市第一花旦”,本来是拒绝出演白骨精,因为冤枉孙悟空、挑拨取经团队关系的白骨精是非常典型的反派角色,容易让观众产生负面印象。 于是乎,便提出一个条件,只要后续的女儿国国王角色也给她演,就同意先演白骨精。 然而,《西游记》剧组给她画的大饼,杨桔并没有兑现,理由是“演员同时扮演两个角色可能会导致观众感到困惑”,但其实根本站不住脚,《西游记》里演多个重要角色的演员简直多了去了。 单单沙僧的扮演者,闫怀礼就演了“太上老君”、“牛魔王”、“西海龙王”、“千里眼”…… 结果闹出了很大的不快和非议,归根结柢,就是朱菻比杨春霞更适合来演“女儿国国王”。 “我只在乎把《西游记》拍好,给自己、给组织、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 杨桔语气坚决道:“至于骂名,我一个人来背好了!” “杨导先别激动,未必没有解决的办法,不如这样吧。” 方言想到了《大宋提刑官宋慈》,提议用一个重要的正面角色来做补偿。 比如“玉娘”,就是曹墨案里,被冤枉成一个人尽可夫的水性杨花之人,就像是潘金莲一样,和曹墨做着苟且之事,密谋暗害丈夫,但事实上却是一位恪守妇道,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既能发挥杨春霞的精湛演技,又能转变“白骨精”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嘿,这好啊,杨导,方老师这主意出得太棒啦!” 李成儒兴奋地拍手叫好,朱菻则偷偷地向方言投去感激的目光,眸光潋滟。 杨桔先是一喜,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还只是小问题,现在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恐怕是拍不到女儿国那一集了。” “怎么回事?” 接受完采访的龚樰、苏雅等人也加入到谈话中,纷纷猜测《西游记》剧组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关。 一问才知,中央台拨给剧组的300万拍摄预算差不多已经花光。 “300万?!” 鲁晓威、郑小龙他们大为震惊,这笔钱已经足够电视艺术中心拍八九部,甚至十几部电视剧了。 但万万没想到,《西游记》剧组非但花光预算,而且这趟来燕京,是为了向台里申请继续拨款。 “看起来申请没有批下来。”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我们晚来了一步。” 李成儒沮丧地垂下头,说王扶霖未雨绸缪,比他们更早地意识到资金严重不足。 于是早早地就向中央台里申请再拨了300万,等到他们丢下紧张的拍摄工作,再来到燕京打报告申请时,才发现中央台已经是口袋空空,再拿不出多余钱给《西游记》了。 毕竟,《红楼梦》和《西游记》两大名著电视剧成立之初,谁也预料不到拍摄成本会如此巨大,中央台把能投入的精力、财力和人力都已经投入了,才意识到难以维持两个剧组同时运转。 “这……我记得《西游记》播出至今,一共播了5集吧?” 龚樰犹豫再三,说出了口。 “除妖乌鸡国、偷吃人参果、计收猪八戒、三打白骨精、祸起观音院。” 方言这话一出,鲁晓威、郑小龙、苏雅等人面面相觑,立刻陷入沉默当中。 从1982年项目成立至今,300万的预算,拢共就拍了5集,一集的成本平均下来就是60万,如若把整部《西游记》全拍完,岂不是要花上千万,哪怕是财大气粗的中央台,也架不住这么烧钱。 “我们的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了。” 李成儒信誓旦旦道:“甚至为了节省开支,剧组每人每餐的预算只有五毛钱!” “可是为什么钱会花得这么快呢?” 鲁晓威、郑小龙一个个百思不得其解。 方言冷不丁地来一句:“是外景采风和拍摄对吧?” 杨桔点了点头:“对,我们几乎把大部分的钱都投在外景上了。” “果然如此,跟《红楼梦》的情况一样。”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起来,这年头的电视剧都是相对固定的几个场景拍戏,多以室内戏为主。 而《红楼梦》可不一样,取的都是实景,红楼梦除了大部分室内戏在燕京香山,外景也去到了江南苏州、江浙嘉兴、川蜀青城山、河北荣国府、沪市大观园、扬州凫庄、燕京白云观、都江堰、镇江焦山寺、杭城西湖等四十多个地方,这也是导致300万预算经不起《红楼梦》剧组“折腾”的原因。 《西游记》需要拍的外景戏,比《红楼梦》更是只多不少。 作为一部描绘仙侠世界的神话,字里行间展现了众多奇特的世界和场景,包括繁荣昌盛的大唐帝国、恐怖阴森的地府,以及神秘缥缈的天庭…… 可偏偏这些场景虚无缥缈,单纯通过舞台布景和道具制作来再现它们变得相当困难。 当时的技术水平尚未发展出绿幕合成等先进技术,纵然是物理特效和电脑特效顶尖的好莱坞也排不出来,《西游记》剧组只能用艰辛又花钱的办法,不得不依赖实景拍摄来呈现这些玄幻元素。 拍出来的山山水水,自然不是后世那些靠绿幕抠图粗制滥造出来的仙侠剧可以比拟的! 毕竟,在绿幕拍得舒服,不用风吹日晒雨淋,而且拍摄速度奇快,不用花时间在路上,演员可以同时跑几个场,就像在吃梅干菜扣肉的预制菜,用的劣质槽头肉不说,还一点儿不好吃! 拍的这些统统都是快消品,但是《西游记》却是名副其实的艺术品。 沙漠、森林、瀑布、高山、大海、石林,拍出的外景真是赏心悦目,甚至可以把它当成低配版国家地理看看待,但这样付出的代价和心血却是巨大的,为了全面呈现《西游记》的广阔天地,剧组必须不辞辛劳地踏遍了大半个中国,涵盖20个省份、直辖市及自治区,行程遍布天南地北,五湖四海。 而且剧组人员众多,所需设备繁杂,需要四处奔波,这无疑增加了不少经济负担。 所以不单单是勘景,在拍摄之前还要精心策划,确定剧本所需的拍摄地点和路线。 这一切都会大大地拖长《西游记》的拍摄周期,也就大大地增加了剧组的人力生活开支成本。 正因为此,香江电影剧组的拍片速度才超出想象地快,就是多一天开工,就多一天的花销。 如此种种的问题,让《西游记》剧组的财务陷入捉襟见肘的地步。 “杨导,这次来京申请拨款,你们打算申请多少预算?” 龚樰语气里透着关切。 “当然是越多越好,实在不行的话,像《红楼梦》剧组一样能再有300万,我们也知足啦。” 杨桔深深地探口气。 “不怕不够吧,以《西游记》剧集的体量,就算再拨600万也未必能拍完九九八十一难。” 方言一本正经道。 “现在别说600万,就是60万都没有。” 杨桔苦笑连连,说自己这些天跟剧组里的同志三番两次地到中央台化缘,但每次都徒劳无功。 方言道:“既然在中央台化不到缘,为什么不试着去别处化缘,比如国营企业、集体企业,甚至是私营企业、个体户呢?” “是啊,可以让外部资金投资《西游记》。” 龚樰在香江影视行业进修了一番,比起在场的其他人,商业思维已经彻底打开。 “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办法,但就是不行。” 李成儒无奈道:“中央台不同意让外部资金进入《西游记》,只允许贷款。” 接着啪的一声地拍手,又气又急道:“可是我们只是中央台旗下的一个电视剧剧组,根本没法向银行直接贷款,必须要得到中央台的许可,以中央台的名义向银行贷款才行。” “那就棘手了。” 方言眉头一皱,本来计划着拉李经纬的健力宝和韩跃民的服装公司来赞助,条件也很简单,就是让《西游记》的取经团队拍个广告,再给饮料服装品牌代个言,最后再来几次走穴演出。 “就是因为棘手,所以我们在燕京逗留了很久时间,想尽办法说服台里的领导。” 杨桔委婉地请求他能助一臂之力,因为央视春晚的缘故,上到广电、文化和宣传部门,下至中央台领导,肯定都卖方言这个面子,尤其是台长王枫。 “怎么,王台长不同意贷款?” 方言不免意外。 杨桔坦诚相告,《西游记》前五集播出的效果和收视率没有达到中央台的预期。 台里的领导认为《西游记》拍摄资金耗费巨大,更新慢,收视率不高,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而且拍摄和回报周期都非常的长,完全看不到这部电视剧带来的收益所在,所以有一些声音就提议暂时停止《西游记》的拍摄,把人力、财力和物力倾斜到《红楼梦》,争取先拍出四大名著中的一部。 方言一开始觉得荒谬,86版《西游记》可是国内当之无愧的总播放次数最高的电视剧,其经典程度,至今没有任何一部电视剧能够超越,简直是四大名著电视剧里最受欢迎的存在。 但转念一想,其实《西游记》真正掀起收视狂潮,要等到“大闹天宫”这第一个高潮戏! “嘶!”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不可思议,但细细想来,却也合乎情理。 “其实《红楼梦》也不安全,据我所知,广电部和文化部也不是没想过让它停拍来着。” 方言安慰了一句,“总之杨导放心,能帮的地方我一定帮!” 杨桔愁眉舒展开来,和朱菻、龚樰她们一同走出了飞天奖的颁奖会场。 刚来到大楼门口,就见《西游记》制片副主任的李鸿昌,也就是将来“百眼魔君”的扮演者,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来不及跟方言、鲁晓威他们打招呼,满脸慌张地带来一个惊人的坏消息—— 台里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内容是对《西游记》剧组的资金使用提出了质疑,指责他们滥用300万预算,是借拍摄之名,四处游山玩水,实则没有实质性的拍摄工作…… “什么?!” 龚樰、朱菻等人无不震惊,一道道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杨桔。 目送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方言摇了下头: “《西游记》里有九九八十一难,《西游记》电视剧恐怕也有自己的九九八十一难啊。” 众人深以为然,朱菻紧紧捏着龚樰的手,脸上写满担忧道:“方老师,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未必就是坏事。”方言意味深长道,“也许是好事,电视剧的预算没准就有着落了。” 第487章 由方老师买单(二合一) 伴随着匿名举报信的出现,一些闲言碎语从中央台里往外散播,开始四处疯传。 朱菻再也坐不住了,第一时间找上龚樰,就被她请到院子里的小花园。 “你先别急,岩子已经去了解情况了。” “怪不得没见到方老师的身影。” “他是《西游记》剧组的顾问,出了这种事,他怎么能不过问呢?” 龚樰用茶具给两人煮起了百合红枣枸杞菊花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茶壶的壶口徐徐地冒出热气时,门外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朱菻和龚樰的聊天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方言凝重的面容随之映入眼帘。 “怎么样?情况究竟怎么样啦?” “王台长他们决定派遣一个小组去剧组里查账。” 方言说,这个小组里大部分都是对杨桔以及《西游记》剧组存有不满情绪的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龚樰不无担忧道。 朱菻语气坚定道:“我相信杨导、成儒他们的为人,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就像你说的,我也不相信。” 方言说:“所以这次调查的目的,是为了维护公正,也是为了给杨导和整个剧组洗清冤屈,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调查组再怎么查账,也必定是查不出什么东西。” 龚樰和朱菻互看一眼,点头附和。 “小樰,你来搭把手,帮我收拾下行李,我要跟调查组一块北上吉城。” 方言端起龚樰的茶碗,一饮而尽。 龚樰心领神会道:“我陪你去吧!” 方言挑了挑眉,但转念一想,满口答应了下来。 “方老师,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朱菻冷不丁地来一句。 方言倍感意外:“你也要去?” “您是《西游记》剧组的顾问,所以您不会袖手旁观。” 朱菻点头说:“我也是杨导钦点的扮演‘女儿国国王’的演员,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去呢?” “杨导果然没看错人!” 方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块去吧,赶紧回去准备下行李,明天咱们就出发。” ……………… 第二天,包括方言、龚樰和朱菻在内的中央台特别小组,和杨桔等人踏上剧组所在地的征途。 调查组的大部分成员满怀坚定信念,深信能够发掘出隐藏的破绽,进而揭开《西游记》开支如此之大的真相,结果一到吉城的长白山,就见剧组全体上下都住在林场临时给安排的简陋小木屋里。 女同志居住的稍显宽敞,而男同志挤在几间能睡十几二十个人的大通铺里。 而且也不像招待所一样能管饭,吃的都是从林场管理员购买面包充饥,这些面包被存放在化肥袋中,散发出一股酸臭味,甚至因为潮湿的环境,导致面包有些变质,有的地方还长毛了。 但整个《西游记》剧组在餐饮方面的开销十分节制,每人每餐的预算只有五毛钱。 这对于每日辛勤劳作、四处奔波的剧组人员来说,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杨洁和她的丈夫,也就是《西游记》的摄影师王崇秋,两人用自己的工资和积蓄不断地补贴剧组的餐饮。 帐本上,密密麻麻充满着五毛钱的伙食支出款项。 而占支出资金大头的,则是服装、道具、差旅等方面,演员都只能算小头,因为群众演员一天也要十块钱,剧组为了节约,经常出现一人分饰多角的情况,而这些演员最终结算只得到上百块而已。 拿的最多的就是取经团队,像六小灵童每集的片酬本该是100块,但很快这个数字就变成了40块,再然后就成了二三十块,演唐僧的汪越、猪八戒的马德桦以及沙僧的闫怀礼也是降了又降。 “这……这……” 这群曾对杨洁等人抱有强烈不满的人在仔细审查账目后,竟然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本来一直以为《西游记》剧组拿着经费不干正事,到处游山玩水,甚至国内玩遍不够,还跑到国外去游玩,但万万没想到杨桔他们为了能拍好《西游记》,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苦。 “辛苦归辛苦,只要能把《西游记》拍得让全国观众们满意,那我们就没有白白付出。” 杨桔很大度地摆了摆手。 “岩子。” 龚樰眼里滚着泪花,压低声音道:“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帮一帮他们。” 方言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但让他感到棘手的是,中央台不允许《西游记》剧组接受外部投资。 也就是说,不能直接给钱。 就在两人犯难之际,朱菻敏锐地注意到剧组的困难不单单是预算经费上,还有在摄像设备上。 中央台当时提供给《西游记》剧组的,只有一台老式的摄像机,分辨率只有300p,虽然是索尼的牌子,但却是年代久远的老机子,而且不是摄录一体机,而是摄像管机器,使用起来相当繁琐。 在每次开拍之前都要根据场景费力调试焦距,焦距差一点点画面就会发虚。 怪不得《西游记》电视剧的早期画质这么糟糕,有时候会显得模糊不清。 此外整个剧组就只有一个三脚支架,而且摄影角度只能平视。 这样的配置,应对学生课题作业的拍摄都显得捉襟见肘,就连龚樰在北电进修导演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寒碜过,她实在无法想象《西游记》剧组是如何凭借这套装备完成了整部作品的拍摄工作。 方言把王崇秋、潘越等人请了过来,挨个给他们递烟,询问了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王崇秋说:“我们虽然不能用多机位拍摄来解决特定的镜头,但是可以在拍摄技巧上下功夫。” 方言静静地听着,比如《三打白骨精》里唐僧在念紧箍咒的场景。 孙悟空需要展现出痛苦至极、头晕目眩的感觉,为了实现这一效果,六小灵童要躺在地上顺时针打滚,而摄影师王崇秋则逆时针移动摄像机来捕捉这一动作。 这还算比较简单的,像镇元大仙、观音菩萨等神仙在施展腾云驾雾、升天入地的神通时,摄像师需要灵活调整镜头的视角,时而俯视,时而仰视,俯视的拍摄相对容易,然而仰视的角度可就难了。 剧组里可没有摄像摇臂,但是杨桔和王崇秋也想到了替代的方案。 把王崇秋固定在椅子上,再利用绳子缓缓拉升到半空,就可以完成这一高难度的仰视镜头拍摄。 “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龚樰眉头拧成了一团,既担忧又不安道:“用威亚替代是不是会好一些?” 王崇秋苦笑连连,剧组的摄像设备少得可怜,威亚设备就更是一套都没有,不但价格昂贵,更换起来也非常不便,必须前往香江,而且整个剧组对威亚技术也一窍不通,没人懂得使用技巧。 “我懂啊!” 龚樰转头看向方言,下定决心要给《西游记》剧组提供摄像机、威亚缆绳等设备。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呢,台里是有规定的……” 王崇秋眼里充满渴望和不舍,但还是咬牙婉拒。 “我们不送,借总没问题了吧?” 见方言冲自己眨了眨眼,龚樰立马会意,夫唱妇随地劝说起来。 毕竟按照两人的设想,将来会在香江成立一家影视文娱出版公司,到时候少不得要购进摄影、摄像、灯光等一系列设备,甚至动过先从邵氏影业掏一批二手设备凑合着用的念头,这下不就巧了嘛! “不瞒你两位说,我们是很想要这批设备,可是这也不符合规定啊。” 王崇秋摇摆不定,越发纠结。 “刚才你不也说了嘛,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咱们不违反规定,就按规定照章办事,你们可以说这批设备是我这个顾问牵线搭桥借来的。”方言看了眼龚樰,“或者你们干脆把她临时聘请为《西游记》的剧务人员,专门负责管理剧组的道具设备……” “没错,我很乐意为《西游记》电视剧献出我的一份力量!” 龚樰嫣然一笑,心里清楚这是让自己挂名,然后就可以借着这个名头办事。 王崇秋心动不已,但不敢擅自做主,把这件事如实地汇报给杨桔,让她来做决定。 杨桔从头到尾地听了一遍,情绪激动地握着他们的手,使劲地摇晃了几下: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我代表《西游记》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谢谢你们!” “客气了,杨导,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道:“我也是你们其中的一份子,自当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朱菻和龚樰相视一笑,紧接着就被点了名。 方言让龚樰去记录剧组目前最为急需的设备,而让朱菻陪着自己去找个餐馆,借着宴请中央台小组的名头,自己要好好地犒劳整个《西游记》剧组,让他们的肚子里装满油水。 趁着这个机会,索性找个招待所,改善住宿条件。 至于所有的开销,全都由方老师买单! ………… 招待所距离林场小屋并不远,剧组的工作人员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了个大搬家。 虽然不是官方正规的住处,但是条件相当不错,最关键的是管饭。 众人满心欢喜,激动不已,特别是面对着晚上这一顿丰盛的美食大餐。 大铁锅里炖着白菜、猪肉、粉条等食材,桌上摆着山野菜、熏鸡、大酱汤等等。 “方老师,真的是让你破费了。” 杨桔既感动又感激。 “哪里,哪里。” 方言摆了摆手。 “本来你们远道而来,应该由我们来尽地主之谊,好好地款待你们,哪成想……” 杨桔扬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杨导千万别这么说,这顿饭理应就由我来请。” 方言道:“我身为《西游记》的顾问,算起来这才是第一次来剧组,真的没想到同志们过得这么不容易,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晚这顿晚宴既是你们对我们的接风,也是我们对你们的赔罪。” “这是哪的话!” “是啊,方老师,你们又没有对不起我们什么,用不着向我们赔罪。” “非但不必赔罪,反而是我们该谢谢你的盛情,让我们能够美美地享受这一顿晚餐!” 《西游记》剧组的成员们越是如此,越是让千里迢迢来的调查组汗颜,脸上写满了羞愧。 “不说这些了。” 杨桔站起了身,“让我们举起酒杯,一块敬方老师,敬从燕京远道而来的同志们!”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高呼,酒桌的气氛随之达到顶点。 调查组的众人对《西游记》剧组抱有极高的敬意,挨个敬酒,言语间还夹杂着几分歉意。 杨桔本以为误会解除、真相澄清以后,中央台能够为《西游记》提供后续的资金,不求跟《红楼梦》一样拨个300万,至少拨个100万,以解燃眉之急,但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中央台资金紧张,无法再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所以要求剧组在补齐所需镜头后立刻收尾。 “什么!?” 杨桔、王崇秋等人这个消息,如遭雷击,呆愣愣在原地。 《西游记》剧组的拍摄一旦暂停,日后想要重启可谓难上加难。 一想到这里,原本热闹的现场立马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神态各异,沮丧、悲愤、不解、震惊…… 方言皱眉道:“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我们也不想给同志们的热情泼冷水,但这是台里的意思。” 调查组组长无奈地复述王枫的指示,不管《西游记》剧组存不存在浪费拍摄经费的情况,都必须停止进一步的拍摄工作,因为中央台必须要保证两大名著电视剧,务必能有一部可以顺利诞生。 而眼下《红楼梦》前后拿到两笔300万的预算,显然比《西游记》的胜算更高一些。 因此,不得不选择弃《西游记》而保《红楼梦》,否则就要面临两部电视剧都胎死腹中的结局。 “贷款呢?” 杨桔依旧不愿意放弃,“台里能不能批准我们向银行里贷款?” “恐怕不行,杨导,台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 调查组组长说中央台从去年开始新增了《午间新闻》、《晚间新闻》、《英语新闻》、《经济新闻》、《体育新闻》、《早间新闻》等,随之而来的就是人员、编制、经费、设备等巨大的开销。 杨桔全身猛地一震,脸上写满了不甘。 “依我看,是不是可以给《西游记》开个先例?” 方言提议让台里给剧组开个绿灯,允许他们去拉外部资金来赞助电视剧。 “对对对,我们自己去给《西游记》找钱,这总该没问题了吧?” 杨桔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紧接着,王崇秋、六小灵童等剧组的所有人一窝蜂地涌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团团围住,仿佛不答应就决不让行,一个个手里都端着一碗酒,眼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我们非常支持方老师刚才的主意!” 调查组组长把酒一饮而尽,“虽然我们做不了主,但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和同志们的意见如实地反映给台里的领导,请他们酌情考虑,允许《西游记》剧组寻求外部的赞助!” “说得好!” 方言笑了笑,然后招呼着众人干杯。 一时之间,刚刚陷入冰点的气氛再一次沸腾起来,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朱菻和龚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两人面对着面地望向彼此,笑着碰了杯酒。 第488章 天大的好消息(二合一) 席终人散,尽兴而归。 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摇摇晃晃,毕竟《西游记》剧组开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比今晚这顿更丰盛的晚餐,对于自掏腰包举办盛宴的方言,自然是一个劲儿地敬酒,仿佛要把他灌醉才肯罢休。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方言喝得迷迷瞪瞪,不省人事,龚樰吃力地扶着他的左半边的身子,准备把他扶回房间。 “我来帮你。” 朱菻立马搭了把手,扶住他的右半边的身子。 龚樰道了声谢,然后两人一左一右地把方言搀回到房间里。 方言一躺在床上,朱菻蹲下了身,动作轻柔地替他把鞋脱了下来。 龚樰忙不迭道:“放着我来吧。” “没事。” 朱菻把他脱下的鞋,整整齐齐地摆好位置,“我还是头一回见方老师喝成这个样子。” “他呀每次喝醉酒都这样,不过好就好在不会折腾不会发酒疯。” 龚樰接过手脱去他的袜子,“倒头就睡,就跟现在一样,睡得跟猪八戒一样。” 朱菻打趣道:“噗嗤,方老师要是知道你管他叫‘八戒’,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不怕,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龚樰笑了笑,然后拿起暖水壶,先后往搪瓷杯和脸盆里倒上热水。 朱菻提醒了句:“这水太烫了,得凉一凉。” “我去倒点冷水来。”龚樰端起脸盆,“朱菻,你帮我看着他点。” 朱菻答应了下来,等她离开房间以后,整个房间里就剩下自己和方言两个人。 静静地盯着方言看了会儿,就见他嘴巴微微翕动,好似在说什么呓语。 既好奇又犹豫地俯身而下,凑了过去,一股酒味扑面而来,耳畔边随之传来蚊蝇般的声音: “水……水……” “水!” 朱菻一个激灵,连忙跑到桌前,把龚樰早就倒好的热水端了过来。 冲着热气腾腾的杯子吹了又吹,但显然开水不可能这么快地冷却下来。 眼看口干舌燥的方言不停地喊着“水”,朱菻突然灵光一现,从桌上又拿来一个空的搪瓷杯,热水在两个杯子之间倒来倒去,倒了一小会儿,又很不放心地亲自尝了一小口。 确认水温无误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方言的头,一点一点地喂到他的嘴里。 犹如久旱逢甘霖,方言贪婪地喝了起来,但喝完半杯水,还不觉得解渴,嘴上仍在喋喋不休。 “这……这……” 朱菻瞥了眼被自己喝过的另外一只搪瓷杯,心里万分纠结,耳边不停传来方言轻微的唤水声。 情急之下,也不再犹豫,一边把水喂给方言,一边自言自语: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喝了一小口,从药剂学的角度,浓度并没有那么大,也就5%。” “不对,是1%!” 作为身穿过白大褂的她,不断地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 方言慢慢地把水喝完,嘴巴吧唧了几下,沉沉地睡去,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朱菻抿了抿唇,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看,各种情感交织在一块,最后化作幽幽的一声叹息。 不多时,龚樰端着一盆已经掺了冷水的温水进来,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 “怎么样,他没乱说什么吧?” “没有没有。” 朱菻双颊微红,心慌地站了起来,“我先走了,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你照顾他了。” 龚樰只觉得哪里古怪,但又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轻拍了下她的手背: “等我忙完了,再去你的房间,接着我们在火车上没聊完的话。” “不,还是来这儿吧,我那房间里还住着杨导她们呢。” “好!” 龚樰先把朱菻送走,接着熟练地照顾起醉酒的方言,擦脸,脱衣,擦身,洗脚,一条龙。 等盖上被子以后,方言仿佛寻找到温暖的港湾,睡得愈发昏沉,不知道过了多久,醉意稍稍化去,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一阵接一阵幽咽的哭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 第二天,明媚的阳光照在床上。 方言被一泡尿给憋醒,麻利地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发觉龚樰揉着眼睛,慵懒地起床。 “你干嘛这么盯着我看,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有,我就是想看看你。” “一大早就说这么肉麻的话,是不是又想作怪!” 龚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警告你哦,这里可不是家里,不准像以前那样乱来!” “你想到哪儿去了!”方言上下左右地一番打量,“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哭了。” “哭?” 龚樰一愣,“没有啊,我为什么要哭啊?” “这就奇了怪了,我昨晚明明听到有人在哭,什么‘分床’、‘吵架’、‘离婚’……” 方言皱了皱眉。 龚樰心里格登了下,闪烁其词道:“你听错了吧,昨天房间里只有我跟你两个人。” 方言以为是自己喝醉酒出现幻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好啦,你就不要多想了。” 龚樰话锋一转,说昨天对《西游记》剧组做了仔细的深入调查,除了缺少先进的威亚设备、摄像机器以外,也没有专门的道具团队,所谓的道具碍于经费有限,只能依靠工作人员们的智慧来创造。 比如金箍棒,就是一根空心不锈钢的棒子,拍武打戏的时候,就换成一根木棍子。 “你打算怎么做呢?” 方言笑眯眯道。 “好莱坞那边我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是拍《宝贝智多星》的时候,除了实物道具以外,还会用到一种从美国购买立体人物制作软件。”龚樰抿了抿嘴,“不过这一套好像要十几万港币。” “这种技术软件,将来我们也会用到。” 方言大方地挥了下手,“买了吧,就当我们先在《西游记》上练练手。” “不过这些都不是根本。” 龚樰说这些技术或者设备对《西游记》剧组很有助益,但眼下最迫切的是有人能够给《西游记》投资赞助两三百万,让剧组方能压缩集数,顺利地完成拍摄任务。 “这个嘛,我早就想过了。” 方言道:“不过在拉投资之前,得尽快回一趟京,想办法先说服中央台才行。” 然而,杨桔却比他大胆,直接先斩后奏,给剧组做好分工,一拨人继续留在吉城长白山拍摄《西游记》,一拨人整理行装,奔赴全国各地,充分利用各自的人脉寻求资金,最后一拨人则跟她进京。 众人纷纷行动了起来,方言也陪杨桔来到中央台,想方设法地劝说领导同意拉外部赞助的计划。 与此同时,龚樰在方言的指示下,把《西游记》匿名举报信的真相,连带可能因为财务短缺而暂停拍摄的消息,以“匿名”的形式,统统地透露给《文艺报》、《燕京日报》等多家报社。 一时之间,《西游记》可能停拍得新闻迅速通过全国各大报纸传播开来,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许多热心的群众不是给中央台打电话,就是直接写信寄钱,施以援手,甚至于一些热切期待《西游记》播出的小朋友,更是主动地将自己的压岁钱毫不犹豫地寄给了中央台。 被舆论架着的中央台,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都只能破例地给《西游记》剧组开了绿灯。 “岩子,小樰说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是不是真哒?” 方言腆着大肚子,眼睛直直地盯着方言和龚樰两口子。 “肯定是岩子的主意!” 韩跃民道:“想当初华夏女排一夺冠,也是他小子偷偷地给报社打电话,说我挂着‘如果奇迹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的横幅,结果愣是没通知我,害得我面对记者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 “咳咳,这不显得自然嘛!” 方言再三叮嘱道:“这事咱们自己人知道就好,可不兴往外说啊。” 韩跃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知道知道,你是想学lei锋啊,做好事不留名。” 方言问:“那么能做好事出大名的事,姐夫你愿不愿意干?” “你是说赞助《西游记》拍摄的事吧,没问题,这钱我包圆了!” 韩跃民拍拍胸脯,自信满满。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道:“看来姐夫在101生发液生意上挣了不少啊,又该打土豪了。” “嘿嘿。”韩跃民摸了摸鼻子。 方红笑吟吟道:“他从粤东的秋季会回来,就总跟我念叨着挣了好几百万的大单。” “不多不多,也就三四百万而已!” 韩跃民纠正道:“不过这还只是第一批,如果销量可观的话,以后只会卖得越来越多!” 方言说:“这赞助《西游记》的钱姐夫该出,不过不能由你一个人出。” “这是为什么?” 方红、龚樰等人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一个人挂靠健力宝的私营企业如果一次性拿出300万来,外界会怎么想?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震动?”方言道,“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太低调,但也不能太高调。” “对对对,财不露白。” 韩跃民立马醒悟,“那我们就拉上健力宝一块投资,可我不知道李哥会不会答应?” “他出这个钱最好,不出这个钱也没事,你把一部分的钱以健力宝的名义投资不就好了。” 方言道:“到时候,李经纬恐怕都要承你一份人情了,以后要是你的企业想从健力宝脱离……” “妙!太妙了!就这么办!” 韩跃民眼前瞬间一亮,“我这就给李哥打电话,问他到底是投还是不投。” 就在此时,方红尖叫一声,一股疼痛感席卷而来,“我这肚子里的孙猴子又在闹腾了!” 眼看她呼吸急促,叫疼不住,龚樰惊慌道:“姐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快快快,快送医院去!” 杨霞很有经验,指挥着有些慌神的韩跃民、方言等人,该开车的开车,该扶人的扶人。 没有出现丝毫手忙脚乱的情况,甚至临走之前,还不忘拜托苏雅这些左邻右舍帮忙看一下家。 众人把方红送到了协和医院,方言这个时候发挥自己的面子果实,请妇产科主任亲自出马。 走廊里回荡着琐碎的脚步声,韩跃民来回踱步,龚樰、杨霞等人坐立不安。 “你们别操心,给姐主刀的可是全国有名的妇产科专家,被誉为‘万婴之母’。” 方言安抚着他们焦躁忐忑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戴着口罩的主任和护士长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她的身体状态非常好,虽然差几天才足产,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建议顺产……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家属就签字吧。” “姐夫。” 方言用手肘碰了下一脸懵圈的韩跃民,韩跃民猛地回过神来,签下名字。 从82年开始,医院就有了家属或者单位签字的制度,再后来又改成家属或者关系人签字。 而且在计划生育的年代,生孩子得有许可证,夫妻双方申请生育第一一个子女的,由所在单位或者居(村)民委员会审查,再经女方所在街道办事处、乡镇政fu批准,发给生育证。 没有生育证生育的,一律视为计划外生育。 签完字后,主任和护士长等人转过身,脚步匆匆地往回走。 手术室上方的“手术中”,很快红光闪烁。 噔噔噔,韩跃民紧张地抖起了腿,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转移注意力道: “姐夫,有没有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有,当然有,我听姐说,你们俩可是商量了好久对吧?” 龚樰心领神会,配合默契地安抚杨霞、韩跃民等人的心情。 一提到这个,韩跃民立马来了精神: “早就商量好了,算算出生的日子应该在立冬,所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小名就叫冬冬。” “那大名呢?” 方燕、杨霞她们纷纷投去关切的目光。 “这不我本来想寒冬腊月嘛,干脆男孩的就叫韩冬,女孩叫韩月。” 韩跃民很是无奈道:“可你姐说‘韩冬’听着像女孩的名字,所以改叫‘韩寒’。” 韩寒!? 方言瞪大双眼,大为震惊。 韩跃民和杨霞等人面面相觑:“怎么了岩子,我们俩起的这个名儿有什么不对嘛?” 方言假装咳嗽了声,“没有,挺好的,不过我觉得‘韩冬’的名字也不错。” “你也这么觉得不错是不是!” 韩跃民拍了下手,谁说“韩冬”这个名字哪里娘了,这名字太棒了。 众人紧绷的神经渐渐地松弛了下来,一直到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大门再次被打开。 韩跃民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啊护士?” “母女平安。”护士长解开口罩说:“家属可以进来了。” “呼~” 杨霞、龚樰等人长舒了一口气,方言也放下心来,但略感一丝遗憾,可惜韩寒这名字用不上了。 通常而言,顺产之后宝妈会留在产房。 两个小时以后才送回病房,就是接受观察,以防各种不良反应和意外,甚至大出血。 众人轻手轻脚地走入产房,就见摇篮里传出啼哭声,婴儿平躺着,皮肤皱巴巴的。 一个个围着孩子转悠,龚樰两眼紧紧地盯着,温柔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渴望和期待。 “喜欢吗?”方言会心一笑,悄声地说,“要不咱们也生一个?” 龚樰脸色涨红,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快地淹没在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当中。 第489章 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二合一) 产房传喜讯的同时,《西游记》剧组在筹集资金上也传来好消息。 李经纬慷慨解囊,爽快地答应以健力宝的名义,和韩跃民一同赞助300万资金,来助力《西游记》剧组完成剩余剧集的拍摄,双方很顺利地达成合作意向,并约好时间,在中央台正式签订《联合投资制作电视剧<西游记>协议书》,而好消息还不只这一个。 “蜈蚣精”李鸿昌也成功地向中铁十一局化缘成功,同样以很优厚的条件,雪中送炭。 这两笔赞助不仅仅解决了《西游记》剧组的燃眉之急,而且给杨桔赢得更大的创作空间。 本来光靠李经纬和韩跃民投资的300万,剧组只能压缩剧集,忍痛删减掉5集左右的内容,但多了中铁十一局的赞助,就可以拍出整整30集的《西游记》,而并非是上辈子残缺的25集。 而且在摄像、威亚、特效等软硬件上,方言和龚樰也统统无偿地援助《西游记》剧组。 可以说,这一世的《西游记》,无论是资金、设备,还是人员、士气上,都将遥遥领先于前世。 方言把支援《西游记》剧组的事交给龚樰,自己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 11月初的香山,俨然是一片火红的海洋。 漫山遍野的黄栌树叶红得像火焰一样,金黄、橙色交相辉映,就像一幅绚丽的油画。 余桦、王硕、钟阿城等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年作家,拾级而上,陆陆续续地来到指定的招待所。 现代派、先锋派、寻根派、青春疼痛文学、民族地域文学等不同文学流派的人,齐聚一堂。 方言早已恭候多时,和朱伟、陈晓曼等《人民文学》的编辑们洋溢热情地欢迎接待。 “来来,我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写出《金牧场》、《黑骏马》等优秀作品的作家,张承志。” “这位是刘索拉,她的《你别无选择》可是如今时兴的青春疼痛文学的代表作。” “徐星,你不是一早就想认识她了嘛,索拉,他就是《无变奏主题》的作者。” “………” 方言穿梭在人群之中,给彼此陌生的青年作家们相互引荐,拉近距离,打破隔阂。 得亏之前《人民文学》和《收获》联合操办过一场西湖会议,这一回的香山会议筹备和组织起来,相当地得心应手,刘剑青、朱伟、王扶、王平之他们没有半点的手忙脚乱,几乎是面面俱到。 整个屋子里,除了文学没有别的话题,也只有在文学的黄金时期才有这等的生机勃勃。 就在此时,一个个头很高的男人挡在方言的面前,大圆脸,小眼睛,在众人当中鹤立鸡群,整个人透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倨傲的气质,朱伟见状,压低声音,及时提醒道: “方老师,他就是写出《ls河女神》、《冈底斯的诱惑》的马元。” “你就是马元?” 方言挑了挑眉。 “我就是马元!” 马元嗓门很宏亮,“方老师,我早就想和您见上一面,今天总算是见到您了!” 此话一出,立马引来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一道道目光若隐若现地盯着他们,同时窃窃私语起来。 “他就是马元?” “是他!就是他搞出了‘叙事圈套’和‘元叙事’的概念,在文学叙事探索上迈出了一大步!” 听着细微的议论声,王硕悄声地问余桦: “叙事圈套我知道,什么叫元叙事啊?” “元叙事就是在的叙事过程中,作家从叙事的后台走向前台,直接参与叙述,揭穿中的虚构性,挑明里头的现实与虚构的关系,不像魔幻现实主义那样,虚虚实实,只能让读者来辨别。” 余桦没好气地白了眼,“让你平时多留心点纯文学,别老想着通俗文学,你就是不听。” “我对纯文学提不起兴趣。” 王硕撇嘴,“对他的叙事圈套和元圈套更不感兴趣,就不能正常点,写的那么晦涩给谁看呐?” “有不少呢,他弄出来的‘形式大于叙事’挺让人眼前一亮的,被很多先锋派作家推崇。” 余桦道:“不过王主编、方老师、朱伟他们都挺反感的,觉得这是离经叛道、脱离群众。” “可不是嘛,依我看,他完全是写不好正常的,才专门搞这种旁门左道,标新立异。” 王硕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屑。 余桦诧异道:“你好像瞧他很不顺眼啊?” “当然啦!”王硕道,“你别看他表面对方老师服服帖帖的,但看那眼神儿,可傲得不行!” 余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你别说,还真是,和你一样,喜欢门缝里看人,果然是同性相斥。” “什么什么呀,我这人傲归傲,但我对方老师可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佩的,苍天可鉴!” 王硕伸出五指,赌咒发誓。 毕竟作为方言的门下走狗,天无二日,自己只有方小将一个太阳! 也因此,看到被先锋派作家簇拥和恭维的马元,竟敢凌驾于方言之上,试图成为众人的焦点,心里就很不服气,拉着钟阿城、余桦他们往人堆里凑,想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样的名堂。 “你从藏省过来,真的是辛苦你了。” 方言客套地说了番场面话。 “还好,不瞒方老师说,我其实这段时间一直在燕京采风。” 马元只回答了一半,另一半没说的是自己跟单位的领导彻底闹崩了,领导一怒之下让他以后不要来上班,然后就被他抓到了把柄,不是他自己不想上班,而是领导不让他上班。 从此再也没上过班,工资照样拿。 毕竟靠着《ls河女神》、《冈底斯的诱惑》,在文坛狠狠地出了一把名,成为先锋派作家的标杆之一,也成了藏省文坛仅有的几个顶尖的作家,单位自然也舍不得开除,就放任他这么自生自灭。 “在燕京呆了这么久,有什么感想吗?”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马元说自己在燕京没有任何的创作灵感,反而在外飘泊得越久,就越想回到藏省去。 方言道:“听起来藏省那片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高原,才是你创作的土壤。” “您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在那里,我听到的、看到的,都跟城市里的环境不一样,每次路过那些朝拜、转经的藏人,我都会深深地震撼到,始终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和藏省作比较。” 马元非常庆幸当初毕业分配时选择到藏省工作,才能写出《ls河女神》、《冈底斯的诱惑》。 当然,也多亏了方言,不单单把魔幻现实主义引入到国内,让他得以学习到这种先锋文学的叙事技法,而且还摇旗呐喊,掀起了挖掘民族地域文学的风潮,让他把创作的视角投到藏省这片土地上。 “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方言道:“在你这儿是先锋文学,在阿城就是寻根文学,在徐星又变成了现代派文学……” 在场的先锋派、寻根派、现代派等流派的青年作家交头接耳,小声地嘀咕起来。 “方老师,之前我最喜欢看您写的《恶意》,最喜欢里面的叙事结构、诡计和陷阱。” 马元咧嘴发笑道:“我的叙述圈套就借鉴您的这一部分,不过现在,我最喜欢您的《狩猎》,那里面的魔幻现实主义简直是一场令人胆寒的梦,看得我整个灵魂都在颤栗……” “你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我很喜欢,但是你评价的内容,还是有一点不准确的。” 方言纠正道:“《狩猎》并不魔幻,与其说是魔幻现实主义,该改叫幻觉现实主义。” “方老师,这也是我看《狩猎》以来最大的疑问。” 马元分不清魔幻现实主义和幻觉现实主义的区别。 “这区别大得很,就像田园诗派和山水田园诗派一样,陶渊明他们描绘和赞美的是田园生活,而孟浩然、王维这些山水田园诗人不仅关注农村的生活场景,更侧重于对山水之美的细致刻画。” 方言道:“魔幻现实主义和幻觉现实主义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余桦一下子来了兴趣,不自觉地往前挤,一直挤到人堆的最前头,耳边就听到: “魔幻现实主义是把过去与现在、现实与梦幻、人与鬼、对话与独白种种界限打乱,造成一幅光怪陆离、神奇莫测的画图,究竟是真实生活,还是幻象,常常让读者看得摸不清头脑。” “就连讲述的对象到底是人是鬼,往往都不能确定,但是幻觉现实主义,顾名思义。” “对象一定是人,魔幻的却是梦境,方老师的《狩猎》里就用了意识流、联想、幻想和回忆,不能因为方老师描述梦境的时候,把华夏的怪谈和现实融合进梦里,就说成是魔幻现实主义。” “嘶~” 众人大为震惊,尤其是以马元为首的先锋派,眼睁睁地看着方言讲到幻觉现实主义的起源,从东方的梦文化,一直讲到巫文化。 而且利用比较文学的理论,跟魔幻现实主义的拉丁美洲文化相对比。 “艺术最初靠什么?靠想象。” “巫觋靠仪式将自己催眠,继而再将其他人催眠,大家共同进入一种催眠状态。” “巫的强大在于想象,并使别人相信他的想象,现在无非是每个艺术家都是巫,希望别的人,包括别的巫也认可自己的想象……” 马元、余桦等人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受震憾,拼命地琢磨和回味方言的话。 而像王硕,一样也没有听懂,嘴上只能喊着“牛逼”,但也有像钟阿城这样有天分的,第一时间就跟上了方言的思路,举一反三: “方老师说得好!” “现存的艺术类型,无论原始、古典、现代、当代,其原理的核心,仍是在万古如长夜的原始巫时期确立的,并非因轴心期的觉醒而有所改变,比如祭祀活动中的避邪驱鬼、咒语、招魂祈雨、看风水,还有龙舞、狮舞、蚌壳舞等民间艺术全都是巫文化的典型代表。” 顷刻间,在场大部分人陷入深深的思考 余桦再也忍不住地发问:“方老师,您将来还会写幻觉现实主义的作品吗?”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方言不置可否。 马元两眼瞬间发光:“方老师,您开创了寻根文学,现在又开创了幻觉现实主义,是准备接下来把创作方向转到先锋文学吗?” 先锋派作家们也随之兴奋起来,而寻根派的统统大惊失色,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方言。 方老师要抛弃寻根文学?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本来如今的严肃文学领域上,就属先锋派和寻根派最为风光,两派之间一直针锋相对。 如果现在方言投入先锋文学阵营,不但先锋派得一核武器,更让寻根派损失了顶梁柱,整个文坛的格局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出乎众人的意料,方言摇了摇头: “虽然《狩猎》是幻觉现实主义的作品,但我认为自己涉入的是现实主义,而并非是先锋文学领域,所以不能算作是先锋文学。” “方老师,话不能这么说!” 马元等先锋派作家顿时急眼了,恨不得立马把“先锋文学代表作家”这件袈裟给他穿上。 甚至不惜奉为话事人,天冷穿件龙袍吧。 然而,方言仍旧是不买账。 “对现实主义的定义不能以十九世纪欧洲文学作为标准,在我看来,卡夫卡、马尔克斯都是现实主义作家,博尔赫斯、贝克特不是。” “什么?!” 这下不光是马元等先锋派作家,就连寻根派、现代派等吃瓜群众都大为震惊。 “马尔克斯难道不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 余桦既急切又不解。 “谁跟你们说,马尔克斯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马尔克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什么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他本人根本就不喜欢这个称呼,不管是在诺尔贝文学奖颁奖的时候,还是在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都一直在强调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 余桦、马元等人如遭雷击,脑袋嗡嗡作响,脸色变得煞白,就如同杨冬等物理学家意识到“物理学不存在了”一般,道心开始破碎。 如果被先锋派视作旗帜和基石的马尔克斯都否认自己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先锋派这栋大楼就会崩塌,整个先锋文学就彻底完了…… 第490章 我要看血流成河(二合一) 静! 整个会场静得可怕,针落可闻,所有人屏住呼吸,面面相觑,气氛降至冰点。 终于,先锋派的作家们再也按耐不住,据理力争道:“方老师,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可是世界文坛上独树一帜的派别,马尔克斯更是这种文学派别里的代表人物,就连诺贝尔文学奖……” “除了《百年孤独》,你们看过马尔克斯的其他作品吧?” 方言直接打断道。 “当然!” 马源等人如数家珍地报出《霍乱时期的爱情》、《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等等。 “既然你们看过他的这些,怎么还会说出他的作品都很魔幻呢?” 方言道:“马尔克斯的大部分作品要么现实,要么就是现实压倒魔幻,那些幻境、梦境甚至梦魇般令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情节,大多数都有着现实的依据与原型。” “像《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那永远不可能等到却一直被期盼着的战争抚恤金,《霍乱时期的爱情》中那个下象棋自杀的男人,男女主角更是取材于马尔克斯父母早期的爱恋经历,而《百年孤独》中数量繁多的涂着十字的私生子,不断打造着金鱼的上校,甚至于那些或吃墙灰、或做寿衣、或一辈子留存处女之身的女人们,都是拉丁美洲民族在历史上所遭受的种种灾难和不幸……”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众人连连点头,拍手称是。 “在马尔克斯的里,魔幻和现实两个概念并不是平等的,不是50%的魔幻和50%的现实,而是5%的魔幻与95%的现实。”方言道,“我的《狩猎》是如此,描述墨西哥农村的阶级压迫和剥削的《佩德罗·帕拉莫》也是如此,卡夫卡的很多同样如此,魔幻真正的源泉是现实。” “这……这……” 余桦犹两眼圆瞪,对魔幻现实主义和先锋文学的认知在这一刻彻底被颠覆。 马源、格非、残雪等先锋派作家试图辩解,但是无从下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我们首先是现实主义作家,然后才是用了魔幻、幻觉现实主义的手法来写作。” 方言道:“一切的一切,都是基于社会现实的创作,我和马尔克斯一样对‘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幻觉现实主义作家’这种称谓很反感,就像传闻里朱元璋怒斩画师的感受一样。” “什么意思?” 王硕转头看向钟阿城,就见他轻而易举地说出典故。 “百位画师为朱元璋画像,朱元璋看了以后,一怒之下杀了95名,只留下了5人。” “为什么要杀呢?画的不够好吗?” “不可谓不好,只是他们只顾了俊美,而不像了真容。” 听到钟阿城这话,在场的一个个立马恍然大悟。 “魔幻现实主义”中的重点,其实不在魔幻,而是在于现实主义! 方言一本正经道:“现实主义是反映社会问题的一面镜子,那么魔幻现实主义算是一面哈哈镜,因为它对现实进行了有意的夸张和扭曲,给现实问题披上了一层虚幻的色采,结果却是人们常常因为哈哈镜里的‘魔幻’,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社会问题和事实真相,这就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余桦犹如被醍醐灌顶了般,隐约有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全身猛地哆嗦了下。 像他这样幡然醒悟的,人群之中,不在少数,开始质疑和反思起推崇魔幻现实主义的先锋文学。 看到这一幕,王朦露出欣慰而满意的笑容: “我原本以为岩子把《狩猎》加入这次座谈会的研究议题,是想要推广和传播‘幻觉现实主义’,为已经出现瓶颈的先锋文学指引新的方向,但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您的意思是?” 朱伟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是在借这场座谈会,在借《狩猎》这部幻觉现实主义的,希望更多的作家能回归到现实主义文学。”王朦会心一笑,“把创作的重心重新放在社会问题上,就像《五一九长镜头》一样。” “确实,一个‘魔幻现实主义’魔倒了无数先锋派的作家。” 朱伟没有把握道:“不过他们已经走火入魔,恐怕没那么容易能清醒过来吧?” “这就要看岩子自己了。” 王朦一想到《人民文学》编辑部组织的这场香山会议,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重振现实主义文学的大会,包括自己在内,都将在华夏当代文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心里不禁地充满了期待。 视线当中,方言舌战群儒,跟先锋派作家从魔幻现实主义,谈到现实主义,接着谈到先锋文学。 “方老师,就算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学习和创作魔幻现实主义,未必就一定要放在现实主义上,魔幻现实主义里的‘魔幻’手法和风格也可以是当代文学作品写作和创新的重点。” 马源等人很不满道:“您的意思难道是说我们先锋文学从一开始就错了?” 方言道:“先锋文学里的‘先锋’,是什么意思?” “什么?!” 包括先锋派的作家在内,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完全不明白方老师为什么要问出这么个问题。 方言环顾四周:“谁能跟我翻译翻译,先锋文学里的‘先锋’是什么意思?” “方老师,先锋就是前卫的、创新的、走在文学潮流最前沿的……” “在形式上突破常规和传统的限制!” “内容上引入被忽略的、遭禁忌的话题,像《百年独孤》就有乱伦、青色、专制等元素。” “没错,就是因为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已经过时了,所以我们才要积极地引入魔幻现实主义。” “我们要敢天下作家所不敢的,要想天下读者所不能想的,要突破传统文学不能达到的极限。” “………” 先锋派作家叽叽喳喳,七嘴八舌。 方言忍不住地打趣道:“既然你们都说‘先锋’是要走在别人的前头,可如果跟在别人的屁股后头,这怎么能叫‘先锋’呢。” “方老师,这是艺术创造的基本规律,对外来的文学流派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模仿和吸收。” 格非梗着脖子,“五四运动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一开始的现实主义文学也是学习和借鉴了西方‘写实古典传统’,我们现在不过是再用魔幻现实主义,给现实主义文学注入新的活力。” “在初始阶段可以理解,但一直“效”下去,就违背了艺术创造的基本规律。” 不等方言开口,张承志等吃瓜群众早就跃跃欲试,主动地加入这场论战之中。 “是啊,没有哪位伟大家是只因模仿他人、复制他人而伟大的,鲁迅先生、茅公、巴公、沈公他们哪一个不是走出了自己的文学道路,哪一个没有开辟影响我们近现代文学的流派!” “至于你们先锋文学嘛,完全没有把‘先锋’转化为“创新”、将‘模仿’转换为‘创造’。” “就是,你看看我们寻根文学,一直扎根在民族地域文化进行文学创新!” “………” 面对着现实主义文学、寻根文学等阵营的围攻,先锋文学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败下阵来。 王硕强忍着笑意,参会之前,又担心又嫌疑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会太无聊,现在才发觉自己太年轻,真是大呼“精彩”,打起来,快打起来,别君子动口不动手了,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眼见形势落于下风,马源极力地反驳道: “先锋文学并没有一味地模仿,我们只是更侧重文体、语言、叙事等方面的探索和创新。” “可如果各种各样的形式的可能性全都被实验过了呢?” 已经醒悟的余桦想起了方老师曾经指点过自己的话。 “怎么可能!” 马源等人吓了一跳,余桦你个浓眉大眼不会也背叛先锋文学啦?! “可是没有一种文学流派不会走向尽头。” 余桦道:“先锋文学也不例外,就像方老师曾经告诫我的,等到先锋对文本和语言的探索空间变小了,就会失去继续实验的空间,也会失去了探索动力和目标,我现在觉得这话说得太对了!” “我也赞成!” 一直围观的张承志突然站出来,毫不避讳地说自己的《金牧场》就尝试过先锋文学的技法,但却是模仿失败的典型,口口声声地声称自己上了魔幻现实主义的当,莫名其妙地追求一个失败的结构。 “这话何从说起呢?” 方言、王朦等人互看一眼,很是好奇。 张承志说:“我这个人不懂外语,对魔幻现实主义技巧的学习,都是从翻译著作开始,所以我写的《金牧场》,不管怎么写,都不可能会是正宗的魔幻现实主义,因为我看到、我学到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统统都是国内的翻译大家们译好的‘二手’稿子,再怎么学也一样是半吊子。” “就像吸星大法是北冥神功残本一样。” 方言点了点头。 王硕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了一句:“方老师,还有辟邪剑谱是葵花宝典的残本!” “哈哈哈!” 顷刻间,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稍稍地缓和了因为激烈讨论而变得剑拔弩张的氛围。 有一部分像余桦一样的先锋派作家,慢慢地认清了先锋文学的真面目,已经准备或者正在打算抛弃了先锋文学这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转而奔向方老师这盏文学明灯指明的大道—— 现实主义文学! 而另一部分的先锋派作家,像马源一样都笑不出来,面色阴沉,想再为先锋文学大战三百回合。 但是碍于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开幕式的召开,几方人马不得不鸣金收兵,暂时休战。 王朦作为此次会议的主办方,上台说了一通慷慨激昂的开场白,方言同样也不例外。 等到开幕式结束以后,余桦第一时间找了过来,清澈的眼神里不再充满迷茫。 “方老师,谢谢您!” “谢我什么呢?” “谢谢您把我从卡夫卡的屠刀下解救了出来。” 余桦激动不已,“就像当初您用卡夫卡的,把我从川端康成的刀下救回来一样。” 方言笑了笑:“这么说,你又找到自己新的文学方向了?” 余桦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准备放弃先锋文学,不再在魔幻现实主义这一条道走到黑。 “很好!”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其实若非考虑到有些话不能上台面,唯恐言辞过激,爆发无端的争吵。 先锋文学发展到80年代末就再也发展不下去了,很多先锋派作家已经走火入魔,以先锋之名,故弄玄虚,沉迷于个体经验,对社会和时代的问题没有更深入地关注,用词刁钻艰涩,在疏远人民群众的同时,也没有阐明什么深邃的道理,就像陈凯哥、娄晔这帮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文艺片一样。 面对商业和通俗文学的冲击,的市场非常狭窄,而且遭到文学界其他流派的厌恶。 于是乎,整个先锋文学在文坛里就臭了,“先锋派”渐渐变成了个骂人的词汇。 也因此,上辈子的余桦才会从先锋文学,回归到现实主义,写出《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等,只不过如今有方言的指点迷津,他现在醒悟得更快,也更加地彻底。 “本来这次鲁迅文学院交代的毕业,我准备往先锋文学的方向写。” 余桦一本正经道:“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方言说:“看起来你已经有了新的思路?” 余桦道:“我准备跟随您的步伐,写一部幻觉现实主义的,把重点放在现实主义上。” “什么主题?”方言诧异不已。 余桦说自己当《推理世界》的编辑也有一段时间,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不是悬疑推理的,就是刑侦破案的题材,所以自己的这本幻觉现实主义也打算从警匪故事入手。 方言越听越感兴趣,“接着说。” “我看新闻上有说。” 余桦道:“我想写一个警察调查一起谋杀案的时候,因为错误的判断而导致了无辜者被错杀的悲剧,就像《狩猎》里的主角,因为女孩的‘童言无忌’而遭到全镇居民的霸凌,甚至是谋杀一样。” 方言立刻想到了朱一胧主演的电影,巧的是改编的就出自余桦之手。 第492章 寻枪 时值正午,众人来到位于偏远公园的香山饭店,整座饭店凭借山势,高低错落,蜿蜒曲折,院落相间,内有十八景观,山石、湖水、花草、树木,和白墙灰瓦式的主体建筑相映成趣。 点了一桌子的好菜,相当于《推理世界》编辑部的一次聚餐。 大快朵颐以后,方言边剔牙,边说道: “我准备写一个丢枪的公安寻枪的故事。” “寻枪?” 王硕、余桦等人面面相觑,当真是少见多怪。 侣海晏身为老公安,却是见多识广,“配枪丢失可不是一件小事,对于警察个人而言,整个生涯就完了,对于公安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污点和隐患,如果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将会酿成很严重的社会恐慌,保不齐还会闹出人命,所以一旦丢枪,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而且马上开始搜寻……” “不错。” 在方言的印象里,跟“寻根”有关的一共有3部电影。 一部是黑泽明的《野良犬》,一部是杜其峰的《ptu》。 还有一部就是姜闻主演的《寻枪》,也正是自己要写的故事,说实话,这部电影一点儿也不像是拍出《749局》、《九层妖塔》的陆钏能拍出来的,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姜闻电影”的味道。 讲的是马山是西南山区小镇上的一名普通警察。 他有一支手枪,整日佩戴在身边,虽然一直没有用过,但是有一天酒醒过来,发现配枪不翼而飞,更让马山精神崩溃的是,那把枪里还装有三颗子弹,他最担心的就是偷枪的人会拿去杀人。 经过仔细的回想,昨天他参加他妹妹结婚,喝醉了被人送回家。 一时之间,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成了他的怀疑对象,马山如同一个焦虑的幽灵,走遍小镇的每个角落,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而有个卖“羊肉粉”的刘结巴见了马山就不结巴了。 “是这个‘刘结巴’偷了枪?” 王硕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嘴。 “你着什么急,让方老师先把故事讲完。” 余桦没好气地白了眼。 见王硕讪讪一笑,方言也不恼,接着刚才中断的情节往下讲。 这个刘结巴就成了马山的一个怀疑对象,但就在他和派出所的同事准备深入的时候,第一桩命案出现了,死的人是李小萌,刚好是马山的老相好,刚好死在她现在的相好,周小刚家里,杀人工具正是马山丢失的枪,马山作为杀害李小萌的嫌疑人,立刻被拘禁了起来……” 警察经过调查分析,觉得周小刚有情杀的作案动机,偷枪的目的是让马山背黑锅。 而正被拘禁的马山认为杀人凶手是冲着周小刚来的,李小萌只是被误杀,是替周小刚死的。子弹的落点证实了他的分析,马山被放了出来,接着顺藤摸瓜,查出周小刚的造假酒窝点,可配枪还是一点下落也没有,焦点重新集中在周小刚身上,凶手还会来找周小刚复仇。 马山于是舍身冒险,穿上周小刚的衣服,装扮成周小刚开始外出。 果然不出他所料,凶手出现了,并且向他开了一枪,原来偷枪的真的是刘结巴,他痛恨周小刚造假酒,害死了他的亲人,所以选择复仇,偷枪杀人,而马山眼下惟一能补救自己过错的办法就是—— 让刘结巴再给自己开一枪,耗光配枪里的第三颗子弹。 讲到最后,方言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开枪的同时,马山用手铐将杀人犯刘结巴跟自己铐在一起。” “但当警察找到他的时候,只有身中一枪的他以及他的配枪,刘结巴和手铐都却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刘结巴拿了钥匙开锁,然后畏罪潜逃了?” 王硕皱了皱眉。 “很有可能。” 就在他们热议的时候,侣海晏直截了当道:“方老师,我觉得这个寻枪的故事,比起您指导余桦的《河边的错误》,要稍逊一筹,没有那种让人惊艳的反转,也没有荒诞的黑色幽默。” “的确,实话实话,这个剧情是平淡了点。” 石铁生坦诚道:“如果能像《河边的错误》一样,多些意想不到的展开就好了。” 方言笑了笑,“你们真的觉得是刘结巴杀了人吗?” “难道不是吗?” 侣海晏、石铁生等人大为震惊。 “假酒厂案是马山带领同事们破获的,在此之前,周小刚的假酒厂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方言有条不紊地说出马山寻枪的种种疑点。 “方老师这么说的话,马山倒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整个丢枪案都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侣海晏一脸认真道,“他以警察的身份去抓虚构出来的罪犯,刘结巴,然后在想象中搏斗伤了自己,那么枪就能顺理成章地寻到了,所以最后他才会放肆大笑,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脱罪了,真正地解脱了。” “目的呢?” 王硕和余桦、石铁生他们一样,依然搞不清楚马山这么做的动机。 “情杀嘛!你们忘了方老师用很大的篇幅讲了李小萌、周小刚和马山三个人的情感纠葛吗?” 侣海晏分析道:“那个刘结巴很有可能是马山从头到尾杜撰出来的,从头到尾可能就没这么个人,要么就是有这个人,但是马山为了让他来做替罪羊,所以偷偷地用第二颗子弹干掉了他……” “方老师,是这样吗?” 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向方言。 “答案其实已经很接近了。” 方言道:“按弗洛姆的《逃避自由》里说的,人因为逃避的机制会亲手杀死自己的自由,会出现幻觉,刘结巴可以看作是马山在杀了李小萌之后的另一面,他在杀死李小萌以后就不结巴了。” “所以岩子你想把《寻枪》也写成一部幻觉现实主义的黑色幽默?” 石铁生看着方言,方言看着石铁生,两人默契地会心一笑。 如果说《狩猎》只是幻觉现实主义的发轫之作,那么再加上《河边的故事》、《寻枪》,幻觉现实主义可就要发扬光大了,如果能借此掀起一股创作热潮,就可以像寻根文学一样,开宗立派。 第491章 黑色幽默 “方老师,我是这么想的。” 余桦说:“在一个村庄的河边,接二连三地发起杀人惨案,第一起受害者是个孤寡老人,第二起受害者是个男人,偏偏两次凶杀案都有人目击到主角在河边散步,而且好巧不巧,都是他首先发现受害者的人头,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成为两起谋杀案的重要嫌疑人。” “后面该不会像《狩猎》那样,被排挤、被欺凌,最后真相大白才发现他是冤枉的?” 方言笑着提醒了一句,“可千万不要这么写。” 余桦也从来没想过写成《狩猎》一样的剧情,《狩猎》的主角能够在质疑、霸凌、仇视等高压冷酷的环境下,坚得活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但是自己设想的主人公“许亮”,就没有那么坚强。 警察的调查和审讯,以及家人村民的疏远和畏惧下,许亮开始自我怀疑,精神崩溃,不停地做着噩梦,时而梦到是凶手杀人抛尸,河边又多出了一个被害者的人头,时而梦到是自己就是凶手。 巨大的压力之下,又一次去河边散步,偏偏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撞上了第三起凶杀案。 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让他不了这种宿命般的戏弄,糊里糊涂地自尽,结果变成了畏罪自杀。 伴随着故事的深入,王硕、侣海晏、石铁生等人都被吸引过来,从头到尾地听了一遍。 “没了?”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没了。” 余桦环顾四周,“你们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这还是对方老师的《狩猎》的摹仿嘛,剧情上没什么新意。” 王硕第一个站出来,毫不留情面。 侣海晏颇为委婉道:“从悬疑推理的角度来看,这个故事是虎头蛇尾,不对,是虎头没尾,真正的凶手是谁?作案手法和凶器又是什么?杀人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要把尸首抛在河边呢……” 余桦在众人的出谋划策之下,把后续破案的情节又给补上: 当自以为是的警察和颠三倒四的证人们再次来到河边,一个长期被他们疏忽或者没有注意的事实一直在戏弄着他们,真正的杀人犯原来就是村里人尽皆知的疯子,他的杀人毫无动机可言。 于是,公安人员那些缜密的侦破活动、那种自以为是的推理判断,以及证人们的颠三倒四、预设的犯罪嫌疑人自作聪明的设想和莫名其妙的想象,都显得离奇荒谬,离谱到家。 正是村民、警察与疯子联手,共同导致了河边的错误连连发生,也逼疯逼死了许亮。 “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见方言打从刚才就一言不发,余桦心里惴惴不安,话里很没有底气。 方言转头一问:“铁生,你怎么看?” “整个故事框架已经很完善了,剧情也挺不错,不过是不是可以再一个意想不到的反转?” 石铁生道:“或者是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局,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不只是余桦,王硕、侣海晏等人也陷入深深的思考,但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后,依然师一无所获。 “要想出这样的结局,谈何容易啊?”钟阿城叹了口气,“方老师,您说呢?” “我倒觉得如果把主角从‘受害者许亮’变成‘调查者警察’,这个故事或许会变得更有趣。”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余桦、王硕、钟阿城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方老师,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方言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下,直截了当地说: “这个离奇荒谬的凶杀案虽然是侦破了,也可以结案了,但是精神病杀人该怎么判刑呢?” “面对疯子被逮捕时发出的嘲笑声,警察一怒之下亲手枪杀了疯子,既是因为破案失败,被一个疯子愚弄了这么久,丢了脸面和尊严,也是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成了谋害许亮的帮凶。” “嘶!!” “杀……杀啦!?” 众人无不被这个情节展开而感到震惊,但又细细地一琢磨,的确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方老师,这个反转牛掰啊!” 王硕作为门下走狗,第一时间不忘拍手叫好。 方言却打断道:“先别急着鼓掌,还没完呢,后面还有。” “还有?” 一个个两眼圆瞪,惊了个呆。 侣海晏最先回过神来,又一次从刑侦破案的角度来分析: “疯子杀人无罪,执法者故意杀人,可就有罪了,方老师,您是想在这上面做文章?” “没错,为了不让怒杀杀人犯疯子的警察被判刑,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他也是精神病患者。” 方言道:“法不治疯子,所以就能不负法律责任,以至于可以逃避惩罚。” 王硕咋舌不已,“不对啊,精神病患者怎么能办案,这也太荒谬了吧!” “你看看,更离奇荒谬、意想不到的反转不就来了嘛。” 方言道:“在上上下下的策划之下,一场愚弄法律的闹剧一本正经地上演了,警察极不情愿当这个精神病患者,不接受领导和家人们的良苦用心,当他有意戏弄医生的时候,却天衣无缝地地配合上了这场闹剧,拿到了精神病患者的证明,而这却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侣海晏眼前一亮:“杀死疯子的警察最后被所有人证明是个‘疯子’,真的是太荒诞了!” “岩子,你这是把荒诞现实主义和幻觉现实主义融合在一起了对吧!” 石铁生这话一出,立刻让众人点头附和,高!方老师实在是高! 余桦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来自己就只是照着《狩猎》,写一个幻觉现实主义的,但没想到经过方老师“金手指”这么一指点,不仅仅有了荒诞现实主义,而且还多了几分黑色幽默。 这样的作品真能写出来,自己都不敢相信到底有多么的精彩! “警察、被杀的受害者、目击证人村民、被冤枉的无辜人、杀人犯疯子这些人物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而又真实、离奇又黑色幽暗的社会画卷。” 侣海晏语气激动道:“这篇一定要在《推理世界》上发表,那一期的销量绝对会火爆!” 余桦犹豫再三,“这……这……” “这可不行。” 方言摆了摆手,“他写这部的目的是要完成鲁迅文学院的创作任务,不该发表在《推理世界》,最好是投给《当代》、《十月》、《人民文学》这类文学顶刊。” “方老师!” 余桦感动不已,极力地坚持要把《河边的错误》的稿子交给《推理世界》。 甚至于想把这个故事直接让给方言来写,毕竟,无论是意想不到的各种反转,还是离奇荒诞的情节框架,基本上都是他的主意,自己只不过是方老师灵感的搬运工而已。 “这个故事是你想出来的,就该由你来写。” 方言道:“我们只不过提了点建议,又怎么能夺人之美呢?” “可是……” 余桦张了张嘴。 “岩子刚刚是以《人民文学》副主编的名义指导你创作。” 石铁生打断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等稿子写成了,交给《人民文学》来发表好了。” “就按铁生说的办。” 方言拍了下余桦的肩膀,叮嘱他踏踏实实地写好全新的《河边的错误》。 侣海晏尽管遮掩得很好,但脸上依旧难掩遗憾之色,正苦恼着下一期的《推理世界》的组稿。 “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下一期的杂志想好一篇稿子了。” 方言自信满满道。 “方老师,您又想到什么好故事?!” 侣海晏、王硕等人又惊又喜。 “你看你们又急,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方言这话,立刻得到众人的一致同意。 第492章 寻枪 时值正午,众人来到位于偏远公园的香山饭店,整座饭店凭借山势,高低错落,蜿蜒曲折,院落相间,内有十八景观,山石、湖水、花草、树木,和白墙灰瓦式的主体建筑相映成趣。 点了一桌子的好菜,相当于《推理世界》编辑部的一次聚餐。 大快朵颐以后,方言边剔牙,边说道: “我准备写一个丢枪的公安寻枪的故事。” “寻枪?” 王硕、余桦等人面面相觑,当真是少见多怪。 侣海晏身为老公安,却是见多识广,“配枪丢失可不是一件小事,对于警察个人而言,整个生涯就完了,对于公安局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污点和隐患,如果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将会酿成很严重的社会恐慌,保不齐还会闹出人命,所以一旦丢枪,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而且马上开始搜寻……” “不错。” 在方言的印象里,跟“寻根”有关的一共有3部电影。 一部是黑泽明的《野良犬》,一部是杜其峰的《ptu》。 还有一部就是姜闻主演的《寻枪》,也正是自己要写的故事,说实话,这部电影一点儿也不像是拍出《749局》、《九层妖塔》的陆钏能拍出来的,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姜闻电影”的味道。 讲的是马山是西南山区小镇上的一名普通警察。 他有一支手枪,整日佩戴在身边,虽然一直没有用过,但是有一天酒醒过来,发现配枪不翼而飞,更让马山精神崩溃的是,那把枪里还装有三颗子弹,他最担心的就是偷枪的人会拿去杀人。 经过仔细的回想,昨天他参加他妹妹结婚,喝醉了被人送回家。 一时之间,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成了他的怀疑对象,马山如同一个焦虑的幽灵,走遍小镇的每个角落,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而有个卖“羊肉粉”的刘结巴见了马山就不结巴了。 “是这个‘刘结巴’偷了枪?” 王硕忍不住地插了一句嘴。 “你着什么急,让方老师先把故事讲完。” 余桦没好气地白了眼。 见王硕讪讪一笑,方言也不恼,接着刚才中断的情节往下讲。 这个刘结巴就成了马山的一个怀疑对象,但就在他和派出所的同事准备深入的时候,第一桩命案出现了,死的人是李小萌,刚好是马山的老相好,刚好死在她现在的相好,周小刚家里,杀人工具正是马山丢失的枪,马山作为杀害李小萌的嫌疑人,立刻被拘禁了起来……” 警察经过调查分析,觉得周小刚有情杀的作案动机,偷枪的目的是让马山背黑锅。 而正被拘禁的马山认为杀人凶手是冲着周小刚来的,李小萌只是被误杀,是替周小刚死的。子弹的落点证实了他的分析,马山被放了出来,接着顺藤摸瓜,查出周小刚的造假酒窝点,可配枪还是一点下落也没有,焦点重新集中在周小刚身上,凶手还会来找周小刚复仇。 马山于是舍身冒险,穿上周小刚的衣服,装扮成周小刚开始外出。 果然不出他所料,凶手出现了,并且向他开了一枪,原来偷枪的真的是刘结巴,他痛恨周小刚造假酒,害死了他的亲人,所以选择复仇,偷枪杀人,而马山眼下惟一能补救自己过错的办法就是—— 让刘结巴再给自己开一枪,耗光配枪里的第三颗子弹。 讲到最后,方言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开枪的同时,马山用手铐将杀人犯刘结巴跟自己铐在一起。” “但当警察找到他的时候,只有身中一枪的他以及他的配枪,刘结巴和手铐都却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刘结巴拿了钥匙开锁,然后畏罪潜逃了?” 王硕皱了皱眉。 “很有可能。” 就在他们热议的时候,侣海晏直截了当道:“方老师,我觉得这个寻枪的故事,比起您指导余桦的《河边的错误》,要稍逊一筹,没有那种让人惊艳的反转,也没有荒诞的黑色幽默。” “的确,实话实话,这个剧情是平淡了点。” 石铁生坦诚道:“如果能像《河边的错误》一样,多些意想不到的展开就好了。” 方言笑了笑,“你们真的觉得是刘结巴杀了人吗?” “难道不是吗?” 侣海晏、石铁生等人大为震惊。 “假酒厂案是马山带领同事们破获的,在此之前,周小刚的假酒厂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方言有条不紊地说出马山寻枪的种种疑点。 “方老师这么说的话,马山倒成了最大的嫌疑人,整个丢枪案都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侣海晏一脸认真道,“他以警察的身份去抓虚构出来的罪犯,刘结巴,然后在想象中搏斗伤了自己,那么枪就能顺理成章地寻到了,所以最后他才会放肆大笑,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脱罪了,真正地解脱了。” “目的呢?” 王硕和余桦、石铁生他们一样,依然搞不清楚马山这么做的动机。 “情杀嘛!你们忘了方老师用很大的篇幅讲了李小萌、周小刚和马山三个人的情感纠葛吗?” 侣海晏分析道:“那个刘结巴很有可能是马山从头到尾杜撰出来的,从头到尾可能就没这么个人,要么就是有这个人,但是马山为了让他来做替罪羊,所以偷偷地用第二颗子弹干掉了他……” “方老师,是这样吗?” 众人把目光纷纷投向方言。 “答案其实已经很接近了。” 方言道:“按弗洛姆的《逃避自由》里说的,人因为逃避的机制会亲手杀死自己的自由,会出现幻觉,刘结巴可以看作是马山在杀了李小萌之后的另一面,他在杀死李小萌以后就不结巴了。” “所以岩子你想把《寻枪》也写成一部幻觉现实主义的黑色幽默?” 石铁生看着方言,方言看着石铁生,两人默契地会心一笑。 如果说《狩猎》只是幻觉现实主义的发轫之作,那么再加上《河边的故事》、《寻枪》,幻觉现实主义可就要发扬光大了,如果能借此掀起一股创作热潮,就可以像寻根文学一样,开宗立派。 第493章 主编换人 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的开幕式一经《文艺报》、《文学报》等文艺主流媒体报导,立刻博得文坛瞩目,特别是方言和先锋派作家们的一系列问答,如同一股旋风席卷而来,一下子掀起轩然大波。 “马尔克斯不承认自己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家?” “魔幻现实主义、幻觉现实主义等文学派别最根本的核心,在于现实主义!” “先锋文学丢失了其‘先锋’的本质,完全没有把‘先锋’转化为‘创新’……” 各种观点和论调,一时之间成为了文学界目前最热门的话题,越多越来的报刊不是打着支持“复兴现实主义”的旗号,就是站在“先锋文学”的立场,纷纷地加入到论战当中。 以致于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才刚刚开幕,讨论度和关注度就远远超过去年的西湖会议。 作为这场大会的发起人和主办人的王朦又惊又喜,第一时间地把方言请到了办公室: “岩子,这回能有这么风光,全多亏了你啊。” “都是大家的功劳和心血,我不过是尽了我自己的一份力而已。” 方言笑着坐了下来。 “就算你这么说,这首功也是你的!” 王朦说《人民文学》通过西湖和香山这两次会议,不仅见证了“寻根文学”流派的诞生以及之后的创作风潮,而且号召文坛的作家们回归现实主义文学,算的上是无愧于华夏文学的风向标。 “我是头功,但这最大的功劳非您莫属。” 方言道:“自从您担任《人民文学》主编以来,咱们是上下一心,游刃有余,不需太多得会议,太烦琐的讨论,编辑部这条大船就可在波涛澎湃的大海里保持高速,绝不偏离航向,所有的船员都能完全可以尽意发挥自己的才能,一切都在您的庇护之下,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两人来了一波商业互吹,《人民文学》在他们一主一副的搭配下,的确是蒸蒸日上,再次伟大。 但回顾起编辑生涯,唯一让王朦觉得遗憾的就是始终没有组到张婕、铁甯、王安逸等几位当红女作家的理想稿子,他幽幽地叹口气,“其实我一再要编辑组她们的稿,有的还亲自去拜访过。” “以后还有机会。” 方言安慰了一句。 “只怕是暂时没这个可能咯。” 王朦摇了摇头。 “这话怎么讲?” 方言好奇不已。 “这件事我只跟你讲,你千万不要向社里的人透露。” 王朦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后,才诚恳地说:“我有个不幸的消息。” 方言静静地听着,“岩子,和你共同管理《人民文学》到现在,细细想来,虽然不敢说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但也是合作愉快,相得益彰,不过现在不得不面临分道扬镳,换句话说,事情已经走到令人惋惜、无可挽回的局面了,我几次三番地想要改变,但最后还是无济于事……” 一时之间,脑袋一片混乱,完全没有听明白他到底要讲什么。 “我……要走了。” 王朦眼里充满着不舍。 “什么?!” 方言震惊地上下打量着,误以为他身患绝症,命不久矣。 “我真的还不想离开,想继续留在编辑部,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王朦眉头拧成一团,“把《人民文学》带到更高的高度,以慰茅公的在天之灵!” “王老师,我真的太痛心了。” 方言心里咯噔了下,失落的情绪突然袭来,“您家里人知道吗?” 王朦说他暂时只跟自己的妻子商量过这件事。 “什么时候通知您的?” “就在前不久。” “呃,您还有多少时间?” “快的话就12月底,不过我希望能坚持到年底,把我手头上的事交代清楚了再走。” 王朦语气里透着一丝沉重。 方言总觉得有古怪,但就是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感觉到气氛变得凝重又哀伤。 王朦道:“没必要那么难过,我们还是可以在文化部常常见面的。” “啊?” 听到文化部门,方言愣了一下。 王朦说自己要从人文社升任到文化部门,去顶替朱穆芝。 方言一个激灵,立马收起了准备擦眼泪的手帕,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误解了。 合着人家不是病房传噩耗死了啊,而是产房传喜讯——升了啊! 于是乎,刚刚痛苦难过的心情一扫而空,转而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激动,连声祝贺道: “这是好事啊,恭喜您,王老师!” “你就不要恭喜我了,这个事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往外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王朦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方言一问才知,就在召开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的前不久,就在王朦带领一个作家访问团参加活动的时候,碰巧撞上了一些领导,他们正在商量着文化部门该交由谁来继任管理,当时的候选人名单众多,结果在这些人里每一个都没有达成共识,偏偏就看中了自己这个“送上门来”的。 “我当时是受宠若惊,我说我不行,他们说我能行。” 王朦苦恼道:“我推脱了三四次,让他们另请高明,反倒让他们更觉得我适合去部里。” “王老师,不瞒您说,其实我也觉得这个部长挺适合您来当的。”方言劝慰道。 “怎么会适合呢!” 王朦苦笑连连,说自己虽然在《燕京文学》、《人民文学》的几本文学期刊担任过总编辑,也曾主管过燕京作协,但绝对没准备过去掌管文化部门,更没想过自己有能力去管理、去决策、去负责。 “您这话就说得太谦虚了。” 方言半开玩笑道:“就凭您把《人民文学》经营得这么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何止一个部门啊,再说冲您王老师的名声,就是再配作协、文联这么一两个部门都不多呀。” “嘚嘚嘚,你啊,还是把这个拍马屁的功力都给我用在编辑和写作上去!” 王朦没好气地白了眼。 方言嘿然一笑,“这哪是拍马屁,实话实说而已。” “要不是知道你小子不知道这个消息,不然我肯定以为你是给你师兄和领导他们当说客呢。” 王朦一脸发愁,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作为文艺工作者提点意见,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去发号施令。 方言边给他倒水,边宽慰,您得支棱起来了啊,您都不知道您体内蕴藏多么大的能量! 王朦浅浅地喝了口水,收敛愁绪: “我虽然同意了调令,但我也不是没有条件,那就是我只做3年,3年之期一满,我就辞职,到时候他们就要物色更合适的人选把我顶下来,我也好从案牍之中解脱出来,继续好好地创作。” “您这是?” 方言两眼圆瞪,大为意外。 “我这一辈子就想好好写,而不是把写作当敲门砖。” 王朦说自己如今在《人民文学》主编的位置上呆久了,在文学创作上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不像他一样,还有如此旺盛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如果任期超过三年,自己对文学的追求可能会违背初心。 “您真高风亮节,换成我是您,未必能做出这样有魄力的决定。” 方言咧嘴轻笑道。 “你小子猴精猴精的,如果换成你,估计比我还一百个不乐意来当。” 王朦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在自己创作灵感最喷涌的那几年,没能多写几部让自己、让读者满意的作品。” 第494章 海阔天空 两人聊了一会儿,关于《人民文学》下一任主编的人选暂时还没有定论。 王朦倒是想推荐方言来担任,不管是能力、声望、成绩等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惟一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年龄和资历,毕竟,不满30岁就能进步到副厅局级别的副主编,就已经够火箭式提拔了。 而《人民文学》的主编,跟祁同伟的级别同一档,那可是他下跪求婚和哭坟给跪出来的。 方言却是站着把步给进了,就他这速度,还选什么串爆,自己带你们直接打上月球! 不过到底该何去何从,王朦建议自己去找章光年商量,方言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师兄,他把自己约到了平日里常去的澡堂子,当然是郭德刚的母校,清华园。 搁在古代,别说老燕京人到冬天不怎么洗澡了,整个北方甚至全国都是如此,否则也不会有什么一辈子只洗几次澡的说法了,甚至全世界都差不多,毕竟烧水洗澡是绝对的奢侈品。 否则也不会出现法国香水,不就是为了掩饰体臭吗? 沐浴更衣,在古代是敬神的礼仪,真要很容易的话犯得上这么隆重吗? 不过这年头,倒是件稀疏平常的小事,而且可以早晨一开门就进去,晚上满天星斗时再出来,只要您不怕泡秃噜皮,爱泡多久就泡多久,绝对没人催您,那叫一个地道儿! 冬夜,月亮在飘渺的乌云中忽明忽暗。 月光洒入玻璃天井之下,5道大梁的澡堂子休息大厅里,躺箱上坐着燕京的老少爷们。 三五成群的老爷子刚刚泡过“头过水”,侃着大山、下着象棋,搓背师傅正在娴熟地敲打揉搓。 方言坐在热腾腾的大池子里,热水一泡,舒筋活血,从骨子里往外冒汗。 章光年坐在边上,“你真的想当?” 方言嘿然一笑,“我要说自己不想当,那肯定是撒谎。” “的确,《人民文学》在你和王朦同志他们的一同努力下,办得是比我离任时要好多了。” 章光年道:“要想延续这种昂扬的势头,最好的办法理应是让你这个出力最多的副主编来当。” 方言笑而不语,但当听到师兄说出了个“但是”,眉毛轻皱了下。 “但是这不合规矩。” 章光年道:“以你这个年龄和资历,通常按照惯例,在担任《人民文学》的主编之前,或者先到其他文学杂志或者出版社,就像王朦同志在调到《人民文学》之前,一直是《燕京文学》的主编,或者是在作协、文联等文化部门单位里就职,像王朦同志之前就是燕京作协的zhu席……” “那我还是情愿去出版社,最好是《燕京文学》、《十月》。” 方言摸了摸下巴。 “你倒是想的挺美,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也得看看那个坑里是不是已经有萝卜了。” 章光年开玩笑道:“其实除了这几种以外,你还可以去文化部门嘛,跟王朦同志继续干,我记得你还挂着电影审查委员会顾问的头衔吧,要不就去电影局当个副局长,为华语电影做做贡献?” 方言尴尬地摸鼻子,“好倒是好,可我有这个身份,将来出国访学交流就不太方便了。”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 章光年沉吟半晌。 “师兄您也别多费心,其实我就是好奇地问一问,还真没想好现在就离开人文社呢!” 方言道:“怎么着也得对得起您和王老师的厚望,把《人民文学》办得更红红火火以后再走。” “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不过凡事要提前准备,既能留有余地,又能避免惊慌。” 章光年裹着毛巾,从澡堂子里出来,走到专门供休息的大堂里。 穿着制服的服务员穿梭其间,有的在修脚,有的在按摩,有的在拔罐,有的在沏茶…… 方言挑了个空地儿坐了下来,不远处就是个图书架,上面摆放着文学、军事、时政等杂志。 章光年粗粗地扫了一眼,突然扫到了《读书》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记得你跟香江的三联书店合作了很多回吧?” “何止呢,他们还想拉我入伙呢。” 方言说到萧滋和潘耀名想让他加入香江三联书店,甚至不惜让出总编辑的职务。 “这话并不假,萧滋同志的确写过信,希望能派出得力的干净来挽救持续亏损的香江三联书店。”章光年道,“只不过求援信寄去的不是作协,也不是文化部门,而是人民出版社。” 方言挑了挑眉:“人民出版社?” “是啊,建国的时候,三联书店三家合并,共同办刊,总管理处从香江迁到了燕京,到后来被并入到人民出版社里,仍然保留‘三联’的名义出书,前些年还创立了《读书》这本杂志。” 章光年伸手一指,“被称为华夏知识分子的精神家园,只可惜一直以来没能在香江刊印发行。” 方言耐心地听他讲述三联书店的历史和现状,“师兄,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支援香江三联书店?” “三联书店可能年后就要恢复独立建制,原先的编辑范用继续担任燕京三联书店的总编辑。” 章光年道:“至于香江方面,可能会应萧滋同志的要求,派些得力的人才去改善经济状况。” 方言眼前顿时一亮,就凭《人民文学》的销量在他来之后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加上自己在香江的知名度和人气,对商业逻辑和文学杂志商品化的独到见解,以及对通俗文学和纯文学等都有造诣,不管怎么看,自己都是最佳人选,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是人文社的人,而不是人民出版社的。 “你小子是不是见惯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所以才这么积极地想去香江啊?” 章光年笑眯眯道。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说自己如果愿意接受去香江三联书店的任命,完全是看在萧滋和潘耀名的情分上,想要拉他们一把,让香江三联书店摆脱困境,当然也是存有私心的话。 毕竟龚樰要在香江的电影公司里学习观摩一年,这也算是解决小俩口异地的问题。 “你小子倒是工作、家庭两头顾,一点儿也不吃亏啊。” 章光年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嘿嘿。” 方言嘴角上扬,《人民文学》并没什么不好,只是眼下香江让我更方便投资,更加地海阔天空。 第495章 贺岁档上映(二合一) 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圆满地落下帷幕,但由座谈会掀起的先锋文学大论战却才刚刚开始。 偏偏点起这把火的方言,这个时候抽身而出,和龚樰南下参加《宝贝智多星》的首映礼。 方言站在甲板上,迎着江风说:“等到了香江,咱们就地过个圣诞节怎么样?” 龚樰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这种国外的节日我还从来没过过。” 方言走到她的面前挡住风:“所以我们就来上这么第一回,图个新鲜。” “好。”龚樰笑了笑,既不热衷,也不反感。 抵达码头的时候,乘客陆陆续续地下了船,方言和龚樰手牵着手,随着人流缓缓地走出出口处。 就见王京站在路边,探头探脑,显然是在人群之中寻找他们的身影。 龚樰好奇不已,“王导,你怎么来了?” “是方太特意安排我来接您二位的,祖娴也来了,不过因为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出现不必要的躁动和骚乱,所以我让她呆在车里。”王京满脸殷勤,“请跟我来,车在这边。” 众人互相地寒暄了几句,然后来到了停车场。 “咔”的一声,王祖娴开门下车,欢欣雀跃地冲方言和龚樰打招呼,特别是视作好姐妹的龚樰。 “方生。” 王京说方逸花委托自己向他道一声歉,因为临时有要事没能亲自来迎接他们。 方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六婶真的是太客气了,其实我们可以自己打的。” “这怎么行呢!” 王京刚张开嘴,方言突然打断道:“六婶忙的该不会是电影的宣发和排片吧?” “是啊是啊,六爷和方太在看过《宝贝智多星》的样片后,真的是好高兴。” 王京道:“甚至方太撇下了tvb的事,亲自督战,要带着整个邵氏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方言坐在副驾驶座,透过后视镜的倒映,看着龚樰和王祖娴在后驾驶座上叙旧,接着漫不经心低来了一句,“《宝贝智多星》的上映时间定了吗?是在我建议的平安夜晚上吗?” “对,就在24号,贺岁档首映。” 王京兴奋得险些忘了系上安全带就开车狂奔。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贺岁档是华夏特有的一种电影市场档期的概念。 通常是从当年的11月下旬开始,到次年的春节长假结束,大概有八九十天左右的时间,是电影市场一年中最后一个长档期,包含了圣诞档、跨年档、春节档等重要节假日档期。 “贺岁档”这个概念,最早就是由邵氏影业创造的,70年代的时候率先推出了武侠片贺岁。 只是到了80年代,邵氏影业青黄不接,后劲不足,嘉禾的邹闻怀挖来了原属于邵氏的许冠闻三兄弟,拍摄了一部叫《摩登保镳》的电影,在春节期间上映,立刻受到香江影迷热烈追捧,票房大卖。 从此,嘉禾取代了邵氏在贺岁档的霸主地位。 不过铁王座的位子没坐多久,新艺城以黑马之姿,携《最佳拍档》系列横空出世,和嘉禾展开了“喜剧片对喜剧片”的魔法对轰,结果就是老大和老二打架,作为老三的邵氏影业苦苦遭殃。 贺岁档同期的邵氏武侠功夫片被打的落花流水,从此喜剧类型正式垄断贺岁档期, 而《最佳拍档》和《福星系列》系列接连取得佳绩,巩固了新春贺岁档期的概念。 自此,每到岁末,香江电影明星都会不计报酬地拍几部热闹喜庆的影片献给观众,于是乎,主打豪华卡司的贺岁喜剧成了主流,但凡是身价和地位不够大腕的明星,都根本没资格出演贺岁档电影。 《警察故事》也被嘉禾安排在贺岁档,但看在方言的情面上,也是顾及嘉禾和邵氏的一团和气,于是安排到了春节档,跟圣诞档的《宝贝智多星》完美地错开了档期,避免了鹬蚌相争的局面。 王京说到这里,不免地长舒了一大口气。 “哪里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能有多大的面子,邹老板其实是看在六叔六婶的情分上。” 方言笑了笑,就在此时,车载广播里突兀地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王京一个激灵,边关掉车载广播,边讪笑道: “让方生见笑了,这车上年纪了,各种毛病就都有了。” “等《宝贝智多星》上映了,你就可以考虑换一辆更好的,奔驰、凯迪拉克……” 方言打量了一眼,“这台马自达恐怕以后就不符合你这导演的档次了。” 王京道:“嘿嘿,不瞒您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指着电影票房大卖,能多挣一笔花红。” 王祖娴和龚樰窃窃私语,有说有笑,余光还时不时地瞄向方言。 就见他正跟王京聊着《宝贝智多星》的电影宣发方案,其中一些营销策略都出自他手。 “方太统统采纳了您出的点子。” 王京道:“让答哥、谢霆峰和周星池一起在《430穿梭机》亮相表演,给电影提前预热。” 方言追问道:“歌曲方面呢?” “也安排好了,就在24号当天,您为电影写的主题曲会在全亚洲超过30家电台同步首播,邓小姐也会在同一天,参加香江电台的首播访谈节目,宣传她这首为圣诞节量身定制的特别歌曲,同时也替《宝贝智多星》这部电影做宣传。”王京道,“估计到时候会有超过一两亿人同时收听。” “一两亿?!” 龚樰和王祖娴大为震惊。 “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这是所有首播电台听众数量加起来的总和。” 方言解释道:“其实并没有那么多。” 王京点头附和,“这是方生给方太和邓小姐出的主意,能给歌曲和电影同时制造爆点,而且从首播开始,直到电影下映之前,会一直有电台、电视台每天每时地持续点播,特别是在交通频道。” 龚樰和王祖娴面面相觑,“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 “夸张?不不。” 方言摇头失笑,不管是《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还有《恭喜发财》,之所以能成为节日必备的神曲,不仅是因为它们应景且好听,更重要的在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大街小巷到处地狂轰滥炸,渐渐地把人洗脑,深入人心,直到如果没有这几首歌,这节日的气氛都少了一大半。 至于给邓丽筠出的这个营销点子,完全是照着周杰仑当年宣传《叶惠美》的路子来的。 什么“全亚洲超过50家电台同步首播《以父之名》”、“超过有八亿人同时收听”…… 周杰仑没活在夏洛的阴影里,倒是在方老师的魔掌里了。 ………… 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了12月24日,平安夜当天。 上午,邓丽筠的《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就在电台里首播,覆盖范围除了香江、宝岛以外,还涵盖了日本、新马泰等亚洲国家和地区,一下子就激起了香江市民的观影兴趣。 到了晚上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特别是追求摩登浪漫的小情侣慕名而来,在影院门前排队抢票,一群鬼鬼祟祟的票贩子穿梭在队伍当中,吆喝声、砍价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方言和龚樰没有以主创团队的名义走红毯,而是拿着王京亲自送来的套票,低调地走向二楼的包厢,一路上,迎面撞上了前来捧场的新艺城七怪,以及像李丽真、林清霞这样名下签约的艺人。 “清霞,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龚雪又惊又喜。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呢?” 林清霞面带微笑。 方言倍感意外,本以为就在邵氏影业东山再起之日,嘉禾绝对不会来捧这个老冤家以及老对手的场,但是没想到嘉禾不仅派人来,而且给足了邵逸夫和方逸花面子,几乎是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 洪金保、程龙、元彪、秦祥琳…… 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调侃道:“不知道邹老板和何先生这是来者不善,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当然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林清霞想也不想地开口道。 “我想也是。” 方言领着龚樰,主动地走上前去,和方逸花一同地接待何冠倡亲自率领的嘉禾明星助阵团。 方逸花丝毫不怵,一点儿也不担心这场《宝贝智多星》的首映礼被嘉禾喧宾夺主。 毕竟,在这个邵氏影业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从邵氏到tvb的明星和艺人又怎么可能缺席呢? 甚至就连邵逸夫,也亲自身临影院,跟方言、龚樰同处一个包厢里。 这里的装潢明显比楼下的大厅要豪华气派,众人刚一见面,彼此之间,相互握手寒暄了几句。 “岩仔,这次全靠你了。” 邵逸夫语重心长道。 “六叔,六婶,你们且放心,《宝贝智多星》虽然未必能让邵氏一下子重返巅峰,但一定能扭转颓势,让邵氏东山再起,焕发新生,就像当年《唐山大兄》之于嘉禾、《最佳拍档》之于新艺城。”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邵逸夫颇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方逸花心领神会道:“我们对你一直都有信心,在看过这部电影之后,你六叔就说绝对会大卖,不管最终的票房成绩是多少,我们都要兑现当初跟你的承诺。” 方言笑而不语,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都不如电影上映后的票房统计结果。 于是静静地和龚樰坐在一旁,放眼望去,楼下尽是模模糊糊的人头。 因为邵氏影业在《宝贝智多星》的宣传上投入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功夫,首映场座无虚席,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票是送给影评人、记者和明星的,当然,来真正看电影的观众也不在少数。 音乐声响起,全场灯光一暗。 深绿色的台幕缓缓向两边拉开,几束强光照射下的大银幕渐渐地把人们关注的焦点,从明星转移到电影上,剧情开始于一栋被彩灯装点得华光璀璨的大房子,然后镜头一转。 画面来到了房子里,大小不一的孩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地争吵打闹,叽叽喳喳。 这家人像是要出远门,沈碧夏就像在将来的《富贵逼人》系列一样,扮演着“妈妈”一角,在卧室里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打电话,这个时候,调皮捣蛋的小儿子跑了进来。 谢霆峰一出场,马上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 小家伙长着一对调皮的大眼睛,眼珠子忽闪忽闪的,好像两颗水灵发亮的黑宝石。 不论是微微翘起的小鼻头,还是薄薄的嘴唇,或者微翘的小鼻尖,都使人感到童真可爱。 他奶声奶气地抱怨叔叔不让他看录像带,甚至还把自己赶出了房间。 沈碧夏敷衍道:“如果叔叔不让你看,那一定是部烂片。” 谢霆峰却不这么认为,明明一男一女在打架,打得相当激烈,都赤身肉搏了。 沈碧夏说:“对啊,功夫片就是烂片,这年头谁还看功夫片啊。” “可叔叔说这是爱情片,等我长大了就懂了。” 谢霆峰眨着天真的眼睛,活灵活现地模仿起电影里的“武打”动作和声音。 看到沈碧夏傻眼的表情,观众中有人开始明白所谓的“爱情功夫片”到底是什么东西。 顷刻间,哄堂大孝,一阵接一阵的笑声充满整个电影院。 何冠倡双手抱怀,面色凝重,“真不愧是方生啊!” 程龙、洪金保等人深以为然,从开头就足以窥探到剧本的不凡,用大人和小孩之间难以启齿的性|教育问题,巧妙地转化为惹人会心一笑的笑点,既不下流,又能对电影后续的剧情和笑料更感兴趣。 而接下来的剧情,也对得起观众们的期待。 谢霆峰接连不断的恶作剧,让忍了一会的笑声又开始历历落落地从他们的喉咙里跳出来。 也因此,被家人关进自己的房间反省,结果就是第二天一家人睡过了头,匆忙赶着去内地,上车的时候清点人数,竟然粗心大意地给算漏了,当谢霆峰一觉醒来后,发现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少观众不由地担心这么个孩子被父母忘在家里,谁来照顾他的生活? 但是他们的担忧显然是多虑的,银幕上小家伙的表现就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兴奋的满屋子乱跑,嘴里发出阵阵欢呼。 没有父母管束,谢霆峰开始在家里为所欲为,跑进哥哥的房间,在哥哥珍藏的林清霞海报上画圈圈,还从床底下翻出了私藏的“皇叔”,等玩累了以后,从厨房冰箱里拿出母亲从不让多吃的冰淇淋,坐在沙发上,看那盘叔叔不让他看的录像带。 年轻的观众只觉得谢霆峰的反应很有意思,家里有差不多年纪小孩的观众,却可以从他的身上看到自家小孩的一些影子,任何孩子在小时候都会有调皮捣蛋的一面,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宝贝智多星》这部合家欢的电影才算是真正地展开剧情,一点一点地引起了不少观众的共鸣。 紧接着,就轮到吴孟答和周星池的戏份。 两人刚刚从踩过点的房子里偷完东西,洗劫一空,临走之前,周星池居然用偷来的口红在主人家客厅墙壁上留下“周星星到此一游”的字迹,写完之后,两手叉腰放肆大笑。 那又贱又烂的笑声一下子就让观众记住了这张脸,同时也记住了“周星星”这个名字。 方言紧盯着大银幕,他写的剧本里并没有安排周星池大笑这段戏,显然这是周星池在表演时的即兴发挥,不过这笑声真的让他感到非常非常的熟悉,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坐在大厅里的林清霞和王祖娴,看到方言刻意在电影里设计作怪她们海报的桥段,来间接地提高她们的知名度,脸上虽然有一点小幽怨,但心里却是又感动又高兴。 与此同时,电影剧情已经渐入高潮。 笨贼二人组计划着洗劫谢霆峰的家,而小孩在偷听了两人的谈话之后,在家中布置了一系列的机关陷阱,一场精彩纷呈又搞笑无比的交锋就此展开。 这段高潮戏,方言在保持原剧精华的同时,加入了不少《旋风小子》等电影的笑料。 看到吴孟答和周星池在台阶上滑倒摔得七晕八素的倒霉样,观众遏制不住的笑声就像拍打礁石的海浪四处飞溅,嘴巴几乎同时咧开,哈哈大笑起来。 王祖娴噗嗤一笑,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银幕,生怕错过了下面的内容。 等银幕上的周星池爬起身,拿出工具开始撬门,电影院里的笑声才渐渐平息下来,可很快又憋不住了,周星池用力撬了半天门没开,到头来才发现这门根本没有上锁。 走进地下室后,本来想拉灯绳,可没想到一个电熨斗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银幕前的观众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但吴孟答和周星池这对笨贼的苦难和折磨依旧在继续。 上一秒,周星池鞋子被胶水黏在了地板上,光着脚丫却踩到了图钉。 下一秒,吴孟答一进门就被喷火器点燃了头发,把脑袋插进鱼缸才灭了火,然后变成了个秃头。 不少观众笑得捧着肚子,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有的甚至已经笑得快要脱力了。 但电影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周星池和吴孟答争抢着上楼梯,被绳子挂着的油漆桶先后砸下楼,好不容易爬上楼,却碰到了裸|露的电线,被电得焦头烂额。 电影院里就只听得到爆豆般的欢笑声,很多观众已经笑得直不起腰,只能用手扶着前排的椅背,更多的人已经笑得没了力气,上气不接下气地斜靠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电影虽然还没有放完,但从现场的“笑果”来看,《宝贝智多星》这部影片已经成功了。 何冠倡环顾四周,面色越来越凝重,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板的邵氏影业好像真能被方言救活? 第496章 起死回生(二合一) 电影逐渐地步入尾声,观众席上的笑声变得稀稀落落, 王京在坐位上不停地扭动着屁股,忐忑不安,来回张望。 杜其峰疑惑不解,就冲首映礼现场这个热烈的反应,肉眼可见《宝贝智多星》肯定能大获成功。 王京白了眼:“我当然知道会成功,一看样片我就猜到一定能大卖。” 杜琪峰道:“那你还紧张什么?” “关键我不知道票房能大卖到什么程度!” 王京摊了摊手,自己又不是没拍过票房超过1800万港币的电影,但以邵氏如今病入膏肓的地步,除非能像《夏日福星》、《最佳拍档》一样,轰下个创香江电影票房纪录的成绩出来。 “今天是平安夜,不是愚人节。” 杜其峰没好气道。 第一个轰下香江2000万电影票房的《最佳拍档》,那可是香江重金打造的好莱坞式的商业片。 光是给男主角许冠节的片酬就达200万港币,此外还有麦加、张艾嘉、徐客、黄百明、石天等人助阵,演员卡司相当空前,而且还运用当时最高科技,拍了很多大场面,比如飞车、高楼飞跃等等,看齐同时期的007系列,剧本也非常扎实,加入不少香江本土特色的喜剧元素,老少咸宜。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合一,才让新艺城在创立之初就缔造了一个华语电影的奇迹。 《夏日福星》也是同理,除了洪金保、秦祥琳等五福星原班人马,程龙、元彪等人也全力加盟,尤其是程龙当时可是名副其实的亚洲电影的一哥,虽然不像《最佳拍档》那样玩高科技,但动作戏却是洪家班、程家班两大武行通力合作,资金、阵容、场面、故事等方面都是香江电影的最顶配。 也因此,才能在今年年初的春节档轰出香港电影第一个3000万港币票房纪录。 而《宝贝智多星》呢,周星池、吴孟答的人气甚至还不如谢霆峰这个童星。 比演员卡司比不过,比成本投入也比不过,就连邓丽筠献唱的电影主题曲也充其量只是一个亮点而已,唯一拿得出手的恐怕就是,这个剧本是由堂堂奥斯卡最佳编剧兼大文豪的方言所写的。 “可是有人说,电影票房能在香江破3000万,在外埠市场可以拿下上亿呢。” 王京压低声音道。 杜其峰撇了撇嘴:“谁说的?头脑健全的人肯定说不出这种话。” “方生说的。” 王京坦白自己也是在跟龚樰、王祖娴的闲聊中获悉的。 “啊,对,这就对了,如果是别人说的,我肯定认为他是疯了,但如果是方生,那就不奇怪了,他可是奥斯卡最佳编剧,他怎么能对自己亲力亲为的电影这么没有自信呢!” 杜其峰慌里慌张地纠正道:“不过我想应该没几个人真的支持吧?” 王京玩味道:“六爷和方太好像就很支持。” “这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杜其峰补充说:“毕竟方生上一部电影,《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差一点可就能达到3000万。” “可不是嘛,如果不是《黄飞鸿》珠玉在前,在香江拿了2800多万票房,现在又横扫了韩国、新马泰等国的电影市场,我也不信我们这部毫无星味的《宝贝智多星》,能冲击3000万票房。” 王京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但说这话的可是方生啊!”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电影里的两个笨贼被谢霆峰一通恶搞整得死去活来,还被闻讯赶到的警察抓了个正着,被带上警车,而温碧夏等家人也及时赶回,一家人之间重归于好,其乐融融。 画面就此定格在这个“happyend”之上。 影片结束后,王京第一个站起身,其他主创也跟着离开座位。 等他们在前台站成一行,头顶立刻就有几束灯光落了下来,照亮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台下观众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很多人都还停留在搞笑的剧情中,更多人是因为刚才笑得太厉害,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来,但这几分钟的寂静,却让周星池、吴孟答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好一会儿,台下终于爆出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 王京等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和鬓角沁出的细密汗珠。 他们朝二楼包厢看一眼,发现邵逸夫、方言、方逸花、龚樰等人貌似都在鼓掌,心情随之激动。 突然间,记者们纷纷围了上来,不单单朝王京、杜其峰,也是朝抱着谢霆峰的狄菠拉以及两个笨贼的扮演者吴孟答、周星池,抛出各种问题,狂轰滥炸,问个不停。 “我要多谢方生能写出这么好的剧本,多谢他和方太给了我一个拍电影的机会!” “多谢……” “多谢导演们的大力栽培,如果下次还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更加努力。” 周星池借着采访的机会,一五一十地抖落出自己从选角到拍戏所经历过的事。 “这么说的话,是方生和他太太力排众议,在无数tvb和邵氏艺人里钦定你来主演是吗?” 《明报》的记者追问道。 “没错,他们不仅是我进入电影行业的领路人,更是我的恩人啊!” 周星池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是我们的恩人!” 吴梦达则搂着周星池的肩膀,高兴地说:“当初我们两个在太平山顶喝啤酒看夜景时,曾发誓以后成名了要一起合作演电影,多亏了方生,这么快愿望就实现了,希望以后还能经常这么合作。” 越来越多的记者在听到这话,立马一窝蜂地往影院各大出口涌去,四处搜寻方言的身影。 但显然已经有同行想到这一点,早早地就把方言和龚樰围了起来,而且还有天大的意外收获—— 邵逸夫和方逸花也在! “有传闻说,邵氏影业近来一直在收缩业务,减产停工,计划要把旗下的资产和院线转卖。” 自称是《香江文汇报》的记者提问道:“请问邵先生,传闻是否属实?《宝贝智多星》会不会成为邵氏影业面向广大香江市民的最后一部电影?”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任谁都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着邵逸夫的面问这个问题! 方言和方逸花对视了一眼,显然只有他们这些知情人才知道,这些媒体都是他们特意安排的。 邵逸夫早有准备,笑容中带着一丝的苦涩: “当然不会!” “邵氏影业从成立起,在香江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香江影迷们,很多60年代、70年代,甚至是80年代的人都是看着邵氏电影长大变老的,不仅仅是对我,也是对他们来说,邵氏的电影承载着他们的年华记忆,如果他们还看不厌我们的电影,那邵氏就一直拍下去。” “让邵氏电影继续为香江广大的观众带来欢声笑语、热血沸腾……” 听到这番慷慨陈词,方言眉毛上挑,很是满意,不枉费他请《香江文汇报》的自己人来打配合。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打感情牌,就像“我们都欠周星池一张电影票”一样,虽然不能照葫芦画瓢地来一出“我们都欠邵氏一张电影票”,但是可以把邵氏和《宝贝智多星》捆绑,搞情怀营销。 没人能比方老师更懂营销,雷布斯来了都得交学费! ………… 在采访邵逸夫和方逸花期间,其余的媒体也没有闲着,争先恐后地向方言和龚樰提问。 “方先生,您为什么会选择和邵氏合作呢?” “盛情难却。” 方言一脸严肃地说,其实一开始邵逸夫和方逸花来找他合作拍电影,自己是拒绝的,因为,邵氏影业不能让他拍,他就马上去拍,因为自己不能粗制滥造出一部烂作,这样观众出来一定会骂他。 不过,邵逸夫和方逸花最后还是说服了自己,因为哪怕是邵氏影业再艰苦再困难,也依旧希望能给香江全体市民一份圣诞礼物,于是他就答应了下来,而且要拍就要拍圣诞合家欢主题的电影。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龚樰抿了抿嘴,毕竟经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 “写剧本的时候,我们就坚持几个原则,一定要是从3岁到80岁都可以看的,一定要有欢乐喜庆的气氛,一定是大团圆的结局,还有银幕上的演员最后一定要向观众献上圣诞祝福的。” 方言道:“所幸不负六叔六婶的所托,也希望广大的香江观众们能够喜欢这部电影。” “今年票房最高的电影是《夏日福星》,请问方先生有打算要超越这部电影的票房记录吗?” 人群之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这部电影只要能赚钱、能博大家一乐就行,多少其实无所谓。” 方言笑了笑,“当然,如果有幸能超过《夏日福星》的票房,那自然再好不过,这就证明了《宝贝智多星》这部电影真的合大家的胃口,我想邹老板和嘉禾到时候肯定也不会介意被超过一把。” 在邵氏影业情怀营销的加持下,在邓丽筠量身定制的圣诞歌助攻下,在媒体开足马力地宣传下,《宝贝智多星》凭借自身过硬的质量,首映当天就斩获了百万港币的票房,其爆笑的情节,在影评人的渲染和第一波观影人群的口口相传,俨然形成了口碑效应,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电影院。 尤其是在第二天的圣诞节,就算是大冷的天,也难以阻挡香江市民的观影热潮。 邵氏院线旗下的电影院门,开始大排长龙,买票进场的观众络绎不绝,方逸花在和方言商量以后,果断地派出tvb的记者对现场的观众进行采访,抢在晚上的黄金观影场次时间之前大加报道。 同时,也在《430穿梭机》等节目里加大了对周星池、谢霆峰的曝光和宣传。 越来越多的家长知道有一部适合儿童观影的合家欢电影上映,而且口碑丝毫不逊色于《最佳拍档》和《福星系列》,于是要么是在孩子们主动的要求,要么是家长把看《宝贝智多星》视作给孩子额外的圣诞礼物,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到影院观看,甚至是呼朋引伴,出现了“人传人”的社会现象。 以致于,全港城的人都知道了电影院正在放一部非常欢乐搞笑的片子。 一有空的话,很多人都是提前买了票,然后全家人一起去看。 邵氏的院线经理考虑到影院的接纳能力,于是以“多线联映”的名义,跟嘉禾、金公主等老对手合作,把这部电影同时过档到其他院线上映,有钱大家一起赚。 短短5天的时间,《宝贝智多星》就以超级黑马的姿态,轰下了1000万港币的票房。 在报纸上看到如此成绩的皱闻怀,脸色变了又变,连连感慨道: “我记得阿龙当年的《师弟出马》,花了三四十天才突破了1000万票房的大关吧?” “准确地说是36天下映,当时的票房是1102万。” 何冠倡追忆了起来,“不但打破了香江的电影票房纪录,还是第一部将票房提高至千万元以上的电影,也是阿龙加盟嘉禾的第一部自编自导自演的电影,真的是意义非凡呐。” “是啊,谁能想到才过了5年,一部电影只需要5天就能快赶上《师弟出马》了!” 皱闻怀道:“方生的这支笔好厉害啊,之前的一笔写出的《黄飞鸿之壮志凌云》,刚刚创下功夫片最高的票房纪录,这一笔的《宝贝智多星》,就刷新了最快达到1000万票房的时间纪录……” “照这个涨势下去,只怕《夏日福星》年初刚创造的票房纪录,可能也要保不住了。” 何冠倡摇头失笑道。 “《香江文汇报》上讲,这部电影的制作成本不包含方生的稿费,才不到两百万港币。” 皱闻怀拍了下报纸,“想当初我们为了拍这个《夏日福星》,投入了多少的人力、物力、财力和心血,没想到方生就凭自己的笔杆子,就把两部电影之间这么多的劣势和这么大的差距给抹平了!” 何冠倡道:“如果能像《五福星》系列一样拍下去,邵氏这下子真的要绝处逢生,卷土重来。” “好在方生的这支笔并不只归邵氏所有。” 皱闻怀在看到《宝贝智多星》的票房成绩后,越发地对档期错开到春节档的《警察故事》有信心,也越发地期待后续的《虎胆龙威》,能成为程龙和嘉禾闯入好莱坞和欧美电影市场的跳板。 毕竟,香江这块蛋糕实在太小,与其留在本土内卷窝里斗,倒不如去抢广大的海外电影市场。 第497章 突如其来的丑闻(二合一) 《宝贝智多星》出人意料的票房表现,不但让嘉禾大为意外,也让包括新艺城在内的香江其他电影公司同样倍感压力,新艺城接连推出的贺岁档电影,本来想在七怪解散之前再捞一笔,却没想到上映后的票房并不理想,于是不得不把之后电影的档期一拖再拖,错开跟《宝贝智多星》正面交战。 其它电影公司也有样学样,《宝贝智多星》力压群雄,再次以最快速度直冲1500万票房大关。 香江电影市场在年末出现一片独大的局面,这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 邵氏借此一扫多年以来的阴霾,止住颓势,重现辉煌,让很多深受情怀营销的观众不禁梦回60年代、70年代,那时候的邵氏影业当真是不可一世,一时之间,港城上下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如此巨大的成功下,邵逸夫和方逸花“难得”大方一回,在半岛酒店召开隆重的庆功宴。 除了主创团队以外,凡是邵氏和tvb的员工、艺人,统统受邀吃席,热闹的程度堪比tvb台庆。 无数的记者蜂拥而至,第一时间抢占酒店门口的最佳位置,镜头一刻不停地对准穿梭在红毯上的明星艺人,但焦点始终聚焦在王京、周星池、吴孟答、谢霆峰等人,当然也包括方言和龚樰。 “电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多亏了大家的支持。” 面对着狂轰滥炸的媒体,两人夫倡妇随,默契地应付着他们接二连三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才摆脱记者们的围堵,终于走进了大堂。 “以前有这种场合,你都是走侧门或者小门,怎么这几次突然都走正门了?” 龚樰身着明艳的红色呢大衣,脖子围着条纯白的围巾,从上到下都是方言送她的圣诞礼物。 “那不都是为了你嘛,这部可是你第一次以副导演的身份参与的片子,我肯定得出出力嘛。” 方言勾起嘴唇,“顺便以导演家属的身份,也沾一沾咱龚大导的光。” “你是导演家属,那我还是编剧家属呢!” 龚樰心里一暖,嘴上却调侃道:“你当我不知道啊,你这么做是看在六叔六婶的面子对不对?” “你这么说可就辜负我的一片苦心了。” 方言玩味地眨了下左眼,“他们的面子再大,哪有您龚大明星的面子大啊!” “去你的,又拿我寻开心!” 龚樰笑着白了眼,再三地叮嘱待会儿的宴会上少喝几杯,千万不要再像上回在长白山一样喝醉。 “得嘞。” 方言刚说完话,耳边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目光随之投了过去。 就见狄菠拉领着谢霆峰,好不容易地从拥挤的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但很快又被记者纠缠上了。 “谢太太,方便透露下你儿子在这部戏里的片酬吗?” “这个问题我不方便透露。” 狄菠拉用手挡住谢霆峰的半边脸,只说儿子这次拿的是友情价。 记者追问道:“你和四哥会继续让儿子拍电影吗?” 狄菠拉应付自如道:“这个问题我们暂时还没有考虑好,毕竟孩子的年纪还太小,关键还是看以后能不能碰得到合适的角色。”然而,嘴角难以掩饰的笑容最终还是出卖了她。 “那么,如果是《宝贝智多星》要拍续集呢?” “这个当然要看六叔六婶、方生,还有导演他们的意思啦。” 狄菠拉道:“如果他们说要拍,我们当然会鼎力相助……” 就在她还在接受采访时,早已厌烦的谢霆峰瞅准时机,拔腿就跑进了酒店大堂里。 当看到方言和龚樰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两眼顿时冒出“bulingbuling”的光,立马小跑过去。 “龚樰姐姐!” 谢霆峰先是兴高采烈地喊了声,然后在方言的注视下,又敬又畏地唤了声“方先生”。 狄菠拉匆匆忙忙地追了上来,一改之前面对媒体时的傲气,毕恭毕敬地打起招呼。 方言盯着谢霆峰看:“怎么不见你爸爸人呢?” 狄菠拉忙不迭地解释说,谢闲因为临时有事,无法抽身,所以非常遗憾地参加不了。 却没想到谢霆峰老老实实地“拆台”道:“妈咪,你不是说爹去濠江赌钱了吗?” “啊……别胡说,你爹地去濠江不是去赌城了,而是有大事要办!” 狄菠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方言看破不说破,和她们一道坐上电梯,然后来到布置喜庆隆重的宴会厅。 “方生。” “方先生。” 所到之处,不管是多大的腕儿,像周闰发、郑绍秋等,都得规规矩矩地向着他们问好。 方言余光一瞥,注意到被tvb雪藏的刘德桦坐在角落,竟然跟小孩同一桌,眉毛往上一挑,还没等他下一步的动作,注意力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邵逸夫和方逸花给转移走,彼此热烈地寒暄着。 王祖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和在场所有的明星艺人一样,大人物不上桌,他们怎么能入座呢? 就见方逸花一边满心欢喜地拉着龚樰的手,一边笑容满面地对方言说,《宝贝智多星》的票房成绩一出来,邵逸夫高兴得当天就破例地多喝了几杯,而且要在今晚的庆功宴上,和他一醉方休。 “那我就奉陪到底。” 方言微笑道:“今天一定陪六叔喝到尽兴为止。” 邵逸夫哈哈大笑起来,让他如此高兴的不单单是《宝贝智多星》在香江所取得的成绩,更在于陆陆续续地在宝岛、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地上映,捷报频频,几乎霸占着每个地区票房第一的宝座。 可以说是攻城拔寨,所向披靡,仅凭这一部电影,彻底地把邵氏影业从icu里抢救了回来。 “坐,岩仔。” 看到他拉着方言坐了下来,方逸花把手压了压,示意着众人按照指定的位子入座。 “老了,不服老是不行了,我现在的眼光是真的不如你了。” 邵逸夫不禁感慨道:“岩仔你预料得没错,这部电影的票房极有可能要破3000万了。” “不瞒您二位说,本来我一开始预测的是4000万,看来我还是有点太自大了。” 方言半开玩笑道。 “3000万马上就要来了,4000万还会远吗?” 邵逸夫亲手给他倒酒,这一幕落在周闰发、刘德桦、王祖娴等人的眼里,简直是大受震撼。 这得多有面儿,才能当得起纵横香江商海的邵六爷亲自倒酒? 看到方言“受宠若惊”地推脱了下,方逸花默契地接话道:“是啊,第一部是3000万,第二部就可能是4000万了,岩仔,你有没有想过《宝贝智多星2》什么时候开拍啊?” “这个当然是乘胜追击,越快越好,最好是能赶在暑期档的时候上映。” 方言摇晃了下酒杯,让葡萄酒在里面打了个旋儿醒酒。 方逸花和邵逸夫互看一眼,眉宇之间难以掩饰心中的欢喜。 “不过这第二部,可能要比第一部投入的成本要多的多。” 方言把丑话说到前头,从《宝贝智多星》第二部开始,不能再小家子气,外景拍摄地就不能局限在香江,必须到国外去,比如日本、美国、英国等地,邵氏影业为此要做好出血的准备。 “这个自然没问题。” 一向精明小气的邵逸夫,破天荒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毕竟,《宝贝智多星1》虽然把邵氏影业抢救回来,但也只是回了口气,只有像《五福星系列》、《最佳拍档》一样不断地拍续作,才能狠狠地给长期陷入亏损的邵氏影业回一大口血。 但回血归回血,想要彻底地扭转邵氏影业的局面,光靠一个《宝贝智多星》的ip电影可不够。 方逸花和邵逸夫一样,心里依然惦记着方言给他们画下的“新类型故事片”的大饼。 “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好,不着急,且容我先把《宝贝智多星》第二部的剧本写出来。”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真的还没有想好?” 邵逸夫和他对视了眼,会心一笑,接着拿起酒杯,轻轻地碰了下。 而后,伴随着慷慨激昂的演讲,《宝贝智多星》庆功宴正式召开。 不出意外地,从第二天开始,各大娱乐八卦的杂志和报纸都在长篇大论地报道相关的新闻。 方言随手翻阅,内容有真有假,比如刚在一张报纸上看到周星池、吴孟答搭档接演新片的消息,确有其事,趁着他们这对笨贼一炮而红的势头,王京准备打造一部惯匪对生活拮据的演员一见钟情的爱情喜剧片,《摩登仙履奇缘》,女主角倒是尚未决定,要在王祖娴、章曼玉等邵氏艺人中挑选。 而另一份报纸上有消息说谢霆峰目前身价已经涨到了30万港币,但就在前天,狄菠拉、谢闲夫妇一齐表态,儿子接戏少了50万免谈,然而谢闲人在濠江,估计这会儿赌得正起劲呢。 “小孩子的片酬都这么高啊?” 龚樰无意地瞥了眼,咋舌不已道:“怎么香江演员动不动就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我在内地拍一部戏也就几百块,《黄飞鸿》最后算上奖金,也没有到一千块。” “地儿不一样嘛,如果我是你经纪人的话,就凭你现在的人气,想要在香江接一部戏,没有钟楚虹、林清霞的片酬,一律免谈。”方言嘿然一笑,“他们还别嫌贵,还不打折。” “财迷!得亏南笙是我的临时经纪人,而不是你!” 龚樰笑吟吟道:“我之前也跟南笙、清霞、祖娴她们聊过,要是光说收入这事儿呢,她们这边的收入那可比我们那边高好多,但她们在这边压根儿没什么社会地位,就连清霞、祖娴这么红的演员,都自己调侃自己是‘戏子’,是‘下九流’,可我们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我们可是……” “满足人民群众精神需求的文艺工作者。” 方言补充了一句。 “没错!” 龚樰幽幽道:“但愿将来电影商业化、市场化以后,我们还是文艺工作者,从来不变味。” 方言并没有回答,话锋一转道:“那这位文艺工作者,咱们是不是可以一块把《宝贝智多星》第二部的剧本写一写?” “成啊,就像我们写第一部剧本的时候那样。” 龚樰前脚刚拿出纸笔,后脚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方言一接听,并不惊讶于来电的是王京,而是惊讶于他慌里慌张地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谢霆峰的老豆,谢闲在濠江赌场酣战三天三夜,不仅把身上带来的600万输了个精光,而且还借了1500万,希望能够玩一把大的,直接把之前说的全部都赢回来,然后再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结果想必您也肯定猜到了,1500万都输光了。” 王京语气里透着一丝烦躁。 “这个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言心里咯噔了下,眼下《宝贝智多星》的票房正在节节攀升,小男主角的父亲欠赌债的事无异于往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涨势上浇一盆冷水,更何况这个父亲还是如今香江大明星的“谢闲”。 “是四嫂打给我的。” 王京解释说,谢闲迟迟没有从濠江回来,狄菠拉本以为是他有外遇,但万万没想到讨债的人找不到谢闲,于是索性找到了他们家里,狄菠拉这才知道丈夫捅出了多大的窟窿。 “除了你以外,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方言急忙追问道。 “现在还没几个人知道。” 王京说自己在拨给他的时候,就先上报给方逸花和邵逸夫,他们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直接出面干涉,甚至于邵逸夫打给了赌王何鸿晏,让他暂时稳住那些讨债的叠码仔,同时严格地封锁消息。 “封锁得了一时,封锁不了一世,这个消息早晚都会漏出去。” 方言道:“如果被一些不良的媒体添油加醋地乱写一通,把脏水泼到《宝贝智多星》……” “是啊是啊,我们也正担心这种情况。” 王京问能不能赶紧来一趟清水湾电视城,和邵逸夫、方逸花他们商量下之后的应对之策。 方言浅浅地叹了口气,转脸看向眉毛轻蹙的龚樰,“剧本先放一旁,出事了!” 第498章 赌城风云(二合一) 清水湾,tvb电视城。 方言和龚樰快步地来到邵逸夫的办公室,守在门口的秘书“咚咚”地敲了下门。 “请岩仔他们进来。” 就听到屋内传来方逸花的声音,隐隐约约之间,还夹杂一阵阵细微的抽泣声。 龚樰刚走进去,定睛一瞧,狄菠拉早已哭成了个泪人,明明几天前的电影庆功宴上,还是那么一副风光无限、母以子贵的模样,此时却梨花带雨,整个妆容都哭花了,之前的得意劲儿荡然无存。 而谢闲更是面无血色,眼神空洞,整个人像被打折了腰杆,驼着背跪在邵逸夫的面前。 “你们先起来吧。” 方逸花让狄菠拉赶紧扶谢闲起身。 看到他双腿颤巍巍地发抖,再看到他一副衰老了几十岁的憔悴样,方言隐隐已经猜到他们夫妻俩已经跪着苦苦哀求了好了一会儿,显然是把邵逸夫、方逸花当成救命稻草了。 “方生,龚小姐。” 狄菠拉哭丧着脸,打招呼道。 方言让龚樰搭把手,借此把他们都支出办公室,自己单独地留下来和方逸花、邵逸夫商量对策。 龚樰心领神会地照做,就在她把大门关上的时候,狄菠拉临了带着哭腔,再一次乞求道: “六叔,六婶,方生,求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们。” “唉。” 等门合上的一刹那,方逸花不忍地叹了口气。 “这个烂赌仔!” 邵逸夫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第一段婚姻就是因为他烂赌,赌得家破人亡,也多亏他命里有福,遇到了菠拉,不仅帮他还了债,还替生了仔,本以为他会浪子回头,否极泰来,没想到他是狗改不了食屎,害人害己!” 方逸花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让他消消气,不要动怒,然后转脸看向方言: “岩仔,他们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方言不禁摇头失笑,一开始听谢霆峰说谢闲去濠江赌博,也没当回事。 但谁能想到,谢闲能这么上头,不单单赔光了家产,而且捅出这么大的窟窿,但仔细一想,当时的谢闲正处在春风得意的状态,虽然他们夫妻的演绎生涯已经走下坡路,可自家的宝贝儿子凭着《宝贝智多星》,一炮而红,俨然成为全香江,甚至可以说是全亚洲最火的童星,钱途星途,指日可待。 要知道一旦一个男人飘起来的时候,一般会很容易地接触到两个东西,一个就是色,另外一个就是赌,这是大多数的男人都会犯下的错误,而且也是大多数的男人都会拥有的老毛病。 不过之前飘得有多高,现在跌得就有多惨。 一念至此,便左看看邵逸夫,右看看方逸花,“这个消息肯定隐瞒不了多久,而他们欠下的这个1500万的赌债,恐怕一时间也还不上……” “他们就是把房子车子这些都抵押了都不够!” 邵逸夫冷冷地来了一句。 方言没有立马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先询问起他们的看法和打算。 “你六叔替他们出面了。” 方逸花说已经跟何虹燊联系过了,免除了赌债的利息,要知道1500万的高利贷,别说本金,光是利滚利的利息就能压垮狄菠拉和谢闲,而且争取到了延期还款,让他们趁着这段时间去筹钱。 “1500万不是小数目,何况他们已经把存款现金都输进去了。” 方言提议《宝贝智多星》第二部的剧本已经在创作阶段,不如提前预支他们片约。 “你的想法,和你六婶不谋而合。” 邵逸夫喝了口水,舒了口气。 方言静静地听着,方逸花不光准备预支第二部的片酬,而且打算连同第三部的片酬,以及以《宝贝智多星》票房大卖的名义封一个大红包,比如王晶导演的《千王斗千霸》,最终得到几十万分红。 而自己之所以这么关心谢霆峰家这档子麻烦事,也是因为《宝贝智多星》最终票房牵扯到他的分红,自己可是跟邵逸夫和方逸花有言在先,他的一部分稿费是按电影票房收入分账来结算的。 如果因为这件丑闻,害自己损失个上百万港币,自己真的是刀人的心都有了。 “我们能帮的就这么多,总不能我们主动地撕毁合约,按如今的行情,给峰仔三五十万的片酬吧?”方逸花道,“这个口子一开,那周星池、吴孟答他们还不都闹起来,这电影还能拍的了嘛!” 方言点头附和,也正是考虑到这些,才会建议邵氏和主演们签至少3部戏的长约。 “或许可以再签长一点?” “岩仔的意思是……” 方逸花不禁意动,邵逸夫却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这未免有点趁火打劫之意。” “但也确实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方言不以为然,谢霆峰当年16岁的时候就跟瑛皇签了长达10年的卖身契,为的就是替赌博和投资失败的谢闲还债,摊上这么个“坑儿”的爹,谢霆峰早晚都要面临这一劫难。 然而,邵逸夫一番盘算下来,觉得邵氏用1500万签下谢霆峰的青春实在是不划算。 如今的无线艺人培训班里人才济济,就连无线五虎之首的刘德桦,tvb付出那么多心血和资源来培养,还不是说雪藏就雪藏,难道谢霆峰还能比得了刘德桦吗? 何况谢霆峰眼下有名归有名,但到底是童星,多少风光一时的童星,最终在长大以后,泯为众人,纵横电影行业这么多年的邵逸夫非常地清楚,童星的“夭折率”远远地大于“成材率”。 如果谢闲欠的是150万,为了谢霆峰这张彩票,邵逸夫愿意自掏腰包替他们还。 可这是1500万,刮谢霆峰这张彩票的代价未免太高了,也许还不如tvb一个月几百块的艺人。 “六叔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方言扶额,头疼不止。 “算了,岩仔,就这么样吧。” 邵逸夫摆了摆手,“其实如果换成年轻时的我,碰上这种事,恐怕会第一时间撕掉片约,给他们一些赔偿金,然后像举办港姐选举一样重新海选,选拔出一个可以顶替谢霆峰的小孩出来。” 方言心里嘀咕了一句,要不干脆再多选两个,组成一个“掏粪男孩”的养成系组合? 但不等他开口,方逸花第一个不同意: “这怎么能行呢!” “嘉禾和新艺城可不敢轻易地把《最佳拍档》、《福星系列》的主角换掉,如果我们把《宝贝智多星》的主角给换了,肯定会影响到后续第二部、第三部电影的票房,岩仔你说对不对?” “六婶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主打一个两边都不得罪。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邵逸夫道:“反正我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赌债就有他们自己想办法吧。” 三人又商量了会儿,谢闲是从何虹燊赌场借的钱,其实也就是欠何虹燊的钱。 只要他愿意把赌债一笔勾销,那些个催债的号码帮叠码仔和古惑仔就绝对不敢再上门收账。 但想让何虹燊开这个口,谈何容易,恐怕要邵逸夫亲自出马,可他为什么要欠下这个人情债? 狄菠拉也心知肚明,在感谢过邵逸夫、方言等人之后,毅然决然地决定道: “我去求何生高抬贵手!” “这……” 方言和龚樰等人互看一眼,很是不解。 狄菠拉解释说,自己曾经是何虹燊的专属舞伴,两人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如此巨额的债务他们还肯定是还不上了,只希望何虹燊能看在当年交情的份上,能够免除谢闲欠下的赌债。 方逸花想了想,送佛送到西,便替狄菠拉,给何虹燊再打了个电话。 却没想到何虹燊非常欢迎狄菠拉,而且还指名道姓地想邀请方言和龚樰来濠江做客。 面对着狄菠拉乞求的目光,方言瞥向一旁的龚樰,龚樰直截了当地说: “去!人家盛情邀请,我们也不好推辞!” ……………… 从香江通往濠江的客运码头,今年9月正式启用,就位于香江岛上环信德中心。 就在元旦当天,方言一行人坐着高速客轮,很快地抵达码头口岸。 出乎意料的是,何虹燊不仅派出了加长版的豪车座驾接送,而且还派了何超穹前来迎接。 “何小姐。” “拉姑,你好。” 何超穹先用粤语打招呼,然后用流利的普通话和方言、龚樰问号。 龚樰倍感意外,关于这位赌王二房长女的见闻,都是从方逸花、狄菠拉他们口中听来。 刚出生的时候,正赶上何虹燊拿下濠江的赌场生意,被视作自己的福星,宠爱有加。 之后学成归来,先进入香江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工作,现在负责运营家族里的慈善事业,常常跟着何虹燊携带出席一些重要的社交活动,结识名人、搜罗人脉,而且跟香江娱乐圈保持密切的联系。 所以完全想不到,她的普通话竟然能说得这么好! “谢谢方太太的夸奖。” 何超穹笑了笑,解释说自己当初计划要远赴美国留学,但又知道如果自己去了美国以后,恐怕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机会学习普通话,所以跟何虹燊和蓝琼缨商量在留学之前,先学好普通话。 方言看破不说破,其实跟吉米仔一样,“我也可以学,我也可以爱国”。 何超穹跟他握了下手,自称是方老师的书迷,特别是在美国留学期间,经常能听到关于他的所见所闻,最喜欢的莫过于他的《霸王别姬》、《枪炮、病毒与钢铁》,以及《黄飞鸿》三部曲。 “能得到何小姐的喜欢,我很高兴。” 方言钻入车内,加长版的车身相当地宽敞。 何超穹兴奋道:“我当时就是因为喜欢文学和戏剧,才报考了瓦瑟学院,不过爸爸希望我能够选择商业有关的学校,所以改读了圣塔克拉拉大学商学院,不过上学的时候,我一直关注着文学……” 眼见他们交流着文学和电影,狄菠拉心急如焚,忍不住地打断道: “何小姐,关于我先生在赌场里……” “拉姑,你也知道,我从来没有参与家里的赌场生意。” 何超穹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这件事恐怕得狄菠拉自己跟何虹燊当面聊才行。 看到狄菠拉垂头丧气,龚樰心里很不是滋味,对害得别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赌场非常敌视。 但当下车来到葡京赌场酒店时,还是被眼前灯红酒绿、富丽堂皇的葡萄牙风格建筑所震撼到。 主楼远看形状像一个鸟笼,东西两侧各有一座附翼大楼,和圆筒形的主楼彼此相连。 “这地儿可有门道,你看着形状像不像个鸟笼?” 方言简单地介绍起来,“这人进了里面,就像笼中鸟一样,如果再从侧面看的话,是不是像一艘大船,‘雀笼’后面的一根圆柱,就是船上的烟囱,这人进了赌场,就像坐船,把命交给了船长。” “你这说得也太邪乎了吧。” 龚樰对这一套风水迷信不以为然。 何超穹面带微笑说,但凡是赌徒,几乎没有不信风水玄学的。 “与其说是封建迷信,倒不如说是心理学、数学……” 方言指了指金碧辉煌的酒店装修。 赌场首先会在视觉上下功夫,比如地毯会选用以暖色调为主的狂放花纹,四处灯光闪闪,以此刺激赌徒的神经,降低警戒,激发欲望,接着就是味觉,赌场同样是变相的酒会,免费地为赌徒提供各种免费的酒水,酒过三巡,酒精上头,人的理性判断力下降,容易冲动,从而不断加注和借钱。 其次就是嗅觉,赌场会给老虎机喷香水,往室内灌输氧气。室内氧气浓度超30%,就能提升玩家的兴奋度,增加下注额度,最后就是听觉,赢钱时,掉出的金币碰到金属盘响声大作,给人一种赢比输更容易的错觉,即便输钱,有的游戏机也会用言语羞辱,刺激玩家的好胜心,让玩家越赌越多。 “嘶~” 龚樰倒吸一口冷气,完全想不到赌场竟然有这么多的名堂。 狄菠拉则是苦笑连连,谢闲就是一开始赢了几十万,以为财运降临,觉得自己在底座上面就已经是赌神了,何况他还演过《千王之王》等赌片,渐渐地把电影里的角色代入到了现实当中。 “赌博的花样留人,就像这座酒店的外形一样,是一个笼子,以金钱名利为诱饵。” 方言道:“最终把赌徒困在笼中,成为被金钱名利束缚的野兽……” “方先生不愧是方先生,真的是一针见血。” 何超穹错愕的眼神里夹杂着几分敬佩之色。 第499章 他还得谢谢咱 “咚咚。” 何超穹敲门而入,把方言、龚樰等人带到一间豪华奢侈的会客室里。 何虹燊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主动地和方言寒暄起来,打破初次见面的陌生感。 彼此之间,渐渐地熟络起来,尴尬而沉闷的气氛也随之变得活跃。 何虹燊挥一挥手,让秘书离开的同时,吩咐他待会儿免费送一些筹码到方言的房间里去。 “方先生,方太太,千万不要客气,就当做是我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吧。” “谢谢何先生的好意。” 方言委宛地拒绝,“不好意思,我和内人从不碰赌博。” 何虹燊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是何超穹把刚刚方言初来酒店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以后,眼里闪过惊异之色,啪啪地拍手叫好:“方先生是看破了赌博的本质。” “正因为看破,所以不会去碰,这种数字概率游戏,玩的次数越多,时间越久,输得也越多。” 方言一本正经道:“而赌场的基本原则,就是让赌徒们一直赌,让他们务必下次再来。” “不错不错,说得好啊!” 何虹燊啧啧称奇,说自己从来不碰赌博,也明令禁止家人们去赌博,而且一向劝人赌博当是一种玩耍、娱乐,千万不要过分赌,因为过分赌博未必有得赢,因为自己开的赌场是抽水的,哪怕是四十把不输不赢,打个平手,这人没输但也已经输光了,偏偏就是有人不信。 “我是第一次来濠江,这里的风气我不了解,不过香江,我来来往往去过好多次了。” 方言道:“总觉得香江的一些市民有一种‘一夜暴富’的赌徒心理。” 何虹燊点头附和,香江在明令禁止赌博之前,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赌档、字花摊、麻将馆、赌狗等,总是比桑拿、夜总会还多,即便之后禁止赌博,炒股、六合彩、赛马、赌马等,依旧红红火火。 甚至明知道赌博十赌九输,但始终有人如同浪潮一样,前仆后继地来濠江碰碰运气。 “再有钱也没法子够赌场赌的,我没那么笨也去赌一份!” 说完这话,瞥了眼满脸憔悴的狄菠拉,很是无奈地解释,自己当时曾告诫过谢闲要见好就收,结果他却侥幸地觉得赌神附体手气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后来赌输了,就更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方言听出了言外之音,意思就是没人给谢闲设局。 “四哥都跟我坦白了,是他自己鬼迷心窍,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狄菠拉眼巴巴道:“只是何先生,我能求您帮我一件事吗?”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静静地听着她央求何虹燊能看在往日的情谊上,能够免除谢闲欠下一部分的赌债,他们已经竭尽所能地筹钱,但是1500万实在太多,根本无力偿还。 龚雪张了张嘴,但感觉到手背被他轻轻地拍了下,立马意识到是让自己稍安勿躁。 “这……” 何虹燊皱了皱眉。 狄菠拉眼眶含泪,“我知道这么做肯定坏了赌档的规矩,可如果有别的办法的话,我也不会向何先生提这样的要求。”接着声泪俱下,“要是实在不行的话,恐怕就要父债子偿,让峰仔……” “越说越乱。” 何虹燊打断道:“我要你的仔儿做咩啊?我是开赌场的,不像六爷一样是拍电影的,就算霆峰因为《宝贝智多星》变得很红很火,我也不能让他来给我拍片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压榨童工呢?” “不不不,何先生。” 狄菠拉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龚樰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见方言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容: “在来的路上,我和何小姐聊得很愉快,我曾经记得她说过,她和何先生你一样很喜欢电影。” “我的确喜欢看电影,但看归看,可我从来没想过拍电影,或者是投资电影。” 何虹燊语气认真道。 “即便这部电影的题材涉及到赌博,可能给赌场带来更多的生意?”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先生说的可是赌片?” 听到何超穹的回答,何虹燊眼里充满了欣慰和满意。 方言不置可否,说邵毅夫和方逸花之所以请自己出山,就是想挽救岌岌可危的邵氏,但《宝贝智多星》虽然能解邵氏一时之危,但想要邵氏真正的焕发新生,必须要找到新的类型故事片当顶梁柱。 然而,邵氏既没有喜剧片的制作能力和基因,也没有嘉禾那样的动作片班底和人才。 反倒是在赌片上,邵氏影业可是不折不扣的香江赌片开创者。 公认的香江电影史上第一部赌片,就是邵氏在1972年出品的《吉祥赌坊》。 这是一部以民国初年为背景的赌片,延续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港片的警示传统,严格意义上算作是赌片里的“戒赌片”,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赌片,其实是1976年的《赌王大骗局》。 这是第一部以赌术为重点的电影,里面的听骰子知点数、换牌、超强记忆、假冒身份等令观众眼花缭乱的千术和赌技,后来被广泛应用在各种赌博相关的电影、电视剧里。 像由王京编剧、其父王天霖监制的《千王之王》、《千王群英会》…… 不过70年代的“赌片”,总体上是纪实类拍摄,主要揭露赌局骗术,没有一味地去美化赌徒形象,也没有给人很强烈的“可以通过赌博暴富”的感觉,真正开创赌片风潮,并且让赌片成为香江电影史上的代表类型之一的,就是1989年王京导演的《赌神》。 “方先生难道是想以此为条件……” 何虹燊不由自主地看了眼狄菠拉,然后望向方言。 “一码归一码,我和内人此行来濠江,是因为何先生的邀请,跟拉姑的目的可能不太一样。” 方言扬手:“之所以给出这样的提议,只是有感于你们的盛情招待,所以才想要回报一番心意。” 龚樰和何超穹一样,一脸茫然,从香江到濠江的一路上,就从来没听方言提起过这件事。 何虹燊饶有兴趣,本以为是方言和邵逸夫、方逸花想出的对策,邵氏影业为他们量身定制一部赌片,作为免除谢闲赌债的条件,但万万没想到方言压根没有提这一茬儿,反而像是拉自己去入伙。 不单单是给邵氏出品的赌片计划投钱,还要免费地把酒店借去当电影拍摄的外景地。 合着你们一分钱不给,我们还得往里面搭钱是吧? 看到方言气定神闲的样子,龚樰偷偷地扯了下他的衣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这么做,他们能答应吗?” “他们怎么会不答应?瞧好了吧,待会儿他还得谢谢咱呢!”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第500章 三句话,让赌王给我掏了…… “不知道方先生为邵氏准备的是什么样的赌片呢?” 何虹燊翘起腿,双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 “说是赌片,但也可以说是戒赌片。” 方言这话一出,龚樰、何超穹、狄菠拉等人惊得两眼圆瞪,竟然让赌王投资戒赌片? 那不相当于,让烟草公司投资赞助戒烟广告吗?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何虹燊挑了挑眉:“方先生莫不是开玩笑吧,让我投资戒赌片,岂不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方言道:“其实这部电影说是赌片,但又是戒赌片,说是戒赌片,但也可以是赌片。” 龚樰、何超穹她们越听越胡涂,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何虹燊的兴趣: “方先生这话,听着挺有玄机。”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部电影到底能不能令人深思赌博,完全取决于自身。” 方言道:“有一句叫,‘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如果不理会其中戒赌的意味,也算是一部能让人开怀大笑的喜剧赌片。” 何虹燊被吊足了胃口,终于忍不住开口:“不知道这样一部赌片到底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在讲之前,我们先干一杯。” 方言举起已经醒好酒的酒杯。 何虹燊、何超穹她们也高举杯子,轻碰了下,然后齐刷刷地把酒一饮而尽。 狄菠拉很识趣地给众人倒上酒,两眼紧紧盯着方言,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 “咳咳。” 方言清了清嗓子,所要说的自然不是《赌神》,虽然是赌片彻底崛起的大作,但是电影对赌神的刻画,极其地美化了赌徒这个职业的形象,说实话,并不符合自己创作的目的。 事实上,他想要写的是《赌圣》,身怀特异功能的内地青年周星星,来港投靠三叔。 不过相较于原版,自己要把烂赌的下场和后果加在三叔这个角色上,融入《宝贝计划》里程龙演的“人字拖”。 沉迷赌博,境遇潦倒,生活落魄,常常遭债主逼门泼漆之辱不说,到处被催账的逼债,完全就是吴孟答前半生烂赌成瘾的真实写照。 幸有侄子周星星出马,用特异功能帮他还清了赌债,本来以为三叔能够借此重新做人,没想到三叔却把周星星当成摇钱树,觉得靠特异功能赌博,不失为一条发财之路,三叔教导星要以赌神为偶像,将赌术发扬光大,成为新一代的赌圣,于是带着阿星在香江闯荡。 结果误打误撞,无意中卷入“世界赌王”的争霸之中,三叔最终幡然醒悟,不该把侄子当成摇钱树,而周星星也为了救三叔,在特异功能全无的情况下,跟洪爷展开殊死一博。 相比于《赌神》、《赌侠》等赌片,《赌圣》虽然也是以赌博为主的电影,但是首次地把超能力、特异功能这种构想加入到赌片里。 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连拥有特异功能的周星星都不能保证自己十赌十赢,那些妄想靠运气赌赢的人,又怎么可能靠赌博发财呢? 除此之外,还加入了不少赌博失败的剧情,比如邻居想靠赌马赚治病的钱,结果输个精光,所幸周星星搓牌,帮他们逆天改命。 这样的情节,多是以诙谐幽默的桥段表现出来,但一直在暗示,赌博的后果一定很惨。 “这……这……” 何超穹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方言。 “方先生的这个故事的确很有趣。” 何虹燊笑道:“是赌片,还是戒赌片,或者是单纯的喜剧片,全在观众的一念之间。” “演员方面的话,我打算让周星池来演周星星,让吴孟答演他的三叔,眼下他们俩正当红,不管是演技,还是人气,我想都没问题。” 方言道:“不出意外的话,上映以后,一定能大挣一笔,至于能不能给赌场招揽生意,仁者见仁,就看何先生觉得值不值了……” 何超穹立马把目光投向何虹燊,即便掩饰得再好,依然能隐隐感觉到他已经心动了。 以《宝贝智多星》的势头,如果没有谢闲赌博这一档子烂事,票房突破3000万,指日可待,而这部《赌圣》倘若能有七八分的成绩,能吸引两百多万观影人次,就算一分分红不挣,光招揽赌客的广告效应,就物超所值。 “不过我有言在先,剧本不会署我的名,但是内人会担任这部电影的制片兼副导演。” 方言看向龚樰,龚樰意会地点了下头。 “爸爸,方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何超穹眼前一亮,心思活络起来。 “你是不是想参与到电影的拍摄啊?” 何虹燊一下子就猜透了女儿的心思。 “可以吗,爸爸?” 何超穹本来就对文学、电影和戏剧很感兴趣,况且她去香江,有个更不为人知的目的。 “这个你还是先问问方先生吧?” 何虹燊把皮球踢了过去。 方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电影投资方当然可以派出代表,以监制或者制片的名义,监督和管理整个电影的筹备、拍摄跟制作,至于这个代表的人选,就由何虹燊他们内部定夺。 眼见自己的请求被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何超穹再也按耐不住,两眼盯着何虹燊看。 方言打了个圆场,“我看这件事不急,当务之急是何先生如果真的有意的话,最好能在这几天里,跟邵六叔她们打个电话商量下。”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啊。” 何虹燊笑了笑,“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再谢谢方先生,你这个回礼,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那么……” 方言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狄菠拉。 何虹燊心领神会,““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现在的这个难题,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狄菠拉紧张地问道:“什么条件?” 何虹燊微笑着说:“来参加我为方先生、方太太特意举办的舞会,再陪我跳一曲。” “没问题,何先生!” 狄菠拉先是一愣,然后大喜,感激涕零地向何虹燊道谢:“谢谢!谢谢何先生!” “你要谢,就谢方先生、方太太吧。” 何虹燊摆了摆手。 “多谢方先生!多谢龚小姐!” 狄菠拉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龚樰急忙上前安慰,方言悄悄地冲她眨了眨眼,就这么一会儿,让赌王给他掏钱! 第501章 方老师金口一开 深夜,葡京酒店。 方言站在套房的窗户望去,晚云在暮天上铺锦,涟漪的海面上流金。 龚樰穿着睡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边用毛巾擦拭着湿渌渌的头发,边说道: “没想到这个何赌王比我想象的要通情达理得多,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你的提议……” “那要看分谁咯?” 方言道:“如果这次狄菠拉是一个人来,你猜贺新会不会给她这个面子?” 龚樰心生好奇,“那你是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给你面子呢?是因为你是享誉内外的大作家?” 方言道:“怎么可能,这个赌王可是一个精明到可以说是狡猾的生意人。” “那就是你说的《赌圣》剧本打动了他。”龚樰猜测道。 “这不过是一个台阶罢了。” 方言也不再打哑谜,解释说贺新之所以能成为赌王,离不开霍官泰的支持,当年他从香江回濠江竞投赌牌的时候,资金不足,实力不济,在黑白两道没有多少能量,于是就拉上了霍官泰合作。 霍官泰曾是澳娱公司的第一批股东,而且是占了将近三四成股份的大股东。 至于贺新,美其曰是赌牌持有人,其实是高级经理人兼合伙人,尽管垄断了整个濠江的博彩行业,但是利润的大头要分给政fu、叠码仔和帮派分子,也要给股东们分红…… 实际上落到贺新嘴里,其实不到十分之一,真正的大头是围绕博彩业繁荣起来的配套设施。 “原来是这样。” 龚樰恍然大悟,“他知道你跟霍老是忘年交,又是六叔六婶的座上宾,所以送你个顺水人情。” “不是他送给我,而是我送给他,不要忘了咱们的另外一层身份。” 方言可不会为了个狄菠拉,为了《宝贝智多星》可能损失的上百万票房分账,就轻易欠下人情。 龚樰隐隐约约地猜到:“你的意思是……” “那边已经谈好了,差不多是时候该轮到这边了。” 方言面向香江的方向,很快把视线重新落到濠江,“在此之前,当然要做些文化上的交流。” 龚樰道:“怪不得一听到要来濠江,你会那么积极,我还担心你是不是也想这里赌两把呢?” “我可不会傻到给赌场送钱。” 方言撇了撇嘴,为了能让剧本更符合形势的需要,原版是周星池帮宝岛赌王陈松出战,对付香江赌王洪爷,但是自己把“洪爷”和“陈松”的身份背景对调,正因为陈松这个香江赌王先输给了洪爷,才更有理由需要“赌圣”这个内地特异功能高手出马,参加世界赌王大赛,为捍卫荣誉而战。 “不过我还是想不到你给邵氏影业出的主意,竟然会是赌片。” 龚樰不无担忧道:“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会不会有点……” 方言摆了摆手,一如徐客找自己给《英雄本色》当编剧顾问一样,方言在《赌圣》剧本上不会署真名,用的是假名甚至干脆就不留名,总之,杀人放火厉飞羽,万人敬仰韩天尊。 龚樰道:“我就怕以后被有心人挖出来……” “他们要抓的是周树人,光人鲁迅先生什么事。” 方言开了句玩笑话,接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当年贺新请求霍老支持的时候,霍老也曾顾忌过沾染博彩是一件坏事,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龚樰眨了眨眼,倍感兴趣。 “他说赌博是坏事,但如果把开赌变成不牟利,把赚到的钱用于繁荣濠江,用于慈善事业、那就不同……而是以旅游带动濠江的繁荣,这样开赌,对社会有好处,最后搞得好还是不好都没人骂。” 方言道:“霍老和贺新他们想了很多用博彩业来繁荣濠江的计划,比如兴建码头,缩短来往港澳之间的时间,吸引更多人到濠江旅游,再比如疏河床、建酒店、做慈善……” “来濠江之前,我见你偷偷地打过一个电话,这个人该不会就是霍老吧?” 龚樰笑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这不是为咱们这趟濠江之行的安全着想嘛。” 方言大大方方地坦白,但没有完全坦白,并没有说出霍官泰跟号码帮的渊源。 龚樰道:“怪不得菠拉说濠江并不太平,你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就不要再提这些,咱们来濠江可是来享受的,不玩个尽兴,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一片盛情?” 方言打了个哈哈。 龚樰点了点头说,“我们要不要给六婶打个电话,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她们?” “打呗。” 方言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顺便让六婶把王京派到濠江来,聊一聊《赌圣》这个剧本的创作。” 第二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濠江传到了香江,狄菠拉的丈夫谢闲欠下的1500万赌债,竟然被神秘地免除了,不仅仅让已经准备好稿子发表的娱乐媒体傻眼,也让娱乐圈里的人大跌眼镜。 人红是非多,本来圈子里就有不少人眼热谢闲和狄菠拉,当他们的儿子谢霆峰靠着《宝贝智多星》,一炮而红,更是惹来无数的嫉妒羡慕恨,所以一听说谢闲在濠江输光了身家而且欠下了巨额赌债,非但没有半点的同情,反而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坐看狄菠拉、谢闲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却万万没有想到,才短短几天的工夫,这笔1500万的天价赌债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讲,是赌王贺新开口免除了这笔赌债。 但越来越多的人想知道,赌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是怎么被说服的? 就在无良的媒体还在非议是“睡服”还是“说服”的时候,有的记者已经挖掘到线索和情报—— 竟然是方言! 贺新之所以免除谢闲的赌债,完全是方言金口一开,让赌王都不得不给这个面子! 这个传闻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特别是传出方言和龚樰将将作为赌王慈善舞会的特邀嘉宾出席的消息,一时之间,整个娱乐圈为之一震,任谁都没想到方老师的面子竟然这么好使,当真是恐怖如斯! “滋滋,真的好威风啊,1500万的赌债说免就给免了。” 王祖娴趴在床上,翻着报纸,“清霞,你说他为什么能让赌王都卖他这个面子啊?” “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像小樰,能时时刻刻陪在方生身边。” 林清霞两眼直直地盯着报纸刊登的方言照片。 “你是不是羡慕小樰啊?” 王祖娴开玩笑道,“要不你跟她商量商量,能不能让你做方生的二房。” “去你的,我要是做二房,就拉你去当三房,天天欺负死你呀!” 林清霞没好气地伸手挠她的痒。 “清霞,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王祖娴边抵抗,边求饶道:“我不该开你跟小樰的玩笑……” “知道就好!” 林清霞白了眼,停下手,“别趴着了,快起来,收拾收拾,我们出发去濠江。” 王祖娴嗯了一声,香江的明星、演员等都以能受邀出席赌王的慈善舞会为荣,这次有幸被邀请,主要是沾了邵氏和嘉禾的光,借慈善舞会这个场合,给自己以及即将上映的《警察故事》增加曝光。 “说来也奇怪,平时方太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你一块出席。” 林清霞疑惑道:“怎么这么重要的慈善舞会,却让你一个人……” “不是不想带我,是方太有急事先去了。” 王祖娴很是郁闷,完全想不明白方逸花为什么不带自己去濠江,反而叫上了王胖子。 第502章 赌片三部曲 龙华茶楼,满满年代感,从茶楼内外的装修就能看出来。 外墙贴着“龍華茶楼”四个红漆字,半开的铁闸,走上老派唐楼楼梯,迎面来的是坐镇收银台的老板,没有任何热情的招呼,方言和龚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左右前后地打量一番。 拼花地砖、带锈老窗、传统卡座、旧式吊扇,桌上摆着看出年月的茶壶碗碟,柜台上的茶罐贴着用红纸黑毛笔字写的标记,俨然是60年代濠江老茶楼的风格,跟《澳门风云》的场景一模一样。 “你说你要出来吃早饭就出来吃吧,干嘛还买了这么大的两个椰子,也不怕吃坏肚子啊?” 龚樰捧着方言从果栏街买的洪馨椰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 方言解释说,在濠江本地有一种说法,椰子能给婚嫁带来喜气,“有爷有子”,家庭幸福圆满。 “你真的是第一次来濠江吗,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龚樰浅浅地尝了口椰汁。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方言笑了笑,然后点了凤爪、叉烧包、蒸排骨等笼蒸点心。 在美美地饱餐一顿后,龚樰看了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时间差不多了,我估计六婶她们也该到酒店了,我们还是快点酒店吧。” “好!” 方言离开茶楼,不远处的路边停靠着一辆奔驰250ce,贺超穹还贴心地安排了负责出行的司机。 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回酒店,在休闲的咖啡区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就见贺超穹和方逸花走在前头,有说有笑,身后的王京如同蝼蚁,小心翼翼地跟着,大气都不敢随意地乱喘。 “劳烦贺小姐。” 龚樰笑吟吟道:“也辛苦六婶了,让您大老远地从香江来一趟濠江。” “不辛苦,倒是我该说你们辛苦了才对。” 方逸花拉着她的手,眼睛却看向方言。 她和邵逸夫怎么想也没想到方言这趟来濠江,不但轻易地替狄菠拉、谢闲一家解决了债务问题,化解了《宝贝智多星》的公关危机,竟然还借此给邵氏影业牵线搭桥,拉来贺新投资电影。 惊喜一个接一个,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们,一时间也惊讶于方言的手笔和能力。 “我也是仗着有六叔六婶撑腰,才敢这么多,多亏了贺先生没有驳我的面子。” 方言给众人倒上咖啡,龚樰配合地一一递了过去。 “方先生过谦了,你提出来的《赌圣》剧本,我爸爸是赞不绝口。” 贺超穹说,当晚就打电话给邵逸夫,谈到两家合作电影的事宜。 方逸花面带微笑道:“是啊,你六叔非常高兴,决定要出席这次的慈善晚会。” “六叔肯来,是我们的荣幸。” 看着他们越聊越火热,王京一言不发,坐位都只敢坐三分之一,整个人此时如坐针毡。 突然间,方逸花把话题带到《赌圣》上,“说实话,岩仔,我是真没想到你说的能让邵氏焕发新生的全新类型片竟然会是赌片。”接着往咖啡里加入方糖,边搅拌边说:“为什么会是赌片呢?” “因为赌片可是邵氏的拿手好戏。” 方言看向王京,举出他们父子编导的《千王之王》、《千王群英会》,都取得不错的票房成绩。 “不错的确是不错。” 方逸花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和怀疑,若非不是顾及眼前的贺超穹,恐怕早就要问个究竟。 香江赌片的开端虽说是从邵氏影业开始,但这样的类型片怎么能堪当复兴邵氏影业的大任呢? “六婶应该还不知道,我拉澳娱跟邵氏合作的赌片是什么样的故事吧?” 方言抿了口咖啡。 方逸花摇了摇头,贺新在电话里只提到了电影的投资和合作,但只字不提电影的内容和细节,所以她们到现在对这部电影的剧情,始终是一无所知,只知道是一部介于戒赌片和赌片之间的电影。 方言瞥了眼王京,“王京,你记一下。” 王京一个激灵,麻利地从公文包里取出纸笔,迫不及待地想要记录《赌圣》的故事。 “唰唰唰。” 方言说到哪里,王京就记到哪里,越写越兴奋,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直觉告诉自己,照着方老师这个剧本拍,再加上周星池、吴孟答这对当红的组合出演,《赌圣》的票房绝对没有问题。 甚至拍得好的话,说不定能超过《宝贝智多星》,缔造出一部轰动港澳的赌片出来。 方逸花也是识货之人,脸上的担忧之色渐渐褪去,大加夸赞方言的才华横溢的同时,却也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顾虑,仅靠《赌圣》系列,还不足以顶替昔日的功夫片,支撑起整个邵氏影业。 “一个《赌圣》系列肯定是不够的,那么两个、三个呢?” 方言这话一出,立马让方逸花、王京等人大为震惊。 《赌圣》还八字没一撇呢?怎么又从哪里蹦出个《赌神》、《赌侠》? 贺超穹紧紧地凝望着,就见他轻描淡写地讲起了《赌神》的故事。 王京听得眼睛发亮,脑中开始暗暗盘算了起来,《赌神》这部电影的演员该请谁,结果越想越兴奋,有些忘乎所以,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胡思乱想,居然把故事给听漏了。 “方先生,原来你在《赌圣》里埋下关于‘赌神’的伏笔,是为了给《赌神》做铺垫。” 贺超穹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好是三部曲系列,而不是只有一部《赌圣》?” 何止! 方言计划《赌圣》作为邵氏再次崛起的开山之作,然后把《赌神》、《赌侠》、《赌圣》结合在一起,做成三部曲,甚至可以搞一个ip宇宙,融入《老千》、《决胜21点》、《十一罗汉》…… 一念至此,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我如果说不是,贺小姐会相信吗?” “不管超穹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 方逸花莞尔一笑,光是这赌片三部曲,就够邵氏影业拍出七八部续集,当然前提是《赌圣》的票房绝对不能太差,能有《宝贝智多星》三分之二的成绩就知足了。 “那个方生,《赌神》后面的故事我没记全。” 王京弱弱道:“还有那个《赌侠》的剧情……” 方言说:“《赌侠》的创作还不简单吗,把《赌神》和《赌圣》的融合到一起嘛。” 王京顿时语塞,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样,一下子沉到谷底,方老师,我承认我笨还不行吗! 看到邵氏第一得力干将窘迫的样子,方逸花幽幽地叹了口气,倘若有方言坐镇,何愁邵氏不兴! “好啦,你就不要为难王导了。”龚樰开口相劝道。 “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赌神》、《赌侠》的剧本我不打算亲自来写,所以得靠你出力。” 方言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毕竟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好,让这胖子吃现成的,就是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歇,该压榨王京的时候就绝对不能含糊,赌片三部曲就留着给王京去琢磨和思考。 方逸花深知他是爱惜羽毛,不希望在赌片这种令人诟病的电影上涉足过深,于是满口答应下来。 王京吞了吞口水,顿时感觉肩膀上沉甸甸的,沉重许多。 “你也不要慌,我不会袖手旁观,该指导的地方我还是会指导的。” 方言道:“就比如这个《赌侠》的故事吧,你可以这样安排,赌神高进收了刀仔做徒弟,将一身赌术都传授给他,刀仔学成归来,以高进的名义将赌博赢来的钱拿出去做慈善,号称赌侠,另一方面,赌圣阿星听说赌神传人重出江湖,就上门挑战,刀仔和阿星一番比拼,各逞计谋绝技,最后不分高下……后面你再编个赌霸的侄子前来复仇,让赌侠、赌圣联手将他摆平,你们觉得怎么样?” “啪啪啪。” 方逸花、王京等人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贺超穹更是眼里异彩连连,若有所思起来。 第503章 慈善一元捐(二合一) 化作黑烟的毒手修罗在五毒仙姥附近出现,阴沉着面看着场中二人交手,五毒仙姥出奇地没有挖苦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观瞧。 几名侍卫将那大颠国使者身上脱下来的衣裳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最终也是没有找出地契来的,只是有一袋银子,被那侍卫拿在手中给大牢的大人递去了。 突然唇上一热,他被冷月给吻住了,冷月吻的很温柔,她知道这几天他受委屈,但这件事情必须瞒着他,不能提前告诉他,她用舌头轻轻的描绘她的唇形,一点点品尝他的美好,把这些天对他的思念全部倾住在这个吻里。 他这些手段秀川芳子可是见过多次了,每次都有一个天大的惊喜。 叶子峰还是那两个字,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他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 “苏哲,你别没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周敏一下子冲到了苏哲的面前,用手指着苏哲的鼻子臭骂道。 半个多时辰之后,这味药汤便算是炼成了,徐阳将人参归元汤倒出来冷却,同时吩咐万老爷子除去上身的衣衫。 这刀法,似乎并比自己的狂风刀法来得慢,甚至还要更为灵动上几分。 人与人之间不常联系的话,关系渐渐就淡了,亲情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朋友兄弟了。 “她说她哭累了,也没人理她,她就睡着了!”吴谨也是颇为无奈地说道。 除了如意金箍棒、鸣鸿刀之外,其它的兵器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包括弑神弓在内,虽然都能够拿出来,但是李旭试了一下,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 碰了钉子。吴江凯脸色出奇难看。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沈桐更是躲到一角。用余光偷看着这些官员的一举一动。见吴江凯遭到冷落。沈桐走上前去。有意识地叫了声。 巡游世界教导知识?我一阵头疼,以这位大叔的教导方法,恐怕所有的后生都会变成不懂规矩的家伙了!可是,既然青牙敢说出巡游世界教导后生知识这句话,那么便说明他肯定有些本事。 三翼舰现在已经被刺刀中心的工程师们修理一新了。而且增加了很多新式的装备。生产能力、速度、巡航时间都有了提高。现在这艘三翼舰已经是无常专用的飞行器了。 因为这样的金光出现过一次,那就是几个月前的传承,也有过这样一次的经历。 周阳在树干之上宛如灵猴,在死人眼里宛如魔鬼,在活人心里,充满恐惧!恐惧周阳不知何时到来,不知道自己何时莫名其妙的死去。 这个世界里有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是我所不知道的,那些被隐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秘密,到底有多么的骇人?而为何这个世界里,对于不祥与怪物都是以传闻来诠释它们,此刻的管卫为何敢这样毫无遮掩的出现在这里? “呼”的一声,杰拉尔丁将一物扔给了坎迪斯。“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仍然大声的嚷嚷着。 康斯坦丁古波不惊的面容,已经呈现出少许怒容。改面攻为点攻,将强大的精神冲击波凝聚成一点,对准飘无踪如同一把犀利的弩箭击了过来。 而且在施展道术的同时,六人还相互呼应着,显然这其中有着不为人知的配合。 “什么意思?”顾质和项阳不约而同看向王牌,紧张地异口同声问。 “请指教。”巨猎王貌似真是真心诚意地向张禄提出疑问,请求解答。 骂完瘪三转身就要走,这时候昏迷的木天突然有了反应,剧烈咳嗽几声后,木天忽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情,多少人。”林木宇问道,他倒是不怕什么毒狼,就是怕这人是来报复自己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国安局那些混蛋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我操。 话音刚落,血浮屠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就抓了过来,恐怖的血印笼罩了整片天际,让人窒息的气息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不过这种气势可以让别人难受,但是对木天却没有什么反应。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晚上苏阿姨煮了晚饭后,来对叶离说,明天她开始放假,初八会准时回来上班。 他双手反绑在身后,眼睛被蒙住,胡茬荏苒,短发凌乱,本來整洁的西装此刻脏乱不堪。 只见晓晓打扮得特别漂亮,头发拉直,染成丝黄,肩上挎了一款路易威登的包包,手里拎着一袋化妆和日用品。 既然有人保护她萧然也就放心。不过萧然可不想这里见到她,这王美娜实在有些烦人,让他看见,肯定又会与他纠緾不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抱住了绳子一下跳了起来,我的双腿正好踏在洗漱台里,我长舒了一口气,可是看到张昊满身都是鲜血,头顶上蛮是黑雾,在张昊的面前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503章 慈善一元捐(二合一) 赌王家族的慈善晚会,历来都是港澳年度空前的盛事之一。 名流、名媛、明星等各路名人纷纷出席亮相,衣著华丽不说,整场晚宴的布置也是华贵至极。 龚樰穿着素色的立领旗袍,搭着皮草小外套,手挽住方言的臂弯,笑着和贺新一家人一一见面。 “新闻上不是说贺先生有三房吗,怎么就来了两房?” “因为没来的那房不受宠。” 方言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龚樰眨了眨眼,“不会真的像杂志上写的豪门恩怨那样……” 方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更不能在这种场合讲。” “豪门可真够复杂的,还好咱们只是小门小户。” 龚樰难得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注意力很快就被陆陆续续进入现场的嘉宾所吸引。 就见林清霞戴着珍珠耳饰,穿着一袭白色的长款礼服,端庄优雅又落落大方,而身边的王祖娴则恰恰相反,黑色半身长裙,紫色丝绒手套,搭着灰色的呢大衣,既妩媚又清纯,既可人又风情。 在她们的身边,自然会有所谓的“护花使者”,比如程龙、洪金保、元彪…… 但比起娇艳的鲜花,方言反倒更有吸引力。 毕竟自己白衣渡江,出面替欠下巨债的狄菠拉一家解决危机的事已经传遍港澳地区,更何况出自他手的《警察故事》,上映在即,何冠倡、程龙他们自然要商量下宣发营销的策略。 “方生,我们又见面了!” “何老板,好久不见。” 男的跟男的聊成一片,女的则跟女的凑到一块。 王祖娴兴冲冲地跑到龚樰的面前,夺走她手上端的酒杯,毫不顾忌地把她喝过的酒一饮而尽。 林清霞姗姗来迟,摇头失笑道:“小娴,注意场合,矜持一点。” 王祖娴呼出一口气:“真是渴死我了。” “有这么夸张吗?” 龚樰替她从路过侍应生的盘子里拿来一杯果汁,“你不会告诉我这一天你都没喝水吧?” “当然不是啦。” 王祖娴说刚刚进场的时候,被一群媒体团团包围,抛出来的各种问题既刁钻又充满陷阱,不仅要小心地应付,而且还要恰到好处地给《警察故事》做宣传,说得嗓子眼都快要冒烟了。 “都是些什么刁钻难答的问题啊?”龚樰好奇道。 “比如你觉得有没有信心票房能够超越《宝贝智多星》?” 林清霞抿了抿嘴,截至目前,《宝贝智多星》的香江票房就已经接近2500万,这还仅仅是半个多月而已,更别说横扫宝岛、日韩新马泰等市场,《警察故事》要是能够超越,他们做梦都能笑醒。 “还好我机智,没有难倒我,我说当然有可能。” 王祖娴道:“毕竟只有方生的电影才可以打败方生的电影。” “噗嗤!” 龚樰和林清霞相视一笑,几乎异口同声道:“就你最聪明!” 就在她们闺蜜之间说说笑笑时,方言和何冠倡、程龙等人商量,把宣传营销的重点放在电影拍摄的危险程度上,比如龚樰之前提过的“玻璃故事”的点子,又比如程龙在商场里一跃而下的事情。 “真的没有一个替身敢上,没法子,他们不上就只能我上了。” 程龙连说带比划道:“开拍之前,我班里的兄弟专门送给我一个护身符,其实我根本呢不信这个东西,但当我站在高楼上,爬到护栏上,看着那个满是电灯泡的杆子,我还是把护身符收下了,就当是心理安慰吧,不过我还是很怕,爬上爬下了两个小时,还是不敢跳。” “然后呢?” 方言饶有兴趣地聆听着。 “最后现场出现了失误,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开机’,结果15台摄像机统统运作起来,方生你也是知道的,胶卷很贵嘛,而且当时是我们剧组租借这个商场的最后一天,所以不敢跳也得硬着头皮跳了。”程龙很是无奈道,“哪里想到事发突然,电工没有调低灯泡的电压,差点把我给电死,从上面摔下来的时候,两只手上所有的皮差不多都被烧坏了,可把整个剧组的人给吓哭了。” 方言道:“怪不得我听清霞、小娴说,你那时候跳下来,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是啊,她们当时都以为我要死了呢。” 程龙嘿然一笑道:“不得不说,那张护身符是真的有用,电影也顺利地杀青了。” “好,很有精神!”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这你这个劲头和胆子,何愁闯不进好莱坞。” 程龙情绪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前往好莱坞,但被何冠倡用眼神制止,不停地暗示他稍安勿躁,方言同样也避而不答,“得《警察故事》上映的时候,我们再议一议。” “方生说得对,阿龙和嘉禾闯入好莱坞的事不宜操之过急。” 何冠倡看向正在相谈甚欢的邵逸夫、方逸花和贺新身上,话锋一转,说自己来濠江的时候,偶然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方言不单单说动贺新免除了狄菠拉的赌债,而且还说服他投资邵氏新的电影。 “喔,何老板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方言把眼睛迷城一条缝。 “只是有人瞎传传到我这里而已,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是真还是假。” 何冠倡上下端详了会儿,心里渐渐有了答案,看来传闻所言非虚啊。 看到他脸上凝重了许多,方言不动声色地摇晃着酒杯: “恐怕事情并非何老板听到的,我这次来濠江,除了是受贺先生的邀请以外,也是代六叔六婶商量这次慈善项目的合作,让《宝贝智多星》可以跟慈善挂上钩,消除流言蜚语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何冠倡和程龙等人无不惊讶,恰恰就在此时,舞会正式召开。 贺新为了力挺这次举办慈善舞会的女儿贺超穹,即兴地说了一番开场白。 “我二伯公贺东曾经教我,钱银‘千祈唔好线手’,年轻不要急于捐钱,否则捐到老就要找人捐给你,不过,我没听他的话。我时常记着报答令我有今日的地方,一是皇仁书院,一是香江大学,因为我有6年奖学金,因受了教育,才有今日,所以近年来,我一直很支持教育事业的慈善捐助。” “今日的晚会是由小女一手组织的,衷心地感谢大家能够来捧场,你们的捧场使我倍感荣幸。” 感谢了一圈以后,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方言和龚樰上。 “而且今晚还有幸地邀请到名扬世界的大作家方言先生,以及他的太太龚樰小姐到来!” 此话一出,林青霞和王祖娴就看到方言从最前排的贵宾席上站了起来,大步地走到舞台上。 只见他客客气气地说了一番场面话之后,突然语出惊人。 不但以华夏文化教育基金会主席的名义,直接掏出20的支票捐款,而且还高调地宣称,自己已经说服了方逸花和邵逸夫,邵氏影业准备设立一个“电影一元捐”的专款项目,以回馈香江公益事业。 “《宝贝智多星》卖出的每一张电影票,都会向基金会捐出一元钱…… 捐一元也是件善事! 看电影也能做慈善!” 顷刻间,一片哗然,惊呼声此起彼伏。 台下,何冠倡和程龙等人互看一眼,脸上或多或少显得呆滞,电影宣发还能这么玩? 程龙不禁地感慨了一句:“契爷,这个点子八成又是方生想出的。” “方生不愧是方生,一石三鸟啊。” 何冠倡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方言,电影慈善一元捐不仅仅像他所说的,能消除谢霆峰老豆,谢闲欠下1500万巨额赌债的负面舆论,而且能拉动《宝贝智多星》的票房,让原本已经开始下跌的势头重新回涨,还能配合之前打出的“怀旧营销”,大大地美化和拔高邵氏影业的形象。 突然间,耳边传来的一阵掌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哗哗哗。” 掌声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向方言、贺超穹等人涌去,也向邵逸夫、方逸花等发起人涌去。 程龙边鼓掌,边低声说:“要不要等《警察故事》上映的时候,也搞这样一出?” “别急,等我回去跟闻怀商量了以后再说。”何冠倡摆了摆手,若有所思。 ……………… 富豪明星做慈善,幺蛾子最多。 捐多了被说是“作秀”,捐少了被说是“铁公鸡”,捐迟了被说是“诈捐门”。 不捐,那更不得了!绝壁公开喊话,逼捐! 其实做慈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哪怕为了名声,只要真的钱到位,做到家,总归是一件善事。 当然,这年头还没有这么多的花样和套路,大部分是真金白银地真捐,也有以慈善的名义避税。 像首部突破3000万票房的《夏日福星》观影人次将近235万,《宝贝智多星》预期的观影人次将达到250万左右,也就是大概会捐250万港币,捐赠的对象则是方言的华夏文化教育基金会。 其中的100万是邵逸夫和方逸花以邵氏的名义捐的,剩下的统统算在方言的票房分账收入那一部分,除了继续用在国际写作计划、留学资助项目、茅盾文学奖以外,方言准备把资助的范围再次扩大,囊括曹禺戏剧文学奖的前身,全国话剧、戏曲、歌剧优秀剧本评奖、明年创办的鲁迅文学奖……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方言万万没想到“慈善一元捐”引爆了现场,捐款热情随之高涨。 以致于在跳舞的时候,邵逸夫边和方逸花跳着交谊舞,边向旁边的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岩仔,你六婶说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不全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也有六婶、小樰和贺小姐的功劳。” 方言笑盈盈地看着同他跳舞的龚樰,当初众人商量赌片三部曲时,考虑到赌片终究是不光彩的,于是决定把电影将来挣来的一部分票房拿出来做慈善事业,就这么讨论出“慈善一元捐”的项目。 为了测试项目的最终效果,也为了消除谢闲赌债的负面新闻,便先在《宝贝智多星》试试看。 “看刚才的反响,看起来岩仔的主意凑效了。” 方逸花言语间充满着赞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邵逸夫露出欣慰的笑容。 方言和龚樰也跟着笑了起来,跳了一会儿,舞曲随之一变,变成了节奏强烈、热情奔放的探戈。 龚樰既不会跳,也跳累了,索性把方言“让”给会跳的林清霞,笑看两人在舞池里大跳一场。 王祖娴惊异地眨了眨眼,“没想到方生竟然这么会跳舞啊?” 龚樰嫣然一笑,说他可是自诩为舞王,交谊舞、探戈、霹雳舞等舞种,全都信手捏来,为此迈克还专门拜他为师,学习霹雳舞,“小娴,待会儿你去把清霞替下来,也让你感受感受。” “好啊,你越这么说,我就越想见识见识。” 王祖娴看到两人在舞池中旋转的身姿显得优雅娴熟,尤其是林清霞在方言的带动下,已经开始享受这曲舞蹈,额头轻贴着他的脸颊,脸上洋溢灿烂的笑容,偶尔还发出清脆的笑声,心里便痒痒的。 一舞跳罢,趁着舞曲更换的空隙,不少男伴携着女伴离开了舞池。 毕竟,跳舞相当地考验体能和精力,能坚持跳完两首的不在少数,但能连跳三五首的却不多见。 看到方言选择了王祖娴而没有选择关芝琳,关商忍不住地埋怨自家女儿: “囡囡,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主动一点嘛!” “老豆啊,我已经很主动了,总不能我纠缠着他求他跳舞吧,那么多人看着呢。” 关芝琳噘了下嘴。 “唉,不管怎么样,能接触方生他们的机会就这一次。” 关商说,为了能参加赌王的这次慈善舞会,自己可是豁出老脸,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机会。 “为什么非得是他?” 关芝琳看着王祖娴和方言跳得异常合拍,抿了抿嘴。 “你说呢。” 关商摇了摇头,且不说方言和赌王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单单是他作为嘉禾、邵氏和新艺城三家香江电影三巨头的座上宾,随随便便给关芝琳透点资源,就足以让她打破如今花瓶演员的瓶颈。 关芝琳看了眼和林清霞聊的火热的龚樰,又望了下正跳的起劲的方言,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与此同时,王祖娴笑了笑道:“没想到刚才会有那么多人想找你跳舞。” “我也没想到。” 方言摆动着手脚,“我在想如果我没当作家,不知道够不够格当香江舞男啊?” 王祖娴噗嗤一笑,“你要是当舞男的话,我一定拉着清霞给你捧场。” “欢迎捧场,不过我更欢迎包场。” 听到方言这话,王祖娴明知道是开玩笑,但还是下意识地愣了下,双颊微微发红。 就在她出神之际,耳畔边传来贺新的声音,直夸方言跳舞跳得很棒。 “贺先生也是宝刀未老。”方言来了个波商业互吹,“贺小姐也是灼灼其华,光彩照人。” “哈哈,不知道方生愿不愿意陪我再跳一场?” 贺新说接下来会由张国榕亲自演唱《monica》,想让贺超穹来当方言的舞伴,跳上一曲。 “乐意之至!” 方言和贺超穹相视一笑,王祖娴看在眼里,似嗔似怨地在心里腹诽了句—— 何止是有资格当香江舞男,完全可以坐稳首席的宝座! 第504章 英雄本色(二合一) “哗哗哗。” 此时此刻,掌声雷动,方言和贺超穹,以及贺新夫妇的双人舞蹈,博得了满堂彩。 当然,还有在现场激情开麦的张国榕,用一曲《monica》,把整个舞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看到龚樰激动地拍起了手,王祖娴好奇不已:“看起来龚樰姐很喜欢张国榕?” “是啊,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他的 “真是多谢顾大嫂了,我们家孩子就喜欢吃这些,我替他们谢谢您了。”许颜三步两下的就冲到元君羡面前挡住了顾大嫂接过了菜篮。 可她在任务世界久了,身体素质居然也被带了回来,哪怕系统不说,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逐渐的在向主神空间里的自己靠拢。 看见南疏没什么动静,裴司咬着牙齿,浑身都因为极度的愤怒,打着颤。 “呵,没事儿……谢谢关心!”向晚朝郁峥嵘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开了。 鸿仙度魔的消息一经流出,许多弟子原来不回家的理由全都变成了后悔的依据,后悔自己过年不该留院修习,回家与父母团圆,献献孝心才是该做的事情。 燕摩天打断凌峰的话语,他心中自然有自己的考虑,这次主动进攻慈航静斋,初衷是他以为凌峰已经死了才下的决定。 苏媛媛紧紧地捏着手机,浑身颤抖,不知道在做着怎样的思想斗争? “我……”楚裳突然之间有些哑然,甚至像是有什么难言之影一样。 冷月山这句倒是令向晚极是意外,倒不是因为白诗娴暗中打听,而是因为冷月山竟然会主动问她是否要打听。 “没关系,我到时跟老师说说,我想应该是可以的。而且,现在大学不同以往,即便住宿,学校也很少再去查宿舍,学生来去很想是自由的!”向可松道。 好吧,不过你还在考察期。如果我发现你实力太弱,我可是会随时踢了你,和别人组队的。 三昧真火若是使出的话,不用一分钟,就能将血疯给炼死,不过在这里,易寒可不会使出三昧真火。 这些平时能搭上话的商界而是立刻围了上去攀交情打招呼,好不热络。 半步大能,可见一斑,纵然是单纯的肉体,也令虚空颤抖,强大的力量如海啸狂涌,奔袭而出。 一日之后,无尽的山脉深处,此地距离万界城有五百余里,人迹罕至,林深山高。 忠义堂上是我权居尊位,第二位军师吴学究,第三位军师公孙胜,第四位花荣,第五位秦明,第六位吕方,第七位郭盛。 而在那地府的山门前,除却六大门派进去以外,后来的那些教主圣主,一个个全都在地府之外,没有一人真的进入地府。 自从他成为公众级网络作者开始,一开始往往三四天才能吃上一顿饭。平时全凭喝水填饱肚子,如今他已经把时间缩短,两天就可以吃一顿饭。 “哥哥。”朱明感觉到晁盖的手一片冰凉,再看那浮肿的脸,哪里还有平日豪气干云的托塔天王的样子,心中悲痛莫名,真心实意的叫了一句“哥哥”。 一掌劈落,狂暴的掌劲,掀起一道飓风,席卷开来,顿时飞沙走石,风吼阵阵。 嵩山众人对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江湖中人本就豪爽,说得难听些,都是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主,根本就不会在乎旁人的唠叨,甚至还会以占用皇帝老儿之物而沾沾自喜。 第505章 失败者联盟(二合一) “我是狄胧,请问何先生现在在……” “胧哥,不好意思,何生正在忙《警察故事》的宣发,现在不在公司,晚点再回你电话。” 狄胧的脸色瞬间僵硬,听筒里紧接着响起一阵阵的“嘟嘟”声,眼里的光随之黯淡下来。 拿起桌上的酒瓶,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一口,苦酒入喉心作痛,想不到自己这个曾经叱咤香江电影界的大腕,到了中年也会面临着中年危机,不仅仅是脱发秃头,而且即将陷入中年失业的困境。 自己演艺生涯的危机,都要从今年上半年跟邵氏的合约到期开始。 以往每当合约还有一年多到期的时候,方逸花就会找他谈续约,十几年从来如此,一直未变。 而每当拍戏遇到低谷的时候,章彻、李翰祥、楚原等几位邵氏大导演也会助他重回巅峰,但是今年不一样了,狄胧没有受到邵氏续约的合同,而是一封方逸花写的亲笔信。 里面只有一行字,“谢谢你多年来为邵氏影业做出的成绩。” 虽然冰冷又残酷,但狄胧并没有多少的怨言,毕竟邵氏影业进入80年代以来,经营状况就每况愈下,持续亏损,甚至今年年初已经到了减少停工,收缩电影业务,准备兜售旗下院线和设备的地步。 好聚好散,自己也并没有纠缠邵氏,反而是把希望寄托在嘉禾身上。 多年以来,邹闻怀和何冠倡一直都想把自己挖到嘉禾,以前在邵氏的时候,整天就是打电话约饭,经常会嘘寒问暖,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离开邵氏的新闻一出,如今再打他的电话,换成他的秘书整天说他们要么不在公司,要么不在香江,连一直叫他“老豆”的程龙也改口叫“胧哥”了。 以前都叫自己小甜甜,现在步入中年危机,就改叫自己牛夫人? 不单单是嘉禾,新艺城、德宝等电影公司也一一拒绝了狄胧,一连好几个月无戏可拍。 自己整个人无比的焦虑,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邵氏影业,靠着方言的神来之笔,奇迹般地凭借《宝贝智多星》,枯木回春,起死回生。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仅仅香江票房就已经达到了3318万,而就在前不久,就在赌王慈善晚会上,方言亲口宣传了“慈善一元捐”的电影活动以后,渐渐冷却的观影热情再次回涨。 而且在舆论的推波助澜下,电影的票房大有突破3500万港币大关的迹象。 说不准在春节档重映的时候,还能再次引发一波不小的复看效应。 于是乎,调转方向,把拍戏的希望重新寄托在老东家的身上,然而令他寒心的是,方逸花的秘书也一直推脱她不在,就算是方逸花亲自接听了,也只是顾及往日的情面,发出的都是电视剧的邀约。 演的不是主角的师父,就是主角的老爸,甚至是主角的爷爷。 一下子,昔日顶流巨星的尊严和自信彻底荡然无存。 最绝望的时候,已经动了放弃演戏的念头,也要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当年“大哥”的颜面。 狄胧把半瓶的酒,统统喝了个精光,醉醺醺地抓了下头,指间又多了一把因压力而掉落的头发。 就在这么一刹那,心中的防线轰然崩溃了,双手遮住脸,痛哭流涕起来,如泣如诉,嚎啕大哭。 “呜呜呜~” “叮铃!叮铃!” 突然之间,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惊得狄胧心里一跳。 但当听到来电的自报家门,自称是“施南笙”时,立马停了哭声,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施小姐,你是说徐导要找我拍电影?” “是啊,胧哥,我们这里正好有一部戏年后要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试试?” “当然愿意!” 狄胧心里熄灭的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戏的具体细节呢,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施南笙让他到时候准时地参加《警察故事》首映礼,徐客等人会来找他会面的。 一想到嘉禾和程龙对自己的态度,狄胧像是吃了半只苍蝇一样难受,很是不理解道: “为什么要选在这个地方见面?” “因为这是方老师选定的。” “方老师?” 狄胧先是一愣,等施南笙说出是“方言”时,一下子酒醒,霍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语气里透着几分惊喜道:“这部戏的剧本难道是方生写的!?” “可以说是方生和徐导他们两个合写的,方生和他的太太是这部戏的顾问,也是制片。” 施南笙笑着说,就是方言向徐客推荐的他。 “真嘅咩?!” 狄胧满脸通红,情绪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更多有关这部电影的信息。 但施南笙只推脱说等到《警察故事》首映礼再揭晓,接下来该去通知下一个人了。 …………… 与此同时,九龙塘。 吴孟答从出租车上下来,给殷勤的司机签了名以后,大步地走上楼,来到熟悉的门牌号的门前。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大门打开。 就见周闰发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疏于打理,整个人浑浑噩噩、一身酒气。 “阿答,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不是吧,大佬,我刚刚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不接,吓得我以为你又喝洗洁剂了呢!” 吴孟答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当初周闰发凭借《上海滩》的许文强,火遍大江南北,事业得意,情场也跟着得意,跟自己相处很久的女友,tvb当家花旦陈玉莲想要嫁给自己,安心做自己背后的女人,偏偏周闰发的母亲不满意这位未来儿媳妇,不同意这桩婚事,让他陷入痛苦的境地,以致于当着爱人的面,喝清洁剂自杀。 总算是及时送到医院里洗胃,才救了一条命,最后还是不得不放手。 然而自此以后,两个人的命运发生180度的颠倒,被tvb雪藏的陈玉莲迎来爆发,接连扮演金庸武侠剧的小龙女和王语嫣,人气暴涨,事业焕发第二春,反倒是周闰发开始逐渐地走背字。 从电视剧转到拍电影,虽然拍得都是让人叫好的作品,比如许安华的《胡越的故事》,但是票房一直在几十万到几百万之间徘徊,根本不叫座,人送外号“毒药发”,成为闻之色变的票房毒药。 “不用洗洁剂,我喝酒也能把自己喝死。” 周闰发走得摇摇晃晃,“不过现在我还没喝死,你可以放心啦。” 吴孟答道:“我这次来是有事找你。” “你有事找我?” 周闰发苦笑道:“你现在正当红,靠《宝贝智多星》这一部戏涨了不少片酬,拿了不少片约吧?我还听说《宝贝智多星2》马上要开拍是不是,你有事来找我,应该是我有事找你答哥关照才对?” “阿发,你有事我肯定要帮你啦,当年要不是你,哪有今天的我。” 吴孟答说:“估计早就被那几个催债的扑街仔打一顿扔江里喂鱼了。” “现在不一样了,风水轮流转,你转运了,可你瞧瞧我……” 周闰发背靠在沙发上,双脚交叉放在地上,头部微微后仰,一副丧到极致的样子。 吴孟答道:“别这么说,你现在转运的机会到了。” “转运?我现在是‘毒药发’,没人愿意再找我拍戏。” 周闰发心灰意冷:“当初那些想要求我当主角的,现在躲我还来不及?哪还有人肯找我演戏?” 吴孟答道:“是真的,要不然我干嘛打那么多电话,还大老远地跑着一趟!” 周闰发依然师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谢谢你啊,阿答,是谁导演的戏?” “导演是谁我不知道。” 吴孟答只说自己只知道这部电影的制片是徐客和方言,正因为施南笙迟迟联系不上喝醉酒的周闰发,方言才会让龚樰打电话给自己,交待自己这个周闰发的老相识务必来找到他。 “方生!你是说方生!” 周闰发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啊,天底下还有哪个人可以当得起‘方生’的字号啊。” 吴孟答安慰了几句,“等见到方生和徐导,你时来运转的日子也就到了。” 周闰发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边摇晃边问:“在哪里见面!什么时候见!” 吴孟答直截了当道:“就在《警察故事》首映礼的那一天。” ………… 不知不觉地过了一周,《警察故事》如期上映。 狄胧尽管再不情愿,也还是身着正装,早早来到首映礼现场,好巧不巧地碰上周闰发。 “阿发!” “胧哥!” 不期而遇的两人相视一笑,结伴往影院里走去。 看到他们的身影,负责协助程龙迎来送往的程家班成员们脸色大变,如同见着灾星一般。 “脸皮可真厚啊,电话里约不到人,干脆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我们这下该怎么办?” “怎么办,今天可是何先生、龙哥他们看重的大日子,当然不能让他们这对瘟神添堵啦。” “要不我们替龙哥挡下来,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好似猪甘蠢,这么喜庆的场合,还有这么多的媒体,万一赶不走他们,把事情闹大了,不光是丢龙哥的面子,也是丢邹先生、何先生、方先生他们的面子,让其他捧场的嘉宾心里怎么想啊?” “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那你说该怎么做?” “他们虽然过气了,但好歹曾经也是大佬,这样吧,你待会儿带他们进去,专门挑个稍微靠后的位子让他们坐,只要别让他们缠着何先生、龙哥他们就好。” “就这么办!” 程家班的人立马照做,迎了上去。 狄胧和周闰发起初都被他们脸上洋溢的热情所迷惑,但当发觉被领到的是非常偏僻的后排位置,心情立刻就像坐过车般,脸色变得相当难看,特别是周闰发,气的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阿龙的待客之道嘛,我可是方生叫我……” “算了,阿发,就不要为难他们这些小的了。” 狄胧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摆了摆手。 周闰发鼻子里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坐了下来,“丢你老木,狗眼看人低。” “踩低捧高本来就是我们这行的现状。” 狄胧话锋一转,“对了,你刚刚说是方生叫你来的?” “是呀!” “巧了,我也是!” “胧哥,你也是?!” 一下子,两个本就失意落魄的过气明星仿佛找到了组织一般,兴奋地聊了起来。 “胧哥,你说方生和徐导想找人拍戏,有大把人愿意拍,为什么偏偏找我们两个捞的呢?” 周闰发疑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啊,还是等方生和徐导来了,由他们告诉我们吧。” 狄胧让他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一会儿的工夫,陆陆续续地有记者、明星等进来,场面越来越热闹。 就在此时,徐客、施南笙、龚雪等人走进了影院,在一番仔细的寻找后,总算找到他们的身影。 “你们怎么坐在这里?” “徐导,我们捞嘛,捞就只能坐这里了嘛。” 周闰发立马站起身,余光瞥见了施南笙和龚樰身后的梁加辉和吴雨森。 “雨森?!”狄胧看到自己这位同门师兄弟,又惊又喜。 “好久不见,胧仔,听说你不做大哥很久了。” 吴雨森和他紧紧相拥,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闰发客客气气地他们寒暄了几句,忍不住地问了一嘴:“不知道方生……” “他一会儿要带个人过来,让你们先看看剧本。” 龚樰从包里拿出《英雄本色》的剧本,一一地递给众人。 狄胧、周闰发、梁加辉等人受宠若惊,就像称呼方逸花为“方天”或者“方小姐”一样,也毕恭毕敬地称呼叫“方太太”或者“龚小姐”,然后一个个急不可耐地翻看起剧本。 渐渐地被剧情所吸引,沉浸其中,比如狄胧看到“我不当大哥好多年”的台词,不禁眼眶含泪。 甚至着迷到《警察故事》主创剧组亮相时,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张国榕跟随着方言走进现场。 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两人正在面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张国榕定睛一瞧,心里咯噔了一下,早已过气无戏可拍的狄胧、被冠以票房毒药自生自灭的“毒药发”、电影连续失败的“扑街吴”,以及被软封杀到只能在铜锣湾摆地摊的“最惨金像影帝”…… 好家伙! 一个剧组竟然汇集了这么多的“卧龙凤雏”! 倘若不是有眼前的方言、徐客这两对夫妻档坐镇,就冲着这样一波不被人看好的演员,张国榕恐怕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误入圈套,当年拍《春上春楼红》所造成的心理阴影立马涌上心头。 “不要慌,先看看剧本再说。”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坐下来。 张国榕露出尴尬的笑容,突然注意到周闰发、梁加辉、狄胧等人热泪盈眶,发出类似的感慨: “没错,这就是我的台词(经历)!” 而让他们触动最大的台词,无一例外都是那句经典的不能再经典的——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不是为了证明我比别人威风!” “只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 第506章 当年情(二合一) 台上,程龙、王祖娴、林清霞等人分享拍片的各种花絮和趣事,以及回答媒体的各种问题。 然而此时的台下,张国榕、周闰发、梁加辉他们一个个专注在剧本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英雄本色》是部群像戏,你的角色是宋子杰,觉得怎么样?” 方言看了眼依旧沉浸其中的张国榕。 张国榕回过神来,语气认真道:“角色塑造得很好,嫉恶如仇,正义感强,年轻气盛,就是对大哥宋子豪的所作所为有些不讨喜……” 徐客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宋子杰不单单在三个主角里的戏份最少,而且单论情节来说,比起义薄云天的宋子豪、萧洒帅气的小马哥,宋子杰这个角色反倒成了最不讨观众喜欢的角色。 说实话,让他这个歌坛的天王巨星来演这位一个可能讨人嫌的角色,确实说不过去。 而且拉他入伙的目的也不纯,就是想借他来“哄骗”更多的人来投资电影。 所以,在跟方言商量了一番以后,决定给张国榕做些补偿,承诺以后专门给他量身打造个角色。 “当真?!” 张国榕眼前瞬间一亮。 “君无戏言。” 看到方言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坏笑,龚樰一下子就想到了“程蝶衣”,敢情在这儿下套呢!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国榕摆手婉拒,说大可不必。 毕竟,自己在演员这行里只不过是个新人,之前也就演过一部戏,还是视作黑历史的青色片,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跟狄胧、周闰发、梁加辉这些实力派大佬讨教演技,学习怎么拍戏。 对于他这种虚心求教、毫无架子的姿态,徐客、方言、施南笙等人很是满意。 甚至于周闰发颇为欣赏地拍了下他的肩,开玩笑道: “不如这样,将来拍戏的时候,我就教你怎么演戏,你呢就教我怎么唱歌,好不好啊?” “好啊,小马哥!” 张国榕欣然同意道。 “说到歌曲……” 龚樰和方言互看一眼,说《英雄本色》的主题曲和片尾曲的作词都会出自方言之手。 施南笙补充了一句:“至于演唱嘛,不知道荣少愿不愿意……” “求之不得!谢谢方先生给我这个机会!” 张国榕喜出望外,深怕方言反悔,满口答应下来,妈呀,还有意外收获! “曲子还跟《男儿当自强》一样,交给黄蘸兄来负责。” 方言除了准备把《当年情》定为《英雄本色》的主题曲,还打算把《古惑仔》系列里的《友情岁月》,当成电影的片尾曲,毕竟,社团古惑仔和伪钞集团从根本性质上来说,都可以算做是黑帮片。 随后,在《警察故事》播映之前,众人商量起了电影拍摄的具体细节,主要是档期。 香江剧组拍摄快,赶工期,以《英雄本色》的体量,最多两个半月就能拍好,然后暑期档上映。 所以把开工的时间定在年后,方言和龚樰回内地过完年以后,就能及时地回来参加开机仪式。 影厅渐渐地暗了下来,大银幕里放着片头,龚樰低声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方言笑道:“怎么也得参加完《警察故事》的庆功宴再走,要不然我怕邹老板他们会误以为我这人偏私,只去邵氏庆功宴,却不肯给嘉禾一个面子。” ………… 《警察故事》果然不负众望,首映当日就超过同档期里的一票贺岁档电影。 尤其是见所未见的香江警察超级英雄的题材,以及程龙远超出《a计划》等电影的玩命特技和惊险场景,但凡是看过的观众,血液很难不沸腾,肾上腺激素很难不飙升,影厅里频频爆发叫好声。 电影票房的势头也远超嘉禾的预期,继《宝贝智多星》之后,再一次地引爆整个贺岁档。 程龙借此一扫前耻,当初《威龙猛探》输给《黄飞鸿之壮志凌云》,香江不少的娱乐八卦记者不断地唱衰自己江郎才尽,嘲笑自己二次闯荡好莱坞失败,但《警察故事》再次向外界证明了—— 到底谁才是亚洲电影的一哥! 到底谁才是香江电影票房号召力和影响力的大哥! 嘉禾名下的电影院门口,挂着一面旗,写着“全员满座”,意思是连三天后的票都卖光了,而且金公主、邵氏等院线也纷纷上映了《警察故事》,结果依旧是一票难求。 眼见“方言的剧本+程龙的武打”这么有搞头,邹闻怀和何冠倡已经开始期待《虎胆龙威》,所以就在《警察故事》达成香江最快突破500万港币的电影票房之时,立刻着手准备隆重的庆功宴。 这在整个嘉禾的历史上也是头一遭,以前都是在电影放映半个月或者下映之前再举办。 但这回不一样,再晚几天的话,方言就要和龚樰一块回内地,到时候想见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为此,嘉禾还特意允许主创演员和员工们带上至爱好友,庆祝电影成功的同时顺便过个小年。 就在《警察故事》庆功宴的前一天,林清霞特意去机场,迎接远道而来的林父、林母和妹妹。 “阿姐,我真的想死你啦!” 林丽霞飞扑到她的怀里,姐妹相拥到一块。 林清霞一问才知,大哥一家因为有急事来不了,眼里不禁流露出一丝遗憾和失落。 “他们来不了,你还不能回去啊!” 林母道:“难不成你想像在美国那样,一个人留在香江,不回宝岛跟我们过年呐?” “怎么会呢,我今年一定回去陪你们。” 林清霞和林丽霞一人挽着母亲的一只手臂,和林父一起来到她在香江暂居的地方。 林父和林母上下打量,里里外外地看了个遍,边看边问: “这房子看着不错,清霞,你多少钱买哒?” “阿母,这是我从朋友那里租的。” 林清霞抿了抿嘴。 “租的?!” 林父和林母大为震惊,没想到堂堂宝岛文艺女神的明星女儿,手头竟然如此拮据,倒是林丽霞想的明白,姐姐的钱基本上都被花在宝岛房产投资上,去年还息影跑到美国圣地亚哥大学进修表演。 更别说自从和秦寒沾上孽缘,被贴上“第三者”的标签,苦心塑造的玉女形象瞬间崩塌,在宝岛积攒多年的口碑和事业几乎化为乌有,这才不得不来香江寻求新的转型契机,迎来事业的第二春。 可不管是香江,还是宝岛的媒体和影评人,都断定属于林清霞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林清霞的星途黯淡,片酬自然也是一跌再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 “你啊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 林母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我一直就反对你跟那个秦寒来往,可你就是不听,你看看你现在被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祸害成什么样子!在宝岛好好的事业断送了,名声也差一点毁了……” “阿母,他……” 林清霞张了张嘴。 “你还在维护他,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 林母说,当初面对舆论的狂轰乱炸,秦寒选择当缩头乌龟,甚至玩起失踪,丝毫没想过出面解释林清霞并没有插足他们之间的感情,结果让她稀里糊涂多了个一生也无法摆脱的“小三”标签。 “是啊,阿姐,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孤身去美国躲着。” 林丽霞愤愤不平,“也不会要在香江,重新打拼事业。” 看到林清霞羞愧难当的窘态,林父心疼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几句……” “我不说能行吗,必须把她给说醒!” 林母碎碎念:“之前你跟祥琳订婚,本来我以为你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你为什么又要取消呢?” 林清霞委屈巴巴道:“阿母,我和祥琳之间不适合。” 林母一脸不悦,“怎么就不适合呢?不适合为什么要订婚呢?” 林清霞无奈地解释说,秦祥琳深怕自己被夺走,变得患得患失,不仅开始无休止地窥探他的隐私,甚至到最后,监视和限制自己的生活,渐渐地,她就厌恶这种“防贼”的恋爱方式。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紧张而凝重。 林父赶紧岔开话题,“清霞,你说这房子是你朋友的?哪个朋友啊?” 林清霞直截了当地说,“是方先生。” “方先生!哪个方先生?” 林父、林母等人先是一愣,当得知竟然是方言时,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 林母弱弱地问了一句,“方先生他结婚了吗?” 林父瞪了眼,“你老糊涂了啊,清霞怎么可能跟他结婚呢!” 林母却愈发对方言感兴趣,问东问西,尤其听到他在华夏,乃至在世界范围都有很大的影响力: “清霞,如果我在庆功宴上求他一件事,你说方先生会不会答应啊?” “什么事?” 林清霞一脸茫然。 林父反倒第一时间猜到妻子的想法,眼里迸发出精光,“对对对,如果方先生肯帮忙的话……” 林清霞追问之下,这才得知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姐姐,顿时瞳孔地震,错愕不已。 “你阿姐是48年的时候出生的。” 林父心怀愧疚,当时由于时局动荡混乱,他们不得不被部队裹挟着“向南进攻”,当时女儿才三个月大,因为害怕在路途中夭折,所以委托给自己父母以及弟弟来照顾,等安定下来就把他们接走。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这么一分别就几乎是30年。 “我……我在内地还有个姐姐……” 不光是林清霞,就连林丽霞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惊天的消息。 “嘶嘶,你们的姐姐叫林莉。” 林母忍不住地哭出声,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同样也是他们最愧疚的孩子。 林清霞抓着她的手,安慰了好一会儿: “阿爸阿母,你们是希望借助方先生在内地的人脉和影响力,找到失散的姐姐对不对?” “是啊,我和你妈妈一直都想寻亲,可政ce不允许,何况三十多年,物是人非,又人海茫茫,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找到你姐姐呢?”林父眼含热泪,最怕的不是找不到,而是找到时已经阴阳两隔。 林清霞点了点头:“阿爸阿母,我明白了,等见到方先生的时候,我一定求他帮我这个忙。” ……………… 2月2日,南小年。 《警察故事》的庆功宴充满着喜庆气氛的同时,也带着几分年味。 桌上摆着不少美味佳肴,而且每道菜都有好兆头,除了代表“大吉大利”和“年年有余”的鸡和鱼,蚝豉发菜取“好市”“发财”之意,萝卜糕和年糕寓意“年年高”,大虾取谐音“笑哈哈”……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双层的蛋糕,正面抹着“713万”和“3000万”的数字。 代表着电影目前所取得的票房数目,以及嘉禾所期待达到的票房总和。 方言和龚樰吃着切好的蛋糕,就见林清霞带着父母和林丽霞迎面向自己走来。 按理来说,长相这东西,基因起码占八成,可林家这对姐妹却像是打破了这个定律。 姐姐林清霞就像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走在路上那回头率简直了,连路边的大爷都要多看两眼。 反观妹妹,就像是老天爷打盹时随手捏的,说不上难看,但也只能算是普通长相。 林丽霞显然见怪不见,还自嘲了一句: “方先生是不是很好奇我们姐妹长得大不一样,就像是满天繁星中突然冒出个萤火虫?” “萤火虽微,愿为其芒。不啻微光,造炬成阳。” 方言笑着安慰,言下之意就是虽然萤火不起眼,但仍有它的光芒可以照亮大家。 林丽霞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文雅的回答,而林清霞的眼里也大放异彩: “不瞒你说,其实我小的时候,常常因为我阿妹的长相而自卑。” “喔!” 方言倍感意外,误以为是妹妹不幸长残了,但事实上却是面对两个长相差距如此悬殊的女儿,林母玩了一波反向套路,每次看到林丽霞,总会不吝赞美之词地夸耀自己家的小女儿真漂亮。 然而,面对天生丽质的林清霞,却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不仅从不夸她的美貌,反而经常语重心长地批评,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过眼云烟罢了。 结果就是让自卑内向的妹妹逐渐变得开朗自信起来,反倒是林清霞开始对着镜子,怀疑人生。 “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当别人夸我漂亮的时候,我都会想起阿母的那句美貌如云烟。” 林清霞掩嘴发笑道。 方言直夸林母是人间清醒,懂得教育子女。 “说到子女,其实我的人生当中一直有一件憾事。” 林母情绪激动,强烈地希望他能帮自己了结这一大夙愿。 “但说无妨,能帮到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去帮,如果不能帮到,我想你们也一定会体谅。” 方言注意到林清霞等人的眼里充满着期待,甚至是哀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方先生,是这样……” 林清霞言简意赅地把自己在内地还有位失散30多年的姐姐的事讲了出来。 方言面色凝重了起来,敏锐地注意到这背后蕴含的重要意义: “叫什么名字?” “林莉。” 林母急切道。 “这件事我可以帮忙,正好再过几天就要回内地。” 方言抬起了手,打断了下,“先别急着谢,想必你们也知道眼下的时局,所以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只能是暗中偷偷地调查,这一点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林父林母激动不已,“明白,明白。” “这件事你们也尽量不要对外人提及,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方言再次提醒道。 “谢谢你,方生。” 林清霞眸光潋滟,感动不已,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言拿出纸笔,如同侦探办案一般盘问一通,统统地记录下来,本来打算进一步核实,但被邹闻怀、何冠倡、程龙等人“请走”,商量《虎胆龙威》的拍摄,便嘱咐龚樰留下来,确认信息。 “真的是太谢谢你们了。” 林清霞言语间透着感激,“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和问题。” “不会的,放心吧。” 龚樰把目光投向方言,林清霞也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心里暗暗地笃定: “不管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要帮我们家找回阿姐!” 第507章 1986年的雪稍晚了些(二合一) 在庆功宴过去2天后,《警察故事》的电影票房毫无意外地突破1000万港币。 与此同时,方言和龚樰踏上回京之路,不过这回不是坐船,而是搭乘飞机。 80年代中期,香江飞往内地的航线渐渐开通,尽管航班的班次非常得希少。 龚樰把视线从舷窗外的蓝天,转向邻座的方言,就见他吃着花生米,喝着茅台酒。 “你打算怎么帮清霞找到她姐姐?” “他们说30多年前把孩子交给鲁东莱阳的父母家,等稳定下来以后,再把女儿接走。” 方言道:“现在可能老人已经过世了,不过好在还有个关键的线索人物,就是她二叔林维云,有了这一层的关系,要找到这个‘林莉’就容易多了,可以让鲁东作协、文联等部门的同志协助下。” “万一,我是说万一她不在鲁东呢?” 龚樰推测道:“你别忘了按她的年纪,肯定参加过上山下乡,有可能已经定居在插队的地方。” “不管人现在是不是在莱阳,总之我们得先从她们鲁东老家那里开始查起,只要能挖出一点线索,就能顺藤摸瓜继续往下查,运气好的话,或许能碰上认识林维云和林莉的人。” 方言说:“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叫‘六度分隔’的理论?” 龚樰摇了摇头,就听他讲,“世界上任何互不相识的两人,只需要很少的中间人就能够建立起联系,最多不超过六个人,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验证一下。” 方言耸了耸肩。 “你严肃点,这可是关乎清霞一家团圆的大事,你既然答应了人家,这事就不能马虎了。” 龚樰提醒了一句。 方言道:“如果真的在鲁东那边打听不到林维云和林莉一家的下落,那就只能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当然,不可能以清霞寻亲的名义,可以搞个‘回馈《推理世界》优秀读者大酬宾活动’……” “你的花样可真多。” 龚樰起初觉得荒唐,但仔细一琢磨还真的可行。 “我的花样多不多,你还不知道嘛,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教你……”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又不正经!” 龚樰轻轻地拍打了下,又羞又恼地白了眼。 就在此时,广播里传来空姐的声音: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着陆,请您再次确认系好安全带….…” 不一会儿,飞机平稳地抵达机场,方言和龚樰招了一辆面的,先是到什刹海的宅子里,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撂在屋里,随后夫妻同心,收拾着这座许久未住的四合院,该擦窗擦窗,该扫地扫地…… 里里外外地打扫了一遍,就差挂上灯笼,贴上对联,捯饬捯饬,添一点年味儿了。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今晚就不在家里吃了,我刚给咱妈打了个电话,她喊咱们上她那儿吃去。” 方言拿起暖水壶,往脸盆的冷水里掺和,然后把毛巾浸在里面,拧干之后递了过去。 “好啊,正好我把在香江给妈买的皮草,还有给小妹的礼物都带过去。” 龚樰伸手一接,擦了擦白玉般的脸和修长的天鹅颈,接着重新地洗了洗。 见她作势要给自己擦脸,方言闭上眼睛,“得嘞,咱们准备准备就出发吧。” ………… 南锣鼓巷,东西两侧各有八条胡同,整齐地排列着,形如“鱼骨”,又像“蜈蚣”。 开车经过最北端的两眼古井,也就是整条蜈蚣街的眼睛,很快地就抵达那座熟悉的大杂院。 杨霞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见到他们的身影,又惊又喜道: “来得正好,快快,到屋里坐着,马上就开饭。” “妈,我来帮您吧。” 龚樰准备搭一把手,被杨霞一口回绝。 “燕子呢,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出来帮帮忙。” 方言余光一瞥,大堂里空无一人,彩色电视机里倒是正播着《葫芦兄弟》的动画片。 “她呀正忙着伺候那台电脑呢。” 杨霞撇了撇嘴,“伺候起它比伺候我这个老娘还勤快呢。” 方言嘴角不住地上扬,但在母亲的注视下,立马把嘴角向下扯,板着张严厉的脸: “妈,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她,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说话间,就走到曾经是自己的房间里,把方燕像提溜小鸡崽子一样提了出来。 方燕疑惑不解道:“哥,哥,你干嘛啊,我正在完成倪老师布置的作业呢。” 龚樰调侃了句:“原来你在忙啊,那给你准备的礼物待会儿再给你吧。” “嫂子!” 方燕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企图萌混过关,“呦,嫂子你怎么去了趟香江,变得更漂亮了!” 龚樰用手指戳了下,“你呀你,就少说奉承话了,还不快跟我去帮咱妈把饭菜端过来。” 方燕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地跟着嫂子走了出去,又很快地端着“双喜”高压锅走了进来。 “这还差不多。” 方言把一袋子的礼物递了过去,“呶,这些全是你的。” “哇!谢谢嫂子!” 小妹两眼冒出“bulingbuling”的光,随手一拿,拿出一个掌心般大小的液晶电子游戏机。 “这个是任天堂的‘gamewatch’,里面搭载了《大金刚》、《球》等几款电子游戏。” 方言把它拿在手上,示范了一遍。 看着小妹一下子就入了迷,龚樰莞尔一笑: “果然知妹莫若哥,你哥一早就猜到你会喜欢这玩意儿。” “嘿嘿,谢谢哥!” 方燕早已按耐不住,恨不得立马就上手。 “先别急着玩,你再瞅瞅你嫂子给你带了些什么。”方言道。 “这是你最想要的张国榕亲笔签名的唱片。” 龚樰用宠溺的眼神说:“还有这些是张国榕、程龙、林清霞他们的签名照……” 方燕激动不已,“这……这,嫂子,你们这次在香江见到张国榕啦!?” 龚樰笑了笑,“岂止是见到,我们还邀请他拍电影呢。” 方燕大为震惊:“真哒!” “可不是嘛,而且是咱们家参与和投资的电影。” 龚樰挑着能说的说,把他们在香江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娓娓道了出来。 杨霞一边给她和方言的碗里夹菜,一边用心地听着,偶尔会提出几个自己好奇的问题。 “有机会的话,我也好想跟哥和嫂子去香江啊。” 方燕眼神飘忽,不禁感慨了一句。 龚樰道:“那就要看你自己了,如果学业有成的话,就可以像你若雪姐一样到国外留学了。” 看到她们姑嫂聊得热乎,杨霞乐不可支,余光落在方言身上,才注意到他已经闷声不响地干了两碗饭,“你看你在外面就没有好好吃饭,看把你自己给瘦的,要不要再来一碗?” “够了够了,妈,再吃就要吃撑了。” 方言往碗里舀了萝卜排骨汤。 “对了,这些日子有不少人给你寄信了,有几封都送到这里来。” 杨霞道:“燕子,赶紧去把给你的信拿出来。” 方燕应了一声,随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沓的信。 “哥,好几封都是从日本寄来的,还有一封是洋子姐姐亲自送过来的,说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喔!” 方言挑了挑眉,立即拆开信封,就见上面写的是《情书》即将2月14日情人节前夕出版,之前在报纸上做了不小的宣传预热,已经有不少的读者预订,准备把它当作情人节赠送的礼物之一。 紧接着,就是代铃木俊次郎询问他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到日本,来参加有斐阁今年的周年庆。 随后的几封里,既有出自松竹电影公司、京都大学投亲会的,也有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的…… 还不等他一一拆开,就听方燕尖叫了一声“雪”,而后端着饭碗,不管不顾地跑到院外。 方言和龚樰也来到院子里,就见夜色昏沉,北风潇潇,白茫茫的雪花飘了下来。 收音机里,播放着他们从香江带回来的磁带,旋律迷人,娓娓道来。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玉山白雪飘零,燃烧少年的心,使真情溶化成音符……” ………… 雪下了整整一宿,整个四九城都变成冰雪的世界。 方言一大清早就去了趟雍和宫大街,除了已经回去的陈西米和余桦,《推理世界》编辑部的成员都在,作为主编兼工作室的老板,自然少不了在年末的时候发福利,每个人都包了个厚厚的大红包。 里面既包括《宝贝智多星》、《警察故事》等剧本的奖励,也包含了年终奖。 毕竟,《推理世界》杂志的月均销量能保持在55万册左右,整个编辑部功不可没。 何况除了期刊、电影以外,电视剧业务也有显著地提高,虽然合作的对象依然只有燕京电视艺术中心一家,但是《空中小姐》拿了不少飞天奖的奖项,《便衣警察》等电视剧的收视率也相当不俗。 甚至于年后,还有一出《大宋提刑官宋慈》的长篇电视连续剧,等着他们去改编。 燕京电视台和燕京电视艺术中心这回可是把家底全掏出来了,计划拿出100万来投资。 方言在东来顺订了位子,给每个人点了2斤羊肉,一边涮羊肉,一边跟石铁生、王硕、钟阿城、侣海晏等人探讨剧本,共同出主意,拉大纲,最后由钟阿城和石铁生来当这个最后执笔人。 而方老师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在创作上,只能勉为其难地兼着总顾问、总策划和总编剧一职。 众人集思广益,磨着剧本,一直到2月8日才放了个假,各回各家,看春晚,过大年。 南锣鼓巷的小屋里喜气洋洋,尚未满岁的韩月成为众星拱月的焦点,杨霞、方红、龚樰、方燕等人统统围着她打量,百看不厌,方言则和韩跃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偶尔瞥一眼电视。 86年的春晚是第一次自己不在创作组的春晚,由黄一鹤、邓在君等人策划导演。 整台春晚的风格,只能用8个字形容,四平八稳,众星云集。 在当时的环境里,对春晚进行大胆创新可不是一件易事,再加上没有方言的出谋划策,以致于在创办的理念上尽量保守、稳当一些,相较于前几届的,中规中矩,平平无奇。 非要说出彩的地方,那就是这一届请的嘉宾可比之前的要多,要重量级,简直是群英荟萃。 除了常客的赵丽榕、陈佩厮、马纪等人以外,冯龚也终于第一次出现在春晚的舞台上。 这一亮相,可就一发不可收拾,往后就是连续33年常驻春晚,被戏称为“春晚最牛钉子户”。 那一句“观众朋友们,我可想死你们了”,比“我们一起包饺砸儿”要顺耳多了! 除此之外,在晚会主持人方面,除了姜坤、赵中祥和朱时茅是老面孔,又多了刚刚调到中央台的“和珅和大人”,王钢,以及北影厂的厂花,方舒,最后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竟然会是朱菻。 “是杨导推荐给邓导和黄导的,当然,我也出了一点点力。” 龚樰作为前春晚主持人,自然跟姜坤、邓在君等人是老相识。 “是嘛!” 方言倍感意外。 “《西游记》马上要拍到女儿国的戏份了,所以杨导他们准备让她作为剧组的代表亮个相。” 龚樰笑盈盈地说,这也是中央台为前段时间对《西游记》剧组调查的一点小小的补偿。 自从今年1月1日开始,《西游记》11集连播,从猴王出世、大闹天宫,一直播到逃出五指山,收视率平均高达89.4%,大大地超过82年到84年试播的那几集,为《西游记》剧组全员一扫前耻。 也让中央台的领导刷新了《西游记》电视剧的认识,开始越发地重视和支持《西游记》。 “她演女儿国国王啊!” “这模样气质,的确适合演女儿国国王。” “小樰,她演女儿国国王,珮凝演嫦娥仙子,那你呢?你演什么呢?” 方红、杨霞、韩母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电视,画面中的朱菻光彩照人,端庄优雅。 龚樰道:“我倒是挺想挑战下蝎子精,跟朱菻演同一出戏,不过杨导想让我演玉面公主。”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还好你演的不是高翠兰。” 龚樰好奇不已:“为什么?” “那我岂不成了猪八戒了?”方言耸了耸肩。 “哈哈!” 顷刻间,屋内外充满着快活的气息,方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还是当牛魔王好,牛头人狂喜! 第508章 话剧之危 正月初一,胡同里依旧到处响起鞭炮的声音,小孩们追逐打闹,嬉笑玩乐。 龚樰收拾好前往沪市的行李,正月初二,嫁出去的女儿要带着丈夫、儿女回娘家,当然,坐火车肯定是来不及,坐的是燕京飞往沪市的航班,一张机票就要六七十元,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月工资。 紧接着来到书房,就见方言把从日本寄来的信,翻来 “仔细讲一讲嘛,我原来在学校喜欢一个学长,可是后来我搬家了,就没联系了。”黄姗姗说的一脸落寞。 看着平日里一副冷酷寡言,却总是做事很牢靠的“黑子”,突然流露出这样一副前所未有的落寞表情,所有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流年,那狗你带回去养吧,我不养了。”下楼的时候,凌佳佳说道。 两人各自拿着自己持有的那本结婚证,笑嘻嘻地看着,跟民政局里的工作人员道了谢,这才手牵着手朝大门口走去。 但是,选在如今这个京城全面戒严的当口,又出动景务人员大肆围捕,这本来就是一种歹毒。 他本来以为季流年帮他买衬衫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她居然还要保镖打电话来问他穿衣的尺寸。 而且那层黑雾还在不断的加厚,应该是下面泄露出来的黑暗能量。 翌日,已是有一大批强者秘密进入天州地界,他们分散而行,不惊动任何势力,但最终的目的是无双城,以及无双城附近的城池和山脉。 “怕了你么,别跟着我,我去洗手间。”说完就抛弃凌佳佳去了洗手间。 “我要杀了你!”就在这时候,卫林体内突然轰出两座灵宫,天地当中更加昏暗,滚滚妖气彻底炸裂开来。 “谢谢。”我对史兰真心感激,多余的话也不说,二人相视一笑,什么都明白。都是一个泥坑里爬出来的,相互之间最是了解彼此的需要和动机。 这个时代的人们好像都只有一根筋,只知道正面硬碰,特别是宇智波田岛,十足的莽汉一个,或许是一个好忍者,可绝不是一个好领袖。 “是么,那么洛基你的弟弟在降临地球时就杀了数百的人类。”娜塔莎头都没抬道。 所以心中倒是有些怀疑大哥说刚才那吼叫声是四阶魔兽的真实性。 罗天雅听到这句露骨的话,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幕激情画面,她的脸不自觉的滚烫起來。 嘴角上渐渐挂起弧度,人确实是要忍,但是忍一次就行了,不然他们还真的以为你是好欺负的主。 以昊南的实力,一旦被这冰刺刺中,绝对是死而没有任何的怀疑。 若就本身而言,是完全不惧什么火焰的,但是在那白芷的火焰上,能够感觉到一种灵魂在燃烧,不由得有些畏惧起来,这倒是对于双头源古炎灵蟒极为反常。 而且这个世界太过复杂,也不知道究竟存在着怎么样的巨大的阴谋么? 翌日清晨,阳光倾泻在擂台上,争夺剩余盐田争夺赛名额仍然还在继续,寥寥无几的观众,几乎全部都是比赛选手门派的人,甚至某些擂台上,主持比赛的长老也扔掉了手头的工作,赶去天合派了。 魔宫四贤中修罗算是性子比较柔和的,若是换做恶龙和饿鬼在这里,只怕早就触怒石慧被赶走。无间和修罗本不是冲动之人,又能放下身价服软,石慧的态度反而不好太过强硬了。 第509章 天下第一楼 “民国初年,bj前门卖烤鸭的福聚德饭庄,老掌柜临终前把福聚德交给卢孟实操持。” “在卢孟实带领下,聚德进入鼎盛期,却也遇到更大考验,外有地痞闹事,内有二少夺权……” “最后走狗烹,狡兔死,良弓藏,飞鸟尽,卢孟实却不得已离开福聚德回了老家……” 方言娓娓道来,说的是话剧版本的《天下第 而眼下对于严局长这个新问题,殷实因为早就在考虑该如何面对,故而他也算准备了一些说辞。 “那东西的隐蔽能力真的有那么强吗?”奎因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连华洛都没有发现。 更是了不得,不光有腐蚀性极强的毒液,而且每只脚都力大无穷,一只千至鹤,想要上来,把八脚蟾蜍给吃掉。 华氏集团讲究的是多元化发展,所谓的多元化,就是做什么赚钱,就干什么。 我没想到居然会撞到这么一个画面,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没想到苏清雅刚洗完澡正在穿衣服。 自己座在沙发上看一档关于拜访军人的节目,不过采访的对象却不是南区部队的人,而是京川新成立的一个部队。 五人之中。又有人冷笑出声,秦风害得他们追了这么久,就算是强如荀家武者这样的铸骨境中期的武者,也有些吃不消。 尼克·弗瑞嘴角一抽,觉的自己刚刚说的话根本不像是讽刺,反倒成了赞扬。 邢家院子的大门,是两扇铁皮包裹着的木板,刚才村民逃离时,顺手将门给关上了。 进入了病房,看着病床上戴着吸氧罩,昏迷不醒刘阳,秦风脸上阴晴不定。 她为了不让这些人发现祈修远正带人来偷袭,立刻“哇”一声大哭起来,突然抱住一个黑衣人的大腿,这个黑衣人正面对着祈修远。 同时杨风的心里面也在想,暗梦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到底拥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呢。 王姐告诉李风,昨天晚上回来后,已经打电话让他们秘密转移了,应该没有问题。 听雷哲说完,凌锋还是神色淡淡,只是眼神中透着激动,让雷哲满意地点点头,能够隐忍的人才能够成大气,只是可不可用,还要再观察观察,毕竟他不是土生土长的西夷人,反而是从敌国大衍逃来的。 我凝神盯着那道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不成谭迁老先生的阵法真的那么厉害,把巫灵黑石的气息全压制住了?可真的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这房子的风水又会被破了呢? 见一陌生人推门而入,二胡吓得汗毛直立,正欲大喊救命,邪天恢复面容,同时伸手朝胡丕脸上摸去。 当时震动天下,因此,千手王淼才被人称之为,千手之威,可断天河。 “姐夫慢走,等我修习有成我会去华夏找你…”艾斯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说道,语落便是再次朝亚瑟攻击而去。 看到今晚南蛮公主的表现吗?当初的林初九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林初九没有出席过宫宴,没机会在宫宴、在皇上面前闹腾。 良妃正想得出神,眼看就要到了雍和殿,由转角处走出一人,高大而英挺的男子立在面前,身后跟着一众人等,有太监,护卫,还有……御医。 特警队将“对象”们套上了头套,押解下楼,刑侦大队的警察们开始进场,一个年轻的刑侦队员朝特警竖起了大拇指。 第510章 《情书》出版 全聚德一顿饭的工夫,方言和万佳宝商定《天下第一楼》的创作分工,初稿交给方言来写,指导、修改、编排等一系列的工作就由万佳宝、于是之、蓝天夜等人负责和协助。 而后,轻松加愉快地坐上飞机,陪着龚樰回娘家探亲,一有空就琢磨起话剧的剧本。 客厅里,龚父、龚母等人正满心欢喜地拆开龚龚樰和方言带回来的礼物。 惟独作为大舅哥的龚除,一脸的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回头望向紧闭房间的龚樰卧室。 龚樰诧异不已:“大哥,你在看什么呢?” 龚除道:“小樰,你说妹夫在屋里都小半天了,也不见他出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呸呸呸,牙乌子(乌鸦嘴)!” 龚母没好气地瞪了眼,“我和小樰刚刚去过屋里了,他呀正在写东西,写得可认真了。” 龚除一家子顿时来了兴趣,“妹夫又在写什么新的东西?,电影,还是诗歌啊?” “都不是,是话剧。” 龚樰言简单地说明来龙去脉,“这部戏必须赶在俳优座剧团访华之前完成,所以剧本特别赶。” 龚父倒吸一口冷气:“和万老一起合写啊!?” “哎呦,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龚母拉着龚樰的手,让她待会儿跟自己出去买只活鸡,宰了炖成鸡汤,好好地给女婿补一补。 龚父连连点头:“对对对,吃得好,不如补得好。” 龚母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横了眼龚除、龚荧等人,“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去打扰岩子。” 此话一出,龚除、龚荧等人讪讪一笑,家庭弟位,一目了然。 “知道了,妈,我这不是好奇姐夫的新作吗?” 龚荧吐了吐舌头:“这可是连万老这样的大人物都赞不绝口的好剧本。” “说到新作,他倒是还出了一本书,你们要是非想看的话,就先看这本解解馋吧。” 龚樰想到随身携带的《情书》,便递给了嫂子和小妹。 龚荧、龚母她们定睛一瞧,书的腰封上写着一行日文版的广告词,不为震惊。 “书是在日本首发出版的。” 龚樰笑了笑,“这是唯一一本中文版样书。” 在姐姐的解释下,龚荧终于看懂了这行广告词的意思,“这是方言君百分之百的浪漫主义唯美纯爱”,一下子牵动了少女的情怀,两眼冒出“bulingbuling”的光,言语间不无激动道: “纯爱?姐,姐夫他又写爱情了!” “是啊,算算日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日本发行好几天了吧。” 就在龚樰说出这话不久,情人节如期而至。 日本,神奈川大矶町。 村上春树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之间,被一声接一声的猫叫声给吵醒,慵懒地起了床。 “彼得!” “喵喵!” 名叫“彼得”的猫在他手边蹭来蹭去。 村上春树曾经就以它的名字开了一家爵士乐酒吧,白天卖咖啡,晚上当酒吧,一直到自己稀里糊涂地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伴随着声名鹊起,成为日本青年作家里的佼佼者,就改行当了职业作家。 卖掉酒吧,带上妻子高桥阳子和猫,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兜兜转转了两年半才回了国。 生活中的一切仿佛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一大早起来,高桥阳子在厨房里泡咖啡、烤面包,自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到洗手间,一边刷牙,一边打开收音机,按时收听最喜欢的音乐节目。 “今年的第一场雪,我们相互依偎,静静眺望的瞬间,洋溢着满满幸福……” 音响里播着松坂庆子的歌声,眼下的日本歌坛进入竞争激烈的战国时代,松田圣子、中森明菜、美宫云雀等歌姬混战,前不久,邓丽筠的一首《alliwantforchristmasisyou》,配合上在日本上映的《宝贝智多星》,几乎从圣诞节开始,几乎大街小巷都在循环播放着这首歌曲。 而每逢冬春之际,《雪之花》这首去年的老歌就会再次翻红,出现在各大电台之中。 然而这期的节目不仅仅是点播而已,而是松坂庆子做客电台,宣传跟《雪之花》同名的新专辑。 电台主持人一开始的提问中规中矩,问的都是关于新专辑的发行日期、制作花絮等细节,但随着采访的氛围越来越融洽,问题也变得越来越大胆,比如松坂庆子的绯闻,比如松坂庆子有没有男友。 村上春树优哉游哉地往脸上抹着泡沫,然后照着镜子,一点一点地用刮胡刀刮着胡子。 就在临近尾声的时候,电台的女主持人突然问道: “马上就要到情人节了,如果让庆子酱来选,你会推荐听众朋友们该送什么样的礼物呢?” “我会推荐送一本书。” “书?” “嗨依,是出自我最喜欢的作家,方言君之手的一本新书,名字叫《情书》。” 听着松坂庆子发出甜蜜的笑声,村上春树手上顿了顿,注意力立刻被这本所吸引。 “诶,方言老师的大作嘛,能不能讲一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是一个纯粹无暇的暗恋故事,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处属于自己的白月光,她,或者他承继着自己对爱情的所有幻想,美好且美妙,甚至还可能接触过,但遗憾的是,哪怕是一步之遥,两个人最终也没有走在一起……暗恋未必能双向奔赴,也可能是遗憾,那就是在最好的年华错过最爱的人。” “哇,光听庆子酱这么说,我已经有一种忍不住要流泪的冲动了。” “我已经哭过好多回了,真的是不管看了多少回,总之每看一次,就会哭一次。” 在男女主持人的惊呼声中,村上春树把胡子刮好,用热毛巾擦去泡沫,嘴上喃喃着“情书”。 就在此时,高桥阳子端着烤面包和热咖啡,唤他出来吃早饭。 “好!” 村上春树关掉收音机,走到餐厅,把彼得猫抱在膝头。 高桥阳子注意到他吃饭的速度罕见地比平时快了一些,心里不禁好奇。 村上春树吃完以后,把彼得猫递给妻子,边收拾起盘子,边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高桥阳子抱着猫来到玄关,就见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穿上鞋急匆匆地走出家门。 村上春树径自地来到平常经常光顾的书店,映入眼帘的就是摆在店门口最显眼处的书堆。 圆圆的大书桌上到处都是未拆封的《情书》,边上还张贴着海报,以及竖立的广告牌。 其中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死的人就一直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一下子就被迷住了。 第511章 挪威的森林 “这是找您的零钱,请收好。” 店长笑盈盈地替买书的客人结账,借着余光,瞥了眼大排场龙的队伍,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 突然之间,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就见村上春树洋溢热情地冲自己挥了挥手。 店长把接待结账的工作交给柜台的服务员,径直地走了过去,微微地一鞠躬: “哦哈呦,村上老师!” “哦哈呦。” 村上春树指了指围在展览台的学生,又望了望正在排队买《情书》的白领,“生意真不错啊。” 店长咧嘴发笑道:“可不是嘛,托方言老师的福,他们都是慕名而来,买他出版的新作。” 村上春树问:“《情书》是嘛?” 店长连连点头,说销量相当客观,基本上是少男少女买来自己看,或者是当做情人节的赠礼,相比较于巧克力以及情书,送《情书》既有新意文艺,又富有深意。 “我听说了,是关于暗恋的。” 村上春树不经意地一扫,就见坐在阅览区翻阅《情书》的大部分是女性,眼里或多或少噙着泪。 甚至还能看到一位颇为感性的少妇,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眼泪,鼻翼翕动,发出幽幽的抽泣声。 “别看只有女人在哭,其实男人也一样。” 店长压低声音说,前不久店员发现有几个男学生躲在角落里边看边哭。 村上春树越发好奇,走到展览台,从中抽出一本《情书》,随手翻了几页。 店长不禁感慨道:“方言老师真的是写了本了不的书,文风一如《山村邮递员》一样干净淳朴,感情浓厚,但落笔在爱情上的那种细腻、哀伤和唯美,在我的有生之年,除了川端公、簌石公几位,现在也只有在方言老师和村上老师的笔下,能有类似的感受……” 村上春树道:“请帮我包起来,我想要买2本。” “2本?” “对,我一本,阳子一本。” “哈哈,该不会是给阳子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吧?” 店长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在他看过《情书》之后,像以前一样能跟自己分享下感受和见解。 村上春树答应了下来,拿上两本《情书》,快步地回到家中,“我回来了!” “咦?” 高桥阳子惊讶不已,“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平时你至少要在外面蹓跶一个小时才回来。” 村上春树道:“我刚刚出去不是去散步,是去买书了!” 看到他手里头包装得严严实实的,高桥阳子挑了挑眉:“书?谁的书?” “方言君!” 村上春树拉着她来到书房,夫妻两人面对面坐着。 彼得猫安心地在他膝头补着回笼觉,不知不觉地睡了许久,才渐渐地被细碎的聊天声所吵醒。 “读起方言君的文字,通篇有一种沉浸在纯真而又遗憾的哀伤中,迟迟不肯走出来的感觉。” 高桥阳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村上春树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阳子,你流泪了。” “我流泪了吗?” 一经提醒,高桥阳子才意识到在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你有这种感觉,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村上春树道:“我想但凡是懂得物之哀的日本人,都一定会被方言君文里的唯美纯爱所触动。” 高桥阳子深以为然,所谓“物哀”,是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家本居宣长提出的文学理念。 并不是单单像字面意思上的“以悲为美”,而是讲究“真情流露”,在人心接触外部世界时,触景生情,感物生情,心为之所动,有所感触,这时候自然涌出的情感,或喜悦,或愤怒,或恐惧,或悲伤,或低徊婉转,或思恋憧憬,有这样情感的人,才是懂得“物哀”的人,也就是“性情中人”。 而对日本人来言,哀情是人心中最深切的触动,所以才认为美的极致是死,死属于另一种生。 “如此文章,纵然是热血的昭和男儿,又怎么能不泪流满面呢?” 村上春树道:“特别是在如今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社会,爱情就像泡沫一般,美丽而短暂,绚丽却易碎,《情书》里那股纯洁、唯美、清澈而不染尘埃的爱,已经变成了一种非常稀有的东西。” “是啊,你曾经跟我说过,现在的青少年冷漠、孤独,变得无所适从,不只是男性很挣扎很痛苦,女性也变得异化奇怪,跟我们那个时候的女性完全是两个风格,不再逆来顺受,推崇女权。” “比如‘三个钱包’。” “我想这就是男人会买《情书》给自己看的原因之一吧。” 村上春树说:“在美好的青春乌托邦世界里,可以不用考虑物质、欲望、阶层,甚至无关生死的这些复杂的元素,谈一场不带有任何杂质的朦胧又纯净的爱情,哪怕最后是无疾而终,但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感情,让人得到最多的反而是内心的平静和治愈。” “就像初恋般,淡淡的,唯美的,可能有遗憾的苦楚,却意犹未尽。” 高桥阳子抓着他的手,“我们应该算是‘happyend’的藤井树。” “女藤井树。” 村上春树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男藤井树。” 高桥阳子噗嗤一笑,“刚好你的名字里就带个‘树’字。” “这真是一部能让全日本少男少女流干眼泪的爱情。” 村上春树眼里充满羡慕和敬意:“方言君似乎为爱情领域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方向和领域。” “我记得你好像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高桥阳子笑眼弯弯,“要写一本‘让全国少男少女流干眼泪的青春’。” 村上春树点头的同时,瞥了眼《情书》,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 《情书》可以说也是青春,为什么不可以在它的基础上衍生为关于青春迷惘与解救的? 为什么不干脆借鉴下《情书》里男女藤井树、木月、博子、秋叶老师等人的人物关系和命运呢? 思绪渐渐地混乱起来,一会儿想把渡边博子性转成男的,一会儿想把男藤井树性转成女的,之前是男藤井树暗恋女藤井树,现在变成男的渡边博子喜欢已故的藤井树,暂时就叫她“直子”好了…… “要给你播放音乐吗?” 看到他陷入沉思的样子,高桥阳子会心一笑。 “好,随便放一首。” 村上春树喜欢在思考和创作的时候,听一些音乐,或者广播电台节目,甚至写进里。 比如《且听风吟》里,讲的就是暑假从东京休假回乡的“我”,突然接到当地广播电台dj打来的电话,听到了高中时代一名同年级女生为“我”点的歌,于是“我”开始寻找女生居住的地点。 当然,音乐元素在自己的作品里出镜率同样很高。 “《挪威的森林》怎么样?” 高桥阳子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张唱片。 “甲壳虫乐队的?就这首吧,的确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孤零零地迷失在又寒又冻的森林深处。” 村上春树心里暗想着,把的名字暂时定为《挪威的森林》。 高桥阳子建议道:“依我看,与其一个人迷失,不如想想办法,找个机会和方言君见上一面。” “和方言君见面……” 村上春树眼前瞬间一亮。 第512章 纯爱战士 《情书》出版一周,首印的20万册几乎销售一空,特别是在情人节前后,销量暴涨,供不应求。 邓丽筠闻讯,立刻就让助理帮自己买了一本,这么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深深地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抱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态,迫不及待地把这本书“安利”给胡茵梦、何莉莉等闺蜜。 接下来轮到林清霞,才拨通她的电话,还不等邓丽筠大力的推荐,林清霞一听到“方言”的名字,反倒是先跟聊起了自己在内地有个失散30多年姐姐的“惊天大事”。 “天呐,30多年?!” 邓丽筠倒吸一口气。 “是啊,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我竟然还有个姐姐。” 林清霞说她们一家已经委托方言帮忙寻亲。 邓丽筠道:“方先生虽然神通广大,不过这件事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办成的。” “我们也明白这个道理,毕竟30多年来音讯全无,要找到二叔、姐姐他们,没那么容易。” 林清霞幽幽地叹了口气。 邓丽筠语重心长地说,“当初我妈妈和二姨为了能找到在内地的大姨,也是托人帮忙,找了一年多才在陕北的宝鸡找到我大姨,直到前年,才第一次跟大姨一家在香江见面,现在回想起那个团聚的场面,觉得之前所有漫长而艰辛的努力都值得了。” “希望我也有那么一天,能让姐姐和我们一家重逢团聚。”林清霞语气里透着期待。 邓丽筠笑了笑:“会有的,我相信方先生一定能不负众望,给你们带来好消息。” 林清霞不无忧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也不知道方生下次来香江会是什么时候。” “我虽然不知道方先生什么时候会来香江,但我知道他今年至少会来一趟香江。”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啊,方生是不是跟你说过……” “没有啊,我猜的。” “猜的?” “对呀!” 邓丽筠信誓旦旦地推测方言今年必定会来次日本,也就必定要中途经过香江这个中转站。 林清霞诧异不已:“你怎么又肯定他一定会去日本?” “因为方先生最近出版的新书,在日本引起了巨大的哄动!” 邓丽筠道:“你说出版社会不邀请他这位的作者来日本吗?” 林清霞倍感意外,一问才知,方言的《情书》在日本何止是轰动,简直是地震。 “我给你念念日本的文学家、作家们的评价,你就知道有多夸张了。” 邓丽筠拿起《朝日新闻》,“大江健三郎说方先生的文风明快而轻盈,不似如今的日本文坛阴郁沉重,笔力婉约浪漫,手法清新自然,对当代城市青年的心灵处境展开细腻的刻画和深入开拓,以物哀之内核、含蓄之叙事、纯爱之情感营造了诧寂唯美的美学氛围,不愧是‘帝国の文豪’。” 林清霞越听越感兴趣,不单单对《情书》,也对方言这个人,扫了一眼床头柜前的书堆,睡前的书都已经换成了方言的,甚至于有时候做的梦都已经是方言的形状了。 “说的我好想看啊,丽筠,你从日本寄一本给我吧。” “可以啊,不过现在只有日文版,没有中文版诶。” 邓丽筠眼见又成功地安利到一个闺蜜,心里美滋滋的。 “只有日文嘛,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林清霞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听着她继续分享着报纸上对方言和《情书》的评价。 《读卖新闻》称,“《情书》创造性地开辟了一个理想化的情感‘乌托邦’,其恬静、含蓄、忧伤的情感深深抚平了读者对现实社会中爱情的愤恨和埋怨,提供了一种更为阳光、纯净、浪漫、唯美的恋爱体验……” 《每日新闻》更是直截了当地点评,“方言开创了纯爱的先河,用纯净唯美的文字,描写了淡淡忧伤却深深感人的爱情,用淡淡的温馨和甜蜜让人们充满对纯情美好爱情的向往!” 本来这种蕴含物哀的纯爱就很对日本读者的胃口,再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购买,以致于销售之快,远远超过京都大学投亲会、有斐阁的预期,完全超越了《午夜凶铃》、《日本沉没》等畅销书,成为了日本最快达成50万册销量的,而且频频收到读者来信。 特别是正处于情窦初开的青少年,或者是对爱情充满憧憬或者失望、纪念青春的成年人。 这种轰动,引来日本文坛的作家、评论家等业内人士的围观和分析,把这种由一位作家变成一种现象,称之为“方言现象”,日本男女青年甚至创造了一个专门术语,“纯爱一族”。 后来,伴随着《情书》的销量和人气越来越高,纯爱题材在日本文学、电影、音乐等领域遍地开花,这种酷爱《情书》这类纯爱,想更认真地谈论爱情以及如何生活的人,就有了个专属称呼。 不管是在维基百科、佰度百科等网上,或者是在字典、刊物等线下,统称为“纯爱战士”! (ps:喜欢《挪威的森林》的日本书迷,自称是“挪威一族”。) ……………… 就在铃木洋子、松坂庆子等人兴奋地写信,把《情书》在日本掀起的热潮告知方言时,方言这会儿和龚樰、石铁生、王硕、余桦他们在雍和宫大街上,放鞭炮庆祝《推理世界》编辑部的年后开张。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长条状的大地红鞭炮炸得震天响,余桦咧嘴发笑,就见两封厚度不同的红包出现在眼前。 “年前的时候你人不在。”方言道,“他们都领了,就差你跟西米了。” “这个红包的意思我懂。” 余桦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拿,“不过方老师,另外一个红包的意思我就不懂了。” 方言挨个分发,“这个叫开业红包,以后工作室每年开张,人人都有一份!” “谢谢方老师!” 余桦、钟阿城他们笑得越发灿烂,王硕更是见钱眼开,“嘿嘿,方老师真敞亮,太帅了!” “这就敞亮了?你们接下来好好地干,等到今年年末的时候,我保证红包的厚度不比去年薄。” 方言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满心欢喜,连胜道谢。 “小岚,这是你的。” 当看到石岚也有份儿,石铁生摇了摇头,出声阻止。 “这可不是什么开业红包,这是我和岩子专门给小岚的压岁钱。” 龚樰把红包塞到石岚的手里,然后跟方言眼神交流了下。 方言会心一笑,“这话她没毛病!咱们做义哥义嫂的给咱妹压岁钱,铁生你可不能拦着啊。” 石铁生既无奈又感动地笑了笑,就坡下驴,由着石岚把钱揣兜里,“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谢方大哥,谢谢龚樰姐!” 石岚笑盈盈地收下,然后欢欣雀跃地跑向编辑部所在的大堂,麻利地给众人泡上茶。 方言和石铁生相视一笑,余光里瞥见王硕走了过来,“方老师,我有篇稿子,您给掌掌眼。” 第513章 江郎才尽的陆遥 “砰!” “砰!” 等炮仗声一停,方言推着石铁生的轮椅,和龚樰、陈西米他们鱼贯而入,陆陆续续地落座。 王硕递上《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方言并没有第一时间翻看,而是投去问询的目光: “我记得你这篇稿子不是打算拿来当鲁迅文学院创作班的毕业作品嘛?” “方老师,学院分配给他的导师觉得这写得太消极黑暗,想让他改一改。” 余桦冷不丁地拆台说:“他呀死活都不同意,两边谁也不肯让步,于是稿子就没发表成功。” 王硕撇嘴道:“怎么就叫‘黑暗’了呢,我顶多就是‘灰暗’。” 方言随手翻了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相比于电影,的确要阳光一些,只是女大学生喜欢上渣男混混,混混只是随便玩玩,得手以后想到的是如何脱手,电影的剧情就相当露骨且炸裂,清纯的少女爱上皮条客兼敲诈犯,而且因为对爱的执著,心甘情愿地被皮条客引向深渊。 主题精神和内容上完全不符合《人民文学》的刊登要求,于是想也不想地就给毙稿了。 “你看看,想要发表的话,还是要改光明些。” 余桦冲着王硕使了使眼色。 王硕道:“这个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处于灰色地带之中。” “你这灰暗得可有点发黑了。” 方言说不光是《人民文学》,但凡是主流文学杂志,一律不会发表《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王硕仍心存侥幸道:“方老师,真的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要么就像余桦说的那样,从头到尾都变光明,要么你就试试投给《啄木鸟》之类的杂志。” 方言递了回去,“或许可以当成典型的负面案例加以宣传,让读者提高警惕意识……” 看到王硕叹了口长长的气,余桦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几句,随后从包里拿出《河边的错误》: “方老师,您在看看我的。” “你这篇也没有发表?” 方言扬起眉梢,大为意外。 余桦摸了摸头说:“方老师,我能写出这样的幻觉现实主义作品,完全是站在您的肩膀上,看这部的第一人非您莫属不可,也只有您最有资格评价和决定到底发表在哪个杂志上。” 方言说:“那就先放在我这儿,等我去陕北的路上再看。” “您要去陕北?!” 余华、王硕、钟阿城等人无不惊讶。 方言点头说,自己陪龚樰回娘家探亲回来,信箱里就收到了陆遥的信,他跟自己约定好的长篇终于大功告成了,自己必须亲自去一趟长安,当然这也是他和陕北作协,以及西影厂同志的希望。 众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疑,究竟陆遥写出什么样了不得的稿子,能值得方言如此的重视。 “叫《平凡的世界》,等我从陕北带回来的时候,也让你们好好品一品。” 方言的嘴角不住地上扬。 石铁生追问:“岩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长安?” “本来是定在25号,刚好《当代》的秦主编、周昌义也要去陕北,就约好了一块同行,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方言敲了下桌面,“不过不巧的是,那天正撞上人文社给王朦老师开欢送会,欢送他上任文化部门,我和秦主编、朱伟他们得留下来,让周昌义自己先行,替我们打一个前站。” ……………… 12月27日,长安。 陕北作协收到《人民文学》和《当代》派出代表来陕北组稿,从上到下,无不重视。 陆遥和贾平洼、莫伸等人,早早地来到火车站,跟陕北作协的领导热情地迎接人文社的同志。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来的仅仅只有周昌义一人而已。 “秦老师、方老师他们临时有事,要晚几天再来,嘱咐我代他们向各位赔个不是。” “无妨无妨。” 陕北作协的领导早就收到通知,反倒是陆遥、莫伸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昌义是第一次来陕北,也是第一次见到陆遥、贾平洼等陕北文坛如今的中流砥柱,彼此之间,短暂寒暄之后,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希望为《当代》组到一些来自陕北作家的作品,特别是。 众人首推的自然就是陆遥号称历时三年之久才完成的第一部长篇,《平凡的世界》。 周昌义一下子来了精神,“陆老师,能不能把这个稿子给我看一看?” “看倒是可以。” 陆遥说自己的这部已经名花有主,答应交给方言,发表在《人民文学》之上。 一听到已经被方老师预定而且会刊登在《人民文学》,周昌义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陕北作协的领导们相视一笑,一个个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样子,准备等见到方言的时候,希望他能把《平凡的世界》刊发在《人民文学》的头版头条,而且得是大号字体,还得是全文一期发完。 周昌义并不觉得条件苛刻,如今文坛虽然是供大于求,稿件源源不绝,但好的稿子、名家的稿子依然师希有的奢侈品,所以只要大作家们的条件不太过分,哪怕是涨稿费,杂志社几乎是无不应允。 陆遥大手一挥,大大方方地把手稿交给周昌义,周昌义随后带着手稿,急匆匆地回到宾馆。 整个人兴奋至极,迫不及待地翻起《平凡的世界》的稿纸,可是读着读着,兴致却渐渐消失了。 读到10万字的时候,就已经一目十行,粗粗地看,节奏拖沓、行文啰嗦、剧情展开得过于缓慢。 读到20多万字的时候,就觉得像在吃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毫无营养,也毫无心意,怎么看都只是一篇平平无奇的现实主义,故事一点悬念也没有,情节全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当看到差不多30多字时,沸腾的血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读不下去了。 “陆遥江郎才尽了。” 周昌义大失所望,对《平凡的世界》再也提不起半点的兴趣。 这年头的文坛,传统现实主义文学本就在衰落,虽然去年方言在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上掀起了关于先锋文学、魔幻现实主义、现实主义等论战,让式微的现实主义文学暂时止住了颓势,有重新崛起的势头,但眼下大部分的关注度都在方言开创的“幻觉现实主义”,而不是传统现实主义。 像陆遥笔下的《平凡的世界》所表达的传统写实主义的思想,不单单是在他的眼里,或许在整个《当代》编辑部的眼里,可能都会认为是“过于陈旧刻板的文学作品”,老土过时,直接毙稿。 一想到这里,周昌义再也不多看《平凡的世界》一眼,径自地躺在床上,四仰八叉: “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到头来新作还是没有走出《人生》的影子,陆遥这三年算是白花了。” “世界还特么平凡,颇具浪漫主义气质,不知道方老师看到陆遥这样的作品,会作何感想啊?” 第514章 现实主义永不过时(二合一) 第二天,下午。 周昌义带着《平凡的世界》手稿,敲开了陕北作协的大门。 戴着眼镜的秘书长又惊又喜:“昌义同志来得正好,本来我们打算派人去招待所给你送稿子,这一批都是我们精心挑选过的,基本上全是作协的专业作家写的。” “有劳有劳,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周昌义把《平凡的世界》的手稿递了过去,请求他们转交给陆遥。 “陆遥这部长篇的字数可不少,昌义同志这么快就看完了?” 陕北作协的众人很是意外,甚至有人提议他可以多看几遍,常看常新。 周昌义委宛拒绝,推脱说自己这趟时间紧,任务重,不能把精力全部用在《平凡的世界》云云。 秘书长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皱了皱眉说:“昌义同志觉得这部怎么样?” “挺好的,挺好的。”周昌义笑了笑。 “挺好的是好在哪里?” 陕北作协的工作人员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周昌义越是客套,他们就越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周昌义面露难色,“该怎么说呢?” 秘书长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嘛。” “那我就说实话了。” 周昌义斟酌再三,还是含蓄地表示,“如今国内的一切事物,包括文艺事业正处于勃勃生机、欣欣向荣的形势,广大读者向往美好,憧憬未来,歌颂苦难的文学、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正在变成过去时,寻根文学、幻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这些才是现在文坛追捧的主流……” 秘书长的脸立马垮了下来,“昌义同志的意思是《平凡的世界》过时了?” “不不不,不是过时。” 周昌义摆手,“《平凡的世界》的故事结构和逻辑都没有问题,就是起初我以为陆遥老师的新作会往寻根文学、幻觉现实主义或者现代主义这些新潮的方向发展,没想到走的是《人生》的路子。”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就是嫌《平凡的世界》不符合当代文学的潮流,这才猛地意识到他这回亲自登门,是来直接退稿的,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把从头到尾地看上一遍。 一个个心生不悦,但却不好发作,毕竟,这年头的出版社都更青睐寻根文学、现代主义这些新潮的文学作品,就连作协旗下的《延河》等杂志也不例外,所以对《平凡的世界》这种用传统叙述方式写出来的现实主义作品,褒贬不一,颇有微词,也有不少人像周昌义一样觉得陆遥在走以前的老路。 要不然,各大出版社可不会管有没有被提前预定,早就为了竞争《平凡的世界》而大打出手。 秘书长面色凝重,嘱咐周昌义一定不要把今天来退稿的事情说出去。 周昌义明白,这是为了保护陆遥的自尊,满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他能保证自己不说,但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平凡的世界》被退稿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当传到陆遥耳朵里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完全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写了3年、几乎是日以继夜、耗尽心血的长篇,竟然连《当代》的一个年轻编辑都瞧不上眼,瞬间破防,怀疑人生。 “平洼,难道我真的已经落后于这个时代?” “怎么会呢,你千万别这么想!” 贾平洼看到倍受打击的陆遥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急忙地安慰了几句。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我写的《平凡的世界》已经过时了呢?” 陆遥语气里透着心酸和委屈。 “现在不少年轻编辑不知道天高地厚,总喜欢标新立异,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去。” 贾平洼替路遥鸣不平,周昌义能力不行欣赏不了,但方言肯定能欣赏得了《平凡的世界》。 陆遥却觉得,如果《平凡的世界》都无法征服一个《当代》的年轻编辑,又怎么能入得了方言的法眼呢?更何况如今的方言是华夏当代文学的旗手,寻根文学、幻觉现实主义、打工文学、法医悬疑推理流派等等,多少正流行的文学新潮都是由方言一手掀起的,他真的能瞧得上《平凡的世界》吗? “这也未必。” 贾平洼宽慰说方言可是在全国青年作家座谈会上,高举“复兴现实主义”的大旗。 陆遥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可他是在用幻觉现实主义振兴现实主义文学,平洼,你觉得写出《狩猎》、《寻枪》这样的岩子,真的还会喜欢《平凡的世界》这样的传统现实主义题材吗?” 贾平洼一时语塞,说不出话,不管是《狩猎》,还是《寻枪》,一经问世,无不是好评如潮。 而《平凡的世界》还没发表,在文学界和广大读者当中有什么样的反响,尚未可知。 何况这还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现在完稿的只是第一部,第二部、第三部还未完成呢!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陆遥感到深深的绝望,双手捂着脸,脑袋一片空白。 贾平洼也手足无措,就在此时,见到林答从屋外走了进来,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嫂子”。 林答冷冰冰地瞥了眼陆遥,为了创作《平凡的世界》,基本上没顾过家,但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子,心肠还是软了下来,“你们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等岩子过来,好好地问问他!” 此话一出,陆遥猛地直起身,仿佛抓到了最后一丝生机,却眼前顿时一黑。 看到他摇摇晃晃要栽倒的样子,林答忙不迭地上去扶住: “从他写《平凡的世界》开始,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平洼,麻烦你帮我一起送他去医院。” ……………… 就在林答、贾平洼等人的千盼万盼之下,和秦兆阳、朱伟他们同行的方言,终于给盼来了。 才刚走出火车站,就受到了陕北作协、文联、西影厂、《延河》编辑部等人的夹道欢迎。 方言一一握手,打着招呼,从莫伸的身边经过时,不经意间地注意到在他身旁的章艺谋。 章艺谋情绪激动道:“方老师,欢迎您来陕北!” 方言轻咦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事说来可就话长了。”章艺谋讪讪一笑,难为情道。 莫伸代为解释,章艺谋因为《黄土地》、《那山那人那狗》、《午夜凶铃》,在电影圈里出了名,吴天名就想从桂西厂把他挖到西影厂,提出了他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不但涨工资涨待遇,而且给他们夫妻发房子,更为重要的是答应让他独当一面,从摄影师转行当导演,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方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呆在西影厂,的确不辱没你。” 章艺谋露出憨实的笑容:“吴厂长还答应我,等我为桂西厂再拍2部电影,报答了韦厂长、郭导的知遇之恩,然后给西影厂导演电影。” 闲聊了几句后,方言把目光转移到林答的身上。 林答作为西影厂的刊物,《西部电影》的编辑,早早得到厂里的指示: “吴厂长他们特别交代,务必让我好好地采访你这个奥斯卡最佳编剧,把市场化、娱乐片、商业片、海外电影节这些理念给问个明白,最好是能把你请到西影厂,给大家伙开一个座谈会。”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西影厂看看。” 方言扫视一圈,不见陆遥的身影,随即询问起他的下落。 “他呀生病了,现在还在医院里静养呢。” 林答无奈的语气里夹杂几分担忧。 方言一怔:“病了?” “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创作起来就废寝忘食,黑白颠倒,什么事也顾不得做。” 林答说:“就这么写了三年,结果把身体给累垮了。” 莫伸撇了撇嘴,“依我看,陆遥不光是累坏的,也是被气坏的,有些小同志真的太不像话了。” 方言和朱伟互看一眼,很是好奇,“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还是路上再说吧。” 莫伸看到周昌义和秦兆阳等《当代》的编辑汇合,脸上写满了不悦。 秦兆阳也隐隐约约注意到陕北文坛同志们的态度很不对劲,外热内冷,话里话外都透着怨气。 一问周昌义,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批评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呢!陆遥是成名已久的作家,是陕北文坛的代表人物,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等于是在侮辱他和陕北文学界!” “我也没想到这件事会走漏出去。” 周昌义抱以歉意道:“不过秦老师,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陆遥的《平凡的世界》真的是已经过时了,完全不符合现在文学的潮流,就跟吃东西一样,你说鲍鱼名贵,可我吃着难吃就坚决不吃。” “那你也不该这么草率,至少把稿子多留几天。” 秦兆阳瞪了一眼,“等我们到了长安,再交给我们来处理!” 看到周昌义吓得缩了缩头,做着检讨,《当代》的一个编辑苦笑连连: “这下可伤害到陕北同志们的心了。”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秦兆阳摇头叹气,眼下的华夏文学是百花齐放,但陕北文学的实力和名气却大不如前。 伴随着粤军、湘军、晋军等多支文学新军异军突起,陕军这支老牌队伍的存在感就严重下滑,尤其是在各种流派、思潮、写法等相互碰撞的现在,陕北文学创新不足,后继无力,就渐渐地沉寂。 一直到《白鹿原》、《废都》、《平凡的世界》等巨作横空出世,再次震惊整个文坛,由陆遥、陈忠史、贾平洼这三驾马车才重新带领陕军再次崛起,在此之前,陕北文学一直在走下坡路。 正因为由盛转衰,所以整个陕北文学界是敏感又自卑,所以才会对《平凡的世界》寄予厚望。 方言深谙其中的关窍,于是在参加完陕北作协安排的隆重欢迎宴后,不做休息,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和朱伟、莫伸等人一起探望陆遥,就见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挂着吊瓶输着液。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静养。” “嫂子都已经跟我说过了。” 方言道:“创作归创作,但也要注意点身体,俗话说,身体才是革ming的本钱。” “为了它,付出点本钱也值得。” 陆遥指向放在桌上的《平凡的世界》,:“先不说这个,岩子,你赶紧看看吧。” 林答道:“你这写得这么长,岩子一时半会哪看得完,还是让他带回去慢慢看吧。” 眼见陆遥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方言安抚道:“没事,嫂子,我们可以边看边聊嘛。” 莫伸和林答、贾平洼对视一眼,心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付出三年的心血是不是白白浪费了。 方言翻动着手稿,然后把看过的稿纸传阅给朱伟。 朱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眉头渐渐拧成一团,终于理解周昌义的退稿之举,的确是情有可原。 如果换成是自己,就算陆遥是名作家,恐怕也不会让《平凡的世界》刊登在《人民文学》上。 气氛在一片安静中变得凝重,陆遥留意着两人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们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我这个现实主义真的过时了?” “这是何出此言,现实主义永不过时!” 方言说:“作为文学的创作派别,现实主义可是最为古老,也是生命力最强盛的,它几乎是贯穿世界各国文学史始终的一条红线,比如英国,有莎士比亚、狄更斯、哈代、格雷厄姆格林。 比如法国,有巴尔扎克、司汤达、福楼拜,俄罗斯有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一直到20世纪,还有高尔基这位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咱们华夏就更不用说了,例子太多就不举了,而作为创作手法,现实主义更不会过时,你看看现在号称现代主义的作品,魔幻现实主义、幻觉现实主义、荒诞现实主义、黑色幽默,追根溯源起来,不还是现实主义嘛!” 一脸认真,信誓旦旦道:“我的恩师曾告诉我,现实主义永远是文学不可能消失的类型,因为人是最讲现实的动物,现实主义才是人民群众最要看的,现实问题才是人民群众最关心的。” 第515章 山人自有妙计 “你就不要说好听的哄我了。” 陆遥先是惊喜,但很快消沉了下来,如实地把周昌义退稿的事讲了出来。 “我已经听老莫说过了,每个编辑都有自己的偏好。” 方言说周昌义年轻,选稿的时候自然会倾向于现代主义、先锋文学这些新潮作品,像《平凡的世界》这样的作品,如果年龄、阅历和眼界没达到一定的地步,肯定是品不出其中的滋味。 “真的吗!” 陆遥受到鼓舞,委靡的精神一下子大振。 方言道:“《平凡的世界》虽然喝起来平平淡淡,但就像一壶回味的老酒,越喝越醉。” “岩子,你觉得《平凡的世界》能不能像《人生》、《大秦之裂变》一样火起来?” 陆遥情绪激动,但仍有几分疑虑。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 方言说:“怎么写《平凡的世界》是你的事,怎么让《平凡的世界》火,我的事。”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多了。” 陆遥吃下一颗定心丸,随即把自己和陕北作协商量好的要求提了出来:“这第一,就是希望能在《人民文学》的头条位置、用大号字体发表,第二就是不要分几期,全文最好能在一期里发表掉。” “咳咳!”朱伟假装咳嗽了几声,“陆老师,这些条件方老师和我不能马上答复你,必须要回去商量一下才能做决定。” “那就拜托你们了。” 陆遥语气里充满感激和恳切,“岩子,这下要辛苦你多费心了。” 方言摆了摆手,暗戳戳地示意你都不知道你写的《平凡的世界》,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能量,费点心力算什么?自己能够见证《平凡的世界》无穷的价值被激活和认可,那可是自己的荣幸。 陆遥眼里含着泪光,周昌义退稿所带来的委屈、不甘和郁闷,此刻犹如泄洪般宣泄了出来。 “安心养病吧,我记得你说过《平凡的世界》要写三部吧。” 方言道:“这才只是第一部,如果不调养好身体,接下来还怎么写第二部、第三部啊?” 林答、莫伸、贾平洼等人也跟着帮腔,再三地叮嘱陆遥要保重身体,要不然什么都没有。 “好,好,我答应你们,一定把身体养好。” 陆遥连连点头,目光炙热,若非现在身体不允许,他恨不得马上投入第二部、第三部的创作。 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方言,为了热爱的文学,自己愿意献出心脏! ……………… 探视结束,回到招待所。 朱伟迫不及待地走进方言的卧室,把门关上: “方老师,有些话在医院的时候我不方便讲,现在我想跟您说一说。” “是不是跟《平凡的世界》有关?” 方言往陶瓷杯里倒上水,把其中的一杯递了过去。 “对!” 朱伟接过杯子,斟酌再三,还是坦白地说虽然周昌义退稿的做法的确不对,但退稿这个决定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平凡的世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部毫无新意的,甚至连《人生》都不如。 “你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 方言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这个年头的文坛流行的,不是扎根和挖掘华夏传统民族文化的寻根文学,就是学习和模仿西方写作流派和手法的先锋派、现代派,即便是现实主义,那也是推崇幻觉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这些“新现实主义”,《平凡的世界》走的依旧是传统现实主义文学的老路子。 事实上,一点儿也不符合如今文学界和出版界的胃口和风向。 像朱伟、周昌义他们欣赏的有新意的,不仅要有情感,还要出处新思想、新观念、新形式、新手法,比起《平凡的世界》,不管是《当代》,还是《人民文学》,都有很多不错的作品等着发。 就比如余桦的《河边的错误》、冯骥材的《三寸金莲》…… “这篇《平凡的世界》真的如其名一样,太平凡了。” 朱伟补充了句,“当然,我不是说就不能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就是那个条件得改改。” 方言不禁意会道:“是觉得这个发表的条件太苛刻了?” 朱伟说:“是有那么一点儿。” 方言笑了笑,“这个啊,其实是行内的潜规则。” 朱伟为止一惊:“潜规则?” 方言解释说,一些成名作家在投稿的时候,会对编辑部提出许多苛刻,甚至难以接受的要求。 这些要求并不是他们真的有信心或者只有满足条件才能发表作品,而是他们对自己的作品缺乏信心,提前给自己和编辑留下退路,如果作品可以发表,这些条件都可以再商量。 可如果作品不值得发表,编辑就可以在退稿的时候,引用这些苛刻的条件为借口,委婉表达退稿意向,相当于是给彼此双方递了个台阶,避免出现周昌义直接退稿的羞辱之举,那就太不体面了。 “原来是这样啊!” 朱伟恍然大悟,“怪不得秦老师那边批评周昌义不懂规矩。” “人一生三碗面最难吃,情面,体面还有场面,而文化人呢又特别地好面儿。” 方言道:“所以该给的体面,尽量一分都不能少。” “那您看这么办成不成?” 朱伟觉得以陆遥在文学界的地位和身份,《平凡的世界》当得起《人民文学》板块头条的位置,但是最好不是全文一次性发表,而是分个上中下三期发表,然后可以静观《平凡的世界》上部的读者反馈,决定中部是不是继续在头条位置发表,再根据中部的评价和反响,决定下部发表的位置。 “主意倒是不错。” 方言道:“不过对《平凡的世界》可行不通,这部觉得不能断着看。” “这是为什么?”朱伟投去问询的目光。 “不知道你看《平凡的世界》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感觉?” 方言说:“在平平淡淡中有一股昂扬向上的力量。” 朱伟点头附和:“这倒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就是因为《平凡的世界》里蕴含着能让读者情感共鸣的潜力。” 方言说:“一本广受欢迎的经典,首先必须要有可读性,能让看书的人不断地去阅读、去理解的内容和主题,如果读者连读都无法读完,就算再经典、再伟大的也会变得无人问津。” 接着伸出两根手指,“这第二就是要有情感共鸣力,能让读者感同身受,产生共鸣,如果一部都不能触动读者的情感,把自己代入角色,依然称不上是真正经典的好作品。” “可是我虽然能从《平凡的世界》里感受到这种情感共鸣,但这种力量太薄弱了,根本不能促使我有一口气读下去的欲望,所以我才考虑把《平凡的世界》划分成三部分。” 朱伟解释道:“我觉得很少有人能耐着性子把它从头到尾看完。” 方言说:“想要让人耐着性子把《平凡的世界》看下去,就得想些好办法。” “方老师,您有什么高招?”朱伟眨了眨眼。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准备在发表之前,把稿子交给中央广播总台来广播。 第516章 西北圈 方言这趟陕北之行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前脚刚结束了陕北作协安排的文学讲座,后脚吴天名带着莫伸、章艺谋等人专程来到招待所,要接他到西影厂“做客”。 “方老师,对不住,真对不住,那天没能亲自到火车站迎接你。” 吴天名紧握着方言的手摇晃。 方言道:“不要紧,吴厂长不必挂怀。” 吴天名解释说自己一直在筹备《老井》的摄制组,这可是西影厂目前最要紧的头等大事。 看到莫伸、章艺谋等人愁眉苦脸的样子,方言便猜到《老井》的筹备工作貌似没那么顺利。 吴天名很是无奈,“唉,别提了,到现在演员还没有凑齐呢,特别是这个男主角,这回请方老师去西影厂,一是给厂里的同志们讲一讲华语电影的将来,二是帮我们参谋参谋,到底谁来演合适。” 莫伸补充了一句,为了能寻找到适合扮演男主角孙旺泉的演员,西影厂是广发英雄帖。 “就没有挑到几个合适的?” 方言钻入车内,把莫伸夹在他和吴天名的中间。 吴天名颇为遗憾地说,本来挑中了姜闻,继《大秦》之后二次携手合作,可偏偏晚了一步,正赶上谢缙要开拍《芙蓉镇》,也挑中了姜闻来出演秦书田,结果就这么被上影厂捷足先登。 方言问:“那你们到底想给《老井》找什么样的演员?” “怎么也得像艺谋这样。” 吴天名描绘道:“瘦瘦的脸上有刀刻的那种皱纹,一看就像太行山的石头一样……罗中立的《父亲》那副油画你看过吧?就是年轻个三四十岁、饱经风霜、皮肤黝黑、土生土长的青年村民形象。” 方言笑了笑:“那这人选找起来还不简单吗。” “谁!?” 听到这话,坐在副驾驶座的章艺谋立马侧转过身,和吴天名、莫伸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方言玩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干脆就让艺谋来当这个主角。” “我?” 章艺谋大为意外,“方老师,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这怎么能行呢,我从来没学过表演啊。” “你都是要从摄影转行当导演的人,怎么连这么一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方言道:“表演技巧固然重要,但演员的首要条件就是一定要形似,先找到这个角色的形,再去描他的神韵,如果连外形都达不到角色的基本要求,还谈什么精神像貌、表演技巧。” 吴天名一拍大腿:“方老师这话在理,神似之前必须得形似,艺谋,我看不如就你来试试。” 章艺谋面露难色,不停推脱,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也不是谦虚,我一个摄影怎么能当演员? 吴天名却越瞅他越觉得顺眼:“谁又不是生来就会表演,厂里也有不少半路出家当演员的,演的到底好不好,就看有没有下苦功夫。” “谢谢吴厂长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把这事给干好。” 章艺谋最终在半推半就之下,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试演一下。 吴天名说:“实在要谢的话,肯定要先谢方老师,是他点了你的将。” 章艺谋连声向方言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心情激动的犹如汹涌的潮水,难以平静。 方老师的恩情比天高! 方老师的恩情比海深! 方老师的恩情自己这辈子都还不完! ………… 车队停在西影厂的门口,厂里的领导和职工夹道欢迎,热情高涨。 林答和《西部电影》厂刊的其他同事一拥而上,跟在吴天名、方言等人的身旁。 “嫂子,你也在啊!” 方言本以为她会留在医院看护着陆遥,没想到能在西影厂撞见。 “他得的其实主要是心病,自从你去看过他以后,他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林答代陆遥以及他们一家,语气诚恳地道谢:“岩子,他的事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方言道:“客气了不是,嫂子你应该听过丑小鸭的故事,虽然在别人眼里,陆遥的可能是丑小鸭,可在我看来,完全是白天鹅,只不过时候未到,丑小鸭还没变成白天鹅而已。” 见两人窃窃私语,吴天名把头转向莫伸,“什么丑小鸭、白天鹅,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他们说的是陆遥写的书。” 莫伸简单地把《平凡的世界》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吴天名当年靠着《人生》,坐稳西影厂厂长的位子,一听到他又有新的大作,眼前瞬间一亮。 莫伸道:“不过还没有写完,才写了第一部,后面的第二部、第三部还没开始动笔。” “这真的是太可惜了。” 吴天名寻思着抢先把《平凡的世界》的电影改编权弄到手,当然,他最想要的还是方言的。 方言道:“吴厂长真的是好胃口,嘴里吃着一个,手上夹着一个,现在又盯着我这一个。” “这不是企业自负盈亏、自主经营,电影也要开始讲商业化了嘛。” 吴天名说西影厂像其他制片厂一样,也不得不面对市场,不得不考虑拷贝销量和电影盈利。 方言问:“吴厂长这次专程把我请来,莫非是打算讨论商业片?” 吴天名一脸严肃:“方老师为上影厂牵线搭桥的《黄飞鸿》电影,在香江取得的巨大成绩,我们西影厂也有所耳闻,而且我还听说您为邵氏和嘉禾策划的两部电影,同样在香江大获成功是吧?” “没错,《宝贝智多星》和《警察故事》不出意外的话,还会引入内地上映。” 方言说,比如《宝贝智多星》,就暂定在今年的六一儿童节。 “我们的确很想像上影厂一样拍出《黄飞鸿》这样的商业动作片。” 吴天名道:“不过更希望能拍出像《拯救大兵瑞恩》这种在国际上获奖、载誉而归的电影。” 方言这才意识到,他们是想让自己以奥斯卡最佳编剧的身份,讲一讲海外电影节冲奖的门道。 “岩子,我们是这么想的……” 莫伸说如今全国大大小小的电影厂为了追求效益,都在不遗余力地拍娱乐片,倒是之前一直热门的文艺片变成冷门题材,数量越来越少,反而给了立足于文艺片的西影厂吃独食的机会。 “这只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我们西影厂有自己的艺术追求!” 吴天名说,西影厂面对华夏电影业商业化的浪潮,将义无反顾地逆流而行,要不然自己也不会打破了论资排辈的陈规陋习,重用一批有冲劲的年轻人,有的甚至是从其他厂里挖来或者借来的。 比如不在场的陈凯哥、田庄庄、叶大瑛…… 又比如在场的章艺谋、芦苇、黄建辛、莫伸、顾常卫,方言的视线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如果真要论国内电影节冲击国际电影节,特别是欧洲三大电影节和美国好莱坞的成绩,恐怕没有一个省比得了陕北,冲击国际大奖最凶猛最成功的“主力军”,非以西影厂为首的西北圈电影人不可。 从吴天名,到陈凯哥、章艺谋、冯小柠、顾常卫,再到拍出《白鹿原》、《图雅的婚事》的王权安、《白日焰火》的刁一男、《盲井》、《盲山》等三盲系列的李样,可以说,把陕北这个省单独地拿出来,能跟世界任何国家相比,甚至比英国、日本、韩国这些国家的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成绩还好! 当然,这也跟“到海外电影节冲奖”的路径模式是西影厂摸索出来的有关。 一念至此,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吴厂长恐怕不是只想跟我了解海外电影节这么简单吧?” 吴天名如实相告:“方老师,不瞒你说,我们主要是想和你合作,看能不能拍出一两部电影,冲击下奥斯卡或者欧洲的戛纳、威尼斯、柏林三大电影节,为我们华语电影在国际上争争光?” 第517章 再带我们冲锋一次(二合一)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西影厂特意在食堂里安排了隆重的欢迎宴会。 方言和吴天名等厂里的领导坐在主桌的位置,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气氛既热闹又融洽。 吴天名借着敬酒的工夫,重提冲击国际电影节的合作,摆出一副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样子。 莫伸、章艺谋等在场其他人也是轮番敬酒,软磨硬泡,无外乎就 这是白建立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如此之事,他从来不知道,人的争斗,竟然可以这样打斗,本来这是第四层境界,才会有的现象,没有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白建立在第三层境界之时,就有了这种体会。 姬无倾坐在‘床’边,瞧着沉睡的血雪。左丘黎夜该是急了吧,所以才来势汹汹的,连自己一国之君的威严都不顾了吗? 若曦公主怀疑王彦再跟白宫莎密谋什么事,却始终找不到头绪,白宫家组军之后,只是将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摆在了明面上,光明正大的驻守起荆州险要,并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情。 霍夫人听了这话,哭得说不出话来,拳头落在丈夫身上,心疼得不可言表。 “不要光知道哭,往后有你哭的时候,现在好好跟着学习才是正事。 举了盏茶的功夫后,十三皇子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僵硬起来,但脸上淡淡的微笑始终没有散去。 她蜷缩着身子窝在姬无倾的怀里,像是只熟透的虾子一样,额头上是汗涔涔的。 刘江涛就说了,你去见了他,一定把来意说清楚,把申大人的信给他,他就会回答你了,这件事情怎么处理,他自有主见,你不要多说话,他的手段我们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这孩子几乎天天都在跟别人打架,生气,没想到今天居然都把衣服扯破了,看样子当时打斗的情形,还相当惨烈吧。 众所周知,即使是极品灵石中的灵气,也难免有所杂质,修者必须将灵气吸入体内,进行炼化掌控,才能提升修为。 众人表情惊悚,不敢相信,罗逆轻轻一挥手,便能施展毁灭一切的刀术。 吴刚等不少的天才也渐渐发现了情况不妙,看出了吴志已经迷失了心智。 他们分踞在这虚空的十余个不同的区域,麾下都是无数鬼修,鬼气滔天惊人,宛如十余颗散发着黑色光芒的星辰。 得到了夏冰的再三保证之后,叶昊才带着人会同龙紫菱一起前往巴蜀。 “主人,这里杀机好重。”九极为警惕道,敏锐的察觉,至少有二十多人,对他们产生杀心。 在打量的时候,他隐隐间发现好几股强大的气息,这气息随时散发着骇人的感觉。他暗自猜测,这应该就是皇宫里的高手,负责保护皇帝以及皇子公主的。 眼下,几千月神互相敌视,都把对方当成猎物,若出现重伤者,必定被乱拳轰杀,毫无道理可言。 其中有六艘船长度在30米左右,左三右三排布开来,跟在最大的那艘船后。 顾锦里的手一撑地面,身子腾起,一个旋转,匕首向着陈老七的后脖子刺去,但她的匕首还没刺到陈老七的脖子,一块大石便砸在陈老七的脑袋上。 “言哥,我的魔能消耗的有些过度了,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维持阵法了,需要调息一段时间。”管天灵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 “怎么了?看我活着很意外?”于欢盯着张莹莹的眼中,全都是冷意。 第518章 看走了眼?(二合一) 初春的清晨,露珠轻吻花瓣边,一条花路,悄然铺展在眼前。 “呀,都这个点儿了!” 龚樰额头渗着汗珠,慵懒地躺在床上,娇软无力地起身,“我去给你做早饭。” “不用。”方言穿好衣服,“你再多睡会儿,我去单位食堂对付一下就好。” 接着在龚樰的目送下,拿上公文包和车钥匙,走了个虎虎生风,开车离开了什刹海。 来到人文社,食堂的窗口早已排着长队。 男的女的全一个动作,手臂高扬,饭盒前伸,盒里装着票,一齐往小窗口里递。 方言打好饭,和迎面路过的熟人打起招呼,就在此时,坐在靠窗位置的刘心午突然招了招手。 “心午?!” “是我是我,这不前些日子我来《人民文学》走马上任了嘛。” 刘心午道:“不过可真不凑巧,你前脚刚去陕北,我后脚才到编辑部。” 方言说:“对不住,没能和编辑部的同志们一块去迎接你。” “不打紧不打紧。” 刘心午笑容满面:“说起来以后我在《人民文学》编辑部开展工作,还要多多地请你帮忙。” 方言和他面对面地坐着,“你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我当然会全力配合和协助你啦!” “那我就不说谢谢了,说了显得生分。” 刘心午道:“其实上级让我来当这个《人民文学》的主编,我一开始还真有些惊慌,在此之前,我可从来没有主持一本刊物的经验,更何况这回让我主持的还是《人民文学》。” 方言由衷地说了番鼓励的话,总而言之就是别怂,有哥们儿在,这把不崩稳赢! 刘心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想到有你在《人民文学》,我心里就塌实多了。” 方言边吃早饭,边旁敲侧击地询问起他对《人民文学》的规划和展望,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 然而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刘心午并不打算大动干戈,萧规曹随。 “眼下《人民文学》形势一片大好,我可不能随便胡来,万一搞错了,岂不是白白葬送了王主编、岩子还有编辑部所有同志们的心血了?所以王主编在任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一切照旧。” “主编高见!” 方言半开玩笑地竖起大拇指。 “嘚嘚嘚,你就甭逗我了,咱俩谁跟谁,工作场合称呼下职务也就算了。” 刘心午摆了摆手,随后问到了这一次陕北之行的收获情况。 “还不错,陕北作协的同志协助我们组了不少好稿子,有寻根文学,有地域文学,有乡土文学,总之,或多或少都带着一股西北风的特质。”方言建议道,“下一期可以出个‘西北风’专题。” “好,就按你说的办!” 刘心午忽然想到了陆遥,“我听别人说,你这趟去陕北,主要是为了他的稿子对不对?” 方言点了点头,简单地介绍下《平凡的世界》,特别强调一共是三部,自己手头上只是第一部。 “那我必须好好地欣赏欣赏。” 刘心午搓手,“自从《人生》之后,陆遥就很少出作品,这回三年磨一剑,肯定是锋芒毕露。” 用过早饭后,方言就被急不可耐的刘心午拉到了编辑部,立刻引得部里的众人一窝蜂地涌来。 《平凡的世界》、《河边的错误》,以及其他陕北作家的、散文、诗歌,统统被瓜分一空。 不一会儿,传阅《河边的错误》的人群里最先爆发出惊叹声,此起彼伏,连连不断。 “余桦写的竟然是幻觉现实主义!” “本来以为他在写完《第七夜》,还会在魔幻现实主义里走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应该是方老师在去年的香山会议上把他说醒了,这下子他真的是一名先锋前卫的文学作家。” “这个警匪破案的,很有方老师《寻枪》里的味道,想必创作的时候受到了不少指导吧?” “………” 被余桦惊艳到的众人议论一番后,一致认为《河边的错误》该是下一期《人民文学》的重头戏。 方言却建议《河边的错误》放在下下一期,下一期的《人民文学》主打的是西北风专题,头版的位置该刊登陆遥的《平凡的世界》,而且这也是陆遥和陕北作协答应让《人民文学》发表的条件。 “方老师说得有道理。” 王扶、陈晓曼等人虽然还没看过《平凡的世界》,但树的影,人的名,陆遥的,方言的眼光,让她们无条件地相信《平凡的世界》绝对是一部不逊色于余桦《河边的错误》的优秀作品。 朱伟张了张嘴,正犹豫要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王小平却突然提出了异议: “方老师,我觉得陆遥的这部有点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王小平。 “就我个人觉得,《平凡的世界》写得真的很普通。” 王小平直截了当地说,“叙事手法平庸,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戏剧性可言,描写得虽然很细致,但就像《人生》一样,文学性不足,略显粗糙,缺乏灵巧,虽然朴实无华,但看不出有什么新意。” “我也有这种感觉,虽然通读下来有点感动,但就是有点儿……有点儿匠气。” “这个稿子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平凡的文字,平淡的剧情,真的就很平凡。” “陆遥花了三年的时间就写了个这?不应该啊!” 眼见看过《平凡的世界》的编辑贬大于褒,没看过的把《河边的错误》递了过去,交换着看。 结果就是,作为业内顶尖编辑的他们,几乎对《河边的错误》赞不绝口,好评如潮,却只有刘心午、陈晓曼几个为数不多的人,觉得平凡的文字里充满魔力,朴实,厚重,带着巨大的悲怆和真实。 但在整个编辑部,基本上是反响平平,觉得这种浪漫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早已经过时了。 “其实关于这个《平凡的世界》,还有一段曲折不和谐的插曲。” 朱伟如实地汇报了陆遥被《当代》的周昌义退稿的事。 “这……这……虽然这种行为很鲁莽冒失,但这行为本身的逻辑是没有错的。” 王小平在刘心午、方言等人的注视下,依旧认为《平凡的世界》配不上《人民文学》的头版。 抱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平凡的世界》什么档次,也配跟《河边的错误》、《大秦之裂变》等一样出现在《人民文学》头版的位置?不管是从题材、形式,还是从质量、内容上,如若不是出自陆遥这个大作家之手,恐怕都很难刊登在《人民文学》上,就像《当代》一样直接退稿。 甚至于有人替方言打抱不平,觉得这趟陕北之行算是走了趟冤枉路,简直是白折腾了。 “怎么会是白折腾呢。” 方言却不以为然,谁说这《平凡的世界》老了,这太棒了! “可把这样的作品放在《人民文学》头条位置,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是啊,或者按朱伟说的,把《平凡的世界》分成上中下三部分,根据读者的反馈情况再做调整,如果《平凡的世界》真的能像《人生》一样,轰动全国,我们再做调整也不迟嘛!” “我赞成!” “我也同意!” “………”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甚至有人觉得方言因为受到陆遥的名气和情谊的蒙蔽而看走了眼。 就像玩古玩古董一样,哪怕再牛的大师,也照样有打眼的时候。 只是有的人敢于正视打眼的情况,而有的人打了眼,怕丢人现眼,失了面子而不去说罢了。 “我可不觉得方老师这回是打了眼,也不觉得陆遥这新作是失败。” 刘心午皱了皱眉,“确实,《平凡的世界》的叙述手法非常传统,传统到甚至有些过时,走的也是浪漫现实主义的老路子,从纯粹的文学方面而言,没有任何可取的创新,但就凭他深刻地刻画了这个年代黄土高原的让人感动的生活现实来说,就不失为一部好作品,至少在孙少平的身上,我能看到当年我在插队下乡当知青的影子,这个故事很平凡,但平凡的故事里也有一种英雄主义。” 接着一拍桌子,“那就是罗曼罗兰所说的,‘注视世界底真面目,并且爱世界’。” “刘主编说得好!” 方言在刘心午的支持下,力排众议,拍板让《平凡的世界》上下一期《人民文学》的头版位置。 依然有人想要劝阻:“可是方老师……” 方言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我之所以敢这么做,当然是有我的道理。” 朱伟补充了句:“是啊,方老师准备跟中央广播总台合作,在发表之前,推出的广播剧。”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一双双眼睛瞪大地盯着方言看,《平凡的世界》的广播剧,这能行吗? ………… 抵达中央广播总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方言在拜访之前,提前向电台的文艺部预约。 此时此刻,周主任带领文艺部各个栏目的编辑,早早地在大楼门口等候,夹道欢迎。 “这位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的负责人……” “这位是台里《长篇连播》节目的负责人,叶咏梅同志。” “幸会,幸会。” 方言和她们一一握手,然后面向周主任道:“这次冒昧前来,真的是打扰了。” “哪里的话,怎么能是打扰呢。” 周主任笑脸相迎,“应该是求之不得,非常感谢方老师来给我们送好稿子。” 叶咏梅等人深以为然,如今国内虽然依旧是电台的天下,但伴随着电视机在全国越来越普及,电视台崛起之势已经不可阻挡,假以时日,必定将取代电台的位置,而中央广播总台想要在众多的电视台围殴中捍卫自己,跟电视剧能够抗衡,只怕非广播剧莫属。 恰恰方言的《潜伏》、《暗战》、《黄飞鸿》等,先后帮辽省、粤东等电台创下收听新高。 在众人炙热的目光下,方言从公文包里取出《平凡的世界》手稿,但并没有第一时间递交。 周主任语气里充满期待:“不知道方老师这次想找我们合作的是什么?” 方言道:“一共2部,一部就是目前还在《推理世界》上连载的《重案组》系列。” 听到“重案组”,叶咏梅等所属《长篇连播》的编辑大喜若望,《重案组》一经发表,立刻就火遍大江南北,如果说《暗战》、《潜伏》、《听风》三部曲掀起了全国的谍战狂潮的话,那么《重案组》就是如今警匪破案的领头羊,引领了整个警匪刑侦文学的风潮,因而获得首届金盾文学奖。 这可是国内公安系统唯一大型公安法制文学期刊的《啄木鸟》所创立的文学奖项! 如果总台能把《重案组》改编成广播剧,那收听率何止是高,简直是恐怖如斯! “那么另一部呢?” 周主任眼神火热,搓了搓手。 “这一部不是我的,而是陆遥的新作。” 方言笑了笑。 一开始,周主任、叶咏梅等人听到不是方言的,大失所望,但当听到是陆遥的作品,一下子又来了精神,要知道陆遥的《人生》,不管是广播剧,还是电影,都引发过剧烈的反响。 简单的交流之后,方言把《平凡的世界》的手稿递了过去: “这里面还有我为写的一些心得体会,希望对你们广播稿的创作能有所帮助。” “这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周主任高兴之余,把《平凡的世界》和《重案组》改编成广播剧的任务交代了下去。 叶咏梅把《平凡的世界》的手稿暂借了过去,安排《长篇连播》节目的几个年轻人一字不差地抄一份,自己则把注意力转移到方言为《平凡的世界》所写的读后感上,就见上面清晰地写着: “我个人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普通人的世界,普通人的世界当然是一个平凡的世界,但也永远是一个伟大的世界。我呢,作为这个世界里一名劳动者,将永远把普通人的世界当作我创作的一个神圣的上帝……无论在生活上有多少困难、痛苦,甚至不幸,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但我们仍然有理由为我们所生活的土地和岁月而感到自豪……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坚持才是胜利!” “………” 仅仅这么一段话,立刻就让她对《平凡的世界》充满了好感和惊奇。 到底陆遥写出什么样的,才配得上方言毫不吝啬的赞歌! 第519章 初闻涕泪满衣裳 《平凡的世界》在抄好以后,《长篇连播》节目组的成员立马传阅起来。 叶咏梅很快地就把这部长篇读完,整个人的心境,就像海上的波涛般起伏汹涌,书里所描绘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更重要的是,《平凡的世界》里传递出来的精神内核深深地震撼到她。 和周主任等人交流了一番,紧接着就借送还手稿的名义,上人文社登门拜访方言。 方言把周主任、叶咏梅请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暖水壶,给他们泡了两杯热茶。 “陆遥的书,我和同志们都看过了。” 周主任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方老师真的是给我们推荐了一本好书啊。” 叶咏梅点头附和,“特别是从书里喷涌而出的昂扬向上的力量,简直是难以形容。” 方言也很意外,毕竟在《人民文学》编辑部内部,至今对《平凡的世界》还划分两派,其中的一派自然是反对、质疑、批评《平凡的世界》,甚至觉得根本达不到《人民文学》的发表标准。 因而非常地好奇,难道《长篇连播》节目组就没有对《平凡的世界》产生什么分歧和争议? “分歧当然是有的,一些同志说自己没从书里看见那股蓬勃积极的精神力量。” 周主任摇了摇头。 叶咏梅接着说:“不过我们认为,就像方老师在稿子里写的那样,‘不能说你看不见,只能说你没看懂’,这种‘用尽了全力而过着一生’的叙事,的确跟《月亮与六便士》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错,方老师你为《平凡的世界》写的稿子,写得可真好。” 周主任不无敬佩道:“特别是在总结《月亮与六便士》和《平凡的世界》的相同之处时写的那句,‘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平凡的世界》里也透露出现实与理想的双重挣扎,既现实又理想,但又既不现实也不理想,比如孙少平,希望用知识改变命运,跳出农门……” “二位过奖了,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方言说:“不过《月亮与六便士》比较消极,不像《平凡的世界》那么正能量。” 周主任和叶咏梅很是赞成,这才下定决心,要把《平凡的世界》这部能给人奋进力量的好书,通过中央广播总台改编的广播剧形式,传播给世人,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 比如广播稿。 又比如必须征得陆遥本人的授权,方言可是先斩后奏,事先并没有通知陆遥。 于是乎,把《平凡的世界》广播剧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统统地写进信里,寄到陕北。 陆遥此时仍然在医院静养,就见林答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拎着装有午饭的铝饭盒。 “岩子给你写了封信。” “是嘛!” “你拿去好好看看吧。” 林答从口袋里拿出对折过的信封,递了过去。 陆遥连饭都顾不上吃,立马拆开信封,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两眼瞪得越来越大。 林答提醒他“饭凉了要趁热吃”,但见他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信看: “岩子在信了写了什么?” “他说自己说服了编辑部同意,让我的发表在《人民文学》头条的位置。” 陆遥皱着眉头,面色凝重。 林答疑惑不解:“这不是好事嘛,你为啥还苦着个脸?” 陆遥解释说:“岩子在信上还说,他希望能征得我的同意,把《平凡的世界》授权给中央广播总台改编成广播剧,而且计划在杂志发表前的一周,面向全国,先播三期广播剧来给预热。” 林答哄着怀里的女儿,“这不还是好消息嘛。”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陆遥怕吵醒女儿,不仅刻意压低声音,而且说话只说一半。 虽然方言给了自己足够大的支持,甚至不惜压上自己文学明灯的声誉,可一想到周昌义的退稿之举,自信心再次动摇,万一《平凡的世界》没有取得成功,那可就贻笑大方,再也没脸混文学界了! 就在他顾虑重重的时候,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就传了开来,一传十,十传百,小范围地扩散出去。 不光是陆遥所在的《延河》出版社,以及陕北作协,就连西影厂里也传开了。 时间飞逝,终于到了《平凡的世界》广播剧播出的当天,正赶上晚饭的饭点,西影厂的职工筒子楼里,几乎家家户户把收音机摆在饭桌上,熟练地调到中央广播总台,静候着《长篇连播》栏目。 林答也准时收听,她就是特别想知道,能让陆遥费尽三年心血,为了创作甚至到了抛弃妻女地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到底值不值得陆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底陆遥有没有江郎才尽? 不一会儿,收音机里传来女播音员的声音,《长篇连播》节目正式开始。 “现在是连续广播时间,各位听众,从今天开始,在这个时间里将播送长篇广播剧。” “《平凡的世界》,作者陆遥,播报员李野墨……” “在正式播出之前,我们将朗读由《平凡的世界》的责任编辑,方言老师所写的推荐语。” 紧接着,方言所录制的原声,回荡在守着收音机之前的听众的耳朵里。 “我个人认为这个世界是属于普通人的世界,普通人的世界当然是一个平凡的世界,但也永远是一个伟大的世界。我呢,作为这个世界里一名劳动者,将永远把普通人的世界当做我创作的一个神圣的上帝……无论在生活上有多少困难、痛苦,甚至不幸,也不要怕,微笑着面对,但我们仍然有理由为我们所生活的土地和岁月而感到自豪……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坚持才是胜利!” “《平凡的世界》是一部不亚于《月亮与六便士》的,是华夏的《月亮与六便士》!” 陆遥躺在病床上,脸上写满了激动。 方言真不愧是自己的知己! 还是方言懂自己啊! 紧接着,男播音员声音出来了,“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 “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 “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林答静静地听着,感受着陆遥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心血,一时间出了神,连饭都忘了吃了。 西影厂筒子楼里的职工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渐渐地被中央广播总台播出的声音,拉入到陆遥笔下的那个“平凡的世界”,感觉上平平淡淡,却越嚼越有滋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恐怕就是《平凡的世界》的尚未发表,只能苦哈哈地等着广播剧连载。 到了播出第二期的时候,本来这个点,西影厂筒子楼里人家都会习惯性地调到评书节目,但现在不一样了,基本上是调到《长篇连播》栏目,平凡人在平凡的日子里,听着《平凡的世界》。 不少听上瘾的人,包括吴天名在内,仍不甘心地上门找林答。 虽然最新一期的《人民文学》还没发行,但《人民文学》的样书总该寄到陆遥家里吧! 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陕北作协、《延河》等出版社,纷纷来医院探望陆遥,对《平凡的世界》赞不绝口,与此同时,《长安》、《山花》、《文化艺术报》等陕北报刊也纷纷报道点评,大加赞赏。 甚至已经影响到陆遥的静养,不过他非但丝毫不介意,反而激动得眼眶微红,立马想到一首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第520章 我真蠢,真的…… 在这个广播为王的年代里,全国大多数的家里都会有一台收音机。 而《平凡的世界》又是在覆盖全国的中央广播总台播出,效果可想而知。 一经播出以后,立刻就叩动了千百万听众的心,中央广播总台也陆陆续续地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读者来信,有学生、教师、工人、农民、军人、离休干部,几乎席卷了各行各业。 要么是来信询问《平凡的世界》的何时发行,要么是来电询问《平凡的世界》广播剧能否重播,不少听众因为错过了前面的内容,希望中央广播总台能够重播,也有的是嫌听一遍根本不过瘾。 于是乎,应广大人民群众的要求,中央广播总台特意在《平凡的世界》广播连续剧播出后的第二天中午,特意设置临时栏目,进行重播,节目的收听率仅次于《平凡的世界》首播时的收听率。 甚至于来自晋西的某所大学的学生来信,他们系一共270人住在一幢四层楼房里,约有100部收音机、录放机,在中午12点同时收听《平凡的世界》,哪怕是不要午休,也要听《平凡的世界》。 能让晋西人放弃午睡的传统,足可见《平凡的世界》广播剧的火爆程度。 当时,从城市到乡村,从厂矿到学校,从机关到军营,每天中午12点半以及晚上6点半,人们都会自觉地围在收音机边,静静地收听李野墨演播的《平凡的世界》,中央广播总台为了不给听众的热情泼冷水,叶咏梅率领着《长篇连播》小组,加班加点地赶出《平凡的世界》的广播稿。 就在这种形势下,刊登有《平凡的世界》的最新一期《人民文学》,终于在千呼万盼下出炉。 一经问世,全国各地的书店、邮局都出现了排队哄抢的壮观场面,完全就是一册难求。 读者们抢了《人民文学》还不够,又催促人文社赶紧出版《平凡的世界》的单行本。 一封封读者来信把《人民文学》编辑部的信箱都挤满了,朱伟不禁感慨道: “方老师,我可真的是服您了!” 此话一出,王小平、王扶这些之前唱衰《平凡的世界》的编辑无不赞同,投向方言的目光里充满崇拜和敬意,原本以为《平凡的世界》这种浪漫现实主义作品已经过时,已经落后于当今文坛的创作风向,但就在整个编辑部几乎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方言始终坚定不移地深信《平凡的世界》的价值。 真不愧是文学界的指路明灯! 真的是一次都没有打过眼! 在众人的簇拥和吹捧下,方言摆了摆手,并没有把功劳一人独揽,而是把大头归于刘心午的一槌定音,《平凡的世界》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多亏了刘心午的支持和拍板。 刘心午会心一笑,明白这是方言让自己凭借《平凡的世界》,在编辑部里树立主编的威信,巩固了《人民文学》主编的位子,今后开展工作的话就顺利多了,眼里充满了感激,于是大手一挥: “今天中午这顿我请,咱们去烤肉宛狠狠地搓上一顿!” “刘主编,这可是您说的。” “不错,是我说的,《平凡的世界》带来这么多的好消息,必须要好好地庆祝一番不可!” “刘主编万岁!方老师万岁!” 顷刻间,满堂哗然,叫好声不断。 “吃井不要忘了挖水人,我们都得好好地谢谢陆遥。” 方言让朱伟尽快地把稿费汇款单寄给陆遥,看病住院以及后续的静养都免不了要花钱,当然这张汇款单要落到林答的手里而不是陆遥手上,要不然,他又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乱买咖啡和香烟。 “还是方老师您了解陆遥老师。” 朱伟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他这人太豪爽,花钱没个定数,大钱放嫂子那儿呢,也好细水长流,补贴家用。” 方言笑了笑,“至于《平凡的世界》广播剧的那笔稿费,就由着他的性子花吧。” 就在《人民文学》编辑部欢欣鼓舞的时候,有人欢喜有人愁,同样是人文社旗下的《当代》编辑部,气氛不能说是大不一样,也至少是截然相反,一片寂静,死气沉沉,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身为罪魁祸首的周昌义耷拉着脑袋,不敢跟同事们对视,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我真蠢,真的!” “我单知道《平凡的世界》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品不被文学界所喜欢,但我真没想到《平凡的世界》竟然这么能深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真没想到方老师竟然能想到把改编成广播剧这招!” 就在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的时候,秦兆阳带着张仲锷等人,走到他的面前: “昌义!” “秦老师、张老师,我……我错了。” 周昌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羞愧。 秦兆阳道:“你错在哪儿了?” “我不该那么冒失,在您几位没有许可的情况下,擅自退掉一个这么有潜力的好稿子。” 周昌义开始反思,但反思得又不完全,依旧嘴硬说:“作为一个编辑,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怎么开脱也没用,但是如果以我现在的阅历和水平,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得犯同样的错误,我始终觉得《平凡的世界》过时了,我们的传统现实主义文学从来没走到广阔的道路上……” “你啊你,看来还反省得不够深。” 秦兆阳道:“难道还没有从《平凡的世界》看出来,现实主义文学永不过时嘛!” 周昌义浑身颤抖了下,“我……我看出了,是我个人的文学思想太落后、视野太狭隘了……” 看到他不停地做着检讨,秦兆阳和张仲锷互看一眼,连连叹气。 明明周昌义和方言的年纪差不多,可当编辑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假如能让方言来当《当代》的副主编,何止是单单的一篇《平凡的世界》,只要他在《当代》一天,就能给《当代》搞来10篇、20篇,甚至是50篇不亚于《平凡的世界》这样的文学杰作。 《当代》的编辑们透过窗户,遥望着结伴走出大楼门口的方言、刘心午等一行人,很是羡慕。 毕竟,照《平凡的世界》如今的热度,很有可能会让《人民文学》的销量打破历史记录! 第521章 好一座危楼(二合一) 《人民文学》最新一期发表以来,销量节节攀升,在全国范围已经突破百万册大关。 广大读者在看完《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之后,对第二部特别期待,不,那是相当期待! 来信如雪花般飘向人文社的信箱里,基本上就是催促《平凡的世界》赶紧写第二部,不是因为村头茅房里没纸,而是真的看完第一部,就想看第二部,看完第二部,就想看第三部,都搁那儿憋着! 方言也不能幸免,作为《平凡的世界》的责任编辑,同样收到不少读者的催更信。 “又是催着想看第二部的。” 龚樰左手拿着一沓信,右手则是一封信,“这是陆遥寄给你的。” “陆遥的信!”方言为之一惊,立马拆开。 “他在信上写什么?”龚樰好奇不已,“是不是有关《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的创作?” 方言点了点头,信上的内容主要是感谢他为《平凡的世界》付出的心血,而且为了不辜负他的心血和广大读者的期盼,陆遥已经出院,着手准备第二部的创作,趁热打铁,而不是躺在功劳簿上。 “你不是说陆遥的身体累垮了嘛,这么快就好了?” 龚樰不免吃惊。 “怎么可能,他是在硬撑。” 方言把信递了过去。 龚樰定睛一瞧,就见一段感人肺腑的话落入自己的视线中: “谢谢你,岩子,之前我在医院里静养,可谓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在为《平凡的世界》的失败而提心吊胆,深怕我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每天欢欣的一瞬间就是在桌面那台收音机上听半小时自己的作品,对我来说,等于每天为自己注射一支强心剂。每当我稍有委顿,或者简直无法忍受体力和精神折磨的时候,那台收音机便严厉地提醒和警告我。” “千百万听众正在等待着你如何做下面的文章呢!”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面对那台收音机时,我终于被庄严地唤起自己的责任感,继续往前行走。” 边往下继续看,边说道:“该说他是执著呢,还是说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要不要给他写封信,好好劝一劝他,《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不着急,凡事等到身体养好了再说。” “他这个人属老黄牛的,创作的时候吭哧吭哧,吃苦耐劳。” 方言道:“不过遇事的时候,就死犟死犟的,一旦认准的事,多少匹马都拉不回头。” “不管怎么样,总要劝一劝。”龚樰说。 “你说得对。” 方言颔首,准备给陆遥写信的同时,也给林答、莫伸、陈忠史等人去信,让他们组团相劝。 就在轮到贾平洼的时候,不远处的厅堂里传来一阵阵电话的铃声。 龚樰在院外喊道:“是小芳姐打过来的!” 方言回道:“什么事?” 龚樰说,万佳宝让他下午去一趟人艺,和于师之等人商量《天下第一楼》的剧本。 ……………… 人艺剧场,座落在王府井大街。 方言按照跟万佳宝约好的时间,准时地出现在剧院,熟练地穿过后门,来到于是之的办公室。 一推开门,映入方言眼帘的,除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万佳宝和于师之,还有一位坐在他们的对面,穿着中山装,板板正正,一丝不苟的脸上掠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仔细一瞧,这位可是话剧界的大导演,夏淳,《茶馆》就出自他的手笔。 和焦菊隐、欧阳山尊、梅阡,并称人艺的四大名导! 在于师之的相互介绍下,方言和夏淳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最近在文学界又闹出大动静了?” 等他坐下以后,万佳宝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迎着万佳宝、夏淳等人的目光,方言露出淡淡的笑容:“嘿嘿,小打小闹而已。” 于师之笑道:“这《平凡的世界》引发这么大的轰动,怎么会是小打小闹呢。” 方言也露出得意的笑容,把《平凡的世界》救活,不但救了路遥的写作生涯,也让沉寂已久的陕北文坛重振威名,收拢了陕北作家的心,当然,自己也再一次树立了“文坛指路明灯”的招牌。 因为有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方司令”,只要是被他看中的作品,就没有不成名的。 “这其中占首功的就是这个广播剧,为增色不少。” 万佳宝简单地点评了一番。 夏淳很是赞同:“《平凡的世界》每一期的广播剧我都没落下,听的是津津有味,反倒是,第一时间就买了本《人民文学》,却不知道为何,就是有些读不下去,没有广播剧有滋味?” “有这种感觉的其实并非只有您一个。” 方言有所保留地把《平凡的世界》所遇到曲折坎坷讲了一遍。 “的确,这几天的报纸上除了表扬、分析和研究《平凡的世界》的文章,也有不少人并不看好《平凡的世界》。”夏淳说的是文学评论界,他们对《平凡的世界》的火爆冷眼旁观,甚至是冷淡。 “这和如今文学界的环境和风向有关。” 方言说:“别人都在搞先锋派,在搞魔幻现实主义,陆遥却还用这种老套的现实主义来写,事实上很多人只看到现象表面而已,各种主义不过是对生活的游离,现实主义这样贴近社会的文学,才是人民群众最想要看的,所以《平凡的世界》是写到人民群众的心坎上,而不是那些他们的心尖上。” 万佳宝颇为感慨:“在我看来,我们的现实主义从来没走在广阔的文学道路上。” “眼下我们话剧、戏剧不也一样嘛。” 于师之颇为无奈,文坛里的先锋思潮从文学涌向了话剧,如今全国各大戏剧院、话剧团里都在搞创新剧目,实验性剧目风靡一时,广大观众和文艺理论界也十分地偏好这种新潮牌,而开始疏远传统现实主义的话剧,这也是包括人艺在内,众多戏剧院排演出来的新剧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原因之一。 “那《天下第一楼》岂不是逆流而上?” 方言挑了挑眉,直呼巧合。 万佳宝调侃道:“怎么,对自己的作品没有信心?” “怎么会呢!” 方言语气里透着自信,他能够把《平凡的世界》捧火,就绝对不会让《天下第一楼》失败。 何况,光凭自己一个人或许不行,可有万佳宝、于师之、夏淳这等大佬协助,想不成功都难! “你啊,把拍马屁的功夫都给我用在这个剧本上来。” 万佳宝摇头失笑,于师之、夏淳他们也相视一笑。 笑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过了一会儿,于师之收敛笑意道:“要我说,现实主义没什么不好的,虽然现实主义并不是文艺创作上的唯一道路,却是一条康庄大道,就像老舍先生《茶馆》、曹公的《雷雨》等作品一样,我觉得岩子你的《天下第一楼》,走的也正是像曹公、老舍先生的路。” 夏淳说:“不错,甭管是什么主义,一个戏最重要的就是好不好看。”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您几位觉得我这戏怎么样?” “我们判断一个戏好看不好看,一个重要的标准就是看它戏剧性强不强,通俗的说法就是‘有戏没戏’。”夏淳说,“《天下第一楼》就很有戏,每一幕的戏剧张力都不俗……” 万佳宝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结尾有些太潦草了,这就像写文章讲究‘凤头、猪肚、豹尾’,要结得漂亮一样,你这个尾巴还不够爆。” 方言看在眼里,完全是意料之中,《天下第一楼》的结尾是自己故意写差的,就像给领导写稿子一样,总要故意地留下破绽,比如错别字、语序不通畅,领导要是挑不出毛病,岂不就显不出水平! “我也是这么想的,《天下第一楼》的收尾必须要改一改,否则难以托住这一整台大戏。” 于师之皱下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方言故作思考,然后说出口:“是不是可以围绕一幅对联,重新设计一个新的结尾?” 于师之、夏淳等人把目光投向他:“什么对联?” 方言说全剧以一副对联收尾,上联是“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而下联是“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 “‘好一座危楼’,正好点中了福聚德这‘天下第一楼’的结局!” 于师之细细品味一番,眼前顿时一亮,“这对联写得好啊,莫不是你写的?” 方言摆了摆手,“这上联是康熙当年给一家饭庄的题词,至于这下联,是纪晓岚做的对。” 万佳宝仿佛看破道:“这副对联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到的,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个点子?” “想是想到了,不过我没想好这个对联该在舞台里怎么表现出来。”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所以没辙,只能放弃。” 于师之道:“别介,这么好的对联,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啊!” 万佳宝点了点头,“我们来好好研究研究,看怎么把这副对联用在结尾上。” 在众人的一番商量之下,最后还是夏淳想到了办法,那就是在《天下第一楼》收尾的时候,干脆就把对联摆上舞台,然后拉上大幕,把这副对联“关”在大幕外面,包括演员谢幕之后,这副对子也是在大幕外面,这样就让观众始终是看着对联离开剧场的,以达到让观众一步三回头的效果。 “这法子好,好戏不仅是掌声和笑声,还有观众各自的思考。” 万佳宝笑道:“从天下第一楼到好一座危楼,福聚德不仅是一个虚构的舞台场景,更像一座时间的舞台,让观众从更高的视角、更大的维度去思考昨天、今天、明天……” 夏淳说:“不过这结局还是略有瑕疵,就是这个对联还少了个横批。” 说话间,万佳宝、于师之他们不约而同地盯着方言看,似笑非笑。 方言清了清嗓子,“横批要不就写成,‘没有不散的宴席’。” “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于师之在嘴里念了几遍,拍拍桌子:“好一个‘没有不散的宴席’,既说了戏里,也说了戏外,这对联一出,《天下第一楼》这戏也算是演完了,观众可不得散场嘛,正应了‘无不散的宴席’。” 万佳宝、夏淳他们也欣然同意,盛时好个天下第一楼,衰时好一座危楼,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 确定了《天下第一楼》剧本的修改方案,众人又去了一趟全聚德,实地走访考察。 全聚德的经理等人全程陪同,甚至开放后厨,看师傅们挂炉、切片一系列的烤制工序。 接着就在包厢里等待全鸭席的工夫,万佳宝看向方言,压低声音说: “再过一段时间,第三届中美作家会议就要召开了,上一届是在国内办的,这一次我们要派出一个作家代表团,出访美国,带队的是冯木同志,他亲自点了你的名,让你作为代表团的一员参会。” 此举一出,出乎方言的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自己在美国也算是小有名气,畅销书作家、奥斯卡最佳编剧、普利策历史文学奖得主、美孚飞马奖得主等等,在文学界、出版界、历史界、好莱坞等社会各界,遍地开花。 万佳宝道:“前两届中美作家会议你都没参加,这一届他们说什么也肯定会带上你。” 方言也觉得有道理,满口答应了下来,然后在回到家后,向龚樰和盘托出中美作家会议这事。 “好事啊。” 龚樰笑了笑,说《警察故事》的庆功宴上,邹闻怀、何冠倡、程龙他们就不停地问《虎胆龙威》开拍的事宜,恨不得早日拍摄,早日上映,早日能让嘉禾和程龙打入好莱坞,复现李小龙的神话。 “这的确不失为是一个机会。” 方言想到嘉禾正好在洛杉矶设有分公司。 龚樰追问:“你这趟去美国,路过香江吗?” “去的时候直飞,回来的时候可能会经过吧。” 方言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到时候我跟清霞讲一讲调查出的情况。” 第522章 想赚钱,先发疯(二合一) 飞机从燕京首都国际机场起飞,出访美国的作家代表团正式出发。 由冯木领导,随行的除了方言以外,成员里还包括蒋紫龙、舒亭、北岛、冯镪、铁甯等人。 “小方,代表团里就属你对美国最熟,这一趟要靠你帮衬着点。” “冯老,您放心。” 方言说自己都已经安排好了,等他们抵达洛杉矶时,聂华灵会率领文化教育基金会的成员,亲自来机场迎接,至于代表团的出行、住宿等问题,也早就统统处理妥当。 冯木又惊又喜,“是不是就是发起国际写作计划的那位聂女士?” 方言说,他在把今年国际写作计划的推荐名单寄给聂华灵的同时,也把这回中美作家会议的事一并告知,聂华灵非常希望在会议结束后,代表团能去爱荷华大学,给国际写作计划的学员做演讲。 “真是好事啊!” 冯木眼前瞬间一亮。 接着在听完方言制定的整个行程安排后,笑着拍了下他的肩,“好!你办事,我放心!” 众人先抵达了纽约,再转机到洛杉矶,飞机在跑道上平稳着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余辉落在聂华灵、白若雪、洛戴安等人的脸上,头顶上的横幅随风飘扬: “欢迎华夏作家代表团访美!” 一看到如此醒目的字眼,冯木他们立马迎了上去,两拨人在方言的相互介绍下,开始熟络起来。 方言在洛戴安、白若雪的眼神示意下,跟随着她们来到一辆锃光瓦亮的凯迪拉克汽车前。 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瞧越觉得眼熟,怎么跟乐宗被脑洞大开的那辆敞篷车有些相似。 “你算是猜对了一半。” 洛戴安笑了笑:“这辆的确是统领座驾的同款车型,弗雷特伍德。” 方言诧异不已:“你的?” 洛戴安道:“不是我,而是你。” “我?” 方言大为意外,绕着凯迪拉克转了一圈。 洛戴安嘴角的笑弧越来越长,“怎么样,喜欢吗?” 方言耸了耸肩,“当然,不过可惜了,我不能亲自试一试。” 洛戴安说:“像你现在这样的身家,哪里用得着自己来开,有专门的司机为你服务。” 白若雪瞥了眼陆陆续续上车的人群,“我们还是先进去吧,路上在慢慢欣赏也不迟。” 方言任由司机把自己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径自地钻入车内,环顾四周,啧啧称奇道: “看来这回我们投资日元外汇挣了不少。” “岂止是不少啊,简直是挣大发了!” 白若雪兴奋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统计报告,递了过去。 方言很有大佬风范地翘起二郎腿,随手翻阅起文件。 就见广场协议签约以来,日元就开始坐火箭般的升值,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已经从1美元兑250日元的汇率,一下子涨到了1美元兑138日元,差不多升值了整整50%之多! 按方言建仓时平均300倍的杠杆,单车何止是换摩托,直接就换法拉利,不,应该是歼20! 其实如果按全部500倍的杠杆,甚至再疯狂一点,把炒外汇的杠杆拉到1000倍,那会赚得跟多。 但毕竟方言投资的钱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拿股票、房产等抵押来,万一真出什么幺蛾子亏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不叫做运筹帷幄,而单纯是莽浪了,所以自己做的是相对保守一点的策略,哪怕是这个策略,也让实际操盘的白若雪她们无时无刻不心惊胆颤,深怕前一秒天堂,后一秒就跌入地狱。 “爸爸要我代他好好谢谢你,跟着你的投资组合方案,我们家族的资产实现了跨越式增长!” 洛戴安直直地盯着正在看文件的方言,心情五味杂陈,“所以爸爸特意买了这辆车聊表谢意。” 方言道:“替我谢谢老迈克,他真的是太客气了。” “哪里,跟你给我们家族带来的财富相比,这辆车连九牛身上的一根毛都不值。” 洛戴安目光里充满炙热,虽然老迈克没有像方言那么激进的拉百倍以上杠杆,但也是大赚特赚。 他怎么敢,全部都用上百倍以上的杠杆呢? 但这一次这个华夏人真的又赌对了!碰上了这一波千载难逢的大行情,投资策略完全奏效! 难不成真的像老迈克所说的一样,他真的是来自神秘东方的投资之神!百发,百中! 可自己怎么想也想不通,一个大文豪不去,偏偏看上财报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白若雪绘声绘色地讲述在日元升值这段期间,她们有多么地提心吊胆: “真的是整晚整晚的都睡不着觉……好些时候我们都忍不住了,想着赶紧平仓走人……” “真的是辛苦你们了,不过你们放心,这份荣光我不会一个人独享!” 方言把数据报告放在一旁。 “方老师,先不说这个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白若雪这话,一下子就惊醒了浮想联翩的洛戴安,她也迫切地想知道方言接下来的动作。 方言施施然地把早就已经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首先就是把这次挣到的一部分交给巴菲特,以及华尔街脱颖而出的黑马基金,也就是索罗斯的量子基金来打理,曾经有人计算过,如果1969年的时候,投资量子基金100美刀的话,那么到了1995年,这份原始资金就已经变成200万美刀。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洛戴安看到他如此沉稳的第一步,就知道他并没有因为这次堪称恐怖的成功而狂妄自大。 “巴菲特、芒克应该会答应,这次炒日元外汇,他们也承了方老师您一份情。” 白若雪很是赞同,这回跟着方言一块发财的不只是老迈克,还有巴菲特的伯克希尔·哈撒韦。 洛戴安追问:“那么剩下的钱该做什么呢?” 方言伸出两根手指:“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拿来做日元套利交易。” 洛戴安对金融领域一知半解,转头看向白若雪,岂料白若雪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就是以低利率借入日元,然后将资金投资高收益资产,像股票、债券、大宗商品,这种交易模式的核心在于利用日元的低利率和其他资产的高收益之间的利差,获取套利收益……” 方言笑着解释了一番,别说是她们,就是如今的华尔街精英们也根本不知道日元套利交易模式。 这种模式最早出现在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碎以后,日本利率大幅下降至0%附近徘徊,而同时期的美国利率却在5%左右,高额的息差吸引了大量日本的家庭主妇们的投资兴趣,于是开始了早期的日元套利交易,由于“渡边”是日本常见的姓氏,这么做的日本家庭主妇也被称为“渡边太太”。 就像以后国际金价下跌的时候,华夏大妈们疯狂地买黄金,从而被戏称为“华夏大妈”一样。 “嘶~” 白若雪眼里充满崇拜道:“方老师,没想到您不但懂文学,竟然还这么懂经济学、金融……” “懂经济学跟懂投资是两码事,经济学家也许不但不懂投资,甚至还不懂经济。” 方言说:“欧文费雪,若雪你应该听说过吧?” 白若雪点了点头,欧文费雪算的是公认历史上最伟大的经济学家之一,也是最早试图将科学思维运用于养生和商业研究的人,却头铁地在1929年大萧条的时候妄图投资股市,结果直接破产。 “不过这一套日元套利交易,得过个一两年再做。” 方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洛戴安疑惑不解:“为什么要过这么长时间?” 为什么? 因为1987年美股会爆发堪比1929年一样的恐怖股灾呗! 巴菲特就是在这段美股低迷的阶段,抄底了不少好的股票,方言自然也不会错过。 不过他不能当着白若雪、洛戴安的面讲出来,而是换了一套说辞: “日元现在的利率还是太高了。” “您的意思是日本今后很有可能会降息?” 白若雪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 方言解释说,日元这么疯狂的升值,势必会让出口疲软,对于贸易立国的日本而言,外贸衰退可是会直接导致经济衰退,试想一下,如果日本的制造业真葬送在本届的政fu手里,那得是多大罪? 这可不是召开个记者发布会,然后鞠躬,来一句“红豆泥死尼马赛”就能完事的…… “确实像方老师说的那样,从年初开始,日本政fu就在做补救措施。” 白若雪说仅仅上半年,日本就降息了三次,银行利率从5%降到3.5%,来降低借贷成本。 “你们觉得这些企业借了钱以后,会乖乖地扩大规模、踏踏实实地经营吗?” 方言依稀记得日本“六鬼闹东京”的故事,正是这些不务正业的银行、证券、保险公司,蜂拥而入地进入外汇市场,每天都是“一个亿日元的小目标”,当时的东京大街小巷还流传着一个段子。 世界上最容易赚钱的生意是什么? 炒外汇呀。 只需要买日元,卖美元就行了,闭着眼赚钱。 而自己同样打算把一部分的钱继续投入外汇市场当中,想发财,跟我走,会发得更厉害! ………… 车队缓缓地停在下榻的酒店,冯木一行人安顿好行李,稍作休息,便前往餐厅用餐。 方言则留在房间里,点了送餐服务,然后和白若雪、洛戴安谈论需要处理的工作。 “方老师,我明白了,回去我就找人重新装修,装上最新的监视器、传真机、彭博机……” 白若雪懂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既然要炒外汇,自然要更新装备。 “你尽管安排,我统统报销。” 方言转头看向洛戴安,问到了好莱坞电影公司的动向。 在把国际写作计划的推荐名单寄给聂华灵的时候,自己也把《虎胆龙威》的剧本交给迈克,托他翻译成英文,并且作为自己的代理人跟福克斯、哥伦比亚、美高梅等电影公司当面接洽。 “对你这个剧本感兴趣的一共有4家。” 洛戴安列举道:“第一家就是斯皮尔伯格的老东家,环球,也是《拯救大兵瑞恩》的投资方。” 方言最先想到的也是环球,毕竟先前有合作基础,却见她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有什么问题吗?” “环球看中你写的这个剧本,但并不看好你推荐的杰克程。” 洛戴安说,环球影业希望把《虎胆龙威》里的男主角华裔警长改成白人警探。 方言皱了皱眉,“其它三个也是这样吗?” “那倒没有,比如华纳,它就非常看好杰克程能够重现布鲁斯李(李小龙)的功夫辉煌。” 洛戴安耸了耸肩。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送餐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华纳也先放一边。” 方言撇了撇嘴,程龙前两次冲击好莱坞,都是跟华纳合作,然而也正因华纳的控制欲实在太强烈,安插的制片和导演让程龙不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导致《杀手壕》、《威龙猛探》接连失利。 “另外两个就是哥伦比亚和福克斯。” 洛戴安道:“它们虽然不要求更换程龙,但也有其它方面的诉求。” 方言接过她递来的文件,定睛一瞧,哥伦比亚公司此时还没有被索尼收购,此时归属于可口可乐集团,也正因为自己是可口可乐个人持股排名前五的“小股东”,可口可乐才愿意帮他牵线搭桥。 提出的条件倒不少,就比如希望能在电影里尽可能多地植入可口可乐的软性广告。 随后翻到了“福克斯”,上面并没有具体的要求,只有整间公司的详细资料。 “福克斯的条件呢?你不是说它有其它方面的诉求吗?” “方老师,福克斯去年换了个新老板,是来自澳洲的媒体大亨默多克。” 白若雪如实相告:“他希望请您,还有嘉禾的人到集团里当面聊一聊。” “唔。” 方言在“环球”上打了个叉,再在“哥伦比亚”和“华纳”上画了个勾,轮到“福克斯”的时候,在右上角画了个圈,“那就这三家都见一见吧,等嘉禾的人到了美国就开始。” 第523章 中美作家会议 第三届中美作家会议,在洛杉矶会议中心的会议厅如期召开。 历届邀请的名单都需要仔细地审核,美方的代表必须是立场可靠的友好人士,就像离经叛道的风云人物、“垮掉的一代”的标志人物金斯伯格、加里·斯奈德,全都是文学界的左派分子。 即便如此,方言对整个作家会议仍然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因为到了 林飞羽已经是感受到了极端的危险了,他甚至是毫不怀疑,若是这莲花彻底的合拢进来,他肯定会死,一定会死。 马东嗤笑了一声,随后颇为好奇的转过身去,望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你要找死?”林海篌眼中杀机迸射而出,原本见到自己的儿子被林飞羽当面杀死,心中就已经是杀机沸腾,怒气勃发了,此刻再被林飞羽言语这一激,也不再遮掩自己对林飞羽的杀机,毫不掩饰的散发了出来。 龙三等人亦是被震的两臂酸麻,大惊失色。四人心意相通,各自对望一眼,正要重新再来,忽觉面前劲风陡生,竟被这股巨力所迫,连人带马的退了五六步。 阿弥陀佛跟东皇是老朋友了,他已经消失了好几万年。无数人都在找阿弥陀佛,如来说他还活着,但是就没见过面。 郗风盯着钱德胜的双眼,但见他目光闪躲,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机稍纵即逝。 为了这一套造价高达上千贯的装备,闻起航可是赊欠了百花楼远不止最初告诉谭凤仪的上万贯钱财,整个赊欠的钱财规模已高达十万贯之多,这已经相当于现今一个中等府州一年的税赋。 武门弟子中也多是一身真气的男儿,有打抱不平之心。这样的弟子往往被师门送进俗世历练一番。 林轩也曾经一度对封印之术好奇过,但是……努力很久都没有入的了‘门’。 大家都在关注,到底谁,能够首先的把这百年的金铁树给弄下来。 大主教发言的条理很清晰,这次会议主要是让众人亲眼看到大主教、教皇与教皇国上下武装力量的决心,他们组建这个联盟就是为了痛击在大陆东面的东奥古那帝国——那个被称之为异教徒的邪恶国家。 今日王昊等人若是插手了紫雷兽的事情,他日定然遭受其余雷族之人追杀。 菲德想起那张马哲尼公国的地图,本来国土就不大的马哲尼公国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土地受亚尼斯公爵支配,被瓜分得只剩下一点点。 菲德和利古交换了一个眼神,佣兵医生他自己也不清楚妲德团长的情况,现场的其他人也都和人鱼佣兵团没有任何交情。 几位百户都不敢想,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直呼萧雄名讳,竟然还让他滚过去。 不要说狄卡伦,在场的万余观众都已经疯狂的叫喊了起来,这还是因为处于各个魔法空间里的观众们的呐喊根本就听不到,要不然这声音就已经可以震破天穹了。 上校答应后,木杰良扛着两米长的巨龙之阙上前,等两者距离百米,星则渊带着红盾一起止步。 物资的事情已经渐渐停了下来,毕竟自己的钱是有限的,买了这么多不引起人的注意也很难,见好就收罢。 江紫城并没有注意到他,随着银光剑砍在鬼王手臂上的力度加大,本来缠绕在鬼王身体上的绿线也开始极度收缩,把鬼王肉身勒出一道道恐怖的伤口,也许再加大些力度,鬼王就会被绿软剑绞得四分五裂,爆体而亡。 她越想越着急,越着急便越坐不住,不停地晃来晃去,念念叨叨,在她的紧张气氛下,连本来很淡定的白明远也开始踌躇不安起来。 李虎和东风身躯微微一震,虽然明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当老大说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是难以接受。 左边是断崖,右边是一片黑黝黝的森林,一般人都会觉得出路在右边。 墨鲤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对上沙鼠黑豆似的眼睛,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秦尘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头,有人不禁为秦尘的‘不懂事’深皱眉头,有人则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自己的拳头,被人紧紧的攥在了手中,那诡异的螺旋气劲,竟然无法进入来人的肉体,只是在外面徘徊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既然你知道,何必还要问我呢,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麻生看着鹰哥说道。 即便是宗师之境的高手面对岁月的摧残也一样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还能怎么办?修炼吧,毕竟我们现在的实力一点忙也帮不上,白虎神说的话对,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才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说完,覃伟低垂着头,轻轻走进了胡傲隔壁的山洞,开始了漫漫的修炼之旅。 “怎么可能?这两只虫王,虫王之间怎么会有感应?!”乌珏峰一脸的不相信。 “谢谢爸爸,我们就在一边坐会,不会吵到他的。”福田美玲子眯着眼睛开心的说道。 现在被当成交易的对象嫁给了她最看不起的武夫,不知道心里面是什么样的滋味。 武大脚也是一样,呵呵笑了一下,本想说没什么事,也就孩子打闹了一下。 听说有一种精神病人,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对某一种特定的事物却有着惊人的固执,偏执到死。 镇上的事儿搞完,素华回去了,第二天没往镇上来,一是这一波的鸡蛋鸭蛋卖完了,她整好休息几天;二是她在见胡妈离开的时候,那眼神里就冒着不好的心思。 “郑先生,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行。”实在不喜欢成为焦点,秦斯颜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一簇簇粉末逐渐被磨出,戴上橡胶手套,开始制造,刻画复杂的术式。 “老大!巨石城如今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张得胜看完,有点瞠目结舌。 “是她,就是她!”保安室里,一直神情局促地斯颜,偶然回头,瞥到身后的临控视屏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第524章 大满贯? 美国有三大图书奖,除了国家图书奖、普利策奖外,就是美国由书评人协会在1975年创办的国家书评人协会奖,是图书评论界推出的一年一度的文学大奖,用以“推广英文版出里最好的书籍”。 评选范围比普利策奖要宽泛,只要是翻译成英语在美国出版的书籍都可以参选。 本来三大图书奖是相互独立,明面上任何一部 在地上捡起自己破烂的衣服,摸了摸,找到了她的身份证,还有一点现金,银行卡,她都不要了。 和婉长郡主因陆蓁蓁之死对父皇和太子恨之入骨,她既然出手,就必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她刺杀父皇的匕首涂了剧毒,太医皆束手无策,如今全靠贵重药材撑着。 何易皓重重又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李凝烟,后者一脸委屈,还想解释。 当初周鸣溪认为顾乔对他不如顾家子弟,原因之一就是他从没有背过这份顾氏家训,自然也就不被视为顾家子弟。 原本还在着急的肆陵,扭头看过来,看到她那么惬意,也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跟着她喝起酒来。 容筝抬头看着她,瞧见她眼底的关切,心中一暖,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与此同时,在此处不知道多少亿万里中,混沌之气凝聚,宛如云层翻滚。 莎娃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众人不由得都向古丑八怪奇看去,好奇又期待着他的反应。 轻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楚甚听到这声音,才刚刚平静下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躁动不安。 此刻,观众席没有发出一声响,就这么看着她,那一脸的倔强,似乎感动了许多人。 “说什么?”令狐离深吸一口气,抬头对上冥夜犹如明月的双眼,让她深深迷恋的双眼。 灵力传送了片刻后,善的手掌忽然抬起来,纯白如雪的灵力直击向凰。 闰城主闻言不免有点尴尬,这慑灵符虽说脱胎于城主府邸的慑灵阵,但也算是人家鼓捣出来的,你老汀这么问算哪门子事,按察司也不可能全然掌控元婴修士,人家有什么秘密非得告知你不成。 精灵兵士没有阻拦一个自投罗网之人,神力动物根本看不见一个隐身而过的人,于是,薜道友很是顺利的通过怪石洞穴满布的封锁区间,来到漫天满地全是飞禽走兽的山腹地底。 这感觉就像是别人口中说很好的一部电影,评价非常之高,可等到自己去看的时候才知道这部电影都是商业炒作出来的,且极其的烂一样。 “如果是要边境通行证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这样入境也会少了一些麻烦。”李默说道。 冥夜飞到她们的前面,挡在她们的面前,双眼冷冷的看着她们,没有说话。 两个少年面色苍白浑身颤栗不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友被大汉带走。 果然,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天还没有黑,这家烧烤店的老板就把东西都搬了过去,而梁辰和王刚的那些东西,都被那个老板给搬到了一边。 霍去病的眼中定定地看着那个茶摊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惊世的剑术,还是因为她那斗笠下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阳周围的环境依旧漆黑一片,实在是看不出心魔所说的第二层幻境的厉害之处,等了好一会,见依然没有什么动静,苏阳索性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养起神来。 第525章 路漫漫 为期一周的中美作家会议圆满结束,冯木、蒋紫龙等人应聂华灵邀请,准备动身前往爱荷华州。 方言考虑到手头的事多,在征得冯木的同意下,一个人暂时离队。 “岩子,你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去吗?” 铁甯站在机场的入口处。 方言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忙完了,我就去找你们汇合。” 这句话说完白晨炎神情讥讽,而秦杰却变得十分古怪,一双漆黑漆黑的瞳就凝着白晨风,有些失望,有些纠结,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但,当他继续往前走,看见郝运依旧跪在昨天的位置,他便一下子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展天右脚下落,在他踹过来的左腿之上一点,同时左腕将其右腕反握,右手拔出腰间的瓦刀,借力向着他的胸口疾刺而去。 “听双少爷,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奴家知道你最好心了。”珑儿在身后锤了锤欧阳听双的背,可怜兮兮的说道。 她太清减,病号服穿在她身上宽宽大大,两条雪白纤细的手臂暴露在空气里,白晨风紧紧盯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只觉得这一切分外刺眼。 “从天理大道来说,她的逝去也算是为她过去做过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但是对你而言,她做的那一切又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们虬褫一族。她是你的母亲,你自当感恩于她,但是这不代表她所做的一切就是值得你去效仿的。 “咳咳,我交待几件事,完后我就走!”三味觉得不能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果断的叉开话题。 这些基础建设投资至少是承包荒山费用的百倍以上,如果说一年的承包费用需要二十万,那么基建的费用至少得两千万以上,还不一定够。 这让楚逸云有些无语了,这妖龙王的打算,楚逸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这妖龙王想得还真美,刚才他们的协议都完成就打算离开了,这还了得。 忽然想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画倾城顿时一个激灵,急急忙忙坐起身来,目光立刻扫向躺在床上的安如月。 而且作为金龙族的大总统,要来找麻烦肯定还要拉帮结伙,一条活了上千年的金龙,手里的人脉和资源,又哪是那么好应付的? “极致黑暗世界,同类之中,多多少少会出现特别的存在,而那种存在,会有着极大的先天优势,这神兽山丘也一样,若是我们能够找到特别强大的神兽蛋,那它未来的潜力,必然无可限量。”天下第一帅男解释道。 后来,江楠每次出门和返校的时候都要一再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省得再出岔子。 不仅仅是修为上的提升,众人的实战经验同样有了巨大的进步。除了宋明庭以外,就连宋清夷和穆山照,他们的实战能力都获得了明显的提升。 “恩?!这是怎么回事?!”志村阳凭借着强大的仙人模式感知了一下外面的状况,便发现了,无数的人类正在战斗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犹豫的,志村阳便朝着漩涡玖辛奈她们所在的方向赶去。 在那瞬间,一股恐怖的能量在周雨桐之处爆发了出来,竟然瞬间的将德古拉的攻击冲散了开来。 黄源身形一闪,瞬间的出现在鹰羽的元婴之前,一把将那元婴抓住。 “楠楠,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因为我们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花子夜充满鼓励的看着江楠。 第526章 默多克的野心 “我去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林清霞穿着水蓝色的无袖连衣裙,和方言并排地站在酒店的门口。 “你不是说你是何老板委任的嘉禾联络员吗,这种事又怎么能把你给撇下呢?” 方言道:“何况让你一个人独守空……咳咳,留在酒店独守,我又怎么好过意得去?” 林清霞露出淡淡的笑容,和他有一搭没一 霍子航本以为自己这番回答会让那男记者无话可说,巧妙地化解这个问题的,没想到他刚刚说完,那男记者还没有做出反应,现场的患者家属首先就开始抗议了。 “可是……”洛千儿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头,心里有苦难言,半个多月以來,他们吃野果喝泉水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半个多月沒洗澡,这浑身跟长了虱子一样,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个时候他既然张了口,就说明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援兵就必须要派过去才行。 妃丽的“月月轻颗粒”刚刚陷入到假冒伪劣产品事件,国医堂就以一个与其好似双胞胎的产品趁机进入市场了,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下午的,黎洛洛正拉拢着脑袋保持着欲哭无泪的表情。 “呼。”危险解除,莫筱苒一把甩开手上的砚台,冷眼看着昏迷不醒的白子旭,抬脚捅了他几下,确定人真的晕了,才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强哥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他们,于是向常乐说道:“抱歉,我要过去打个招呼,等我回来以后再向你解释。”说完后留下一名自己的手下在这里陪着常乐,然后自己带着其他人向着大首领那边走去。 宽敞的中军大帐,站满了顶盔贯甲的将军,至于那些江湖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们,只是服从命令而已,根本就不需参加军事会议。 叶婉仪几乎是瘫软的坐在了座位上,眼睁睁的看着素心一下又一下的掌打着自己。 不过紫鸢根本沒心情去计较妹姝的神态,脑海里轰然炸响的,就是妹姝的这句话。 相比之下,他更相信,就算是闪电落败了,这件事依旧是他会获胜,因为他的盟友,可不是寻常人,尤其是盟友手下的人,就连闪电,也只能的乖乖拜服。 这种地方周围,必有龙脉所在,而且附近一定有宝穴所在,若是精通风水的大家,能找到这穴眼的地方,用特殊方法葬下金塔,那这主人不说称王做帝,但富贵逼人,权倾天下绝对是做得到的。 除了在海宴镇那一次,车队平时不准饮酒,这次因为货已经安全送到,禁止饮酒的规矩也放开了,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天下公认春秋甲子年里最繁华地之一的苏唐帝国天都是一座城中城,由外向里拢共有外城、皇城、宫城三重,且地势依次渐高。 她很少做饭,更谈不上好吃,跟在秦雅身边也没做过这些事,如今做,有些理不清头绪,偏生这些孩子都还不省心。 心软、同情,甚至是天真,这些心底的最真实的情感,她一直都有。 这里被龙气滋润,却又恰是个背阴的地方,又是汲取的暗龙脉的地气,所以这里即使做墓穴也要好好打理朝向和位置,如果没有弄好,不仅毁了这个地穴,也会给那家人的后人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当红日的万道金光照在木青山他们所在的那座山时,紫皇正烤着一条犀牛的大腿,众人都在一旁坐着。 第527章 如此慷慨 “什么?!” 伴随着阿兰莱德的一声惊呼,办公室里短暂的寂静被打破。 林清霞看了看一脸错愕的阿兰莱德,又望了望始终气定神闲的默多克。 “我知道你们有所顾虑,但我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为整个项目考虑。” 方言道:“《虎胆龙威》涉及到东西方两个团队协作配合,中间肯定是需要有人充当润滑剂。” 阿兰莱德皱了皱眉:“制片人要肩负的责任可不只是润滑剂这么简单。” “这个我当然知道。” 方言说自己之前就担任过邵氏《宝贝智多星》、嘉禾《警察故事》等多部电影的制片。 听到“邵氏”、“嘉禾”的名头,阿兰莱德和默多克的脸色微微一变,嘉禾自不必说,凭借李小龙的招牌,在好莱坞也是小有名气,而邵氏在七八十年代也很活跃,还曾经投资过《银翼杀手》。 “宝贝智多星……” 默多克念道了两遍,“这部片子在亚洲似乎反响很空前,甚至前不久还登陆了澳洲的影院。” 方言轻描淡写地讲述起《宝贝智多星》接连打破香江、宝岛的电影市场票房纪录,而且还横扫了包括日韩在内的东亚、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市场,简直就是通天代,战绩可查! “是嘛!” 默多克饶有兴趣道:“改天有机会的话,我一定抽空好好地看看《宝贝智多星》。” “说不定你们在看完以后,会对翻拍这部电影产生浓厚的兴趣。”方言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如果《虎胆龙威》的谈判能够顺利的话,未必不能给福克斯合作的优先权。” “你似乎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既然如此,能不能把它列入合同的附加条款?” 默多克眼里闪烁着一丝精光。 “那么制片人……” 方言不答反问。 “方,如果你成为《虎胆龙威》的制片人,你打算安排谁来导这部戏?” 阿兰莱德打断道:“总不可能是夹克程吧?虽然的确当过很多电影的导演,但是好莱坞跟香江可不一样,我们无法相信一个失败过两次的人可以拍出一部在欧美市场大赚一笔的片子。” “我都说了,我这个制片是团队的润滑剂,很乐意听取建议。” 方言耸了耸肩,既不介意福克斯安插自己信任的制片,也想听一听福克斯安排的导演人选。 见他以退为进,阿兰莱德直截了当道:“我们属意的是雷德利·斯科特、特德·科特切夫……” 方言一边听,一边做出判断,像拍出《异形》的雷德利·斯科特、《第一滴血》的特德·科特切夫这样有大作傍身的名导,基本上不可能愿意接受自己的摆布,更不会愿意给程龙自由的发挥空间。 于是乎,把目光投向于名单中相对籍籍无名的约翰·麦克蒂尔南。 默多克转头看向阿兰莱德,阿兰莱德凑了过去,低声解释说: “约翰前不久刚刚完成我们的项目,由施瓦辛格主演的《铁血战士》。” “你觉得他怎么样?” “是个很有想法很有才华的导演,名单里我最中意的也是他。” “既然你这么想,方也这么想,那就他好了。” 默多克语气认真道:“我相信你们专业人的判断!” 随后双方在制片人上各自退让了一步,福克斯安排三到四人,而嘉禾这边委派一人来协助方言。 在预算开支、摄制组组建、后期剪辑、宣传发行等方面由福克斯主导,至于演员选角、剧本统筹、拍摄制作等方面,则是方言占据更大的话语权,这一切大大地出乎迈克、林清霞他们的意料。 完全没想到默多克竟然这么好说话! 但却在方言的意料之中,如今的福克斯影业还不是21世纪和迪士尼、华纳、派拉蒙等并称为好莱坞六大的影视巨头,前些年才因为濒临破产倒闭,才会被默多克收购,成为新闻集团名下的子公司。 虽然凭借卢卡斯的《星球大战》系列,再度崛起,但在好莱坞依然是个二流的电影公司。 正需要更多叫好又叫座的电影,替福克斯打出名气,打出地位,要不然,默多克还怎么在美国建立属于自己的传媒王国,所以财大气粗的新闻集团在进军美国市场的这两年,一直在疯狂地大撒币。 记忆当中,上辈子福克斯拍《虎胆龙威》的时候,就大胆地启用只在电视剧圈里混出点名堂的布鲁斯·威利斯,要知道美国的电视剧演员和电影演员可是“隔行如隔山”,比如《生活大爆炸》里的“谢尔顿”、“佩妮”,再比如《老友记》里的演员,基本上就只能在电影里演些小卡拉米。 哪怕在电视剧圈里的名气和腕儿再大,也很难突破这一层透明的天花板。 而布鲁斯·威利斯不但被福克斯破格重用,甚至默多克还特批了500万美刀的片酬。 这个片酬,放眼当时的好莱坞,绝对是超乎想象的天价,但默多克和福克斯就这么慷慨地给了。 恰恰此时,这种慷慨也被默多克用在方言的身上。 不仅仅给了编剧里最高档次的稿费,而且还特批能拿到《虎胆龙威》全球票房收入分账的8%。 迈克、林清霞大为震惊,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方言这个人形印钞机看。 阿兰莱德心里同样是五味杂陈,老板为了投资方言,进军华夏,可真的是下血本啊! “这也未免太慷慨了,为什么对我如此慷慨?” 方言表面笑嘻嘻,心里打起十二分的戒备。 “你完全值得我这么慷慨。” 默多克看了眼阿兰莱德,阿兰莱德立马心领神会地做出解释:“不错,这完全是你应得的,像你这样的奥斯卡最佳编剧,理应得到2.5%到5%的票房分账,况且你又是这部电影的制片……” “原来是这样啊。” 方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 “福克斯将来还需要更多像《虎胆龙威》这样的好剧本。” 默多克道:“如果《虎胆龙威》能取得成功,希望接下来我们能继续地合作下去。” “那是自然,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方言对比了哥伦比亚、环球和福克斯三家的条件,毫无疑问地选择最为慷慨的福克斯。 “合作愉快!” 默多克握住他伸出的手,笑着摇晃了几下。 第528章 No,丢你楼母! 结束谈判后,阿兰莱德受默多克的吩咐,替他把方言、林清霞等人送出世纪城。 “等合同拟好,我会让秘书第一时间传真给你的基金会,以及嘉禾在北美的分公司。” “这个消息我一定会带给嘉禾的人,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方言准备让洛戴安审核合同,确认里面没有什么陷井和漏洞,再安心地签约。 “哈哈。” 阿兰莱德说,为了能让《虎胆龙威》的前期筹备工作能更迅速地开展,趁着方言他们还在美国的机会,索性安排程龙、约翰·麦克蒂尔南等人见上一面,商谈具体的细节,比如主演阵容的选角。 方言道:“当然可以,不过时间上希望由我来定。” 阿兰莱德欣然接受,毕竟约翰·麦克蒂尔南他们拿到《虎胆龙威》的剧本,也需要时间翻看消化。 方言道了声“再见”,然后上了车,就见迈克压抑已久的兴奋彻底地释放了出来,大喊大叫: “方老师,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感觉像在做梦。” 林清霞一想到何冠倡和程龙在华纳举步维艰,不禁感叹,没想到跟福克斯的谈判如此顺利。 方言疑心道:“但未免也太顺利了,而且开的条件也过于大方。” 迈克不以为然:“方老师,他们刚才不都解释了嘛,这些都是您应得的!” 方言道:“你在华夏应该学过这么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许他们就是冲着你的份上,为了下次能让你继续跟福克斯合作,才会这么慷慨示好?” 林清霞想了想,推测道。 迈克点头附和,“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个传媒大亨惦记的呢?” “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价格,虽然不知道他图什么,但是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方言沉吟半晌,眉头拧成一团。 林清霞从储物格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盖子,“喝口水吧。” “谢谢。”方言笑着接过,眉宇略微地舒展开来。 “凡事不要想得太多,只会累了自己。” 林清霞宽慰了几句,“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何先生他们吧。” 方言喝了一小口水,润润嗓子,接着抄起车载电话,直接地拨通程龙所在房间的号码。 不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何冠倡的声音,语气里透着几分疲倦几分无奈: “华纳依然是那个态度,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步,恐怕很难办啊。” “难办?那就不要办了。” 方言像乌鸦哥一样直接掀桌子,“你们回来吧,没有必要在华纳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何冠倡立马猜到:“这么说,福克斯那边有好消息?” “基本上已经谈妥了。” 方言把自己跟默多克、阿兰莱德洽谈的合同框架和核心条件说了出来。 何冠倡越听,越是难以置信,“这条件未免也太好了吧,会不会里面有诈?” “我准备让我的私人律师好好审一审。” 方言道:“你们也尽快回来吧,看看合同里哪些地方还需要修改,哪里还要再谈一谈。” “好,方生,我马上就让人订机票,跟阿龙回洛杉矶。” 何冠倡情绪激动,即便挂断了电话,内心也仍是久久不能平静。 程龙心怦怦狂跳,“契爷,到底怎么样啊?”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方生不愧是方生啊……” 何冠倡知道方言在好莱坞有能量有人脉,但怎么也没想到方言的能量大到这种地步。 程龙兴奋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成啦,契爷!?” 何冠倡点头说:“我和闻怀这次押宝又押对了,你跟嘉禾冲击好莱坞,真的全指望方生了!” 程龙咧嘴狂笑,挥舞拳头,换做以前,根本就不敢相信好莱坞的电影公司愿意投资2500万美刀,找他这个虽然在亚洲是超一线但在欧美是三流的动作演员拍戏,这都多亏了方言的提携栽培。 要不是方司令亲自点将,他可能还在香江闯荡呢,当然呆在香江也没什么不好。 只不过,好莱坞对自己来说,更加海阔天空嘛! 看到干儿子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我,何冠倡同样心潮澎湃,想到前些日子跟华纳谈判中受的气: “这下我们有底气跟那些老外说,‘no,丢你楼母!’” “是啊,契爷,这群扑街真的是欺人太甚!” 程龙很难不赞同,再加上先前《威龙猛探》所遭受的耻辱,早就已经对华纳的强势看不顺眼。 两人突如其来的强硬,立刻就打乱了华纳的布局。 特里塞梅尔作为联合总裁,脚步匆匆地来到好搭档的办公室。 “怎么样,嘉禾屈服了?”罗伯特达利笑了笑。 “恰恰相反,嘉禾拒绝了!”特里塞梅尔面色难看道。 “什么?” 罗伯特达利笑脸一僵,根本没想到嘉禾竟然会拒绝跟华纳合作,不对劲,很不对劲! 不管是之前的《杀手壕》,还是最近的《威龙猛探》,嘉禾哪次不是顶不住压力,不得不妥协。 是谁给他们的底气,胆敢拒绝华纳?难道嘉禾就不想让程龙闯入好莱坞了吗! “《虎胆龙威》被福克斯看中了。” 特里塞梅尔脸色阴沉道:“默多克甚至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优渥条件。” “又是这个默多克!” 罗伯特达利咬了咬牙。 特里塞梅尔眼里闪过森然的敌意,“之前他还从我们的电视网挖走了不少电视台。” “嘉禾什么时候跟福克斯搭上线了?” 罗伯特达利疑惑不解,“凭他们的实力不可能能打动默多克。” “你别忘了《虎胆龙威》的编剧是谁。” 特里塞梅尔道:“光是从大纲的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好故事。” 罗伯特达利气不打一处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采取极限施压的策略,从嘉禾身上尽可能多地榨取利益,然后再勉为其难地松口,但是福克斯横插一脚,我们先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是啊。” 特里塞梅尔板着脸,“这个方到底怎么说动默多克?默多克又到底给了什么难以拒绝的条件?” 罗伯特达利想到被虎口夺食,越想越气,一拍桌子,从牙缝里硬生生地挤出个词: “妈惹法克!” 第529章 他简直就是个超人(二合一) 福克斯,世纪城。 阿兰莱德左看看被他指定为制片的乔·西尔沃,右看看导演约翰·麦克蒂尔。 “真的是辛苦你们了,刚剪辑完《铁血战士》的片子,就让你们投入新的项目。” “本来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但当我看完《虎胆龙威》的剧本,我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约翰·麦克蒂尔言语里透着几分兴奋。 乔西尔沃感慨:“是啊,这个故事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这个主角也是很少见的那种,完全是反英雄式的人物!” 约翰·麦克蒂尔很是赞同,之前的美式战争片、动作片,像《第一滴血》、《铁血战士》中的主角就是一个神通广大的超级英雄,一个人可以干掉一个师,但《虎胆龙威》里的主人公却是个普通人。 “不愧是能写出《千面英雄的使用指南》的作家,也只有他能写出这样的剧本、这样的角色。” 乔西尔沃并不反感方言和自己一样担任电影的制片人。 “你们能有这样的感触,看来我没有选错人。” 阿兰莱德露出满意的笑容,接着说出跟方言、何冠倡等人开碰头会的时间和地点。 “明天下午?没问题,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他们商量演员的选角了。” 乔西尔沃道:“比如施瓦辛格,他来演这个一本正经中带点幽默感的硬汉就挺合适的。” 约翰·麦克蒂尔皱了皱眉:“这恐怕不行,男主角的设定是一个纽约华裔警长。” “嘿,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过,想想《龙种》,里面的华夏农民就是由白人来演的。” 乔西尔沃不以为然道。 约翰·麦克蒂尔和阿兰莱德互看一眼,知道他说的是改编自赛珍珠《大地》的电影,在六七十年代平权运动以前,电影里的亚裔角色基本上是由白人演员化妆扮演,这也算是好莱坞的一个潜规则。 一直到李小龙、尊龙等人横空出世,才渐渐地打破这个规则。 “如果布鲁斯李还活着的话,他无疑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乔西尔沃耸了耸肩。 “你们就不要多想了,这个男主角已经被方内定了。” 阿兰莱德扬扬手说。 “内定?!” 约翰·麦克蒂尔和乔西尔沃面面相觑,本以为就算不是施瓦辛格,也应该选史泰龙比较合适,其实查理辛也还凑合,理查吉尔虽然看上去斯斯文文,但也不是不行,结果却被告知是籍籍无名的程龙。 卧槽,杰克程是谁啊? 在好莱坞根本就查无此人,他们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而且当得知他是华人演员,是来自华夏香江的动作演员,心里更是生出了轻蔑和嫌弃之意。 “你们可不要小瞧这个杰克程,他在亚洲可是红极一时的动作明星,号称是布鲁斯李的接班人,”阿兰莱德说:“如果没有这个实力和名气,我和鲁伯特也不会同意方的这个推荐。” “布鲁斯李的接班人?” 约翰·麦克蒂尔收敛了几分轻视。 “究竟是钻石还是假钻,你们明天见到他们,心里自然就会有答案了。” 阿兰莱德再一次提醒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千万不要迟到,方这个人最讨厌有人不守时。” 约翰·麦克蒂尔和乔西尔沃不约而同地从他的语气里,隐约察觉出福克斯对方言的重视和尊重。 ………… 第二天,嘉禾北美分公司。 约翰·麦克蒂尔和乔西尔沃在会议室里,见到了方言、何冠倡、林清霞等人。 方言拍了拍程龙的肩膀,“这位就是《虎胆龙威》男主角的扮演者。” 约翰·麦克蒂尔的目光很快地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会儿,眼里渐渐地流露出失望之色。 就这?就这大鼻子也能是李小龙的接班人? 程龙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僵。 “你好……” 乔西尔沃很敷衍地打了个招呼,余光瞥了眼林清霞,“方,你该不会是让她来演霍莉吧?” 林清霞摇头否认,就见他仿佛很庆幸地长舒了一口气,从表情到动作都流露出一种“还好不是她”的意思,深深地刺痛了她,但又不得不顾及大局,强压下心里的委屈,努力地挤出一抹笑容。 “她虽然不是女主角,但却也扮演电影里非常重要的角色。” 方言郑重其事地介绍她是华夏非常有名且有实力的女演员,毫不逊色于丁珮。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演《虎胆龙威》? 林清霞先是一惊,但立刻就能猜到他的用意,耳畔边传来对自己的溢美之词,心头顿觉暖暖的。 乔西尔沃挑了挑眉,虽然不认识林清霞,但却知道丁珮,且不说李小龙就是在她家里离奇死亡,单单就是丁珮借助跟李小龙合作的《猛龙过江》、《李小龙与我》等电影,在好莱坞也是小有名气。 一听到方言把她和丁珮相提并论,而且严肃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猛地意识到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就算不是妻子,也应该是女友,又或者是同妻子同等地位的“知己情人”。 于是很识趣地道歉说:“不好意思,恕我冒犯了,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出色有名的演员。” 林清霞在方言鼓励的眼神下,仿佛找到了依靠般,语气强硬了三分: “用不着道歉,等《虎胆龙威》开拍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到底有多么出色了。” 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约翰·麦克蒂尔忙不迭地转移话题: “如果她演霍莉的助手,那么霍莉由谁来演合适呢?” “我暂时想到了两个人选。” 方言伸出两根手指,“一个是演《神奇女侠》电视剧的琳达卡特。” 约翰·麦克蒂尔眼前瞬间一亮,琳达卡特的确适合霍莉这个“女强人”的角色,而且《神奇女侠》电视剧给她带来的人气,也能让《虎胆龙威》在宣发上多了一个可以炒作的噱头,简直一举三得! 乔西尔沃也觉得不错,“方,你不是说两个人选吗,另外一个是谁?” “另一个就是《星球大战》里的莱娅公主,凯丽费雪,你们觉得怎么样?” 方言给迈克使了个眼神。 迈克心领神会,毫不客气地把演员的履历资料扔给他们。 约翰·麦克蒂尔一点儿也不计较,反而沉浸在对霍莉选角的思考上,越想越觉得方言选的真妙。 自从“莱娅公主”这个角色问世以来,她身着金色比基尼的形象就被视作是妇女解放的标识,被当成是一个女权主义的符号,“神奇女侠”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女权运动的产物和象征。 不管是琳达卡特,还是凯丽费雪来演女主角,都会赋予“霍莉”这个女强人角色更深层的意义,不再是007系列里的花瓶角色,到时候《虎胆龙威》上映,绝对能吸引更多的女性观众进电影院。 一想到这里,乔西尔沃赞不绝口道: “方,你这个主意真的是太棒了,就从‘神奇女侠’和‘莱娅公主’里二选一!” “既然你们也同意,那就先这么定下来。” 这样的答复早在方言的意料之中,却大大地出乎何冠倡、林清霞等人的意料。 程龙心怦怦狂跳,前两次冲击好莱坞,不管是《杀手壕》,还是《威龙猛探》,给自己的导演、演员班底配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臭鱼烂虾,但这一次搭档的可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好莱坞有名气的女星。 就在他对自己终于能搭档好莱坞女星而狂喜的时候,约翰·麦克蒂尔和乔西尔沃却越发觉得程龙不管是从外形,还是从气质上,都很难配得上神奇女侠或者莱娅公主,眼里越发地充满嫌弃和失望。 “方,关于《虎胆龙威》,有个重要的问题我们想跟你单独聊一聊?” “这里没有外人,不是电影的演员,就是我的朋友,把他们撇开是对他们的侮辱。” 方言摆了摆手,“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说好了。” 约翰·麦克蒂尔犹豫片刻,接着说实话实说,在来之前,他已经看过几部程龙的动作片,比如《醉拳》、《杀手壕》,但是程龙诙谐调皮、犹如杂耍一样的动作风格,并不符合欧美观众的胃口。 乔西尔沃补充道:“欧美的电影市场更喜欢布鲁斯李那样拳拳到肉的写实硬汉作风。” 程龙登时就不乐意,刚要张口,就被何冠倡拦了下来,“你先别急,让方生先说。” 方言笑了笑,“原来你们觉得杰克程不够硬汉是吗?” “他从体格上,就不如施瓦辛格、史泰龙能给人一种直观的硬汉印象。” 约翰·麦克蒂尔点了点头,“虽然我承认杰克程拍的电影确实可圈可点,幽默诙谐的动作风格也很符合《虎胆龙威》男主角的性格,但我觉得,比起幽默感,男主角最重要的是硬汉的气质。” 乔西尔沃摊了摊手说:“这也是硬汉派推理、电视剧和电影在美国流行的原因之一。” “那就让他给你们展现一下硬汉的一面。” 方言看向早已按耐不住的程龙,小亮,不,阿龙给他们表演个绝活! 就见程龙脱掉上身,犹如《猛龙过江》里的李小龙在阳台里的画面一样,露出一身线条清晰的腱子肉,静态展示过后,当着乔西尔沃和约翰·麦克蒂尔的面,打了一套凌厉迅猛的白眉拳。 “哇哦!” 这一套拳打下来,立刻让约翰·麦克蒂尔对程龙的印象改观不少,开始拍手叫好。 乔西尔沃也收敛了轻视之意,“你打的是什么拳法?是布鲁斯李的截拳道吗?” “no!”程龙很不服气道:“我这是华夏功夫,佛山白眉拳!” “你们现在还觉得他不能够和布鲁斯李一样展现出硬汉的风格吗?” 方言说:“《虎胆龙威》里的主人公是个反英雄式的普通人,如果长得像施瓦辛格、史泰龙那样体格的话,那还能让观众第一眼以为他是个普通人吗?又怎么能通过后续跟反派的对抗,带来意想不到的个人英雄主义反差呢?” 约翰·麦克蒂尔已经开始被说服,但乔西尔沃仍不死心道:“你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 方言让程龙把衣服穿上,“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他是巴斯特基顿和布鲁斯李的结合!” 乔西尔沃惊了个呆,巴斯特基顿是什么人?那可是好莱坞的冷面笑匠!玩命绝技第一人! “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他年初上映的一部超级英雄式的警察电影。” 方言转头看向何冠倡。 何冠倡不禁意会,因为嘉禾北美分公司计划把《警察故事》的批片版权、录像带版权转售给好莱坞的电影公司,所以眼下刚好公司里有电影的拷贝,于是马上吩咐秘书,接下来在会议室放映电影。 乔西尔沃和约翰·麦克蒂尔倍感兴趣,倒想看看程龙在《警察故事》到底怎么个玩命法! 不一会儿,窗帘被拉上,室内一片昏暗,幕布在电影胶片拷贝机的投射下泛着光,滚出片头。 林清霞偷摸摸地拍了下方言的手背,压低声音道:“谢谢你。” 方言佯装不知,“什么?” “就是刚刚……” 林清霞感激他在乔西尔沃、约翰·麦克蒂尔面前维护自己。 “此乃正义之言!” 方言半开玩笑说,龚樰要是知道她受别人欺负,自己没有站出来的话,肯定会生气。 听到“龚樰”的名字,林清霞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之色。 “那让我出演《虎胆龙威》,莫非也是小樰推荐的吗?” “没有啊。” 方言说就在刚刚才临时起意定下来的。 林清霞轻掩嘴巴,“啊”了一声,误以为自己抢占了原本属于龚樰的角色。 “你不要瞎想。”方言摇头失笑。 “可……可是……” 林清霞张了张嘴,这可是总投资超过2500万美刀的好莱坞大片级别的电影,但凡香江、宝岛的演员能够在里面演个有些戏份的小配角,当年就值得被媒体大书特书,名气和片酬也随之上涨。 “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方言道:“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给你专门设计个角色,让你也尝一尝闯好莱坞的滋味。” “这怎么行呢?还是先顾着小樰,我现在在香江还站不稳脚跟,哪里敢奢望好莱坞。” 林清霞惊慌不已。 “她以后演戏肯定会接着演,但主攻的方向会是导演、制片。” 方言戏谑地逗弄她说,“而你不一样,你根本都不知道你自己体内蕴含着多大的能量!” 林清霞别过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幸这个时候,乔西尔沃大喊了声: “厚礼蟹!” “哦买噶!” 约翰·麦克蒂尔同样被深深地震撼到,从开头的棚屋里一路横冲直撞的飞车戏,到紧张刺激的雨伞挂住巴士的追逐戏,再到片尾商场里的“玻璃大战”,全程没有丝毫的尿点,看得直让人血脉偾张。 特别是程龙纵身一跳,抓住彩灯立柱的片段,直接把《警察故事》推向了最高潮。 这一幕幕,直接看傻了原本对程龙仍抱有一丝偏见和嫌弃的乔西尔沃他们。 约翰·麦克蒂尔结结巴巴道:“这些……这些难道都是实拍吗?” “当然!” 程龙昂起下巴,扬眉吐气说《警察故事》里自己基本上都是亲自上阵,几乎能不用替身就不用。 约翰·麦克蒂尔难以置信道:“那你这个跳彩灯柱子是怎么拍的?” “很简单,就三步。” 程龙回答得很干脆:“开机,跳,送医院。” 乔西尔沃、约翰·麦克蒂尔顿时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全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方言忍不住打趣道:“你们现在觉得他到底是不是硬汉?” 乔西尔沃直接改口说,施瓦辛格和史泰龙只是看着像硬汉,而程龙玩命的样子简直是纯爷们。 约翰·麦克蒂尔彻彻底底地服气道:“他何止是硬汉,简直就是个超人。” “不光是他,这部电影里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几乎都是能亲自上就亲自上。” 方言看向林清霞,随口说了些关于她的拍摄花絮。 “是嘛!那真的是太勇敢了!” 约翰·麦克蒂尔惊叹不已,如果程龙是现实里的超人的话,那林清霞就是真实的神奇女侠。 乔西尔沃脸色一变,郑重地向林清霞再次道歉,如果方才是看在方言的面子上,敷衍地应付了事,然而在看过《警察故事》之后,立刻对林清霞刮目相看,发自内心地为之前的轻视而抱歉。 林清霞心头顿时有股子小骄傲,偷偷地瞄了眼方言,想来今天种种的一切都多亏了他。 小樰真的好幸福啊,竟然能嫁给这样的老公,他简直就是个超人! 不像自己,遇人不淑,遇到的秦寒、秦祥琳都是…… 第530章 世界科幻大会(二合一) “哗啦。” 窗帘被拉了开来,夕阳的余辉透了进来,昏暗的会议室重现光明。 约翰·麦克蒂尔和乔西尔沃对程龙担任《虎胆龙威》的男主角,再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那么其他角色,我们是不是先进行小范围的遴选?” “当然,特别是汉斯·格鲁博这个大反派,必须精挑细选,千万不能马虎。” 方言说出的这话,在场所有人无不认同。 鲜花需要绿叶来衬托,只有牛逼的反派才能衬托更牛逼的主角,一个成功有魅力的反派无疑是全剧的灵魂,剧情的发展、高潮的迭起、结局的收尾都必须有他掺和,比如汉尼拔,比如小丑。 《虎胆龙威》原版的最终大boss,是演《哈利波特》里“斯内普教授”的艾伦里克曼。 如果遴选试镜的演员里没有比他更出色的话,自己就照原版选斯内普教授来演。 而后,众人来到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边吃晚餐,边讨论电影前期的筹备工作。 比如,把《虎胆龙威》的开拍时间暂定在6月上旬。 又比如,《虎胆龙威》拍摄所需的商业大楼,干脆就定在福克斯广场大厦。 这个建议,是方言提出来的,福克斯广场大厦是福克斯的资产,所以可以得到内部的一个相对优惠的租金,把节省下来的开支投入爆炸场面上。 “方,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指定你担任总制片了!” 乔西尔沃语气里隐约透着几分敬佩。 “我也能理解莱德为什么会选你们当制片和导演。” 方言和他们一一握手,“希望我们接下来能合作愉快,顺利地完成《虎胆龙威》这个项目。” “合作愉快!” 约翰·麦克蒂尔、乔西尔沃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接着和程龙、林清霞等人道别,坐车离开。 夜色之下,何冠倡心潮澎湃,向方言投去感激的目光: “方生,这次阿龙和嘉禾冲击好莱坞之路之所以这么顺利,全都仰仗着你!”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多少句谢谢恐怕都不够,总之,不管《虎胆龙威》是成功,亦或失败,我们都欠下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今后但凡是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绝对义不容辞!” “哈哈,何老板的心意我心领了。” 方言笑了笑,让他不必担心《虎胆龙威》会失败,不管他们信不信,反正自己绝对相信会成功! 何冠倡拍了下程龙的肩,郑重其事道: “阿龙,清霞,听到方生的话了吗!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契爷,方生,你们放心好了,这次哪怕是豁了命,我也要打进国际影坛!” 程龙攥紧双拳,信誓旦旦,《杀手壕》、《威龙猛探》的失利或许还能给自己找借口。 但这一回,有方言亲笔所写的好剧本,有方言拉来福克斯和嘉禾的大投资,又有方言当制片人替自己撑腰,争取更大的自由发挥空间,如果这样还失败的话,那他这辈子干脆也不要再闯好莱坞了。 ……………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林清霞回到房间,身体贴在门上,回顾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耳畔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整个人一个激灵,打开了门,就见方言卧室的大门敞开着。 “呦呵!” 迈克激动得手舞足蹈,伸手准备再听一次电话录下的语音留言。 “瞧你高兴的样儿,也不怕影响到其他房客。” 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走到门口,抓住把手正要关上时,林清霞突兀地闯入他的视线中。 一看到林清霞,方才还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的迈克全身一僵,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晚安,不,晚上好。” “晚上好。” 林清霞回了一句,然后低声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尖叫……” “就是他喊的。”方言撇了撇嘴,“太不淡定了。” “方老师,你这让我怎么淡定啊,这可是世界科幻大会!” 迈克作为狂热的科幻迷,一想到白若雪给他们的电话留言里,说到兰登书屋的社长贾森爱泼斯坦往方言的基金会送了今年世界科幻大会的邀请函,两眼就“bulingbuling”地直冒光。 “世界科幻大会?” 林清霞对文学界的事几乎一窍不通,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 方言解释说,就是由世界科幻协会主办的盛会,每年的大会都会揭晓雨果奖的获奖名单。 林清霞本以为是为了纪念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但从迈克的口中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纪念“科幻杂志之父”雨果·根斯巴克,和星云奖并称为“科幻文学界的诺贝尔奖”。 方言道:“星云奖呢,就是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设立的奖项,虽然评选范围不如雨果奖,仅限于在美国出版或者发表的科幻、奇幻,但也不失为是幻想界重要奖项,所以能和雨果奖相提并论,二者统称为科幻文学界的‘双奖’……” “如果一部同时拿到了双奖,就标志着毋庸置疑地步入了经典科幻文学的殿堂。” 迈克满脸兴奋道。 林清霞问道:“那是不是你有入选了这个雨果奖?” 方言说:“运气还算不错,我之前写的《人工智能》入围了雨果奖最佳长篇的名单。” “怎么能说是运气呢,明明就是实力!” 迈克连连摇头:“您的《人工智能》去年可是也入围了星云奖呢!” “入围而已,最终不还是输给了《安德的游戏》嘛。” 方言也正因为没有获奖,所以懒地亲自来一趟星云奖颁奖宴会,就让白若雪和迈克代劳。 “您千万别这么说,《人工智能》的票数可是仅次于《安德的游戏》。” 迈克并不觉得输给《安德的游戏》有多么丢人,“用华夏的一个成语来说,叫、叫……” “虽败犹荣。”林清霞接话道。 “对,虽败犹荣!” 迈克说:“而且要不是您的《午夜凶铃》还没被兰登书屋译成英文,发行出来,要不然,就凭《午夜凶铃》打破《日本沉没》在日本保持的畅销书最高销量记录,未必就输给《安德的游戏》。” 方言咂摸着嘴,这也是星云奖、雨果奖为人所诟病的地方,因为英语科幻作家在世界科幻界占压倒性优势,所以参选作品必须译成英文才行,以致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优秀科幻很容易被埋没。 就比如《日本沉没》,当年上下两卷可是创下了385万册的销量! 又比如《三体》,假如没有经刘宇昆翻译并在美国出版,也就不能参加星云奖和雨果奖的评选。 “那么,这次世界科幻大会你们会去吗?” 林清霞左看看迈克,右看看方言。 “去啊!必须去啊!” 迈克急不可耐说,这回雨果奖的举办地可是在纽约科学馆,闭馆了整整7年之久,在此期间,纽约市政fu拨款扩建,甚至还建造了堪比地标的大地球模型,前不久才重新开馆,允许游客参观。 世界科幻大会被选在纽约科学馆召开,也相当于是给科学馆引流。 “怪不得你刚才会那么激动地大喊。” 林清霞恍然大悟。 “还远不只如此呢。” 方言摇头失笑,本来按照雨果奖的筛选流程,会在每年三四月份宣布15个奖项中每一个类别的5个入围作品,然后把这份候选名单交由本届大会的会员进行不记名的投票,确定最终的获奖名单。 而今年世界科幻大会恰恰在美国纽约举办,好巧不巧的是,另一个科幻文学界大奖的“星云奖”,颁奖宴会同样会在每年的四月底或者五月初举行,地点也同样是在纽约。 两个科幻文学的诺贝尔奖就这么巧合地撞到一块,偏偏世界科幻协会的会员和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的会员高度重合,于是乎,两家商量了一下,干脆今年的星云奖和雨果奖合办。 第一天颁发星云奖,第二天再颁发雨果奖,给重新开馆的纽约科学馆好好地添添彩! “这一次可是前所未有的盛会。” 迈克说,不光是艾萨克·阿西莫夫、罗伯特·海因莱因、亚瑟·克拉克这三位世界科幻巨头,还有像弗雷德里克·波尔、布莱恩·奥尔迪这种号称“科幻作品有史以来七大巨擘之一”的活化石般大人物。 林清霞眨了眨眼,虽然没几个认识的,但仍然大受震撼。 方言道:“怎么样,想不想和我们一块去?” “我可以吗?” 林清霞尽管对科幻文学并不感兴趣,但面对着他抛来的橄榄枝,忍不住地心动起来。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方言本来打算是喊上白若雪,但眼下她正忙着帮自己挣钱。 “没错没错,我们有邀请函呢!” 迈克连连点头:“不过以后要是还想参加世界科幻大会的话,最好是能够成为其中的会员,花不了多少钱,每年只需要缴纳三四十美刀的会费,就可以成为世界科幻协会的会员,不仅仅可以获得参加世界科幻大会的资格,而且能对本年度提名阶段、最终投票以及次年奖项提名的作品投上一票。” 方言面带微笑,也正因为是仅限于会员投票,所以雨果奖通常收到的投票数量非常多,跟主要基于评委会评委投票的星云奖相比,更能代表全球广大忠实科幻迷的心声和喜好。 “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林清霞笑眼弯弯,欣然地答应陪他们参加世界科幻大会。 ………… 纽约科学馆,坐落于美国纽约皇后区的法拉盛草原可乐娜公园。 此时此刻,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幻迷、科幻协会会员、科幻文学作家以及各大杂志和出版公司陆陆续续地来到科学馆前空旷的广场,新建的巨大大地球模型就屹立在广场正中央的位置。 方言穿着纯黑的西装套装,和林清霞一袭短袖的白色蕾丝裙,一黑一白,相互映衬。 倒显得迈克有点像多余的灯光炮,他也并不在意,双眼不住地在人群里扫视: “方老师,真的是可惜了,我刚听人说,克拉克生了病,恐怕没法从英国来这儿了。” “还有《沙丘》的作者弗兰克,年初就过世了,不然这样的盛会,他也一定会出席。” “………” “哎呦,那不是奥森·卡德嘛!” 听到这个名字,林清霞好奇地望向《安德的游戏》的作者,又偷瞄了眼方言的神色。 就见他面色不改,不仅没有任何的敌意,反倒是有些漫不经心,毕竟,自己并没有对《人工智能》获得本届的雨果奖抱多大的希望,只要有个最佳长篇的提名,就足够了,既能提高自己和《人工智能》的名气,又能带动的销量,还能给库布里克正在拍的电影好好地宣传一波。 当然,方言更在意的其实是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 如果《科幻世界》将来想在国内承办世界科幻大会的重任,就必须要搞清楚大会申办的流程。 正当他想的出神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甚至是络腮胡也是一片雪白的老人,在贾森爱泼斯坦的带领下,迎面走了过来,迈克猛地一激灵,两眼圆瞪,又惊又喜道:“是……是阿西莫夫!” 林清霞投去审视的目光,他就是提出“机器人三大定律”的艾萨克·阿西莫夫? “很高兴见到你们!” 艾萨克阿西莫夫脸上洋溢着热情,主动地打着招呼,“特别是你,方。” 方言伸出了手,“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能在这里一见,真的是我的荣幸。” “我也一样。” 艾萨克阿西莫夫握住他的手摇晃了几下。 贾森爱泼斯坦补充了一句:“阿西莫夫一直以来都希望能见到来自华夏的科幻作家,看到华夏的科幻文学作品,这回总算是随了他的愿了。”接着笑眯眯地说艾萨克阿西莫夫很喜欢《人工智能》。 艾萨克阿西莫夫道:“我在这本书里,看到了你完美地运用‘机器人三大定律’,甚至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机器人变成人’的伦理问题、‘机器人觉醒了意识和情感’的假设……” “你太过奖了,我的《人工智能》只不过是对你机器人系列的拙劣模仿罢了。” 方言谦虚地说,《我,机器人》以及机器人三大定律就是《人工智能》创作的原点。 第531章 外星人到底在哪(二合一) “哈哈。” 艾萨克阿西莫夫笑了笑,“这真的是太巧了,你从我的《我,机器人》受到启动,写出《人工智能》,而我又从你的《人工智能》汲取灵感,相处了在‘机器人三大定律’之上的‘第零定律’。” “第零定律?!” 方言、迈克等人不免惊奇。 艾萨克阿西莫夫说,就写在去年出版的机器人系列的最后一部作品,《机器人与帝国》之中。 在这部书里,他提出了凌驾于“机器人三定律”之上的“第零定律”,也就是机器人必须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其它三条定律都是在这一前提下才能成立。 正当他们认真地讨论人工智能的时候,林清霞注意到越来越多的人靠近过来,竖起耳朵听。 艾萨克阿西莫夫提问道:“方,你怎么看待我所提出的这个人类的整体利益?” “我个人认为,不管是人类文明,还是在人类之前的动物世界,甚至在整个宇宙之中,生存与发展都是第一要义。”方言道,“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的兴起,无疑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 “那具体的威胁有哪些呢?” 突然从人群里冒出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林清霞回眸一看,是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秃头老人。 方言举例道:“首先,本用来辅助人类文明的人工智能,限制了人类的发展,威胁到人类的生存,进而取代了人类,就像我在《人工智能》里写到的,人们之所以怨恨,甚至是要处死机器人,就是因为人工智能顶替了他们,比如工作,其次,人工智能开始假冒人类……” 艾萨克阿西莫夫眼前瞬间一亮,“你提到的这些,的确都是关乎人类的整体利益。” “所以针对这些威胁,我想基于你提出的‘机器人三大定律’,衍生出另外四条守则。” 方言伸出四根手指,“第一,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应当辅助人类,而不是取代;第二,人工智能和仿生机器人不能假冒人类,第三……第四,机器人必须明确其创造者、控制者和所有者的身份。” “这第四条和第一条倒是相呼应的,目的是确认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主仆关系。” 秃头老人道:“防止机器人反客为主,凌驾于人类之上,甚至是威胁到人类的生存和发展。” “这位是?” 方言不免疑惑,迈克却激动万分,附耳低声道:“方老师,他是海因莱因!罗伯特·海因莱因!” 艾萨克阿西莫夫笑着介绍海因莱因、弗雷德里克·波尔,以及其他科幻杂志的编辑。 “幸会幸会。” 方言大为意外,没想到眼前这位就是世界科幻三巨头之首的海因莱因,要说他最出名的作品就是被改编成电影《星河战队》的《星船伞兵》,不过自己上辈子了解到他的还是《前目的地》。 也就是自己爱自己、自己睡自己、自己生自己的时间穿越旅行电影,三观炸裂,天雷滚滚。 而这部电影的原著就是海因莱因的《你们这些回魂尸》,不过是区区一万字的短篇。 “罗伯特。” 艾萨克阿西莫夫看向老友,“你觉得方刚刚提出的四大守则怎么样?” 海因莱因眼里透着欣赏之色,说完全可以把方言的机器人四大守则,和他的第零定律以及机器人三大定律结合起来,构成全新的“人工智能的八大定律”,发表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等期刊上。 看到迈克倒吸一口气,林清霞不理解其中的利害,忍不住地询问。 迈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说,星云奖的主办方是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也就是“sfwa”,按照他们设置的评选规则,但凡是美国科幻协会的会员就有资格推荐参评作品。 再由协会整理出一个推荐名单,经上千位会员投票后确定一个终评名单,之后协会会员进行两轮投票决定出最后的优胜者,但事实上,这个协会名下还设立了三个评委会,由三到七个评委组成。 他们不但有权取销一些不合规定的作品的参选资格,更有权向所有奖项的终评名单中补充候选作品,也就是说,协会会员投票的终评名单是经过评委会筛选的,而且评委会的投票比重比会员大。 而这些评委会的评委们,基本上都来自美国各大科幻奇幻杂志或出版社的编辑和签约作家。 于是乎,地位越高名气越大的科幻杂志在星云奖的话语权就越大,比如在最佳中篇、最佳短中篇跟最佳短篇这几个奖项,长期被《阿西莫夫科幻杂志》以及《类似体》这两大巨头所垄断。 像《安德的游戏》的作者奥森·卡德,从1977年出道至今,一直给《类似体》等顶级科幻杂志供稿,先后获得了5次星云奖和雨果奖短篇的提名,这才有了在《安德的游戏》上的一鸣惊人。 “他入围的雨果奖也是这样吗?” 林清霞直直地盯着方言看。 “那还是跟星云奖有区别的。” 迈克如数家珍道:“雨果奖的投票者们会参考上一年和当年世界其他科幻大奖的获奖情况,除了星云奖以外,还包括亚瑟·克拉克奖、坎贝尔奖、轨迹奖、普罗米修斯奖……” 林清霞举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就像奥斯卡的风向标和前哨站一样?” 迈克点了点头,英国电影学院奖、金球奖、各大工会奖以及十三个影评人协会奖之于奥斯卡,就像星云奖、亚瑟·克拉克奖、坎贝尔奖、轨迹奖、普罗米修斯奖之于雨果奖一样,都是大奖的风向标。 “像《安德的游戏》、方老师的《人工智能》,就拿了这些奖里的不少提名或者奖项。” “是这样啊……” 林清霞看向方言,就见他正在跟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谈笑风生,讨论科幻对人工智能的影响,一直到星云奖开场,纽约科学馆的馆长作为特邀嘉宾上台致辞,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说完开场白,才宣布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第一个奖便是重量级的大奖,象征终身成就的星云科幻大师奖,颁给的就是亚瑟克拉克。 即便亚瑟克拉克因病缺席,但“哗哗”的掌声依旧如潮水般汹涌,因为实至名归,令人信服。 而不像某届的tga一样,《黑神话悟空》拿年度最佳概率很大,《最终幻想7》也很不错,艾尔登法环黄金树dlc也凑合,卧槽,《宇宙机器人》是什么鬼? “啪啪啪。” 方言像在座的其他人一样,起立鼓掌,以示敬意。 贾森爱泼斯坦放下双手,边落座,边低声道:“方,你觉得今年星云奖最佳长篇会花落谁家?” 方言之前已经扫过评选名单,“应该会是《安德的游戏》的第二部,《死者代言人》吧。” “你也认为《安德的游戏》会蝉联星云奖!”贾森爱泼斯坦不免吃惊。 方言眯了眯眼,“不只呢,我还觉得明天的雨果奖八成也是《安德的游戏》。” 贾森爱泼斯坦眼神闪烁,“你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从1965年创办星云奖至今,但凡是上一年的星云奖作品,就极大可能获得下一年的雨果奖,不过你也不要泄气,《人工智能》未必没机会。” 方言道:“谢谢,我知道兰登书屋在星云奖和雨果奖上,为《人工智能》出了不少的力。” “我们的确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 贾森爱泼斯坦摊摊手:“但也希望你能谅解,兰登书屋的主要影响力并不在科幻文学奖上。”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就比如说国家书评人协会奖、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奖……” “还有诺贝尔文学奖。” 贾森爱泼斯坦一脸凡尔赛,举起酒杯,“如果你的《霸王别姬》能够获得今年国家书评人协会奖,那么就是第一个实现三大图书奖的东方作家,我个人觉得你自此就有资格选入候选人名单。” “借你吉言。” 方言和他碰了一杯,抿了口酒。 当星云奖最佳短篇、短中篇等奖项陆陆续续地公布,迈克忍不住好奇道: “如果《安德的游戏》第二部拿到这届的星云奖,岂不是下一届的雨果奖也是它咯?” “这可未必。”贾森爱泼斯坦眼神闪烁。 “真的是它?”方言挑了挑眉。 贾森爱泼斯坦道:“美国科幻史上还从未有人连续两次把雨果奖和星云奖两大奖项尽收囊中。” 方言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记录就是用来打破的。” 话说完没多久,星云奖最佳长篇的获奖名单也随之公布。 果不其然,就是《安德的游戏》的续作,《死者代言人》! 看着艾萨克阿西莫夫亲自给奥森·卡德颁奖,迈克眼里充满羡慕: “还真的是《安德的游戏》。” “毕竟,今年这么空前绝后的世界科幻大会举办地是在美国。” 贾森爱泼斯坦道:“那么为什么打破纪录的不能是美国科幻呢?况且《安德的游戏》不管是质量、销量、人气,还是作者本人的荣誉,即便真的蝉联了,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觉得名不副实。” 方言不禁失笑:“说的也是,给《安德的游戏》的确实至名归。” 最佳长篇一颁发,星云奖也渐入尾声。 不过奥森·卡德下了台,作为颁奖嘉宾的艾萨克阿西莫夫依旧站在台上: “我们现在大部分的科幻作品一直聚焦于机器人、数字技术、人工智能等题材,就在星云奖颁奖之前,我有幸和罗伯特、波尔,还有《人工智能》的作者,来自华夏的科幻作家,方做了番交流。” “在‘机器人三大定律’的基础上,扩展出了非常有意思的‘八大定律’。” “详情我会在下一期的《阿西莫夫科幻杂志》里亲自撰稿论述,就不在这里提前透露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科幻作家、杂志编辑、协会会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方言。 就连刚刚蝉联了星云奖的奥森·卡德,也顿时觉得手里的奖杯不香了。 毕竟,获得星云奖、雨果奖的机会有很多次,而跟艾萨克阿西莫夫合写“机器人定律”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这是多少科幻文学作家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机会,结果却偏偏落到方言的头上! “除了‘人工智能’本身的话题以外,我和罗伯特、波尔他们还觉得,目前科幻文学创作渐渐地冷落了外星人题材,所以希望在明天的雨果奖活动上,把‘外星人’、‘费米悖论’等作为议题。” 听到艾萨克阿西莫夫的话,林清霞低声问道。 “什么是‘费米悖论’啊?” “‘费米悖论’就是诺贝尔奖获得者物理学家费米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 方言解释说:“如果有地外文明早在人类之前数百万数千万年前就已经能够星际旅行,那么为什么人类文明至今为止没有发现它们存在过的迹象?如果真有外星人,它们在哪呢?” 迈克补充了句:“费米悖论的核心论点就是,外星人以及他们所创造的地外文明到底在哪儿?” 林清霞半开玩笑道:“会不会是外星人躲起来了?” “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一种回答,叫‘潜伏者理论’。” 方言说,这种理论认为外星人早已到达地球,只是隐藏起来不让人类察觉。 但关于外星人隐藏起来的原因,就众说纷纭了,比如按照环保理论解释为保留人类自然生存状态,又比如外星人出于对人类观察和研究目的,要保护人类的原生态…… “一种回答?那就是说还有别的理论咯?” 林清霞诧异不已。 “当然,比如低出生率低寿命理论。” 迈克解释说:“他们觉得宇宙中自然产生复杂生命的条件非常苛刻,满足复杂生命生存的环境条件非常稀缺,复杂生命也没有天然的迫切要求使它们一定要进化出智慧生物,而且就算是智慧物种,也未必一定能爬上像人类一样的科技术,成为技术文明,所以,智慧文明天然具有极低的出生率。” “在这种理论上,就衍生出一个更极端的‘独苗理论’。” 方言说:“也就是人类是迄今为止宇宙中唯一的智慧文明。” 迈克道:“这个理论太不靠谱了,还是我信奉的‘沟通障碍理论’有理有据得多,地外文明是肯定存在的,只不过宇宙中能够用来进行超远程通讯的技术手段尚未被人类掌握,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无法接收到外星文明的讯息……” “这个听上去倒有几分道理。” 林清霞单手支颐,望向方言,“那你呢?你又信奉什么理论呢?”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这个嘛,等明天雨果奖的时候,我再讲给你们听……” 第532章 黑暗森林(二合一) 第二天,纽约科学馆。 林青霞换了一身更为清凉的天蓝色布拉吉的连衣裙,和方言、迈克等人走向场馆。 聚集在门口到处采访的记者、科幻杂志编辑们,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方言本来想一口回绝,但想了又想,没准是贾森爱泼斯坦刻意安排的媒体采访,用来增加《人工智能》,以及即将出版的《午夜凶铃》的暴光度,又能替库布里克拍的《人工智能》提前宣布一波。 于是停下了脚步,指向一个率先在人群里举手的金发女记者: “《人工智能》在去年的星云奖上惜败《安德的游戏》,这一次你和奥森再一次在雨果奖上相遇,方,请问你有信心战胜《安德的游戏》,夺得雨果奖最佳长篇吗?” “《安德的游戏》和《人工智能》都是非常优秀的科幻作品,我从《安德的游戏》里看到了许多的奇思妙想,好一些都触及到我的想象盲区,让我获益匪浅……” 方言来了通商业吹捧,“至于雨果奖花落谁家,我相信不管是我,还是奥森,或是其他入选奖项的科幻作家,会在别人都在低头寻找六便士的时候,都会抬头看向月亮星空,心里装着宇宙大海。” “阿西莫夫昨天在星云奖颁奖礼上说,将和你共同完善他的‘机器人定律’。” 《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编辑自报家门,“你能方便透露一点吗?” “你知道第零定律吗?” 方言不答反问道。 包括《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编辑在内,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我所提出的,就是对阿西莫夫第零定律做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拓展而已。”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就这? 下面呢! 把别人的好奇心撩拨起来,结果就断在这儿? 《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编辑一脸郁闷,急切地追问全新的机器人定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大家还是等阿西莫夫来揭晓吧。” 方言笑盈盈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着他熟练地用英文应付着记者狂轰滥炸的问题,林清霞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等采访结束以后,快步地走进科学馆内,才忍不住地开口说: “没想到你应对起媒体,会这么得心应手。” “想学吗,我教你。” 方言可没有白看《是,首相》,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 “好啊。” 林清霞说自己学个一招半式,将来也好跟香江的娱记狗仔们对线。 方言耐心地传授道:“如果你无话可说,就说无可奉告,但是最好你能有一套请可说,不管他们问什么,你就说你这套话,不要管问题是什么,你只管说自己的……如果他反复地问一样的问题,你就说‘这不是问题’或者‘我认为更重要的问题是’,然后把你这套话再重复一遍。容易得很……” “谢谢。” 林清霞默默地记在心里,随即嫣然一笑道:“你这些办法,对我真的是太有用了。” 方言道:“最主要的还是随机应变,香江的媒体可不容易对付。” “可不是嘛,烦死了!” 林清霞一想到老是被纠缠着问秦祥琳、秦寒的事,心里是既烦躁又无奈。 ………… 科幻馆内,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贾森爱泼斯坦等人早早就已经到了。 “方!” “我没有错过什么精彩的东西吧?” 方言半开玩笑道。 “当然没有,我们也才刚刚起了个头。” 艾萨克阿西莫夫摇了下头。 海因莱因延续刚才费米悖论的话题,“地球在宇宙中是比较年轻的星球,如果其他的星系也要地外文明存在,很可能已经比地球早上个千万年甚至是数十亿年。”接着话锋一转,“可问题在于,地外文明真的存在,为什么人类直到现在都找不到任何关于外星人的踪迹呢?” 众人几乎首先一致地排除掉了认为“人类是迄今为止宇宙中唯一的智慧文明”的独苗理论。 方言道:“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海因莱因很是赞同,“人类在宇宙中的维度非常渺小,只有每一次都能正视自己的渺小,人类自身才能取得一次巨大进步,科幻作品也是这样,才能对宇宙充满想象力、敬畏感和探索欲……” 林清霞眨了眨眼,心里好奇他们对费米悖论有什么不一样的解释和说法。 贾森爱泼斯坦抛砖引玉,提到在科幻杂志上比较流行的“享乐养老理论”: “外星人在发展出星际旅行技术之前,可能已经解决了自身的生存难题,外星殖民也就失去意义,文明转而开始追求享乐,发展出成本低廉又高效的娱乐方式,偏安于星空一隅,自生自灭。” “方,卡德,你们怎么看?” 艾萨克阿西莫夫左看看方言,右看看奥森·卡德,这两人也是这届雨果奖最佳长篇呼声最高的。 方言和奥森卡德互相客气了下,就见他做了个谦让的手势,自己也就不再推脱: “还记得我昨天谈到第零定律时提到的吗?不管是人类文明,还是在人类之前的动物世界,甚至在整个宇宙之中,生存与发展都是第一要义,我觉得这个定律同样适用于高等智慧的外星人文明。” 此话一出,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交头接耳,几乎不约而同地赞同—— 生存和发展是文明的第一要义! 眼看风头被方言抢走,奥森卡德立刻说道: “我觉得地外文明与其是因为贪图享乐而放弃对外探索,倒不如说是缺少星际殖民的资源。” “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吗?” 《类似体》的主编投去鼓励的目光。 “我把它称之为‘资源筛子理论’。” 奥森卡德说:“一个地外文明可能在发展出星际殖民能力之前,就已经用光了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只能被困在母星或母星系里坐以待毙,所以失去了与外文明沟通的可能,就拿地球举例吧,我们人类如果不能开发利用好月球上的资源,就几乎很难实现太阳系内的探索,更何况是星际殖民了。” “这个理论倒是第一次听说。” “乍一听好像不合乎逻辑,但仔细一想,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错,倘若这个资源筛子理论成真的话,那么所有高等智慧文明可能都会有大麻烦,那就是没有在资源枯竭之前,文明必须获得星际扩张能力,否则就只能在自己的母星或者母星系上等死。” “………” 经过一番讨论,在场不少人都觉得奥森卡德的理论,是对费米悖论更新颖也是更科学的解释。 海因莱因却不这么认为,作为能写出《星船伞兵》的星际殖民流派代表之一,自然坚信宇宙中存在着能征服外星系的星际文明,于是结合社会达尔文主义,总结出了一套“天敌理论”。 “这是我最近跟克拉克书信往来的时候,偶然想到的一种可能。”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所有智慧物种之间、地外文明之间,甚至星系之间都有着弱肉强食的食物链,因为任何星际文明物种都是靠着内部残酷的军备竞赛、优胜劣汰,从而爬上科技树。” “这种竞争,就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同一文明的物种之间,制造类似核武器这样的高科技武器,自相残杀,渐渐地开发出越来越难以掌控的危险技术,最后导致整个文明彻底自我毁灭。” “彼时彼刻,恰似此时此刻。”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方言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众人一想到如今的世界格局,核战争一直以来都是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迈克迫不及待道:“那么另外一种情况呢?” 海因莱因道:“另一种就是在漫长的竞争下,最终出现这个星系文明的大赢家,赢者通吃,拿到挖掘整个母星甚至母星系的资源,以便于星际殖民扩张,而建立在弱肉强食思维的高等智慧文明,会把其它的地外文明视作天敌,社会达尔文主义理论也随之进化成了宇宙达尔文主义。” “你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发言,你觉得罗伯特说得怎么样?” 艾萨克阿西莫夫意味深长地看向方言,“或者你对费米悖论有什么样的看法?” 方言道:“这个‘天敌理论’从一定程度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找不到外星人,因为外星人害怕被我们,或者其它地外文明发现以后,可能来消灭他们,所以隐藏起来,甚至是干脆不对外联系。” 海因莱因拍了下手,“就像你说的,生存和发展是文明的第一要义!” 方言道:“不过我以为,不管是‘天敌理论’,还是其它基于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星际殖民理论,都还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宇宙中的物质总量?!” 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互看一眼。 “没错,这是我从奥森提到的资源筛子理论里想到的。” 方言说:“宇宙中的资源是有限的,而文明的发展需要不断增长的资源支持。” 奥森卡德两眼圆瞪,他说的是我的词儿啊! 海因莱因眼里顿时一亮,“你这是解释了星际殖民的动机,之所以要积极地对外扩张,就是要赶在母星上的资源无法供文明继续生存和发展之前,寻找到下一个可供文明汲取资源的新星球。” 方言笑了笑:“所以我觉得整个宇宙其实是一片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森林。” 饶是林清霞这样对科幻并不感兴趣的人,也对黑暗森林理论心生好奇,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说:“在宇宙这个黑暗森林中,每个文明都是拿着枪伺机杀死猎物的潜行猎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极为谨慎,避免暴露自己的存在,因为稍微弄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暴露自己文明所在的坐标,那么,那些分不清自己是猎物还是天敌的猎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接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开枪消灭它!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 “未必吧,也许猎人与猎人之间可以沟通,就可以避免误伤……” 奥森卡德皱了皱眉。 “沟通!问题就是沟通能顺畅吗?” 迈克道:“语言差异、通讯技术、讯息解读这些因素都会成为文明之间沟通的障碍!” “单单就是传输距离,黑暗森林里的猎人之间的距离或许只有几米几十米,可两个文明之间的距离却是几十万上百万光年,因为双方的沟通不畅,就无法判断对方是否会释放出善意,由此就形成了猜疑链。”方言道,“所以最优解就是隐藏自己,把可能暴露自己存在的文明第一时间消灭掉。” 艾萨克阿西莫夫问:“方,这么做是不是太极端了、太偏激了?” 方言环顾四周:“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或者听过我写的《枪炮、病毒与钢铁》?” 众人正疑惑为什么突然提到这本书,迈克啪地拍了下手: “方老师,你想说的是对印第安文明的摧毁和覆灭!” 顷刻间,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恍然大悟,但一股寒意和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方言一本正经道:“就像工业文明对农业文明的侵略与毁灭一样,难道已经能够实现星际殖民的地外文明,会对我们这种连月球开发都还做不到的人类文明动手吗?” 艾萨克阿西莫夫顿时毛骨悚然道:“难道这就是宇宙真正的图景吗?” “我们尚未与外星文明接触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所有文明无法知道对方是否有善意,所以都选择隐藏自己,不去交流,以避免被其他文明当做天敌而消灭,毕竟两个不同星球的文明生物,物种之间差距之大甚至可能大过门甚至界一级,而科技的差距就更比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的差距更大……” 方言滔滔不绝,但也有所保留地说着。 “这也许就是费米悖论的真相。” 海因莱因深感震憾,恨不得第一时间分享给远在英国养病的亚瑟克拉克。 “的确,方的这个理论是迄今为止,对费米悖论最好也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 艾萨克阿西莫夫眼里充满着欣赏之意。 奥森卡德等人试图寻找破绽,但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心情五味杂陈。 方言嘿然一笑道:“我这也是吸收你们刚才‘天敌理论’、‘资源筛子理论’、‘沟通障碍理论’、‘潜伏者理论’所涉及到的精髓。” 艾萨克阿西莫夫说:“就凭这个推论,你至少可以写一部科幻出来!” 海因莱因信誓旦旦道:“真的出版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买,还要推荐给克拉克他们!” 看到方言眉宇间难以掩饰的小得意,林清霞由衷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533章 我才是主角啊! 过了15分钟左右,雨果奖颁奖盛会正式开场。 跟星云奖不同的是,雨果奖不单单有颁给科幻作品的个人奖项,也有颁给科幻杂志、出版物编辑,甚至还专门设立了鼓励科幻文学创作的业余人士,比如业余作家、业余艺术家、业余杂志…… 方言认真地观摩了起来,把细节暗暗地记下,以备将来华夏承办世界科幻大会的不时之需。 当轮到重量级的最佳长篇时,作为颁奖嘉宾的海因莱因出现在舞台,缓缓地拆开信封。 包括奥森卡德在内入围的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难免露出既紧张又期待的神情。 方言却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毕竟从贾森爱泼斯坦的口风中,提前猜到了最终的获奖得主。 “恭喜《安德的游戏:死神代言人》!” 海因莱因刚一宣布,奥森卡德霍地站起来,双手举高,激动万分。 “啪啪啪。” 贾森爱泼斯坦轻拍了下手,“其实我和兰登书屋的同事都觉得你的《人工智能》完全够资格拿下双奖,只不过运气稍微有点不好,刚好撞上了《安德的游戏》,又或者库布里克如果能赶在星云奖、雨果奖的前夕,把他所拍的《人工智能》电影上映……” 方言眯了眯眼:“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贾森爱泼斯坦仿佛被看穿心思般,咳嗽了声,掩饰尴尬: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你就不想把雨果奖和星云奖同时包揽吗?” “这次拿不到,还有下次嘛。” 迈克冷不丁地插了句嘴,即将出版的《午夜凶铃》足以冲击下一届星云奖和雨果奖。 “《午夜凶铃》的确有这个潜力。” 贾森爱泼斯坦道:“不过像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克拉克这样世界级的科幻作家,谁的作品不是拿过好几次星云奖和雨果奖。”接着面带微笑,“方,你就不想把华夏科幻带到世界级的高度吗?” 方言不答反问道:“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刚刚提到的‘黑暗森林法则’?” “黑暗森林这个想法真的是太棒了!” 贾森爱泼斯坦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如果围绕着它创作,这样的科幻绝对能够惊艳世人!拿星云奖、雨果奖、轨迹奖这些科幻大奖,也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而已,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吧?” 方言乐了,没想到“黑暗森林”竟然能让兰登书屋的主编拉下脸,在线催稿! 贾森爱泼斯坦心痒难耐,“我要和阿西莫夫、海因莱因他们一样,很想知道你以黑暗森林所写的宇宙蓝图,究竟会是个什么样子?究竟你会怎么去书写、去解答困扰科学界多年的费米悖论?” 方言笑了笑:“放心吧,在我提出‘黑暗森林理论’时,就已经有动笔的念头。” “真的嘛?!” 贾森爱泼斯坦、迈克他们大喜若望。 “不过呢……” 方言说,海外出版权可以交给兰登书屋,但国内要给《科幻世界》杂志来连载。 贾森爱泼斯坦沉吟片刻,便满口答应下来: “你有没有过书名叫什么?就叫《黑暗森林》吗?” “不,叫《三体》。” 看到方言神秘的笑容,林清霞先是一惊,然后很是不解,为什么要起这个名?有什么深意吗? 就在此时,奥森卡德说完了获奖感言,慢步下场,独留海因莱因在台上,为已经接近尾声的颁奖典礼致辞,“在这个充满喜悦与荣耀的夜晚,我们共同见证众多优秀科幻作品和人材的闪耀时刻。” “首先,我要代表组委会,向所有参与本次雨果奖颁奖活动的嘉宾、评委、工作人员以及在座的每一位朋友,表示最深的感谢,是你们的支持与努力,使得这次世界科幻大会得以圆满成功。” “我也要感谢所有来宾的到来,是你们的支持和关注,让整个世界科幻大会更加隆重和成功。我要对所有获奖者表示最衷心的祝贺!你们的成功不仅是个人的荣耀,更是全体参与者的共同荣耀。” “………”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突然话锋一转,“就在昨天,也同样就在舞台上,艾萨克提出本届世界科幻大会的议题是‘重回外星人’,希望能够在星际殖民、费米悖论等话题上出现充满新意的回答。” “结果是大大地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听到了许多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想到的奇思妙想。” “比如,奥森的‘资源筛子理论’……享乐养老理论、宇宙达尔文主义……” “但要说我目前听过来,对费米悖论最好也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就非方的理论莫属。” “在这一点上,我和阿西莫夫、弗雷德里克以及其他科幻杂志的编辑几乎都持有相同的看法。” 听到世界科幻文学巨头对方言点名表扬,周围的科幻作家、协会会员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方言。 又是他! 又是这个华夏的科幻作家! 明明昨天的星云奖上,才得到艾萨克阿西莫夫的赏识,和他联手书写全新的“机器人定律”,今天又在雨果奖上,获得了海因莱因的认可,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设想出对费米悖论的新解——“天敌理论”和“技术自杀理论”,比起方言所给出的理论,当真是自愧不如! 方言心里咯噔了下,所幸海因莱因并没有当众说出自己的“黑暗森林”理论,而是吊足众人胃口后,像贾森爱泼斯坦一样在线催更,“希望有朝一日,我和阿西莫夫,还有大家能亲眼看到这书!” 顷刻间,满堂哗然,能得到世界科幻三大巨头中的两大如此器重,此子恐怖如斯!有巨头之姿! 就连刚刚包揽了星云奖和雨果奖的奥森·卡德,也顿时觉得手里的奖杯不香了。 《人工智能》明明两次败给自己的《安德的游戏》,我和我的《安德的游戏》才是主角啊! 可方言在大会上出的风头,却远远在他之上!受不了了!不带这么玩的,这些天都宣传我呀! 然而一想到方言提出的“黑暗森林理论”,心里一开始是酸溜溜的嫉妒,但很快地化成一团团燃烧着的火,迫不及待地想要写出《安德的游戏》第三部,到时候,希望能像在如今的星云奖、雨果奖上对上《人工智能》一样,能在同期遇上包含“黑暗森林理论”的,跟方言好好地一决胜负。 第534章 三体 世界科幻大会落下帷幕,纽约科幻馆门前陆陆续续地涌出一批又一批的人。 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他们和方言握手道别,言语之间,透着勉励之意: “虽然你今天没有获奖,但《人工智能》所展现出的水准和想象,是大家有目共睹……” “是啊,《人工智能》可惜了点,不过我相信你早晚能得到星云奖和雨果奖,比如你提到‘黑暗森林’,如果以此理论为核心,创作出这么一两部对未来宇宙太空幻想的作品,绝对能惊艳世人!” “说到这一点。” 方言说跟贾森爱泼斯坦商量了下,已经做好了动笔的准备。 听到这个好消息,海因莱因、艾萨克阿西莫夫等人相视一笑。 “好!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非常期待能早一日地见到你这部!呃,有想过给暂定个什么代号或名字吗?” “《三体》!” 不等方言开口,迈克迫不急切地抢答道。 林清霞直到现在,仍然想不通这个名字的深意,但却丝毫难不倒海因莱因、艾萨克阿西莫夫这些科幻文学的巨头,几乎是片刻的工夫,就立刻联想到了“半人马座α”,接着把目光投向方言求证。 “你们想的没错。” 方言说,书名中的“三体”就是自己设定的地外文明星系,其原型参考的就是半人马座α。 林清霞清彻的眼里透着迷茫,一问才知,半人马座α是一个由三颗恒星组成的系统,名字中的“α”,代表这颗星是半人马星座里最亮的一颗星,不过仅凭肉眼,是无法分辨出这个三星系统。 “半人马座α是距离我们太阳系最近的恒星,这颗恒星也就被叫做是比邻星。” 迈克解释说:“我们如果将来要前往这颗比邻星,路程只有4.24光年而已。” 林清霞豁然开朗,面对动不动就是就距离太阳系几万几十万光年的大尺度宇宙,区区4光年的距离听起来似乎人力尚可以企及,而她也终于搞清楚,这个地外文明就生活在这么个三颗恒星的星系。 “如果我们的邻居恒星刚好有一些类地行星,上面刚好诞生了一些文明,又刚好他们的科技树比现在的人类高那么一点点,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同这个三体外星人会陷入‘黑暗森林’的猜疑链中?” 方言笑了笑,半人马α一直以来都是科幻作品领域的热饽饽,大量外星文明选择在那里诞生。 除了《三体》以外,还有《阿凡达》中的纳美人也把文明设定在半人马座α附近。 而在星际科幻游戏里就更不得了,半人马座α也是星际旅行的“第一个停靠港口”,未来地球人口爆炸时对外进行星际开发和殖民活动的情节,也经常会发生在这里,比如《半人马座阿尔发星》。 “不过半人马座α是一个稳定的恒星系统,并不像你所说的是处于一个混乱无序的状态。” 艾萨克阿西莫夫摸了摸胡子。 方言道:“也正因为三体人面临着生存与发展的危机,才会更迫切地想要得到地球。” “不错,就是方所说的,生存与发展是文明的第一要义。” 海因莱因笑吟吟道:“这正是三体人入侵和殖民地球的动机!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只不过我现在还是无法想象出,三颗太阳在无序混乱状态下运转,三体人到底怎么活下来。” 艾萨克阿西莫夫不禁感慨:“这真的是触及到我的知识和想象的盲区了!” 方言会心一笑:“这我可不能说,就像猜谜语一样,一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越这么说,我就越迫不及待地想看这部《三体》。” 海因莱因说,光凭“黑暗森林”、“三体星系”这些脑洞大开的设定,《三体》这本书就隐隐有星云奖和雨果奖之资,同时还分享了些外星人入侵地球的心得体会,避免《三体》陷入烂俗的套路。 “我记下了,多谢指教。” 方言点了点头。 “看到你这么快就投入新的科幻文学创作,没有受到《人工智能》失利的影响。” 艾萨克阿西莫夫拍了下他的肩,“我和罗伯特这下子总算放心多了。” “说不影响,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方言道:“不过相比于这次获不获奖,我更在意的是世界科幻大会举办的事。” 海因莱因不免吃惊,“难道你们华夏想要申办世界科幻大会吗?” 方言说,华夏科幻文学虽然才刚刚起步,但伴随着《科幻世界》重新强势崛起,陷入低谷的科幻文学也渐渐地由衰转盛,度过了艰难的生存期,进入了关键的发展期。 眼下如果能争取到世界科幻大会举办权,把华夏科幻同世界接轨,就能立刻在国内掀起科幻热! “真没想到方你还是华夏最大科幻杂志的编辑啊!”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传~~ 艾萨克阿西莫夫倍感意外。 “不知道申请世界科幻大会,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方言问道:“能不能以科幻世界出版社的名义去申办?” 海因莱因说,星云奖颁奖典礼只会在美国纽约举办。 而像世界科幻大会、国际科幻专业协会年会这种全球范围的科幻盛会,历来是非常抢手,往往会时隔两年左右,世界科幻协会会在年末召开一个大会,世界各地类似科幻文学协会的组织都会派出代表团,然后就像奥运会主办地选择一样,通过投票的形式,选定未来两年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地。 而恰恰就在今年年末,世界科幻大会又到了你争我夺的境地。 “世界科幻协会的确会优先地考虑那些尚未举办过而对科幻文学充满热情的国家和城市。” 艾萨克阿西莫夫道:“但也会把是否有能力举办、是否能够办好大会列为重要的参考依据。” “这个当然没问题,《科幻世界》创办了华夏第一个专门颁发给科幻文学作品的‘银河奖’。” 方言道:“这是国内公认的科幻文学最高奖,同样是华夏最具权威也历史最悠久的科幻奖项。” “是嘛,那真的是太棒了!” 海因莱因又惊又喜,“如果你们华夏真的打算申办世界科幻大会,我愿意略尽些绵薄之力。” “我也是。” 艾萨克阿西莫夫等人也纷纷表态支持,不但详细地介绍申办的流程,包括申办所需材料、所遇到的问题等等,而且建议最好在年末世界科幻协会举行投票时,《科幻世界》出版社能携带一批华夏科幻作家的英译版,然后分发给参会投票的其他代表团,让更多人了解华夏科幻文学,拉一拉票。 “谢谢!” 方言道:“不管能不能申办到世界科幻大会,我都代《科幻世界》的同志们谢谢你们!” “不必这么客气,毕竟我们都很期待世界科幻大会在华夏举办的那一天!” 海因莱因和艾萨克阿西莫夫等人相视一笑,眼里充满着期许之色。 休息一天 那个华天明本事也太大了吧,竟然找个替死鬼,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怪不得他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呢。 妹妹的哭声忽然又响起来,施敬礼不由得攥紧了双手,那一拳头几乎要砸在门上,却又生生顿住了。 神识在几人身上一转,发现这八人只是被封印的能量击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便松个口气。 原地,绿袖和粉蝶相视一眼,无奈的跟了上去。尽管她们很想离开前去帮助师门,但这两人的修为太高,她们根本就逃不开,只能妥协了。 “嗖!”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破空声传了同来。天际之上,一道流光从天而至。只见一把降魔杵从天而降,重重地插进了地面上。 额上冷汗直冒,脸色一片煞白,楼瑾瑜进退维艰,及见到南宫墨云双眸看向他隐身之处,心里一凉,牙一咬走了出来。 “你们看,这幅画有些不一样。”云丰扫过前面几幅,指着第五幅画说道。 明蓉本来晚上就吃的少,为了保持身材,经常还不吃晚饭,这也是做了这次手术之后,身体亏损了,掌珠盯着她必要好好保养,她这近一个月才养成了吃晚饭的习惯。 “不知哥哥与怡情表妹的婚事如何了?”叶锦素想到慕容夫人自然会不舍与她,她能感受到慕容夫人对她的喜爱。 众人纷纷猜疑,对林轻凡产生了一种恐惧之色,在这里,妖兽和神灵才是百族最大的敌人,他们之所以躲在圣城之内,就是因为妖兽的缘故。 这种做法只是下策,而且我已经容忍你很大限度了,只是没想到你越来越放肆。 看着凯萨一步步朝沐宇凡走去,对神父说我愿意,两人交换戒指,眼看就要亲吻,酷德顿时清醒过来,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才发现不过是梦,可他却惊出了身冷汗。 秦明似乎是响起了什么,连忙又打开一面全息屏幕,将泰风皇子的图像也显现了出来。 卓凌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出来,看到楠西穿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在客厅里走着试着,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是我送你的。”他淡淡地说了句。 这个虎头魔族虽然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甚至彼此之间还有明争暗斗,但毕竟有这么多年同朝共事的情分在,此时必然是要同仇敌忾,怎么可能放任秦明这么对待他? 王卿眼里都是笑意,并不是他喜欢后宅不安,而是他喜欢慕天吃醋的样子。 刀光所过之处,乌雷蜥的背部竟然直接被劈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顿时肠穿肚烂,眼看是不活了。 我无奈了,这个老头子真的是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吗?也许就是他这种自恋成就了他的事业,同时也败了他的婚姻,他的家庭。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秦明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方韩都服软了,秦明也懒得再教训他了。 说罢,黑鸣便开始遵照我的命令,开始利用全息扫描仪对我全身的结构进行了分析与健康检查,查出了如下几点问题。 “他不喜欢山下,让他回去吧。”安龙凰没有留人,而是让他带着安闪安亮回去,毕竟年纪大了,就不要一直开车了。 老爹收回手,同样狂喜,正愁怎么渡过这劫难,却不想老祖送来这保命感悟,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得做好退路,留下证据,到时候就算是她想翻脸,自己也能有解释的余地。 随后,楚源一个瞬移,就瞬移到了那名八阶神卡师身后,哧的一声,以手中方天画戟,将其刺死在了场中。 这个世界已经被打碎了,不知道是谁导致了战争,总之战乱没有停过。 还好服务员带着蚌来得及时,林知许才把目光投放到桌子上的养殖蚌上。 然而就在子弹轰鸣所向之处,那被他们锁定的方向,原本倒飞出去的身影却在半空中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踩踏着通道墙壁瞬步而前。 上来就要删除掉启点所有的,最低删除百分之八十,才算完成单子。 另外,马上超凡之力要彻底在龙国内展现,接下来的情节,尤其是细节必须要写得非常谨慎,所以思考的时间也多了一些,所以往往都是阴间更新时间,大家不用苦等,一般来说下午没有更新,就是凌晨零点过后。 真要得罪了皇室,皇室想要让宗门废掉他多年来的修为和医术,还是轻而易举的。 两个老头也没在意,他们早就看出了石全和李潇裳的关系。另外虽然石全没怎么出手,但是看得出他比李潇裳更加神秘,只要石全点头,李潇裳也不会有话说。 狼在楚昊然动手的时候,也抬头看了看楚昊然的手速,看到之后他也惊讶的微微张了张嘴,可马上他又专心回到了自己的编程上。 听到询问,唐风连动都没动的先摸了摸座下的飞龙王卡莫,然后才开口轻声的回答道。 护卫一脸懵‘逼’,这大清早的,他怎么又招惹上主子了的?难道是主子嫌弃他起晚了?可是这天才‘蒙’‘蒙’亮好么。 第535章 离美前夕(二合一) 在问清楚世界科幻大会申办的相关流程以后,方言等人坐着车,从纽约科幻馆驶向酒店。 迈克坐在副驾驶坐上,半转过身,兴冲冲地说道: “方老师,我觉着您的《三体》这下稳了。” “何以见得啊?”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雨果奖刚结束那会儿,有好多报纸记者、科幻杂志的编辑跟我套近乎。” 迈克话里带着股京片子味,说他们明里暗里地想要从自己的嘴里问出“黑暗森林理论”。 方言追问:“那你讲了吗?” “怎么可能!方老师,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口风很紧的!” 迈克对着自己的嘴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虽然没有对外透露,但就冲与会的科幻作家、科幻杂志的编辑、世界科幻协会的会员们对“黑暗森林理论”的态度,《三体》怎么可能不会成功。 何况,还有艾萨克阿西莫夫、海因莱因他们不遗余力的宣传呢! “期望越大,压力也就越大。” 方言摇头失笑道:“他们可真的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林清霞笑盈盈地调侃:“真金不怕火炼,你这块真金还怕被火烤吗?” 方言大为意外,“没想到清霞你也会这么开玩笑,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那样端庄正经……” 林清霞眼里闪过狡黠之色,“没有啊,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我,不信你可以去问丽筠、小樰。” 方言笑而不语,随后迈克忽然问道:“等明天回到洛杉矶,要继续住在之前的酒店吗?” 林清霞扬了扬手,说酒店的费用实在是太高了,她准备委托嘉禾或者剧组在福克斯广场大厦周围就近租一个便宜些的公寓或者房子,以便在《虎胆龙威》拍摄期间居住。 方言问道:“那租房子之前呢?” 林清霞露出一抹苦笑:“只能暂时住在酒店里了,等租到了房子再搬出去。” “依我看,不用那么麻烦。”迈克道,“你就干脆住在方老师的房子里好了!” “这……这不方便吧?” 林清霞啊了一声,既慌张又吃惊,没想到方言竟然在美国还有房子! 但更出乎自己意料的是,从迈克大大咧咧的口中得知,方言不但在洛杉矶有房产,在旧金山、纽约,甚至在爱荷华大学附近都有公寓楼,几乎是无偿地租给参与“国际写作计划”的国内国外作家。 “不过是做慈善的同时,做些小投资而已。” 方言仿佛不值一提般地扬了扬手。 “这投资还小啊!?” 林清霞脱口而出,但一想到方言仅凭一个《虎胆龙威》的剧本,就能让福克斯开出“500万美刀+8%的全球票房分账”的条件,一下子就觉得合理多了,心里渐渐地恢复平静。 “当然啦,方老师他现在……” 迈克刚要张口,就见方言使了个眼色,语气幽幽道:“也不知道刚才谁说自己口风很紧的。” “嘿嘿。” 看到迈克立马捂住了嘴,林清霞才意识到方才听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方言所浮出的冰山一角。 “咳咳。” 方言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我那里的房子倒还有空房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我怎么会嫌弃呢,反倒是我要给你添麻烦了。” 林清霞本以为方言的房子里是空无一人,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基金会的“员工宿舍”。 “若雪之前你已经见过了。”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另外一个‘利芷’,等你们碰面的时候,我再介绍给你认识。” …………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一阵又一阵,方言回到洛杉矶以后,就领着林清霞来到自己的独栋别墅。 林清霞来回地打量,左看看绿油油的草坪,右看看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心里很是希奇。 “本来之前是住在旧金山。” 方言笑了笑,“去年赶上了好行情,就把那套房子出手了,又在这里买了一套新的。”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利芷踩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跑了过来,把门打开: “方老师!” 然后目光落在了林清霞的身上,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林……林清霞!” 白若雪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笑脸相迎,“方老师在电话里说要带来的客人,原来是清霞姐啊!” 林清霞和白若雪打了声招呼,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利芷的身上,细枝结硕果,妖娆又妩媚,尤其是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方言看,目光里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方言给两人相互介绍,利芷眼里异彩连连道: “清霞姐,你真的好美啊,真人比照片、银幕里还要美。” “哪有。” 林清霞半开玩笑道:“和你站在一块,我都变得没自信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接着瞥了眼方言,“要不是知道你和若雪是他的助手,我还以为他玩了一出金屋藏娇呢!” 听到这话,利芷立刻羞红了脸,就见白若雪无奈地白了眼: “清霞姐,你要开就开方老师的玩笑,可别扯上我和利芷啊!” “咳咳,咱们就不要站在屋外聊天了,赶紧进去吧。” 方言边走边说:“她呀今年就毕业了,想回香江当演员,准备报名tvb的港姐选美。” “是嘛!?” 林清霞扬起眉梢,啧啧称奇,直夸以利芷的资质,完全能争一争港姐冠军的头衔。 白若雪让林清霞姐作为前辈,有机会的话好好地点拨指导利芷。 “我哪里有资格指导别人啊,要请也该请你们这位方老师。”林清霞讶异不已。 方言问:“这话你可就说差了,你不也参加过港姐比赛吗?” 林清霞疑惑不解:“没有啊,虽然我觉得港姐选美很有趣,不过我从来没有参加过。” “清霞姐!” 利芷提醒说她在82年港姐选美决赛的时候,曾经跟钟镇滔一块登台合唱。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林清霞一个激灵,猛地惊醒,“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 利芷说自己81年随父亲移居香江,82年那届是自己看的第一届港姐选美,所以记忆犹新。 “怪不得你会报名今年tvb的港姐选美。” 林清霞不禁好奇,就凭方言跟邵逸夫、方逸花的关系,她这次港姐选美还不是水到渠成吗? “关系往往只是敲门砖,能不能晋级,能不能夺魁,那就各凭本事了。” 方言道:“要不然,排名一出,笑倒一片,非但害了利芷,还会连累港姐选美积累的名声。” “是……是我想岔了……” 林清霞惭愧地羞红了脸,然后看着利芷一脸崇拜的样子,心软了下来,便答应帮忙,“不过我有言在先啊,我虽然在港姐比赛上登过台,可终究没参加过正式的选美,能指导的地方并不多。” 方言随后嘱咐利芷搭把手,帮林清霞把行李拿到给她准备好的房间。 目送她们上了楼,白若雪兴奋地汇报起投资的情况: “方老师,真的像您预料的一样,虽然日本为了应对日元升值,接连降息,但日元依旧升值,而且楼市、股市涨得真的是太夸张了,已经不是上涨了,而是暴涨!” “这才只是个开始。” 方言笑了笑,本来按照日本的构想,利率降低了,存钱的人会把钱拿出来投资工厂等实体产业,帮制造业减轻点压力,但随着日元升值,以出口导向为主的日本制造业利润实在太低,投资实体产业的回报率也太低,而银行的利息,甚至美债的利率又不断下降,眼下能投资的只有股市和房地产。 制造业企业也自然拿着银行的贷款,到金融市场里炒作,也就有了阪和兴业、山一证券、夏普商贸、伊藤商事、三菱信托、日本信托横空出世,大闹东京,大赚特赚,被称之为“六鬼闹东京”。 这是日本泡沫经济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自此之后,日本大大小小的企业都眼热“六鬼”,疯狂投机,疯狂炒汇,还炼什么钢,还造什么车,还搞什么机床,还干什么实体经济,脱实向虚去了! 再加上日本这种嗜赌到爱赌国运的性格,金融泡沫在1986年开始越吹越大。 他们现在正站在风口上,是猪都能飞起来,白若雪组建的炒作班子,从每天早上八点开始炒外汇,经常要炒到半夜,炒汇范围也从东京,一直扩张到纽约,每天进进出出的金额都是上千万美刀。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日本证券市场还没有推出日经225指数期货,不然还可以炒期指。 (ps:1986年9月3日,新加坡交易所抢先推出了日经225指数期货,1988年9月,大阪交易所正式上市了日经225指数期货,一度成为全球交易量最大的股指期货。) 在聆听完白若雪汇报的炒汇战绩以后,嘴角的笑弧越来越往上扬: “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方老师,您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白若雪抿了口咖啡,露出灿烂的笑容。 方言接着翻了翻文件,“美股呢?抛得怎么样?” “除了您特意叮嘱留下的可口可乐、耐克、沃尔玛几支股票,其它的都已经清仓了。” 白若雪说,年初由于推广程序化交易,美股接连出现多次单日暴跌的情况,但好在有税收改革计划这个利好消息,标普500指数就暴涨了40%,他们所持有的各种股票也是先跌后涨,高位抛售。 正当两人在客厅里交谈的时候,林清霞安顿好行李,和利芷从楼下下来。 “没想到他还这么懂投资啊。” “清霞姐,你不知道,方老师投资可神了!” 利芷眉飞色舞道。 林清霞重新地刷新了对方言的认知,“听上去他起码是千万富豪咯?” “噗嗤!” 利芷嫣然一笑,说方言光去年出版的《午夜凶铃》这一本大畅销书,就给他带来了1亿4千万日元的版税,再加上《人工智能》、《枪炮、病毒与钢铁》等书,早已跻身世界文坛富翁榜单的榜首。 眼里随之闪烁着崇拜之光,“当然,和方老师的那些投资比起来,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九牛一毛吗……” 林清霞脚步一顿,停在楼梯口,难以置信地望着方言的侧影,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内心燃烧起强烈的好奇之心,准备接着暂住的这段时间,好好地亲身观察方言不为人知的一面。 然而,方言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机会,白天忙着跟约翰·麦克蒂尔南、乔西尔沃等人参与演员的选角,通过一轮接一轮的试镜,确定“神奇女侠”琳达卡特来演女主角,“斯内普教授”出演反派。 至于《虎胆龙威》里的黑人警察以及司机小哥,分别定下了未来演神盾局局长的塞缪尔·杰克逊,以及“哈林教父”的福里斯特·惠特克,这两人眼下在好莱坞只不过是不起眼的跑龙套。 日子过得并不好,想演电影却四处碰壁,只好在小荧幕上演电视剧来糊口,或者在电影里演一些戏份小得不能再小的角色,当得知方言拍板,让他们出演重要配角,这俩黑哥们激动得不能自我。 “接下来好好干。” 方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一套演员卡司搁10年后,福克斯拨的钱起码得翻一番才请的动。 紧接着,又让何冠倡以嘉禾北美分公司的名义,跟福里斯特·惠特克多签两部戏的片约。 “方生,我知道你是想趁着他片酬低,多签几部戏,将来拍戏的时候,就能多省一笔开支,不过就算《虎胆龙威》的续作里还有他的戏份,连签三部,这是不是太多了些?” 何冠倡和程龙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错啦,这不是为《虎胆龙威》而准备的。” 方言说,“《虎胆龙威》只是让你们闯入好莱坞,想要站住脚跟,就需要新的代表作才行。” 何冠倡先是一惊,然后大喜,喜的是方言对程龙和嘉禾立足好莱坞,早有筹谋,已有蓝图。 “还只是个不成熟的想法而已。” 方言也是在做不时之需,将来拍《尖峰时刻》,就用福里斯特·惠特克替代克里斯·塔克。 看到他轻描淡写的样子,林清霞毫不意外,这些天里,特别是到了晚上,他不是把精力放在《三体》等作品的构思和创作上,就是盯着彭博终端机,亲自坐镇,用电话远程指挥白若雪等人炒汇。 就在自己浮想联翩之时,耳畔边传来程龙的惊呼声: “方生过段时间要去日本?” 第536章 需要方言来证明含金量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林清霞得知方言要去日本的消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方言道:“快的话就这周,慢的话就定在下周。” 林清霞不明白他在美国有这么一大摊子事,为什么突然又要去日本。 “我之前已经答应过松竹,要去参加日文版《午夜凶铃》的首映礼。” 方言道:“而且有斐阁替我安排了《情书》的巡回签售会,这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情书?我听丽筠说起过这本书!” “这么说,她也看了我的《情书》?” “丽筠看完以后还特意推荐给我呢!” 林清霞点了点头,“听说你这本书在日本特别的火。” 方言摊摊手,“就是因为太火了,所以才要趁热打铁,举办读者见面和签名售书的活动。” “可惜我看不懂日文。” 林清霞叹了口气,然后忙问中文版《情书》何时出版。 方言道:“快了,三联书店前不久就已经在翻译了,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发行了。” “到时候我一定要买一本。” 林清霞瞄了眼手中的台词本,“马上就要进组拍戏了,不然我也想去日本,找丽筠玩几天。” 方言道:“有什么话需要我替你带给她的吗?” 林清霞摇头说,等自己在《虎胆龙威》的戏份杀青了,回香江拍《刀马旦》之前,中途去一趟日本,如果那个时候,方言依然在日本,少不得要拉上邓丽筠,参加他的签名售书会。 “成啊,那我就恭候你们的大驾。” 方言笑了笑,接着花了一周的时间,把手头上该交接的交接,该处理的处理,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就暂且搁置,随后飞往爱荷华州,跟正在和国际写作计划成员交流的作家代表团汇合。 作家代表团经过这些天的文学交流,也尽了兴,两天之后,动身返回华夏。 飞机刚抵达燕京,方言就立刻着手前往日本的准备,此时正值今年是两国文化交流30周年,俳优座剧团等日本代表团不久将要访华,所以像他这种在日本出了名的作家,顺理成章地被派去打前站。 于是,在国内还没歇上一口气,便马不停蹄地飞往东京。 铃木俊次郎已经站在羽田机场,让下属高举牌子,眼睛不放过人群中任何一个形似方言的身影。 就见方言拉着行李箱,迎面走来,“铃木副社长,让你久等了。” “哪里哪里。” 铃木俊次郎吩咐下属帮他拿行李,然后握手问候道:“方言君,真的是好久不见。” 方言说:“是啊,时间就像一头野驴,跑起来就不停。” “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今晚我们要好好地喝一杯!” 铃木俊次郎豪气十足地说,方言在日本的一切差旅、住宿、饮食等花销,统统由有斐阁买单。 方言倍感意外,之前有斐阁招待自己可没这么阔气,这是赶上日本经济泡沫,也跟着膨胀了? 铃木俊次郎得意扬扬地解释,且不说方言如今是有斐阁的一条大腿,招待规格理应要按最高的标准,就凭有斐阁设立了“财务技术部”,日进斗金,区区这么一点儿消费,完全足以承担得起。 方言不解道:“财务技术部?” 铃木俊次郎咧嘴发笑道:“这个部门的主要工作,就是炒股票,炒外汇。” 方言愣了神,卧槽,你一个图书出版社,竟然还搞个“财务技术部”来炒股票外汇? 铃木俊次郎说这都是跟着阪和兴业学的,日本一大批企业,甭管大企业中企业还是小企业,也不管干没干过金融,全都一窝蜂的开始学着阪和兴业炒汇,起初有斐阁胆子小,投入一点点尝尝味道。 “哈哈,方言君,不瞒你说,股价、汇率一天一涨,三天一跳涨,一天赚一亿,都是小儿科。” “这钱真的太好赚了,我从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轻松愉快的买卖。” “甚至我们不主动地去找银行,银行的人反而亲自上门,希望借我们点钱去炒股炒汇!” “看起来你也赚了不少。” 方言挑了挑眉,阪和兴业可是闹东京的六鬼之首。 “一点点而已。” 铃木俊次郎哈哈大笑起来。 方言不禁摇头,股市牛市时,人人都以为自己是股神,连k线都看不懂,股票照样玩的飞起。 “还是要多注意,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这句话我一定谨记。” 铃木俊次郎说自己并没有把所有的钱都投到股市了,也有一部分拿来投资东京的房产。 方言笑而不语,念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万一真出什么状况,自己肯定要拉他一把。 一行人上了车后,铃木俊次郎面带微笑说: “这么说,方言君这次来日本,除了参加签售会,也是为了参加《午夜凶铃》电影的首映礼?” “就是不知道行程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冲突?” 方言皱下眉头。 “不冲突,一点儿也不冲突。” 铃木俊次郎扬扬手,有斐阁早就从松竹电影公司获悉了《午夜凶铃》的上映时间,所以有意把签售会安排在电影首映之后,不仅仅可以利用电影,提前给方言造势,连带着让《情书》签售活动蹭一波宣传,又可以促进的销量,名利双收,毕竟有斐阁已经为《午夜凶铃》申报了今年的星云赏。 “这个星云赏难道跟星云奖有什么渊源吗?” 方言大为意外。 “哈哈,比起星云奖,倒是跟雨果奖的渊源更深。” 铃木俊次郎说,星云赏是日本科幻文学的大奖,这个奖是按照雨果奖奖项为范本创设的,设有日本长篇、日本短篇、海外长篇、海外短篇等五大类别,而之所以取了一个类似“星云奖”的名字,纯属巧合,因为世界sf大会作为创办星云赏的主办方,它最重要的出版物就是叫《星云》,以此命名。 “原来是这样。” 方言恍然大悟。 “方言君不必感到惊讶,你的《午夜凶铃》可是打破了由《日本沉没》所保持大畅销书销量记录,创造了科幻新的奇迹,又怎么可能会不入围今年的星云赏呢?” 铃木俊次郎信誓旦旦道:“甚至我可以断定,《午夜凶铃》必定能拿下海外长篇奖!” 方言没想到他竟然比自己还有信心,但转念一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不是《午夜凶铃》需要星云赏证明它的优秀,而是星云赏需要《午夜凶铃》证明自己的含金量。 第537章 角川映画 就在方言接受铃木俊次郎的款待时,位于千代田区的角川书店大楼,灯火通明。 作为副会长的角川历彦脚步匆匆,敲开了会长办公室的大门,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大哥,有斐阁来电,方言君今日抵达东京了!” “啪!” 角川春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现在人在哪里?” 角川历彦满脸兴奋:“估计跟铃木副社长在一起,也许在聊《情书》签售会的事宜。” “方言君的签售会大多在我们各地分店举办,务必要妥善安排好,绝对不容有失!” 角川春树作为角川家族如今的扛把子,从70年代接过上代目角川源义的接力棒,当上角川书店的会长,通过跟本格派宗师横沟正史合作,推出了横沟正史系列的推理,立刻让角川书店在日本出版界里脱颖而出,之后搭上了本格派和社会推理派雄起的东风,渐渐成为了出版行业里的佼佼者。 “嗨依!” 角川历彦微微地鞠了个躬。 “这次多亏了铃木老哥他们,要不然,《情书》的签售会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定呢。” 角川春树咧嘴大笑起来。 角川历彦由衷道:“角川书店能有今天的地步,全赖大哥的英明领导!” “哈哈!” 角川春树笑得越发得意,他不单单热衷文学,擅于经营,而且同样是一位电影爱好者,甚至还过了几把导演的瘾儿,也正因为对电影在行,所以在70年代末,角川书店需要寻找新的业务增长点时,果断地电影领域,创立了角川映画,推出了一系列热门的改编电影,让利益更大化。 尤其是独创了“偶像电影”的概念,以低成本的代价,为药师丸博子、原田知世、渡边典子为首的签约艺人拍了一系列以偶像为中心的电影,比如《水手服与机关枪》、《穿越时空的少女》…… 立刻就得到年轻群体的青睐,成功打造出“角川三人娘”,所拍的偶像电影票房也随之大丰收。 而眼下,《情书》不仅仅打破了日本文坛的沉寂,出现了所谓的“方言の现象”,而且在日本青少年读者群体里引发了大地震,前所未有的“纯爱”题材让《情书》的销量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截至目前,已经打破了由方言自己的《午夜凶铃》所保持的销量最快达到150万册的记录! 像这么一本牵动千万青少年心弦的“神作”,角川映画自然是不想放过,想把它拍成偶像电影! “可是大哥,方言君一直以来都是跟松竹合作。” 角川历彦提醒说:“这次的《午夜凶铃》是,之前的《山村邮递员》也是。” “所以啊,我们才要利用好这次《情书》签售会的机会,跟方言君搞好关系。” 角川春树眼里闪烁着精光。 “就怕松竹已经早就盯上了《情书》。” 角川历彦为难道:“到时候,就算方言君肯答应,松竹恐怕也不会轻易地让我们抢到手。” 角川春树语气认真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开出什么条件,我们都要抢在松竹之前,把《情书》弄到手,只要跟方言君有了这第一次的合作,接下来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 角川历彦很难不赞同,角川书店如今各方面的业绩都开始停滞,甚至是下滑。 图书出版、连锁书店等主营业务因出版行业的激烈竞争,以及视为盈利支柱的本格派、社会派推理的式微,逐渐走向衰落,而角川映画引以为傲的偶像电影,也因为其他电影公司的跟风,整个偶像电影市场变成了一片蓝海变成了红海,投入大量资源培养的“角川三人娘”也慢慢地开始过气。 而能帮角川书店破开困境的,物色来物色去,非方言莫属! 方言既是推理大师,不仅开创了“法医推理流”,推出的推理原则更是成为了新本格派信奉的圭臬,要知道,新本格派如今可是日本推理界的“顶流”,倍受广大青少年的追捧和喜爱。 偏偏他又是世界一流的奥斯卡级编剧,且不说《山村邮递员》在日本所取得的票房,光是最近在日本登陆的《宝贝智多星》和《警察故事》,就分别拿下了25.8亿日元和19.7亿日元。 “角川映画要从单一的偶像电影向多元化类型发展,方言君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 角川春树道:“角川书店要摆脱对本格派和社会派的依赖,同样需要方言君助我们一臂之力!” “其实大哥,我觉得除了推理这条出路以外,还可以有其它的新路!” 角川历彦斟酌再三,说出了口。 角川春树没好气道:“是不是又想提你那个二次元漫画、轻的方案?” 角川历彦点了点头,“大哥,根据我们的市场调研,如今的出版市场已经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像新本格派的消费主力军,就是青少年读者,如果我们能够进军年轻人喜欢的漫画、动画……” “别说了!” 角川春树铁青着脸。 “大哥,时代变了。” 角川历彦依旧坚信日本出版行业下一个黄金窗口就在年轻人所喜欢的二次元漫画、轻。 “那些只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昙花一现的新爱好罢了。” 角川春树语气里透着不屑。 “可是……” 角川历彦涨了张口。 “够了!” 角川春树粗暴地打断,说角川书店是历史悠久的家族产业,自成立以来,出版的不是学术专著,就是以经典文学为主的大众出版物,像漫画、轻这样不务正业、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如果角川书店出版的话,不但要被同行笑掉大牙,沦为笑柄,更是玷污了角川书店积攒多年的招牌和名声。 “唉~” 角川历彦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既郁闷又委屈。 “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你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不希望因此而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角川春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然后和颜悦色地让他代表自己,去参加《午夜凶铃》的首映礼。 “我?” 角川历彦愣了愣神,他是角川图书出版业务的负责人,但并不负责角川映画的工作。 “没错,就是你。” 角川春树鼓励道:“方言君一定会出席首映礼,如果我现身的话,松竹肯定会警惕,可如果换成你的话,他们这些老家伙就会放松戒备,你千万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想办法地接近方言君。” 第538章 二次元教父 建有16家电影院的涩谷区,被称之为“电影街区”。 不仅大部分的电影首映礼会选在这里的影院举办,甚至是东京国际电影节也会选在这里。 此时此刻,《读卖新闻》、《朝日新闻》等报纸的记者闻讯赶来,站在门口两侧,咔咔地拍照。 方言没有选择从正门走进影厅,而是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进入,顺着走廊,一路往前,来到为电影主创团队路演准备的休息室,就见奥山融、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千叶真一等人齐聚一堂。 “方言君,真的是好久不见!” 奥山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 方言和他们一一地打着招呼,目光掠过一张张面孔,最终落在松坂庆子那张明艳大方的面容上。 直到奥山融出声提醒,注意力才重新地转移回来: “方言君,你为《午夜凶铃》宣发提供的建议实在是太棒了!” “看样子效果很不错?” 方言笑了笑。 “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大成功!” 奥山融说,松竹打着“胆小鬼勿看”、“前所未有的东方恐怖片”等口号,给《午夜凶铃》的上映预热,反响非常的强烈,已经打破了此前日本恐怖片保持的预售票房记录。 方言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我们要继续趁热打铁。” 奥山融投去问询的目光,“该怎么做?” 方言说要借助媒体的宣传来给《午夜凶铃》造势,就比如《午夜凶铃》上映时,吓得患有心脏病的观众当场发病,意外猝死,有关部门正在重新衡量《午夜凶铃》的社会效应,决定是否禁播。 “这……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奥山融愣了愣神。 “恐怖片除了通过自身的内容和元素来制造恐惧氛围和吓人效果,也少不了适当的营销手法。” 方言不以为然,其实大部分的恐怖片并不吓人,不过是靠预告片等营销手段把观众骗进电影院。 比如成本20万美刀却赢下2.5亿美刀的《女巫布莱尔》,内容平平无奇,甚至是过于无聊 讲的就是电影系学生在马里兰州小镇附近的丛林中失踪,当时,他们正在拍摄一部有关当地古老传说“女巫布莱尔”的记录片,但之所以能在票房上取得这么巨大的成功,就是因为专门设立了有关“女巫布莱尔”的网站,不仅虚构了失踪前后的各种新闻报道和相关物品,而且持续不断地发布和更新片中失踪者的手写笔记、生活照片、失而复得的录像带,一点点地吊足观众对女巫布莱尔的好奇。 “方言君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奥山融准备和松竹其他高层商量下他这个提议,随后起身离开。 目送着他走出休息室,松坂庆子转过头,深情款款地望着方言,撒娇的语气里夹杂一丝幽怨: “怎么来日本了,也不先给我和小卷打个电话?” “这不是怕耽误你们的排练嘛。”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怎么会呢!” 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对视了眼,“对吧,小卷酱?” 栗原小卷点头附和,再过不久就是两国交流30周年,她们两人作为俳优座剧团的代表,访华期间不仅要交流新剧,而且要给电影界、话剧界等各界同行表演,所以一直都在排练,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到话剧,这次我专门为你们编了一出好戏。” 方言言语间透着神秘。 听到这话,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互看一眼,惊喜交加,“真的嘛?什么戏?” 方言调侃道:“你们猜。” 松坂庆子没好气地咬了咬唇:“亚达呦!小孩子还猜!” 方言嘿然一笑:“这个嘛,不能说,暂时保密,等你们到华夏的时候,谜底自会揭晓。” 越是这么说,栗原小卷心里就越发痒痒,到底才华横溢的方言编了出什么样的新剧来欢迎她们。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影厅里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业内人士、影评人、媒体记者、观众等等。 角川历彦左右张望,终于在人群中寻觅到方言的身影,就见他正被东宝、东映等电影公司的高层簇拥着,心里顿时咯噔了下,忙不迭地凑上前去,唯恐晚了一步,方言这座金山就被别人捷足先登。 如今,虽然以渡边娱乐、杰尼斯和堀制作为首的艺能事务所冲击着旧时的摄影厂体制,但一时半会依旧难以撼动“五社协定”,也就是主宰日本电影行业的松竹、东宝、新东宝、大映、东映五家共同签署的协议,规定对各自公司的导演、编剧、演员等人“不借入、不借出、不挖角”。 也就是说,像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这样的“松竹台柱子”,一般不允许接松竹以外的戏约。 当然,在公司许可下,五社之间可以相互合作,资源共享。 也正因为五社穿一条裤子,靠偶像电影崛起的角川映画这个后生仔,没少受它们的打压和排挤,如果方言被五社给拿下的话,角川映画别说是吃肉了,恐怕是连一口汤,五社都不肯给。 一想到这里,再想到角川映画的近况,迫不及待地掏出名片,恭敬地双手呈了上去。 “方言君,你好,我是角川书店的副会长,角川历彦!” “幸会幸会。” 方言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我之前就听铃木副社长提及过角川书店以及你们兄弟的大名。” 角川历彦熟练地攀着关系,“一直以来,有斐阁和我们角川书店保持着密切而愉快的合作。” 方言笑眯眯道:“这次《情书》的签售会就在角川书店各地分部举办,接下来可要多多关照。” “方言君真的是太客气了,能够承办你这样大文豪的签售会,是我们角川书店的荣幸!” 角川历彦把握分寸。 方言上下打量,真不愧是创办了电击文库的二刺猿教父。 “文库”不等于“出版社”,而是“出版社拥有的一个出版品牌”,而“电击文库”就是90年代在日本成立的以出版文库本为业务的出版社内分支机构,在当时的二次元领域掀起了狂风暴雨。 手握的轻、漫画的版权包括但不限于《灼眼的夏娜》、《魔法禁书目录》、《龙与虎》、《狼与香辛料》、《全金属狂潮》、《圣魔之血》、《罗德岛战记》、《刀剑神域》…… 之后,更是带着电击文库融入到角川书店,让角川成功地改革,走上娱乐化轻路线,成为推动日漫进入新纪元的“大人物”,而这个电击文库,乃至角川书店的领军人,就是眼前的角川历彦。 第539章 一定要搞到手 “改天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和你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 方言和角川历彦交流了会儿文学,旁敲侧击中,能隐隐地感觉到角川书店似乎陷入经营困局。 “到时候请让我来请客吧!” 角川历彦满口答应下来,起初想了各种办法来跟方言套近乎,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凭亿近人。 殊不知,方言并不在意他角川书店副会长的身份,更看重他是创办了电击文库的大才。 这年头,正值日本动漫的黄金时代,不说《圣斗士星矢》、《北斗神拳》、《猫眼三姐妹》、《jojo的奇妙冒险》,单单就是两年前诞生的《七龙珠》漫画,今年也即将动画化,掀起热血漫狂潮。 假如能想方设法地说服角川历彦从角川书店里跳出来,自立门户,再由自己注资,两人联手创办一个以游戏、动画、漫画、轻等于一体的二次元出版公司,提前地在日本文娱产业上布局。 再结合上国内的文学出版、海外的电影制作业务,一个横跨全球的文娱传媒帝国雏形俨然初显。 脑子不受控制冒出各种想法,比如亚马逊一开始就是从图书起家,没准以后可以搭上互联网的东风,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而白若雪、角川历彦、铃木俊次郎等人显然一时难以具备这样的能力。 能够担起重任的,思来想去,只怕最合适的人选非孙正义不可! 也不知道孙正义现在治好他的慢性肝炎了没有? 摸了摸下巴,心里千头万绪,暂时难以理清,但有一点准没错,就是一定要把角川历彦搞到手! 漫不经心地想了会儿,完全没有听清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等人的媒体采访,一直到影厅的灯光熄灭,渐渐地暗了下来,才猛然地意识到《午夜凶铃》即将播映,大银幕上开始显现出电影的片头。 松坂庆子穿过过道,和栗原小卷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侧。 借着漆黑的环境,偷偷摸摸地伸出手,刚一抓住方言的手,就被他反手一握,十指相扣。 栗原小卷瞥见两人暧昧的小动作,眼神复杂,随后把头一别,眼不见心不烦地看向正前方。 《午夜凶铃》的前40分钟剧情相当地平淡,在角川历彦看来,犹如白开水一般,索然无味,要不是事先得知这是一部恐怖片,不然还以为是一部气氛诡异而古怪的推理电影。 于是,低声地向身旁的大林宣彦问道:“大林桑,你觉得这部电影拍得怎么样?” “我平生从未见过这么拍恐怖怪谈电影的。” 大林宣彦紧紧地盯着银幕。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角川历彦惊讶不已,大林宣彦可是角川映画所签约导演里的大拿,既能拍像《穿越时空的少女》、《超能校园美少女》这样的少女偶像电影,又擅长《鬼怪屋》、《可爱的恶魔》等恐怖题材。 “它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种。” 大林宣彦不禁发出声感慨。 角川历彦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前面未免太平淡了些。” “这是刻意为之,就像暴风雨前的寂静一样,在这样的平淡中,才能凸显了高潮处的恐怖。” 大林宣彦说《午夜凶铃》的开头一直在通过“心理暗示”来引导观众,让他们一步步走进心理的世界,让他们心底的魔油然自生,进而陷入恐惧和无助,完全不同于日本以往的任何恐怖片。 “这样也行?” 角川历彦大为震惊。 大林宣彦道:“一部优秀的恐怖片,不是单纯地拿血淋淋的画面吓唬观众,那样只能让观众恶心,而不是毛骨竦然,而是要引导观众去想,想象最可怕的‘鬼怪’就在身旁。” 角川历彦点头说:“的确,最恐怖的事物不是我们肉眼能看到的,而是我们内心想象到的。” “这样的拍摄手法,这样的恐怖理念,我想全日本也找不出几个精通此道的导演。” 大林宣彦沉下了脸。 角川历彦好奇道:“那如果由你出手呢?” 大林宣彦说:“说来惭愧,我也拍不出这种通过营造紧张诡异氛围来玩弄人心的恐怖片。” 角川历彦宽慰了几句,一想到松竹出品的这部电影是翻拍自华夏版的《午夜凶铃》,立刻就明白过来,这种不同于西方惊悚的东方恐怖手法,绝对跟方言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不管是为了角川书店,还是角川映画,方言这个人他一定要抢到手! 就在两人探讨之时,经过前面漫长的铺垫,观众或多或少感到不舒服,坐立不安,紧接着镜头一点一点地向雪花屏的电视机拉近,刺耳而诡异的音效回荡在影厅里,画面中突然出现了贞子的身影。 “啊!” 贞子伸出了手,缓缓地从电视机里爬出来。 顷刻间,胆小的观众最先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是吓得直接闭上眼睛,就是发出一阵阵尖叫声。 甚至害怕到会用手捂住嘴,或者紧紧抓住朋友的手臂,整个人的神经随之紧绷,脊背莫名发凉。 方言很清楚地能感受到松坂庆子正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右手,但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左手也被栗原小卷抓着,手指发抖,掌心是汗,“明明这电影就是你们拍的,你们怎么还怕成这个样子?” “拍的时候跟现在看的时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松坂庆子在口袋里一阵摸索。 “这是什么?” 方言看到她掏出个长得像福袋的东西。 松坂庆子说这是她和栗原小卷特意求来的“御守”,也就是平安符。 “有这么可怕吗?” 方言不禁失笑,这还是《午夜凶铃》系列作的第一部,接下来还有第二部、第三部…… “我在第一部就被写死了,应该不可能出现在第二部了。”栗原小卷手里攥着平安符。 松坂庆子眼巴巴地望向方言:“要不你在第二部的开头就把我写死吧?” 方言噗嗤一笑,忍不住调侃:“你怕成这个样子,那晚上该怎么办?” 松坂庆子抿了抿嘴,轻声地说:“不有你嘛……”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道:“我还以为你要靠你这个御守呢?” “怎么会呢,御守哪里能比得了你。”松坂庆子紧了紧抓他的手,心里越发地踏实。 栗原小卷也是同样的想法,不动声色地凝视着方言,从他的身上的确能感觉到满满的安全感。 第540章 华夏有句古话(二合一) 哗啦哗啦,灰蒙蒙的天开始下起雨。 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渐渐地连成了针一般的雨线,又过了会儿,雨越下越大,一个个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又一个小水洼,水洼中泛起层层波纹。 室内的两人发出的声响很小,窗外的雨汇聚成了一道道的水帘,屋内烟雾缭绕,朦朦胧胧。 方言听到客厅里响起的电话铃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睡袍,边穿边走出卧室。 来电的自然是奥山融,兴冲冲地分享《午夜凶铃》昨日首映票房的成绩。 1个亿啊1个亿,创造了日本恐怖片首日最佳票房纪录!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松坂庆子裹着被子,光着腿走了出来,把整个人靠在方言的身上。 “好,就按我先前说的那个营销方案,给《午夜凶铃》再添一把火。” 方言挂断电话,勾起嘴唇,把奥山融刚刚说的全都复述了一遍。 “这么多!” 松坂庆子料到了《午夜凶铃》一经上映,绝对会大获成功,但根本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哄动。 “这也算多吗,勉勉强强达到我的预期。” 方言不以为然,龚樰、朱菻主演的华夏版《午夜凶铃》且不说在内地造成空前的反响,单单被方逸花引入香江上映,就为邵氏拿下了1800多万港币的票房,仅次于林正赢的僵尸片系列。 在东南亚各国,但凡是上映的地区,就一定稳居当年的电影票房榜前十。 因此,《午夜凶铃》在日本取得这样的开门红,完全不足为奇。 “那在你的预期里,票房会有多少?” 松坂庆子抬起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冲着他的耳朵低语。 方言嘿然一笑:“再差也不能少于10亿。” “10亿!?” 松坂庆子咋舌不已,亏他真敢想得出来,别说日本的恐怖片至今都没有一部票房超过5亿,自己这么多年的演艺生涯,也只有一部《蒲田进行曲》票房破亿,破10亿票房的电影更是可望而不可及。 “不信?” 方言颇为玩味道。 “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松坂庆子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就是感觉像在做梦,有点不太现实,有点不适应……” 方言轻描淡写道:“不适应没关系,再多来一两部票房超10亿的电影,你慢慢就适应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啊?” 松坂庆子莞尔一笑,突然一个念头从脑海里蹦出,“你该不会说的是《情书》吧?” “你说呢?”方言转过身,一把把裹着被子的她搂在怀里。 松坂庆子踮起脚尖,轻啄了下,娇艳的脸上满是欢喜: “从《情书》出版的那一刻起,奥山社长他们就心心念念地想把你的拍成电影!” “未必就是松竹,我在想要不要试着换一个合作对象。”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噢,我说东宝、东映、日活那些副社长、导演为什么那么热情,原来都是为了《情书》。” 松坂庆子一想到从口袋里散落出来的名片,立刻恍然大悟。 “华夏有一句话叫,价高者得之,有能者居之。” 方言道:“反正根据五社协议,不管是由它们中的哪一家来拍,这个女主角照样会是你的。” 松坂庆子抿嘴微笑,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考虑,伴随电视剧和综艺的冲击,日本五分天下的局面已经发生变化,大映倒闭重组,日活减产求生,而死守如歌舞伎等舞台剧的松竹本来也要步日活的后尘,但靠着引入《那山那人那狗》、《舌尖上的华夏》、《午夜凶铃》等华语电影,重新步入正轨。 唯有东宝、东映,稳居日本电影行业的第一把和第二把交椅。 “那么角川映画呢?” 方言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嘴。 “角川映画也不错,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拍这种唯美浪漫又带点禁忌的偶像电影。” 松坂庆子话锋一转,说角川映画一直遭到东宝、东映、松竹等电影巨头的联手打压,而且视作头牌的“角川三人娘”也出现大问题,药师丸博子拍完了谢幕之作《w的悲剧》就宣告暂时隐退。 原田知世也从演艺转行到音乐上,就剩下渡边典子一个人苦苦维持,独木难支。 然而,角川映画始终没能再挖掘出像药师丸博子这样的少女偶像,已经陷入青黄不接的地步,加上其它公司也大举进军偶像电影市场,角川映画的经营也开始摇摇欲坠,要不是背靠角川书店这个大靠山,源源不断地输血,角川映画不是像大映一样破产重组,就是像日活一样减产停工,收缩业务。 “这么说的话,角川映画的经营面临着危机?” 方言眉毛上挑。 松坂庆子说:“不只是角川映画,还有角川书店。” 方言一问才知,角川书店主要靠青春、爱情和本格派推理,但现在新本格派异军突起,偶像电影接连失利,之前靠改编电影带动同名销量的法子也失灵了,角川书店已经在走下坡路。 “你怎么突然这么在意角川映画?” 松坂庆子好奇不已。 方言解释说,《情书》的签售会主要在角川书店的各地分部举办,剩下的在德间书店举行。 “我还以为你要把《情书》交给角川映画来拍呢。” 松坂庆子内心松了口气,按照五社协议,她可以在松竹、东宝、东映等公司之间游走,不管最终哪一家要拍《情书》,自己都可以接到片约,可角川映画却不行,除非能征得松竹高层的特别许可。 “这个嘛……” 方言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一把把她裹着的被子扯开。 被子掉在地上的同时,松坂庆子被抱到桌上,一只大手从脖子一节一节摸到尾椎骨。 方言就像个医生,给她做一场全面体检,还要在她的基因里,植入一场有他的突变。 屋外瓢泼大雨,狂风不止,过了好些天,才云收雨歇,太阳重新出现在碧空当中。 一道道阳光刺入路边盛开的绣线菊,一簇一簇的小花迎风飘扬,犹如一片花海。 方言坐着有斐阁安排的车,来到角川书店在千代田区的分店。 就见门口立着一块张贴着海报的宣传牌,再往前的圆台上摆满了一圈接着一圈的《情书》。 “方言君,欢迎欢迎!” 角川历彦招呼员工们夹道欢迎。 方言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签售会布置得相当隆重,足见角川书店的重视。 而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角川历彦的大哥,同样也是角川书店的会长,角川春树竟然也在。 “方言君,容我带你去见他。” 角川历彦带他去休息间,轻轻地敲了下门。 “请进。” 角川春树喊了一声,接着主动地伸出手,笑脸相迎。 方言看到这架势,绝对不会只为了签售会这么简单,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们的目的。 角川春树哈哈大笑:“方言君,以前我一直都想寻个机会和你认识,今天总算是如愿了。” “我也早已耳闻角川会长的大名。” 方言道:“带领角川书店横跨出版界和电影界,而且角川映画还率先地开创了偶像电影,拉动整个业界兴起偶像电影的风潮,到目前为止,在日本电影历史票房前50里独占12部,我没说错吧?” 角川春树和角川历彦大为惊讶,没想到方言对他们以及角川公司的背调做得这么细致。 方言会心一笑,解释说这些都是自己从铃木俊次郎、奥山融等人口中无意听来的。 “原来是这样,让方言君见笑了,其实角川书店涉足电影业,也是顺应形势的发展。” “让电影和文学相辅相成,互相成就,华夏不有一句古话吗,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角川春树看破不说破,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三人刚一落座,角川历彦一边倒茶,一边道: “这些天有关《午夜凶铃》的新闻我看到了,祝贺你,方言君,票房如此快地突破3亿!” “是啊,报纸我也看了。” 角川春树说:“可惜首映礼那天我有要事,抽不开身,只能请我弟弟代我参加,回来以后,他对这部电影里渲染恐怖的手法就大加赞赏,始终不敢相信日本竟能有人拍出这样与众不同的恐怖片。” 方言笑了笑,松坂庆子版的《午夜凶铃》相比于龚樰版的,除了台词、场景、演员等有所不同,剧情、运镜、色彩、画面等方面,基本上都照搬龚樰版的,不能说一模一样,也可以说是相差无几。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嘴上却主要把功劳归于松竹公司和主创剧组。 “以《午夜凶铃》如今的势头,我想票房翻一番,肯定是没有问题。” 角川春树说,“而且就凭电影这样的表现,同名的也一定能拿下今年的星云赏吧。” “但愿如此。” 方言把茶杯捧在手里。 角川历彦说他大哥非常喜欢方言的《那山那人那狗》和《情书》,特别是里面的俳句,当真是别出心裁,单论水准的话,绝对够得上蛇笏奖的级别。 方言问:“蛇笏奖?” 角川历彦说,这是角川书店为了纪念饭田蛇笏这位著名的俳句诗人而设立的奖项,出自角川家族上代目,也就是他们的父亲角川源义的手笔,他本人就是一位文学家兼俳句诗人。 方言抿了口茶,“原来如此。” “如果方言君能以《情书》里俳句的质量写出一本文集,很有可能获得蛇笏奖。” 角川春树说:“当然,就凭《情书》本身的水平,哪怕是拿下直木奖,我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过奖了,不过依我看,恐怕未必能入围直木奖。” 方言扬了扬手,日本的文学奖规矩繁多,相当复杂,比如同一档次的奖项,一部作品只能拿了其中之一,《那山那人那狗》就是得到了芥川龙之介奖,而无缘无故地落选了直木奖的终评名单。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芥川奖是纯文学领域的权威奖项,而直木奖则在大众文学领域有重要地位。 评委会通常欣赏故事性强的大众文学,而且更关注新人和不知名的作家。 作家一旦获奖,就如同黄袍加身,可以依靠这个头衔轻松换来头部出版社的约稿和极高的稿酬和版税,因此和芥川龙之介奖一样,被视为文学青年的进身之阶,一般获奖者一生都只能得一次奖。 可就偏偏村上春树这个大作家竟然从来没有获得过直木奖,以致于成了日本文坛的一个梗。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直木奖很少会把名家作为评选对象,毕竟已经化龙的鲤鱼还需要跃龙门吗? “方言君千万别这么想。” 角川历彦语气认真道。 角川春树点头附和,《情书》不单单开创了纯爱这个全新的文学类别,而且蕴含的唯美、清新、干净的文风,一扫日本文坛多年的死气沉沉,像是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整个日本的文学界。 光凭《情书》集侘寂、幽玄、物哀三种美学于一体,至少能入选川端康成文学奖。 “喔?” 方言一问才知,这种以日本名家命名的文学奖,都是由大财团设立的。 往往授予那些在文学创作上符合文学精神、具有文学价值的作品。 比如“物哀之美”巅峰代表的川端康成,能获奖的必须体现出物哀美学。 又比如泉镜花文学奖,入围作品必须是浪漫主义和幻想主义风格,还有谷崎润一郎文学奖…… “所以方言君,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够认真地思量。” 角川春树郑重其事地开口。 见他和角川历彦微微弯了下腰,方言收敛笑意,一脸严肃道:“但说无妨。” “我们角川书店这两年推出了对畅销书以小开本精包装再版的‘文库策略’。” 角川春树请求方言把《情书》再版的机会交给角川书店,而且保证会开出让他满意的条件。 方言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电击文库吧?不对啊,角川书店不可能在这个时间节点创办! 第541章 “兄友弟恭”(二合一) “方言君。” 角川历彦一本正经地解释说,角川文库会以精包装上腰封颜色来加以区分。 比如,推理类的腰封基本上都是黑色,也叫“黑带书”,而像《情书》这种以广大青少年读者群体为主的纯爱,就是“蓝带书”。 方言静静听着,当听到角川书店计划把角川文库分离出来,独立运营,主打对成名作家的约稿,以及电影、电视剧领域的化,而且今后会把业务延伸到游戏、轻、漫画,眉头不禁一皱。 “咳咳!” 角川春树听到弟弟又在说自己不切实际的方案,立刻打断道:“方言君不要误会,会不会拓展到轻、漫画这些领域,我们内部尚未达成一个统一的共识。” 接着瞪了眼角川历彦,“目前角川文库的当务之急是能找到一部有影响力、有知名度、有文学价值的,作为文库独立后推出的第一部作品,打一个开门红……” “所以就看上了《情书》?” 方言道:“可是如果我答应和你们合作的话,铃木副社长和有斐阁那里恐怕不好交待啊。” 角川春树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肯同意,铃木俊次郎和有斐阁那里由角川书店出面去谈,谈出一个三方共赢的方案出来,毕竟,角川书店可是日本出版界里第一个推出“文库策略”的株式会社。 “容我好好地考虑一下。” 方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角川春树欣然接受,紧接着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外的店长提醒还有5分钟就要召开签售会。 三人走出休息间,角川历彦刚要往前走,就被角川春树牢牢地抓住胳膊,用力地拽了一把。 “大哥?” “你刚刚为什么要当着方言君的面,提你那些荒谬的轻文库的想法!” “我是想……”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误了我的大事!” 角川春树板着脸,训斥道:“方言君的《情书》可是有获得直木奖、川端康成文学奖、泉镜花文学奖的可能,像他这样的大文豪岂能同意让自己的再版在一个发行漫画、轻的文库!那不是自降格调嘛!你这不仅仅是在羞辱方言君,更是在败坏我们角川书店的名声!” “对不起,大哥,是我考虑不周。” 角川历彦吓得深深地一鞠躬。 角川春树鼻子里冷哼一声,我愚蠢的欧多多啊! “我拜托你能不能把文库经营的理念先搞懂,如果真按你所想地往轻、漫画、游戏这些幼稚的东西上发展,恐怕我们输完德间书店,就要再输一桥出版,然后没得输了!” “……” 角川历彦张了张嘴,但见大哥正在气头上,也就闭上嘴巴,强压下自己心中的苦闷和想法,本来是打算让大哥允许自己在角川书店的子公司,“富士见书房”上先搞一个轻文库的试点。 就连名字,自己都已经有初步的想法,要么叫“富士fantasia文库”,要么叫“电击文库”。 “啪!” 角川春树拍了下他的肩,“你接下来就不要再多想啦,等到了晚上的招待宴上,好好地和我一起多敬方言君几杯,想方设法地说服他和我们合作,把《情书》的再版权和电影改编权都交给我们!” “嗨依。” 角川历彦叹了口气,一种被大哥压着而壮志难酬的感觉袭上心头。 ……………… 签售会的现场,人山人海,大排长龙,人手至少一本《情书》。 有的是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有的是成双入对的小情侣,还有的是形影相吊的单身狗。 不过大部分都是日本的年轻女性,她们自称自己是“情书一族”的成员,也就是酷爱《情书》这本,想更认真地谈论爱情以及如何和男人更好地生活,甚至对“三个钱包”理论深恶痛绝。 方言一签就已经半个小时,手腕隐隐发酸,但却是痛并快乐着。 因为每签一本书,耳边就仿佛能听到类似“版税到账”的声音,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签售会暂时告一段落以后,接下来的环节就到了读者交流会。 会上,读者们抛出了一个接一个问题,既有关于《情书》本身的,也有由引申而出的。 “方言桑,如果请你给纯爱下个定义,你觉得会是什么呢?” “唯美的纯爱应该是编织了一个纯粹爱情的理想化‘乌托邦’,不涉及欲望、物质、阶层,甚至无关生死,只是男女之间谈一场单纯的深刻的爱情故事,就像初恋般,淡淡的,却意犹未尽。” 方言半开玩笑:“当然结局多以悲剧收尾,毕竟最让人刻骨铭心的爱恋就是爱而不得!” “诶!” 此话一出,观众席里顿时一片哗然,但并不是觉得方言说得荒谬,恰恰是说得太有道理了。 也同样太过分了,因为一想到男藤井树的“爱而不得”、女藤井树的“无疾而终”,以及渡边博子的“替身文学”,三人交织的命运或多或少都充满着悲剧和遗憾,真的是狠狠地催人落泪。 交流会临近尾声,方言跟读者,尤其是“情书一族”拍照留念。 “咔咔。” 当店员拍完最后一张照片,角川春树、角川历彦他们迎了上来,边鼓掌便说道: “方言君,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我们已经让人在福田屋订好了位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请赏光吃顿便饭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方言应了下来,坐上他们的车,一同来到千代田区的纪尾井町。 福田屋是一家创立于1939年的日式料理店,是日本政商两界举办宴会的常选之地。 角川春树订的是一间僻静的包厢,门帘大开,庭院里的竹子、松树、盆栽等植被尽收眼底。 “咚,咚。” 水从上方流下,空心的竹筒渐渐地被水溢满,惊鹿随之敲击下方的石钵,发出清脆的声响。 “叮。” 方言和角川春树兄弟二人碰杯,把清酒一饮而尽,然后拿起酒瓶倒满。 众人吃吃喝喝,把酒言欢,酒桌的气氛轻松而融洽。 眼见时机差不多,角川春树终于开口说:“方言君,实不相瞒,今日和你所谈合作其实只谈了一件而已,还有另外一个不情之请,不过不是跟角川书店有关,而是关于角川映画……” “角川会长是想说《情书》的电影改编吧?” 方言夹了个天妇罗,咬上一口。 角川春树和角川历彦面面相觑,眼神不停地交流。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听到角川映画,我就猜到跟《情书》有关。” 方言暗戳戳地透露,自己还从其他人的口中无意地听说了一些角川映画的近况。 角川春树见势不妙,索性摊到台面上,“说来惭愧,角川映画近来确实在经营上出现不小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我们最拿得出手的偶像电影难以为继,迫切地需要转型和突破。” “从偶像电影转型到纯爱电影吗?” 方言摸了摸下巴。 “嗨依!” 角川历彦跪坐在垫子上,和角川春树一道双手放在膝盖上,郑重地弯下了腰。 《情书》可谓是开辟了爱情的全新蓝海,市面上有且只有这么一部大畅销的纯爱,纯爱电影在电影界更是从未有过,如果角川映画能率先拍出《情书》,绝对能像70年代掀起少女偶像电影狂潮一样,让纯爱电影在80年代迎来全面的爆发,角川映画也能由此度过眼下的巨大危机。 “我想你们应该不会不知道五社协议吧?”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角川映画自从踏入电影业开始,就深受其害。” 角川春树脸色骤变,苦笑连连。 角川历彦解释说,角川映画当初成立的时候,只能去捡五社不要的残羹剩饭,从导演到演员,再到灯光师,吸收的几乎都是解约不要的或者合同到期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全力栽培“角川三人娘”。 “所幸赶上了大映突然破产,导演、演员、编剧他们各奔前程,才让我们的班底得以充实。” 角川春树皱了皱眉,“方言君难不成已经想好要把《情书》交给松竹了吗?” 方言扬扬手,自己跟松竹交情匪浅,特别是奥山融,简直是至爱亲朋,堪比手足兄弟。 角川春树听出了“得加钱”的弦外之音,又惊又喜,不就是为了钱吗,加到他满意为止! “价钱的问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情书》的女主角我已经属意松坂庆子。” 方言摇头失笑道:“非她来演‘女藤井树’和‘渡边博子’不可。” “这……这可就难办了。” 角川春树左右为难,五社协定最霸道的地方就在于掌握了对导演、演员他们的生杀大权。 演员必须得到公司的许可,才能接公司以外的戏,而且就算能接,也只能五社的片约。 比如大映曾经的“一姐”,山本富士子就想过一年拍两部大映的电影,再拍两部其它公司的电影,接过惹怒了当时的大映社长,直接把她彻底雪藏,沦落到在整个业内都无戏可拍。 “方言君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说服松竹愿意把松坂庆子借给我们,你就可能会把《情书》交给角川映画改编?”角川历彦一脸严肃道。 “这怎么可能呢!” 角川春树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 角川历彦却不以为然,只要能让松竹和角川映画合拍《情书》,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见角川春树浑然不信的样子,方言冷不丁地提醒了一句,如今电影界里虽然依旧是五社争霸,但摄制厂体制已经遭受到事务所体系、电视剧综艺节目等外部因素的冲击,已经开始出现瓦解。 “可摄制厂制度的瓦解并不意味着演员们解放,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五社的天下。” 角川春树把眉头拧成一团。 方言笑盈盈道:“难道角川映画就没想到过取而代之吗?” 角川春树心怦怦直跳,脸上难以掩饰激动之情,反倒是角川春树沉吟半晌后,依旧坚持己见: “取代这些老牌会社?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以角川映画目前的实力,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不是取代五社,而是取代五社中的一个呢?” 方言白了眼,打不过东宝、东映、松竹,已经减产走下坡路的日活,以及已经破产重组过的大映,角川映画好歹能战胜其中之一,到时候和其它四社组成新的同盟,继续维持五社协定不就好了? “斯国一!” 角川历彦虽然并不负责电影业务,却也心潮澎湃,忍不住开口称赞。 角川春树喝了口闷酒,实话实说,他又何尝没想过让角川映画加入五社,组建一个全新的“六社”联盟,可问题在于,得东映、东宝、松竹它们愿意带角川映画玩才行,偏偏换来的只有打压。 “那是因为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 方言心里不禁腹诽,就日本公司既喜欢垄断又爱吃独食的臭毛病,角川映画多多少少也沾了点。 当初在偶像电影盛行的红利期,只知道吃蛋糕却不愿意分蛋糕,如果能拉快要倒闭的大映一把,或者在日活、松竹经营不善的时候就合作,又怎么可能打不开局面? 哪怕退而求其次,也可以跟渡边娱乐、杰尼斯、堀制作这些冲击老牌电影厂的事务所,强强联手,让它们出钱出人,比如中森明菜、松田圣子、中山美穗,又何愁没有高人气的爱豆可用? “方言君说的契机难道就是《情书》?” 角川历彦和角川春树立马意会。 方言点点头,愿意当这个媒人,替角川映画和松竹牵线搭桥,互相撮合,合拍《情书》。 “真的嘛?” 角川历彦激动道,“方言君,如果这事能成的话,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方言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自己这么做自然是让他们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特别是角川历彦,于是嘴上故意说,自己多多少少是看在角川历彦的面子上,虽然两人没见过几次,却是一见如故。 “方言君,我敬你一杯!” 角川历彦拿起酒杯,替方言斟酒。 “干杯!” 方言随后替他倒上酒,这是日本酒桌上不成文的敬酒规矩,接受敬酒的一方要把自己的酒杯拿起,接受对方的倒酒,然后自己再把对方的酒杯斟满,以表互相尊重,否则就显得看不起对方。 角川春树看着两人把酒言欢,却偏偏把自己给撇下,颇为恼怒地瞪了眼角川历彦。 方言也许不懂日式敬酒的礼仪,难道你这个做弟弟的也不懂规矩嘛! 再一想到方言完全是看在角川历彦的面子上,考虑把《情书》的再版权和改编权交给角川书店,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不如弟弟,自己这个做会长的也不如身为下属的副会长,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哪怕《情书》将来成功了,他的面子又往哪儿放! 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本来就对这个坚持轻文库而屡次违逆自己意志的弟弟看不顺眼,这下子心里就更生芥蒂,像根刺一样狠狠地扎着,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抢,八嘎呀路! 左看看一脸阴沉的哥哥,右看看春风得意的弟弟,方言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 计划通! 你们兄弟俩要是兄友弟恭,铁板一块,我还怎么见缝插针,把角川历彦挖来跟自己干呢? 第542章 岂可郁郁久居人下(二合一) 夜色深沉,皎月当空。 目送着方言所坐的车消失在视线中,角川历彦收回挥舞道别的手,满脸兴奋道: “哈哈,大哥,这下好了,《情书》的电影改编权不出意外的话,就归我们啦!”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角川春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面对着劈头盖脸的一顿呵斥,角川历彦脑袋一片空白,既委屈又不解。 自己明明给业绩下滑的角川映画办了件好事,怎么反倒成了犯了大错的罪人?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角川家着想。” 角川春树严肃警告,“可角川映画是你的职权范围之内吗?你刚刚在酒桌上应该替角川书店争取《情书》的再版权,说服方言君跟角川文库合作,而不是越俎代庖,插手你根本不懂的电影业务!” 角川历彦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是怪自己越权,越过他这个当家人,管了不该自己管的事务。 “对不起,大哥,我也是为了角川家……”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角川春树揪着弟弟在饭局上不懂规矩这点,在醉酒上头的情况下,不留情面地呵斥。 角川历彦被大哥当众这么训斥,就像被人扇了巴掌一样,脸颊火辣辣的疼。 “对不起,会长。” “念在你为角川映画争取到《情书》改编权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看到弟弟弯腰认错,角川春树心中的不快消失了一大半,拍了拍他的背:“但下不为例!” 角川历彦咬着牙隐忍下来,然后主动地替他打开车门。 角川春树瞧弟弟这么低眉顺眼,心情更是大好,在上车之前,仍不忘提醒道: “接下来,你要好好地利用签售会的机会,想方设法地让方言君答应和我们角川文库合作。” “至于角川映画和松竹合拍《情书》的事,我会派人去跟进的,你就不要再乱插手了!” “嗨依!” 角川历彦应了下来,待角川春树坐车离开以后,迎着来往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装做无所谓一样地钻入车内,然而刚一关上车门,整张脸立马狰狞扭曲,双拳攥得死死的。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有事弟弟,没事八嘎! 弟弟的功劳被大哥占为己有,大哥的过错却是弟弟的责任! 自己又何尝想要去越界插手角川映画的业务,还不是走下坡路的角川映画已经拖累到角川书店。 总不能让自己管理的角川书店持续不断地输血吧? 更何况,明明包括角川文库在内,整个角川书店的实际经营都该归自己,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希望创建个包含轻、漫画、游戏等面向青少年领域的文库,却始终被他以“幼稚”而多次阻拦。 岂可修,真的是欺弟太甚! 生气归生气,无奈归无奈,可谁让继承家业的是大哥这个长子,而自己做弟弟的只能辅佐呢。 望着窗外如墨一般的夜空,角川历彦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月亮被浮云遮挡着,方言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此时,客厅里灯光如昼,电视正播着成人才能看的深夜剧,但由于静音,才没发出奇怪的声音。 松坂庆子穿着睡衣,侧躺在沙发上,一听到开门的动静,立马从睡梦里苏醒。 “回来了?” “怎么在这里睡着,不是让你不要等吗?” 方言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 “你不在,睡不着。” 松坂庆子伸长了手,做了个求拥抱的手势。 方言来了个公主抱,两人径直地走向卧室。 松坂庆子嗅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今天的签售会怎么样?” “很不错,角川书店明显上心了。” 方言笑了笑,然后言简意赅地说起跟角川春树、角川历彦在饭局上洽谈的合作。 “什么?!” 松坂庆子顿时毫无睡意,瞪大眼睛,“你要给角川映画当说客,说服松竹合拍《情书》?” 方言点头说:“你觉得怎么样?” “你该不会是中了他们的圈套,被灌醉了,才会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吧?” 松坂庆子双手捧着他微微发烫的脸。 方言道:“你瞧我的样子,像是喝醉吗?” “那你怎么会答应帮角川映画跟松竹牵线搭桥呢?” 松坂庆子眨了眨眼,“你难道忘了我跟你讲的五社协定吗?松竹也许会愿意跟东映、东宝它们合拍《情书》,但绝对不会同意跟角川映画合作,也不会允许我去接角川映画的戏。” “未必吧,你别忘了你可跟我讲过松竹目前的困境。” 方言坐在床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松坂庆子猛地回想起来,松竹不像东宝有富士电视台,也不像东映有朝日电视台,自身的电影业务、摄制厂体制不断遭受电视剧综艺节目的冲击,就算把华语电影引为奥援,也不过勉勉强强地稳住阵脚,而另一大支柱的歌舞伎舞台剧,因为不受年轻人喜欢,门票收入大幅缩水,已经出现亏损。 “松竹缺钱,角川映画缺项目,这不正好结盟共赢嘛!” 方言道:“难道奥山社长宁愿让松竹步日活、大映的后尘,也要死板地坚守五社协定?” “可是……” 松坂庆子张了张嘴。 方言问:“再说你就不想从松竹里跳出来,自由自在地拍戏,想接谁的戏就接谁的戏?” “当然想啦!” 松坂庆子说,自己和栗原小卷不只一次地想接松竹以外的戏,但碍于跟松竹的签约合同以及五社协定等限制,又顾及松竹投入大量资源栽培她们的恩情,这才渐渐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要你们想就好。” 方言嘿然一笑。 “光我们想可不够,还有会长他们愿意才行。” 松坂庆子摇头失笑,除非松竹有朝一日破产重组,就像大映一样,旗下的头牌若尾文子立马就成了自由身,曾经的五社协定变成一纸空文,可以不受限制地接拍各家公司的戏。 “我会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方言道:“让他们同意跟角川映画合作,同意让你出演《情书》的女主角,最好是两家能同意共同成立一个艺能事务所,这样你和小卷以后接的戏约就会越来越多,不会再局限于松竹一家了。” 松坂庆子咋舌不已:“你说的是像研音、杰尼斯和堀制作那样的艺能事务所?” 方言道:“是也不是,准确地说,更像你之前跟我提过的‘东宝艺能’。” “怪不得你当时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呢。” 松坂庆子豁然开朗,东宝艺能隶属于东宝电影公司,是五社里唯一一家成立事务所的,而且从1984年开始举办的“东宝灰姑娘甄选”,签下了泽口靖子、齐藤由贵等艺人,自产自销一条龙服务。 方言说:“难道你和小卷就没想过加入东宝艺能这样的事务所吗?” “想啊!” 松坂庆子说她和栗原小卷不过没商量过,等跟松竹的这份长约结束以后,就考虑拥加盟堀制作,不但非常专业,而且念旧情,就算不红了依旧会被事务所好好供着,比如已经隐退息影的山口百惠。 方言追问道:“如果松竹和角川映画真地成立了事务所呢?” 松坂庆子犹豫片刻,“可能出于报恩,我和小卷会续签个短约,但还是想去更专业的事务所。”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那这事务所里有你的股份,又该怎么办?” 松坂庆子愣了愣:“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方言道:“你瞧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嘛?” 松坂庆子浑然不信道:“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就像我在占你便宜的时候,你也在占我便宜。” ……………… 第二天,阳光冲破云层,一束束地洒在床上。 松坂庆子翻了个身,枕边早已空空荡荡,床头柜上留着一张纸片。 定睛一瞧,就见方言动身前往角川书店在涩谷区的门店,今天在那里有一场签名售书会。 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松坂庆子慵懒地下了床,回想起昨晚的点点滴滴,很是后悔没有来得及问方言打算如何说服松竹和角川映画合作,又如何说服两家创立联合艺能事务所…… 但最重要的一条,自己已经问得清清楚楚。 方言之所以要投资艺能事务所,无疑是为了她和栗原小卷的将来,尤其是当她隐退的时候。 “就是不知道他说的‘akb48’这些是什么意思?” 就在松坂庆子浮想联翩的时候,方言已然抵达位于涩谷的门店。 角川历彦坐镇指挥,让店员里里外外地再检查一遍,保证签售会万无一失。 “早上好。” 方言问候了声,“怎么气色看上去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吗?” 角川历彦闪烁其词道:“是啊,一想到方言君答应把《情书》的改编权交给我们,还愿意为角川映画和松竹牵线搭桥,组成‘新五社’,一想起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这还只是个初步的意向。” 方言准备找他展开来聊一聊,包括角川映画和松竹共建联合艺能事务所。 毕竟,松竹这么保守传统的电影公司,可没有孵化和培养爱豆女团的基因,也只有像角川映画这种曾经引领过偶像电影的,才有这个意识和能力,当然制作人方面的话,首选非秋元康这胖子莫属。 “这……这……” 角川历彦想起来角川春树的警告,不得不道歉说,自己负责的是角川书店的业务,角川映画并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所以有关电影方面的一切业务,方言最好是直接找角川春树当面洽谈。 “不对吧,昨天我们还谈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行了?” 方言看破不说破,佯装一副错愕的样子。 “一言难尽。” 角川历彦颇为苦恼道。 “这可不行。” 方言认真道:“我不是说了嘛,我之所以要撮合角川映画和松竹合拍《情书》,相比于角川会长,更看在你的面子上,你我一见如故,意气相投,可现在却把你撇在一边,这我绝对不能答应!” “方言君!” 角川历彦既感动,又无奈,只能好言相劝他不要取消合作,同时还不忘争取《情书》的再版权。 “只怕我不能答应。”方言把再版权交给有斐阁。 “这是为什么,昨天我们不谈得挺好的嘛!” 角川历彦心急火燎,难道是嫌角川文库今后向轻的方向发展,有损他大文豪的格调和档次? 方言扬扬手:“我可不觉得,文库往轻、漫画、游戏方面发展是今后出版业的大势。” “你也这么认为!” 角川历彦眼前顿时一亮,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音。 “时代变了,受众也在变,不管是出版社,还是文库,岂有不变之理?” 方言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没错!” 角川历彦坚信日本出版业下一个黄金窗口就在年轻人所喜欢的二次元漫画和轻,所以计划让角川书店,或者角川书店的子公司,富士见书房,创立日本出版界第一个以轻为主的文库品牌。 方言眯了眯眼:“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推出呢?” “目前还在讨论阶段。” 角川历彦话锋一转,“先不说这个,既然方言君不是因为角川文库向轻方向发展而拒绝和我们合作,那又是因为什么?” 方言摇头失笑,“恕我冒昧直言,你身为角川书店的副会长,既做不了角川映画的主,又如何让我相信,你真的能做得了角川文库的主呢?所以我才会选择有斐阁,因为我很了解铃木副社长。” “方言君,请你放心。” 角川历彦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在角川书店的职权,并不比铃木俊次郎在有斐阁的低。 你在角川书店是什么身份? 铃木俊次郎可是有斐阁的话事人! 方言撇了撇嘴,虽然铃木俊次郎只是有斐阁的副社长,但因为社长现在热衷于组织财务技术部炒汇,一天一个小目标,已经看不上挣点蝇头小利的出版业务,全权交给了副社长。 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轻文库就不会还在讨论阶段。” “……” 角川历彦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 方言暗戳戳地来了一句:“据我昨天的观察,似乎角川会长对轻、漫画这些存有偏见?” “方言君观察得真仔细。” 角川历彦苦笑说,“他觉得这些只不过是年轻人昙花一现的新爱好罢了,所以才一直拖着。” “果然。” 方言道:“那岂不是只要角川会长在的一天,你就不可能创办文库版的轻、漫画?” 角川历彦叹了口长长的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说服大哥同意让我放手去干。” “依我之见,难道你就没想过别的出路?”方言幽幽道,“比如另起炉灶?” 耳畔边犹如恶魔在低吟,角川历彦心里咯噔了一下,自立门户,另起炉灶? 方言笑道:“我们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第543章 画饼是个技术活 书店内,人山人海,书迷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翘首以盼地等着方言的签名。 角川历彦心不在焉地看着这一幕,满脑子都是刚才方言恶魔般的“低语”。 另起炉灶? 自立门户? 创办自己主导的二次元文库,向大哥证明自己的眼光和决策是无比正确的! 心里燃烧着一团冲动的火焰,但很快地,理智让自己冷静下来,从零开始搞二次元文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资金、渠道、人脉、稿源一个个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之所以他希望角川文库,或者其子公司富士见书房向二次元发展,因为角川书店就是自己实现心中所想的最好平台,没有之一。 毕竟,自己从大学毕业,就在父亲的安排下,在角川书店里从小店员开始,一步步做到副会长。 把大半生都奉献给了家族企业,除了角川书店,自己还有其他启动力量的选择吗? 角川历彦只有角川书店可以选择,偏偏他大哥角川春树绝对不可能支持他! 纠结之际,心里的天平左右摇摆,一直到签售会结束,仍然没有想好摆到何方。 方言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走了过来:“考虑得怎么样?” 角川历彦摇头苦笑,说到自己的顾虑,既担心兄弟反目,又顾及老婆孩子,还害怕自立门户所带来的渠道、人材、资金等方面的问题,总之,几乎涵盖了中年创业要面临的所有挑战。 “资金、渠道方面你不用担心。” 方言笑了笑,出版发行的渠道方面,就算角川春树赌气不愿帮忙,也可以跟有斐阁、德间书店几家出版大社合作,铃木俊次郎他们不看在角川历彦的面子上,也多多少少会卖自己几分薄面。 至于资金,有斐阁、德间书店德等出版公司如果愿意掺一股,那便最好。 如果没有,也没有任何问题,就凭自己日进斗金的炒汇赚钱速度,可以拿出个5亿日元,按照如今美元兑换日元的汇率,也不过385万美刀而已,哪怕再拿出个5亿、10亿日元,也根本不在话下。 (ps:电击文库成立时的资金是100万日元) 不过怕这么说,把角川历彦吓着,于是乎,把投资的数目压低到100万美刀。 “1.3亿日元?!” 饶是如此,也让角川历彦大为震惊,“方言君,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这可相当于《午夜凶铃》一年的版税!”然后好言相劝道:“这实在是太多了,其实哪怕百分之一,130万也够用了。” “日本是个渔业发达的岛国,有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风浪越大,鱼越贵!”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 “可是……可是……” 角川历彦欲言又止。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投资1.3亿来办一个兼着轻、漫画和游戏的文库,的确太多了。”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他们要办的不仅仅是文库,还要开办书店,铺设自己的销售发行网络。 这话一出,角川历彦仿佛被硬生生地塞了一张张大饼,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方言君,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历彦君,难道一两个文库品牌你就满足了吗?” 方言笑眯眯道:“你就从来没想过拥有一个像角川书店、德间书店、岩波书店这样的会社吗?” “想……想……当然想。” 角川历彦声音发颤,“可你就不怕我经营失败,把你的这笔巨资都给赔光了?” 方言说:“我说过了,你我一见如故,我非常看好你,而且也和你一样,非常地看好未来二次元轻、漫画、游戏的市场。”接着投去真挚的目光,“何况怎么会失败呢,你都不知道你体内蕴藏着多大的能量,赔点钱算什么,我能见证你无穷的潜力被激发是我的荣幸!” “方言君!” 角川历彦感动的都快哭了,一种“士为知己者而死”的念头油然而生。 相比于大哥角川春树的打压和提防,他和方言这个外人虽然才见过几面,却是真正的意气相投! “不着急,慢慢想,签售会的活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方言咧嘴发笑,大饼画的好,底下拼命搞,大饼画的差,底下不听话。 角川历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地考虑你这个建议的!” 方言并不觉得这桩生意会赔本,日本的出版业可是号称“2万亿日元产业”,在八九十年代,可是堪比印钞机的暴利行业,甚至到了21世纪互联网时代,也依旧是有利可图。 何况自己不单单会做二次元的生意,也可以像《推理世界》一样做推理的文库。 作为江户川乱步奖得主、“法医推理流”创始人,又跟“新本格派”、“本格派”、“社会派”等推理流派关系莫逆,约东野圭吾、绫辻行人他们的稿子就不说了,再聘几个人当写手,推出《金田一少年事件簿》、《名侦探柯南》、《非自然死亡》、《神探伽利略》等和漫画,又何尝不可? ……………… 就在《情书》签售会在日本各地的书店举行的同时,《午夜凶铃》高歌猛进,半个月的时间,就拿下了7.2亿的的票房,达到了以往日式恐怖片都无法企及的成绩,上映的每一天都在创造历史。 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进入电影院,有斐阁趁热打铁,不但将《午夜凶铃》再版,而且推出附带电影剧本的精装版,在如此宣传和推广之下,有不少报社的记者开始追踪报道方言,以及签名售书会。 神奈川大矶町里一间住宅里,高桥阳子抱着彼得猫,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屋里回荡着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盘腿而坐,拿着笔,在纸上写着同名。 “喵喵。” 彼得猫从女主人的怀里一跃而下,然后飞快地扑向男主人,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大腿上。 高桥阳子道:“我听我们常去的那家书店的老板说,再过三天,在角川书店的那家分店要举办《情书》的签字售书会和读者见面会,到时候,方言君会亲自到现场,怎么样,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我们一块去。” 村上春树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想到《挪威的森林》和《情书》极其相似的三角人物关系和命运,再联想到《情书》在日本文坛引发的巨大轰动,心里对跟方言当面交流的那一天,充满着期待。 第544章 村上春树 入夜,神奈川。 方言完成东京区域的签售会回来,就坐着新干线,来到下一站。 把行李安顿好,然后拨通了松竹社长办公室的电话,听筒里很快就传出奥山融的声音。 两人一开始客套地寒暄了几句,接着聊到了《午夜凶铃》票房和口碑上的双丰收,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拍《午夜凶铃》第二部,当然,更希望能把《情书》交给他们松竹来拍。 “一次开两部戏,奥山社长也不怕累着?” 方言半开玩笑道。 “不怕累,就怕闲。” 奥山融倒了下苦水,松竹今年开工少,和东映、东宝、日活四家拢共就拍了24部电影,要不是靠着《午夜凶铃》几部叫好叫座的片子,恐怕电影也要跟歌舞伎、交响乐、歌剧等业务一样出现亏损。 “毕竟时代变了。” 方言说,松竹、日活、东映、东宝这样高度垂直整合的摄制厂体系已经跟不上趟了。 奥山融叹了口气,突然想到方言在华夏内地影坛、香江影坛、美国好莱坞等地都呆过,见多识广,仿佛寻到了救星,语气急切道:“不知道方言君对我们松竹的发展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方言直截了当道:“要我说的话,首先就是要放弃摄制厂制度。” 奥山融一愣,“方言君,能不能展开来说一说?” “奥山社长想必也清楚,松竹这种摄制厂制度已经跟不上时代,大映的破产重组就是事实。” 方言语气里不无严肃,且不说如今的好莱坞早已放弃了垂直整合的摄制厂体系,抛掉所有包袱,导演、演员、编剧等等都归wme、caa这些经纪公司管,就连香江电影公司也在朝这个方向发展。 比如嘉禾的制片人制度,又比如新艺城的监制中心制。 甚至于固守摄制厂制度而濒临停工转卖的邵氏,也在自己的影响下,开始往制片人中心制改革。 “那就要裁撤员工,这很难办啊。” 奥山融不是没觉察到摄制厂体系的弊端,但它们日本电影公司跟好莱坞、香江的企业文化大不一样,奉行的是家臣文化,员工只要忠诚,就能从士兵地晋升到武将的位置,突出的就是“忠!诚!” “如果是这样的话……” 方言刻意地沉吟了会儿,“想必奥山社长应该听说过曹操的‘铁索连环’吧?” 奥山融“嗨”了一声,作为狂热的三国迷,哪里能不知道赤壁之战啊! “方言君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松竹和其它的会社铁索连环,共同进退?” “共同进退倒不至于,只不过是资源互补,平摊风险,利益一体,合作双赢罢了。” 方言道:“比如拿《情书》来说吧,奥山社长就没想过拿这个当契机,和其它会社联手合拍?” “方言君这么说,想必是心里有合适的对象了吧?” 奥山融正琢磨着到底是东映还是东宝时,没想到他竟然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角川映画! 果然角川书店承办《情书》的签售会活动,就没存什么好心,合着是想得到《情书》的改编权! “奥山社长,难道你不觉得眼下角川映画是松竹最合适的合作对象吗?” 方言嘿然一笑道。 奥山融追问,“这是为什么?”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五社里的大映破产重组,日活减产停工,眼下松竹自顾不暇,哪有余力去接济别人,而东宝、东映实力过强,松竹跟哪一个铁索连环,都会逐渐地失去合作的主导权。 但跟角川映画联手就不同,松竹能占据主动不说,而且可以利用角川映画的偶像电影制作能力、畅销电影化的资源等优势,给松竹注入新的活力,关键是角川映画和松竹都缺挣大钱的项目。 偏偏角川映画缺人,松竹缺钱。 “方言君说的有理。” 奥山融眼前一亮,但眉头又皱了下来,“可是五社协定松竹不能不遵……” 方言笑了笑,“五社协定已经跟不上时代了,难道奥山社长不想亲自立个新规矩吗?” 话题从角川映画和松竹的“铁索连环”聊开,接着聊到包括“联合事务所”在内的各种新颖的想法,听得奥山融越来越心动,从对和角川映画合作的抵触,渐渐地开始认真思考两家合作的可能性。 夜空越来越漆黑,月色越来越明朗。 到了第二天,方言就给角川历彦带去了好消息。 奥山融经过慎重地考虑,准备把松竹和角川映画合作的事汇报给会长,再开会认真地讨论。 “真的嘛!” 角川历彦兴奋至极,双手紧紧地握着方言,“太好了,方言君,我代表角川家谢谢你!谢谢!”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店长匆匆地跑了过来,村上春树和他妻子出现在签售会现场。 方言大为意外:“村上春树?!” “这个村上君可不得了。” 角川历彦给他做起介绍,从处女作《且听风吟》获得群像新人文学奖而正式出道以来,先后入围芥川龙之介奖、入选野间文艺新人奖,更是在去年,凭《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拿下谷崎润一郎奖。 方言跃跃欲试,“那一定要见一见。” 角川历彦哈哈大笑:“见!必须见!想必村上君就是为了你才专程来书店的。” 店长得到吩咐,立马就把村上春树和高桥阳子从书店的大堂里,请到僻静的休息间。 方言和村上春树不约而同地向对方投去审视的目光,边上下打量,边握手问好。 客客气气地来了一波商业互吹之后,村上春树直入主题,双手捧着《情书》: “方言君在这本里,用诗意语言表现少男少女对于纯真爱情的追求和遗憾……” “不错,就像腰封上写的一样,这是‘百分之百的浪漫主义唯美纯爱’。” 方言喝了口茶。 村上春树又问道:“可为什么我觉得在这纯爱之中,有物哀、有唯美,有幽玄,也有丝暧昧?” 方言拍了下手,“这就对了,村上君,你是第一个说出《情书》里隐含着暧昧的人。” “是嘛?” 村上春树诧异不已,追问为何。 方言道:“这是我基于对日本的长期观察所得出来的结论,日本存在着一种‘暧昧’文化。” 此话一出,村上春树、角川历彦、高桥阳子等人无不好奇。 方言道:“我就拿夏目簌石的《月夜之回忆》打个比方,一对男女朋友约会,明月之夜,情意浓浓,男人很想对身边的女人说出‘我爱你’这句话,但是这么直白的表达,万一女方没有这个意思,就会变得十分唐突,所以,这个时候,男人不会说‘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而是……” “今夜的月色可真美。” 村上春树脱口而出。 方言点点头,“那么,女人如果有意的话,她也不会回复‘我爱你’、‘我喜欢你’,而是很含蓄地回应说,‘是的,月亮真美,风也温柔’这个时候,男人想牵上女人的手,她一定不会拒绝。” 高桥阳子附和道:“确实,哪怕是现在也是这样,男女之间用口头表达爱情的时候,很少直接使用‘愛してる’(我爱你)这样直白的话,最多也就是低一个程度的“好きです”(我喜欢你)。” 方言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这样的表示方式和程度,可以避免双方不到火候的尴尬,尽管这两者表达的意思其实一样,都是一种爱的表白,但却是一种很圆润的交际术,谈什么事,都不把话说死,给自己留有余地,给对方也留足面子,大家各自想一想,就算是暗恋表白时,也是如此。” 村上春树恍然大悟,“正因为这种待人处事的思维方式,所以男女之间的感情就出现若即若离、若隐若现的暧昧,说不清道不明,就像男藤井树把对女藤井树的爱慕,藏在用借书卡画的素描里。” 看到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高桥阳子默默地替众人倒茶。 还是头一次见到“玩世不恭”的丈夫这么激动! 第545章 简直长在我的心趴上 “其实这种暧昧文化不光是基于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也可能跟宗教有关。” 方言看了看村上春树夫妇,望了望角川历彦。 “宗教?” 角川历彦好奇道:“是神道教,还是佛教?” “自然是佛教。” 方言说,佛经中有一句话,叫“以心传心”,也就是“悟道”。 自从佛教在隋唐时期传入 看到男人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慕皓轩原本紧皱的眉头现在变得紧张起来。 龙傲天闻着着淡淡的檀香虽然有些奇怪和熟悉,但是龙傲天还是吃了下去。 慕瑶想通了这些,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发光发热了,真是的自己竟然浪费了这几年时光。 所以虽然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样子,但是还是该治疗还是要治疗的。 她随意的指着几件衣服,经理在后边应着她的声音拿着她指的衣服。 “现在立刻召集人马,所有六层以上强者立刻到之前的垃圾空旷地等我,我们也得参与到这场大战之中去!”罗章吩咐道。 见事情解决,柳月也不想打扰秦大夫的兴致,带着绿珠接着往悦来楼去,她们俩人忙活到现在还没吃饭。 软软的,一具丰满的躯体趴在他的后背,鲜红的血液,将冷羽的脖颈染红,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韩氏说了半天见慕瑶毫无反应,便决定必须找个机会给柳絮说一下,让她务必要清楚的让要瑶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看起来你们还是很讲信用的嘛,至少不是白跟你们一起来的,哈哈。 “听说几百年前是有位祖爷爷是去了罗酆山的,不过在之后那位祖爷爷就再也没回来了,所以那以后也就没有人敢去那里了。”‘花’舜清说道。 他一定要把她弄过来,搓圆捏扁在狠狠踏上几脚,方泄他心中怒气。 灵气控物有点类似于灵气控剑,不过虽然是类似,可是效果和做法完全不同,灵气控剑是在仙剑有灵气和剑主有一定修为的情况下,通过自身灵气和仙剑的灵气相融,使得仙剑灵气认可自身灵气方可完成控剑。 林紫曦坐在那里看着叶初,看着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对谁,这般温和,这么喜笑颜开。 晚间,叶轻澜找来西巧,趁着她给自己铺床的空挡,叶轻澜点了她的昏睡穴。 渊明对着紫草使了个眼色,紫草立刻将弓瞄准了三护法,箭如闪电一般的朝着三护法飞去。 赵舒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荆州吃紧,哪来的那么多时间给赵舒?只好等以后再说,现在才想起来要像老毛一样,让全国几亿人把自己当亲爹一样忠诚,还真不是人能干的事。 “陵南到是真不怕他迦叶塔。”笑着把手中的易容物品一扔,云弑天难得笑着接了落羽一句。 落羽面上微笑,眼却怒火熊熊,无声的回瞪,解决,这么多人怎么解决,自己解决。 就在慕云迟疑之际,那蒙面人的身影果真再度现身。慕云的左上方,手中持着一柄寒气咄人的长剑的蒙面人已是极速的冲了下来。 画面中原本玩者军队已经取得了绝对的胜利,但是,伴随着战场正中央的非玩者军队阵营有一座座漆黑色的巨塔从地底穿出,并且不断的缓缓升起。 花怜雪一看硫磺魔突然冲自己奔了过来,还顾得上想什么?赶紧抬腿就往楼梯上跑,破口大骂。 第546章 人生低谷孙正义 天空渐渐地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泛起亮光。 方言和角川历彦踩着夜色,从村上春树的家里走了出来。 “真没想到村上君居然是从你的《情书》里汲取到灵感,才写出《挪威的森林》。” 角川历彦颇为感叹道:“只不过两本青春小说的文风,差别怎么会如此之大?” 方言道:“类型不一样,感觉自然也不 张少杰带着林威廉、罗伯特、黄庭钧教授,在马荣成的指引下,来到了广州。 “对王子君提出表扬?”钱学斌就像遭了五雷轰顶一般,喃喃的重复了一句。 这类想法,在未来他或许会觉得很好笑,不过这时确实是他心中所想。 紧接着,妹控发觉,虽然自己的黑色骑士团完蛋了,可是总体实力却不降反升。原本被自家老爸派来监视自己的橙子,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投诚了。妹控因此暗暗感谢自己已经死了多年的老妈。 “海妖无法撒谎,她们怎么若无其事的藏在我们身边?”总参谋长问。 “呵呵,不要紧张。你家也住在市区吧?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刘镒华知道要让陈晓瑄死心塌地的跟使蒋雯婕必须要对她好一点。 陆天羽和董凝荷的出现让楚霸一下子怔在当场,他完全不知道出现在他的眼前竟然会是自己的妻子,至于身边的陆天羽,楚霸当然知道。 李潇难堪极了,伸手指着刘镒华,憋了半天,终于恨恨的道:“好!很好!你叫镒华是罢?敢和本老大叫板,你等着瞧!”说着,他怨毒的瞪了刘镒华一眼,转身大步就离开了这里。 蔻蔻看看自己的胸甲和护臂,迅速猜到古铁想说什么,表情有些不自在。 米亚静静地看着我,忽然不像之前那样伶牙俐齿。状似有些为难。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东西我可是听说挺贵的,多少钱,我给你钱。五百够不够?”董达明假装不懂行,其实就算是档的明水芙蓉也要一千多,他拿五百,明显就是占便宜了。 普通的一阶初期和中期就算了,一阶后期和巅峰妖兽也算不得什么吗?老子都应付不了你能应付? “不不不,其实主要就是因为我们家族害怕弄得动静过大,惊动了龙组,所以,才偷偷地派了我过来。另外,他们也是暗地里先下手,害怕惊动了其他的家族……”风烈赶紧说道。 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万俟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可是等到一缕薄荷香气侵入鼻间的时候,万俟凉顿时变得哀怨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去,万俟凉果然看到一张她不想看到的脸。 落雨成为了皇者,学院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将她的消息全部封锁了起来,一个普通的内院弟子当然不可能探查得到。 “这些人都是我夺来的,也全都是我的奴隶,我自然是想要对他们怎么样,就对他们怎么样?”洛少阳只是朝着花荣淡淡地一笑。 “听说楚汉相争时,辟阳侯曾照顾过太后,太后对此无不感激。如今朝中大事无不是辟阳侯首辅,曹丞相有如无有,众臣工皆对辟阳侯不敢有微词。”一宫人道。 所以这时候给他来点苦头也是应该的,免得仗着自己张的俊俏就得理不饶人。 “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尽量憋长一些时间,然后呼出,反复进行几次。”凌家正主让她换一个法子。 李云龙脸上的青筋暴露,举着一把轻机枪,对着下面的鬼子疯狂的扫射了起来。 而做为叛军的统帅,韩遂在流星袭击过来的时候,便已经带着亲随离开了,并且派人召集他帐下的凉州八虎和亲随骑兵向后撤退。 刘兆军找着嘞李家生钻研嘞一下,感觉这事儿尚是和跆拳着社的社长任健仁钻研一下。 吸扯之力散去,吴泽再一次转身疾步而去,直接离开了中心区域,退出那方神奇世界,重新出现在了黑暗沼泽之中。 细看之下,这三枚宝箱正面分别印有‘六角青牛’、‘毒沼龙蜥’与‘蜥人’三种形象图纹。 刀齿鲑鱼牙齿锋利,几千上万条,同时围攻六翅蜈蚣,一开始,六翅蜈蚣竟然还真感受到了些许疼痛。 以前慈禧太后是皇后的靠山,慈禧在金陵被抓了以后没有了靠山,光绪帝生气离开,她只好装模作样地跪倒谢恩。 “怎么?你怕我想跟你睡?”乔轩逸的语气一变,气氛由沉闷转为热闹。 “你说你这是图啥呢?万一她就不是许七安呢?”喃喃的低估着。 叶轻灵有点失望,但仔细想想,这对他们两个都有好处,而且还是有陪伴的,所以她开始收拾东西。 程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太多了。宝姐儿才五岁,哪里明白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牵挂。 在诸多鬼怪围绕的最中央,一尊地藏王菩萨盘坐莲花台上,口诵无量超度真经,欲要引渡无穷的恶鬼洗涤因果,焚化业障,超脱而去。 于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婉如便爬了起来,点着蜡烛给胤禛绣护膝,柔和的烛光下婉如拿着针一线一线的认真绣着,由于刚出热烘烘的被窝,白嫩的脸上还带着红晕,贤惠的样子看得胤禛心里暖和和的。 “哎,你们要是真要进山,我也帮不上忙,里面没人进去过,都不晓得怎么走。”大虎一阵摇头,又点燃了一根烟炮。 而那二哈见郁无命一直不理它,以为两只兔子还不能打动郁无命,它一遍一遍的把兔子窝里烤熟的兔子叼出来堆在郁无命的脚下。 “我也不知道,那只手仿佛就不是我的,也不是我有意识的动作……”忆儿表情仍然很茫然。 “明日你父亲便要来了,我会随了你回谢氏,看你安置好再归楚氏。”楚晔开口解释道。 年氏什么特长都没有,康熙没有饶恕她的理由,钮祜禄氏是神医,康熙年纪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钮祜禄氏,所以他暂且饶她一命。 元氏兄弟二人这才觉得事情不一般。不得不禀了大爷,大爷立马亲自带人去追,这才追回佑哥儿。 这一下,剑仁凝重了,死死地制住陈半山,这一刻,二人之间,轰轰作响。 第547章 救命稻草(二合一) 7月,软银。 小暮一裕双手呈上了一封信:“社长,这是我的辞职信!” 孙正义呆呆地看着宽大桌面上白色的信封,喃喃问道:“为什么?” “我……我对未来已经没有信心了。” 小暮一裕言简意赅,“十分抱歉,我必须要为自己以及家人今后的生活做出决断。” 然后深深地一鞠躬道:“这么多 在这万丈雪峰之下,一道健美的躯体,静静的盘坐着,与寒冰相融一体。周身萦绕着奇异的光华,照‘射’的四方寒冰一片璀璨。 看到魏雨桐的这样的行为,大家都很无语,看来还真是如同她简介上写的那样,她的择偶标准就是要帅哥。 有了大招,那就是决定性的时刻,只要操作得当,反杀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带着希望,带着自己所有的期待,来到了这里,准备在这里开展一番事业。 ‘神谕血界!’苏挽晨不敢再使用其他的手段进行阻挡,心念一动之间,便是将神谕血界再次激发而出,撑起了个圆型的晶莹护体光罩。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赫然是一台最新款的柠檬色的福特敞篷轿车。密斯林尖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从指缝中晶莹的水光和那哽咽的声调判断,我的这个好朋友是喜极而泣了。 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可以打的,因为轮子妈这个英雄,是克制妖姬的,本身有盾,后面还出了饮魔刀,只是中路一波贸然开烬,全部葬送。 夏如沐试图挣扎,但是根本就没用,楚亦枫一个用力,将她搂入怀里,低头就霸道吻住她的唇。 “苏晨,停手吧!”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苏挽晨耳中,是天亦长老的声音。 这东西就像鬼片电影中的布娃娃一般,着实挺吓人,不过李冲知道,这可是好东西。 两位至尊,这应该是光明神殿教宗最后的仪仗了,想不到光明神殿教宗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实在是令人惊讶只不过那光明神殿教宗却在哪里? 白光越来越盛,随即迅速地隐入冰面,在地底下咆哮着前进,将巨大的冰块搅成冰屑,然后戳破冰面将冰屑喷出。 对于这一点赵昊也是奇怪的不得了,要知道之前这种情况出现,可都是伴随着空间门的出现,但是现在却是一点点的反应都没有,怎么能够让赵昊不感到奇怪。 其实,在江苏境内,原始森林其实早已不存在。譬如盗泉山探险旅游景区,那里的所谓原始森林,其实是早已被开发的旅游区,早就有了人工穿凿。 “少林棍阵”又称“少林罗汉大阵临敌时十八位手持棍棒地和尚联手将敌人团团围住流动时如行云流水停下来重如山岳敌人极难突围这种阵法如蟒蛇盘成蛇阵尾相应绝无破绽。 韩香较之公孙羽大一岁。几年前获取美国波士顿大学金融专业硕士后一直留在美国华尔街。不过最近美国经济危机开始蔓延,华尔街裁员成风,她主动离职,决定回国发展。 “爆裂击,隔天断日!”一道十几丈的火焰剑芒吞吐着令人胆颤的力量,朝着邪殿殿主挥砍而去。 为了战场上得到锻炼,二人受命指挥一只拥有一门火炮的炮兵部队。按照要求,这只队伍地火炮口径很大,打地大都是开花弹,炮弹的射程很远,很显然,这只部队主要地任务是担任远程支援。 第548章 不懂技术,但最尊重技术(二合一) 哗啦,障子门被拉开,穿着和服的女服务生端着怀石料理,走了进来。 “我们先吃东西吧,边吃边聊。” 方言和角川历彦相视一笑,各自往酒盅里倒上清酒。 孙正义强压下心中的好奇,既失望于一家正在筹备的二次元文库,于他而言就是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根本无法解目前欠下10亿巨债的软银的燃眉之急,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找借口离开。 毕竟,如果能再争取争取,争取到角川书店的大定单,软银就已经半只脚度过危机了。 于是乎,主动地向方言和角川历彦敬酒,“其实不管是小型零售商,还是大型的连锁书店,我们软银都是非常欢迎与之合作的,今后如果有需要的话,不妨直接联系我本人或者我们的市场部……” “这就奇怪了,我们早就和市场部联络过了。” 角川历彦眯了眯眼,“但是你那位部下,告诉我们软银暂时停止了新合作伙伴的开发,倒是记下了我们的联系方式,说是会另行通知,结果到现在也没消息,没有办法,才会直接联系到你。” 纳尼?! 孙正义大为震惊,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命令?小暮一裕为什么要谎报这样的消息呢? 整个人猛地一个激灵,如果他是很多天之前就决定要辞职,为什么却一定要等到今天才交上辞职信?难不成是暗中捣鬼,想偷偷地把角川书店这样的优质客源带到下家? 一念至此,内心就越发地不安,但表面上还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确实,因为重新接手会社,需要花时间梳理,所以暂停了新的合作开拓,不过很快就会重新开始的,这两周来,新的工作计划已经制定好,非常感谢你们二位能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对软银这么重视!” 方言意味深长道:“那么,等孙君处理完会社内部的事情,尽快开始新的战斗吧,计算机以及软件这个行业确实是非常重要、非常有未来的一个领域,期待我们将来能有更多方面的合作。” “没想到方言君竟然这么看好计算机和软件领域。” 孙正义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想小暮一裕他们今天闹出辞职的戏码,该不会是酝酿好的阴谋吧? “前不久,我有幸在美国参加了星云奖和雨果奖。” 方言看似随意道:“在颁奖典礼期间,我曾听说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建立了自己的计算机通信网络,叫‘ns’,这可是印证了我对信息产业的发展,以及对全球互联网络等概念的猜想。” 听到“互联网”,孙正义一下子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角川历彦道:“松本社长应该看过方言君所写的《午夜凶铃》、《人工智能》等科幻吧?” 孙正义当初大病初愈,急于接手已经是烂摊子的软银,没日没夜地加班,哪里有闲空看什么《午夜凶铃》,但嘴上却咬死了说:“像这样轰动日本文坛的科幻大作,我又岂能没有看过呢!” 角川历彦笑了笑,“方言君可是在这些里对未来的计算机、互联网、汽车等都做了展望。” “只不过日本汽车行业似乎对我提到的电动车丝毫不感兴趣。” 方言眼里闪过耐人寻味的光,“把宝押在了氢能源汽车上。” “可能是考虑到锂电池的上游材料在日本几乎完全没有,反而是氢能源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条技术路线。”孙正义对新能源汽车毫无兴趣,反而是非常在意方言口中的“互联网”和“计算机”。 三人边吃边聊,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方言有所保留地讲,角川历彦见缝插针地说,孙正义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渐渐地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连料理都顾不上吃,不停地追问方言关于计算机的问题。 “想不到方言君了解得这么深。” 孙正义不禁感叹,然后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愿不愿意给软银创办的《oh!pc》,或者《oh!mz》投稿,这些月刊面向广大的制造商和工程师,同样也是日本业内比较畅销的pc杂志。 “只是懂一点点而已。” 方言说,他这是出于对未来技术产业的投资,以及最近科幻的创作所需而进行的深入调查。 孙正义两眼圆瞪,震惊不已,给二次元文库1亿多日元的投资,尚在自己的理解范围之内,毕竟轻、漫画改编这些就算不是文学范畴,也至少是文娱领域,可投资计算机产业是什么情况? “作家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身份,我其实还是个非常尊重科学技术的投资者。” 方言道:“比如我先前就投资了一对斯坦福大学老师夫妇,他们设计了一种名叫‘多协议路由器’的设备,能让不同类型的网络可以互相联接,再过不久就能够生产出第一台样机。” “路由器?” 孙正义闻所未闻,原本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投资ibm、微软这样的股票,没想到竟然来真的?! 方言突然站了起来,“名字叫思科,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稍微地了解一下。” 看到角川历彦跟着站起身,孙正义明白饭局已经结束,于是也起了身。 抬头仰视方言,总觉得他是一个掌握了数十亿日元超级会社的会长。 在如此居高临下的气势中,自己仿佛成为了刚刚创立事业、有求于他投资的萌新一样。 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笑道:“我一定会去了解下方言君所说的这家‘思科’公司,当然,如果还有闲暇的时候,也希望能与方言君再见面聊一聊,听听你对计算机以及软件行业的理解。” “那就约定好了。” 方言从口袋里拿出了名片盒,递了一张名片过去,“你或许还没有我的联系方式吧?” 孙正义收下名片,定睛一瞧,除了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什么其他信息也没有。 本来还想从他那里打听更多有关投资的事,但见他什么也不说,和角川历彦坐着车潇洒离去。 望着车渐渐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孙正义浮现出的疑惑越来越多。 为什么今天的见面,这么莫名其妙? 原以为是角川书店为旗下的连锁书店采购软件产品,没想到只是为了区区一个还在筹备的文库,直接再三地邀请自己这个社长,见面以后,对这件事又不着急,连采购价格和规模这些事情都不谈。 而且方言刚才提到技术产业投资的时候,好像意有所指。 “我是不懂技术的,但是正因为我不懂技术,我比谁都支持和尊重技术!” 难道他真的看上了软银不成? 可就算这样的大文豪再壕,能拿出1亿日元投资角川书店的二次元向文库,难道还能再拿出10亿、20亿日元投资软银不成?何况软银正面临强敌环伺、债务缠身、众叛亲离等内忧外患的困局。 但不管怎么样,最后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也许可以试着把方言君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第二天,软银。 孙正义昨天一整晚都睡不着觉,思来想去地都是小暮一裕等人的辞职,如果他们真的是串通一气,如果真的干出窃取客户资源的事,本就陷入危机的软银只会更加地雪上加霜。 于是火急火燎地来到公司,找来了市场部里为数不多的高层,本部长古屋洋介。 “社长,昨晚您跟角川副会长谈得怎么样?” “已经达成初步的合作意向了,只要再通过角川书店的考核,取得角川副会长的信任,今后的软件订单只会越来越多。”孙正义眼睛骨碌一转。 “那真的是太好了!” 古屋洋介兴奋至极,这是自孙正义回归一线以来,他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不过我也从角川副会长他们那里得到一个坏消息,现在,软银有新的危机了!” 孙正义面色凝重。 古屋洋介道:“您说的是昨天市场部、商业部和技术部的那些人辞职吗?” “不错,古屋君,你也是市场部的一员,你有没有注意到小暮一裕他们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孙正义皱着眉头地追问。 古屋洋介沉吟半晌,“您的意思是……” 孙正义道:“时机太巧了,我怀疑他们很有可能像之前那些叛徒一样,叛变到西和彦那边!” “不会吧,小暮君他们可是很早就跟随社长了。”古屋洋介摇了摇头,“其实有关小暮君,我听到了另一个说法,社员们之间有传闻,市场部的人好像是得到了外面的投资,要自己出去创业。” “怪不得一起辞职……” 孙正义脸色一变,“不好!如果让市场部、商业部那帮人联合到一块,我们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客户资源、采购的价格、批发的价格……所有这些秘密他们全都一清二楚。” 心里立马咯噔了下,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们要做的不会也是软件流通吧?” “恐怕正是如此,昨天的事件,证明社员之间早就有的传闻是真的,如果不是出了这事,我去问起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古屋洋介恍然大悟,此前小暮一裕他们种种古怪的行为就都说得通了。 孙正义道:“古屋君,他们有没有透露过是谁投资的?” “小暮君这个人您是了解的,他的口风非常地紧。” 古屋洋介无奈道:“您不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让他在市场部掌管客户资源这些重要机密吗?” “现在看来我是看错人了!” 孙正义说出了压在心头一整晚的顾虑。 古屋洋介大为吃惊:“什么,您怀疑他们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 “还不清楚。但是当务之急,我们要拿出对策了。”孙正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问:“古屋君,面对这种局面,你也愿意留下来陪我一起战斗吗?” “开什么玩笑!” 古屋洋介信誓旦旦:“在您不在会社治病的那段期间,西和彦那帮家伙几次三番地想要拉拢我,都被我拒绝了,因为从我为您效力的那刻起,就已经决心要实现那个每张桌子都有电脑的目标。” “谢谢你的信任和支持,古屋君!” 孙正义开心了一些,随后就敛去笑容,“那么现在就要麻烦你去商品部担任部长了!还有,现在,需要立刻搞清楚,小暮一裕他们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是被西和彦招降,还是自立门户!” “嗨依!” 古屋洋介微微弯了下腰,然后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孙正义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不管小暮一裕是自立门户,还是投靠西和彦,都将给自己以及软银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特别是挖走像角川书店这样优质客户资源,那么,软银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着想着,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方言的脸。 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还有让他先处理好会社内部事情的说法,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孙正义随即摒弃了立刻去找他的想法,他就是不想立刻去找他,更不想马上找他投资软银。 这样只会让方言看低自己以及软银的价值,从而给一个远远低于自己心理预期的报价。 自救者人恒救之! 找出背后真正的主谋以及真实的目的,并想方设法地解决!他自己有这份自信! 不出一周,真相大白。 报纸上,小暮一裕的发言让孙正义刺痛不已:“商品如果全都交给软银,就会被控制价格。我们会以比软银更加充实的体制,对软件的销售方法进行说明,开拓零售店!” 出任社长的小暮一裕,在照片上神采奕奕,得意洋洋。 毕竟,在他的新会社背后站着西和彦、森次郎、还有背后不知名的,总共五家联手。 “岂可修!” 孙正义的拳头重重砸在办公桌上:“叛徒!” 古屋洋介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不管是用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肃清这帮造反者!” 被曾经信任的部下背叛,被宿敌以这样的阴谋突袭,而且面对的是财力丰厚的出资团队。孙正义深深地吸着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一定要赢!绝对!要赢!绝对!会赢!” 古屋洋介眼含精光,他就是欣赏孙正义这股永远都压不倒的气势,永远都坚定的信念! 孙正义却丝毫不敢懈怠,软银现在缺人、缺客户,最重要的就是缺钱!他现在太需要钱了! 第549章 金主爸爸(二合一) 清晨,一缕缕微风吹过窗帘。 桌上堆放着《三体》的手稿,方言悠哉悠哉地翻看着报纸,嘴角露出笑意:“开始了啊。” “什么?” 松坂庆子端着果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没什么。” 方言放下报纸,走到阳台前,欣赏着东京湾畔的风光。 眼下软银正面临强敌竞争、手下背叛、巨额债务等种种困境,如果孙正义不能尽快地拉到贷款或者投资,那么软银就离失败不远了,也许到了孙正义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就会想起有自己这个人。 接着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亲自或者派人去调查下思科? 就在此时,一只皮肤白皙无瑕的手出现在眼前,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根戳着西瓜块的牙签。 松坂庆子边喂,边戏谑地说:“辛苦啦,这个就当做你说服松竹和角川映画合拍《情书》的奖励。”然后投去问询的目光,“不过我和小卷酱都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会长,还有东映、东宝、大映这些会社的社长,同意让角川映画取代日活,组成日本电影界的‘新五社’的呢?” “想知道?” 方言吃下西瓜。 松坂庆子点点头,就见他张了张嘴,眼里露出玩味之色,立马心领神会地又夹起一块西瓜。 “其实看上去很难,做起来也一点不简单。” 方言笑了笑,《情书》的签售会活动不只有角川书店承办,还有大映会社如今的金主爸爸,德间书店,只要能先说服德川书店,大映自然就能接纳角川映画,接下来说动东宝、东映也就水到渠成。 松坂庆子疑惑不解:“可你又是怎么说服德川书店的呢?” 方言神神秘秘道:“名声。” “名声?” 松坂庆子眨了眨茫然的眼睛。 方言解释说,德川书店和角川书店一样,业务范围广泛,旗下不单单有以电影为主的大映,还有以动画为主的吉卜力工作室、以音乐和映像软件为主的德间日本文化传播等子公司,所以非常在意集团的名声和招牌,恰恰因为日活在经营危机下,竟然选择改拍青色电影,大大地损害了自身名誉。 东映、东宝、松竹和大映,其实或多或少都羞于与日活为伍,只是没人捅破这个窗户纸而已。 “怪不得角川映画顶替的是日活,而不是大映。” 松坂庆子恍然大悟,眼波潋滟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你难道现在才发现吗?” 方言挑了挑眉,“如果我不把这股聪明劲儿放在创作,而是商业上,你猜会怎么着!” “你现在也不差啊,要不然,我也不会把钱交给你来理财啊?” 松坂庆子一想到自己按他的建议,在东京等地提前购置了房产,才过去一年多的时间,公示的地价就明显上涨,光是东京圈的房价就已经上涨了23.8%,单单两厅一室的公寓就要2758万左右。 方言坐在沙发上,揽着她的腰,你侬我侬,说说笑笑。 “8月我们就要出发去华夏,中途在香江中转。” 松坂庆子道:“小卷酱她们让我问你,你是要跟着我们一块出发,还是自己先行一步?” “这个嘛,就要看他了,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找我了。” 方言从桌上拿起孙正义的那张名片。 ………… 与此同时,整个软银如临大敌,前有西和彦这只虎,后有小暮一裕这头白眼狼,惨遭两面夹击。 公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坏消息不只如此。 孙正义想方设法地找银行借钱,但它们对这家从事计算机软件的公司提不上兴趣,除非软银也像阪和兴业一样成立“财务技术部”,全日本的金融机构更乐意把钱借给愿意炒汇炒房炒地的企业。 而其他有意愿投资10亿到15亿日元的人,无不狮子大开口,甚至要求占有51%的股分,让他从此成为持小股的现业经理人,条件之苛刻,简直比“雅库扎”这帮借高利贷的还要黑心。 “社长,这下该怎么办?” 古屋洋介愁眉苦脸。 孙正义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只留有方言名字和联系方式的名片: “古屋君,我让你去调查的那家美国的‘思科’公司,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古屋洋介说,“这是一家注册于加州圣何塞市的公司,今年正式推出了自己的第一款多协议路由器,‘ags’,它的客户目前主要是美国的大学,比如犹他州州立大学、爱荷华大学……不过最近牵扯到一场官司,斯坦福大学认为思科的产品属于职务发明,校方拥有知识产权,目前还在协商中。” 然后很是不解道:“社长,你为什么会关注这家小公司,它的年销售收入可还不到50万美刀?” “官司缠身的小公司吗……” 孙正义仔细回顾当初方言所说的话,猛地惊醒过来。 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建立了自己的计算机通信网络,“ns”,这个可是用来连接各个大学和美国几个超级计算机中心的广域网,可由于各大学、各公司的网络采用了不同的网络协议和设备,那么对这种多协议路由器的需求就会持续放大,而且今后会延伸到政fu、企业、家庭等场景中。 显然,思科无疑踩在了全球互联的技术风口上,而方言也挖到了一座金山! 到底是他的运气好呢? 还是他的眼光好呢?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把心一横,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莫西莫西,请问是方言君吗?” ………… 挂断电话以后,方言笑着拍了下手,把目光投向松坂庆子: “准备准备,待会儿有人要来。” “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孙君’?” 松坂庆子惊讶不已,“来这里?” “不彰显下财力,不让他亲眼看看,他还以为我投资不起软银呢!” 方言脱下外套,从衣柜里拿出正装。 “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松坂庆子抿了抿嘴。 “为什么要回避,我们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方言不以为然,日本有不成文的潜规则,那就是很少举报或者泄露情人,甚至是包容婚外情。 松坂庆子心里一暖,“还是小心为妙,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呢。” 方言摆摆手,“不必了,何况这次的投资如果谈成了,你也会是软银的股东之一。” 松坂庆子大为意外:“诶,我?” 方言并不准备完全以自己基金会的名义投资软银,而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要她代持些股份。 松坂庆子笑吟吟道:“那好吧,我去打扮一下,然后给你们泡茶。” 方言穿好衣服,静静等候,不一会儿,就等到了门铃“叮咚叮咚”地响了起来。 屋外的孙正义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见到开门的是松坂庆子,一时间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地址,然而,当屋内传来方言熟悉的一声“进来”,才意识到没走错。 松坂庆子面带微笑道:“您就是孙君吧?方君早已在客厅里等着您了。” 孙正义又是震惊又是羡慕,真不愧是大文豪,果然潇洒风流,任谁都没想到被誉为“昭和第一美女”、“国民级女神”的松坂庆子,竟然跟方言是这等关系,立刻对他是又敬又畏,高看几眼。 再打量着如此气派的豪宅,心里越发地肯定方言的财力,做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明明他比自己年轻那么多,却又帅气又有才,又那么富有,还那么有女人缘! 当第二次见到方言时,孙正义竟有些自惭形秽,不自禁地微微弯腰,主动地打起了招呼。 “孙君,我们又见面了。” 方言给他们相互引荐,“这位,想必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在日本,有谁能不知‘松坂庆子’之名呢!” 孙正义立刻按照对女主人的规矩问好,然后耳畔边就听到松坂庆子掩嘴发笑道: “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心水果,你们慢聊。” “打扰了。” “坐。” 两人面对面地落座。 孙正义刚一跪坐下来,又是弯了弯腰说:“方言君,对你能邀请我来到这里,我先表示衷心的感谢!”语气里透着无比的真挚,毕竟,向他展示自己和松坂庆子的这层关系,无疑是高度的信任。 “不必在意。” 方言回礼的同时,不禁感慨确实是个聪明人,“孙君这次来找我,想必不是为了聊计算机吧?” “方言君说得没错!” 孙正义含蓄地说自己是来寻求他的帮助,软银目前面临着一些小麻烦。 “我在报纸上也看到了,不过标题大多是‘危机’、‘险情’、‘难关’等字眼。” 方言看破不说破道:“这帮学新闻学的!想来又是媒体夸大其词,捕风捉影!完全是假新闻!” 听到这话,再看到孙正义羞窘难当的表情,松坂庆子强忍着笑意,把点心和茶端到桌上。 “这里面的确有不少对软银的假新闻!” 孙正义清了清嗓子:“不知道方言君对我和我一手创造的软银有多少了解?” 方言眼观鼻,鼻观心道:“了解一些,却也不多。” 孙正义认真地讲述自己的创业史:“其实关于我的报道并不完全是假的,只是不完整而已。” “从美国毕业之后,带着赚到的钱就回到了霓虹。放弃了那边已经打好的事业基础,是因为那是对父母作出的承诺:今后一定会回到霓虹,开创一番很大的事业。” 见他要讲故事,方言和松坂庆子都静静地听着。 “回来之后,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整理了1000套商业计划。调查和思考了几乎全部行业之后,我选择了个人电脑这个未来最有前景、我最可能成功的领域,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昭和56年创办日本软银之后,次年销售额就达到了20亿日元,再次年达到了将近50亿日元。” “但是,也许是命运对我的考验,随后就患上了重病。医生告诉我,最多能够再活五年。” 孙正义说到这里也有些动情,“那个时候,女儿才刚刚出生,也正是事业打好了基础的时候,无奈之下,只能将会社托付给一个朋友,我住进了医院。” “绝望之中,要关注会社的发展,还要寄希望于治疗。那样的日子里,我看了3000多本书籍,实在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但在重读《坂本龙马》的时候,看到龙马在他人生最后的五年里完成了真正的壮举,我也不甘心就这样悄然消失!” 孙正义的娃娃脸上很坚定,双眼很亮:“到最后,冒险尝试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有大概70%的概率可以治愈,但失败的话,则会加速死亡。在此之前,日本还没有人敢于尝试这种疗法。” “幸运的是,我痊愈了。” “真是万幸。” 短短的一段讲述,让松坂庆子都被他的经历为之一震。 刚刚大展宏图成为年轻新贵,就遭遇绝症,这确实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绝望。 “可是,回归一线之后,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局面,花了很多精力,将社长的职位重新拿回来之后,又遇到了更大的危机,我的竞争对手,在背后强大力量的支持下,将掌握着我会社核心商业机密的核心骨干挖走了,而另外一些以前宣誓效忠我的部下,也在这个时候背弃了我,选择自立门户。” “当然,不可否认他们的离开有我一部分的责任,是我的冒进,以及战略上的失误,导致软银出现巨大的亏损和负债,让他们对我失去了以往的信任,但这并不是他们可以背叛我和软银的理由!” “他们新成立的会社争妄图窃取我们的商业机密,取代我们市场份额,从而动摇软银的根基!” 松坂庆子听到这里,不禁动容,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方言,却见他完全无动于衷。 孙正义也注意到这一点,发觉自己的卖惨好像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效果,于是又尝试了下: “这些天以来,会社内部已经重新整肃,大家同心协力,已经有了正面抵御竞争对手进攻的觉悟和决心!但是,对方实力强大,在具体的经营管理和发展战略上,我不会输!不过最要紧的问题出在,软银现在背负着10亿日元的债务,对方背后却有来自大集团和大财团的资金和资源支持。” “所以需要有资金注入软银对吗?” 方言吹了吹冒热气的茶汤。 “不错!只要能够周转过来,我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击败他们!” 孙正义道:“目前,他们会利用庞大的资金支持,以比我们更高的采购价格蚕食我们的供应商资源,又以比我们更低的销售价格蚕食我们的销售渠道资源,这样的话,我们的利润势必大幅度降低,偿还债务的压力就更大了。” 方言道:“而且,因为目前负债和骨干团队出走的局面,从外部获得资金支持更加困难了?” “确实如此。”孙正义叹了一口气,“在医院呆了几年,像是要重新融入这世界一样,本来认为凭我过去证明过自己的实力,能够获得这些资金的,但是,这一次对手的力量确实很强大。” “以孙君的能力和软银的实力,不至于真的找不到资金吧?” 方言轻描淡写地来了句,“何况现在日本央行降息,银根放松,借钱反而会更容易些。” 孙正义难为情地掩饰道:“小额的资金,无法帮助解决根本的问题。大额的资金,要求得太多了,最无法面对的,始终还是10亿日元债务带来的压力。如果是贷款的形式,以我们现在的财务状况,对方提供的利率条件还会加大我们的偿债压力,而如果是投资入股,真正还清债务开始分配利润,需要的时间太长,只能用比例来交换,那几乎相当于卖掉会社了……” 方言追问:“那孙君找我,是有什么样的提议吗?” 孙正义正视着他:“记得方言君说,你虽然不懂技术,但是最尊重技术,所以会不遗余力地投资新兴的技术产业,比如你之前提到的‘思科’,而且我也听了你有关计算机、互联网等方面的见解,觉得你会注重长远的利益、认可我的人,所以想看看方言君有没有意愿和实力帮助我们软银?” 没来之前,他本来还担心方言的财力不足,但他现在可以确认了一点: 方言或许有那个实力帮助他! 但方言这个金主爸爸,却不像松坂庆子那样容易受他蛊惑。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先声夺人展示自己的不凡,再讲创业过程催人泪下,现在再摆出我们都年轻我们一起共创未来的架势,这一套话术,简直跟杰克马一模一样,怪不得他后来跟杰克马王八看绿豆,惺惺相惜。 轻轻地抿了口茶,语气平淡道:“那么,孙君需要多少钱呢?” 第550章 入股软银 “如果….….能够有10亿日元的资金是最好的。” 孙正义纠结再三,喝了大半杯茶后,还是开了口,“现在贷款的利率,比以前低多了,利息的额外成本,实在是不必要的。如果无法达到这种理想的状况,8亿日元其实也可以接受,先偿还掉今年的短期债务和利息,再保留后续产品采购和销售的周转需要。” “听起来,比起投资,孙君更倾向于借钱。” 方言拿起一枚铜锣烧,边吃边说。 “方言君,那我就坦率直言了。” 孙正义直截了当地说:“我对于还钱是有信心的,所以倾向于借钱,如果是投资,以软银现在的状况,价值的评估我们一定是会有分歧的,而且,对于会社引入新的股东,实在需要对方言君进行足够的了解,我希望加入的股东,能够在方向上认可我、未来的发展中能帮助到我的人材行。” “我可以听听如果是投资软银,孙君觉得自己会社现在估值是多少呢?” 方言眯了眯眼。 “1亿美刀!” 孙正义一脸自信,伸出一根手指。 此话一出,惊得松坂庆子两眼圆瞪,在她的认知里,一亿日元就够吓人了,更何况是一亿美刀! 方言面不改色道:“1亿美刀啊,看来孙君对软银很自信嘛……” 孙正义眼神犀利道,“也许方言君以为我是在夸海口,但我敢说,只要我回来了,没有了疾病的困扰,凭借霓虹最大的软件流通商的地位和在个人电脑领域先发优秀企业的机会,就算是此刻背负着10亿日元债务和新对手的霓虹软银,也至少价值1亿美刀!” 方言冷冷道:“不过我好像听说软银创立时,是1000万日元,后来孙君花1500万日元买回了另一方的股份,就算从那个时候开始算起,仅仅这几年的工夫,软银的价值难道就上涨了干倍吗?” 孙正义紧紧地盯着他看:“连这种几年前的事,方言君都知道吗?” “是啊。” 方言解释说,作为文库的顾问兼副主编,在把计算机软件产品引入自己和角川历彦筹备的书店时,自然要做番调查,货比三家,而软银作为日本个人电脑行业的佼佼者,必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我开出1亿美刀估值是有依据的!” 孙正义认真道:“我有信心在一年内就扭转亏损的局势,创立初期就能实现超过100%年增长率的软银,就算面对敌人,未来五年也将实现至少40%的年复合增长率。五年之内,软银必将随着个人电脑行业的迅猛发展,成功上市,成为一家干亿日元市值的会社!” “就算我相信你,可以五年干亿日元为终点,用40%的年复合增长率来计算的话,软银现在的估值也应该是50亿日元左右吧?而且这一轮的估值这么高,可会影响到下一轮,甚至是上市的ipo。” 方言笑盈盈地提醒了一句。 孙正义也非常清楚自己这样高估值、快融资所带来的恶果。 比如会给接下来软银的融资带来麻烦,毕竟从理论上来讲,每一轮估值都要涨的。 如果a轮估值过高,导致在b轮融资时,投资机构觉得公司发展得并没有那么好,不值这么多钱,到时候,前几轮的投资人必定要谈重换股权,原先卖我这么高,现在估值这么低,必须得补差价。 而且也会劝退其它本来还在观望的投资人,所以盲目地过高估值,等于是透支未来的融资潜力。 除非在下一轮融资之前,这一轮融资的钱,能够让公司实现指数级的恐怖增长。 但是眼下,孙正义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前有虎,后有狼,而且软银还背着10多亿日元的债务。 “孙君想必也知道,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来说,1亿美刀对于现在的软银是不现实的。” 方言摇头,“空口无凭,你实在无法说服别人,何况你别忘了‘财务尽职调查’。” 看到孙正义脸色大变,松坂庆子疑惑不解,低声询问:“什么是财务尽职调查?” 方言解释说,“这投资人在跟要投资的会社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后,投资人是可以对会设里的一切跟本次投资有关的事项现场调查、资料分析……” 孙正义沉思了会儿,退让了一步:“一半!我的底线是资金进来之后,总估值80亿日元。” 80亿日元在目前差不多6000美刀,虽然仍旧超出目前金融机构所能给出的最高估值还要高。 方言摸了摸下巴,觉得可以见好就收了。 当然就凭软银目前内忧外患的局面,可以趁火打劫,往下压价,但是自己却不想留下一个吸血鬼之类的坏印象,毕竟不是什么一锤子买卖,以后还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反正这家伙,未来将会把软银带到数千亿美刀的地步,可以给自己挣很多钱。 一念至此,便不再犹豫道:“按照投后80亿日元的估值,我可以给你12亿,占15%,并且我承诺你,不会干预你的经营决定,如果不是你主动开口,我不会要求追加投资提高我的股份比例,但是如果软银需要更多融资的时候,我必须拥有和其他人同等估值追投,但你不要限制我的追投资格。实际上,我可以一直支持你的战略决策,保持我的股份比例对你会有很大意义。” 当听到他能够同意80亿日元估值时,孙正义已经有点惊喜了。 而当听到他拿出的既不是8亿日元,也不是10亿日元,而是超乎自己预料的12亿日元时,孙正义更是大喜若望,面对虎视眈眈的强敌,投给软银的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虽然占15%的股份也确实有点多了,但方言不插手软银的承诺让孙正义更放心。 “另外,我还有个条件,那就是我所拥有的5%股份,交由庆子代持。” 方言左看看孙正义,右看看松坂庆子。 “诶?” 就见松坂庆子吓了一跳,5%的股份可就相当于4亿日元,哪怕拍一辈子的戏都不可能挣到那么多钱,虽然她能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但还是想坚决地推辞倒,但不等自己开口,手背就被轻拍了下。 “你看你,又急,只是代持而已。” 方言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我这么做,自然有我这么做的道理。” 孙正义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方言君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下?” 方言说,让松坂庆子成为软银的股东,既可以利用明星自身所带的光环,给公司的经营和宣传带来知名度,降低项目的市场推广成本,也可以帮目前负面新闻缠身的软银,转移舆论上的压力。 这也是后世那么多企业,愿意接纳明星当投资人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咧嘴笑了笑:“而且还有一点,你是韩裔日本人,而庆子也是韩日混血,她投资你的软银,也算是老乡帮老乡。” 听到最后一句话,孙正义竟有点喜出望外:“真的吗?” 松坂庆子点了点头,说自己的母亲是日本人,父亲则是从韩国来到日本的。 孙正义借机攀起了交情,“说来也巧,我在美国最初创业的时候,有一个很好的合伙人,也是华夏人,而且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走到一起吗?因为我的祖先,其实也是从华夏先迁徙到韩国的,我就是华夏那个大兵法家,《孙子兵法》的作者的后裔啊!” 方言差点一口茶喷到他的脸上,这是偷国祖传的认祖宗技艺吗? 但他至少还要点碧莲,好歹他说的是从华夏迁徙过去的,而不是说孙武就是韩国人。 孙子的孙子,可真的特么太孙子了!你咋不直接说你是太阳的后裔呢? 第551章 东京很热,香江很美 把孙正义送走后,偌大的屋里就剩下方言和松坂庆子两人。 松坂庆子大胆地飞扑上去,双手按在墙上,竟然反过来把方言壁咚: “你让我代持软银的股分,真的只是想借我的名气来替软银做宣传吗?” “你想听实话吗?” 方言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当然!” 松坂庆子昂起下巴。 “其实你当不当软银的股东,对软银的帮助和影响都不大。” 方言语气认真道。 “我就说嘛,我一个女优的人气,最多让电影多些票房,又怎么能帮到软银卖电脑软件呢?” 松坂庆子也不恼,直直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还非要我帮你代持股份,当软银明面的股东?” “当然主要是为了你我。”方言一本正经道。 “我?” 松坂庆子没好气地白了眼,“我图的是你这个人,又不图你的钱!” 方言猛地一抬手,来了个反客为主,把松坂庆子壁咚在墙上,攻守之势瞬间异形。 “自然不是钱,而是未来!” “未来?我们的将来跟软银又有什么关联吗?” 松坂庆子不禁疑惑道。 方言摇头失笑,反问她难道会影视歌三栖干这一辈子吗? “不会啊……” 松坂庆子道:“顶多和小卷酱一样,把演戏当做毕生的事业,有心仪的心就去接。” 方言用手轻捏着她的下巴,“所以啊,我得替你提前地铺好新的出路,本来是想等松竹和角川映画成立了联合艺能事务所,你以后要是累了想暂时隐退,就可以去试着当一当副社长。” “怪不得你会这么积极地建议奥山社长和角川会长去创立事务所!” 松坂庆子恍然大悟,“平日里也总是跟我聊事务所的事,我还以为你要当事务所的副社长呢!” “那现在知道我是为了谁了吧?”方言表情略微浮夸道。 松坂庆子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小声地说道:“原来是为了我啊……” “声音太小,听不见!” 方言戏谑的目光里越来越充满侵略性,如同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才子。 松坂庆子别过头,不敢直视,声音软了下来,“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方言穷追不舍道:“大点声!听不见!这么小声还想当副社长吗!” 松坂庆子咬了咬唇,把头一转,四目相对,秋波澹澹,“是我!是为了我!这下满意了吧?” 听她语气里夹杂的一丝幽怨,方言挑了挑眉,“这还差不多。” 松坂庆子娇羞地瞪了他一眼,“那这又跟我当软银的股东有什么关系?” 方言看似轻描淡写地回答,理由很简单,因为当天使投资人做风投,尤其是当软银这样潜力股的股东,可以借着软银的起势而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这也是后世国内明星那么积极投资的目的之一。 要知道,在日本艺能界的鄙视链里,就连类似于相声演员的漫才艺人都比女演员的地位高。 哪怕是冠以“国民”、“国宝”、“一线”之类的大头衔,也比不上歌舞伎家族出身的演员。 “原来是……原来是……” 松坂庆子倍受感动,不停脑补,眼眶里渐渐地起了泪雾。 方言笑而不语,虽然让她代持股份也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过于复杂,还是不告诉她的好。 更何况,即便他想说,此时也根本说不了,因为嘴已经被松坂庆子堵住,严丝合缝,说不出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分开,但又很快地,彼此之间又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松坂庆子紧紧地搂着方言,“可是四亿未免也太多了吧?” “你不是把你大部分的积蓄当嫁妆,拿给我来理财了嘛。” 方言开玩笑道:“这次就当做是你提前预支的赢利好了。” 松坂庆子嫣然一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言嘿然道:“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是不是也要给我付点佣金啊?” 松坂庆子一下子就想到了衣柜里的那件紫色紧身衣,双颊微微发红,羞得在心里暗啐了他一口。 但是身体,甚至嘴上都很诚实,快步地往卧室跑去,临走之前,丢下一句: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想的花样!” “嘿嘿。” 方言咧嘴发笑,这可是《猫眼三姐妹》大姐来生泪的同款服装,而她的原型恰恰就是松坂庆子。 这一出,相当于是正主直接cospaly上了! 一念至此,望向天边渐渐暗下的夜色,今晚的东京,恐怕会很热,而且是热到极点! ……………… 从第二天开始,方言就享受着松坂庆子冰火二重天般的热情。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就不能享受享受?接着奏乐接着舞! 总算是体会到“春宵日短月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就是身体有些吃不消。 除了享受以外,正事也没少干,联系上洛戴安、白若雪,让她们组建一个专业的团队对软银进行了财务尽职调查,确认无误以后,就可以签署合同,早日给软银注入资金,早日让孙正义战斗起来。 投资软银、次元文化文库的事告一段落,《三体》的初稿也大功告成,就剩下角川映画和松竹翘首以盼的《情书》剧本,这事倒是不急,此间事了,方言差不多可以动身离开日本,返回华夏。 松坂庆子、栗原小卷作为此次俳优座剧团的代表,也随日本访华团坐上飞往香江的航班。 香江作为中转站,也是第一站,他们要在这里逗留两三天,和香江文艺界人士做短暂的交流。 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她们入住在方言等人精心安排的酒店,安顿好行李时,已然是傍晚。 华灯初上,松坂庆子通过窗户往下看,不禁感慨道:“真想不到香江的夜景居然这么美!” 栗原小卷眨了眨眼:“是啊,一点儿都不逊色于东京!” “这样看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方言笑道,“要不要我带你们出去逛一逛?” 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几乎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手挽着手,在方言的带领下,离开酒店。 一路上好奇地张望,挂在两侧楼宇的灯牌交织闪耀,霓虹的斑斓交错层叠,在光色的辉映下,行人如织穿梭不息,时不时地就停在飘香四溢的路边摊前,几乎所有的商铺火爆营业,络绎不绝。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奇葩男人映入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的视线中。 “他为什么大夏天穿着风衣,难道他不热吗?” “而且还大晚上的戴墨镜,嘴里不知道叼的是什么,这人真的是太怪了。” “他叼的应该是火柴。” 方言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一眼就认出这是小马哥的招牌打扮。 “你怎么知道?” 两女双双投去好奇的目光。 方言笑着解释了一番,“看起来反响很不错,大街上已经有人开始模仿电影角色里的穿搭。” 栗原小卷大为意外:“原来是方言君参与的电影!” 松坂庆子跃跃欲试:“既然你的电影上映了,不如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去电影院看午夜场吧?” 第552章 天下谁人不知君(二合一) 铜锣湾,电影院。 购票处挤满了人,队伍一直从屋内排到门口,沿途时不时地会冒出几个卖票的黄牛党。 “诶,想不到这么晚了,还有那么多人来看电影。” 松坂庆子把目光投向张贴在影院墙上的《英雄本色》海报。 方言环顾排队的人群,既有拖家带口的家庭,也有成双入对的情侣,还有的是三五成群的男人,甚至于能看到张国榕的粉丝团,她们穿着统一的短袖衫,上面都印着“张国榕”的字眼。 “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儿。” 说完这话,就主动地找上一个票贩子,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 “大佬,要票吗?” 乳臭未干的少年展开手里密密麻麻的电影票,今天的有,明后天的也有。 “都是什么价啊?” 方言扫了眼,发觉他跟周围的票贩子、泊车仔等人是一伙的,估计是哪个字头的童党古惑仔,像《古惑仔》里的“基哥”、“重炮”,就是慈云山十三太保之一,像这种组织一般都是社团预备役。 打打杂,跑跑腿,泊泊车,卖卖票,当然也有心狠手辣的,比如《三五成群》电影里的那伙人。 “那得看您要什么位置的票!” 少年咧嘴发笑道:“您瞧瞧,这座位的位置不一样,价格自然也不一样。” 方言花高价买了3张电影票,然后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他们混哪个道上的? “我们是洪兴的!嘿嘿,这里是我们罩着的!” 少年伸手指向坐在栏杆上的男人,显然那个穿着黑色背心抽着烟的少年就是他们的头儿。 那岂不是这里是项家的地盘? 方言笑而不语,拿上电影票,径自地和松坂庆子、栗原小卷走进电影院。 看着他离去的侧影,背心男总觉得似曾相识,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随即招了招手,把少年喊到自己跟前,“刚才你跟那个买票的聊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报字号?” “他问我混哪里的,我当然要说这里是洪兴的地盘啦。” 少年缩了缩头,“大佬啊,你说他会不会是东星、和联胜它们社团的人啊?” 然后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他身上有股了不得的气质,还有啊,他那两个马子好正点啊……” “找死啊,知道他不好惹,眼睛还特么乱瞅。” 背心男没好气地捅了他一下,“赶紧去卖票吧,今天的票还剩几张?” “不多了。”少年嘿然一笑,“大佬说得果然没错,《英雄本色》的票可真的太好卖了。” 说话间,其他票贩子也纷纷涌了上来,七嘴八舌,都在感叹《英雄本色》这部电影空前火爆。 “那当然啦,据说这黑帮片的本子就是方生亲手写的,能不火嘛!” 背心男眼里充满着敬畏。 “真哒!” 顷刻间,一片哗然,但其中一个票贩子不解道:“不对啊大佬,方生可是跟赌王、六爷他们同桌吃饭的大人物,拍的电影请的都是程龙、林清霞这样的大腕,为什么这回会找周闰发、狄胧他们?” “对啊,我看《明报周刊》,都说周闰发、狄胧、吴雨森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捞。” 少年附和道:“拍出来的电影没有一部不扑街的,都管他们叫‘票房毒药’。” “要不怎么显得出方生利害呢!” 背心男撇了撇嘴,“带着这群扑街仔,都能让电影挣大钱。” 少年点头说:“是哦,好像报纸上说,5天就超过了1000万票房。” 背心男拍了下他的肩:“要你们给兄弟们留的票留了没?” “留了!” 少年道:“不过大佬,现在《英雄本色》的票好抢手的,要不我们还是以后再……” “丢!” 背心男颇为不满:“哪里那么多废话,我带你们看,就是要让你看看什么叫兄弟情?我们古惑仔出现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义气吗,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入门的时候起的誓,爱兄弟还是爱黄金?” “爱兄弟!” 少年猛地一个激灵,第一个回答道。 “爱兄弟还是爱黄金?” 背心男把目光投向另外个古惑仔。 “爱兄弟!” 一个接一个地喊出了声,无不高喊着“爱兄弟”,没人蠢到喊“爱黄金”,或者是“爱大嫂”。 “这还差不多,是兄弟的话,就跟我进去看《英雄本色》,看看小马哥跟豪哥的兄弟豪情!” 背心男勾肩搭背,在小弟们的簇拥下,踩着电影放映的节点,走进了几乎座无虚席的影院里。 八九十年代的港片基本上是粤语片,跟五六十年代以国语片为主的香江电影市场恰恰相反,字幕也都是繁体汉字,而且多是“香江俚语”,但好在《英雄本色》要在海外上映,尤其是新马泰等东南亚各国,所以既有配备中英双文的版本,也有少数配备国语字幕的版本。 方言和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看的是中英双文,虽然字幕仍然是繁体字,但有方言在一旁笑声地解释,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还是勉勉强强地能看懂《英雄本色》的剧情故事。 尽管看得依旧很吃力,但渐渐地,就被画面里所展现出的暴力美学所深深吸引。 枪林弹雨,火爆刺激的枪战场面,隔着镜头,都能够绽放出黑帮片特有的张力。 “嘶给。” 松坂庆子还是头一次看到黑帮片能这么拍,不禁掩嘴惊呼。 栗原小卷也有同感,有所感悟道:“有一种在看华夏武侠片和我们日本剑戟片的感觉。” “你说的其实一点儿也没错,这就是把东方武侠片和现代枪战动作片相融合的‘暴力美学’。” 方言道:“暴力不再是冷冰冰的血腥的,而是有种神圣的仪式感、宿命感和独特的意境美感。” “真不愧是方言君。” 栗原小卷连连惊叹,至今在日本还未下映的《午夜凶铃》,就已经在日本电影界掀起了一场恐怖片理念革新的浪潮,如果把《英雄本色》引入日本,绝对能让很多人重新审视“黑帮片”这个题材。 松坂庆子欣然同意,跟《英雄本色》一比,日本的黑帮片仿佛落后了整整一个世纪一样。 方言笑了笑,寻思着北野武现在还没车祸面瘫,应该还在靠漫才耍宝,当日本的“郭德刚”。 视线中,小马哥和宋子豪完成一笔假钞交易,两人在车里笑得前仰后合。 小马哥嬉笑怒骂间自有一股子痞痞的气质,和阿豪义薄云天而意志坚定的形象,相辅相成。 看到这一幕,坐在后排的背心男,以及一众小弟立刻高而潮之,忍不住地鼓掌喝彩,吹起口哨。 “哇靠!豪哥就够威风了,小马哥也这么帅!” “是啊,用美钞点烟,真的是好嘢好巴闭啊!” “……” 背心男抬了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大声吵闹,但不是顾及公共场合不得喧哗,怕影响到其他人的观影,而是已经吵到自己看《英雄本色》,电影里那种江湖的粗野狂放,那些兄弟之间的情比金坚,以及血脉贲张的枪战场面,无不让他心生向往,毕竟小马哥落魄的时候,也是以帮人泊车洗车为生。 再想到自己,中学毕业以后就进入社会打拼。 先后尝试过10多份工作,洗碗工、超市理货员、保安等,最后在狐朋狗友的影响下,入了洪兴的门,当起了古惑仔,给社团当最底层的泊车仔,当他相信终有一日,自己能混得像小马哥那样潇洒。 “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从来不会逼朋友做他不愿做的事!” “我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不想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 “我等了三年,就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 “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会拿回来!” “………” 但凡小马哥一亮相,影院里一片叫好,但当宋子杰一现身,则是一片嘘声。 方言摇头失笑,得亏是张国榕来演,就算是再败观众缘,像他这个歌坛巨星,也败不了多少。 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之前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已经冷清了下来,行人寥寥无几。 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影院里走了出来,跟在人潮最后头的少年,用手肘碰了下背心男: “大佬,那个就是刚刚问我混哪里的人。” “咦,他怎么这么像……” 背心男远远地望去,等看清方言的容貌时,如遭雷击般,脑袋嗡嗡作响。 少年继续口无遮拦道:“大佬你看他那两个马子好正点啊,前凸后撅腿子长,美的冒泡。” “啪!” 背心男用手背轻拍了下他的嘴,“找死啊,这种话也敢乱说,她们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少年委屈巴巴地捂着脸,“我是不敢惦记,不过好像托尼哥他们惦记上了!” 顺着小弟手指的方向,背心男望了过去,就见色眯眯地盯着靓女的托尼,带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弟,正在朝招手打车的方言等人走来,知道他秉性的他立马吓了一跳,急匆匆地跑了上去。 “你们快跟我一期拦住他们!” “我们拦托尼哥?” 一众小弟畏畏缩缩,他可是跟自己是同一个堂口的,而且是扎了职的“草鞋”,地位比他们这些名义上还不属于社团的预备役,可高得多,而且以下犯上可是社团里的大忌。 “你们照我的话去做,绝对不会有事!” 眼见背心男快人一步地凑到方言跟前,包括少年在内,不少讲义气的小弟壮着胆子照做。 “喂,小鬼,你们这是想我的挡道?” “找死啊,古仔呢,把他叫来见我,没大没小!” 托尼很是不满地瞪了眼,突然耳边传来背心男恭敬又大声地喊了句“方生,能给我签个名吗?” “没想到你竟然能认出我。” 方言颇为意外,但更意外的是这个童党的头头居然是古天楽。 而且还不是古铜色的“黑古”,而是白白净净的“白古”,这副模样,也就平平无奇而已。 “嘿嘿,全港城有谁能不认识您呢!” 古天楽递上纸笔,压低声音道:“不过方生您下次逛街的时候,最好还是多带几个人为好。” 方言借着余光,注意到朝自己这边看来的托尼等人,笑着签名道: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场面,你应付得了吗?” “没问题,包在我的身上!” 古天楽说这里通常很难打到车,要去前面一个街口。 方言笑了笑,装作随意地问了嘴他的名字,“洪兴古天楽是吧?我记下你了。” 古天楽激动得热血沸腾,立马喊了个小弟,让他给方言他们带路,然后自己去应付托尼等人。 托尼倒也识趣,不像一般的古惑仔不用脑,当听到“方生”的名号时,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古仔,刚和你聊天的那个‘方生’到底是谁啊?值得你为了他,敢大胆地挡我的路!” “托尼哥,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救了你一命啊。” 古天楽没好气地白了眼。 托尼心里越是慌得一批,嘴上越是故作强硬:“你少拿话吓唬我,他到底混哪儿的!” “方生啊,全港城还有哪个姓方的担得起‘方生’的名号!” 古天楽道:“当然是写出《英雄本色》的方生!传闻跟林清霞拍拖的方生啦!跟霍先生、赌王、邵六爷他们谈笑风生的方生啦!”说话间,把方言的签名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纸上的签名,让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反应激烈。 “原来他就是方生啊……我把票卖给了方生,卖给了方生……” 少年内心里生出一种自豪感,倒是很快意识到刚刚古天楽为什么警告自己不要瞎惦记。 “什么?!” 托尼先是一惊,然后一想到自己刚刚色胆包天,竟然敢惦记方言身边的女人,立刻吓得脊背发凉,面色苍白,脑海里陷入一片空白,身后跟着的古惑仔也有一个算一个,神经瞬间紧绷了起来。 “托尼哥,你够胆!” 古天楽暗戳戳地说,如果让洪兴的龙头、堂口的阿叔们知道,你敢招惹连霍先生、赌王他们都要奉为上宾的方言,还敢打他女人的主意,估计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头七,只能到江里给你洒纸钱了。 托尼冷汗涔涔直冒,强挤出笑容道:“古仔,嘿嘿,谢谢你啊,我请你们吃车仔面!” “不是吧,托尼哥,我大佬可是把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你的命难道就值几碗车仔面啊?” 卖票的少年心生不满,脱口而出。 “你讲什么啊,没大没小。” 托尼怒目圆瞪,气急败坏地抬手要打,但被古天楽结结实实地挡了下来。 “托尼哥,别拿小的撒气。” 古天楽被他的小气和粗暴,气的差点想破口大骂一句,“吔屎啦你”。 就在此时,被安排去给方言、松坂庆子等人领路打车的小弟跑了回来,除了上交方言打赏给他丰厚小费以外,还给他递了张名片,“大佬啊,这是……这是方生让我给你的。” 古天楽定睛一瞧,就见名片上简简单单地写着方言的名字以及一个联系方式,顿时心潮澎湃。 “嘿嘿,楽哥,你们说得对!” 托尼愣在原地,很快地换了一副嘴脸,“车仔面算个屁啊,今晚我做东,带你们一条龙!” “楽哥,以后发达了,千万别忘了我们。” 周围的古惑仔们也有一个算一个,商业吹捧着古天楽,活脱脱的“苟富贵,勿相忘”。 古天楽心砰砰狂跳,想到了小马哥的台词,“我等了三年,就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 第553章 港漫风云 第二天,日本访华团参加了香江文艺界专门举办的欢迎会,同时也是交流会。 方言作为两边的熟人,自然也在邀请名单之中,给彼此之间,相互引荐,介绍认识。 忙活了一阵后,代表香江三联书店出席的潘耀名,把方言拉到一旁,说起了悄悄话。 “岩子,这回你在香江可真的是又出风头了。” “嘿嘿,我出的风头太多了,我自己都数不过了,你说的是哪方面啊?”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开玩笑道。 “你呀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 潘耀名说:“当然是《英雄本色》啦。” 方言一问才知,《英雄本色》上映的时候,香江大大小小的媒体无不唱衰,十家里至少有七八家,都说自己要遭遇滑铁卢,毕竟一部电影竟有这么多的卧龙凤雏,几乎个顶个的都是灾星、瘟神。 “别人惟恐避都来之不及,偏偏你和徐客把他们聚到一块。” 潘耀名摇头失笑道:“当时有不少人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方言道:“可惜我的笑话他们是看不着了。” “可不是嘛!” 潘耀名说:“《英雄本色》这些天的票房成绩一出,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特别是媒体。” 方言撇了撇嘴:“它们怎么样?” “你还不了解香江媒体的德性啊?最擅长的就是捧高踩低!” 潘耀名道:“成功了捧上天,失败了就踩到地,现在把你捧得高高的,就差奉上神坛了。” “什么坛到了最后,都是祭坛。” 方言心里盘算着,趁着还在香江的工夫,抽个空去徐客的工作室找他们夫妻俩。 两人嘀嘀咕咕地闲聊着,随后聊到了香江三联书店目前的情况。 “托你的福,总算是有所好转。” 潘耀名说,随着《情书》、《午夜凶铃》、《重案组:警察故事外传》等一系列在香江的畅销,香江三联书店已经出现扭亏为盈的势头,尽管盈利的部分相较于欠下的债务,仍然是杯水车薪。 方言建议道:“我在想,你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把书店的业务扩展开来?” 潘耀名问:“怎么扩展,你说说看?” “除了学术著作、通俗、纯文学这些领域以外,是不是可以把书店业务拓展到漫画领域?” “漫画!?” “是啊,我这趟去日本,颇有收获。” 方言言言简意赅地提到自己投资了角川书店的副总经理,角川历彦开办的二次元文库,囊括了轻、漫画、游戏等领域,如果在日本站稳脚跟并发展起来,今后未必不能跟香江三联书店合作。 “二次元?轻?” 潘耀名对这种新鲜事物,一脸茫然。 方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我相信在香江也一定会大有市场的。” “这恐怕就难说了。” 潘耀名迟疑了片刻,说如今香江漫画市场可是港漫的天下。 方言一下子就想到了港漫的画风,男的几乎都是肌肉男,女的则基本是身材姣好,但身着暴露。 潘耀名道:“准确地说,香江漫画市场一直被黄玉朗的公司所垄断。” “黄玉朗……” 方言挑了挑眉,这人倒算是港漫的扛鼎之人,代表作就是耳熟能详的《龙虎门》。 大致的剧情就是王小虎从大陆来到香江寻找亲人,一路结识伙伴,与各路反派激战,王小虎、王小龙、石黑龙终在不打不相识的情况下结为好兄弟,合称“龙虎三皇”并建立“龙虎门”。 之后王小虎一行冲出香江远征霓虹,更是开始与世界各地的黑帮交手。 但其实这样一部类似于《刃牙》的港漫,最初并不叫《龙虎门》,而是叫《小流氓》。 因为漫画创作之时,治安环境恶劣,黑社会横行,有些社团还会主动接近并网罗青少年加入,也就是像古天楽这样的童党,于是乎,三教九流混杂的现状让广大民众产生了对英雄的期待。 民众对英雄的期许,自然就成了漫画家笔下最合适不过的题材。 在美国就是“dc漫画”和“漫威漫画”,在香江则是黄玉朗的《小流氓》,以及上官小宝的《李小龙》,也只有这部70年代借着李小龙强势崛起而火爆的漫画,才能跟《小流氓》抗衡。 之后由于香江出台了“不良刊物法例”,于是黄玉朗才把“小流氓”这名字换为“龙虎门”。 就像《火影忍者》、《死神》和《海贼王》三大民工漫大混战一样,这两部作品针锋相对,成为了香江漫画界70年代的主旋律,两部漫画相互竞争,不相伯仲,各占港漫漫坛的半壁江山。 在这种竞争下,黄玉朗和上官小宝也开始各自收徒建派。 两派分别被称为“御林军”和“上官家族”,也正因为两人的竞争,为港漫培养了大量的人才。 港漫二分天下的局面,在进入80年代以后才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黄玉朗在创作漫画的同时,还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玉朗国际有限公司”,企图垄断整个香江的漫画市场,但想要达成这个野心,首要的条件就是招安上官小宝这位老对手。 1981年,黄玉朗和上官小宝达成协议,《李小龙》归入“玉朗国际”,从此江山正式统一。 以致于现在,几乎所有港漫都来自玉朗漫画出品,整个香江漫画界也进入黄玉朗的垄断时代。 “特别是《中华英雄》、《龙虎门》、《醉拳》、《如来神掌》,堪称港漫四大名著。” 潘耀名露出无奈的笑容,日本漫画早已被淹没在玉朗集团所出品的港漫洪流中,无人问津。 “是这样啊……” 方言摸了摸下巴。 “不过岩子你提的建议确实不错,是可以考虑考虑引入漫画业务。” 潘耀名说,香江的经济现在已经腾飞,漫画作为一种低成本减压的娱乐方式,比以往更受欢迎,像专门出品港漫的“玉朗国际公司”,就借着这股东风,今年上半年挂牌上市,市值暴涨了十几倍。 “已经上市了吗,看样子港漫的确很火爆嘛。”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当然咯,不单单在香江火呢,跟港片一样,现在已经开始辐射到整个东南亚了。” 潘耀名不禁感慨了一句。 方言眼里闪烁着精光,美国在1987年爆发的股灾,可是会波及的全球股市。 香江股市自然也不能幸免,到时候,黄玉朗的公司肯定要遭到巨大的冲击。 当然,黄玉朗的公司不值得抄底,真正有价值的实际上是公司里的那些漫画家,就比如画出《中华英雄》、《风云》的马荣诚,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锄头挥得好,就没有挖不倒的墙角。 第554章 你变了,真的变了 欢迎会一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会场,前往早已订好包厢的美丽华大酒店。 潘耀名边下台阶,边说道:“等回到书店,我一定把你的建议给萧老他们带去,其实最好啊,就是你和我一块去,到时候商量起来,也能直接问你,让你帮忙出谋画策。” 方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样吧,我离开香江之前,一定抽空去趟书店。” “这还差不多。” 潘耀名露出满意的笑容,说萧滋可是反复地念叨他,特别希望他能够担任三联书店的总编辑。 “这件事,我也跟我师兄讨论过。” 方言同样有调到香江三联书店的打算,既是为了进步,也能方便布局自己将来的商业版图。 “你也有意来三联书店?那真的是太好了!” 潘耀名语气里充满兴奋,“我马上把这事给萧老说,让他费心跑一趟燕京总部,争取把你……” “你看你,又急。” 方言不禁失笑道:“别急啊,调动的事还是等这次日本交流团访华结束以后再说。” 潘耀名搓了搓手,“对对对,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方言并没有跟着大部队前往美丽华酒店,而是马不停蹄地直奔徐客的工作室而去。 就见中午时分,烈日炎炎,街上人烟稀少,徐客工作室旁边的电影院门口挂着一面旗,上面赫然写着“全员满座”,这可不是今日的电影票售罄,而是意味着接连三天《英雄本色》的票都卖光了。 即便如此,依然有人不死心,想要预订三天后的电影票。 突然间,人群里一片喧嚣,一双双眼睛一齐地看向正要下楼吃饭的徐客、施南笙、林清霞等人。 面对着影迷们热情洋溢地挥手,高喊他们的名字,王祖娴、林清霞她们也报以微笑地挥舞着手。 身后跟着出来的工作室职员们看到这一幕,情绪异常激动,脱口而出:“这才是做电影嘛!” “好了,赶紧去吃饭吧。” 徐客扬扬手,然后低声问施南笙道:“方老师约我们在哪里见面?” “就在那里,我们常去的那家茶餐厅。” 顺着施南笙指去的方向望去,王祖娴、林清霞脸色颇为复杂。 而当来到茶餐厅的二楼,亲眼看到坐在角落座位上的方言时,眼里更是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方生,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施南笙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和他们相互寒暄了几句,方言的视线落到了王祖娴、林清霞的身上,不禁诧异道: “想不到你们也在啊。” “是啊,真的是太巧了,在美国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跟方生见面了。” 林清霞此时已经把披肩长发剪成了短发,飒爽干练,英气十足。 王祖娴则紧挨着林清霞,边落座,边解释说自己是陪闺蜜来工作室的,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是冲着他本人来的,然而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倒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仿佛就是奔着他而来。 方言笑了笑,“是这样啊,这么看来,清霞在《虎胆龙威》里的戏已经杀青了?” “一杀青我就回来了,可不能耽误了徐导拍《刀马旦》,要不然南笙可要怪了我。” 林清霞点头的同时,挽着施南笙的手臂调侃了起来。 “作怪。” 施南笙无奈地白了眼,然后拿起菜单说:“我们还是先点东西吃吧,边吃边聊。” 方言和徐客任由三女点单,自顾自地聊起了正在火爆上映的《英雄本色》。 徐客激动地讲起了近况,“哈哈,这回可真的是扬眉吐气啊!” “我也有所耳闻,貌似在上映之前,外界对我们这部完全不同于以往的黑帮片一致看衰。” 方言敲了下桌面。 “可不是外界,就连新艺城内部也差点闹出事。” 徐客撇了撇嘴,说距离杀青还有十天的时候,新艺城七怪之首的麦加听说吴雨森在片场喝酒,就让施南笙不管《英雄本色》拍到什么进度,都要把底片烧掉,气得自己直接找麦加当面对峙。 方言挑了挑眉,“后来呢?” “我就跟麦加说,‘这片子是方生写的,而且还投了资’,他立刻就无声了。” 徐客道:“让我们把《英雄本色》拍好,之后的电影剪辑和上映更是没有再插手。” 方言乐了,“想必他主要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的名头恐怕没这么好使。” 徐客连连摆手:“你这话就大错特错了!” “是啊,你现在可出名了,要多出名有多出名……” 王祖娴话还没说完,就被施南笙用手偷偷地扯了下衣角,然后急忙打断说,程龙和嘉禾成功地跟福布斯合作,合拍总投入高达2500万美刀的好莱坞超级大片,消息一传回香江,就引发全城轰动。 尤其是曝光的内幕里,透露最多的就是嘉禾和福布斯的这次合作,完全归功于方言。 “我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方言轻描淡写地说出口,说得好像毫不费力就能完成一样。 王祖娴眨了眨眼,“不会吧?清霞跟我讲的可不是这样的!” 方言哦了一声,“你倒是说说看,清霞是怎么说的?” 王祖娴刚要开口,林清霞急地抢话,有所保留地说了一通,“总之,我得好好谢谢你,托了你的福,我才有机会成为港台有史以来第一个有幸参与这种规模的好莱坞电影的女演员。” “你适合,所以才会选你,就像徐导选你出演《刀马旦》,也是看中你‘刀马旦’的气质。” 方言语气认真地说道。 看到林清霞的脸色不自然,施南笙会心一笑道:“说到这个,还得多亏了你,听清霞说是你推荐她剪成短发试试,这一试还真解决了大问题,本来我们还在发愁该给清霞设计什么样的妆容。” 方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短发造型果然很适合你。” “是嘛……” 短发的林清霞明明英气逼人,犹如优雅的贵公子,却罕见地露出一抹小女儿的娇羞之色。 “可不是嘛,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清霞!”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时,王祖娴拥抱着林清霞,“看得我都不想嫁给男人了,就想嫁给她。” 方言看到这一幕,不觉想到《东方不败之再起风云》里,雪千寻和东方不败姬情满满的画面。 林清霞在他的注视下,用手指轻点了下闺蜜的额头,“你呀别胡闹了,人都看着呢。” 王祖娴委屈巴巴地撅起嘴,总觉得林清霞自从把最爱的长发剪短以后,就突然地变了。 真的变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不管多么亲昵的动作,她都是很迁就自己的! 目光直直地投向正在和徐客谈笑风生的方言,然后转向林清霞,他们俩之间不会有事吧? 第555章 补偿(二合一) 餐桌上的气氛越发地热闹,在施南笙的举杯示意下,众人以奶茶代酒,好好地碰了一杯。 “按照《英雄本色》现在票房的涨势,再过一两天,就要达到1500万,而且很有可能成为继《夏日福星》、《宝贝智多星》、《警察故事》之后,第四个突破3000万大关的香江电影。” 徐客盘算着,趁方言还在香江的这几天,索性就召集媒体,举办庆功宴。 “是该好好地庆祝一下。” 施南笙说狄胧、周闰发等人靠着《英雄本色》,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摘掉了“票房毒药”的帽子,片酬水涨船高,片约也源源不断,显然是焕发了第二春,都巴不得有机会对方言表示一番感谢。 “你们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又怎么好拒绝呢。” 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 “清霞、祖娴那天如果有空的话,也非常欢迎你们参加。” 施南笙左看看林清霞,右看看王祖娴。 “好啊!” 王祖娴爽快地说出口,余光里也瞥见林清霞点了点头。 方言琢磨了下,还是打消了带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到庆功宴的念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偏偏王祖娴不出意料地来了一句: “南笙姐,我能不能多喊几个人来庆功宴?” “你准备请谁来啊?” 施南笙半开玩笑说,如果能把方逸花,以及tvb、邵氏的明星艺人都请来,她自是无不欢迎。 “南笙姐就别寻我开心了,我哪里能请得动六婶啊,让他去请还差不多。” 王祖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言,“我就是想请几个小姐妹开开眼,像曼玉、利芷、蕴慧……” 听到“利芷”的名字,方言扬起眉梢,询问起利芷参加tvb港姐选美的结果。 “挺好的。” 林清霞笑着说,利芷在这次的港姐竞选里,可是一举夺得了冠军,以及“最上镜小姐”及“才华小姐”三个头衔,成为了有史以来的首位“三料港姐”,立刻就跟tvb签下了最高档次的艺员合约。 方言道:“看来清霞给她做的指导没白费。” 林清霞娇羞地摇头:“我哪里有什么功劳,利芷能获得港姐冠军,完全全靠她自己。” “利芷参选的时候真的好哄动啊,我和台里的其他人都觉得今年的冠军非她不可。” 王祖娴眼里燃烧着八卦之火,还说到了一桩趣闻,那就是据小道消息传,倪诓在看过港姐选美的直播后,说自己活了50岁,利智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如果她不是赢家,我就烧掉tvb。 “倪诓这家伙……” 方言语气里透着几分嫌弃,“我最近的事多,一直也没有时间跟她联络,问问她的近况。” “那正好把她请到庆功宴,你们可以借机叙一叙旧。” 施南笙当即同意让王祖娴带章曼玉、利芷等人来庆功宴。 “谢谢南笙姐!谢谢方……方先生!” 王祖娴咧嘴发笑,待酒足饭饱之后,众人起身离开茶餐厅。 方言急着赶往会场,继续出席文艺交流会,王祖贤则急匆匆地把这个好消息带给章曼玉等人。 利芷激动不已,“方老师现在在香江!?” 王祖娴笑盈盈道:“他还专门问起了你的近况,到时候你到了庆功宴,自己当面和他说吧。” 利芷嗯了一声,眼里扑闪扑闪着光,心怦怦直跳。 “我过去可能就是瞎凑热闹,你们可要好好地把握这次机会。” 章曼玉语气幽幽道:“万一方先生和徐导又有什么新戏的合作,没准就会选你们当女主角。” “曼玉,你千万别这么想,到时候大家都有可能被他看中。” 王祖娴左手勾住利芷的右臂,右手牵着章曼玉的左手,强拉着她们:“好啦,我们还是赶紧贮备准备,想想庆功宴那天我们到底穿什么吧?南笙姐可说了,这回要大操大办,请全港的媒体来呢!” ……………… 两天后,丽晶酒店。 利芷穿着红色连衣裙,和章曼玉、王祖娴、林清霞等人并肩而行,靓丽的倩影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围在酒店门口的记者狗仔们,镜头无不对准着她们,闪光灯频频地闪个不停,深怕错过或者是漏拍。 等她们进入宴会厅时,就见张国榕、周闰发、狄胧、徐客等人全都早早地到场。 一个个的都簇拥着方言,争先地向他敬酒,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面对张国榕时,方言却主动地举起酒杯:“来,国榕,我敬你一杯。” “方生,你这太抬举了我了,理应是我该敬你一杯才是。” 张国榕受宠若惊:“谢谢你、徐导还有吴导,愿意给我这个没有拍片经验的人当演员的机会!” 方言摆摆手,“要说这部电影里如果有遗憾的话,那么可能就是亏欠你了。” 徐客、施南笙、周闰发等人连连点头。毕竟要论整部戏里谁的腕儿最大,自然非张国榕不可。 投资方也是在看到张国榕出演后,才大大方方地掏钱支持这么个“失败者联盟”拍的片子。 但是《英雄本色》上映以后,张国榕非但没有收到好评,反而因为“宋子杰”而挨了不少骂。 败坏了观众缘不说,甚至还遭到谭永麟歌迷的冷嘲热讽,觉得《英雄本色》的成功,根本就没有张国榕一丝半点的功劳,完全靠方言、徐客、周闰发、狄胧等人带飞,称不上是真正的演员。 “国榕是个好演员,宋子杰也是个好角色,但是当时我太偏重小马哥和宋子豪的戏份,对于他的角色内心那种挣扎的感觉,表达太少,如果能够重新来过,我一定会把宋子杰的角色描写得更好!” 方言笑着拍了下他的肩。 “方生千万别这么说。” 张国榕说自己也并非一无所获,光是方言为他作词的主题曲《当年情》,以及片尾曲《友情岁月》,就让收录了这两首歌的专辑销量暴涨,单单在电台每周点歌榜上,就一直稳居在前五名。 “这不一样,你本来就是乐坛的天王巨星嘛。” 徐客道:“但如果以后你想继续拍片的话,就必须改变观众对你保留的‘宋子杰’印象。”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霸王别姬》剧本,我和内人已经写好了,到时候会寄给你。” “谢谢方生!” 张国榕满脸兴奋,也让一旁的周闰发、狄胧等人羡煞不已,这可是方先生亲手写的剧本啊! “巧了不是!” 徐客说自己跟方言想到一块去了,也准备给张国榕量身定制一部电影作为补偿。 “前些天我们心血来潮,看了部邵氏拍的《倩女幽魂》,他觉得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被发掘。” 施南笙补充了一句。 “我也是看了方老师的《情书》以后,大受启发。” 徐客解释说,“现在不管是文学,还是电影,都很少有男女之间浪漫缱绻、动人心扉的感情故事,我觉得‘倩女幽魂’是一个可以好好利用的故事,我准备以此为题材拍一部爱情片!” “古装片?!” 张国榕脸色煞白,《红楼春上春》给自己留下的古装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徐客尽力消除他的顾虑,说电影的内核其实是现代的故事,而且汲取方言《情书》里的“纯爱”概念,并且承诺等宁采臣的服装弄好了,会第一时间让他来试妆,如果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改。 眼见张国榕松了口气,施南笙笑吟吟道:“方老师的《情书》以及‘纯爱文学’,现在风靡亚洲。”随即希望方言能够接受《倩女幽魂》监制和剧本顾问一职,把“纯爱”贯彻到电影里。 方言轻点下头,余光里注意到王祖娴、利芷、林清霞等人向他们走来,莺莺燕燕,千姿百态。 “至于小倩的人选……” 徐客觉得“十三姨”龚樰非常适合出演“聂小倩”。 “小樰现在的精力主要放在导戏上。” 方言道:“拍戏的话,现在也就只接《黄飞鸿》后续系列作这样的电影了。”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徐客一时间陷入为难的境地,不知道该找谁来演聂小倩。 王祖娴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局外人一样,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下好姐妹们,“清霞、利芷、曼玉,你们的机会来了,千万可不要错过了。”余光里发现关山正带着他女儿关芝琳往这边走来。 章曼玉在施南笙审视的目光下,不由地紧张起来,心里犹如小鹿乱撞。 徐客扫视一圈,婴儿肥的章曼玉有些甜美可爱,而利芷太过明艳,林清霞过于英气,都不适合楚楚可怜、柔媚清纯的“女鬼”形象,至于王祖娴,他和施南笙也不觉得这样的清纯美少女能演得了。 突然间,王祖娴注意到方言上下打量着自己,接着会心一笑道:“倒不如让祖娴试试?”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心里咯噔了下,就见施南笙、林清霞、章曼玉她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自己。 啊?我来演聂小倩? ………… 跟后世的电影庆功宴不同,基本上都是切涂抹着目前票房数字的单层或者多层蛋糕。 正当方言、徐客、周闰发等人当着媒体镜头的面切下蛋糕时,王祖娴的思绪仍然混乱,看上去人还在,但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从方言指名道姓地让她来演聂小倩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章曼玉、利芷投去羡慕的目光,“恭喜你啊,祖娴。” 王祖娴百思不得其解,“我真没想到他会选我,怎么会是我呢?” “方生的眼光一向很准,他说我的短发很有刀马旦的气质,结果还真是。” 林清霞笑了笑,“他说你能演聂小倩,说明你身上确实有勾引书生文人的那股女鬼气质。” 王祖娴一个激灵,心虚起来:“清霞,你又拿我寻开心,谁勾引书生文人……” 见她们嬉笑打闹,利芷忍不住地想到自己在tvb内部的处境,幽幽地叹了口气。 就在胡思乱想之时,方言挨个地把切下来的蛋糕分发给众人,自然也有利芷的一份。 “还没来得及恭喜你获得港姐选美的冠军。” “这还要多亏了方老师,要不是方太她们看在您的面上,我不可能得到这个冠军的。” 利芷抿了抿嘴,本来按照历届港姐出道以后的惯例,都是从tvb的电视剧里跑龙套开始。 从没台词、站背景板的小配角,再到陪衬红花的绿叶,一步一个脚印地磨炼演技,从眼神僵硬到表情自然,从台词生硬再到流畅,一般的港姐冠军在签约tvb两到三年以后,才能得到主演的机会。 而有了方言这层关系,她不但能接拍新艺城、邵氏的电影,而且tvb第一部戏就是女二的戏份。 “不要妄自菲薄,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看轻自己。” 方言道:“就算没有我,单凭你自己的资质和能力,也一样是冠军。” 但转念一想,即便上辈子利芷得了亚姐冠军,照样被视作外来户,遭到排挤和欺负,不禁眉头一皱:“怎么了,是不是受到欺负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利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有方言的面子在,方逸花以及tvb高层自然会对利芷多加照拂,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也的确有不少嫉妒她的人,在背后嚼舌根,“北姑”都算是轻的。 编排最多的就是“方先生的情人”,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个告诉方言,而是闪烁其词道: “为什么我那么努力还是会遭到排挤,为什么不认识我的人也要捉弄我?” “这就是娱乐圈。” 方言认真道:“总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小心机啊,各种不搭理你,看不起你,你别看国榕、清霞、祖娴她们现在风光,没成名的时候,照样会被人捉弄欺负,有好些年,都会和你一样,几乎每个人都能骂他们,可只要你一成名,身边的人就都变了好人,不信的话,你大可以问问他们。” “我信!” 利芷点了点头。 方言眯了眯眼:“当初我就让你好好地考虑要不要走这条路,现在你后悔的话,也还来得及。” 利芷眼神坚定地摇头,“她们觉得我不行,我非要成名给她们看!” “这还差不多,不过有一点你是瞎操心了,有我在,你还怕成不了名?” 经过方言的安慰,利芷找到了温暖和支持,慢慢地一扫心中的阴霾。 欢喜地吃着蛋糕,沾着奶油的脸上随后扬起一抹释怀的笑容:“谢谢您,方老师。” 方言递上张纸巾,一本正经道:“就不要说谢谢了,你可是我的人。” 利芷红着脸地低下了头,虽然她明知道他话里没有别的意思,但她却忍不住地想到另外层意思。 第556章 特殊使命 朝阳门北大街,文化部门大楼。 正忙着准备迎接日本访华团的王朦,完全没想到八一厂竟然会把电话打到他这里。 今年上半年,电影局,以及全国各地的制片厂都从文化部门这个娘家,嫁到了广电部门这个婆家,偏偏电影制作单位划拨过去了,可电影发行单位仍然交由文化部门来管理,以致于上合下不合。 给整个电影行业的管理造成了混乱,偏偏如今的电影发行公司还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纵然有方言掀起的“娱乐片”、“主旋律”浪潮刺激了全国的观影热潮,但还是不能避免电影市场进一步的萎缩,全国三分之一的发行企业亏损,大大小小的电影院已经改营它业。 就在头疼发愁之时,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汇报说八一厂的胡厂长已经到了。 “欢迎欢迎!” 王朦热情洋溢道:“要论起来的话,这也算是八一厂回娘亲探亲了。” “哈哈!” 彼此互相寒暄了会儿,胡厂长才缓缓地道明来意:“我这次回娘家,不光是代表八一厂来探亲的,也是希望娘家人能我们八一厂一个大忙,共同完成这个十分艰巨而神圣的任务。” 听到这话,王朦立马严肃了起来: “虽然是分了家不假,但我们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仍然是一家人。”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能帮的一定尽力协助。” “您应该知道1991年就是70周年纪念日吧?” 胡厂长直截了当道。 王朦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胡厂长道:“实不相瞒,本来在81年的时候,我们厂就准备拍一部女儿反映我dang奋斗历程的电影巨制,为60周年纪念日献礼,不过当时距离八一厂恢复正常工作还不到3年的时间,就算是厂里上下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所以决定慢工出细活打磨一部精品,作为70周年纪念日的献礼片。” 王朦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片子呢?” “之前我们把它称之为战争片,但自从主旋律的概念火了以后,也就纠正为主旋律军事片。” 胡厂长语气认真:“名字定为《大决战》,准备把辽沈淮海平津这三大战役全都囊括其中。” “这是好事啊!” 王朦拍了下椅把手。 “我们把厂里的这个计划上报给领导,领导们都非常重视,责令我们务必要拍好。” 胡厂长道:“我也是带头立下了军令状,厂里的所有同志也决心要把《大决战》三部曲拍好!” 王朦目光炽热:“你说吧,需要我们文化部门怎么帮你们!” “拍历史战争题材的电影必须尊重史实,每一个细节都要严谨,而首要的任务就是把剧本写好。”胡厂长说,“如果剧本的情节逻辑出现问题,无论导演的水平多么高、演员的演技多么好,它都不足以堪称为一部成功的电影,所以为了剧本的创作,厂里打算成立《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 王朦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想要找一组写作功底绝对过硬的作家和编剧?” “不错,如果电影的剧本不够好,我们宁可不去拍!” 胡厂长说除了八一厂自己的编剧以外,还需要场外援助。 “这个我们自当全力配合!” 王朦道:“需要哪些人,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名单?” 胡厂长说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八一厂最想要的非方言不可! “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王朦并不感到意外,人民文学出版社隶属于文化部门,方言作为《人民文学》的副主编,到《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工作,自然要经过这个上级部门的批准同意不可。 “是啊,方老师的编剧实力是国内外有目共睹的。” 胡厂长道:“而且从他所写的《利剑行动》来看,也肯定非常地擅长军事战争题材的创作。” “这件事就由我来办吧!” 王朦信誓旦旦地保证,等方言从香江回到内地,就在两国文艺交流会上,当面把任务交待给他。 ………… 与此同时,方言刚刚到三联书店,和萧滋、潘耀名等人叙了叙旧。 “那就这么定了,在你离开香江之前,在店里举办一场签名售书会,给书店涨一涨人气。” 潘耀名一路把方言欢送到店外。 方言满口答应下来,“走,出去吃吧,我请客!” 潘耀名笑盈盈道:“成啊,你这大财神请客,我奉陪到底,吃什么呢?” 方言左顾右盼:“你车停哪儿了?” 潘耀名伸手一指,就见一辆马自达停在马路对面,其实道路两侧的停车位统统都在方言的名下。 “去铜锣湾吧。” 方言笑了笑,指挥着潘耀名,把车开到了古天楽这帮泊车仔所属的地盘。 香江寸土寸金,很多商铺、夜总会、酒吧饭店都没有自有的停车场,所以需要代客泊车的业务。 因为不请人来做代客泊车,客人没法停车就不会来消费,因而这种服务基本上是老板找的外包,就像《古惑仔》、《扎职》等电影拍的那样,哪个社团在哪条街插的旗,泊车业务也就归这个社团。 来玩的客人把车停门口,就会有泊车仔过来把钥匙接了,拿去附近的路边公共停车位停。 然后定时帮你刷钟,到时给客人再开回来。 路边的咪表是投币,投几块钱就停15分钟,设置这么短的时间就是不让人长时间占用。 而泊车仔并不会一直续费,而是两头盯紧,看到有警察过来抄牌才会投币续费。 一天一个咪表只会投个两三次钱,相当于花了10块不到占用了一个咪表的全天使用权。 一支旗控制一条街道周边十几二十个车位,而且占用后街、断头路和拐角等非法的停车位。 如果没有停车位,这群泊车仔就会替客人,把车不熄火停在路边。 警察来了,也只会叫人开走不会抄牌。这样一个几个人的小团伙每天相当于可以搞定几十个泊车点,泊车收入流水会有好几万,一条街一个月下来可以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进账。 而一个泊车仔每个月可以从酒店那里拿到上千块港币的底薪,而社团这边会有三到四成的抽水。 通常这部分抽水,也算做是社团所收规费的一部分。 此外还有保护费,俗称陀地,这块是你开门就得给的,还有保安费,俗称睇场费,收了这个钱社团会安排人下来负责安保,帮你处理一些麻烦的客人,防止有人在场子里搞事。 所以如果社团给安排到一个油水很多的街上当泊车仔,月入过万,超过白领都不是问题。 更别提勤快一点,提供些洗车、代驾等额外服务,收取的小费也是相当地可观。 然而像古天楽这种尚未正式拜入洪兴的童党分子,就没这么好运,被安排在油水很一般的街上。 “喂,还记得我吗?” 方言摇下车窗,笑着看向之前卖给他《英雄本色》电影票的少年。 少年瞪大双眼,震惊得一时间忘了去接钥匙,结结巴巴道:“方、方……方先生!” 方言掏出小费,“我和朋友出来吃顿饭,缺个熟悉这里的向导,让古仔来带个路。” 第557章 古惑仔不用脑 “方生,这家店是这一带生意最好的,特别是烧鸭、叉烧,每天都卖爆!” 古天楽殷勤地给方言、潘耀名当向导,把他们带到人声鼎沸的茶餐厅。 方言环顾四周,就见店里熙熙攘攘,顾客络绎不绝,老板娘忙碌的身影和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 古天楽显然是老熟客,前脚跟正在剁烧鸭的老板打声招呼,后脚老板就让服务员给他们找位置。 方言点了份烧鸭叉烧双拼饭,又照他的推荐,点了招牌特色的鼓汁凤爪、白灼生菜、水晶虾饺。 古天楽很识趣地告辞道:“方生,您和您朋友慢慢吃,我就先……” “我点了这么多,可不只是两人份。” 方言道:“坐下来吧,这一顿就当做是你为我们带路的一点儿报酬。” “能给方生带向导,是我的荣幸。” 古天楽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 毕竟能跟大名鼎鼎的方先生同桌吃饭,那可是不知道多少古惑仔敢想都不敢有的天大机会。 “我这个人向来是恩怨分明,别人投我以桃,我就会报之以李。” 方言说:“那天晚上,你替我们堵住那些古惑仔,我还记着呢。” 古天楽连声说着“不敢”,然后如实地讲述起自己跟托尼哥他们的渊源,其实都是一个堂口的。 “要是让项生知道,他敢冒犯方生您,阿叔还有我们整个旗肯定也会受他连累。” “想不到你倒挺讲义气,挺为社团考虑的嘛。”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就他这秉性,怪不得当初一个人替兄弟背下所有锅,被判蹲教导所里。 “嘿嘿。” 古天楽心思单纯地挠挠头,“您写的‘小马哥’和‘豪哥’不也是这样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嘛!” 方言挑了挑眉,“你想当‘小马哥’、‘宋子豪’那样的人?” “现在哪个在道上混的不想像小马哥、宋子豪那么风光萧洒、男儿血性!” 古天楽语气里充满一股向往,不想当“小马哥”的古惑仔,不是称职的古惑仔! 潘耀名摇头叹气,完全想不通方言为何跟一个古惑仔聊得这么火热,但从刚才观察到现在,发觉古天楽这人心性不坏,纯粹是个误入歧途的青少年,于是好言相劝: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小子,混古惑仔没前途的,还是赶紧另找出路吧。” “打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 古天楽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自己中学毕业以来,换了保安、洗碗工、超市理货员等十几份工作,没一个干的长久,做生意又不会做,得亏有朋友引荐进童党,才可以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你们说你们的社团是洪兴,不过我没记错的话,洪兴好像一般只招收成年人吧?” 方言颇为好奇,组建和吸收童党为社团成员通常以号码帮为主,也就是崩牙驹、蔡子名等等人所在的帮会,今后古天楽出演的《黑|社会》里,死对头阿乐的儿子,丹尼拜的就是号码帮的字号。 这是因为,不管是和联胜,还是洪兴,一般不会明目张胆地接纳童党少年为社员。 “对啊,再有一年的时间,我就成年了……” 古天楽注意到潘耀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色,缩了缩头。 方言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那你就准备继续当古惑仔?” 古天楽点点头:“阿叔说了,干一行爱一行。” 满嘴顺口溜,你想考研啊! 方言强忍住笑意,“如果你有另一种选择呢?” 古天楽愣了愣,清澈的眼里透着丝茫然,古惑仔还有的选吗?难道这辈子不是一条道走到黑吗? “我刚才说过,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 方言玩味道:“念在你那晚的表现上,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当然你也别期待太多。” 古天楽心怦怦狂跳,猛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时来运转,就算方先生强调不要有过高的期望,但以他这种贵人的身份,哪怕是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儿好处,对他这个小卡拉米,也已然是受用无穷了。 “这第一嘛,就是我们基金会名下其实有一些停车位,需要专业的社团和泊车仔来帮忙打理。” 方言这话一出,潘耀名有所醒悟。 怪不得要找他这么个泊车仔,停车场的生意越做越大,的确需要找个社团外包来避免麻烦。 “我可以指名道姓地让你和你的小弟来管理,分账嘛就按洪兴的规矩来。”方言笑了笑,尽管泊车仔仍然是泊车仔,但古天楽凭着这个油水很肥的差事,那也是泊车仔里的“靓仔小马哥”。 古天楽并没有觉得期待落空,反而是欣喜若狂。 “多谢方生!多谢方生!” “先别急着谢,还有另外个选择。” 看到方言伸出第二根手指,潘耀名却觉得别扭,难道不该是给这个青年一次改邪归正的机会吗? “咕噜。” 古天楽咽了咽口水,眼里闪烁着期许之色。 方言笑道:“第二个选择就是你不要做古惑仔,转行去做另一行。” 古天楽啊了一声,“不做古惑仔?!” 方言喝了口鸳鸯奶茶,“怎么,难道你真的很喜欢当古惑仔嘛?” 古天楽沉吟半晌,默然地摇了摇头,“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当古惑仔呢?阿叔曾经告诉我,出来混,要么就做最大最有势力那个,要不然就早点一走了之,否则,就会步一些扑街仔的后尘。” 方言不免意外:“不错,你倒是看得挺透的,古惑仔不用脑,一辈子都是小混混。” “你能有这觉悟,说明你还有的救。” 潘耀明颇为欣慰,然后给方言递了个眼神,暗示他这尊大佛赶紧度化! “可是方生,我不做古惑仔,我又能做什么呢?” 古天楽难为情道,“朋友都说,我除了这张脸还不错,真的什么都不会。” 你这颜值确实“平平无奇”,就连我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方言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你拿着这个去tvb,然后去报名无线艺人培训班。” 听到“tvb”,古天楽就算再蠢,也能听出话外之音,方先生竟然让他去当演员!? 潘耀名同样震惊不已,左看看古天楽,不得不说,的确有当演员的潜质,右看看方言,就见他摆了摆手,“能不能当上演员,先看你能不能在无线艺人培训班毕业吧?怎么样,还想当古惑仔吗?” “我……我……” 古天楽手捧着薄薄的名片,却觉得重若千金,眼眶里泛起热泪,脑海里不禁闪过一句话: 以前我没的选,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第558章 《大决战》总编剧 之所以送古天楽去无线艺员培训班进修,自然是为了明空电影公司将来的发展所图。 且不说新艺城、嘉禾和邵氏,就连徐客工作室名下都有林清霞这样的一线女星。 明空电影公司也因此需要拿得出手的艺人,实力派的话,像吴孟答、周星池、李联杰这种自己一手捧红的,方言肯定不容许其它电影公司染指,而在偶像派的签约和栽培上,女的已经有利芷。 至于男偶像,因为谢霆峰还太小,只能当养成系,所以古天楽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被邵氏雪藏打压的刘德桦也是适合的人选之一,不过得等到合约到期以后再下手。 方言如此想着,透过飞机的舷窗,心不在焉地望着升腾翻滚的云海。 不一会儿,满载着日本访华团的航班稳稳当当地着落在首都国际机场。 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等人陆陆续续地走下登机梯,就见机坪上站满了欢迎他们的队伍。 不但拉起书写着欢迎标语的双语横幅,而且手捧鲜花,无不洋溢热情地迎接松坂庆子她们。 “嘿嘿,王部长,幸不辱命。” 方言边和王朦握手,边开起了玩笑。 王朦投去欣慰又满意的目光,“这趟真的是辛苦你了,路上都顺利吧?” “一切顺利。” 方言笑着给双方相互介绍,彼此认识。 当准备上接送交流团的大巴车时,却被王朦忽然叫住,满腹疑惑地钻入他的红旗座驾里。 王朦一脸严肃道:“岩子,现在有个重要而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来办。” “您说。” 方言本以为会是工作调动,调去香江三联书店担任总编辑,协助萧滋、潘耀名等人摆脱困境。 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让他参与八一厂70年周年献礼片的剧本创作小组,而这个项目居然还是《大决战》三部曲,顿时心怦怦狂跳,脑子也嗡嗡作响,有一种被天上掉的馅饼砸的晕眩感。 “这可是一个艰巨的使命。” 王朦言简意赅地说到剧本创作的要求,务必要把把当年的历史细节刨根问底的写在剧本当中。 “我明白。” 方言深呼吸一口气,接着询问起剧本创作小组里的其他成员。 “这个等你去八一厂开会的时候,自会知晓。” 王朦说,目前只知道《大决战》三部曲的总导演,交给了第三代导演,同样也是八一厂公认资历老能力强的李俊,至于《大决战》总编剧以及剧本创作小组的组长,基本上会由方言来担任。 “我当总编剧!?” 方言一个激灵,颅内瞬间高潮,但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还是另请高明吧,自己也不是谦虚……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整个小组的其他联合编剧会配合好你,共同完成剧本的创作!” 王朦一本正经道。 方言渐渐地恢复平静,一般的影视作品剧本的创作过程中,只有一个主笔的编剧,其余的不是编剧助理,就是文学策划,而像《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这种大型的项目,都是有多个编剧共同创作,也叫做“联合编剧”,通常会在这批联合编剧里指定一人当总编剧,也不排除空降。 比如朱苏尽,一担任主编剧,剧本就写得极烂无比,像《朱元璋》、《康熙王朝》…… 特别是台词雷人到天雷滚滚的《新三国》,“说出汝名,逗汝一笑,我乃是零零后上将军刑道荣”、“接着奏乐接着舞”、“直奔诸葛亮四轮车”、“我的大斧早就饥渴难耐了”等等。 可要不是总编剧,只是联合编剧时,双脚仿佛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了! 就比如,必须申遗的《让子弹飞》! 像这种能打辅助但当不好主c的,在编剧界里是比比皆是,因为这个总编剧的任务,不仅仅是负责剧本的创作和统筹,更要紧的是负责整体协调和最终决策。 “以你目前的资历、能力和成就,整个电影界没人比你更合适的了。” 王朦语气认真地说,就凭他所写的《拯救大兵瑞恩》、《利剑行动》等军事,以及改编而成的同名电影都取得口碑票房双丰收,《大决战》三部曲总编剧这个位置,自然而然是非他莫属。 “嘶~” 方言吸了口冷气,不禁心潮澎湃。 “八一厂的同志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怎么样,敢不敢把这副千斤重担背起来?” 王朦投去了鼓励的目光。 “赴汤蹈火啊,王老师!” 方言话锋一转,“关于《大决战》的剧本,领导们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你看你,先别急,等你参加了八一厂开的会就都清楚了。” 王朦强调说,眼下的头等大事还是两国30周年文艺交流活动,这里头也少不了方言的出力。 “义不容辞!” 方言心事当当地保证,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等欢迎宴会结束以后,把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等人安顿好了,便马不停蹄地奔向什刹海四合院。 就见龚樰挽起袖口,把已经洗好的衣服一件件地挂在晾衣绳上,脚边始终有小狗摇着尾巴打转。 “汪汪汪。” 小狗嗅到了男主人的气味,立马舔着舌头,一路狂奔地向方言冲了过来。 方言把手上的行李箱和礼物放了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径直地递了过去。 龚樰边擦拭额头、脖颈上渗出的汗珠,边笑靥如花道: “回来啦,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下面给你吃?” “好啊!” 紧紧地相拥了片刻,方言趁着她煮面的工夫,把行李、礼物等东西整理好。 “赶紧过来吃吧!” 龚樰端着炸酱面,走进屋内,就看到他正在把厚厚一叠的手稿塞进牛皮纸袋里。 方言解释说,要把已经写好的《三体》初稿寄给《科幻世界》出版社,而且要让杨潇、姚海军等人北上燕京一趟,坐下来好好地商量世界科幻大会的申办大计,争取落户在川蜀的蓉城。 “我来帮你吧。” 龚樰让他边吃面边口述,她来代为手写书信。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方言就一口糖蒜,吃一口面。 龚樰双手支颐,看着他美滋滋地吃自己做的炸酱面,静静地听他讲述起从美国,到日本,再到香江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不过像投资软银、创办二次元轻文库、炒日元外汇等等,倒是一笔带过。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很快就要拍《霸王别姬》了?” “嘿嘿,本来我是想明年就开始准备的。” 方言摇头失笑,偏偏不凑巧,跟《大决战》撞到了一块,也不知道该说是可惜呢还是幸运呢! 第559章 怎一个好字了得 第二天,阳光照在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随着微风,轻轻飘扬。 方言对着镜子,穿好西装,打好领带,“今天我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晚上就不用等我了。” 龚樰好奇不已,忍不住地问起今日两国交流团的日程安排。 “早上会首先跟俳优座剧团开一个话剧交流座谈会。” 方言说,一整天分成上下两个半场,上半场让日本俳优座剧团表演新剧,下半场再轮到华夏话剧界推出的剧目,总之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台,这期间还会举办首演交流研讨会,分享经验,交流心得。 “你和万先生他们合写的那个以全聚德为原型的话剧,会在什么时候首演?” 龚樰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 “就在今天下午。” 方言留意她的神色,嘿然一笑,“怎么样,想不想去现场看看?” 龚樰又惊又喜:“可以嘛!”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给你写张便条,到时候你早点去人艺,把这个交给于院长。” 方言相信于师之不会不卖自己一个面子。 “那敢情太好了,我还真很想看你写的《天下第一楼》!” 龚樰满心欢喜地和方言出了门,然后顺路地开车去了一趟邮局,把装着《三体》第一部初稿的包裹,随信一同寄往科幻世界出版社,接着把车开到文化部门大楼的门口。 “那我们就下午人艺见。” “好,我先走啦!” “路上注意安全。” 跟方言挥手告别,龚樰从先前的副驾驶座改坐在驾驶座上,而后平平稳稳地驶向北电。 一如往常一样去上课,再过不久,自己在北电导演系的进修之旅就要告一段落。 但在毕业之前,整个进修班的学生必须组队完成一部符合校方要求的电影短片。 当然,龚樰完全可以把六一儿童节上映过的《宝贝智多星》,当做是自己的毕业作品,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出过力的副导演,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参与其中,跟叶大英等人商量拍摄题材。 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中午,吃过午饭后,龚樰便匆匆地来到人艺剧院。 门卫大爷确认她是方言的爱人,立马放行,主动带她去找于师之。 走廊的一侧是一间间化妆室,出演《天下第一楼》的人艺演员该化妆的化妆,该换戏服的换戏服,该排练的排练,忙得热火朝天,甚至能见到为了排戏而忘了吃饭的人,被一提醒才想了起来。 “刚那位就是林连昆老师,演这出戏里的‘常贵’。” 门卫大爷边走,边熟练地给龚樰做起介绍。 龚樰讶异不已,林连昆可是跟蓝天夜、于师之等话剧大能齐名的老前辈,连他也只能演个配角。 “您留步,于院长就在这屋里。” 门卫大爷伸手一指,就见于师之这个《茶馆》里的“王掌柜”,这回演起了“卢孟实”。 于师之没有架子,笑盈盈道:“龚樰同志,欢迎欢迎!” 龚樰简单地道明来意,然后把方言写的便条递了过来,“真的是让您多费心了。” “哪儿的话,客气了不是。” 于师之扬扬手,“今儿人艺上演的这出大戏,真得多亏了你家先生。” “您千万别这么说。” 龚樰说:“岩子跟我说,《天下第一楼》是大家伙的心血,他不过是尽了些绵薄之力,整台戏在创作过程中,受到了您、蓝老师、万先生他们给与的多方指导,要不然不可能写成这样的大戏。” 此话一出,笑声一片,屋内外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于师之说有一批座位是专门留给人艺的职工,然后喊来王姬,让她带龚樰去观众席。 座位比较靠后,往前几排和往后几排都是给新闻媒体、话剧单位、文艺机构等预留的位置。 好巧不巧,就在前排不远处,苏雅和鲁晓威、郑小龙作为燕京电视艺术中心的代表,出席参加。 “小雅,你怎么也来啦?” “这话说的,我怎么能不来呢!” 苏雅说,燕京电视艺术中心可是要拍《天下第一楼》的电视剧,自然要从话剧里汲取灵感。 “你们啊,胃口真的是越来越大的。” 龚樰摇头失笑道:“《大宋提刑官》电视剧还没一撇呢,又开始惦记上《天下第一楼》。” “嘿嘿,不瞒你说,《大宋提刑官》的资金已经要到位了。” 苏雅说:“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和朱菻可以准备准备,再过不久就能进组拍戏了。” 龚樰幽幽道:“我也好久没见到朱菻了……” 就在两人闲聊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观众涌了进来,不一会儿,大堂里就人山人海,格外热闹。 倒是前面的两排,依旧是空空如也,显然最重磅的嘉宾们还没有登场。 “光听这名字,今儿就算来对了!天下第一楼,到底是什么的剧才担得起‘天下第一楼’!” “听说这出戏是方老师和万先生合写的是吗?” “可不是嘛,我就是冲着这个,才求爷爷告奶奶,想方设法地弄到这个首演观看的门票!” “………” “也不能这么讲,我听人艺的人说,《天下第一楼》跟《商鞅》还不一样,《商鞅》是万先生主笔,方老师参与其中,而这次恰恰是反过来,方老师主笔《天下第一楼》,万先生提供指导意见。” “嘶,方老师主笔?我记得没错的话,方老师好像很少创作话剧吧?” “照你们这么说,那我可就更期待了!” “绝对值得期待,据说人艺内部联排时,万公、汪老、丁老他们连看了四五遍呢!” 众人议论纷纷,但很快就戛然而止,因为日本交流团在万佳宝等人的带领下,陆陆续续地步入大堂,方言走在队伍靠前的位置,前头就是慈眉善目的汪曾其,两人边走,边偷偷地说着悄悄话。 “岩子,你呀总是给我们整出点新花样,《天下第一楼》到底是怎么写出的?” “自然是用笔写出来的。” “好你个小滑头啊。” 汪曾其咧嘴发笑,“你瞧你这么年轻,哪里来的这么些沧桑。” “有的人看着面相老,有的是看着年轻心已经老了,而我呢,恰恰就是少年老成。” 方言半开玩笑地问,“您觉得这《天下第一楼》怎么样?” “好啊!没想到你这个岁数,竟然能把一座楼的兴衰写得这般好!” 汪曾其啧啧称奇,说自己当初在看联排的时候,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了《茶馆》的几分影子。 方言道:“您过奖了,拿老舍先生跟我比,真的是太抬举我了。”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了吧?” 汪曾其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你这全聚德是没白去,这烤鸭是没白吃,要不然,也写不出这么京味十足、岁月沧桑的《天下第一楼》。”接着玩味说,晚上安排日本交流团去全聚德吃烤鸭。 “那可得多准备点,否则就这么一点够谁吃啊,让隔壁日本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吃不起呢!” 方言忍不住打趣道:“怎么着也得再拿一只,最好一人一只!” 汪曾其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你,这么吃也不嫌腻!” 第560章 接过万佳宝的接力棒(二合一) 包括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在内,能够作为日本戏剧界、艺能界的代表,来参加这回30周年文艺交流活动,不能说是地地道道的华夏通,也起码是了解过华夏文化和文艺,或多或少会一点中文。 因此,在看《天下第一楼》的话剧表演时,并不吃力费劲。 特别是曾经在全聚德吃过烤鸭的一部分人,当得知《天下第一楼》就是以全聚德为原型所写的故事,看得更加津津有味,下意识地不是吞了吞口水,就是嘴角差点流下了哈喇子。 这也是全赖了人艺演员们精湛的演技,明明是无实物表演,却演得像是真有美滋滋的烤鸭。 比如演“常贵”的刘连昆,虽说只是小配角,但却把这个四九城里最能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饭馆堂头演活了,一辈子勤勤恳恳,谨小慎微,半年工钱只有30块,还因妻儿生病反欠东家20块。 为了养活家人,他不得不卑躬屈膝,忍辱负重,但最后还是惨遭羞辱,含恨而死。 而就在刚刚的那出戏里,刘连昆为了把常贵心里头的巨大痛苦和委屈求全展现出来,特意地设计了一个小动作,那就是从楼梯上下来,突然一个趔趄,脸上扭曲了下,接着马上立住,继续跑起来。 “演的好啊。” 夏偃、丁铃、艾清这些从旧社会过来的老人,看到这一幕幕,却是似曾的相识,厨子罗大头、二位纨绔少爷、宫里执事太监、破落旗人克五等等,构成一幅生动的民国市井众生相。 万佳宝感叹道:“这里头有一部份功劳要归剧本,没有好剧本,再好的演员也演不出好戏。”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正在给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等人讲解的方言。 在他的笔下,一众配角儿虽然着墨不多,可却是个个有血有肉,这就很见功力! “我一开始收到小方这个本子,就觉得很不一般,虽然有《茶馆》的影子,却没有深陷桎梏当中,写出了《茶馆》所没有的新意。”万佳宝语气认真道,“那就是‘人的尊严’!” 夏偃、丁铃他们无不赞同,在旧社会里,厨子、戏子、堂子、门子、老妈子,被称为“五子行”,这类伺候人的营生遭人歧视,矮人半头,而福聚德里就聚集了这么帮被人瞧不起的小人物。 《天下第一楼》既写出了这些小人物身上的闪光点,也展现了他们的忍屈求全,艰难求存。 “不只是人的尊严,还有企业改革,还有人生感悟呢!” 汪曾其作为全聚德的老主顾,啧啧称奇道:“这天下第一楼也是个饭庄,做的是酸、甜、苦、辣、咸这盘中五味,而岩子明明写的是盘中五味,却暗含了天下第一楼这些人的人生五味,再从人生五味上升到对整个人生的感受,这都是一层一层递进的……” 丁铃道:“这种递进一定要有文化和阅历做根基,这里面恐怕有老万你的手笔吧?” “《天下第一楼》跟《商鞅》还真不一样。” 万佳宝摆摆手,说这回几乎是方言凭一己之力,自己和于师之等人不过是做些指导而已。 “万公这话我自是信的。”汪曾其道:“也就只有岩子这样能说出‘人间有味是清欢’,能写出《舌尖上的中国》的,才能创作出这种凝聚着人生五味感悟的《天下第一楼》。” “不光如此。” 王朦说,《天下第一楼》和《茶馆》都蕴含着浓厚的京味文化,非是对燕京文化深入了解的人,是不可能写的这么地道的,也只有掀起植根地域文学、寻根文学等浪潮的方言,才有这个能力。 “年轻一代的剧作家里,只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万佳宝、欧阳山尊等话剧界大拿们交口称赞,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方言看。 就见他正在跟谷川俊太郎讨论,这人是日本有名的剧作家,当然更有名的是他的诗作,被誉为日本现代诗歌旗手,更是以《二十亿光年的孤独》的诗集,被称为昭和时期的宇宙诗人。 一开始从栗原小卷的介绍中,了解到这人的背景,方言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宇宙诗人? 真不愧是日本的传统艺能,满满的中二感,不过要论宇宙,问过“宇宙大国”韩国没有思密达! 但也只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借助栗原小卷和松坂庆子的轮番翻译,跟他交流着两国之间的话剧。 栗原小卷越往下翻译,望向方言的眼神越充满敬意和仰慕,至于松坂庆子,早已经沦陷其中。 一幕接一幕地演着,临近收尾的时候,最终点题的对联被拿上舞台,挂在了显眼之处。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 苏雅看完上联,接着看下联,“只三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 看闺蜜一脸疑惑,龚樰就把方言说给她听的讲解,原模原样地复述了一遍: “这是康熙和纪晓岚分别写的上下联……《天下第一楼》虽然没有在全剧台词中出现过一次,但这副对联就直接点出了整部剧的精髓,那便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高!实在是高!方老师真的是太高了!” 坐在她们边上的冯原征兴奋地拍了下大腿。 “嘿呦!你干嘛拍我大腿啊,要拍就拍自己的大腿!” 吴钢急眼起来,有几分后世“李达康”的样子。 “这不是激动了嘛。” 冯原征讪讪一笑说,“这《天下第一楼》,绝对能看傻那帮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人。” 吴钢道:“谁说不是呢!也叫他们知道知道,咱们的话剧可不只有《雷雨》、《日出》、《原野》、《茶馆》这些,也有《商鞅》、《天下第一楼》这样的新戏!咱们这一代话剧人的作品!” 冯原征语气里充满崇拜:“我看今后能接万先生班的,还得是人方老师。” “当然是方老师了,除了他,到现在也没有出现第二个能接万老班的人。” 吴钢压低声音说:“而且我告诉你个秘密,这个秘密是人艺其他老同志告诉我的,你千万别跟别人讲啊。”见冯原征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用更轻的声音说:“方老师好像是万老的记名弟子……” 龚樰和苏雅静静听着,相视一笑,随后耳畔边突然传来叫好声、鼓掌声,以及喝彩声。 只见《天下第一楼》一结束,大幕随即拉上,这副对联就这么有意地“关”在大幕外面。 就连于师之、吕茽、刘连昆、蓝天夜等一众演员弯腰谢幕的时候,也没有收起来。 “哗哗哗。” 掌声越来越热烈,到最高潮时如山呼海啸一般,甚至能见到有不少观众干脆起立鼓掌。 栗原小卷边鼓掌,边翻译谷川俊太郎提出的问题: “这副对联挂在大幕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当然是有意为之,从话剧的效果上来讲,这样就让观众始终是看着对联离开剧场的,以达到让观众一步三回头,当然从话剧的故事和立意上来说……” 方言抬高嗓门,才不让自己的声音淹没在如雷鸣般的掌声中。 “故事和立意上什么?” 谷川俊太郎迫不及待地追问。 方言慷慨激昂道:“人生如一场筵席,没有不散的时候,卢孟实走了,因为东家不信任他;玉雏儿走了,因为卢孟实不能带走她;常贵死了,因为这个世界不能褒奖他;修鼎新醉了,因为他不知道将去向何方,而当此刻,戏演完了,观众也就该散场了”迎着一众交流团成员的目光,铿锵有力地说出: “正所谓‘品一席悲欢,看一场聚散’,就看《天下第一楼》!”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包括俳优座剧团在内的日本话剧界人士连声惊呼,甚至喊出“斯国一”! 而国内的,也一样拍手叫绝,“小方说得好啊!好一出悲欢离合、曲终戏散、各奔东西!” 虽说方言是老友沈雁氷的关门弟子,可要说在在话剧上,这个孩子是我一手培养的! 万佳宝满意的眼神里夹杂几分欣慰。 “万兄名师出高徒啊。” 夏偃也深谙内情,连连道喜,万佳宝的衣钵就此有了传承!华夏的话剧事业也自此后继有人! 万佳宝开怀大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数千年,现在这个世界是小方这批青年人的!” ………… 话剧首演结束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观众陆陆续续地退场,刚刚还一窝蜂地围堵方言、于师之等人采访的记者,也已经消失无踪。 按照今天日程的安排,晚宴就设在《天下第一楼》原型的“全聚德”。 无错版本在6x9x书x吧读!6x9书一吧首一发一本。读 方言目光一扫,就见龚樰和苏雅挥舞着手,显然已经在人艺剧院门口等候了有一阵子了。 “我们在全聚德订好了位子,现在带日本交流团去吃烤鸭,你们要不要一块去?” “这不太好吧……” 龚樰迟疑了片刻,“我们去的话,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方言扬扬手,“怎么会呢,无非就是多添两双筷子而已。” 见两人聊着天,栗原小卷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下松坂庆子,“她就是方言君的夫人吧?” 松坂庆子并没有丝毫的慌乱,淡定的脸上洋溢着几抹热情,主动地上前和龚樰她们打招呼。 “庆子酱!” 栗原小卷一个激灵,脚步匆匆地跟上去,却没想到明明萍水相逢的两女,此时却打得异常火热。 “这位是我的密友,栗原小卷。” 松坂庆子替她做起介绍,“她这次来华,可是会表演苦练数久的独角戏,《松井须磨子》。” 龚樰和苏雅面面相觑:“松井须磨子?” “松井须磨子女士是在日本最早从事新剧的女演员,在日本有很多以她为题材的和电影。” 栗原小卷道:“100年前的日本,对一位从事表演的女艺术家来说,那可真是举步维艰。” 见她们一团和气,方言笑而不语,余光里注意到万佳宝、丁铃、谷川俊太郎、蜷川幸雄他们一个个从大堂里走了出来,“这里可不是聊天的地方,小樰,你开着车把她们先带去全聚德吧。” “好!” 龚樰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让苏雅、松坂庆子三人跟着她来。 “你和她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 栗原小卷偷偷地拉了下好闺蜜的手,“我怎么感觉你和她的感情比我还要深啊?” 松坂庆子笑着说她们分别是中文版和日文版《午夜凶铃》的女主角,彼此之间就存在共同话题。 栗原小卷幽幽道:“真亏你能沉得住气,换成是我的话,肯定就露馅了。” 松坂庆子用戏谑的口吻打趣说:“怎么,小卷酱难道也像我一样,做方言君的……” “亚达呦!!” 栗原小卷没好气地打断,“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松坂庆子双手合十,连连道歉,然后挽着她的手臂,上了龚樰开的雪铁龙。 众女一路上有说有笑,相互了解,因为同是演员出身,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聊到电影。 即便在全聚德的包厢里,也一样聊个不停,尤其当了解到龚樰要从演员转行去当导演时。 “也多亏了他,我才有这个机会。” 龚樰直直地盯着方言的侧影看,说得有所保留,并没有说他专门为自己成立了家明空电影公司。 “方言君真的是一个好男人……” 松坂庆子毫无半点嫉妒之心,且不说他把自己捧成媲美山口百惠的影视歌三栖女星,就说他为自己谋划的未来道路,不管是软银的股东,还是艺能事务所的副社长,都是多少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 当她望向方言的时候,栗原小卷同样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就见方言此时面对着于师之的敬酒,霍地站起身: “于院长,这可使不得,理应是我敬您一杯,感谢您和人艺的同志们给我们奉上了一出好戏!” “方老师这话可说反了,应该是我代表人艺全体同志感谢你。” 于师之道:“谢谢你为我们写了这么出好戏,让人艺和华夏话剧界又多出了一部代表剧目!” 见他如此执意,方言也不再推辞,碰杯以后,把酒一饮而尽: “这《天下第一楼》是有我一份功劳不假,但也离不开先生、于院长、欧阳老师你们的指导。” “所以这接下来的一杯,我准备敬万公、欧阳兄,以及在场所有的剧作家一杯。” 于师之郑重地举起酒杯,“感谢你们这些用笔支撑着剧院的人!没有你们,何来好戏好角色!”(本章完) 第561章 我不管代价,我只要剧本(二合一) 《天下第一楼》首演的第二天起,观看过的记者纷纷在自家的报纸上大肆地宣传报导。 像《文艺报》,直接写着“《天下第一楼》邀中日‘顾客’齐聚老字号‘福聚德’,品‘京师美馔’,解‘苦辣酸甜’”,又像《燕京日报》,起的标题是《危楼一座知天下—观方言新戏有感》。 甚至于像《戏剧月》这样的戏剧界媒体,干脆拿《天下第一楼》跟《茶馆》做比较。 也有的,把对《天下第一楼》的导演、演员,以及当时的中日观众的采访统统地刊登出来,好评如潮,谷川俊太郎直接了当地说,“剧本的经典,能够让话剧作品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吸引力。” 一时之间,以“全聚德”为故事原型的《天下第一楼》,在燕京城里打响了名头。 即便对话剧毫无兴趣的人,也对《天下第一楼》产生浓厚的兴趣,特别还听说了动笔的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方言,立马就上人艺剧院售票处,打听《天下第一楼》话剧表演的时间安排表。 当得知往后仍有《天下第一楼》的演出,无不排队抢票,恨不得先睹为快。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地,人艺剧院售票处前排着长队,争先恐后地购买后三天的门票。 这一久违的场面,别说冯原征、吴钢这些刚来人艺的“新兵蛋子”没见过,就连濮村昕、吕茽、林连昆等老演员也很久没看到这一幕,自去年到现在,人艺剧院的上座率是一天不如一天。 但如今,《天下第一楼》横空出世,暂时解了人艺剧院的经营危机。 在后续的《天下第一楼》观演交流座谈会上,于师之、欧阳山尊等人再次好好地感谢方言一通。 同时,以俳优座剧团为首的访华团面对着《天下第一楼》带来的压力,自然是不甘示弱。 接下来的这些天里,双方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表演你的日本新剧,我表演我的华夏话剧。 就在展开热烈交流之际,方言请了个假,前往八一厂,参加厂里举办的第一次创作小组碰头会。 才到大楼门口,浓眉大眼的朱时茅和贼眉鼠眼的陈佩厮便映入自己的眼帘之中。 “方老师!” 两人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方言笑着看这哼哈二将,“你们俩站这儿干嘛?” 陈佩厮笑眯眯道:“嘿嘿,我和老茅这不是听说你要来厂里开会,这不专程在这里等您嘛!” “等我?”方言挑了挑眉,“等我做什么啊?” 朱时茅如实交代,希望请方老师能帮帮忙,让他们俩能看一场《天下第一楼》。 “如果不是实在没辙,也不会求到您身上。” 陈佩厮说,《天下第一楼》真的是太火爆了,就算是排队也抢不到票,哪怕是咬咬牙去从票贩子手上买高价票,也出人意料地卖光了,简直比最近上映的《神鞭》、《古墓惊魂》还难买到票。 “所以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想让我帮你们在人艺开个后门?” 方言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心思。 陈佩厮挠了挠自己锃光瓦亮的光头,和朱时茅好言好语地央求了一阵。 方言念在他们诚心诚意地请求的份上,也就大发慈悲地帮这么一回,边写条子,边说道: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而且这门票钱可别忘了掏,明白吗?” “明白明白,谢谢方老师。” 两人感激不尽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方老师,你既然给佩厮和时茅写了,能不能也给我写上一张?” “平分同志!” 方言定睛一瞧,大为意外,自己跟李平分可是在春晚创作组里打过数次交道。 八四、八五年的春晚,就是在他、姜坤、黄一鹤等人的协助下,贯彻执行了自己的春晚方案。 “哈哈,说来也巧,我和你一样,也有幸地成为《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的一员。” 李平分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方言乐了,李平分可是当过安南反击战的随行记者,在描写战争场面时可是一把好手,《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里有他,简直是如虎添翼,于是两人边走边聊,一路走进了指定的会议室里。 又见到了其他被选为《大决战》编剧的人,比如八一厂老资历的编剧,王军,曾经写过《激战前夜》的剧本,是八一厂五六十年代最具代表性的战争片之一,有他把关的剧本都注定十分严谨。 “幸会,幸会。” 方言一一握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华子,一根接一根地散起了烟。 烟逢知己千根少,众人在吞云吐雾之间,渐渐地熟络起来,开始聊起了《大决战》的基调。 “常凯申这个人,我们讨论它的小错,也不能忘记它的大错,它是过大于过,过过相加!” “没错没错。” 李平分、王军等人深以为然,一想到为了写剧本,可能要看他的日记,就觉得像吃了个苍蝇。 方言撇撇嘴:“就是,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是啊,你写日记吗?”李平分摇头反问:“你写日记吗?” “我也不写,就算写我也不会公开出来。”方言嗤之以鼻道,“谁能把心里话写这上面?” 李平分深有同感道:“写出来的能叫心里话嘛!” 方言一脸嫌弃,hetui,下贱! 就在众人哈哈大笑地嘲笑光头时,胡厂长领着八一厂的其它领导走了进来,。 “既然你们已经都认识了,那再好不过了,让这次的会议可以节省一个环节。” 环顾着在场的所有人,开门见山地进入主题,强调《大决战》三部曲是八一厂接下来最重要的拍摄任务,不惜任何成本,都要把它圆满地完成,否则上对不起dang和人民,下对不起历史。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总之就是要把《大决战》拍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诗级战争片! “胡厂长刚才说要把《大决战》拍成史诗,这一点我很赞同。” 王军道:“但是到底要拍成什么样,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参考吗?” 胡厂长笑了笑,他们八一厂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拍到老大哥的《解放》五部曲那种程度就好。 饶是众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仍然被震惊得难以复加,大眼瞪小眼,张大了嘴巴。 亏胡厂长说得出口,老大哥的《解放》五部曲的场面规模可是堪比《战争与和平》,由五部相互关联、各自独立的电影组成,分别是《解放1:炮火弧线》、《解放2:突破》、《解放3:主攻方向》、《解放4:柏林之战》、《解放5:最后一击》,用于纪念卫国战争以及东线战场上的胜利。 每一部都精心雕琢,堪称史诗级战争片。 得亏方言不下一次地看过《大决战》三部曲,要不然,真的会觉得胡厂长他们是不是异想天开! “不瞒各位说,其实早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我们厂里的老一辈领导和艺术家就想在把三大战役推到大银幕上,奈何当时的条件不允许,而且如果要将电影拍摄出来,无疑是非常巨大的制作。” 胡厂长道:“不光是道具、材料一些问题无法解决,光是投入的成本,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接着话锋一转,“可如今却不一样,拍摄三大战役电影的条件已然具备,虽然有些地方可能还不成熟,但总归比五六十年代更有利,希望大家能够尽全力,把《大决战》拍成华夏版的《解放》!” “《解放》这个系列可有着宏大的叙事、细腻的刻画和深刻的内涵。” 李平分倍感压力,“要让《大决战》比肩,甚至超越《解放》,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剧本创作小组里所有编剧都感觉到肩上多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会议的气氛随之变得凝重沉闷。 方言拍了下手,“如果不是这么神圣而艰巨的任务,胡厂长又何必聚我们各位于此地呢?” “哈哈,说的是啊!” 王军、史超等人笑了起来,果真能把《大决战》拍成史诗级战争片,他们毫无疑问将载入史册。 李平分道:“不过是这样的话,就必须要把当年的历史细节刨根问底的写在剧本当中。” “不错,必须严格按军史材料来创作,所以在动笔写剧本之前,我们要扎进图书馆和党史研究档案馆,不能容许有任何重大的历史错误。”史超一脸严肃道,“这个工程量可是相当地巨大。” 方言点头说:“光是档案,恐怕就有上千万字,而且这还不够,最好是能直接采访当年参与过三大战役的当事人,得到第一手材料,不仅能利于塑造人物,也可以加深细节,但时间上就要……” “这个我们自然是清楚。” 胡厂长说,八一厂会给剧本创作小组一个漫长的筹备时间,最多可以准备3年的时间。 就算是最终没完成三部曲的剧本,也至少能写好《辽沈战役》、《淮海战役》。 至于《平津战役》,只要能赶在拍摄完辽沈淮海战役这个最后的截止日期之前完成就好。 “那么采访当事人呢?” 王军问出了众人想问的问题,毕竟这些在世的当事人,级别可高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各位放心。” 胡厂长说他们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专门请来老一辈的当事人阿狸做电影顾问,而且会邀请军事科学院战史部的专家为全体创作和摄影人员授课,以深入理解当年战场的具体情况。 当方言听到一个个电影顾问的名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何止是满天星啊! “这次碰头会,我们暂且不先讨论剧本的具体细节,如果各位对《大决战》有什么想法或者问题,现在可以当面提出来,也可以写书面材料,到时候拿到电影局召开的研讨会上来讨论。” 胡厂长严肃道:“当然,最好是在创作小组内部先通气,达成统一意见以后再提交。” 然后扫视了一圈,“创作小组的哪位同志如果有意见的话,现在就可以举手。” 方言第一时间地举起手,立刻招来在场其他人一道道目光。 “既然我作为《大决战》的总编剧,有一件事我不能不问,否则这个创作工作不好开展。”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包括胡厂长在内,都无不震惊,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 “方老师请讲。” “不管是剧本创作,还是电影拍摄,《大决战》都要务必考虑还原历史对吗?” 方言得到胡厂长的肯定后,一本正经地追问道:“既如此,我们可能就不得不面临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比如101这个角色到底该不该演?到底该怎么演?如果没定调的话,这电影可就难拍了。” 面对着这个复杂而棘手的难题,在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谁也拿不定主意。 忽然间,角落里有人暗戳戳地建议,既然101这个角色有些复杂,又有很大争议,干脆别演了。 “不演?” 方言霍地站起身,“那平津战役怎么写?辽沈战役怎么写?塔山保卫战怎么写?” 然后“砰”地猛拍了下桌子,“那么该由谁来说,‘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塔山’!” 一下子,在座的所有人热议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分歧极大。 毕竟,之前在《四渡赤水》电影里,101短暂正面地出现过一次,当时是由李雪建担任。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胡厂长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方老师提的这个问题的确非常重要,不过我们可做不了主,所以我打算反映到上级,看看领导是什么意见,到时候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有101。” “我赞成。” “我也没有意见。” “………” “就这么办吧,不过我个人的建议是,还是要有101为好,要不然当年的仗是谁打的呢?” 方言扫视一圈,眼神坚定。 “方老师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剧本创作上就会束手束脚。” 胡厂长承诺在会后第一时间就把情况汇报给上级,而他对剧本创作小组也只有一个要求。 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我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只要《大决战》剧本! 第562章 突出主旋律 在跟方言等人确认了电影局召开剧本研讨会的时间后,胡厂长立马把电话打给了滕进贤。 滕进贤听完剧本创作小组碰头会的讨论内容,语气认真道: “方老师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确至关重要。” “滕局,如果不解决的话,大家伙对《大决战》的剧本还真是束手无策。” 胡厂长直截了当地说。 “你先别急,等我向领导们请示出个结果,再在研讨会上正式宣布。” 滕进贤说,“另外,会上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宣布。” 胡厂长一问才知,他打算在剧本研讨会上正式提出“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这一“主旋律”的基本理念,同时要把《大决战》三部曲作为这种主旋律战争片的标杆,树立典型,以便宣传。 于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主旋律电影’这个概念,我记得是方老师首倡的吧?” “不错,不过这个概念一直众说纷纭,至今也没个定论,比如‘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这个提法,最先是由赵宝华同志提出来的。”滕进贤道,“我准备利用剧本研讨会这个机会,邀请电影界人士一同参与,除了商讨《大决战》的创作以外,也最好能在‘主旋律’上形成一个初步共识。” “那方老师在会上肯定少不了要发言。” 胡厂长追问说,要不要提前通知方言,也好让他有所准备,在讨论“主旋律”时能有的放矢。 “这个就不用了,研讨会又不只召开一天。” 滕进贤说:“有的是时间可以让方老师、赵宝华以及其他同志畅所欲言,探讨交流。”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两国30周年文艺交流活动也如火如荼地举办,而且在国庆当天达到高潮。 第二天,方言开上自己的雪铁龙,直奔天安门广场,目标是大会堂。 大会堂可以对外出租的,像后世有许多电影,动不动就大会堂首映,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其实都是小厅,最牛的那个大厅你可用不了,进去先过安检,然后懵圈,抬眼便是中央大厅,厅后是人大会堂,北翼是大宴会厅,南翼是办公楼,里面还有接待厅、新闻发布厅、各地方厅等等。 好在方言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进到一个会议厅,对号入坐。 前面拉着横幅,写“《大决战》剧本研讨会暨主旋律题材创作座谈会”。 环顾四周,上百人的场面,夏偃、钟惦斐等各种老艺术家、老电影人都在,而韩三坪、莫伸、郭保昌、胡厂长他们,各自代表着自己所在峨影、西影、桂影、八一、北影等制片厂。 “岩子,你现在当了《大决战》的总编剧,是不是《霸王别姬》的拍摄得往后缓缓?” “《霸王别姬》开不开拍,和我当不当《大决战》的总编剧没关系。” 方言看向莫伸,说眼下张国榕已经接拍了徐客的新戏,《倩女幽魂》,一时半会腾不出档期来。 莫伸激动道:“照你的意思,我们西影厂是不是可以先做些前期工作?” “你啊你,着什么急啊。” 方言摇头失笑,实在是执拗不过吴天名、莫伸等人,只好让他们开始为角色物色候选演员。 不等跟西影厂聊完,上影厂又插话进来,聊到了黄飞鸿第二部《男儿当自强》的制作。 峨影厂、桂影厂、北影厂等见势,也不甘落后,一窝蜂地涌了上去,紧紧地纠缠着方言发问。 赵宝华眼里闪过羡慕之色,此情此景,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他是长影厂出身,后来调到燕京,任一家电影报总编,同时也写剧本,靠着把“主旋律”发扬光大,博得了个电影评论家的头衔。 其实这世如果不是方言抢先一步地提出“主旋律”,这个词儿按理是由他创造而出。 只不过他喊归喊,但既没给于定义,也没赋予内涵,完全就是空洞洞的口号而已。 …………… 不一会儿,滕进贤等电影局、以及广电的领导相继地露面,领头的就是广电的艾部长。 掌声骤然响起,方言抻脖子一瞧,啪啪比谁都带劲。 就见一个个大佬步入会场,居中而坐,规格瞬间拔到顶点。 会议由滕进贤来主持,在说了简短的开场白之后,就请艾部长给本次研讨会致辞。 方言心不在焉地听着,却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 坐在主席台的领导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方言所在《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艾部长同样也是,意味深长地说道:“关于创作小组同志们在前段时间所反映出的问题,经过认真地讨论和研究,以及所得到的最新指示精神,101必须出现在《大决战》,而且不是以反面形象,而是正面形象!” “绝对不能因为后面的过就否定前面的功,要坚持实事求是!” 此话一出,李平分、王军等创作小组成员立刻如释重负,一个棘手而复杂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 艾部长问道:“方言同志,你是创作组的总编剧,关于这个决定,可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这个决定做得真的是太英明了,这下同志们动笔时就没有沉重的思想包袱了。” 方言话锋一转,“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就是针对常凯申以及果党。” 在前世的《大决战》电影里,虽然诞生了许多的名梗,“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宰我”、“我说总座高见”、“常山之蛇”、等等,但口径上已经相对地收敛了。 远的不说,就说大兵团行军,就那气势汹汹且井然有序的场面,果党怎么可能走的出来。 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逼得楚云飞大骂,“十万头猪抓三天也抓不完”。 “哈哈哈!” 一听到“常凯申”,屋内外就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毕竟,儿时在父母的讲述中嘲笑光头,少年时在了解历史后厌恶光头,中年时和朋友在茶余饭后批判光头,老年时当着子孙的面怒骂光头,没准以后死了,见到光头还要当面狠狠地嘲笑光头。 “这个问题也需要讨论研究了以后,才能给出具体的指示。” 滕进贤和艾部长等人对视了眼,“不过有一点是很明确的,那就是《大决战》,乃至今后的电影创作,都必须‘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在主旋律作品的叙事和类型上做出新的突破和开拓!” 满堂瞬间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无不讨论着滕进贤刚刚提出的“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 滕进贤环顾四周,然后把视线落在方言的身上: “方老师,你是国内首个提出‘主旋律电影’概念的人,不知道你觉得如何?” “咳咳。” 方言面对众人的注视,假装咳嗽了声,既然你们诚心诚意地发问,我就大发慈悲地讲讲。 第563章 思想上的战斗 “我觉得‘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这个提法非常得好,也为这即将到来的辉煌激动不已。” 方言直夸滕进贤以及电影局的领导们能对电影的创作,提出这么导向性的表述。 “主旋律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能含胡。” 滕进贤笑着看向赵宝华,说这个口号其实最先是由赵宝华提出来的。 “我也只不过是在方老师的基础上,对‘主旋律’加以引申。” 赵宝华嘴上很谦虚,但脸上却难以掩饰心中的得意,“目前娱乐片大行其道,盛行一时,反而让电影行业疏忽了精神文明方面的建设,我觉得加强主旋律电影的宣传和推行,已经是势在必行!” 见周围的人交头接耳,方言缓缓道:“其实主旋律电影并不是近些年才有,而是一直都存在。” “主旋律诞生至今,有过各种各样的定义。从最早的文艺定义开始,然后‘双百'';然后‘二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yi服务;然后是‘三性统一’,到现在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 接着左看看,右看看,“不过关于这个口号,我还有些问题。” “对于主旋律和多样化,到底怎么理解?有没有一个科学的界定?主旋律包括哪些电影类型?或者给个范围,免得制片厂的同志们一颗红心,却因为没有正确理解精神而犯了错误。” 这话一出,全场先是带着几分惊讶的沉默,随即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说的对啊,到底哪些电影算主旋律?” “这还用想?革命题材啊,主旋律就是指革命题材!” “我觉得主旋律是内容,多样化是形式,只要核心正确,形式可以有很多种。” “不不,主旋律和多样化都是指内容,而且必须是革ming题材!” “你这本身就矛盾,一个题材怎么多样化呢?” “可以拍各种各样的ge命故事嘛!” 赵宝华一下子犯了难,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去解释。 但给出的回答,显然难以服众,虽然口号是自己率先喊出来的,然而因为主旋律就是个形而上的概念,很难具体界定,以致于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不过他也不是无计可施,而是把问题抛给方言。 说到底,方老师才是第一个提出“主旋律”概念以及首倡主旋律电影的人,要问就得先问他! “刚刚同志们都说了很多,但在有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方言道:“那就是明确标定了“表现我军光荣的革ming历史题材’,就是主旋律电影对吧?”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没有任何一人持反对的意见。 “可我觉得,如果单单聚焦在近代革ming历史上,主旋律电影题材会被大大地限制。” 方言说:“依我之见,凡是能够弘扬民族精神的、能够体现时代精神的现实题材,也完全可以在主旋律的范畴之后,凡是一切时代的真善美,无不是主旋律的材料,凡是为人民服务、为dang和国家服务的职业,军人、警察、医生、科研人员、教师等等,都是主旋律不可忽视的的一份子。” 然后信誓旦旦道:“像《暗战》、《潜伏》、《重案组》改编的电影,都可称之为主旋律!” 如果不是时候还不到的话,自己肯定会拿《湄公河》、《华夏机长》、《夺冠》来举例,这些可并不是《红海行动》、《战狼》系列等主旋律战争片,警匪片、体育片等类型照样可以有主旋律! “这……这……” 包括赵宝华在内,在座所有人都陷入深深的思考,仔细地品味方言刚刚的那番话。 “而且提到主旋律电影,就不得不提到三性统一,也就是把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统一起来,如果要让观众感受电影的艺术性和思想性,就必须注重观赏性,毕竟没人看,一切都是白搭。” 方言道:“所以在题材类型、故事取材、叙事结构、拍摄手法等等,需要注重商业片逻辑!” “方老师这个见解,我可不敢苟同。” 赵宝华既认为观赏性不应该凌驾于艺术性、思想性之上,而且还认为越是主旋律的,越要在制作上下功夫,但防止题材决定论,也杜绝过度商业化,关于近现代史的电影,不容商业化娱乐化。 渐渐地,研讨会里分成了三拨人,一拨中立,一拨支持方言,一拨支持赵宝华。 艾部长见秩序混乱,及时打住,“好了,好了,方言同志说的这些,都很有建设性,我觉得大家都应该思考,并要形成广泛的讨论,不能嘴上说突出主旋律,结果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做怎么拍。” “用不用写份报告开会讨论下?” 滕进贤忽然心领神会,悄声道:“毕竟有了明确的指导,下面才好执行。” “可以。” 艾部长嗯了声,转头对记者、记录员提了一嘴,刚才的“主旋律”讨论,暂时不见报,不公开。 随后把话题的重心转移到《大决战》剧本上,以及商讨人物形象与剧情。 过了一个半小时后,研讨会暂时告一段落,滕进贤说了几句收尾,宣布散会。 艾部长招了招手,把方言喊了过来,“研讨就是研究讨论,观点可以不一,但不要上升到个人。”劝了一句,“但我觉得,你的观点,很不错,新颖,有年轻人的朝气,有建设性……” 说了一堆,方言就听懂仨字,我站你! “方老师,把《大决战》写成主旋律电影的这副重担就交给你了。” 滕进贤道:“当然,你刚刚提到摸索主旋律商业化的路子,我们也非常支持,如今可不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嘛,谁又能说得准主旋律电影在将来就一定不能商业化呢?” “其实关于主旋律商业片我还真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只不过需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制片厂。” 方言嘿然一笑。 艾部长投去了个“你小子真上道”的眼神。 “怎么,你该不会想真刀真枪,跟《大决战》这样的主旋律献礼片拼一拼吧?” “这怎么可能呢,您可别说笑了。” 方言道:“我保证写出来的《大决战》三部曲,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连我自己将来所写的主旋律商业片,不管是从艺术性、思想性,还是从观赏性、商业性上,都难以超越。” 滕进贤和艾部长对视了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564章 异端 北郊昌平,朱辛庄。 龚樰站在北电校门口,一辆熟悉的车影缓缓地进入自己的视线中,不一会儿,便停在自己面前。 打开车门,刚一入坐,余光里就注意到方言把眉头拧成一团,一副思虑极重的样子。 “怎么了?今天的会开得不合意?没有解决《大决战》创作的问题?” “这倒没有,101的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过又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方言边开车,边言简意赅地说起研讨会上的争议和分歧。 “《大决战》要拍成主旋律电影?那不正好嘛,‘主旋律’可是你提出来的,是你的强项!” 龚樰诧异不已。 “问题不在这儿,而是在‘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上。” 方言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 龚樰也分享了自己的看法,毕竟在北电进修的这段期间,不光是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导演,而且校园里经常会讨论电影界最前沿的话题,比如方言所提出的“娱乐片”、“商业片”和“主旋律”。 而且就如电影界一样,北电里支持“娱乐片”的和支持“主旋律”的几乎势同水火,相互对立。 所以当听到方言提及“主旋律商业片”,甚至是“主旋律娱乐片”时,整个人惊讶得难以复加。 “真亏你想得出来,竟然会想着把‘主旋律’跟‘娱乐片’合为一谈。” “这个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等回到家,咱们坐下来慢慢聊。” “我准备写篇稿子,叫《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 方言踩了下油门,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向什刹海。 …………… 第二天,趁着30周年文艺交流活动接近尾声的工夫,方言带着《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的初稿,来到雍和宫大街的《推理世界》编辑部,把石铁生、王硕、余桦等人召集起来,众人竞相传阅。 而后,针对这篇稿子一字一句的研究,如何增删完善。 案头上堆着一摞资料,陈西米和和石岚埋首其中,专门负责对照官方文件。 “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这个口号,可不是一拍脑袋随便宣布。 上头提出一个新思想,得经过多少人多少次的论证研究,才能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如果中央没提,你在这巴巴,你特么想干什么? 顺序不能搞反! 所以写文章必须有依据,现在的依据便是“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这个口号,所以这种思想上的论调必须契合上面的精神,不能乱造新词,只能加以补充,谈一谈自己的“理解”和“思考”。 “岩子,我觉得差不多了,已经非常全面了。” 石铁生从上到下地浏览了一遍,“你还有什么补充,或者修改的意见吗?” “把‘主旋律可以娱乐化、商业化’,改成‘主旋律也能寓教于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 方言也通读了一遍。 “方老师,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王硕其实不管对主旋律还是娱乐片都不感兴趣,在他的眼里,不挣钱的电影就不是好电影! “思想要一点一点的解放,领先大家半步是天才,领先大家一步是疯子。” 方言道:“等以后真正的主旋律商业片成功了,让所有人都开了眼,那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提,所以即便现在我们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要说主旋律商业化、娱乐化,这样会惹麻烦,明白了吗!” “明白了!”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余桦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方老师,听您的意思,这个主旋律商业片是不是由我们来写?” “明知故问!” 方言玩味道:“咱们再加把劲儿,晚上的时候,我带你们好好地搓一顿,这几天辛苦了。” 接着,经过又一番的查漏补缺、严加修改,《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华夏电影的未来:主旋律电影的桎梏与出路》等文章总算定稿,《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要投稿到《大众电影》杂志上。 至于其它稿子,在第一篇稿子引发论战时,留着反驳,或者深入论述,推波助澜。 而且准备把《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复印两份,让龚樰带去北电、中戏,在两大电影院校里引起小范围的讨论,收集广大师生的反馈,但没想到在研讨会上和方言争锋相对的赵宝华先坐不住了。 就在最新一期的《华夏电影周报》上,赵宝华发表了评论员文章。 “我从长影厂调到京城,帮助滕局长在电影局召开的主旋律题材创作座谈会上设计口号: ‘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 这是第一次明确提出,同时被采用的另一个口号是三性统一,即艺术性、思想性、观赏性。 现在,这两句口号俨然成了整个电影界的指导思想。 恰逢华夏电影行业正面临着巨大的变局,正所谓思想不统一,难以办大事。 我就主旋律的问题,谈谈个人的一点浅见。 主旋律,最先由我国著名作家、剧作家、电影编剧,方言先生首次提出。 原本指音乐概念,引申为文艺作品中的主要精神。 我个人观点,主旋律就是要弘扬时代精神,是一种社会责任,它随着时代精神的变化而变化,曾经有过许多定义,但谁要说给它一个科学的界定,我觉得是没有的……” 赵宝华虽然反对方言关于商业化、娱乐片的观点,但是也接受了把“弘扬民族精神的、能够体现时代精神的题材”也纳入主旋律的范畴之中,既然是时代精神,那肯定一个时期一个样。 至于民族精神,至于真善美,他没有加以具体地解释,或者是没这个能力展开。 但此文一出,立刻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时之间,各路电影人纷纷发文,主要针对三个命题: 主旋律到底该如何定义? 主旋律电影包括哪些类型? 主旋律和多样化该如何理解? 不光是保守派,站在娱乐片、商业片的的一些电影人,也毫无惧怕地发声。 在北电的校园里,龚樰也能随处见到支持不同立场的学生,甚至师生之间爆发激烈的讨论。 “如果主旋律指内容,多样化还是指内容,那本身就很矛盾。所以必定是,内容主旋律,形式多样化,我们应当纠正对主旋律的狭隘理解,尤其是‘只有革命题材才是主旋律’的论调。” “贯彻主旋律,既要讲究艺术逻辑,也要讲究商业逻辑,就是故事性弱、人物性格弱,过于渲染精神,而忽略了最基本的创作要素,也忽视了观众们的基础诉求,那就是电影首先要拍得好看。” “………” “方老师之前就对自己所写的《拯救大兵瑞恩》,以及美式主旋律做过解释,像《第一滴血》、《野战排》、《壮志凌云》这些片子,既是美式主旋律电影,又是好莱坞商业大片,只不过好莱坞在主旋律上做得更取巧,把所谓的美国精神融化在故事、人物里。” “比如《洛奇》,不错,那是一部体育片,但它的内核却是实实在在的美国主旋律。” “为什么我们不能以此为参考,拍一部以华夏女排为题材的主旋律体育片呢!”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群起而攻之。 北电的一位老师试图纠正学生们的错误观念:“主旋律娱乐化我们是做不到的!” “难道在大灾大难面前,你能选择见死不救吗?你能心安理得地儿女情长、花前月下吗?” “然后再说人物,你能去无病呻吟吗?能脱离群众,去演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公子小姐吗?” “甚至是演一个革ming领袖,必须做到神似、形似,难道你能说谁有票房就让谁演么?!” 北电之内,北电与中戏之间,乃至整个电影界都吵得热火朝天,渐渐开始失控,言论越来越偏激,其实双方都认可“突出主旋律”,但分歧就在于“多样化”上。 似乎承认了形式多样化,就等于承认主旋律可以娱乐化。 保守派,尤其是其中最狭隘的一部人,坚定不移地认为主旋律就是革命题材和人物传记题材。 不管是主旋律娱乐片,还是主旋律商业片,统统都是异端!统统都是电影界的毒瘤! 第565章 最终解释权在我这儿 10月8日,广电部。 “进来。” 听到敲门声,艾部长把视线从《华夏电影周报》上收了回来,叹了口长长的气。 就见滕进贤走了进来,显然是向他汇报《大决战》剧本研讨会的结果。 “老滕,坐坐。” 艾部长当即地询问起情况。 滕进贤直截了当地地说,方言已经做好了分工,让史超率领团队进入档案馆,搜集资料,翻阅军史,让王军、李平分他们牵头负责三大战役当事人的采访,当然在采访之前,整个《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都要恶补资料,毕竟,采访的对象至少都是带将星的,答不上来,丢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脸。 更何况有些档案,有些资料,平时想看都看不到。 方言还给剧本创作小组立下规矩,定期开会,以便商讨人物形象和故事剧情,如果自己这个总编剧因事无法出席,创作小组就暂时交由资历最老的王军来主持。 “好!好啊!果然他能够胜任总编剧的职位!” 艾部长露出满意的笑容。 交流了一番后,滕进贤便告辞离开,艾部长回到了坐位上,又把注意力聚焦在报纸上。 最近关于主旋律的讨论沸沸扬扬,有价值的观点比较少,还有很多都是方言和赵宝华在主旋律题材座谈会上争论过的,比如“娱乐化跟主旋律矛盾与否”这个命题。 虽然心里的天平偏向于方言,也知道两者并不矛盾,但因为没人会拍,所以无从验证。 如果真的有主旋律商业片或者娱乐片问世,而且口碑和票房双丰收,他才有机会加以推广。 就在自己苦恼之时,又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秘书拿着一摞报纸走了进来。 “最新的报刊到了,我给您放这。” “嗯,知道了。” 艾部长没抬头,先审批了一些文件,才随手拿过一本《大众电影》杂志。 刚一翻目录,赫然写着作者是方言的《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落入自己的眼帘当中。 整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文章所在的页数,就见方言在上面写着: “首先,对于近期电影界所讨论的‘突出主旋律’,本人完全赞同。” “但对‘主旋律电影’无法被界定,‘主旋律电影是否能被商业化’等问题,持有不同看法。” “主旋律固然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但在基本的价值观上是不变的。 比如拼搏向上、乐观生活、诚信友爱等等,这些跟革命题材相比是微小的。但能说因为它微小,就否定其不是主旋律么? 我觉得阐述主旋律之前,要先理解什么叫主流意shi形态,上头精神明确指示,倡导四个一切,这便是当今的主流yishi形态。 一切有利于发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等。 一切有利于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等。 一切有利于民族团结社会进步等。 一切用诚实劳动换取美好生活等等…… 尤其是第四点指明了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说明他们同样代表着时代精神。 把主旋律局限于革ming题材的观点,都是狭隘、不成熟的。 基于以上,我觉得可以做出归纳,主旋律电影的特征应为:主流yishi形态认可、国家政策倡导、情态表现积极向上、主导文化价值观体现、表现历史与现实的健康的电影创作。 相应的,可以概括定义:能充分体现国家yishi形态的革命历史题材影片、与普通观众生活贴近的现实主义题材影片、弘扬主流价值观与讴歌人性人生的影片,便是主旋律电影。” 从上到下,艾部长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文中没提多样化,没提三性统一,直接大胆的给出定义,而且是这么多文章中唯一一个敢给定义的,甚至开始分析起特征,以及主旋律电影的前世今生,探讨起未来的发展方向和形态。 恐怕也只有方言这个首倡“主旋律电影”的人,才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的定义。 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地往下看: “《四渡赤水》、《利剑行动》,理所当然的主旋律。” “那如果像《那山那人那狗》,拍一个普通的邮递员,几十年兢兢业业在山区送邮件……” “甚至在《牧马人》,许灵均面对出国继承家业的诱惑,毅然决然地拒绝,始终心系家与国。” “这些难道不是时代的音符么?” “主旋律并不狭隘,十分十分的广阔,它应该属于一切反映真善美的故事。 主旋律也可以很好看,只要观众能走进影院,真正耐心坐下来,是耐得住看的。而目前的问题就在于,如何让观众走进影院,如何能寓教于乐,如何能让主旋律电影得到人民群众的喜欢……” 嗯? 艾部长一翻,竟然没了,方言怎么能断在这里呢? 被勾出读瘾的他正想看看接下来怎么说的呢,结果笔锋一转,扯到下一个问题去了。 比如建议为主旋律电影完善了一系列制度性配套,如成立了主旋律题材影视创作领导小组, 又比如设立摄制重大题材故事片的资助基金,推动“主旋律”登上我国影视领域的主舞台。 嘿! 方言这小子真的是太滑头了! 艾部长摇头失笑,要不是他是文化部门的宝贝疙瘩,在电影局被划拨到广电部门的时候,说什么也要利用他身为电影局旗下审查委员会副主xi的身份,把这个奥斯卡最佳编剧给绑到广电部门任职。 不过如今,自己也已经大有收获,现在很多人对主旋律的认识确实狭隘,该文扩展了思路,提出“与普通观众生活贴近的”、“弘扬主流价值观的”、“讴歌人性人生的”等更大的内涵。 什么叫定义啊? 就是甭管怎么变,定义都是标准,换一句话,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艾部长盯着这句话,确保没有政治性错误,才提笔写了句:“文章颇具价值,请xx同志审阅。” ………… 不光是在广电部门内流转,方言的《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也在文化口、宣传口层层审阅。 毕竟,文宣工作不分家。 领导审阅着这篇文章,大为满意,甚至准备在接下来的全国故事片厂长会议上,引用方言文章内的一部分观点,发表一篇题为《关于当前文艺战线的几个问题》的讲话报告。 津津有味地通读了一遍,不禁感慨了句,这小子确实有才,归纳的非常周全。 谁敢说人民群众不重要?谁敢说人民群众不是主旋律? 定义的浅不要紧,但服务对象绝对不能出错,更不能漏掉。 于是乎,他叫过秘书,问:“会议的发言稿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看看这个,把我画圈的那些部分用到稿子里,主旋律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都不能含糊!” ………… 《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在《大众电影》杂志上一经发表,不但在内部引发不小的波澜,更是在外界,尤其在电影界爆发惊天骇浪,也大大地提振了支持主旋律商业化、娱乐化阵营的士气和信心。 而在《中国电影周报》编辑部,赵宝华砰地把杂志拍在桌上。 甚至于面部扭曲以至于眼镜腿滑落,卡在了鼻梁上。 他之所以要帮滕进贤设计“突出主旋律,坚持多样化”的口号,之所以要在主旋律题材座谈会上,公然地跟方言打擂台,争论“主旋律”,就是为了挑起争论,抢夺话语权,打造电影界权威。 这可是自己进步的绝佳良机! 没准还能踩着方言的肩、窃取方言这个“主旋律”首倡人的果实继续往上爬! 可偏偏方言从中横插一脚,直接断了自己的进步之路,说到底“主旋律”的最终解释权并不在自己手里,哪怕主旋律就是“虚头巴脑”的概念,哪怕再怎么定义,主旋律依然是虚的。 而且方言写得很取巧,与其说定义,还不如说给主旋律划了个范围。 同时举轻避重,把电影界讨论的矛头从“商业片”、“娱乐化”,巧妙地转移到主旋律的题材。 现在普遍认知,主旋律是革ming题材、传记题材,此文一出,人们一看,哦,这么说也对。 人民群众怎么能不算?真善美、正能量当然也必须算! 如此一来,范围就扩大了,论战的火药味也减少了,话语权和解释权又重归方言之手! 第566章 优势在我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照在北电的校门口。 龚樰、钱雁秋、王志闻等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三言两语里,时不时会蹦出“主旋律”的字眼。 不一会儿,开车而来的方言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就见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方老师!” “同学们,你们好。” 面对八四级、八五级学生的亲切问候,方言报以微笑的回应。 “方老师,我们刚刚在和龚樰姐聊您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 钱雁秋翻开《大众电影》,一下子就翻到了《主旋律电影何去何从》的所在。 方言看着这个写出“西游记后传”、“狄仁杰系列”、“燕双鹰系列”的钱胖子,勾起嘴唇道: “是嘛,你们是怎么看待‘主旋律’的?” “谢主任说,未来是主旋律的时代。” 钱雁秋说:“我们将来毕业,进电影厂导戏,估计也少不了要参与到主旋律电影的制作。” 方言笑了笑,“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么多电影人,总不能都拍主旋律吧?且不说资源够不够分配,就说对观众吧,哪怕是天天红烧肉,顿顿女儿红,那也有吃厌的一天,观众如果产生审美疲劳,反而会激发逆反心理,讨厌主旋律,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龚樰等人深以为然,眼下电影行业的管理和其它行业一样,几乎是“一管就死,一松就乱”。 稍稍地放宽娱乐片的拍摄限制,结果就是全国大大小小的制片厂一窝蜂地跑去拍娱乐片,以致于在主旋律题材的电影投入上越来越少,毕竟,能拍的好看、能票房大赚的主旋律电影可并不多见。 “突出主旋律”自然是没问题,但就怕矫枉过正,电影行业一向的执行方式,就是一刀切。 怕就怕将来可能只有主旋律过审,其他的很难过审。 “所以主旋律的范围越大,思想越灵活,你们能拍的作品就越多。” 方言环顾四周,面带微笑。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对您的有些观点持保留意见,但大家伙基本上都支持您!” 钱雁秋等人无不同意要把主旋律电影的取材范围扩大,但对主旋律是否能娱乐化还各执一词。 龚樰轻声地提醒说:“在你的稿子发表了以后,关于主旋律的讨论是越来越多,但对主旋律娱乐片化、商业化的质疑、批评和攻击已经减少了不少,要么就是没法反驳,要么就是含糊其辞。” 方言也早就料到这种情况,电影行业里大部分都是随波逐流,主要看官方的态度和风向标。 钱雁秋等人接二连三地向方言抛出各种问题,有的甚至刁钻到就连北电的老师都一时难以回答。 方言不厌其烦地答复,渐渐地打消了众人对主旋律娱乐片和商业片的疑虑、曲解和误会。 “方老师,您说得太好了!” 钱雁秋已经被说服,信誓旦旦地要给《华夏电影周报》等电影报投稿,声援和支持方言。 “我也是!” “俺也一样!” “既然大家都这么想,不如干脆我们就以北电学生的身份联名投稿吧!” 就在群情激奋之时,方言把手往下压了压,让在场的众人冷静的同时,委婉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龚樰和自家男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道: “你们对方老师最好的支持,就是在以后多多地拍出好的主旋律作品,来践行他的理念。” “我们一定会的,方老师!” 众人振臂高呼,然后目送着方言和龚樰开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钱雁秋不禁感叹,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站的更高,看的更远,真的太让人钦佩了! ………… 回家的路上,龚樰把头一转,看向愁眉苦脸的方言: “怎么了?是不是‘主旋律电影’的论战……”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言摇头轻笑,“再大的风浪我都见过,像‘主旋律电影’这种规模的论战,我有何惧。” 接着解释说自己是在为《大决战》剧本发愁,上头已经给了最新的请示,要考虑对岸的情况。 “那你准备怎么做?” 龚樰皱了皱眉。 方言不屑一顾,“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嘛,咱们文化人最擅长的不就是阴阳怪气嘛。” 龚樰投去好奇的目光,耳畔边突然听到他模仿奉化的口音,文绉绉地说道: “民国十六年四月,也正是在徐州城郊,我有幸亲率数十万健儿……大获全胜!” “二十年前,我从徐州踏上征途,开始了第二次北伐,中华秋海棠叶遂归于一统……真可谓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短短二十年后,这里竟至于一变而成为我们的葬身之地了么?” “无论怎么讲,会战兵力是80万对60万,优势在我!” 听到“优势在我”,再也矜持不下去,噗嗤地笑出了声。 然而方言并没有结束,嘿然一笑,什么“娘希匹”、“打牌,你不行,打仗,我不行”、“我的事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微操上”、“101不过是四期生,你是一期的”,简直是出口就有。 一时间,车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夫唱妇随地嘲讽常凯申。 “真亏你想得出来。” 龚樰捧腹大笑,笑得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算什么,还有呢!” 方言想也不想,诸如“日记强国”、“地图开疆”,几乎脱口就来。 两人一路笑回到家里,方言把车停好,就见已经下车的龚樰站在门口,从信箱里取出一摞信件。 “呶,这两封是写给你的。” “我瞧瞧。” 方言边走,边拆开第一封信,赫然是来自陆遥。 信上除了日常的问候,以及跃然纸上的感激以外,就是告知自己已经在起草《平凡的世界》第二部,从头到尾地看了两遍,幽幽地叹口气,以他目前的健康状况,这样写下去难免重蹈前世的覆辙。 心里想着光写信相劝,恐怕是无济于事,但一时半会儿,自己也没想出什么绝佳的办法。 就在心烦意乱的时候,第二封来自《科幻世界》杂志社的信倒是给自己带来了好消息。 杨潇、姚海军等人在收到《三体》第一部以后,将初稿竞相传阅,但凡是看过的没有不叫好的,甚至于看完《三体1》,就恨不得能马上看到《三体2》、《三体3》,都搁那儿憋着呢! 于是他们商量过段时间,就北上燕京,叨扰方言。 既是为《三体》发表的事宜而来,更是为了世界科幻大会,无论如何,这个大会都要申办下来! 第567章 让华夏科幻文学再次伟大 两国文艺交流活动结束,日本访华团也将起程返航。 方言和王益等一行人,一同到首都国际机场欢送松坂庆子、栗原小卷她们。 “方言君,请你放心,我一回到东京,就第一时间把《情书》的剧本交给奥山社长。” 栗原小卷语气认真地保证道。 “帮我再给奥山社长带几句话,《情书》的剧本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小的改动就无需过问我,但大到剧情变动之类的问题,必须征得我的同意,至于导演方面,需要他们多费心去留意了。” 方言总不能直接钦定“岩井俊二”,还是要做足工夫,先让角川映画和松竹搞个小范围的筛选。 “我一定会带到的!” 栗原小卷点了点头,余光里就见松坂庆子抿了抿嘴,眼里含着深情和不舍。 方言让她们俩不要难过,等到《情书》开拍的时候,自己怎么着也得再去一趟日本。 紧接着,玩味地冲松坂庆子眨了眨眼,“到时候,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该给你写什么样的歌曲,当做《情书》的主题曲或者片尾曲,保不齐,还可以跟秋元康的‘小猫俱乐部’合作一番。” “那我就扫榻以待了。” 松坂庆子偷偷地抛去了个妩媚诱人的眼神。 方言挥了挥手,和她们道别了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大决战》剧本创作小组。 从白天到傍晚,不是在翻阅军史档案和绝密材料,就是在和王军、李平分等人商量剧情走向。 在前世《大决战》电影的基础上,增添了许多不影响整体基调的细节和故事,就比如《亮剑》里丁伟常常自夸的“一个师扫了第九兵团一个军”,这个师就是阻击第九兵团南逃的独立二师。 当时的第九兵团可是有十万多人,而独立二师只有刚组建的八千多人,再配上一个重炮连,如果当时让第九兵团南逃成功,不管是转移到淮海战场还是平津战场,绝对会拖延整个战争的进程。 整个独立二师都做好了全员牺牲的准备,好巧不巧,重炮连的火力让第九兵团的先头部队,49军误以为他们是埋伏已久的主力,也就是101口中的“总预备队”,一下子就把49军给冲垮了。 被冲垮的49军往北逃窜,跟后头的部队撞到一块,引起连锁反应,结果第九兵团统统乱了套。 这才有了“立体滚筒式的逃跑”,甚至间接地导致了昏了头的“用明语下达命令”。 而恰恰,指挥独立二师的那尊大神就是《大决战》电影军事顾问里的一员! …………… 就在自己在家里、人文社和八一厂之间三点一线的连轴转时,杨潇和姚海军从蓉城来到了燕京。 方言请了半天的假,把他们请到什刹海的四合院里,面对着面地坐下来。 杨潇激动道:“方老师,您对《三体》的构思简直是让我们叹为观止!” 姚海军点头附和,“不过我有个疑惑,就是您之前在信里说,《三体》三部曲是为了解释费米悖论而作,虽然我在第一部里找到了一部分答案,但还是没有找到您所说的‘黑暗森林法则’。” 方言笑了笑,《三体》前世连载于06年,不管是杂志销量,还是单行本的销量都不高。 要不然,影视版权也不至于仅仅以十万块就被拿走。 《三体》真正火爆起来,得益于第二部、第三部,也得益于荣获星云奖、雨果奖带来的名气,再加上互联网的传播,让《三体》系列成为华夏科幻第一部成功破圈且得到广泛读者的文学作品。 “第一部没有的话,难不成方老师是把‘黑暗森林法则’放在了后面的两部吗?” 杨潇隐约地推测道。 方言没有否认,说第一部只是展开三体世界观,第二部、第三部才是三体整个故事的高潮点。 “宇宙中的文明之间像森林中的生物一样,相互隐藏、相互竞争、相互猎杀……” 听着《三体》所蕴含的宏大的宇宙图景,两人瞪大眼睛,无不被深深地折服。 杨潇目光炙热,急不可耐道:“方老师,不知道这第二部您是否已经……” 方言走到书桌前,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的稿纸。 “这第二部《黑暗森林》,我准备先交给别人翻译成英文,然后多复印几份带去世界科幻协会,争取让更多的人能领略到我们华夏科幻文学的魅力,或许能给我们申办世界科幻大会拉一拉票。” 随后左看看杨潇,右看看姚海军,“我在信里提到,让你们筛选一批近年来最能代表华夏科幻文学的作品,也和我的《三体》一样,翻译成译稿,一并带到世界科幻协会,你们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按照您说的办了。” 杨潇从包里取出一份名单,迫不及待地和方言交换手里的《三体》第二部。 方言接过以后,定睛一瞧,《小灵通漫游未来》、《魔海的秘密》、《飞向人马座》…… 当看到刘慈新时,他被收录的一共有两部,一部是《宇宙塌缩》,另一部是《华夏2185》。 “方老师,刘慈新的这部《华夏2185》,是我们这届银河奖的最佳长篇。” 姚海军解释说:“据他说,是从您的《人工智能》和《午夜凶铃》里汲取到的灵感,整本把大尺度的未来幻想与迫切的现实危机联系在一起,讲述华夏未来的危机和重生,可以说是相当精彩,当然还远不及您的《三体》。” 这不废话嘛! 方言沉吟半晌,“去世界科幻大会的时候,如果这个刘慈新愿意的话,让他跟着我们一块去。” 姚海军惊讶不已:“带上他?!” 方言道:“我们要在世界舞台上展示华夏科幻,展示的不仅仅是华夏的科幻作品,还有更多像刘慈新这样的青年科幻作家,同样也是给他们一个认识世界科幻、拓展国际视野的好机会。” “您说的确实有道理,只不过经费……经费上……” 杨霞和姚海军面面相觑,满脸为难。 “放心,由我的基金会来资助。” 方言随后询问起科幻文学委员会创立的情况。 “说到这个!” 杨霞大喜若望说,在马识途的支持下,华夏作协四川分会科幻文学委员会马上就要在蓉城成立。 这是全国第一家科幻文学委员会,成员除了方言,还有《科幻世界》的杨潇、姚海军等八人。 “一定要赶在世界科幻协会的大会召开之前,把这个科幻文学委员会建立起来。” 方言语气认真道:“只有以科幻文学委员会的名义,才有机会申办到下两届的世界科幻大会!” 第568章 大刘(二合一) 晋西,娘子关发电厂。 刘慈新吃过午饭,来到收发室,领走自己订阅的《科幻世界》杂志,优哉游哉地回到单身宿舍。 从毕业分配到这儿当工程师至今,自己已经工作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像他这种电力系统的工作,可以说是极其的枯燥单调,白天必须坚守岗位,却无事可干,到了晚上也一样,因为没有女朋友,就只能跟同事打牌,结果就是入职第一月打牌,入职第二个月打牌…… 入职第三个月打牌! 大刘啊大刘,你怎么能如此堕落! 先前订下的科幻创作计划你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幡然醒悟,但也并没有完全幡然醒悟,刘慈新照样一如既往地打牌,一直到有一天夜里,在一次牌局里输光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如此痛的领悟,才让自己真正地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 必须干点事填满晚上的时间,就算不能挣钱,起码不赔! 于是乎,就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科幻文学,完全可以在岗位上摸鱼看科幻,甚至搞创作。 尤其当方言的《午夜凶铃》超越了《日本沉没》,创下全新的全年销售记录的新闻,被国内媒体转载报导,广泛宣传,以及后续方言凭借《午夜凶铃》进入全球作家收入榜前五、《午夜凶铃》荣获日本星云赏海外最佳等一系列的消息,不断传入国内,让他意识到科幻文学竟有如此前途! 随即重拾笔头,创作出《华夏2185》,没想到就这么出乎意料地拿到这届的银河奖。 心里暗自窃喜,自己果然在科幻文学上是有天赋的,而且距离方老师又更进了一步。 一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地轻快起来,整个人走在宿舍楼的走廊上,都有些轻飘飘的。 “小刘,晚上要不要来我屋里打牌吧?” 从隔壁的单身宿舍经过,就听屋里传来一个带着晋西口音的中年声音。 “王哥。” 刘慈新推脱说,他常常跟三个好友聚在一块打牌,并不缺自己一个,自己就不过去瞎凑热闹了。 隔壁老王却说,其中一人请了探亲假,这几天并不在家,所以这牌局眼下三缺一,就差刘慈新。 说话间,从屋里走出一个老王的牌友,“小刘,就打几把,就当我们几个叙叙旧。” “可不是嘛,我记得没错的话,小刘你已经好久没跟我们打牌了!” 隔壁老王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幽怨,“这可跟你刚进厂时不太一样!” 刘慈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这不是……” 隔壁老王注意他手上的《科幻世界》,“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看科幻,科幻在文学作品里面,不是属于比较贫乏的一类文学作品吗?”话里就差没说科幻处在文学鄙视链的底端。 “是啊,科幻文学实在是太天马行空,有的甚至是毫无科学逻辑,完全是痴人说梦。” 老王牌友点头应和,科幻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反倒是喜欢看《推理世界》等推理期刊。 隔壁老王深以为然,悬疑推理、警匪刑侦、法医破案等一系列故事当真是太精彩了。 “特别是《重案组》,连载的每一期我都爱看。” “其实科幻文学和推理文学也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刘慈新眼里闪过耐人寻味的光。 两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道:“不会吧?科幻跟推理有什么相似之处?” 刘慈新解释说:“科幻只是使用各种科学元素和奇思妙想,其实最打动人的还是作品里展现人性的一部分,就像方老师的《午夜凶铃》、《人工智能》一样,科幻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隔壁老王恍然大悟,推理的魅力所在,除了让人意外的杀人手法,就是复杂的人性动机。 刘慈新语气认真道:“科幻文学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就是普及科学知识,现在国家的发展需要大量的科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而华夏的科幻起源于清末,当时逐渐开始有人描述科技对人的影响,鲁迅和梁启超等先生都十分倡导将科幻引入到华夏,希望借助科幻和科学启发民智,我希望科幻可以给孩子们心里埋下热爱科学的种子。”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是‘脑体倒挂’,造核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隔壁老王摇头苦笑道:“好了,这种事不提也罢。” 在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下,脸皮薄的刘慈新推辞不过,只好勉强地答应参加今晚的牌局。 约好时间以后,就回发电厂的工位上继续上班,索性闲着也是闲着,便翻看起《科幻世界》。 刚一翻开目录,就赫然见到方言所写的《三体》出现在视线中,心里猛地咯噔了下。 方老师又出新的科幻大作了?! 眼前瞬间一亮,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尽管这一期的《科幻世界》刊登只有《三体》第一部的一部分,但篇幅远非一般的科幻长篇能比,而且跟前世的《三体》也有不少不同之处。 就比如,大刘在《三体》系列里最为人所诟病的文笔风格,以及人物形象塑造的问题。 在里,汪淼简直就是个工具人,没有性格,没有感情,整个人物游离于剧情之外,好在第一部是双线叙事结构,如果没有叶文洁这个真主角以及出彩的大史顶着,第一部整个架构就塌了。 所以,方言融入了《三体》电视剧的版本,把汪淼这个人物丰满起来,变得有血有肉。 当然融入的不可能是网飞版本,美剧《三体》简直就是个渣渣,连国内电视剧的一根毛都不如! 特别是当汪淼眼前出现所谓的“死亡倒计时”时,从被蒙在鼓里到震撼不敢相信,再到绝望畏惧死亡,停止纳米科技研究,最后到大彻大悟,重启项目,这一切都深深地震撼到了刘慈新。 更别说,那个匪夷所思的“三体虚拟游戏”,以及那一句刻骨铭心的“脱水”! “这……这……” 一下子,就沉浸在了《三体》的世界当中,以致于忘记了时间,就连下班了也浑然不知。 一直到到隔壁老王拍了下他的肩,才让他惊醒了过来,被吓得身体猛地一哆嗦。 “小刘,一块去吃饭吧,吃完饭就上我那屋里打牌。” “喔,好。” “你怎么看上去像丢了魂似的,不会是生了什么病吧?” 隔壁老王一手拿着铝制饭盒,一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啊,小刘,到底怎么回事?” 刘慈新缓过神来,说自己刚刚在看方老师的新作,一不留神就看入了迷。 “方老师又有新的发表啦?!” 隔壁老王瞥了眼他手上的《科幻世界》杂志。 刘慈新深深地感叹,本以为自己拿了银河奖,就能拉近与方老师之间的差距,没想到自己还是太年轻,想的太简单了,两人在科幻文学上的造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几乎不能望其项背。 “是这样啊……” 隔壁老王让刘慈新看完《科幻世界》以后,也把杂志借给自己看看。 刘慈新笑了笑:“王哥,你不是不喜欢看科幻吗?” “别人的科幻我是一眼都懒得看,不过方老师的,噢,还有小刘你的,就另当别论了!” 隔壁老王高情商地找补了一句,眼里充满着期待,方老师的科幻,那可真香啊! ……………… 最新一期的《科幻世界》发行了三天,很快全国不少地方都知道了这期有方言的新作。 科幻迷们自然是如同过年般欢天喜地,甚至乐此不疲地把《三体》推荐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而即便对科幻文学并不感兴趣的人,也冲着方言的名声,买上一本《科幻世界》杂志,想要对《三体》一睹为快,就像刘慈新所在的娘子关发电厂一样,以致于众人哄抢,杂志一时缺货。 许多人在看过了以后,比起对“三体星系”的好奇,反而更对叶文杰参加的“红岸工程”稀奇。 就连小妹第一时间看到连载的,立马跑到什刹海,风风火火地来找方言,当面问个明白。 “哥,这个探索地外文明的红岸基地真的存在吗?” “我如果说有,你就真的信啊?” “我信我信,嘿嘿,哥您说啥我都信!” 小妹嘿然一笑,“我可记得您曾经跟我讲过美国51区的故事,那里可是专门研究ufo的地方,而且还藏了外星生物的尸体,我相信咱们不可能没类似的寻找外星人计划。” 方言强忍着笑意,《三体》里的“红岸基地”,就像《利剑行动》里的“特种兵特训”一样,都是自己这个战忽局局长添油加醋地瞎编的,而且编得比刘慈新还要玄乎,三分真里掺假了七分假。 小妹激动不已,“哥,我是不是说对了!” “恭喜你,答错了。”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 方燕啊了一声,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了失望,眼神失落道:“没想到竟然是假的啊……” “当然是假的。” 龚樰道:“如果是真的,那保密级数肯定是绝密,他这么堂而皇之地写在书里,岂不泄密了?” 方燕觉得嫂子说的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下一刻被轻轻地弹了下脑瓜崩。 “哎呦!” “你呀就别胡思乱想了,真的有这闲工夫的话,就好好帮倪老琢磨琢磨。” 方言道:“能不能设计出一款能让电脑同时具备输入和输出汉字的能力的软件?既可以直接在电脑上实现输出汉字,又可以打印出比四通打字机24点阵更加漂亮的64点阵字。” “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才刚刚大一啊。” 小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方言笑了笑,再过个几年,就有个叫史玉猪的会研发出这么一款“m-6401”的文字处理软件。 史玉猪的巨人集团也正凭此,让旗下的汉卡销量就跻身全国同类产品之首。 就在自己思索之际,龚樰拿着《文学报》、《文艺报》等报纸走了过来,眉宇里带着几分担忧。 合着是文学界不少人在看了《三体》之后,既瞧不上它是科幻文学的类型,又从叶文洁的故事中推断出《三体》,即便不是伤痕文学,也至少是反思文学,毕竟,方言就是反思文学的发起人之一。 在“幻觉现实主义”、“寻根文学”、“现代主义”、“先锋文学”等文学潮流盛行的如今,方言写这么一部带有伤痕反思意味的文学,且不管是科幻文学还是纯文学,都无疑是在开历史倒车。 以前在文学大讨论中败给方言的评论家、作家,以及文艺理论家,总算是逮到了难得的机会。 而在主旋律电影论战中已经处于劣势的一派,也瞅准时机,纷纷地加入对《三体》的批评中。 毕竟,《三体》里所包含的可跟“主旋律”沾不上一点儿边。 “不会有什么事吧?” 龚樰皱了皱眉。 “不妨事。” 方言不以为然,反而期待着那封寄给刘慈新的信是不是已经寄到了。 与此同时,娘子关发电厂办公室里,三三两两的工程师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三体》。 “你们说方老师写的‘红岸基地’到底存不存在?”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 “不信?你该不会不知道神秘的749局吧?” “这……这……” “小刘,你觉得‘红岸工程’确有其事,还是杜撰出来的?” “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希望能继续下去,千万不要终止这个工程。” 刘慈新露出淡淡的笑容,其实相比于“红岸基地”的真伪,他更在意《三体》接下来的剧情。 方老师的断章功力还是那么地炉火纯青,已经进入化境。 怎么能断在这里呢? 一想到叶文洁向三体发出的信号,已经将地球的命运推入绝境,三体人和地球科技水平的差距之大仿佛珠穆朗玛峰和马里亚纳海沟,三体舰队已经启航,人类似乎只有灭亡一途,毫无还手之力。 但作为一名科幻作家,他深知科幻一般不会给大家一个毫无悬念的结局。 那么方老师会用什么匪夷所思的方式,才能从如此严峻到绝望的形势下反转剧情,拯救地球呢?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楼下传来门房大爷的声音,喊他去收发室,有一封专门寄给他的信件。 刘慈新满腹疑惑,把信取了过来,定睛一瞧,赫然是《科幻世界》出版社指名道姓给自己的! 第569章 巴黎之行前夕 刘慈新接到《科幻世界》编辑部寄来的信,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给了杨潇,直接开门见山。 “杨主编,这信上写的当真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怎么,你怀疑是假的?” 杨潇半开玩笑道。 “实在是太突然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刘慈新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娘子关发电厂工程师,怎么就有幸和杨潇、方言、姚海军等人,一同前往世界科幻协会在法国巴黎举办的年会,直到得到杨潇确切的答复,才放下心来。 “这一切其实要感谢方老师,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肯定不会有这个机会。” 杨潇感慨了一句。 刘慈新颇为惊讶,更吃惊的是自己竟然是方老师点名获得的名额。 “方老师说,这次参加世界科幻协会年会上,除了申办世界科幻大会,也是为了给华夏科幻正名,所以最好能带几名在科幻文学上已经出名,或者具有潜力的青年作家,而你就是后者。” 杨潇简单地解释说,“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块去巴黎?” 刘慈新思虑再三,“杨主编,请问这个是自费,还是……” “费用的问题你不必担心。” 杨潇笑了笑,这趟巴黎之行的基本开销全由方老师买单。 “真的嘛?那真的是太感谢方老师了!” 刘慈新再也没有任何的顾虑,满口地答应了下来。 毕竟,世界科幻协会的年会这种国际顶级的科幻文学盛会,任哪一个科幻作家都绝对不会拒绝。 于是乎,兴冲冲地拿上信件,请了进厂以来的第一次长假,然后买了一张前往燕京的火车票。 两天后的下午,抵达燕京,按照信件上提供的路线指示,把行李安顿在指定的招待所以后,便马不停蹄地坐上公交车,来到位于雍和宫大街的《推理世界》编辑部,这里背地里是归属方言个人的。 但明面上,却是挂靠在《科幻世界》出版社旗下,对外一直宣称的是出版社的驻京支部。 院子里,被聘任为后勤人员的石岚,正拿着扫把,打扫着枯黄的落叶。 刘慈新站在大门口,用手轻轻地叩了几下,然后客客气气地自报家门。 “你就是方大哥口中提到的‘刘慈新’啊?” 石岚伸手一指,指向待客室,说方言、杨潇、姚海军等人已经在里面了。 刘慈新心怦怦直跳,脚步加快地走向那间敞开大门的待客室,人还没进出,交流声便传入耳中。 “这次出国,不仅仅是要把华夏的科幻文学向世界上展示,也是要借这次机会,把国外优秀的科幻作品引入国内,科幻文学的创作绝对不能闭门造车,所以编辑部要组织一批译者。” 方言道:“到时候,能把我们带回来的科幻和科幻漫画好好地翻译出来。” 杨潇犹犹豫豫道:“方老师,费用暂且不说,单单版权方面的问题……”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方言满不在乎,眼下华夏尚未加入《世界版权公约》。 因此,出版社不用获得授权,就可以组织翻译大批的外国文学作品,以致于在文学普及的同时,也造成了一定的版权混乱,比如《百年孤独》、《麦田里的守望者》。 凡是在华夏热销的外国文学,市面上版本总数不胜数,制作良莠不齐。 “如果没有版权问题的话,那的确可以一试。” 姚海军道:“科幻的想象力没有疆界,咱们华夏的科幻文学必须要跟世界上接轨才行。”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刘慈新的敲门声让讨论戛然而止,一道道审视的目光随即投了过来。 “小刘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杨潇招了招手,然后把他引荐给方言。 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看过你写的《宇宙坍塌》和《华夏2185》,也听杨主编他们提起过你,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科幻文学好苗子,本来想在这届的银河奖颁奖典礼上和你见一面,奈何实在是太忙抽不出时间。” “原本方老师已经答应做这届银河奖的颁奖嘉宾,没想到遇到了日本访华交流的事。” 杨潇补充了一句,方言这趟日本之行,顺便替华夏科幻文学带回来个日本星云赏最佳海外。 “只不过是个星云赏而已。” 方言摆手的同时,上下打量着刘慈新,“真的不凑巧,不然也不会到今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您说哪儿的话,能见到方老师是我的荣幸” 刘慈新受宠若惊说,自己可是方言的忠实书迷,他在《人工智能》、《午夜凶铃》提到的“灵境”、“微观世界”等科幻设计,让自己大受启发,从而写出了《华夏2185》、《微观尽头》。 “是嘛!” 方言意外之余,不无得意。 “方老师,我最近一直在看您连载的《三体》,写得实在是太棒了,不过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实在是太短了,根本不够看。”刘慈新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方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解决智子封锁地球,以及即将到来的三体入侵地球的事。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方言说:“这个可以到时候等我们去法国的时候,在航班上慢慢展开来聊。” 刘慈新点了点头,接着就听杨潇说,让他加入刚刚成立的科幻文学委员会。 姚海军说:“这次参会的人,都必须是科幻文学委员会的成员才行。” 刘慈新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但很好奇这一趟法国之行只有他们这四个吗? “不,还有叶永烈老师。” 杨潇目光炽热,相比于华夏其他文学类型,就算《科幻世界》的月订阅量达到了65万册,而且有越来越多的科幻杂志出现,但科幻文学还是比较小众,没法引起全国媒体以及读者的广泛关注。 所以必须拿下这个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借此让更多的人了解国内外的科幻文学。 也能借此,把蓉城打造成华夏的科幻文学之都,把《科幻世界》打造成华夏,乃至国际范围之内最一流的科幻杂志! 第570章 拉票 首都国际机场,一架飞往濠江的飞机刚刚起飞。 这年头的民航,内地没有直飞法国的航班,只能通过濠江或者香江这个中转站才行。 叶永烈捧着盛有茅台的杯子,哈哈大笑道:“岩子,这次真的是托了你的福,要是没有你的话,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去一趟法国。”说着向方言敬酒道,“来,我们两个好好地干一杯。” 方言不禁摇头失笑,但架不住他的热情,只好跟他碰了下杯,抿了口果汁。 “方老师,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杨潇同样很感激方言,要不是有他的资助,前往法国的一切开销真的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毕竟,《科幻世界》才卖1块,而到法国的机票可相当昂贵,一张就得卖一万多本杂志。 方言开玩笑道:“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们可有什么其他去法国的计划?” 姚海军说,为了节约经费,他们一行人已经想好搭火车搭轮船去法国巴黎。 杨潇摊了摊手,“就是可惜从华夏到法国,没有火车可以直达。”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发出笑声,一下子就引来了其他乘客的注目。 刘慈新压低声音地向方言询问,克拉克、海因莱因以及阿西莫夫这三大巨头也会去巴黎吗? “不出意外的话,海因莱因和阿西莫夫一定会来,他们答应我,会帮华夏争取下两届世界科幻大会的选址拉票。”方言摸摸下巴,“至于克拉克,就不好说了。” 克拉克可以说是刘慈新的精神偶像,也是让他走上科幻文学创作道路的引路人。 见他满脸急切的样子,方言解释说,克拉克因为身体原因,之前就缺席了在美国举办的雨果奖和星云奖,尤其是这届颁奖典礼上专门给他颁发了终身成就奖,所以情况不容乐观,可能会继续缺席。 刘慈新难掩心中的遗憾,但很快就调整心态,能见到海因莱因和阿西莫夫也是件令人期待的事! “你如果真的想见他们的话,到那个时候,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们认识。” 方言把目光转移到杨潇、叶永烈等人,“你们也一样。” “谢谢方老师(岩子)!” 包括叶永烈在内,众人的语气里充满了激动。 ……………… 在抵达濠江之后,并没有马上转站飞往法国,而是在濠江的旅馆里度过了一晚。 这一趟去的是巴黎,所以需要一个熟悉法国情况的向导。 方言把这件事交给潘耀名来办,他特意物色了个曾经在巴黎留过学的、精通英法双语的翻译。 这个兼任翻译的向导姓李,碰面以后,彼此之间简单地相互认识了下,便搭乘前往法国的航班。 经过漫长的十四五个小时飞行,终于降落在巴黎的机场。 李翻译办事麻利,早就替他们预定了一间离世界科幻协会举办大会地点比较近的小旅馆里。 方言、杨潇他们把行李放好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的饭点,而小旅馆仅仅只提供早餐。 李翻译提议就近用餐,然后趁着下午的空闲时光,去参观巴黎圣母院,到塞纳河上乘船游览等。 “就这么定了!” 眼见叶永烈等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方言也不扫他们的兴,只是让他们注意点随身携带的物品。 杨潇、姚海军他们难以置信道:“不会吧?巴黎的社会治安很差吗?” 方言撇了撇嘴,这不得不提到流行于一时的欧美段子。 不偷不是意呆利,不抢不是法兰西,又偷又抢英吉利,再开两枪美利坚。 在事先的提醒下,众人小心地看管随身的东西,依次参观了埃菲尔铁塔、巴黎圣母院等地。 尤其是巴黎圣母院这座因维克多·雨果的而声名远扬的教堂,这部可是被多个国家改编成了电影和话剧,甚至在华夏也上演过话剧版本,深得观众喜爱,杨潇、叶永烈等人也并不例外。 参观了一个下午,然后在外头吃了顿晚饭,便意兴阑珊地返回旅馆。 就见中午还稍显冷清的的旅馆内,陆陆续续地入住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顾客,其中大部分都是来参加世界科幻协会组织的大会,既有收到邀请函的科幻作家、记者、杂志编辑,也有协会的支持会员。 所谓的支持会员,顾名思义,就是每年缴纳会费的付费成员。 不仅能参与到这种大会的事务会议,而且拥有雨果奖提名权,以及世界科幻大会选址的投票权。 方言、杨潇等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拉票机会,主动地跟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打起交道。 自己的进展还算顺利,一亮相就引得不小的骚动,不只是那些在星云奖、雨果奖上亲眼见过自己的人,还有素昧平生却看过自己的科幻迷们,一拥而上,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 叶永烈、刘慈新也没闲着,和杨潇、姚海军两两组队,相互配合,替蓉城拉一拉票。 奈何李翻译只有一个,混身乏术,有时候来不及帮杨潇、姚海军四人翻译,但他们也没有坐以待毙,而是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外加“英汉”“汉英”两本小字典,吃力但卖力地介绍华夏科幻文学。 除此之外,还把许多华夏科幻短篇、中篇的翻译稿,像发宣传单一样分发给别人。 如此的热情与毅力,也让入住在旅馆里的科幻协会会员们,对华夏科幻文学大为改观。 本来以为方言这样世界级的科幻作家,只不过是华夏的一个“异类”,或者是“唯一的存在”,但在跟叶永烈、刘慈新交流了以后,在看过他们的作品以后,才真正地领略华夏科幻文学的魅力。 很多人都或明面上,或暗地里表示,非常期待世界科幻大会能够在华夏蓉城举办的那一天。 方言在睡觉之前,把杨潇等人召集到卧室里开小会,脸上写满了严肃: “我刚刚可能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方老师,您说。” 众人纷纷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道:“这次跟我们竞争世界科幻大会选址的国家,主要是意呆利、波兰、法国和日本。” 第571章 竞争激烈(二合一) 世界科幻协会召开的大会如期举行,地点就在旅馆附近的会议中心。 杨潇、姚海军等人一个带着一个公文包,里面装着剩下的宣传册和华夏科幻短篇。 今天上午只是惯例的开幕式以及招待会,这是留给争夺世界科幻大会选址的团队最后的拉票时间,下午开始对报名申办的国家进行投票,在此之前,还会给每个团队预留10分钟左右的演讲时间。 天上阴沉沉的,下着绵绵的细雨。 方言打着伞,跟着人潮,走进会议中心的其中一间会议厅。 很快地,就在人群之中寻找到了海因莱因和阿西莫夫的身影,但令刘慈新大为遗憾的是,克拉克因病缺席了这场科幻盛会,自己无缘见到把自己引入科幻文学创作道路的这位引路人。 “这两位是华夏科幻文学杂志的编辑,那两位和我一样,也是华夏一流的科幻作家。” 方言替双方相互介绍,顺便有意识地抬高杨潇、刘慈新等人的地位。 阿西莫夫哈哈大笑起来:“很高兴在这里认识你们。” 刘慈新把心中的遗憾暂时抛之脑后,和姚海军、叶永烈他们一样,心情格外地激动。 毕竟,这可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世界科幻文学的两大巨头。 “他们这次和我一起来,是为了1987年、1988年的的世界科幻大会选址申办的事。” 方言故作无奈道:“这回的竞争真的是太激烈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帮个忙。” 语气里透着几分恳切,不管是1987年还是1988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落户在蓉城举办。 海因莱因和阿西莫夫欣然同意,然后询问下午上台发表演讲来拉票的人选。 “是我!” 杨潇在方言鼓励的目光下,高高地举起了手。 其实真要论起来,方言是更合适的人选,虽然通过这几天,杨潇他们成功地在一些科幻协会会员里混了个脸熟,但跟方言的人气和知名度比起来,仍然是天差地别,但组委会也考虑到这种情况。 如果世界各国的著名科幻作家都振臂一呼来拉票的话,对其它的国家和地区就太不公平了。 因此,组委会允许方言、阿西莫夫他们私底下拉票,但希望至少在台面上能够避嫌。 而杨潇恰恰就是剩下的人里最合适的,又是《科幻世界》的杂志主编,又是全国第一个科幻文学委员会的主、席,此时此刻,她这等身份不挺身而出的话,还能让谁出马呢? 海因莱因笑了笑,让杨潇跟自己来,他准备引荐给组委会里交情不错的委员们。 方言让李翻译跟着杨潇去,边目送三人的背影没入人群中,边跟刘慈新他们解释: “世界科幻大会选址的投票权,不单单会员有,组委会的委员也有,而且具有更大的决定权。” “原来是这样。” 叶永烈、姚海军他们眼前瞬间一亮。 “真的是麻烦你们了。” 方言跟阿西莫夫道了声谢。 “不不,我并没有帮多大的忙,要谢还是谢罗伯特吧,等他回来了,你当面谢谢他。” 阿西莫夫让他们不必担心,海因莱因会好好地关照杨潇,随后把目光放在了刘慈新两人身上。 方言先介绍了下叶永烈,然后拍了拍刘慈新的肩,语气加重道: “在我之后,能成为国际一流科幻作家的华夏作家,一定非他莫属。” “噢!” 阿西莫夫听到这话,不得不对刘慈新另眼相看,“既然你这么说,想必非常认可他的才华。” 不停地上下打量,好奇地询问刘慈新的科幻文学作品,就听他情绪激动地讲述了一番。 方言补充了一句,如果感兴趣的话,等招待会一结束,可以把他翻译好的交给他一份。 阿西莫夫点了点头,说假如文章的质量不错的话,可以帮个小忙。 刘慈新一听他要把自己的推荐给《阿西莫夫科幻杂志》转载刊登,整个人心怦怦狂跳。 “小刘,还不快谢谢艾萨克。” 方言也乐了,《阿西莫夫科幻杂志》和《类似体》这两本主流科幻文学杂志,可是长期地垄断着星云奖里的最佳中篇、最佳短中篇,以及最佳短篇这几个奖项。 刘慈欣的《宇宙塌缩》能刊登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就算不可能一下子就捞到个星云奖,但能获得个短篇或者中短篇的提名,那也是在国际科幻文学界里小小地扬名了一把。 “不用这么客气。” 阿西莫夫说上次方言帮自己完善自己的机器人学定律,修改好的“第零定律”以及“八大定律”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上一经发表,就引起广泛的讨论,连带他的“机器人”系列又火了一把。 方言笑了笑,他的“基地”系列以及“机器人”系列都是这回《科幻世界》准备引入国内的首选对象,但考虑到白嫖版权有可能影响到彼此之间的交情,于是开门见山地希望他能同意转载。 “这个嘛……” 阿西莫夫憨厚的笑容里露出一丝精明,“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方言追问道:“什么?” 阿西莫夫希望能做个交换,自己的“基地”系列和“机器人”系列可以在《科幻世界》杂志上转载,相应的,方言当初提到的以“黑暗森林法则”为核心的,要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发表。 “这没问题,其实不瞒你说,《三体》的第一部已经在《科幻世界》上连载了。” 方言只说了第一部的情况,并没有透露第二部也进入了翻译的阶段。 “那真的是太好了!” 阿西莫夫顿觉惊喜,好奇这本《三体》究竟如何去解释费米悖论。 方言一五一十地把《三体》第一部的剧情说了出来,刘慈新和叶永烈在旁偶尔插上几句。 阿西莫夫从智子锁死地球科技,再到三体舰队入侵地球,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感兴趣,特别想知道方言该用什么匪夷所思、天马行空的方式,才能从如此严峻到绝望的形势下逆转,拯救地球。 虽然知道肯定跟“黑暗森林法则”有关,但仍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智子锁死的只是地球的基础科学发展,但是并没有锁死应用科学领域,比如纳米科技。” 叶永烈摸摸下巴,说出了科幻文学里最经典也是最常见的套路,就是地球舰队冲出地球自卫。 方言却透露出第二部的剧情,那就是三体文明区区的一个水滴就能完全消灭整个地球舰队。 这话一出,出乎阿西莫夫、刘慈新他们的意料,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的狠,简直是大炮打蚊子。 阿西莫夫喃喃自语道:“这就像《圣经》里大卫的故事,用一块石子干掉了巨人歌利亚。” 方言笑了笑,《三体》里关于地球舰队覆灭的描述,非常地取巧,用一个无坚不摧的东西来砸烂看似庞大无敌的对手,并没有去虚构什么奇怪的动力系统、复杂强大的未来武器,然后创造出一艘无坚不摧的战舰,而是用一个原始的石子模式,解决了所有科学难题和逻辑陷井。 试想一下,如果真的去描述星际舰队之间的战斗,解释一系列双方交战中的技术细节,不但乏味,更会漏洞百出,费力不讨好,最终呈现的舰队毁灭大灾难可能远不如《三体》这般璀璨辉煌。 就像《流浪地球》的版本和电影版本的区别一样,电影里其实犯了很多科学性错误。 比如moss在计算洛希极限时就算错了,又比如木星引力加速…… 好的科幻一般需要在科学事实和幻想中找到一个好的平衡点。如果严重脱离科学事实,那就是魔幻了,如果只是冰冷的科学事实,没有艺术的想象和加工,也会索然无味。 而《三体》设定如此复杂,却完全没让人觉得不合理,甚至还很“科学”,正是因为刘慈新在,三部曲的里处处体现出这种藏拙取巧的技巧,回避了很多科学常识矛盾,减少细节,直奔结局。 “那是不是利用黑暗森林法则?” 阿西莫夫推测道:“当三体文明这个猎人发现你这个发出信号的猎人时,你再把有关三体文明的信息发送给其他外星文明,结果在三体文明开枪射击地球的时候,第三个外星文明率先开枪解决三体文明?” “虽然你的答案并不对,但已经很接近了,至少思路是对的。” 方言不以为然,天外救星这种叙事手法过于俗套,《三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足以封神。 所谓的“天外救星”,可以叫“机械降神”,就比如主角陷入了已经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困境,甚至是绝境时,突然冒出一个高纬度的“救星”,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解决了故事冲突。 像《天龙八部》里的“扫地僧”,就是这种“机械降神”,出手化解慕容博和萧远山的恩怨。 给自始至终贯穿了乔峰等人的主线,画上了一个句号,没有扫地僧,这故事圆起来可不容易。 “方,那该怎么用‘黑暗森林法则’才是正确的?” 阿西莫夫饶有兴趣。 刘慈新、叶永烈也同样竖起耳朵,就听方言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 “艾萨克,你肯定知道核威慑和核讹诈吧。” “当然。” 阿西莫夫先是一愣,如今世界上大部分的末日科幻文学题材,基本上都是核战争爆发以后的地球,比如《莱博维兹的赞歌》、《穿过云朵的少女》、《人猿星球》…… 方言伸出五根手指,“把这个结合起来,‘黑暗森林法则’可以衍生出五条假设,第一就是宇宙里的文明只有最低程度的善意,第二,文明之间的竞争残酷程度与黑暗战役相当,第三,不同智慧物种间难以沟通,第四,交流一定会暴露文明的位置……那么,秉持着‘发现即被消灭’的原则……” 当阿西莫夫听到他用诡异又巧妙的方式解锁了第一部里设下的重重关卡,一时之间找不到科学逻辑上的问题,既感觉合情合理,又维持了故事的张力,而且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办到的。 “嘶~” 刘慈新倒吸了口冷气,再次望向方言的目光里充满着崇拜和敬意,这题竟然还可以这么解? 但仔细一想,却越发地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方老师,您这好像涉及到华夏近代史?” “你说得没错,而且主要是近代革ming史。” 方言笑了笑,不管是《华夏2185》,还是《全频带阻塞干扰》、《三体》系列,都有很浓的红色基因,像章北海所谓的“逃亡计划”,其实是保留火种的星际版长、征。 像罗辑这个“执剑人”,身上多多少少有那一位的几分意志或者影子。 而三体文明入侵地球文明,简直就是翻版的工业文明降维打击农业文明,曾经横跨亚非欧的奥斯曼帝国,在现代化工业文明面前,便沦为待宰的羔羊,随之土崩瓦解。 “方,你这些想法真的是太棒了!” 阿西莫夫很庆幸跟方言做了这笔交易,同意让如此具有星云奖和雨果奖潜力的作品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上连载,就凭《三体》超乎想象的设定和前所未有的宇宙观,一经发表,肯定大放异彩。 就在两人商量着交换的细节时,海因莱因带着杨潇、李翻译走了回来。 阿西莫夫迫不及待地把《三体》的故事分享给海因莱因,方言则目光扫向了满脸愁容的杨潇。 杨潇压低声音地透露,眼下世界科幻大会的竞争异常地激烈。 虽然有不少组委会委员以及协会会员支持华夏蓉城科幻文学委员会,但也有一部分欧洲国家提出异议,希望接下来两年在意呆利、波兰、法国三家里择其中的两家来举办。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方言指的就是下午的演讲环节,这可是最后的拉票机会。 “方老师,我会尽全力的!” 杨潇郑重地点头,不管怎么样,至少让在场所有人感受到华夏科幻文学的发展和激情。 第572章 给岁月以文明 下午时分,照旧在上午招待会所在的会议厅里,陆陆续续地有人坐在坐位上,直到座无虚席。 演讲的顺序依次是法国、波兰、意呆利、华夏、日本,这回的演讲,拉的主要是摇摆不定的中立会员的投票,至于已经下定决心的,几乎不可能通过短短的十多分钟就能说服他改变初衷。 而对杨潇他们而言,尽管海因莱因、阿西莫夫等人一上午帮着拉票,但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因为华夏目前拥有投票权的只有方言而已,而来自日本、法国等国的科幻协会会员却有很多。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方言主动地宽慰了几句。 杨潇点了点头,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方言笑着看向紧张不安的李翻译,“怎么样,今天这副担子能不能挑起来,实在不行的话……” 李翻译双手紧紧地捏着已经英译好的演讲稿,“方老师,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当法国、波兰等国的代表演讲完毕后,台下都会响起阵阵掌声。 也不知道多少是客套,多少是出于真心。 轮到杨潇和李翻译登台时,方言他们在这边鼓掌,海因莱因、阿西莫夫等人在那边鼓掌。 “哗哗哗。” 掌声如潮,慢慢地化解了杨潇初登如此巨大舞台的压力和恐慌,整个人很快地镇定下来。 李翻译和杨潇互看一眼,交换眼神,“开始吧。” 杨潇拿着话筒,一脸认真道: “尊敬的各位组委会委员、科幻文学界同仁,以及全世界的科幻迷们!” “今天,我站在这里,带着一个属于东方古国的新故事,一个关于星辰、未来与人类命运的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华夏科幻文学,而今天,我们诚挚邀请全世界——将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交给华夏,因为这里不仅是科幻的沃土,更是人类共同未来的桥梁。” “黑格尔曾经说过,‘一个民族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中华民族便是如此!” “………” “五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在龟甲上刻下对宇宙的疑问;八百年前,万户用火箭点燃飞向月球的野心;今天,十几亿华夏人试图用科技与文学重新定义未来的边界。” “我们曾用《山海经》描绘神兽与异域,用《西游记》畅想天宫与长生。” “如今,方言的《人工智能》关于‘仿真机器人’的叙事,叩问了人性本质,《午夜凶铃》里‘虚拟世界’,震撼全球,以及最近在华夏国内发表的《三体》,重新诠释了费米悖论。” “用残酷且现实的‘黑暗森林法则’,深度地剖析了这个冰冷而充满危险的宇宙森林。” 此话一出,台下开始骚动了起来,无不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特别是尚未登台的日本代表团,成员主要来自日本科幻协会,以及颁发星云赏的《星云》杂志。 “如果日本也能有一个像方言桑这样的作家就好了!” “是啊,论科幻作家的数量和成色,我敢肯定目前日本绝对超过华夏,但要论在科幻文学界取得的成就和高度,十个、百个优秀的科幻作家恐怕都难以填平我们和华夏之间的差距。” “因为华夏有方言桑这么一位了不得的作家,以一己之力把华夏科幻文学带到了世界级。” “可不是吗,虽然小松桑的《日本沉没》也很不错,但终究只是日本国民级科幻作家,放眼整个科幻文学界,还是远远逊色于方言桑这一位世界级的科幻作家,何况,他更是位世界级的大文豪!” “………” 众人言语之间,多多少少带着几分羡慕,甚至是酸溜溜的口吻。 毕竟,方言和阿西莫夫合写的“新机器人学八大定律”,在科幻文学界里可传得沸沸扬扬。 而当杨潇透露方言和阿西莫夫已经达成意向,要把《三体》英文版放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上连载时,引起了全场第一次的哗然,狂热的科幻迷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三体》以及黑暗森林法则。 “世界科幻大会为什么要选择华夏?” “因为东方这片土地上,同样从未这片土地,从未停止对未知和星空的追问。” “因为世界科幻大会不仅是文学的盛宴,更应是一场文明的对话……” “科幻文学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包容性,要包容不同的未来,包容不同作家所设想的文明图景,包括对各种危机解决方案的探讨,西方科幻文学提出了许多命题,华夏科幻文学也有自己的命题。” “比如,如何在星辰大海中守护文明的火种?如何在技术霸权下保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 “选择华夏,就是选择一种包容的科幻未来,在这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智慧将与‘赛博科技’共存,敦煌壁画的飞天将与太空电梯共鸣,我们承诺将会在蓉城这么个美丽的城市举办大会。” “将让科幻回归人类最本真的追问——我们从何而来?又将向何处去?” 听到这里,姚海军兴奋不已道:“方老师,您帮老杨润色的演讲稿,写得真的是太好了!” 方言笑了笑,目光投向了已经进入状态的杨潇,此刻的她正在慷慨激昂、几乎忘我地演讲。 “最后,请允许我用方言说过的一句话作结,这句话同样会出现在《三体》,那便是——” “给岁月以文明,而非给文明以岁月!” “今天,华夏科幻正以年轻的姿态,邀请全世界共同书写这个时代的‘宇宙史诗’,在蓉城这座既有历史底蕴又充满未来的城市,让华夏科幻文学参与到世界科幻之中,开启下一个黄金纪元!” “因为我相信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无不是仰望星空,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谢谢大家!” 这话一出,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更是“很卖面子”地起立鼓掌。 此举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在场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掌声之中,夹杂喝彩声和叫好声。 方言环顾四周,瞧这架势,世界科幻大会落户蓉城的可能性不能说有九分,也至少有七八分。 就是不知道会是1987年呢,还是1988年呢? 第573章 载入史册 演讲统统结束以后,拥有投票权的众人开始拿起桌上用于投票的表格,要么打钩,要么画圈。 一个接一个把表格放入演讲台前的投票箱里,然后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厅。 杨潇、姚海军他们没有投票权,便率先走出会议中心,在门口静静地等候着方言。 不一会儿,就见他和阿西莫夫、海因莱因,以及《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编辑等人走了出来。 一路上,方言已经和他们约好在巴黎多逗遛几天,好好地聊一聊《三体》发表在《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诸多事宜,比如稿费,再比如《阿西莫夫科幻杂志》希望把三部曲一口气都签下。 当然这种谈判,自己无需亲自出马,等回到旅馆,就打电话让迈克这个经纪代理人来谈。 也顺便趁着这个等待的工夫,把带来的几本《三体》第一部英译本,交给阿西莫夫他们传阅。 众人聊得正欢,不成想门口早已聚集了众多想跟阿西莫夫等人套近乎的杂志编辑、媒体记者。 方言同样被记者团团包围,但碍于抛出的问题说的全是法语,当真是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 可惜欧洲没有一个自己的秦始皇和汉高祖,最接近的也只有法国的拿破仑而已。 得亏李翻译出现得及时,第一时间地化解了语言交流不通的障碍,让自己能够回答记者的问题。 “科幻能带给人无穷无尽的想象,就像爱因斯坦曾经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局限于已知,而想象力拥抱整个宇宙,可以创造出我们现实社会中所没有的世界。” 停顿片刻后,语气认真道,“恰恰科幻正是这样一种文学题材!” “科幻是可能性文学,它把未来千万条道路照亮,让人类在黑暗森林中不致迷失!” “方,你以后会专注于创作更多的科幻吗?” 自称“法新社”的女记者提问道。 “不,科幻文学领域只是我创作的其中一个方向。” 方言一本正经道:“尽量不要专业地去写科幻,要业余地去写,当你的生活因为专业地写科幻而变得有些吃力时,反而会熄灭科幻创作的热情,所以,最好把写科幻文学当做一种兴趣爱好。” 听到这话,站在人群外围的刘慈新心头不由地咯噔了下,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自己很久。 到底是继续窝在娘子关发电厂,兼职着去写科幻,还是彻底地脱离出来,专职创作? 如今,方老师算是给自己解惑了! 先业余地去写,等发展到一定程度,能够维持自己的生活后,才变成专业的,毕竟,科幻创作需要自己不能把思想局限于生活这一亩三分地之中,而要把目光放得远大一些。 一个个的提问被回答后,《世界报》的记者突然提到,方言的《霸王别姬》入围了“巴黎里茨海明威奖”,也就是为了纪念美国作家海明威战后居住过巴黎里次旅馆而于1975年设立的。 由海明威的妻子创办,每年都会评选出一部最佳作品,让法国文化和通讯部长来亲自颁奖。 “那真的是我的荣幸。” 方言一问才知,同时入围这个“巴黎里茨海明威奖”的,竟然还有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 一下子,最终获奖的可能性几乎不多于一成,这跟《霸王别姬》和《情人》谁好谁坏没有任何关系,就像在tga年度最佳游戏上,明明可以从《黑神话悟空》、《最终幻想》几个游戏里选出其一。 却偏偏颁给了索尼《宇宙机器人》一样,毕竟,玛格丽特·杜拉斯可是地道的法国正白旗。 但自己也没多少异议,这本讲述杜拉斯自己给华裔少爷当情人的半自传,的确够资格拿奖! 见他结束了采访,从人群里挤出来,杨潇、姚海军等人跑上前去,兴冲冲地去接应。 “方老师!” “今天辛苦大家了,不如这样,我请你们吃法国大餐。” 方言让他们把顾虑和担心统统抛到脑后,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 众人纷纷答应,该做的他们都做的,接下来再做什么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到了第二天,投票的统计结果即将在大会上宣布。 包括方言、杨潇他们在内,但凡是申请承办世界科幻大会的代表团们,无不早早地到达现场。 整个会场里的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一直到组委会的委员们走上主席台,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本届组委会的主席站了起来,按惯例地说了一通开场白,然后在众人的期盼下,拆开了包含着最终名单的信封,从左往右,又从右往左地扫视了一圈,一脸严肃地宣读起来: “在我宣布投票结果之前,我想代表世界科幻协会组委会,以及世界科幻大会整个活动,感谢这次报名承办的这些个国家或地区,以及感谢这些候选国家的这些候选城市。” “感谢他们做出的杰出工作和演讲,感谢他们为世界科幻文学所做出的一份力。” “因为我们只能指定2个城市,但是其他人的成就也值得我们去认可和肯定。” “下面,我要宣布投票结果,1987年世界科幻大会,意呆利圣马力诺!” 顷刻间,台下意呆利的代表们难以压制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忍不住地发出几声尖叫。 有人欢喜有人愁,其他候选国家代表团里,一个个脸色紧张,坐立不安。 甚至不安到刘慈新紧咬着指甲,姚海军双手抱胸,疯狂地抖着腿,来释放心中的压力和恐慌。 方言眉头微微一皱,就见组委会主席故意制造悬念,拖着长长的尾音说: “1988年世界科幻大会的选址是……” “华夏蓉城!” 这话一出,刘慈新、姚海军、叶永烈他们一下子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见周围的人报以热烈的掌声,杨潇热烈盈眶,激动得大脑嗡嗡作响,一时空白。 “嗷嗷!” “我们成功了!” “方老师,我们成功了!” 刘慈新等人兴奋得不能自我,挨个地跟方言来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否则难以宣泄心中的喜悦。 仅仅6人的代表团,第一次代表华夏参加世界科幻协会举办的盛会,就击败了波兰、日本、法国等国,为蓉城,为华夏,为华夏科幻文学,成功地争取到了1988年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刻便是华夏科幻文学由崛起走向兴盛,与国际接轨的开始! 这一刻,足以载入华夏科幻文学的史册,甚至是华夏文学的历史! 第574章 回港 12月,巴黎。 方言带着李翻译,把杨潇、刘慈新四人送到机场。 “我在法国还有些事情要办,就麻烦你们先把承办世界科幻大会的好消息带回国内。” “好的,方老师。” 杨潇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已经帮你们都安排好了,到了香江,自会有三联书店的潘副主编来迎接。” 方言说,在一行人的吃住等方面,潘耀名早已安排妥当。 杨潇、姚海军等人相视一笑,无不高兴。 “还有,我让他特意请了些香江的媒体,会针对这次申办世界科幻大会,对你们进行采访。” 方言提醒了一句。 “采访?!” 众人又惊又疑,很是不解。 方言解释说,通过香江媒体的报导,不单单可以提高此行的曝光度,给华夏科幻文学造势,而且有香江媒体的新闻作佐证,内地方面,比如文化部门、作协、蓉城政fu等都会更加积极配合和协助。 “方老师,我明白了!” 杨潇恍然大悟,原本自己就打算回到国内,就把跟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著名科幻作家的合影,申办世界科幻大会的材料和证明,以及此番的演讲稿,统统地刊登在《科幻世界》杂志上。 但显然,方老师比自己想得更周到,不管找香江还是内地的记者,都是在给蓉城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提前造势,同样,也是再给科幻文学一次大力宣传推广的机会。 要知道,这年头承办一届亚运会,都是举国沸腾,上下欢庆,锣鼓喧天,鞭炮齐响的大事。 而像世界科幻大会这种国际性的颁奖典礼,那也是华夏文学界的头一遭! “在航班上的时候,你们可以商量商量该怎么面对媒体采访。” 方言笑了笑。 “还是方老师想的周全,我记下了。” 杨潇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姚海军迫不及待地追问起关于世界科幻大会的组织和筹办工作。 “你看你,又急,我们申办的是1988年世界科幻大会,距离现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方言让他们等明年意呆利举办大会的时候,和他一块去参加,当面考察学习,积攒经验。 杨潇和姚海军对视一眼,便把心放在肚子里。 方言把目光转移到刘慈新的身上,谈到《阿西莫夫科幻杂志》要转载刘慈新的短篇,《宇宙坍缩》,合同谈判的事就交给自己的经纪人,迈克一并代理,同时也包括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和“机器人”系列转载发表在《科幻世界》,至于协议文件,自己回国以后会直接邮寄给他们。 “谢谢方老师!” 刘慈新由衷地感激。 毕竟这一趟法国之行,一切费用全由方言买单不说,而且钦点自己出席如此规模的科幻盛会,增添了见识,扩大了视野,特别是见到了传闻中的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还被他推荐,让自己的有幸刊登在国外一流的科幻杂志,单单是转载所挣的稿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关键还是美刀。 “小事一桩,就不要提谢字了。” 方言摆了摆手,然后目送着刘慈新、杨潇一行人步入机场,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跟《三体》系列的价值相比,自己给刘慈新只不过一点小小的补偿而已。 自然这还远远不够,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霸王别姬》一样,找刘慈新合写部全新的科幻作品。 至于写什么,一时之间,毫无头绪。 随后的几天,方言把这个念头暂时地抛在脑后,专心地跟阿西莫夫、海因莱因他们坐而论道,从《三体》的读后感,聊到未来科幻文学的展望,至于合同方面的洽谈,全权交由迈克率领的专业经纪团队,和《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编辑们讨价还价,彼此之间,尽可能为各自争取最大化的利益。 “方老师,条件就是这些。” 迈克把协议递了过去。 “那就这样吧,再谈下去,只怕也就这样了,反而会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 方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确认无误以后,一一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迈克问道:“方老师,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就这几天吧。” 方言说会在香江逗留几天,因为《赌圣》和《宝贝智多星2》都会在今年这个贺岁档上映。 不管是看在邵氏的情分上,还是赌王的面子上,至少《赌王》的首映礼无论如何是必须去的。 把签好名的笔搁在一旁,“你如果感兴趣的话,要不要跟我一块去趟香江?” “好啊!” 迈克欣然同意,正好他已经很久没见潘耀名、白若雪、利智她们,借此机会,可以叙叙旧。 方言道:“在回去之前,我们去街上买些礼物回去。” 迈克寻思着去买路易威登的女式包,到时候送给白若雪和利智。 “路易威登……” 方言眼前顿时一亮,这些天他时常看《世界报》、《费加罗报》等报纸,虽然通篇都是法语,需要李翻译念给自己听,但并非一无所获,在经济板块上得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那就是—— 酩悦·轩尼诗准备和路易威登合并成lvmh。 幕后的贝尔纳·阿尔诺计划通过迪奥公司大幅增持lvmh股票,意图以最少的投入取得lvmh的控制权,奠定了一个奢侈品帝国的雏形,但路易威登的董事会以及管理层都在想方设法地阻止收购。 如果这样一切正常地进行下去,贝尔纳·阿尔诺的全面收购计划恐怕会泡汤。 然而,方言却始终记得1987年将会爆发股灾,或许正是这场股灾,让贝尔纳·阿尔诺完成了收购路易威登的计划,甚至很有可能以超低价增持大量股票,一想到这里,就敏锐地发现一个巨大商机。 于是乎,在离开法国之前,特意叮嘱李翻译,让他尽自己全力地搜集相关方面的信息和情报。 同时给洛戴安打电话,让她找美国的咨询公司对即将成立的“lvmh”作商务调查。 以便于,自己一到香江,就能第一时间地召集白若雪她们商谈投资计划,在明年的股灾里捡漏。 如此过了三四天,方言、迈克、李翻译等人踏上了回国的航班。 第575章 赌圣一出,所向披靡 从法国回到香江后的第二天,基金会驻香江分部的会议厅里就开起了小会。 “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 白若雪拿笔做着笔记,“方老师,我们都记下了,接下来这几家公司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然后把翻了又翻的资料整理起来,“另外,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预计明年吧。” 方言道:“当然,这次的投资行动绝对不能影响到我们在日本的布局。” 众人面面相觑,眼下日元兑换美元的汇率可是足足翻了一倍有余。 白若雪谨慎道:“方老师,您觉得日元汇率还会继续升值下去?” “短期可能会出现在震荡波动,但总体上仍然会处于升值趋势。” 方言笑了笑,做实业的一旦尝到了金融投资这种挣快钱的滋味,怎么可能还会踏踏实实地干实业,就像赌博暴富过的人,会觉得上班赚工资没有一点儿意思,有一种一个月才挣这么点的错觉。 接着敲了下桌面,“当然,炒外汇的规模可以缩小一些,把重点放在日元套利投资上。” “方老师的意思是,很快日本就会处于低息环境?” 白若雪眼前顿时一亮。 “下半年,日本央行不是又一次降息了吗,现在是3%,明年估计就能到2.5%,甚至是2%。”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前世自己偶然看过一本由李察·维纳所写的《日元王子》。 讲的便是此次泡沫危机里的“阴谋论”,这种说法要追溯到50年代的战后。 日本当时一片废墟,但得益于朝鲜战争,从食品到修车、从卫生纸到裹尸袋,从造罐头到修军舰每年几十亿美元的军用民品定单……战后初期gdp才100多亿美刀的日本,又迅速完成了再工业化。 当然,并非吃到美国的红利就能成功,菲律宾也吃了红利,但论发展还不如大寒冥国思密达。 棒子是多亏了三届卡卡的威权,而日本之所以能把红利用到极致,靠的是它的“55年体制”。 也就是长期维持自民党为执政党、社会党为最大在野党的稳定两党政治状态。 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一党长期执政,而且在经济体制上效仿的是老大哥的计划经济。 所以当时的日本自走的也不是自由市场的路子,而是由大藏省直接控制银行体系,以此来对各行业巨头按名单进行资金扶持,来承接了欧美的产业技术转移。 从纺织开始,到钢铁、家电、机械、汽车、半导体、光学仪器,一步步实现产业升级、从低端走向高端、积累大量贸易顺差,这才有了从50到70年底日本生产与出口的快速扩张。 然而到了七八十年代,日本跟着西方开始搞新自由主义。 从最开始的把国有铁道、电信电话公社、专卖公社等等国有的给民营化,到后来就是金融自由化,而广场协议就是金融自由化的结果之一,然而大藏省或明或暗地抵制。 毕竟按“55年体制”,大藏省操控着日元的汇率与信贷规模,央行只是工具人,接受上头的领导、管理和监督,基本上总裁都是由大藏省官员转任,经过一定的斗争和妥协,才改变这个规矩。 那就是大藏省和银行本部官员升任轮流担任,一人一届话事人。 以致于银行本部里的,会在新人进入系统不久后,就选定有特殊背景的人,作为下一任接班人,称作“王子”;历任总裁,以及副总裁,利用这种关系,建立起“师徒关系”,终生不变。 而他们最大的野望就是,通过新自由主义政策,从大藏省手里夺回银行的控制权。 恰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制造一场危机,制造泡沫再将其戳破,让压在自己头上的部门背黑锅。 “这……这……” 白若雪、洛戴安等人听了这么一通分析,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不明觉厉。 “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种没凭据的推测而已。” 方言并没有如实相告,而是有所保留,只说了央行和大藏省之间的矛盾。 “不,方老师,您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参考价值。” 白若雪认真思索:“在日元升值的形势下,还敢这么疯狂地印钞放水,或许这就是原因之一。” “你们也不要瞎想,姑且当个‘阴谋论’,随便听听就好了。” 方言话锋一转,“但日本接下来会继续降息,在之后几年里保持低利率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我明白了。” 白若雪信誓旦旦地保证,等回到美国,就率领团队制定出一个可靠的日元套利投资的方案。 “不急这一两天,《赌圣》的首映礼马上要到了,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大家一起去看个电影?”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白若雪本来是毫无兴趣,但听到林清霞在《赌圣》里演“绮梦”,不免好奇了起来。 方言咧嘴发笑,也借着《赌圣》首映的机会,把搜集到关于林清霞姐姐的最新消息告知于她。 迈克饶有兴趣道:“听这个电影的名字,似乎跟赌博有关?” “没错,就是赌片,而且是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是岩子专门给邵氏和濠江赌王准备的。” 潘耀名认真地介绍起电影制作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一下子就把白若雪、迈克等人吸引住了。 “这还不算完,之前拍《宝贝智多星》的周星池和吴孟答是这部戏的主演。” 方言道:“等《赌圣》一上映,你信不信,周星池就会成为整个香江最红的超级巨星。” “怪不得你要连签这小子三部戏,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潘耀名恍然大悟,“不过他真的能成为像程龙那样的超级巨星吗?吱吱,看这面相不太像啊!” “就是因为面相看上去很普通,所以才能让观众有代入感,生出一种草根逆袭的快感和爽感!” 方言不以为然,从一堆报纸里抽出《东方日报》,递给潘耀名、白若雪等人看。 就见娱乐版块一个篇幅都是《赌圣》的电影宣传海报,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众人的眼帘。 赌圣一出,所向披靡! 第576章 感恩戴德 《赌圣》首映礼如期举行,影院的门口挤满了记者,几乎全港的娱乐媒体都已出动。 突然间,一辆加长款的林肯的出现,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和镜头,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究竟是谁的时候,方言、白若雪等人纷纷下车。 “方生!”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乱糟糟的。 记者一拥而上,伴随着刺眼的闪光灯,一个接一个问题,向方言狂轰滥炸地抛出去。 “方生,《赌圣》是您为赌王量身打造,请问是否跟您帮谢闲夫妇解决赌债有关?” “有不少电影人觉得‘赌圣一出,所向披靡’这个口号过于张扬,您怎么看待呢?” “tvb的方小姐宣称,要把《赌圣》这部赌片作为邵氏影业重新起航的新起点,而且据传您将为邵氏提供不下三部系列作是吗?” “………” 面对来势汹汹的媒体,方言一言不发。 和白若雪、迈克他们从人群里挤了出去,潘耀名边走,边提醒道:“岩子,报纸上关于《赌圣》的报导最近可招来了不少的非议。” “这基本上都是媒体搞的鬼。” 方言不以为然,香江八卦记者最擅长的就是胡编乱造、添油加醋,有些媒体觉得宣传《赌圣》没有热度,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故意拉踩,高唱反调,博人眼球。 就算《赌圣》票房大卖,狠狠打脸,沦为笑柄,那也无妨,毕竟,黑红也是红嘛。 何况,香江每天有那么多报纸,市民早就淹没在信息潮里,谁还记得住谁黑《赌圣》。 “这帮学新闻学的!” 潘耀名也深知港媒的尿性,毫不稀奇。 方言一行人刚一步入影厅,方逸花率领王京、周星池、林清霞等主创团队上前迎接。 “岩仔,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 “事关邵氏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来呢?” 方言笑了笑,《宝贝智多星》不过让邵氏打了个翻身仗,《赌圣》才是重新崛起之作,是赌片电影宇宙的起源和开端。 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赌王。 “哈哈!” 方逸花说贺超穹一会儿就到了。 “六婶,电影的预售情况怎么样?” 方言面带微笑。 方逸花说预售三天的票房就达到1100万,要不然,也不会在报纸上这么高调宣传。 这其实也是邵逸夫的意思。 邵氏已经好久没这么威风过了! “理解理解。” 方言随后跟王京、周星池他们打招呼。 “方生!” 吴孟答双手握着他的手,用力地摇晃着,“谢谢您给我和阿星这次主演的机会,我跟阿星说,他拍完《赌圣》这部戏,很快就能成为程龙、阿发那样的巨星,结果他根本不信。” 见方言看着自己,周星池心里咯噔了下,“方生,你别听阿答乱说。” “怎么是乱说,最后还是我说,这句话是方生您讲的,这家伙才信的。” 吴孟答笑得贱兮兮,像损友一样揭老底。 方言知道他是通过开玩笑来营造轻松的谈话气氛,也乐地配合道: “他说你就不信,我说你就信?” “信!方生说什么我都信!” 周星池明明在银幕上搞笑耍宝,但私下里却始终不苟言笑,脸上写满了严肃和认真。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只要但凡《宝贝智多星2》和《赌圣》在贺岁档成绩优异,恐怕“星爷”这个头衔可以提前好多年,甚至如果能包揽当年电影市场票房的前五名,称个“周星池年”也不为过。 几人说说笑笑了会儿,临近主创团队上台接受采访的时间越来越近。 林清霞陪着方逸花她们招待完以后,单独地折返回来,当面给方言说了声“谢谢”。 《赌圣》的“绮梦”,可是不同于她以往接拍的任何一个角色,看上去是个花瓶,但却是个打女,非常有利于她的转型,再加上他推荐的《刀马旦》,足以改变观众以往印象里的文艺女神形象。 “不用这么客气。” 方言摆摆手,让她待会儿接受完采访,就来找自己,自己给她带了个好消息。 “好消息?!” 林清霞满腹疑惑,一直到下台来到他的座位旁,谜底才终于被揭晓。 方言道:“你的叔叔婶婶,还有你姐姐的下落,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林清霞激动得忍不住喊了出来:“真哒!你真的找到他们了!” “别急,坐下来我们慢慢聊。”方言指了指旁边特意空着留给她的座位。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林清霞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看向自己,脸颊微微发红。 方言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等你采访完以后再告诉你,就怕你在台上会胡思乱想。” 林清霞眼里扑闪了下光,一问才知,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林清霞父母一家的消息,所以自家叔叔一直没有告诉姐姐真实的身世,又因为举家从鲁东搬到了黑龙江,所以林清霞父母托人寄到鲁东老家的信,基本上是石沉大海。 “你叔叔婶婶安定下来以后,就把你姐姐送到学校上学。” 方言如数家珍道:“69年的时候下乡做了知青,因为当初在下乡的时候表现很好,所以回到城里,就被安排工作,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后来嫁了人,跟随丈夫一并被调往了豫南。” 林清霞又惊又喜:“所以我姐夫姐姐现在在豫南!” “对,豫南许州。” 方言想到韩跃民代理101生发液的外贸生意,经常要来往于豫南,便让他发动人脉,协助调查。 “那……那……” 林清霞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查到你叔叔婶婶,还有你姐姐她们的情况,不过暂时还没有当面接触过。” 方言建议说,她最好及时地转告给林父林母,让他们写封信,或者由她打电话代写,然后把信交给自己,让自己转交给她叔叔、姐姐等人,到时候,自己再帮他们安排,在香江见面团聚。 “就按你说的办!” 林清霞一把手就抓住他的手,不能自我地连说“谢谢”。 方言笑而不语,看到她激动得眼眶里含着热泪,拿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林清霞擦拭着眼泪,恨不得电影首映礼立马结束,自己立马把这一好消息告诉父母兄妹。 “不用客气,也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直接去内地见你的亲人了。” 方言这么做,不仅仅出于两人之间的私交情谊,也有政zhi意义的考虑。 毕竟,今年发生了“华航事件”,两岸之间渐渐地开始破冰,林清霞寻亲可足以树立为典型。 第577章 叫一声“哥哥” 《赌圣》首映礼一结束,影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场。 林清霞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把电话打给了远在宝岛的父母。 接电话的是林母,当得知有自己长女的消息时,激动的几乎要喊出来: “你姐姐找到啦?” “找到了,找到了,就在豫南的许州。” 林清霞说不光是姐姐一家,还有叔叔婶婶一家也找到了。 电话那头立刻爆发出一阵喧嚣声,有欢呼,有掌声,有尖叫,还夹杂着林母呜呜的抽泣声。 林清霞受到感染,饶是已经平复的内心,也再次泛起了波澜,跟着电话那头的家人一起哭起来。 林母颤颤巍巍道:“你姐姐那边过得怎么样?” 林清霞把方言跟她说的调查情况,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岂料林母听完以后,更是哭的停不下来。这些年她因为思念大女儿,日日夜夜都揪着心,现在终于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着,这简直是她这些年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林父见她哭得太伤神,让小女儿把林母扶到一边,主动地接过电话: “清霞,那方先生有没有跟你讲,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们?” “说了,他让你们写几封信,给他带去内地转交给叔叔、姐姐,好取得联系。” 林清霞道:“然后他会想办法安排个时间,让我们在香江见到姐姐、叔叔他们。” “好,好啊!我这就去写,我这就去写!” 林父一想到弟弟、长女还活在世上,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 “阿爸,信从宝岛寄到香江得多久啊,他在香江逗遛的时间可不长。” 林清霞建议林父就在电话里口述,由她来代笔,把自家人想说的话统统写下来。 林父一拍额头,“说得对,嗨呀,你看我一高兴,把这事给忘了。” 林清霞立刻翻箱倒柜,拿出纸笔,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住电话,一边详尽地记下来。 眼见一封又一封地写好,林清霞却一点儿不觉得疲惫,无比认真地校正起信上的错别字和错误。 过了一会儿,电话再次铃铃作响,来电的赫然是正在拍《倩女幽魂》的王祖娴。 “清霞,我都听南笙姐说了,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找到自己的姐姐了!” “这一切都多亏了他。” 林清霞心情越发地激荡,对方言的感情之情更是犹如滔滔的江水。 “说到他,南笙姐说他过两天要来剧组探班。”王祖娴问道,“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啊?” “好啊!” 林清霞想也没想,便欣然同意。 两天后,首映票房以及首周末票房成绩相继揭晓,加上接下来三天的预售票房,轻轻松松地突破1000万,香江媒体集体失声,就像上回看衰《英雄本色》一样,再一次被狠狠地打脸。 这部电影颠覆了很多人的眼球,走进电影院的观众惊奇的发现,以往电影里总是以负面形象出现的赌徒,在片中却被塑造成了光辉正英雄人物,而且是带有搞笑幽默色彩的草根逆袭的故事。 一些没事就喜欢赌几把,或者干脆热衷于赌博的,看完以后,热血澎湃,以为自己也是主角附体,拥有特异功能,十赌十赢,甚至从未碰过的,也忽生兴致,准备抽个空去濠江的赌场耍上几把。 就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多从未看过《赌圣》的人,慕名而去,到电影院抢购电影票。 方言则和林清霞来到青衣的友联船厂,这里到处布着《倩女幽魂》的景。 开门的场工殷勤地把他们迎了进来,径直地领到临时搭建用于扛冬天寒风的大棚里。 张国榕、王祖娴、利芷等人穿着戏服,外面套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手里一人一个保温杯。 方言轻咦了一声,没想到利芷竟然会来客串《倩女幽魂》,那第三部《道道道》怎么办? 利芷脸蛋被风刮得红彤彤的,“是哥哥、小娴替我帮徐导、南笙姐求的情。” 张国榕露出淡淡的笑容,“举手之劳而已,千万别放在心上。” “没错没错,你和我都叫他‘哥哥’了,他照顾下我们这两个妹妹也是应该的。” 王祖娴眼里闪过狡黠的光。 林清霞一脸茫然,“哥哥?” “都是小娴闹出来的鬼。” 张国榕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在戏里,聂小倩呼唤宁采臣时用了“哥哥”两个字,于是乎,王祖娴不管是戏内还是戏外,都喊自己“哥哥”,一传十,十传百,然后整个剧组人员都跟着效仿起来。 就连徐客、施南笙偶尔开起玩笑,也要喊张国榕几声“哥哥”。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叫你声……” 方言嘿然一笑。 “方生,您千万别说,我哪里能担当得起啊。” 张国榕连连苦笑。 方言和林清霞、王祖娴等人相视一笑,随即提到张国榕是否出演《霸王别姬》。 张国榕说,自己新换的经纪人陈淑芬不喜欢这个剧本,怕影响自己的形象,但他本人很喜欢程蝶衣这个角色,作为演员本应该做什么角色都无所谓,更何况自己早已答应过方言。 方言满意地点了下头,突然好奇地问道:“怎么突然改换经纪人了,难道是因为霸王别……” 张国榕扬扬手,解释说自己的唱片合约已经到期。 年底就已经从华星转到新艺城旗下的唱片公司,自己也就划到了陈淑芬名下。 方言还是第一次听说新艺城旗下有唱片公司,没想到这个叫“新艺宝”的唱片公司来头还不小,它是国际厂牌宝丽金唱片旗下的独立厂牌,而之所以被称作新艺宝,是因为这家唱片公司是宝丽金公司与新艺城电影合作设立的一家新公司,推行名下签约的歌手和电影绑定的策略。 凡是出演新艺城电影而且有歌唱能力的,都可以被签约成为新艺宝的歌手,专门给他出唱片。 像许冠节就是首位加盟的巨星,并且在去年就获得了十大中文金曲最高荣誉的金针奖。 “眼下,新艺宝就在请人帮我写关于《倩女幽魂》电影的曲子。” 张国榕语气里透着遗憾,虽有黄蘸操盘作曲作词,但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 方言听出了弦外之音,却也没接茬,反倒是看向利芷,记忆中她好像也出过一张专辑,叫《利芷的女人心》,不过成绩应该不怎么样,打了水漂,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前世在歌坛没有半点的名气。 想到这里,勾起嘴唇,“不知道利芷、清霞她们能不能加入这个新艺宝唱片公司?” 第578章 说你行你就行 “让利芷、清霞她们加入新艺宝?” 张国榕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不等方言开口,林清霞便委宛拒绝,自己有自知之明,如果说自己在拍戏上还稍微有些条件和天赋,那么在唱歌上,不能说是五音不全,也至少是一塌糊涂,要不然,当初在宝岛就已经进军歌坛。 利芷很不自信地扬扬手,“我也不行的,我粤语说得还不够好,有时候咬字都会出错。” “粤语不标准,可以慢慢学嘛。” 张国榕觉得利芷的声音条件不错,特有的吴侬小调,婉转犹如黄鹂一般。 方言道:“你都这么说的话,看来她的确有当歌手的潜质。” 张国榕点头,承诺如果利芷有意成为歌手的话,自己可以推荐到新艺宝,挂在自己经纪人名下。 尽管利芷当选86年的港姐,跟tvb签署了合约,但和以往的历届港姐,以及tvb签约的艺人有所不同的是,由于方逸花看在方言的面子上,给利芷开出的是tvb有史以来最宽松的协议。 不像tvb的其他演员一样,纯粹的牛马打工仔,一个月几千块,天价片酬是做梦都别想了。 这也是周闰发、刘德桦等tvb无线艺人培训班出来的,削减了想往电影圈里挤的原因之一。 “你觉得怎么样?” 方言把目光移向利芷,既然要培养她作为明空电影公司的牌面,自然最好是影视歌三栖发展。 “我……我……” 利芷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时六神无主,拿不定主意。 林清霞笑着挽住她的手臂,“不如给她点时间,好好地考虑一下好了?” 王祖娴紧随林清霞之后,挽住利芷的另一条手臂,机灵地给她帮腔。 看到这一幕,张国榕会心一笑道:“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跟方生聊聊《倩女幽魂》电影歌曲的事,不知道您可否像《英雄本色》一样,为这片子写一首主题曲?” “新艺宝不是新艺城旗下的唱片公司吗,难道就没有给《倩女幽魂》配乐写曲的计划吗?” 方言见到林清霞、王祖娴把利智“架”到一边,咬着耳朵,开起小会,随即收回了视线。 张国榕说,本来黄蘸听闻徐客要改编60年代邵氏的《倩女幽魂》,于是主动请缨,要为电影写歌,但可惜晚来一步,徐客已经找新艺宝的音乐制作人负责,只不过写出来的作品不合他们的心意。 就在两人商量着合作时,林清霞语气认真地建议利芷接受方言的提议。 毕竟,方言写出的词,那可是千金难求,整个香江乐坛的任何一个歌手都梦寐以求有这个机会! 且不说给张国榕写的《英雄本色》的主题曲和片尾曲,单单是松坂庆子、邓丽筠都凭借他的作词,在一片红海的日本歌坛杀出了一条血路,和松田圣子、中森明菜等“昭和歌姬”齐名。 “对啊对啊,既然他觉得你适合歌手,就说明有他的道理。” 王祖娴也跟着劝说道。 利芷左思右想下,也终于下定决心,就算自己不相信自己,可难道还相信方言的眼光吗? 于是乎,三人来到方言和张国榕的面前,耳畔边传来了他们的对话声。 “我只会作词,必须要再找一个作曲的,目前跟我合作过的只有黄蘸。” “这个方生您放心,徐导和我本来就准备再请黄蘸出马。” 张国榕说,现在黄蘸已经完成了一首歌,原本这首歌是黄蘸为其它电影写的,由于这个剧组抠抠搜搜,处处节省,省到最后必须要裁掉一首歌的开支,于是就把这首《黎明不要来》的曲子退了。 反倒是成全了《倩女幽魂》,只需要把歌词稍微改一改,就可以找女歌手来演唱了。 “你们也听到了吧?” 方言扬起眉梢,把目光投向利芷、林清霞她们。 三女点了点头,随后利芷迎着他鼓励的眼神,鼓足勇气往前走了一步。 “方老师,我想好了,我要加入新艺宝,我想看看我的唱歌天赋到底怎么样!” “你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 方言笑了笑,“刚刚你们也听到了,黄蘸的这首《黎明不要来》还没人唱,不如你就去试试。” 张国榕、林清霞等人都对他这种借花献佛的举动,倍感意外,而当事人利芷更是完全不敢相信。 自己只不过口头上答应要加入新艺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演唱音乐鬼才黄蘸作品的机会! 众人想到了第一层,而方言想到了第三层。 既然王祖娴和张国榕拉利芷来客串《倩女幽魂》,那么由她来唱这个歌曲,就可以制造个“86届港姐冠军首次献唱”的噱头,既可以借电影提高利芷的知名度,又可以让电影借利芷炒作宣传一波。 当然在此之前,必须让利芷摆脱歌坛小透明的处境,最起码要有一两首能够傍身的歌曲。 “迷你专辑方面的话,就等利芷正式签约新艺宝以后,再启动制作计划,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 张国榕答应会让自己的经纪人帮利芷运作,开始物色留意适合利芷唱歌的小样或作品。 “你这么会写歌,你怎么不干脆就给利芷写一首呢?” 王祖娴话一出口,就被林清霞偷偷地用手碰了下,眼神暗示她不要乱说话。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方言让利芷清唱首自己喜欢的歌,让他好好地琢磨一番。 利芷沉吟半晌,慢悠悠地哼唱着陈惠娴的《逝去的诺言》: “相识是偶然,无奈爱心倾刻变,你在我,又或是我在你……” “此刻共对亦无言,流露我心中凄怨,看著你,我愁怀满脸……” 方言仔细地回顾起和她契合的香江歌曲,而且要照顾她的曲风、唱功、发音等情况。 除了陈惠娴,梅艳方、叶倩雯、王飞等人都不合适,倒是小犹太周惠敏的歌挺合适的。 像《自作多情》、《最爱》、《痴心换情深》…… 当然,可选的也不仅仅只有八九十年代的港台粤语歌,内地也有几首适合利芷这种腔调的。 一瞬间,脑海里灵光一现,从包里取出纸笔,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提笔就写。 张国榕、林清霞、王祖娴一个个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方言的灵感来的竟然这么快! 利芷的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她两眼直直地盯着沉浸在创作中的方言看,看得无比出神。 第579章 晚风心里吹 “呼呼呼”,寒风吹在临时搭建的棚子上。 张国榕、林清霞、王祖娴等人围观着方言,一直到他写完最后一笔。 方言反复检查无误后,才放心地把歌词递给利芷。 林清霞、王祖娴都迫不及待地把头凑过去,就见醒目的标题映入她们的眼帘—— 《晚风心里吹》。 再往下看,脸上流露出了和利芷一样错愕无比的神情。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 似风筝把你追, 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 梦里归家那一扇灯, 心中所属惟独你……” 利芷不自禁地念出上面的歌词,这么一首抒情慢歌,居然让三女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张国榕快速地扫了一遍,不由感叹:“方生不愧是方生,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写出这样的歌。” 相比于其他三人还沉浸在歌词之中,王祖娴越发地急不可耐道: “这词到底该怎么唱呢?” 此话一出,利芷、林清霞等人如梦初醒,一双双炙热的目光投向喝着枸杞红枣蜂蜜水的方言。 方言并没有故作姿态,清了清嗓子,便循着记忆,缓缓地哼起了《晚风心里吹》。 听完歌曲的上半阙,张国榕眼前瞬间一亮。 “这歌确实适合利芷,曲风伤情婉转,但对她的唱功要求不高,粤语咬字也不会太吃力。” “利芷你觉得怎么样?” 王祖娴唤了一声。 “方老师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利芷紧紧地抓着写有歌词的纸,既欢喜又感激地望向方言。 “这首歌的旋律并不复杂,学几遍应该就能唱出来。” 方言让她学着自己刚才唱的节奏,有样学样地清唱一遍《晚风心里吹》。 这首粤语歌在前世的时候,乍一听像是八九十年代香江乐坛黄金年代才有的精品歌曲。 然而,如此有韵味的歌曲却是2022年写出来,而且衍生出很多的翻唱版本,比如李客勤的。 甚至还有ai模拟张国榕唱《晚风心里吹》,但论起感觉的话,似乎还是原唱的阿梨粤更抓耳。 恰恰阿梨粤不管是在风格上,还是在嗓音上,都跟利芷有五六分的相似,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乎,就想着“抄一送一”,既然打算让利芷唱《晚风心里吹》,索性把《秒针》也唱了好了,录入到第一次出道迷你专辑里,有这两首当第一、第二主打歌,唱片销量绝对是值得期待。 别看《秒针》在前世算是土嗨,但如今可是80年代。 80年代最流行的莫过于就是迪斯科舞厅,这首《秒针》完全是应时运而生的爆红舞曲。 只不过出于自身逼格和地位的考虑,写《秒针》的时候,作词一栏必须匿名或者用笔名。 “不管天似海深,今生再没遗憾。” 利芷唱了一遍又一遍,越唱越喜欢,这首歌的歌词简直是写进了自己的心坎里。 林清霞和王祖娴毫无嫉妒,几乎不约而同地给利芷道喜。 “真的好羡慕你啊,我们三个当中就你最有唱歌的天赋,现在还得了这么好的一首歌……” “这下真的是太好了,有方生、哥哥保驾护航,利芷你以后肯定能很顺利地就在歌坛出道的!” “谢谢,谢谢,借你们的吉言。” 利芷激动得声音发颤,当然她最感谢的就是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的方言。 就见他也正看着她,轻轻拍了下手,接着竖起大拇指,仿佛在夸奖自己刚才唱的不错。 ………… 众人说说笑笑之际,利芷在方言、张国榕的指导下,渐渐地开始掌握如何唱好《晚风心里吹》。 过了一会儿,徐客、施南笙等人拍完上午的戏,全剧组暂时歇工,陆陆续续地就有人经过棚子。 但凡仔细地竖起耳朵聆听,就能听到棚子里传来一阵阵含着淡淡忧伤的歌声。 吸引了不少人驻足静听,其中也包括正在往棚子里走的徐客、施南笙和程晓东。 方言并没有第一时间解答他们的疑惑,而是挑了一家船厂附近生意火爆的餐厅,坐下来慢慢聊。 徐客从张国榕、王祖娴她们的口中,逐渐地了解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得知方言和张国榕有意让利芷跟新艺宝签署一份唱片合约,施南笙立马答应了下来,帮忙搞定利芷的签约事宜,毕竟,方言可是连出道之作都给利芷准备好了,这么大的馅饼,新艺城岂能不吃? 在聊完一桩桩的合作,从帮《倩女幽魂》主题曲作词,到《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的合拍以后,方言和林清霞的探班算是圆满结束,在徐客、张国榕等人的目送下,两人上了车,随后离开了船厂。 林清霞开着车,“能不能帮我把车载广播关掉?” 方言照做,本以为她打算接下来跟自己继续“寻亲”的话题,但没想到她问的却是—— “如果当时我和小娴也和利芷一样,答应加入新艺宝,你会不会也给我们一人写一首歌?” “你们还会缺人给你们写歌?” “确实不缺,可他们怎么能跟你比,像你这种水平的作词人,全香江都指不出三五个。” 林清霞追问说会不会像利芷一样,给她和王祖娴也写一首歌。 “当然!”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不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现在你想反悔可来不及了。” 林清霞自然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加入新艺宝,因为心里清楚跨界到乐坛当歌手,只会给自己徒增笑话,她其实真正后悔的是,只要能加入新艺宝,方言就会为她量身定制,至少会为自己亲手写一曲。 “你真的想要?” 方言挑了挑眉。 林清霞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语气略显浮夸道: “怎么可能会不想呢,整个香江几乎不可能有人会拒绝你作词的歌曲!” “想要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该给你写什么样的。” 方言看破不说破。 林清霞不免吃味,明明为利芷写的《晚风心里吹》,才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方言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送给利芷的是用于商业用途,送给你的却是私人礼物,既然是礼物,自然要送的符合你的心意才行,所以必须要精心地准备,你觉得呢?” 林清霞立马恍然大悟,情侣之间互赠礼物,确实要深思熟虑,取悦是一回事,打动是另一回事。 方言道:“等我回到内地的时候再慢慢想,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安排你姐姐跟你们一家团聚。” “谢谢你,方……” 林清霞想到他让自己改口唤“岩仔”,声音颤了下,“谢谢你岩仔。” 等把方言送到了指定的地方,两人挥了挥手,在渐渐昏暗的夜色下,互相道别。 林清霞开的很慢,车速仅仅是一档而已,透过后视镜,望向走进楼里的方言,忍不住哼唱起来: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似风筝把你追,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 第580章 支招(二合一) 《赌圣》上映13天,票房就突破了3000万。 之前在报纸上打出的“赌圣一出,所向披靡”的霸气口号,可以说是一语中的,而且照着这种接连三次逆跌的涨势,很有可能成为继《英雄本色》之后,第二部达到4000万票房的香江电影。 不管是对邵氏,还是对tvb,都无疑是扬眉吐气。 假如后续的赌片都能有《赌圣》一半的的成绩,邵氏自此就拥有真正的招牌顶梁柱,不必再担心停工减产,放弃院线业务,甚至由《赌圣》掀起的赌片狂潮,可以反哺tvb的电视剧业务。 tvb的编剧们正在借方言创作的新赌片模版,想方设法地编出一系列以赌博为题材的港剧。 而赌王贺新在看到《赌圣》给赌场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源,自然迫不及待地想拍赌片的系列作。 为此,携爱女贺超穹亲自参加了由邵氏举办的《赌圣》庆功宴,风头一时盖过了再次翻红的林清霞、一片成名的周星池,只不过整个庆功宴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方言这个最大的功臣却并不在场。 就在三天前,方言便已经返回内地,处理积压在手头上的一堆事。 比如,《人民文学》、《推理世界》最新一期的组稿工作,以及制定87年的编辑出版计划。 又比如,打电话通知上影厂和西影厂,准备筹划《黄飞鸿》第二部和《霸王别姬》的合拍工作。 更不必说,林清霞一家托自己转交给林清霞叔叔、姐姐的信件,第一时间照地址邮寄了过去。 忙前忙后,当然最重要的要属《大决战》剧本创作碰头会。 时隔一个多月之久,方言终于在老地方,再次把创作小组里的联合编剧召集到一块开会。 王军、李平分等人挨个地汇报各自分工的工作进度,三大战役的资料搜集如何如何、当事人的采访情况如何如何,总之,事无巨细,好在一切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目前没有出丝毫的岔子。 “《大决战》的创作能如此顺利地推进,真的辛苦各位了。” 方言环顾四周,由衷说道。 “这也多亏了方老师把地基打的这么牢靠。” 李平分的话,深得众人的同意。 他在出发去国外之前,早早地就确定好了《大决战》三部曲的故事大纲和剧情走向,相当于已经塑造好了骨架,他们所做的无非就是按照总编剧设计好的创作方向,往里面填充血肉,注入灵魂。 “照现在的进度来看,预计87年我们就能完成第一部《辽沈战役》的剧本。” 方言敲了敲桌面,“如果进展得够快的话,或许还能写出淮海、平津战役的初稿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一个个脸上无不充满喜悦激动之色,屋内外顿时充满着欢快的空气。 又讨论了一会儿,方言作为总编剧交代完各项创作后,便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那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吧!” “吱呀。” 伴随着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了会议室。 李平分却叫住了方言,说邓在君拜托自己,等他回京以后,务必请两人去一趟中央台。 方言大为意外,但很快就猜出了邓在君的用意,“是为了今年的春晚吧?” “是啊,今年春晚的总导演是邓导。”李平分说:“她希望我们两个春晚创作小组的前顾问去趟中央台,有关春晚节目的一些事想找我们商量,其实准确地说,她想商量的对象应该是你。” 方言沉吟片刻,“什么时候?” 李平分道:“这周之内,随时欢迎。” “那就现在吧。” 方言接下来准备去人文社,正好顺路去一趟中央台。 ……………… 中央台的演播室里,此时春晚节目正在进行最后一轮的彩排。 秘书脚步匆匆地走来,把方言和李平分即将到来的消息通知给邓在君他们。 “老茅,方老师来了!” 陈佩厮和朱时茅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眼见着邓在君指名道姓地让姜坤几个陪同,两人全都坐不住了,主动请缨去大楼门口迎接方言。 于是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过了五六分钟,就见一辆雪铁龙缓缓地驶进他们的视线中。 方言下了车,和李平分拾级而上,刚到门口,就受到了邓在君、姜坤、陈佩厮等人的热情接待。 被簇拥着迎进了演播室,一路上,邓在君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希望方言能帮自己出谋划策。 “邓导这么说,莫非春晚的节目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猜的一点儿都没错,的的确确出了些纰漏。” “邓导,你我也合作过好几回春晚了,算得上是熟人,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 “那我可就说了。” “但说无妨!” “其实这些事说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就是处理起来没有经验,非常棘手。” 邓在君如实相告,“时代在发展,中央台应该了解观众的需求,尤其要掌握观众的审美意识和娱乐需求变化,所以今年的春晚我们做了大胆的尝试,在你给之前春晚定的‘民族团结’的基础上,把主题延伸到两岸三地、全球侨胞上,所以这次在歌曲类节目上,不仅请了代表香江的歌手,也请了能代表宝岛、代表海外华人的歌手……” “这是好事啊!” 方言一问才知,请的代表宝岛的歌手是费祥。 姜坤以为方老师不认识他,于是简单地介绍了一番,他的母亲来自宝岛,父亲却是美国人,所以严格意义上只能算是华人,也正因为此,在讨论会上就有人反对让费祥上春晚。 “结果还是我力排众议,排版让他上的。” 邓在君说:“他也是炎黄子孙的后代,也有为同胞献歌的心愿,就应该给机会!” 方言好奇不已,“既然不是身份上的问题,那他的问题出在哪儿呢?” 邓在君说在选歌上出了麻烦。 一开始,费祥被定下的歌曲是《故乡的云》,但包括自己在内,创作组里有不少人觉得要与时俱进,应该让费祥加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毕竟这首歌很有时代感,而且舞曲风格在全国相当流行。 但问题就出在,当时的央妈有规定,每个歌手上春晚,只能唱一首歌。 “这有何难。” 方言建议把两首歌通过间奏编排在一起,也是让《故乡的云》和《冬天里的一把火》以歌曲串烧形式地来演出,而且在唱《冬天里的一把火》时,最好能加入迪斯科舞蹈,边唱边跳,引爆舞台。 上辈子《冬天里的一把火》能火爆全国,有一半的功劳要归功于费祥那魔性动感的舞蹈。 “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邓在君不禁意动,但耳畔边立刻传来姜坤善意的提醒: “可是中央台有明确规定,任何节目都不允许播迪斯科舞蹈,认为是太过张扬,有伤风化。” “姜老师说得对,如果加入迪斯科舞曲,反而可能让费祥的整个歌唱节目被毙掉。” 秘书也跟着劝说邓在君。 但显然低估了邓在君的决心,为了节目不被砍掉,准备偷偷地藏了个心眼,在节目的最终审查时,就让费祥彩排的时候先别跳了,等正式演出时再跳,如此就可以“蒙混过关”。 毕竟,《故乡的云》可是符合春晚主题的抒情歌,领导们肯定会审核通过。 “这会不会不太好啊?” 姜坤等人面面相觑,不免迟疑。 “上有审查,下有对策,就这么办,我是总导演,出了什么情况,就由我负责好了。” 邓在君语气认真道:“当务之急,是通知费祥为《冬天里的一把火》设计些跳舞动作,来配合歌曲节奏,无论如何,我都要让这个节目,真真正正地在春晚这个喜庆的冬日里,在全国人民的心里点上一把火,红红火火地过个大年!” …………… 在讨论完歌曲类节目后,紧接着就是语言类节目。 今年春晚的小品和相声,不管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一点儿不比往届的差。 小品有陈佩厮、朱时茅压轴的《羊肉串》,相声有马纪率领冯恭等人演出的《五官争功》。 倒是以往非常活跃的姜坤,尽管接替了马纪担任了广播说唱团团长,而且当选了曲艺家协会的副主xi,还在去年当选了“全国十大笑星”,但是巅峰之后,就是衰落,他也很快地陷入创作瓶颈。 说到底,这种抖包袱逗人笑的语言类节目,非常需要创作者拥有源源不断的灵感。 因为现在是广播电视的年代,任何一个小品一个相声,在媒体的传播发酵下,很快就能在全国广而告之,不像以前天桥说书的那样,一个故事一个相声就是压箱底的绝活,可以在线下各地巡演。 强如陈佩厮、赵丽榕、赵本善三代“小品之王”,也有灵感枯竭、不招人笑的时候。 之所以如今的春晚小品相声节目不好笑,并不缺少表演者,而是没有足够优秀的创作者。 恰恰姜坤也是这种情况,他一个半路出家的相声演员,急需要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剧本合作者。 “老姜,这人你就别瞎找了,你要找的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说话间,陈佩厮把目光投向方言。 朱时茅、邓在君等人深以为然,尽管方言从来没写过相声的本子,可是他帮陈佩厮、朱时茅创造出了“相声剧”升级版本的小品,所以想必能协助姜坤,在短时间之内写出一个不错的相声。 姜坤道:“本来我想找的也是方老师,可不是方老师那阵子到国外出差了嘛。” 方言问:“那后来又找了谁?现在有着落了吗?” “托人介绍,我和谌蓉同志接触了下。” 姜坤说,这两天她就邀请自己到家里一聚,准备向他推荐自己的短篇《减去十岁》,这是一部具有黑色喜剧内涵的作品,的确有改编成相声喜剧作品的可能。 方言挑了挑眉,谌蓉不就是写《我爱我家》、《小偷公司》等作品的梁佐的母亲嘛! “这能行吗?” 陈佩厮紧皱眉头,“《减去十岁》的我虽然没看过,但是电影我还是见过,虽然很荒诞幽默,但我觉得并不适合改编成小品和相声。”然后环顾众人,向方言、朱时茅等人投去问询的目光。 听着一个个看衰的回答,邓在君问道:“方老师,你怎么看?” 方言点了点头:“这本我看过,太过于文学,改编成相声的难度恐怕不小。” “不瞒各位,我也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好歹是谌蓉同志的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推辞。” 姜坤苦笑连连。 方言道:“其实相比于《减去十岁》,我倒觉得或许有其它的更适合你。” 姜坤又惊又喜,忙不迭道:“方老师,您说的这具体叫什么?大概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 方言道:“说来也巧,这正好是谌老师儿子的作品。” 众人无不惊愕,几乎从来没听说过谌蓉的儿子竟然也从事文学工作,还能入了方老师的法眼! 方言笑而不语,并没有细说谌蓉曾经有意推梁佐一把,在给《人民文学》投稿的同时,在信件里夹带着自己儿子的作品,当然这年头的作家还是讲脸面的,并没有搞强行捆绑发表这一套。 不像贾平洼的女儿,简直是脸都不要了,“屎尿屁”体也敢称之为诗。 “方老师,那他的作品……” 姜坤言语里透着几分期待。 “这么说,也许上《人民文学》可能还差一些火候,但这些里的故事,却非常适合改变成相声,我记得不差的话,有关于耗子的,有关于老太太和年轻小伙子结婚的,还有小伙子掉进老虎洞和老虎聊天的。”方言道,“奇思妙想,妙趣横生,我想你肯定会喜欢这些故事的。” “既然方老师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不错的!” 陈佩厮让姜坤借着去谌蓉家的机会,干脆也跟梁佐接触交流一番。 “如此甚好,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姜坤希望能拉方言、陈佩厮、朱时茅三人,陪他一同去趟谌蓉家,替自己参谋一二。 第581章 门下走狗(二合一) 第二天,方言和姜坤、陈佩厮三人准时地出现在谌蓉家的门前。 在一阵阵叩门声后,门很快地就被打开了,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男人。 方言一眼就认出他是《我爱我家》里的额“贾志新”,这个角色可是梁佐特意为他弟弟梁田量身定做的一般,一样的不务正业,一样的玩世不恭,但心地也同样地不坏,而且相当地热情好客。 “姜坤老师,您来啦,我妈可在屋里念道了……” 梁田注意到姜坤背后站着的方言、陈佩厮和朱时茅,几乎脱口而出地喊出三人的名字。 声音之大,瞬间回荡在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就惊动了正在准备茶水的谌蓉。 甚至于,忙于创作的梁佐也脚步匆匆地从书房里跑了出来。 “方老师!” “你们好。” 方言打了声招呼,然后向谌蓉说:“希望谌老师不要介意我们冒昧的打扰。” 谌蓉道:“不会,当然不会,只不过我没想到姜坤同志会把你们也给请来。” “我这也是为了请他们帮我来改编相声本子。” 姜坤说,方言、陈佩厮三人都是小品的创始人,本身都具有出色的喜剧创作功底。 “大家都别站着了,快请坐吧。” 谌蓉让众人坐下的同时,叮嘱梁佐、梁田去泡茶拿点心。 见哥俩风风火火地跑进厨房,方言上下地打量了下,整个屋子里只有梁佐母子三人,父亲和妹妹都不在家,然后又见他们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殷勤地招呼陈佩厮、朱时茅等人喝茶。 姜坤也显然是低估了这一家人的热情劲,余光里瞥向正在和方言他们套近乎的梁佐和梁田。 特别是梁田,紧紧地抓着陈佩厮的手,努力向他介绍自己对电影的热爱和表演上的各种想法。 “咳咳!” 梁佐假装咳嗽了声,示意梁田矜持一些。 然而,梁田却似乎完全没听见,像是在心里憋了很久一样,一股脑地把自己对电影对喜剧的抱负宣泄给自己的偶像听,毕竟,陈佩厮如今已经通过春晚小品在全国大红大紫,而且还通过电影《瞧这一家子》和《夕照街》成为了家喻户晓的电影演员,自然而然就成了梁田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我原以为你们一家都从事文学工作,你弟弟也会和你一样。” 方言把目光投向梁佐。 “方老师,我也不是没想过。” 梁田不以为然地说,因为自己曾经听不懂家里人讨论的东西,于是想要拼命地融入,所以有段时间就努力地看书写,指望能听懂他们的聊天,但最后才认清自己跟文学这辈子都不可能不沾边。 梁佐想方设法地遮掩道:“梁田也非常优秀,不过就是除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以外,对其他的丝毫提不起干劲,所以没能坚持到最后,可对于电影,对于表演,他真是投入了一百二十分的热情。” “是啊,我想着反正不管是文学创作,还是电影表演,都属于文艺事业,所以就由着他去!” 谌蓉也跟着为小儿子帮腔了一句。 朱时茅、姜坤等人自然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方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你想要拍电影?” “想,太想了,方老师,只要能给我拍电影的机会,不管什么样的角色我都愿意演。” 梁田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 方言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把话头抛给了陈佩厮,“你怎么看?” 陈佩厮沉吟片刻,既是被梁田的热情所感动,又是看在谌蓉、姜坤等人的情面上,便答应在即将开拍的喜剧电影,《二子开店》里给他安排个角色,“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个配角的戏份并不多。” “够了,够了,能有个角色让我演,我就心满意足了!” 梁田高兴得全身都在颤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喜悦,一个不停地向众人表达感激之情。 这个不着调的小儿子一直都是谌蓉的一块心病,眼见他步入最喜欢的电影行业,不禁开怀大笑。 姜坤、陈佩厮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觉察到方言的用意,只当是顺手帮谌蓉一个小忙,但见方言委婉地跟谌蓉说,《减去十岁》这本并不适合改编成相声本子时,才意识到这是先卖给她一个人情。 毕竟,都推荐她的小儿子去拍电影了,总不能因为这档子而迁怒于姜坤、方言他们。 果然也不出方言的预料,谌蓉虽然略感遗憾,但很快就欣然接受。 梁佐这个好大儿还不忘补刀,“妈,您看,我就说您这太文学了,能改编成电影,却未必适合改编成相声。”接着不忘毛遂自荐道:“方老师、姜老师,想改编相声您得看我的。” 姜坤道:“我们正有此意!” 此话一出,立刻让谌蓉、梁田母子三人大为震惊,面面相觑。 梁佐张大嘴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姜老师,您是说您相中了我的?” 姜坤如实地解释说,“我虽然没有看过你的作品,但我相信方老师,他可是向我极力地推荐你的,说你的作品有不少都适合改成相声,有关于耗子的、有小伙子掉进老虎洞和老虎聊天的……” 梁佐一个激灵,“方老师!!” 方言拍了下出神的他,“别光顾着看我,赶紧把你的那些作品拿出来,让我们好好地挑一挑。” 而谌蓉明显比梁佐这个当事人还急,倘若大儿子的能有幸被方言、姜坤他们改编成相声,然后在春晚这么大的舞台上播出,足以让梁佐这个无名小辈在文学界、曲艺界等领域里出名一把。 “快!你快去你房间,把你那些统统地拿出来,给方老师、姜老师他们好好看看!” “诶!” 梁左快去快回,从房间里带回了一堆。 方言粗粗一扫,第一眼就从书堆里找到那本《虎口遐想》,这可跟前世的相声截然不同。 本身是篇模仿西式的意识流,讲的是小伙子掉进老虎洞,在生死之际进行了几番走马灯。 从一开始萌生出荒唐的“打虎”冲动,然而在恐惧之下,打虎之心瞬间消失。 接着回顾起自己的一生,人生无成,事业无成,死前还战战兢兢,然后越想越偏,从社会现象,到神仙宗教,想无可想的时候,群众恰好地想出了“解皮带”的点子。 短篇的字数并不多,从头到尾很快地就看了一遍,随即把这个故事推荐给姜坤。 “我先看看。” 看到姜坤接过,梁佐颇为意外,“方老师,您觉得《虎口遐想》能改成相声?” “你觉得不可行吗?” 方言饶有兴趣地反问了句。 梁佐犹豫再三,《虎口遐想》这篇意识流可是写的不能再“意识流”。 通篇除了主角的心理,就只有穿插其中的几段群众呼声,这如何能改编成相声呢?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你在写《虎口遐想》的时候刻意安排了个‘纠偏’的设计。” 方言一本正经道:“那就是每当主角想得太远,自己就会想方设法地把它纠偏回来,而围观群众的几段话语,更像是你为推进意识流情节,对主角想法做出的延伸和铺垫……” “这……这……” 梁佐隐隐听懂,但又并没有完全听懂。 “你没有接触过相声,所以你不理解很正常。” 方言说,“相声至少需要一个捧哏一个逗哏,那么你这个《虎口遐想》里,主角的意识描述是不是可以交给逗哏,把意识纠偏的部分交给捧哏,至于围观群众的,视情况分给逗哏和捧哏。” 不等梁佐反应过来,姜坤眼前顿时一亮: “妙啊,方老师,真的是太妙了!” 接着以方言的见解,重新审视《虎口遐想》,立刻别有一番滋味:“如果按您说的来改,作为主角想象的调节剂,得给捧哏设计出大量的串词,才能跟逗哏精密配合到一块去。” 朱时茅和陈佩斯也深有同感,甚至觉得《虎口遐想》里的这角色就是为姜坤量身定制的。 “我觉得姜老师肯定能把主角要面子、嘴损、窝囊、软弱的这些特点都演出来。” “可不是嘛,就老姜这形象气质,根本不用演,往那一戳就行了。” “嘿,佩厮,时茅,你们这话说得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呐!” 姜坤没好气地白了眼。 见三人说说笑笑,梁佐仍然没有窥出门道,抓耳挠腮,急切地请教道: “您几位能不能把话说得再明白点,我怎么感觉好像什么都听不懂啊?” “是该跟你说明白,毕竟接下来得由你跟姜坤合作,把这改编成相声本子。” 方言喝了口茶润润嗓,然后顺嘴地说出一段《虎口遐想》该有的包袱。 “方老师,您慢点,慢点,我拿纸笔给您记下来!” 姜坤迫不及待地抄在纸上。 梁佐见到这一幕,不禁啧啧称奇,自己写了那么多年的,如果不是靠着母亲谌蓉的这层关系,基本上投一个顶级文学期刊,准是石沉大海,本以为是没有文学天份,没想到是没找对门。 像他这种擅长意识流、荒诞幽默的作者,适合自己的载体并不是,而是相声。 相声里天然分出的逗哏与捧哏,正成了他里“意识流动”过程中的对立双方,这便赋予了远远超出纸面上的巨大艺术感染力,而这阐述“内心独白”的方式,恰恰是难以办到的。 一下子,柳暗花明,梁佐似乎看到了自己在文艺事业有着一条全新的出路。 “不只是相声,像你这种创作风格,其实更适合的载体是电影,是电视剧。” 方言伸出橄榄枝,如果《虎口遐想》能写到他满意的话,就邀请他加入《推理世界》编辑部。 梁佐目光炙热,激动无比,整个文学界怎么会没有听过《推理世界》编辑部的大名,且不说挂靠的《科幻世界》出版社前不久刚刚申办下1988年世界科幻大会举办权,轰动全国,就单单编辑部里的石铁生、王硕、余桦、侣海晏等人,哪一个没几部优秀的、电影、电视剧作品傍身。 能加入他们的队伍里,换做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领导整个编辑部的可是眼前的方老师,能成为他的门下走狗,简直是自己的荣幸! ……………… 确定以《虎口遐想》为蓝本后,姜坤和梁佐聚到一块,开始认真地讨论起创作的细节。 恰巧三天后,姜坤和唐杰忠将要去津门演出,便准备在出发之前,拟出一个初稿,再利用演出的这段间隙,和搭档开始排练,最好是能把《虎口遐想》的首演放在津门,来检验下相声的成色。 就在众人都在为春晚做最后冲刺的时候,方言和龚樰也在为过年做着准备。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到了除夕当天,他们早早地来到南锣鼓巷,和杨霞、方燕一块忙碌起来。 伴随着一阵喇叭声回荡在小巷里,韩跃民一家三口坐着大奔,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呦,姐夫,换车啦。” 正在大门口贴对联的方言回头一看,这款奔驰w126可是80年代第一批引入国内的奔驰豪车。 “嘿嘿。” 韩跃民笑着说,自己完全是出于生意的需要才买的,毕竟人靠衣装马靠鞍。 接着语气里透着热切道:“岩子,你那辆雪铁龙也开了好几年了吧,要不也换一换?” “我倒是暂时没这个需求。” 方言倒是想到了龚樰,于是便托韩跃民给自己弄一辆尼桑蓝鸟、奥迪110或者其他牌子的车。 韩跃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没问题,等过完年,我去鹏城的时候就帮弟媳物色一辆。” 方言听他从101生发液、服装代工等生意里挣了不少钱,便善意地提醒他要多聘几个贴身保镖。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韩跃民说自己专门成立了个安保公司,招了不少因为大裁军而退伍的士兵当保安、司机或保镖。 当听到要给自己也“塞”一两个保镖时,方言摆了摆手,“等需要的时候,我会向你开口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四合院,不一会儿,胡同里便响起了一阵一阵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宣示着除夕夜的到来。 第582章 八七年(二合一) 寒风吹动着贴有“福”字的灯笼,家家户户,灯光如昼,时不时地从屋里发出阵阵笑声。 方红、龚樰、杨霞等人围绕小外甥女韩月打转,方言则和韩跃民喝着小酒,边吃边聊。 “岩子,我和你姐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下。” “这么郑重,看来事儿不小。” “其实说大也不大,就是这不《红楼梦》电视剧杀青了嘛。” 韩跃民刚说出口,立刻引来龚樰、杨霞、方燕她们的注意力。 “呀,姐夫,《红楼梦》杀青啦?!” 方燕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什么时候能播啊?我老早就想看《红楼梦》了,都盼了好几年!” “具体的时间不知道,不过王导说,一定会在今年,在中央台首播。”方红抱着女儿笑道。 方言挑了挑眉,“姐、姐夫,你们俩想跟我商量的事是跟《红楼梦》有关呢,还是……” 韩跃民解释说,当初方红要加入《红楼梦》的剧组,担任服装设计师,所以特意和厂里申请了“留职停薪”,但眼下《红楼梦》已经拍完,方红却并不打算再回厂里,而是准备辞职。 “姐,你要辞职?” 龚樰颇为意外。 方红点了点头,自从去年宣布正式废除顶替制,其实再在工厂里当工人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她准备拉上同样已经辞职的史延芹几人,共同成立一个设计工作室,为更多的电视剧设计服装道具。 韩跃民却有不同的意见,每个电视剧电影剧组都有自己的班底,工作室不可能总能接到生意。 “我觉得倒不如让你姐为咱家自己的服装厂设计潮流款式,岩子,你以为呢?” “你们两个的想法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兼顾嘛。” 方言夹了块凉拌黄瓜,放进嘴里嚼着。 韩跃民说问题的关键在于,自己希望把艺术设计工作室设在粤东,毕竟,自己的服装生产基地可在粤东,而且一家三口也便于一块生活,而方红主张把工作室定在燕京,夫妻二人相当于异地分居。 杨霞、韩母、方燕等人听到这话,都在想方设法地劝韩跃民和方红。 龚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把视线移向沉思中的方言: “看起来姐和姐夫自己都拿定主意了,谁也不肯多退让一步,这事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得你开口才行。”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 龚樰白了眼,“又说话只说一半,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怎么还必须让我决心不可?” 方言道:“这还用说嘛,你可是明空电影公司的老板,你不发话,怎么能让姐几个进公司呢?” “你的意思是……” 龚樰恍然大悟,明空电影公司要扩建班底,组织制作团队,其中的服化道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与其从香江招募些二三流的,倒不如干脆直接吸收史延芹、方红她们,这可是《红楼梦》电视剧的服化道班底,放眼整个内地,乃至整个香江,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她们还专业还强大的团队了。 “小樰,你想让我们加入你们的电影公司?” 方红两眼圆瞪,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脸上写满了错愕惊讶。 韩跃民咋舌不已,“岩子,你们啥时候在香江还成了个电影公司?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你才去过几趟香江啊?” 方红没好气地翻翻白眼,然后急切地询问起有关明空电影公司的情况。 龚樰一五一十地述说着,韩跃民越听越心惊,特别当听到《宝贝智多星》系列、《英雄本色》、《警察故事》都有明空电影公司的投资,更是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怪不得你去年要南下香江,去《宝贝智多星》剧组当副导演呢!” 方红本以为龚樰只是去学习历练,万万没想到那么多的港片背后都有自家的投资。 龚樰摆摆手,“小打小闹而已,比不上姐夫那么大的手笔。” “你这话可不是在臊我嘛,电影投资那能是小打小闹呢?” 韩跃民追问道:“岩子,小樰,你们除了投资这些电影以外,还有没有投其它的?” 龚樰和方言对视了眼,如数家珍地说出《虎胆龙威》、《倩女幽魂》、《赌圣》等一系列电影。 方红眼前一亮,“你是想让我、延芹她们都加入电影公司?” 方言说,明空电影公司一开始是以投资电影为主业,但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该扩张业务,投拍公司的第一部自制电影,也就是《霸王别姬》,所以方红的这个工作室一定能派的上用场。 “值得一提的是,《霸王别姬》的其中一个男主演已经确定了,就是你们很喜欢的张国榕。” “张国榕?!” 顷刻间,一片哗然,方燕更是激动地尖叫了声,“哥,嫂子,真的是张国榕!真的是他嘛!” “不是他,难道还会是谁?”龚樰莞尔一笑。 “怎么样,姐,这下你愿不愿意到明空电影公司上班?” 方言说,设计工作室也可以安排在粤东,如此一来,她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在粤东团聚。 “是啊,没有戏的时候可以呆在内地,如果有工作的话,就到香江出差一段时间。” 龚樰笑了笑,“房子的问题也一点儿不用担心,岩子在香江估计有十几套呢。” 方红和韩跃民不禁心动,尤其是方言说,自己有意调往香江的三联书店担任总编辑,要在香江发展一段时间,而完成进修的龚樰也暂时不回上影厂,早就计划好陪自己一同到香江,主持电影公司。 “如果姐你能来的话,那我们就能互相关照了。” 龚樰已经把话说到这里,方红和韩跃民相视一笑,满口地答应下来。 “来,大家干一杯!” 方言拿起酒杯,众人也纷纷举了起来,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就在此时,电视画面里出现费祥的身影,一身红色垫肩的短燕尾服,立刻就吸引众人的眼球。 而当他唱起《冬天里的一把火》时,连唱带跳的场面更是杨霞她们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的。 “这小伙子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在春晚上跳迪斯科?” “难道是我太保守了,现在春晚的领导比我还开明,能允许有人在中央台跳这舞?” “岩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在场的所有人都又惊又疑,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解释了邓在君玩出的“把戏”。 “别说是你们想不到,费祥一开始也觉得《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歌可能会被毙掉,但没想到非但通过了审核,而且还要求配上舞蹈动作,你瞧他那几个动作,都是他这几天费尽心思设计出来的。” “难怪岩子你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赶在春晚播出之前,跟这个费祥签份两三年的代言合同。” 韩跃民眼里闪烁着精光,“敢情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啊!这下发了!” 看到电视画面里再也没出现过费祥的全景镜头,方言已经猜到,肯定是领导向邓在君施压了,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这么劲爆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一经播出,完全可以预料到费祥将火遍全国。 耳畔边,仿佛能听到胡同里,甚至整个四九城都回荡着“动次打次”的舞曲声音。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 果不其然,《冬天里的一把火》借着春晚这个平台,瞬间传遍大江南北。 不出几天,燕京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能听到收音机播出的歌声,或者是有路人轻声传唱。 方言带着龚樰,像以往一样,挨个拜访长辈好友,然后信守承诺,再次登门见到了梁佐。 “恭喜你啊,你的《虎口遐想》可是在春晚上大放异彩,想必会成为相声里的又一经典之作。” “这都多亏了方老师、姜老师。” 梁佐一点儿也不贪功,毕竟没有方言的器重和推荐,姜坤也不会相中自己的,而若非是姜坤帮着自己,对《虎口遐想》的剧本和表扬吹毛求疵,精益求精,恐怕也不可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你就不要谦虚了。” 方言扬扬手,说自己会履行之前的约定,从今以后,梁佐就是《推理世界》编辑部的一员。 梁佐激动不已,“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 “既然你愿意加入《推理世界》编辑部,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带你去编辑部转转。” 方言道:“认识同事,熟悉环境,尽量在较短的时间内能融入到整个编辑部的集体里。” 梁佐于是“踏上了方老师的贼船”,坐上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向雍和宫大街的门口。 就见凛冽的寒风中,石岚裹得严严实实的,用戴着手套的手挥舞扫帚,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方大哥!” “小岚,新年快乐啊!” 方言笑着递了份开年红包,“你哥,还有王硕、海晏、阿城他们到了没有啊?” 石岚道了声谢,接着说除了陈西米和余桦还在进京的路上,其他人现在都已经到了。 “跟我来吧。” 方言领着梁佐,大步流星地走进会议室。 嘈杂的聊天声戛然而止,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方言看去。 而王硕这一第一狗腿更是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腆着脸跟方言寒暄了几句。 “开年红包,人人有份。” 方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亲手地分发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初来乍到的梁佐。 梁佐没有立马去接,而是想要推脱:“方老师,这……” “你既然已经加入编辑部,不管是加入一天也好,加入一年也罢,都是编辑部的一份子。” 方言递了过去,“当然就有你的一份。” 见到梁佐这个生面孔,王硕无不好奇道:“方老师,这位是?” “他是我今年新招的编辑。” 方言言简意赅地道出梁佐的身份背景。 当众人听到他是谌蓉的儿子时,下意识地以为是往编辑部里塞了个关系户,但当得知《虎口遐想》的相声以及原著都出自他手之时,立马大为改观,纷纷洋溢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梁佐同志,欢迎欢迎啊!” “你这相声写的可以啊,差点没把我们一家给乐死。” “春晚的节目我都看过了,在相声这个品类里,完全不输于《五官争功》,相当地精采!” “………” 面对这么多成名作家的簇拥,梁佐一时间激动难耐,甚至是受宠若惊,连连表示自己初入《推理世界》编辑部,还只是个新人,以后还要跟石铁生、王硕等人多多谢谢,希望他们不吝赐教。 “这话就说得太客气了,各有所长,互相学习嘛。” 石铁生指了指边上的空座,示意梁佐坐下。 桌上摆着花生瓜子红枣以及其它零嘴,在场的所有人边吃边聊,彼此之间,渐渐熟络起来。 “闲聊就先到这里为止吧,现在我们就先谈一谈开年以后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几项工作。” 石铁生经过几年的历练,对管理经营出版社越发地得心应手。 方言剥着瓜子壳,就听到第一项工作就是燕京电视艺术中心邀工作室写个电视剧的本子。 “我记得没错的话,鲁晓威、郑小龙他们不是该忙着拍《大宋提刑官》嘛?” “是啊。” 石铁生说,《大宋提刑官》第一部播出以后,收视率高达93%左右,几乎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因此燕京电视艺术中心准备趁热打铁,抓紧拍后续的第二部,而就在这个制作的空档期,希望方言、王硕他们能够想出另一部新的电视剧,作为《大宋提刑官》第二部播出前的过渡之作。 “有什么要求吗?” 方言追问道。 “成本要低。” 石铁生说,《大宋提刑官》电视剧的投入可不小。 方言瞥了眼梁佐,会心一笑道:“我在国外的电视上,经常看到一种叫‘情景喜剧’的全新电视剧品类,成本非常的低,但总是能以小博大,取得非常不错的收视率,要不我们就试着写写这个?” 第583章 新写实小说 “情景喜剧?” 在场的大部份人都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电视剧里有这么一种品类。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番,然后瞥了眼陷入思考的梁佐: “情景喜剧是最符合郑小龙他们的要求,怎么样,你要不要也参加写剧本?” “啊,我?” 梁佐一个激灵,“可是方老师,我不会写啊。” “不会写怕什么?反正情景喜剧谁都不会写,整个华夏也没人写过,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方言不以为然。 “可是我连电视剧都没写过,就写过、相声。” 梁佐犹犹豫豫道。 方言道:“不用这么担心,没写过就慢慢学,这里的每一个人一开始也并不会写影视剧本。” 王硕挤眉弄眼说:“是啊,这玩意儿又不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会的。” 方言道:“知道为什么要点名让你参加吗?因为不管是写相声,还是写小品,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写得快,从《虎口遐想》开写,到在春晚上开播,拢共花了三周左右的时间,而恰恰情景喜剧,有的时候忙不过来,就要边写边改边拍,所以需要找些快手儿。” 然后露出玩味的笑容,“我听你弟弟梁田说,你写《虎口遐想》剧本的时候,跟上厕所似的,蹲下扑通扑通,一会儿工夫就拉完了,站起来走了。” “这……这……” 梁佐在众人的注视下,羞得满脸涨红,心里发誓等回家以后,非得好好收拾梁田这小子不可! “方老师说得对!” 王硕拍手叫好,“只不过眼下我们手头上没有适合情景喜剧的题材和,这该怎么整?” “情景喜剧跟我们以往原创或改编的剧本都不一样,它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写实’。” 方言伸出了一根手指。 听到“写实”二字,石铁生、王硕、梁佐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方言笑了笑,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大部分的情景喜剧写的都是老百姓的吃穿住行、家庭伦理、职场故事等等,比如,《炊事班的故事》、《东北一家人》、《家有儿女》…… “方老师,您的意思是这情景喜剧得写的有人情味,有烟火气,有生活味是吧?” 王硕一点即透,甚至还举一反三。 “不错,而且在这个理念的基础上,我们可以把这一类归结为‘新写实电视剧’。” 方言道:“如果放在文学上的话,那就称之为‘新写实’。” 石铁生、梁佐他们越听越感兴趣,一个个地追问“新写实”的概念。 “在新写实中,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缠绵缱绻,所有角色都是挣扎在原生态的日常琐事之中,在人格上既不崇高也不猥琐,在道德上既非大善也绝非大恶,在行为上既不蝇营狗苟也不超群绝伦,是一群身处善恶之间的普通人,即便要阐述一些大道理,也不是填鸭式的说教……” 方言认真地讲解起来,其实很多新写实的作家,都是家庭伦理电视剧、情景喜剧的编剧。 比如《一地鸡毛》、《金婚》、《双面胶》、《王贵与安娜》、《渴望》等等。 甚至于《马大帅》、《刘老根》系列这些,也都是带有东北生活气息的的“新写实电视剧”。 前世的都市剧之所以越来越悬浮,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新写实的匮乏,适合改编的不多了。 “方老师,您说的这个‘新写实’,难道也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个类型?” 钟阿城摸了摸下巴。 方言点头说,新写实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个全新分支,跟幻觉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等类型并列,在传统现实主义的基础上,保留了对现实问题和社会现象的关注,但减少意识形态的说教。 梁佐、王硕等人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犹如醍醐灌顶般,慢慢地觉悟过来。 “岩子,你既然都说到这份上,想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石铁生会心一笑,“早就想到了该怎么把‘新写实’跟‘情景喜剧’结合到一起吧?” “我是这么想的,可以有这么一个四合院,或者是有这么一个胡同,甚至是有这么一个家……” 方言准备以《我爱我家》为骨,掺入《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闲人马大姐》、《编辑部的故事》等情景喜剧,搞一个“胡同宇宙”,穿针引线,把一个个电视剧统统地串联到一块去。 而这个宇宙的开端,就从《我爱我家》开始,随即说出了一个大概的背景框架和人物关系。 像贾志国,在原版里是在某机关任职,自己改成《人间指南》的前编辑,跟李冬宝、戈玲、余德利他们曾经是同事,傅明、和平、贾圆圆、贾志新等人,也跟其他电视剧的人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故事的话,我打一个比方。” 方言拿《我爱我家》其中的一集,也就是《老傅病了》来举例,老爷子傅明为了刷在家里存在感,故意装病求关注,结果被医院误诊得了癌症,大受惊吓,留下遗嘱,结果弄得全家人哭笑不得。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梁佐。 梁佐觉得这个剧本简直是给自己量身定制的,不务正业的弟弟贾志新对应自己的弟弟梁田,梁田身上有一种由内而外“不上班”的气质,而贾家的其他成员构成,恰恰有一种梁家投影的感觉。 知识分子兄长贾志国对应梁佐自己,贾圆圆就是自己妹妹小时候的样子。 而全剧的灵魂人物老干部傅明,就像是梁佐的父亲。 “我们写的这个情景喜剧,务必要把80年代所有流行的话题都浓缩在这一方天地里。” 方言信誓旦旦地说,“最起码要做到,在风趣中让人感到辛酸,在幽默中包含对历史的反思,在调侃中让人关注和分析社会问题,要用足够的笑料把很多道理讲的明白,而不是上价值讲空话。” “啪!” 梁佐兴奋地拍了下手。 这一举动,瞬间引来王硕、石铁生等人的注意,一个个脸上都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看起来你挺喜欢这个剧本的。”方言咧嘴发笑,“接下来创作的时候可要多出几分力啊!”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哄笑,笑声很快地充满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第584章 请了个帮手 《我爱我家》的剧本初稿,最终被方言安排给王硕、梁佐和钟阿城,自己则担任总编剧。 就在众人商量着编辑部后续的几项工作任务时,不远处的办公室里响起了一阵阵电话铃声。 讨论声戛然而止,不一会儿,方言听到院子里回荡着石岚的呼喊声: “方大哥,龚樰姐打来的电话!” “失陪一下了。” 方言让石铁生继续主持会议,接着快步地来到正堂,从石岚的手中接过电话: “你龚樰姐有没有说是什么急事吗?” “这个倒没什么也没说。” 石岚很识趣地离开,走之前还把门给关上,给方言和龚樰创造一个私密的独处空间。 方言本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没想到是章光年联系不到自己,便联系到了龚樰。 “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话,师兄让你来一趟他家里,会不会跟你工作调动的事有关?” “十之八九是这档子事。” 挂断电话以后,方言把手头上的事统统交待清楚,才动身前往章光年家里。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片刻,章光年亲自来开门,“小师弟你真的是够忙的,春节才过去没几天,就找不到你人影了,打人文社的电话,结果说你不在,打家里也只找到弟妹,你说一天天都在忙什么呢?” “我这不是忙着布置任务吗?” 方言有所保留地说出自己在《推理世界》编辑部的一些安排。 从“情景喜剧”到“再创立本全新的儿童刊物”,章光年听得索然无味,一直到方言提及“新写实”,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新写实文学’是什么?你这是又耍出了什么样的花样?” “师兄,新写实是现实主义文学的一种分支,就跟魔幻现实主义、幻觉现实主义一样。” 方言一本正经道。 章光年问道:“那么,这个新写实跟传统的现实主义文学有什么区别吗?” “写实主义注重手法,目的是再现社会现实情景的真实性,而现实主义侧重于表达现实问题的背景、原因、解决方法等等。”方言说,“新写实主要写的是芸芸众生,结婚离婚、红白喜事、夫妻家庭之间的矛盾冲突、街坊邻居之间的恩怨情仇,甚至包括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平常小事。” 章光年眼前一亮,敏锐地觉察到这也许会是现实主义文学开辟出的一个全新的出路。 “我准备写几篇关于‘新写实’的浅谈,然后在《人民文学》上发表。” 方言道:“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新写实’未必不能成为人文社未来几年的依仗。” “好!很好!” 章光年高兴不已,“小师弟,我本来一直担心你近来又是担任《大决战》系列的总编剧,又是奔波于各种电影电视剧,在文学上可能会稍有懈怠,可没想到,你还是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哪能啊!” 方言虽然事多,但始终把精力放在文学上,不说别的,能为华夏申办到世界科幻大会落户蓉城的机会,自己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然单凭《科幻世界》出版社的力量,只怕是几乎不可能办到。 “就由着你说吧,世界科幻大会这件事的确办的不错!” 章光年话锋一转,“对了,你调到香江三联书店任总编辑的事,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通知下来。” 方言又惊又喜:“谢谢师兄!” “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派你去香江是为了挽救三联书店的。” 章光年叮嘱道:“你可要好好地干,不求你马上力挽狂澜,但至少能找到病根,对症下药,把我们这个内地通往香江的唯一文学窗口和阵地给保住,这一点,你能做到吧!” “义不容辞啊,师兄!” 方言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来。 章光年又交代他后天随自己一同前往三联书店集团,“这次被调到香江三联书店的不只你一个人,还有一个副总经理,叫董秀玉,她会协助你和萧滋、潘耀名等同志,整顿好三联书店的生意。” …………… 与此同时,三联书店集团。 自从三联书店脱离了人民出版社,独立建制以来,董秀玉这个曾经担任《读书》编辑部副主任的人,本想着在社长兼总编辑沈昌文的带领下,开开心心地埋头做事,把燕京三联书店做得蒸蒸日上。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收到的任免通知书并不是让自己当燕京三联书店的副总经理。 却是香江三联书店的副总经理,一开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确认无误后,脑袋嗡嗡作响。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敲响了社长办公室的大门,直面沈昌文,说出心中的疑惑和不解: “社长,这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什么?” “我从来没去过香江,既不了解香江,也不了解香江三联书店以及文学界的情况。” 董秀玉很是无奈,她也不是谦虚,这个副总经理还是另请高明吧,自己一个燕京三联书店的副主任,怎么能去管理香江三联书店呢,而且自己也舍不得离开燕京,离开早已熟悉的工作环境。 毕竟,八十年代的文学市场非常的繁荣,什么、杂志发行下去,都起码印二万册以上。 根本不需要讲究太多的经营策略,只要好好地选书出版就可以,但是在香江可就不一样了。 两人一番交谈,你一言我一语,居然谈出一点儿支援前线的意味,但董秀玉仍然未被说服。 “我知道突然把你调到香江三联书店,你一时半会儿有所顾虑,但不用太担心。” 沈昌文笑道:“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部里以及社里已经帮你物色了个好帮手。” 董秀玉追问道:“还有帮手?” “当然有帮手,而且你知道这个帮手的名字以后,就不会对担任香江三联书店的副总经理有什么顾虑了。”沈昌文也不故作悬念,直截了当地说:“他就是方言方老师。” 董秀玉大为震惊,“方言也要调到香江?!” 沈昌文说,《人民文学》在方言的带领下,销量和成绩可是有目共睹。 再加上方言在香江的知名度和人气,以及对商业逻辑和文学杂志商品化的独到见解,和对大众通俗作品和纯文学等都有造诣,毫无疑问,都是拯救香江三联书店的最佳人选。 “如果是方老师当书店的总编辑,那我也不是不可以……” 董秀玉不禁动摇,原本抵触的态度也缓和了几分。 第585章 烫手山芋(二合一) 第二天,沈昌文和董秀玉在燕京三联书店里等来了章光年和方言。 “章老,方老师,能见到你们,真的是我们的荣幸啊。” “我也深感荣幸。” 方言把目光从沈昌文身上转移到他旁边的女人,“这位就是董秀玉同志吧?” 沈昌文点了下头,“她此次跟方老师您一样,会前往香江三联书店肩负要职,希望在香江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相互关照。”然后在自己的引荐下,方言和董秀玉握了下手,互道了声问候。 “方老师,我从来没去过香江,对香江的环境完全不了解,以后可能要多麻烦您了。” 董秀玉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方言笑了笑,“大家都是同事嘛,能帮到的地方我绝对不会推辞。” 沈昌文边把他们迎进社长办公室,边说萧滋、潘耀名他们不下一次地向部里、向社里申请调内地的同志到香江支援,而且是几次三番地点名,希望最好能让方言来香江三联书店担任总编辑。 “萧老、耀名兄他们抬爱了。” 方言摆摆手,“我只不过是在跟香江三联书店合作期间,偶尔有几次帮书店解决些问题而已。” “方老师真的是太谦虚了。” 沈昌文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萧老他们不只一次来信说,您可是屡次解了书店的燃眉之急,而且若非方老师把自己的发行权独家授与书店,只怕书店的经营状况会进一步恶化。” “只是暂缓了而已,并没有彻底解决。” 方言说:“想必沈社长你们比我更清楚香江三联书店的情况吧?” 董秀玉原本已经预料到香江三联书店的状况非常糟糕,但完全没想到糟糕到这种程度。 尽管掌握方言的独家发行权,但也依旧止不住出版业务亏损的颓势,债务也欠了一大堆。 “这对于你们两位来说,的确是个非常艰巨的挑战。” 沈昌文说:“而且实不相瞒,三联书店集团独立建制以后,自今年1月开始,将会对旗下的所有三联书店改制为分公司,燕京、香江等分公司全部自负盈亏,总部不再拨款以及财政补贴……” 董秀玉心里咯噔了下,脱口而出道:“社长,‘自负盈亏’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全职全责的意思!” 沈昌文一脸严肃地解释三联书店集团办这么做的用意。 董秀玉猛然意识到,香江三联书店何止是个烫手山芋,简直是个火坑,也正因为添多少柴也没用,三联书店集团才会停止拨款,这不就把香江三联书店视作没救了嘛,任其自生自灭。 忽然间,心里开始后悔接下副总经理的任命书,甚至盘算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推辞掉这份苦差。 却见方言摸了摸下巴,“自负盈亏没有问题,但我也有些条件不得不提。” “我们也知道这么做有点强人所难,所以只要方老师提出的条件合理,集团可以考虑答应。” 沈昌文思考了会儿。 “既然是自负盈亏,那就要赋予香江三联书店自主管理、自主决策的权力。” 方言嘿然一笑,说出了和李云龙一样的道理,让我搞钱没问题啊,可总部这边不能给香江三联书店戴紧箍,又想让自己搞枪,又想让自己当乖乖宝,这就叫不讲理,好歹要给分公司一定的自主权。 “这个条件很合理。” 沈昌文道:“不过方老师,我想多问一句,您拥有自主权以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我虽然没有深入地了解过香江三联书店,但也从萧老、耀名兄那里听说过一二。” 方言说,香江三联书店业务亏损的主要问题并不出在员工的身上,萧滋、潘耀名他们都是很优秀很勤奋的人,最根本的问题其实出在定位上,以前的书店是作为内地在香江的文艺统战阵地来看的。 因此,出书方针、经营管理等方面都侧重于与香江文化学术界的交流沟通,而忽视了商业化。 “方老师不愧是方老师,真的是一针见血啊。” 沈昌文和董秀玉面面相觑,深以为然。 “香江的图书出版市场是高度的商业化,香江广大的读者也更青睐于充满商业化的大众读物。” 方言道:“所以香江三联书店出版的大部分、书籍和大部头,销量寥寥无几,才会落下这么大的亏空和债务,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让书店进行改革转型,把经营方针改为商业化运作为妙。” 董秀玉迟疑不定,“可是商业化运作这……这真的能行吗?” “香江三联书店虽然在财政上有大窟窿,但经营了这么多年,在香江也拥有大量的人脉资源和大型的发行网络,而且还拥有丰富的海外出版销售的经验和合作商,这些都是商业化的有利条件。” 方言一本正经道:“我想只要用心做细心搞,香江三联书店会有商业化成功的一天。” “啪!” 沈昌文拍手称好,实际上,三联书店集团改制以来,也一直在学习香江出版公司的商业化经验。 方言的这番计划,简直跟三联书店集团今后的战略不谋而合。 于是乎,准备把香江三联书店作为商业化的其中一个试点,给集团其它分公司自负盈亏、商业运作摸索经验,一想到这里,沈昌文便兴奋地握着方言的手,视若珍宝般地盯着他看。 “怪不得萧老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名要让方老师来当书店的总编辑。” “是啊是啊,让您来当书店的总编辑,当真是明智之举!” 董秀玉见方言说得头头是道,觉得香江三联书店虽然是龙潭虎穴,但也不是不可以闯一闯。 毕竟,如果留在燕京三联书店的话,恐怕依旧是副主任,而在香江,那可是副总经理。 “过奖了。” 方言道:“我也只不过是这么个不成熟的想法,具体该怎么开展,还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秀玉啊,到了香江以后,一定要好好地配合方老师推进商业化改革的工作,明白吗?” 沈昌文左看看方言,右看看董秀玉。 见董秀玉毫不犹豫地说了声“明白”,方言笑着伸出了手,“那么秀玉同志,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方老师!”董秀玉双手紧紧地握住,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 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半个月,该到的终于还是到了,方言和董秀玉的任命书下来了。 知道方言要被调往香江三联书店的人为数并不多,恰恰刘心午是知情人之一。 方言和他从文化部门里回到《人民文学》编辑部,立马就召集了全体编辑们开会。 当着众人的面,沉重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遗憾,慢慢地宣读了方言工作调动的消息。 顷刻间,满堂一片哗然,一个个交头接耳,脸上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要把方老师调到香江三联书店呢?” “是啊,我们《人民文学》在刘主编、方老师的带领下,可以说是蒸蒸日上,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怎么能把方老师调走呢?没有方老师,整个编辑部就要群龙无首了,我们可如何是好啊?” “没错没错,没有方老师,我们不行啊!” “………” 会议室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众人叽叽喳喳,吵成一团。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陈晓曼道:“岩子这回的工作调动,显然是晋升,是领导们想要给他加加担子。”然后扫视一圈,“我听说香江三联书店目前出现了很严重的经营困境,急需要从内地派遣得力干将支援。” 刘心午附和说:“岩子在《人民文学》的这些年,成绩和能力有目共睹,也只有像他这样出色的编辑,才能尽早地帮助香江三联书店摆脱眼下的困境,甚至像《人民文学》一样,带到新的高峰。” “可是……可是……” 朱伟言语间充满着不舍,毕竟跟方言搭档这么多年,两人工作默契,相处融洽。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作为文化阵线上的一份子,就理应要服从组织的安排。” 刘心午把目光投向方言。 “刘主编这话说得不错,我们都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方言一脸严肃道:“香江三联书店可是我们内地文学界在香江的唯一的据点堡垒,无论如何都不能折掉,这次部里把我从人文社调到书店担任总编辑,既是进步,也是挑战。” “岩子,今后你要多费心了。” 刘心午承诺,有什么需要用得到他和《人民文学》的地方,他绝对义不容辞。 方言连声道谢,接着说在正式离任之前,早早地为《人民文学》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大礼。 “大礼?!” 刘心午、陈晓曼等人面面相觑,就见方言从公文包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手稿。 朱伟定睛一瞧,《新写实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新动向》的标题赫然映入自己的眼帘。 与此同时,其他几份跟“新写实”有关的理论文章也在在场所有人之间,竞相传阅。 朱伟问出了其他人都想问的问题:“方老师,这新写实主义到底是……” 方言除了把讲给章光年、梁佐等人的话,再一遍地复述给众人,还补充了些新的见解: “新写实主义仍然写实,但它有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保持现实生活的原生态!” “并没有什么宏大叙事,也没有什么历史纵横,有的只有小人物平庸琐屑的人生、小人物的烦恼欲望,以及平凡小人物在大社会中生存的艰难、孤绝无奈,最核心的理念之一就是‘生存不易’。” “………” 听着解释,一个个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对现实主义文学又多了几分感悟。 “不过相比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这种新写实主义还是有不少的瑕疵和缺点的。” 方言几乎有问必答,把萦绕在编辑部众人心头上的疑惑一一地化解。 很快地,朱伟、陈晓曼他们猛地意识到,《人民文学》可以凭借“新写实主义”在文学界掀起新一轮的风潮,刘心午见此,目光里充满炙热,“岩子,想不到你竟然会给我们留下这么一个大礼!” “这话说得就太见外了。” 方言语气里透着坚定,“不管我将来在哪个出版社,以后做什么,我心里都有人文社的位置。” “方老师说得没毛病!” 在场的所有人发出一阵阵笑声,但笑着笑着,气氛就有些不对劲了,变得凝重伤感起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岩子,既然你送我们大家这么好的一份礼,我们也要有所表示才行。” 刘心午准备今晚设宴,给方言办一个欢送会。 虽然开的是欢送会,虽然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嘴上说着恭喜,但终于还是没绷住。 而在欢送会到来之前,方言忙不迭地把手头上该交代的工作,一一地转交给朱伟、王扶等人。 甚至还包括自己手头上所掌握的作家资源和稳定稿源,比如陆遥《平凡的世界》的第二部。 毕竟,自己这一去香江,估计没个一两年是根本不可能回来。 “方老师,您交代得我都记住了,谢谢您的栽培。” 朱伟身为编辑,可太清楚这些作家资源有多么宝贵和重要,双手捧着杯子,以茶代酒地要敬他。 “好好地干,我这副总编辑的位置估计将来得你小子来坐。” 方言端着搪瓷杯,跟他碰了下杯。 “岩子,时间紧,我也写不出首应景的诗送给你,就随便吟两句吧。” 刘心午以水代酒,主动干了一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紧接着,轮到陈晓曼、王扶、王平之等人,一个个送上祝福,不约而同说出类似的话: 《人民文学》编辑部,就是方言的娘家。 他们这些人,都是方言的娘家人。 方言强压下心头一抹淡淡的离愁,抱拳拱手道:“谢谢各位这些年对我工作的配合和协助!也谢谢给对我在《人民文学》所做工作的认可!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还能回到这里,和你们并肩作战!” 第586章 对症下药 欢送会一结束,离开《人民文学》编辑部就正式进入倒计时。 方言忙着交接手头上的工作,龚樰也开始细心地收拾行李,准备随他一同前往香江。 此时,两条土松小狗摇着尾巴,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汪汪”直叫。 就见龚樰从卧室里走出来,径直地朝对面的书房走去,小狗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在女主人身后。 “东西都整理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已经跟姐、姐夫她们都商量好了。” 方言放下手中的纸笔,说出他的行程安排。 龚樰并无异议,余光瞥了眼桌上的稿纸,“你这是在为清霞和她姐姐安排团聚的时间?” 方言点头,说之前已经跟林清霞的叔叔、姐姐她们取得了联系,林清霞的姐姐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渐渐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于是同意由他来安排,在七八月暑假期间,两家人在香江见面团圆。 “我记得你说清霞的姐姐是小学老师,定在暑假见面的话,就能有充分的时间留在香江了。” 龚樰心领神会,“这样也好,毕竟失散了二三十年,能多团聚一时是一时。” “这件事,还需要有关部门的其他同志协力配合才行。” 方言把信装进信封里,连同林清霞叔叔、姐姐写给林清霞一家的信,用绳子捆成厚厚的一叠。 小两口聊了一会儿,龚樰打量着满屋子都是古董家具的书房,语气里透着几分迟疑: “我们,还有姐夫他们都去粤东了,咱们两家在燕京那么多的房子该怎么办呢?会不会招贼?” “你呀就别操心了,这不有咱妈,还有咱妹嘛!” 方言说的是龚荧,《红楼梦》杀青之后,就被安排到燕京儿童制片厂当演员。 更何况,韩跃民在自己的建议上,准备成立一个专门的安保公司,吸收大批复员退伍的士兵,既能解决大裁军造成的就业难题,又能保障韩跃民他们的人身安全,还能看厂护院,戒严警卫。 “可是……” 龚樰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担忧。 “不必担心,我们这趟去香江,又不是不再回来。” 方言笑了笑,且不说《大决战》剧本创作碰头会,自己这个总编剧必须到场主持,就是安排《推理世界》编辑部以及工作室的各项工作,或者是《西游记》等电视剧顾问工作,他都得北上内地。 “说的也是。” 龚樰眉毛舒展,《黄飞鸿》第二部电影的拍摄,以及《霸王别姬》的前期组织筹拍工作,自己也肯定要回内地,没准将来自己呆在内地的时候,或许比留在香江的时间还要长也说不定。 “花花草草可能带不走,不过‘小白’和‘小黑’是一定要带走的。” 方言透过窗户,看向仍在院子里小跑的土松,目光很快又落在篱笆架上的长出新芽的爬藤。 这一去,也不知道花圃里的花会绽放枯萎几回,葡萄架上的葡萄会结果几次。 ………… 在方言的安排下,龚樰和韩跃民、方红一家先到粤东,再坐船转战香江。 而自己和董秀玉坐飞机直飞香江,等上手了香江三联书店的工作,再接龚樰她们到香江不迟。 于是乎,萧滋、潘耀名等人早早地等候在启德机场,一双双眼睛在人群里寻找他们的身影。 “来了来了!” 潘耀名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就见方言推着行李箱,和董秀玉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众人一下子蜂拥而上,里外包围。 “听说你们要调来香江三联书店,整个书店上下都高兴坏了!” 潘耀名哈哈大笑起来。 董秀玉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略显拘谨,但在众人似火般的热情以及欢声笑语中,渐渐地打破了彼此之间的隔阂,特别是在方言的互相引荐下,很快地和香江三联书店的人拉近了距离。 “欢迎欢迎,一路辛苦。” 萧滋说董秀玉的临时住处已经安排好了,等她把行李安顿下来,再为两人召开隆重的接风宴。 方言推脱不过,也只好接受下来,随后和潘耀明坐同一辆车,缓缓地驶离停车场。 潘耀名兴奋地勾肩搭背道:“岩子,你总算是来了!” 方言乐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肉麻啊?” “这还肉麻?更肉麻的我还没说呢,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早点来香江呢!” 潘耀名情绪激动道。 方言摇头失笑,看上去香江三联书店这个坑着实不小,不然他也不会用看大救星的眼神看自己。 “一言难尽,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潘耀名失落说:“不过账面上虽然很难看,但至少去年比前年要强不少,得亏你的《情书》、《午夜凶铃》几本在香江的销路不错,而且我也遵照你的意见,签了一批日本漫画在香江发行销售,像《哆啦a梦》、《圣斗士星矢》、《龙珠》这些,颇受青少年群体的喜欢,销量都不错。” “这个也只能解一解燃眉之急,还是治标不治本,最关键的还是对症下药。” 方言一脸认真道。 潘耀名收敛笑意,表情严肃:“是啊,只有找到香江三联书店的病症,彻底解决才有出路。” 方言道:“你也在书店里呆了一年了吧?” 潘耀名说,自己在担任副总编辑这一年多里,成天地关心进销存,设立销售警戒线,而且还盯着终端,随时了解市场反馈和最新动态,同时,也在精心选稿,努力地把三联书店这个品牌做大做强。 “现在宝岛和内地也开始破冰了,我准备以三联书店的名义,看看能不能搞一个两岸三地文学界交流的文化讲座,提高我们书店品牌的知名度,然后呢,在大众通俗文学上多下些功夫……” “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能在香江多设分店,扩大我们的销售发行渠道。” “你这计划听上去不错,不过难就难在‘钱’字上。” 方言摸了摸下巴,“以三联书店目前的财政状况,负担得了这些吗?” 潘耀名苦恼不已,“这也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那我这里还有个坏消息,恐怕你听了以后,会更头疼了。” 方言说,三联书店集团已经决定,旗下的分公司都将自负盈亏,今年再无半点拨款。 潘耀名一怔,“这……这……” 方言道:“虽然是自负盈亏,但我也给咱们香江三联书店争取到足够的自主经营权。” “岩子,你这么做肯定心里已经有什么打算了吧?” 潘耀名道,“你说怎么干吧,我全力配合你!” “你看你,又急。”方言笑道,“等接风宴结束以后,咱们再找萧老他们慢慢聊。” 第587章 第一把火 接风宴的氛围极其融洽,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觥筹交错,众人越发地熟络。 席终人散,但方言、潘耀名、萧滋等人仍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提议再去吃个夜茶。 香江其实除了有饮早茶的传统以外,也有吃夜茶的习惯。 最初,酒楼和茶楼是划清界限的两个行业,酒楼不卖茶点,茶楼不经营晚市,井水不犯河水。 为了吸引顾客,香江的茶楼会特地去广州请一些歌手,也就是名伶来唱曲。 四五十年代年代的时候,甚至还出现过夜茶“四大天王”,影响力丝毫不输港台的四大天王,茶客只需要买一张茶券,就能在茶楼听一整晚歌,只不过到了60年代末,政fu要求必须有牌才能卖唱。 茶楼老板觉得麻烦,干脆就直接不干了,以致于如今的香江虽有夜茶,但就像深夜食堂一样,只给人提供一个喝茶聊天的安静场所,吃的跟早茶差不多,但多添了几道点心,比如金露酥、蛋散。 “老板,来一份糖环、笑口枣、角仔、鸡仔饼……” 潘耀名拿起菜单,轻车熟路地点了起来,“再来一壶生普,六杯红奶茶,我们先喝着。” 董秀玉看了眼价格,微醺的她立马就酒醒了大半,咋舌不已,“这未免也太贵了吧?” “秀玉同志,不用替老潘省钱,他可是富得流油。”方言玩味地挤眉弄眼道。 潘耀名没好气地白了眼,真要论富,在场的哪有人能富得过方言,不过他并没有当面戳破。 “董副总,你别听岩子瞎说,贵的我可能请不起,但夜茶这一顿我还是请的了的。” 说话间,便举起服务员端来的红奶茶,示意着众人“干上一杯,不用客气”。 “刚才在酒桌上,有些话说不开,现在趁着私下里我们几个都在,就好好地把话题展开聊聊。” 萧滋把问询的目光投去,“岩仔,我听你和秀玉说你们这趟来,是帮书店进行商业化转型?” 方言点了点头,“刚刚在酒桌上我也说过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三联书店是作为内地在香江的文艺统战阵地来运作,但如今的战略方针需要调整,要向着商业化、大众化、通俗化的方向发展。” 萧滋追问:“那你展开来说说,准备要怎么做?” “既然是要往商业化、大众化、通俗化的方向走,就必须要了解当下香江读者们爱看什么。” 方言道:“有需求才有市场,我们才能出版契合香江文化、读者口味的商业化大众。” “武侠怎么样?” 董秀玉觉得内地的武侠热有一半要归功于港台武侠,想必香江的武侠氛围一定很浓厚。 然而,结果远非预想的一样。 潘耀名摇头苦笑说,现在可是武侠最低迷的时候,不管是香江,还是宝岛。 董秀玉满脸惊愕:“不会吧?” “的确是如此,现在的武侠只有像金镛、古龙、梁羽生,还有岩仔这样的大家才卖得动。” 萧滋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 方言思索了会儿,便已经想通,之所以像方言、金镛这些武侠大家的还能够卖得动,主要多亏了改编的电视剧、电影带动了原著的销量,但从总体的大环境来看,武侠已经没落了。 “何况就算请人来写武侠,除了岩子以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潘耀名说,古龙已逝,梁羽生封笔,金镛就算能写,出版、再版也会首选自己当家的《明报》。 方言摸摸下巴,倘若真选武侠,并非没有可选的对象,“黄易”的名字赫然从脑海里闪过。 “武侠虽然不行,不过我觉得纯爱,或者说爱情题材的是个值得挖掘的领域。” 潘耀名说,正是因为方言的《情书》在香江、宝岛等地卖得都不错,足以看出爱情的潜力。 “这个倒是可以记上一笔,只不过擅长此道的基本上都是女作家,像亦舒、琼谣、李碧桦……” 萧滋皱了皱眉,“她们的要价可不低,而且每一次出手,都会引起香江各大出版公司争抢,不管是论财力,还是论交情,人家未必愿意把自己的作品交到我们三联书店来出版。” “亦舒、琼谣她们我不敢打包票,不过如果是李碧桦的话,我倒是有几分把握能争取过来。”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除了爱情以外,还有别的吗?” 萧滋、潘耀名等人互看一眼,然后纷纷把视线落在方言的身上,都想听听他这位总编辑的意见。 “咳咳。” 方言清了清嗓子,提出的第一个就是悬疑推理以及刑侦探案。 不管是在日本,还是在香江,这类题材可是从80年代到90年代,一直经久不衰,毕竟,tvb可是拍了大量刑侦题材的电视剧,比如《刑事侦缉档案》、《鉴证实录》、《法证先锋》等系列。 哪怕到了21世纪,日本各种流派的推理文学作品涌入国门,在国内图书市场掀起了热潮。 而恰巧刚好,国内已经首播完《大宋提刑官》第一部,方言准备给tvb跟燕京电视艺术中心牵线搭桥,把《大宋提刑官》引入香江的电视台播出,没准还可以授权tvb拍《洗冤录》系列电视剧。 到时候,包括《大宋提刑官宋慈》在内的悬疑推理,估计能在香江好好地大卖一场。 “好啊,这个主意真的是太好了,还有呢!” 潘耀名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喜悦。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柜台上,忙活完的老板回到坐位,掏出收音机,熟练地调到香江商业电台。 方言的耳畔边,能清晰地听到电台现在正在播出《卫斯理》系列有声剧。 “对了,倪诓的这个卫斯理系列也很火。” 潘耀名道:“不过它虽然算是科幻,不过跟你的《三体》、《午夜凶铃》这些都不一样。” 方言笑了笑,卫斯理与其是科幻,倒不如是融入多种元素的冒险,里面夹杂着很多风水、堪舆、盗墓、阴阳、星象、玄学知识,也就是魔改版的《夺宝奇兵》。 就比如《卫斯理之霸王卸甲》这部电影,就改编自原著里的《风水》一篇。 一念至此,灵感顿时涌现而出,要真的论起盗墓冒险类的鼻祖,还有谁比它更名正言顺! 第588章 鬼吹灯(二合一) 夜越来越暗,公寓里的灯光依旧如昼。 方言吃完夜茶,便回到家里,稍作休整,就在书桌前动笔,“唰唰”地写个不停。 “盗墓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盗墓是一门技术,一门进行破坏的技术。 古代贵族们建造坟墓的时候,一定是想方设法的防止被盗,故此无所不用其极,在墓中设置种种机关暗器,消息埋伏,有巨石、流沙、毒箭、毒虫、陷坑等等数不胜数………” 一行接一行的字,慢慢地出现在纸上。 尽管《鬼吹灯》的ip电影在后世拍得很烂,但并不妨碍的优秀的出彩,毕竟,《鬼吹灯》可是开创了盗墓冒险题材的先河,就连《盗墓笔记》,一开始也只是《鬼吹灯》的同人文。 里面不仅仅有大量风水、堪舆、盗墓、玄学等知识,而且每个系列都充满着奇思妙想的冒险。 这完全称得上是华夏版的《夺宝奇兵》! 而恰恰自己当初在写《利剑行动》的时候,就有意识地写入“胡八一”,当做特种部队的一员,目的就在于让两本之间产生联系,丰满整个文学宇宙的世界观,就比如“华夏队长”燕双鹰。 方言一直写到深夜,等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就带着第一部《精绝古城》的手稿去上班。 “岩子,你这是怎么了这是?” 潘耀名看到他一脸倦意,诧异不已,“昨天酒喝多了没睡好?不该啊,你的酒量不是挺好嘛!” 方言晃了晃手里的手稿,“这不是走马上任了嘛,得好好地给咱和咱们书店打响开门红。” 潘耀名又惊又喜,“我本来还以为要过段时间你才准备行动,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动手了!” “别一个人乐呵了,赶紧把萧老、秀玉他们都请到会议室,咱们几个早上先开个小会。” 方言叮嘱完潘耀名,又掏钱让店员帮自己跑腿,到街对面买几杯咖啡。 等店员买完咖啡,端着走进会议室时,偌大的屋内此时聚集着香江三联书店的核心高层们。 就见他们手上拿着一页或者几页稿纸,彼此默契地传阅起来,不时地从嘴里发出惊叹之声。 “岩子,你这是风水盗墓题材?” 潘耀名本以为方言写的会是昨晚夜茶时所说的悬疑推理,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 方言喝了口咖啡,精神立马抖擞起来,“昨天在茶楼里不是听到收音机里播着《卫斯理》系列吗,一下子我就有感而发,何必不写一个包含风水、堪舆、阴阳、玄学的盗墓冒险类故事。” “可是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董秀玉曾经不只一次地听过方言在文学创作上恐怖的天份和实力,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方言笑道:“这次算慢的了,如果时间充裕的话,这第一部应该已经能写好十之八九。” 潘耀名看向陷入思考的萧滋,“萧老,您觉得怎么样?” “好啊,写得好啊。”萧滋不禁感叹道:“虽然这里提到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我从未听闻过,但是其中包含的风水堪舆的知识和使用,倒是分毫不差。” 方言挑了挑眉,“听萧老的意思,您似乎精通风水之道?” “耳濡目染罢了。”萧滋说整个香江,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都笃信风水八卦,自己结交的好友里就有好几位擅长相面和看风水,多多少少也受到他们一些影响。 方言道:“我也是考虑到香江独特的风水文化,才会想到写这么一部契合他们兴趣的。” 萧滋开怀大笑起来,“岩仔你写这么一部盗墓风水的,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也让我大开眼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还有‘分金定穴’的说法,都跟吴师青写的《地学铁骨秘》非常相似,没想到你在风水、阴阳、堪舆这些玄学知识上,竟然也懂得这么多。” “吴师青?” 董秀玉一脸茫然道。 方言同样是闻所未闻,但表面上装的很淡定。 就听潘耀名解释说,吴师青可是香江60年代赫赫有名的风水大师,精通推步、天星、堪舆、铁板神数等术数,曾经担任过邓肇艰的风水顾问,对他的信任已经达到每次约人去酒楼吃饭,都要坐吴师青指定的位置,要是位子被人霸占了,宁可改天再约也不坐下,据说是避灾化凶,顺风顺水。 地位之高,名气之大,恐怕是李黄瓜的风水顾问陈伯都要尊称他一句“前辈”。 “不过传说归传说,但也有不少人质疑的,比如他在《香江山脉形势论》里预香江大屿山‘将来楼宇连云,层层金碧,可为万国互市之商场’,但直到现在,除了尊大佛,还是一穷二白。” “喔,这倒真的是挺有意思的。” 方言一想到将来国际机场、香港迪士尼乐园、港珠澳大桥等相继落成大屿山,不免意外。 潘耀名好奇道:“岩子,你看过吴师青的书?” 方言摇了摇头,说出早已备好的说辞。 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收藏古玩字画、古籍善本,多多少少也涉猎了些风水易学。 俗话说,“好的风水,世人共求;好的字画,惠泽八方”,在家里挂书画,也是讲究风水寓意。 一来二去,于是乎脑海里就形成了写风水盗墓题材的念头,只不过身处80年代的内地,无处施展,毕竟,搞不好就会当成是封建迷信和宣传盗墓的典型,被狠狠地批评警告一番。 说到这里,不禁苦笑道:“所以你们看我这一次,的署名都不准备用真名,我打算给自己套个新的马甲,暂时不要让更多地人知道《鬼吹灯》是我写的,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理解,理解。” 潘耀名嘿然一笑。 “无妨。” 萧滋道:“虽然《鬼吹灯》的后续你还没有写完,但从现有的剧情来看,整个故事绝对是精彩绝伦,就算你不用真名而用笔名来写,我敢说这本一样具有畅销大卖的潜质。” “萧老这话说得没错,甚至我觉得跟倪诓的《卫斯理》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潘耀名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无不认同他这看法,一个个都觉得《鬼吹灯》大有搞头,动了出版的念头。 萧滋把竞相传阅的手稿收了回来,边整理,边问道: “岩仔,你这《鬼吹灯》想必不可能就这么一部,你计划要写几部?” “暂定八部吧。” 方言盘算着先写8部正传,至于前传的《牧野诡事》、续集的《迷踪之国》这些,暂且搁置着。 “八部!?” 此话一出,立刻一片哗然,众人的眼睛一个个瞪大,眼里闪烁着贪婪、期待或兴奋之色。 “萧老你们放心,这八部我都打算交给香江三联书店来刊印出版。” 方言道:“不过在《鬼吹灯》的宣传推广上,我自己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萧滋乐不可支,脸上的褶子如菊花般盛开。 董秀玉、潘耀名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保证,会全力地配合方言对《鬼吹灯》的宣传营销计划。 “这个计划其实并不复杂,也花不了一分钱,说不准还能小赚一笔。” 方言说,《鬼吹灯》要像《卫斯理》系列一样,跟香江的电台合作,推出改编的广播剧。 以连载的形式,充分地吊足香江广大听众读者的胃口,借此提高《鬼吹灯》的人气和知名度。 “这的确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萧滋眼前瞬间一亮。 “香江只有两家有正式牌照的电台,一家是香江电台,还有一家是香江商业电台。” 潘耀名追问道:“你准备跟哪家合作呢?” 方言道:“《卫斯理》广播剧是在香江商业电台连载播出的吧?” “没错。”潘耀名心领神会,“所以你准备跟香江电台合作,可是……” 董秀玉疑惑不解,“可是什么?”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香江电台的竞争情况。” 萧滋一本正经地解释,香江电台虽然比香江商业电台成立的时间要更早,更加老牌,但如今不管是听众数量还是收听率上,都明显地落后于香江商业电台,关键就在于香江商业电台所推出的频道上,设有一个英语广播频道,以及两个倍受好评的粤语频道。 雷霆881,以及叱咤903! 每天均为二十四小时不停广播,而且节目的dj大多都能说会唱,自从推出第一张主题唱片开始,香江商业电台都会在每个年代发行概念唱片,在八十年代达到顶峰,而电台也正是凭借这些dj合集,称霸了整个广播界,始终地压香江电台一头。 “那就更要选香江电台。” 方言提到“叱咤903”,便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香江商业电台为何可以压制香江电台。 叱咤乐坛流行榜颁奖典礼可是由香江商业电台主办,是香江乐坛最具含金量和影响力的音乐奖项,基本上依据依据歌曲在叱咤903的播放率来评选,被称之为最透明的奖项。 “不错。” 萧滋点头附和,正因为香江商业电台已经有了《卫斯理》系列,对同题材的《鬼吹灯》想必倾斜不了更多的资源,甚至有可能考虑到收听率,会在《卫斯理》广播剧播完了以后,才会让《鬼吹灯》广播剧接档,无缝衔接。 “这是其一。” 方言笑了笑,自己之前就跟香江电台合作过,曾经授权它改编制作《黄飞鸿》广播剧。 如今处于弱势一方,自己的《鬼吹灯》对于香江电台,简直是雪中送炭。 “就这么办!” 潘耀名一拍大腿,喜不自胜。 众人也是高兴不已,没想到方言才来香江三联书店几天,就已经找到了救命的药方。 方总编来啦,春天就来了! 方总编来啦,三联书店的好日子就到了! ………… 两天后,香江电台。 张敏仪这位电台里首位华人兼女性广播处长,召集节目主任杨吉玺,以及综艺节目编审卢永强等人,一同开会,共商大计。 本来香江商业电台就凭借音乐频道,压过香江电台一头,如今又多了《卫斯理》系列广播剧,再一次抢了同类型栏目的收听率。 长此以往,香江电台就要没落了。 于是乎,在一番激烈邪的讨论以后,众人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香江电台至少需要一部可以能与《卫斯理》系列抗衡的作品,来跟香江商业电台打擂台,来挽回下滑的收听率。 “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上哪里找这么一部作品呢?”杨吉玺感到棘手,70年代香江文学界最负盛名的,一是金镛,一是倪诓。 而最受香江读者喜欢的、在香江市场最畅销的,除了金镛武侠,就是《卫斯理》。 香江电台能找到一部不亚于《卫斯理》的,就已经是几乎难办到的事,更何况还要在短时间之内,就更是难上加难。 这个难题,同样困扰着在场的每个人。 一时间,满堂寂静,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偏偏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紧接着,工作人员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 张敏仪看到来人面色凝重,心里格登了下,因为自己有言在先,没有大事不要来打扰他们开会,现在看来,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张处长,有您的电话。” 工作人员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 “谁的?” 张敏仪一问,接着大感意外。 任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来电的居然会是张国榕,他们之间也算得上有几分交情。 自己还在香江电台电视部的时候,担任《岁月河山之我家的女人》监制,而张国榕恰恰就是这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因此结下缘分。 “处长,既然是榕少找你,那你就先去吧。”卢永强强压下心里的好奇道。 “我去去就回来,大家继续讨论。” 张敏仪跟着工作人员,快步离开会议室,边走、边胡思乱想,张国榕到底所为何事? 第589章 谋定而动(二合一) “榕少,我是张敏仪。” 张敏仪接过电话,跟张国榕客套了几句后,便询问来电的真正目的。 结果却是大大地出乎自己的预料,张国榕居然给自己以及香江电台带来了绝佳的好消息。 “榕少,你说得是真的吗,方生有一桩合作要跟我们电台谈?” “是啊,我也是代为转达。” “那我多嘴再问一句,不知道榕少清不清楚方生找我们电台合作什么?” 张敏仪语气里多了几分期待。 张国榕如实相告,说到方言准备把自己的一本交给香江电台改编成广播剧。 听到这话,包括张敏仪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喜若望,真的是久旱逢甘霖,正愁着该把谁的改编成广播剧,来抗衡香江商业电台的《卫斯理》系列,结果是盼什么来什么,一下子就盼来了方言。 张敏仪的呼吸变得稍显急促: “那真的是太好了,不知道方生打算什么时候来电台,我们也好以最热烈的方式来欢迎?” “就在后天。” 张国榕又补充了一句,到那个时候,方言还会带上利芷,跟香江电台谈另一桩合作。 张敏仪还想刨根问底,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必须当面面议”。 面对着她的旁敲侧击,张国榕委宛地提醒道:“敏仪姐,你就不要多问了。” 张敏仪眼见追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也只好作罢,表示了一番感谢: “麻烦榕少也转告方生一句,我们香江电台广播部到时候一定会恭候方生、利小姐的大驾。” 挂断电话后,整个人顿时心潮澎湃,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一路快步回了会议室。 一把推开紧闭的大门,激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一双双眼睛随即直直地投在张敏仪身上。 卢永强看到她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喜悦,讶异不已: “张处长,您跟榕少谈得怎么样?难道是有什么好消息吗?” “好消息!的的确确是天大的好消息!” 张敏仪激动地说,方言要跟香江电台合作,把自己的交给他们改编成广播剧。 “方生!!”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方才还愁眉不展的众人,一个个大为震惊,满脸欢喜。 能对抗得了倪诓,以及他代表作的《卫斯理》,除了金镛那几位,恐怕也只有方言了! “啪!” 在座当中的一个人再也难以压抑心中激动得心情,用力地拍了下桌子。 杨吉玺哈哈大笑,“不瞒张处长说,大家刚刚商量来商量去,得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方生帮忙,想办法从他手里获得《午夜凶铃》的改编权,恐怕也只有这部广播能跟《卫斯理》系列抗衡。” 卢永强点头附和:“真的是太凑巧了,我们还没去找方生,反倒是方生先主动找上我们。” “既然是方生主动找上我们,那为什么要让榕少代为转告呢?”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方生不直接联系电台,我们跟方生也算是有一些交情的?” “而且张处长刚才也说了,方生这次上门还会带上利芷,利芷可是去年港姐选美的冠军,她找我们香江谈一桩合作,到底是什么样的合作,需要方生来做这个中间人?古怪,真的是太古怪了!” “你们说方生要跟我们合作的,会是《午夜凶铃》吗?” “………” 当一个棘手的难题刚被解决时,无数的问题又立马涌现而出。 见众人议论纷纷,却始终没说出个靠谱的答案,张敏仪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身上,“就算是再给大家一天的时间,只怕也解答不出来,所以暂时就不要管这么多了,” “眼下我们最重要的,就是抗衡香江商业电台的《卫斯理》广播剧。” “而我们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务必要跟方生谈成合作,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深以为然,也不再过多地在意些许细节。 卢永强和杨吉玺互看一眼,把疑惑埋在心里,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是由张国榕来传达这个好消息? 事实上,方言本来打算直接联系香江电台谈合作,但转念一想,谈一桩也是谈,谈两桩也是谈,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帮利芷的新歌,以及接下来推出的迷你专辑多找一个宣传的渠道和机会。 于是乎,便先跟利芷取得联系,利芷在连声感谢的同时,把这好消息说给自己的经纪人。 恰恰,张国榕的经纪人和利芷的经纪人是同一人,都是陈淑芬。 又赶上张敏仪和张国榕有交情,张国榕随后毛遂自荐,代方言转告给香江电台。 一打完电话,就返回录音棚,就见方言和利芷隔着一道隔音玻璃,一个在听歌,一个在录制。 “雨一夜深深,沉默的秒针,冥冥中给我轻轻感应这共振……” “好,就先到这里!” 制作人一声令下,录音师操作一番,结束了录制。 张国榕坐了下来,“方生,都已经跟香江电台谈妥了。” 方言把视线从利芷的身上移走,“辛苦了。” “方生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张国榕笑了笑,“何况您找香江电台合作,也是帮我和利芷一个忙。” 陈淑芬也连声附和,虽然有她出面,再有张国榕和新艺宝的面子,香江商业电台的叱咤903频道自然不会拒绝替利芷宣传新歌,《晚风心里吹》,然而并不上心,竟然都没有安排新歌专访环节。 而现在有方言牵线搭桥,多了个香江电台,就等于多了个打新歌的宣发渠道。 “谢……谢谢方老师。” 利芷从录音室里走了出来,眼含深情地盯着方言看。 “你刚才唱得很不错。” 方言道:“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错,你确实有唱歌的天赋,可千万不要浪费了。” 利芷抿了抿嘴,“我哪有什么天赋,都是方老师的歌写的好,就连我这样的都能唱的好听。” “方生写的歌好是真的,你唱歌有天份也是真的。” 张国榕摇头安慰道:“从跟你合唱《秒针》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呀就是太小瞧自己了。” 方言不无意外,完全没想到张国榕竟然会和利芷合唱《秒针》? “方生,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陈淑芬解释说,利芷虽然是港姐冠军,小有名气,但在乐坛终究是籍籍无名,即便有方言专门写的两首好歌,但在宣发上还差了个噱头,所以才会想到张国榕以老带新的方式,和她合唱《秒针》。 既可以掩盖利芷这个新人唱功不足的问题,又可以借张国榕的名气为利芷造势,提高人气。 就连媒体宣传的侧重点都已经想好了,要给利芷冠以一个“张国榕师妹”的头衔。 “主意不错,国榕推荐你当利芷的经纪人,果然没有推荐错人。” 方言满意地点头,接着左看看利芷,右看看张国榕,“我是越来越期待你唱的《晚风心里吹》,还有跟国榕合唱的《秒针》,希望能在香江电台听到我广播剧的时候,也能听到这些歌……” ………… 两天后,香江电台。 张敏仪率领杨吉玺、卢永强等人,早早地就在一楼大堂里久候。 不一会儿,视线中出现了一前一后两辆车,方言、潘耀名、利芷和陈淑芬他们各自走下了车。 “哗哗哗。” 众人夹道欢迎,掌声如潮,甚至在张敏仪的眼神示意下,工作人员把准备好的鲜花递了上去。 “方生,李小姐,您几位能来,真的是让我们香江电台蓬荜生辉。” 张敏仪笑容满面,自报家门。 紧接着,就轮到香江电台广播部的领导们依次和方言、利芷等人握手问好。 卢永强的脸上带着几分热情,“方生,我是卢永强,广播部综艺节目编审。” 方言眼神闪动,多打量了他几眼,没记错的话,这人不就是粤东原创动力文化公司的董事长,也就是出品了《喜羊羊与灰太狼》系列的那家公司,也算得上是当年国漫的主力军之一。 只不过伴随《喜羊羊与灰太狼》的高开低走,逐渐淡出观众视野,整个公司也随之走了下坡路。 结果就是错过国漫崛起的黄金期,像《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闹海》、《白蛇:缘起》等。 和在场的所有人一一握手后,方言、利芷他们被请到了会客室。 “我想张女士已经从电话里知道了我们此行的来意吧?” “明白,明白,方生是想和我们电台谈两桩合作。” 张敏仪话锋一转,“不过有关利小姐的第二桩合作,榕少并没有详细提及,只说要当面洽谈。” “因为这件事,要交给代表着新艺宝的她们两人亲自来谈。” 方言刚说出口,杨吉玺立马会意,喊上音乐栏目的负责人,把利智、陈淑芬请到隔壁的会议室。 张敏仪看到人影消失在门口,直接开门见山地谈到了跟香江电台的第一桩合作。 卢永强等人显然也按耐不住,急问道:“不知道方生打算要将哪部改编成广播剧?” “这是我尚未出版的一部新作。” 方言一个眼神,潘耀名心领神会,从公文包里拿出《鬼吹灯:精绝古城》的两份复印件。 听到是“新作”,张敏仪、卢永强他们已经两眼放光,而当听到是“尚未出版的新作”,眼里的精光闪烁得更甚,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方言所谓的新作到底是什么,能抗衡《卫斯理》吗? “这是一部有关风水盗墓题材的奇幻冒险。” 方言笑道:“你们可以把它当成是华夏版的《夺宝奇兵》。” 越是如此,众人的心里就越痒痒,忙不迭地开始传阅起《鬼吹灯》的手稿。 张敏仪粗粗地看去,就立马被开篇给深深吸引,眼神贪婪地阅读起来。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只剩下在众人手里的翻页声。 《鬼吹灯》原版第一部的篇幅大概在25万字左右,不过方言在《精绝古城》原来的基础上,加以润色,整体的字数已经超过了30万字,毕竟原著的描述比较粗糙,整体布局不紧凑,节奏较慢。 特别是交代背景和风水知识略显繁琐,这些方面都非常拖累盗墓惊险刺激的观感。 “这写得也太好了,比《卫斯理》都还要好。” 其中一人看得入迷,下意识地说出自己的评价,接着就注意到不少目光投向自己。 张敏仪就是当中的一员,因为这个人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卫斯理》与其说是科幻,倒不如说是披着科幻外衣的奇幻冒险,和《鬼吹灯》一样,其中都包含了风水堪舆、宗教神话、民间风俗、鬼怪传说、诡异灵幻,但真要论精彩程度的话,《鬼吹灯》显然要略高于《卫斯理》一筹。 “这只是第一部,接下来还会有七部。” 看到香江电台众人的反应,方言和潘耀名相视一笑。 “七部?!” 张敏仪不禁失声,其他人也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 卢永强吞吞口水说:“方生,请问这七部是否也会交由我们香江电台来改编?” 方言道:“我现在的确有这么个打算,不过最终的决定还要看你们的诚意。” “请方生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出最大的诚意,想必再没有其他人会比我们更有诚意的!” 张敏仪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如果真像你们说的这样的话,我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独家授权给香江电台。” 方言暗戳戳地表示,自己已经着手在写第二部《龙岭迷窟》。 张敏仪一个激灵,立马和卢永强他们开出实际高出香江电台规定的最高标准,除了稿费等条件以外,还答应了方言,会让电台其它频道联动配合,也会力邀报纸杂志,来大力地宣传《鬼吹灯》。 而且会派专业的编剧把《鬼吹灯》修改成适合播音的粤语版本,还会让电台一哥来负责播音。 “岩子,你果然说得没错,香江商业电台已经把香江电台逼急了。” 潘耀名听着一个个优渥的条件,憋着笑意,压低声音道。 “嘘。” 方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余光瞄向了门外,也不知道利芷她们谈得怎么样。 第590章 前奏 香江电台和方言、潘耀名谈妥了初步的合作框架,《鬼吹灯》的授权暂定为一部一签。 毕竟,如果《鬼吹灯》展现出足以超过《卫斯理》的价值,香江电台自然要付出更多的诚意。 在当他们一行人聊完的时候,正好利芷、陈淑芬等人的谈判也告一段落。 方言、利芷他们重聚,坐着电梯下楼,在谢绝了张敏仪的盛情邀约后,一行人匆匆地上了车。 只不过这一回,方言并没有和潘耀名坐同一辆车,而是和利芷、陈淑芬同坐一辆。 “你们谈得怎么样?” “这还要多谢谢方生。” 陈淑芬客客气气道:“这次有您出面,香江电台给出的态度和条件比香江商台要好太多了。” 方言漫不经心地来了句:“那也就是说谈成咯?” 利芷点头说,香江电台的音乐频道已经同意大力地宣传推广自己的首张专辑以及首个单曲。 “而且已经说好了,会在《鬼吹灯》广播剧播出之前,给利芷专门准备一期新歌专访节目。” 陈淑芬笑吟吟地看着利芷,有方言这个靠山,利芷不管是在影坛还是在歌坛,那都是前程似锦! ………… 清明时节雨纷纷,香江连下了一阵阴雨后,终于在4月16日这一天,雨过天晴了。 龚樰提着行李箱,走出码头的出口,就见一道熟悉的面孔很快地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方言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在粤东的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好啊!” 龚樰一个劲儿地说“好”,特别提到了韩跃民帮自己买了一辆车。 方言随口一问:“什么牌子?” “尼桑蓝鸟。” 龚樰说费用是韩跃民出的,自己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收,只能得另找机会把这笔钱还给姐夫一家。 “这事我来办吧。”方言笑了笑,“就直接从我年底的分红里扣除就好。” 龚樰内心松了口气,“那真的是太好了。” 方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车内,边开车,边和龚樰聊着彼此之间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龚樰注意到方言正在调试着车载广播,诧异不已。 换做以前,他们在车内独处的时候,方言几乎不会打开车载广播,给两人留足安静的空间。 但此时见到这一反常之举,便好奇道:“是要听什么新闻吗?最近香江出什么大事了?” “大事没有,小事倒是有几桩。” 方言道:“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一嘴嘛,我推荐利芷去新艺宝唱片公司,还专门给她写了两首歌,最近她的专辑就要发布了,在此之前,其中的一首主打歌会在香江的电台上首播宣传呢。” “原来是这样!” 龚樰眼前顿时一亮,“是哪一首?《晚风心里吹》,还是《秒针》?” 方言如实相告,而且重点强调《秒针》这首劲爆快歌可是利芷和张国榕连袂合唱。 龚樰又惊又喜道:“那对利芷岂不是就更好了!” “是啊,‘张国榕的小师妹’,现在这样的新闻已经登报,在整个香江传得沸沸扬扬。” 方言嘿然一笑,“想必到新歌采访的这一天,会有很多歌迷听众会守在收音机前听着吧?” 龚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会打开车载广播,这节目现在就播吗?” 方言乐道:“可不是嘛。” “那你车开慢一点,让我好好地听一听利芷的歌。” 龚樰说话的一刹那,方言驾驶的车与一辆出租车擦肩而过。 紧接着,这辆出租车放慢速度,缓缓地驶向在马路边招手的一对情侣。 司机问清两人要去的所在地,扬了扬手说:“上车吧。” 一男一女手牵着手上车,刚一落座,女的便冷不丁地提道: “阿伯,你这电台可以换个频道吗?” “是不是要听叱咤903啊?” 司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而且他也有意想要切换到香江商业电台的叱咤903频道,听一些劲爆的歌曲来提神,毕竟,从早到晚地开了一天,整个人异常疲惫,时不时地就要开几声哈欠。 “不是叱咤903。” 女的笑盈盈地说出香江电台音乐频道。 “香江电台的音乐有什么好听啊,不是些粤剧唱曲,就是些老掉牙软绵绵的歌曲。” 司机很是抵触,开车听太婉约太柔和的歌曲,真的很容易就犯困。 之所以自己买的专辑磁带都是摇滚、迪斯科的,正是因为能够让人精神猛地一振。 “阿伯,你难道这几天都没看报纸吗?” 男的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这一天都在开车,哪有时间看报纸啊,顶多也就在香江商台里听听新闻。” 司机不以为然道。 “难怪,这个新闻只在香江电台反复地播过。” 在这对情侣你一言我一语下,司机才渐渐了解到香江电台会发布一首利芷和张国榕合唱的歌曲。 “这个利芷真的是太幸运了,去年才刚当选港姐冠军,现在一出道,就跟我们榕少合作。” 女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司机越听,心里越发痒痒,立刻把电台的频道调到了香江电台的音乐节目。 好巧不巧,正赶上利芷在接受电台主持人的采访,那一口吴侬软语说得让他整个人骨头都酥了。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一段劲爆动感的旋律响起,张国榕和利芷非常默契地合唱起来。 “深宵三点想跟她抱拥, 心中所想经已荒芜, 光阴匆匆漂泊漫长路, 心里爱的她已不可爱慕……” 司机一下子精神抖擞,之前的疲劳暂时地抛到脑后,透过后视镜,就见后驾驶做的情侣沉浸音乐之中,摇头晃脑,甚至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在嘴里轻哼着《秒针》这首朗朗上口的歌词。 心里不禁在想,这歌听着可真够带劲儿,自己怎么着也要搞一盘利芷专辑的磁带! 这样的想法,并非只有出租车司机一人独有,但凡是从香江电台听过《秒针》的听众,或多或少地在脑海里都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毕竟,这歌对于如今的香江乐坛,可是相当地前卫,相当地劲爆。 “这歌真不错啊……” 听完以后,龚樰忍不住地发出感叹。 方言道:“这首才到哪儿啊,另外一首才是我给她备好的杀手锏。” 龚樰故意开玩笑道:“是是是,你好厉害啊~” “当然厉害啦。” 方言笑着说自己最近还写了本书,也同样交给香江电台改编成广播剧,不日就会播出。 这话出乎龚樰的意料,没想到她在粤东的这些天里,方言居然不声不响地又写出了一部新作。 “是什么暂时保密,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很快就能从香江电台听到这部广播剧的预告了。” 方言道:“不过前提是,利芷的新歌得先帮我把场子热好了再说。” 第591章 轰动 《秒针》一经播出,立刻就得到众多听众的青睐,以致于有不少人总是点播这首单曲。 利芷的名气由此大涨,更加坐实了“张国榕师妹”的头衔,开始引起越来越多的八卦媒体报导。 不管是经纪人陈淑芬,还是新艺宝,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按照跟香江电台已经达成的约定,第一主打歌《晚风心里吹》也随之在电台里广而播之,一首婉约情歌,再加上一首劲爆快歌,新艺宝为利芷量身定制的迷你专辑立刻迎来歌迷们的哄抢。 香江商业电台眼见香江电台凭借利芷的《秒针》和《晚风心里吹》,让自家音乐频道的收听率慢慢地拉近了与雷霆881、叱咤903的差距,再也无法坐视不管,立刻也向利芷发出了新歌专访邀请。 同时,也加大力度地在叱咤903频道上,播出和推荐利芷发行的首张迷你专辑。 一时之间,利芷的人气伴随着专辑销量的猛增而水涨船高,渐渐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 而香江三联书店,在方言、董秀玉、潘耀名等人的倡议和组织下,也从新艺宝进了一批利芷的专辑磁带,毕竟,以书店目前的财政状况,节流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开源,把业务做大做多。 “岩子,你这兼做音乐磁带生意的想法真的是太棒了。” 潘耀名站在二楼的窗口往下望,看到陆陆续续有想买利芷磁带的顾客进出书店。 董秀玉等人也是兴奋不已,不单单进的货已经卖了七七八八,又向新艺宝加订了一批磁带,而且借着磁带生意,给香江三联书店带来了人气和客流量,本来一些排队的顾客只是冲着磁带而来,但有的或是心血来潮,有的或是精挑细选,顺手又多买了一两本,或者是漫画。 “利芷的磁带只是个开始。” 方言一本正经道:“等忙活完这阵子,要在一楼专门腾出个空间,留着给以后的磁带生意用。” 见众人颔首,接着又说出接下来的打算,等磁带生意起步后,再想方设法地扩张到软件领域。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给你的腾个空间吧。” 潘耀名道:“今晚就是《鬼吹灯》首播的日子了,再过几天,就会有书商和读者来抢购了。” “是啊,香江电台的预告我都已经听了好几天了,总算是能亲耳听到《鬼吹灯》的广播剧了。” “要不今天布置好《鬼吹灯》的展台以后,就早点收工下班吧,准时地守在收音机前收听?” “就这么定了,大家干活吧!干活!” “………” 此时此刻,香江三联书店里热闹非凡,柜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几乎人手一张利芷的磁带。 出租车司机说到做到,一连去了好几家以往经常光顾的唱片店,然而磁带早就已经销售一空,店家一直在打电话催促供货,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从香江三联书店里买到仅剩的一张磁带。 刚拆开包装,就有生意上门。 一个下班的男白领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的士头,麻烦开到尖沙咀……” 出租车司机提醒他系上安全带,然后服务指示灯牌上立马从“空车”变成了“繁忙”。 男白领扯了扯衣领,要求司机打开车载广播,准备收听自己最喜欢的《卫斯理》广播剧。 “《卫斯理》我也天天听,现在还没到点吧?” 出租车司机笑道:“还有半个钟头左右,依我看,要不先听听香江电台吧?” 男白领撇了撇嘴,“香江电台在这个点有什么好听的,又没有放利芷的歌曲。” “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前段时间香江电台就一直在预告今晚6点整,会上线一部全新的广播剧。”出租车司机介绍说:“据说跟《卫斯理》差不多,包含了奇幻、冒险、风水这些元素。” “那就听听看吧。” 男白领一想到《卫斯理》广播剧还有半个小时开播,便也抱着凑合试试的心态,答应了下来。 出租车司机熟练地调到了香江电台的文艺栏目频道,就听主持人说着一口流利的粤语: “现在是连续广播时间,各位听众,从今天开始,在这个时间里将播送长篇广播剧。” “《鬼吹灯》。” “作者:天下霸唱……” “盗墓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盗墓是一门技术,一门进行破坏的技术……” 本来一听到“鬼吹灯”,出租车司机和男白领都不由地以为是灵异恐怖题材,但万万没想到这开篇一出,才惊奇地发现合着是一部盗墓题材的奇幻冒险,这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故事。 “我的祖父叫胡国华,胡家祖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地主,最辉煌的时期在城里买了三条胡同相连的四十多间宅子,其间也曾出过一些当官的和经商的,捐过前清的粮台、槽运的帮办……” 男白领觉得非常有意思,越听越入迷,很快地就把《卫斯理》广播剧抛在脑后。 出租车司机也深深地被故事情节所吸引,下意识地想踩下油门,尽快地把男白领送到尖沙咀,好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听《鬼吹灯》,又突然改变主意,想降低车速,把这一集一字不漏地都听完。 就在他陷入万分纠结的时候,男白领突然开口道:“的士头,你开慢点,不着急啊。” “啊?” 出租车司机开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男白领是深怕错过这个故事,所以想要听完《鬼吹灯》以后再下车。 结果本来20分钟以内的路程,硬生生地开了半个小时,当节目主持人宣布《鬼吹灯》第一期到此为止,说出“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时,出租车才缓缓地接近男白领所提出的目的地。 车内一片寂静,两个人脊背和脖颈隐隐有些发凉,仍然沉浸在《鬼吹灯》的余味之中。 晚风忽然一吹,一阵阴凉之感顿时把两人惊醒,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男白领下意识地来了句,“多少钱?” 出租车司机看了眼表,还算厚道地给他打了个九折,然后麻利地收钱找钱,目送乘客下车。 男白领虽然知道多掏了点冤枉钱,而且回家的时间也比以往都要晚,但却罕见地没有斤斤计较。 毕竟,自己刚刚可是听了一个了不得的好故事,甚至比《卫斯理》都还要精彩! 嘴里忍不住地嘟囔:“天下霸唱?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一般的新人可没有这样的火候和功力,能驾驭住这种题材和故事,该不会是哪个成名作家的新笔名吧?可整个香江又有几个有这水平呢?” 第592章 跟倪诓打擂台 第二天,香江三联书店。 方言刚一上班,就发现书店跟往常不一样,此时屋里聚集了很多人,一点儿都不像平日里那么冷清,一个个交头接耳,说说笑笑,聊的尽是昨晚的《鬼吹灯》广播剧。 眼下,众人一见到方言的身影,顿时蜂拥而上,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方生,昨天《鬼吹灯》的第一期我听了,粤语本土化做得也太好了!” “是啊,听了《鬼吹灯》,再听《卫斯理》,突然有一点儿索然无味。” “真想知道昨晚《鬼吹灯》广播剧的收听率到底是多少。” “……” 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之时,方言摆了摆手,“现在先不要去问香江电台关于《鬼吹灯》的成绩,多播几期再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的发行,这可是事关我们书店今后的发展大计。” “岩仔说的没错!” 包括萧滋在内,在场所有人都认同他的观点。 “那我们就按之前商量好的计划进行。” 方言发号施令,指挥潘耀名代表香江三联书店,开始去跟香江大大小小的书商去谈《鬼吹灯》销售的事宜,董秀玉由于初来乍到,业务不熟,所以暂时被分工到负责《鬼吹灯》的出版印刷。 至于萧滋,坐镇总部,管理总店以及旗下所有分店出售《鬼吹灯》。 “好!” 潘耀名、董秀玉等人统统服从安排。 “而我呢,除了继续创作《鬼吹灯》后续系列,会紧抓宣传工作。” 方言准备在《鬼吹灯》广播剧播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开卖,到时候,既要让香江电台帮着宣传,也要请《香江文汇报》、《东方日报》、tvb等媒体,推波助澜,好好地炒作一番。 毕竟,《鬼吹灯》卖得越好,香江三联书店就越盈利,方言挣的稿费也就越多! 什么叫双赢?这就叫双赢!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鬼吹灯》每晚准时六点整在香江电台播出。 伴随着故事情节的深入,收听率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听众持续追更《鬼吹灯》,甚至到了连这一时段的电视都不看,就只愿意听《鬼吹灯》的广播剧,但也因此产生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经人推荐,或者慕名而听的后来者,很不凑巧地错过了前几期,以致于听得不连贯。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听众直接打电话向香江电台反映,强烈要求把《鬼吹灯》前几期的重播。 香江电台“扭扭捏捏”地答应下来,并在最新的一期《鬼吹灯》中播报出来,应广大香江市民的要求,决定即日起,在深夜档特别安排《鬼吹灯》系列重播,以致于香江深夜档的收听率随之走高。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香江商业电台同时段广播节目的收听率遭到断崖式的下降。 尽管香江电台有意地比香江商业电台的《卫斯理》提早半个小时地播出《鬼吹灯》,但因为《鬼吹灯》故事的精采程度,“盗墓”题材的新颖,以及涉及到香江最迷信的风水文化,使得同类型的《卫斯理》显得有些乏味,收听率不出意外地也开始出现下滑,而且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 逼得香江商业电台不得不改变策略,但并没有选择逃避,而是正面硬刚。 不光是香江商业电台不肯向一直被自己压一头的香江电台认输,也是因为收到倪诓的来电,作为香江成名已久的作家,岂能容忍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压过自己的代表作,这丢脸可是丢大发了! 很快地,《卫斯理》广播剧的播出时间,被安排到了和《鬼吹灯》一样的“六点整”。 香江仅有的两家电台,以及方言和倪匡一明一暗的较量,正式进入下一个阶段。 “滋滋。” 徐客摆弄着收音机,这些天他几乎一期不落地听着《鬼吹灯》。 施南笙端着两杯咖啡,边走边说:“你这是准备听《卫斯理》,还是听《鬼吹灯》?” “明知故问。” 徐客摇头失笑,本来听完《鬼吹灯》,可以无缝衔接地去听《卫斯理》,可偏偏香江商业电台偏要跟香江电台打擂台,二选一,自己自然会选择《鬼吹灯》,毕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新鲜的题材。 而《卫斯理》固然精彩,但他又不是没有看过,想象力虽然丰富,只可惜故事逻辑一般。 “也不知道商台是怎么想的,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吗?” 施南笙叹了口气。 “就算商台不争,就凭倪诓那个小心眼的脾性,他也肯定要争一争。” 徐客从报纸堆里抽出今早的报纸,《香江文汇报》、《东方日报》等报纸全都看热闹不嫌事大,连篇累牍地以“‘卫斯理’大战‘胡八一’”,“香江风水大战内地风水”等噱头来宣传。 甚至还有媒体做了个调查统计,就是让《卫斯理》和《鬼吹灯》,争一个谁赢谁输。 “不过说实话,我个人觉得《鬼吹灯》比《卫斯理》更有意思。” 施南笙语气认真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徐客本来有过借鉴《卫斯理》其中的设定来拍一部奇幻片,但如今显然有更好的选择,他想把《鬼吹灯》改编成电影,就像斯皮尔伯格拍《夺宝奇兵》一样,他想要做华夏的斯皮尔伯格。 “《鬼吹灯》的确像是华夏版的《夺宝奇兵》。” 施南笙面露难色道:“就是不知道《鬼吹灯》的作者愿不愿意?” 徐客让她打电话问问张敏仪,虽然《鬼吹灯》的作者不愿意对外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是可以让张敏仪当中间人,帮忙引荐,安排在香江电台当面谈上一谈,顺便问一问什么时候出版。 毕竟,光这么听个一两遍,可一点儿也不过瘾,还是得买。 “那我现在就去打个电话。” 施南笙点了点头,就径直地朝客厅走去。 徐客静静地听着收音机里《鬼吹灯》的广播剧,思索着等跟作者见了面以后该怎么谈合作。 过了一会儿,施南笙走回书房,神色复杂道: “她说这件事必须要征得作者的同意才行。” “这是自然。” 徐客喝了口咖啡。 “不过她倒是透露了个很有意思的信息。” 施南笙说,如果想要买《鬼吹灯》的,最好去香江三联书店问问看。 “香江三联书店!?” 徐客猛地一个激灵,“我记得方生不久前就调到三联书店任总编辑吧?” 施南笙道:“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也觉得《鬼吹灯》的作者就是方生对不对?” 徐客嘿然一笑,“如果真的是方生的话,那倪诓输给他,就一点儿也不冤了。” 第593章 文人相轻 清晨,《明报》大楼。 金镛翻开报纸,就见上面写着“香江电台和香江商业电台收听之战,《鬼吹灯》拔得头筹”,这也就意味着,换到跟《鬼吹灯》同一时间段的《卫斯理》,这首战并没有如预期那样胜利。 其它报纸上的报导和评论,比之《东方日报》的有过之而不及。 无一不是踩一捧一,踩的是《卫斯理》以及香江商台,捧的自然是《鬼吹灯》和香江电台。 甚至于还牵扯到倪诓,明里暗里地讽刺“江郎才尽”,来衬托和吹捧《鬼吹灯》的作者。 “这些记者还是那么爱拨弄是非。” 就在他连声感慨的时候,电话突然地响了起来。 秘书来电说,倪诓突如其来地来到《明报》编辑部,而且现在就想要见一见金镛。 “让他进来吧。” 金镛合上报纸,喝了口茶。 很快地,办公室的门就被秘书给推开,倪诓满脸愠色,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为何如此生气啊?” “你瞧瞧这些,瞧瞧这些报纸是怎么写的!” 倪诓把夹在腋下的报纸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茶几上。 金镛早已经猜到,摇了摇头道:“别的报纸我管不着,但是我可以保证,《明报》我已经严加勒令,绝对不会故意贬低任何一方,不管是《鬼吹灯》,还是《卫斯理》,都是只有夸,没有贬。” “金兄,我没有怪你和《明报》的意思。” 倪诓不满道:“我骂的是那些煽风点火的媒体,完全是对我诋毁、污蔑和羞辱,来捧一个刚刚出道的新人作家,把我当成那家伙的垫脚石,冚家铲,他们凭什么敢这么当!真当我倪某是泥捏的!” “这么做的确是太过分了,你有权利去告它们。” 金镛叹了口气,“不过香江商业电台的做法也欠妥当,本来《鬼吹灯》和你的《卫斯理》在时间上是错开的,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最终还是意气之争,结果变成这般田地,伤了和气。” 倪诓一时语塞,也不好说香江商业电台是征得了自己的同意,才会把《卫斯理》系列搬到跟《鬼吹灯》同一个时间段,有意地打擂台较量一番,分出一个高下,只不过没想到自己会是败的那一方。 “我承认《鬼吹灯》写得的确不错,可我的《卫斯理》也不比它差,金兄以为如何?”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金镛笑道:“要不这样,你写几篇评论,挑挑《鬼吹灯》的刺,我用《明报》都发表出来?” “一开始我真有这种想法。” 倪诓咬了咬牙,“不过我又冷静下来,想了很久,如果我这么干了,岂不是让外人觉得我已经认输了,才会这么输急眼地批评,反倒是抬举了这个《鬼吹灯》的作者不是吗?” 金镛颔首,堂堂“香江四大才子之一”、“香江名作家”的倪诓,如果就这么破了防,在报纸上长篇大论地批评,甚至是诋毁、贬低《鬼吹灯》,不仅仅是认输了,更是助这个作者扬名一时。 “最可气的就是这个作家不用真名示人,香江电台对外也是无可奉告!” 倪诓恼怒地挥舞拳头,仿佛是找空气撒气。 “我估计写《鬼吹灯》不是个新人。” 金镛分析道:“我虽然没看过手稿,但是听了这么久的广播,观其行文布局,还有题材文笔,都是上乘,绝对不是新人作家可以达到的,一定是已经成名的作家所写的。” “金兄也这么认为!” 倪诓点头附和,“只不过我思来想去,一直没想到究竟是谁能写出这样风水盗墓的题材?” 金镛给老友倒上一杯茶,两个人便开始猜测《鬼吹灯》作家真正的身份。 像蔡阑、黄蘸不擅长此道,梁羽生、南宫博也是武侠风格,何况基本上已经封笔,而亦舒、李碧桦这些女性作家,就更不可能写出这种男性视角的奇幻冒险。 “我倒是又想到一个,就是写《天蚕变》的黄鹰。” 倪诓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金镛摇头说:“不像不像,黄鹰可从来没踏足过内地,怎么能把内地之事写的如此详细?” 倪诓皱了皱眉,“不找到此人,我真的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看你,又急。” 金镛说:“《鬼吹灯》不可能只在香江电台广播,这么好的故事一定会出版,到时候就看看是哪家出版社负责发行,然后我们不就可以找那家出版社的人问个一清二楚了嘛!” “金兄说得对啊!” 倪诓大喜若望,眼里闪过一丝精芒,他倒要看看这个《鬼吹灯》的作者到底是谁! “阿嚏!” 与此同时,正在家里翻看报纸的方言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冻着了?” 龚樰停下了搓麻将的动作。 方言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学习研究香江麻将的打法,毕竟跟林清霞、王祖娴等人约好了打麻将。 “都说了让你别每天写到那么晚,伤到身体了吧?” 龚樰站起身,准备去厨房给他煮点红糖姜汤。 方言把视线重新落在报纸上,注意到上面正打着“大哥大电话”的广告,心里一动。 如今的大哥大电话虽然长的比诺基亚还要更像“砖头”,除了打电话以外也没别的功能,而且通话质量不够清晰稳定,电池续航也不行,一块大电池最多就能维持30分钟而已,但毕竟能随身携带。 再过个一两年,可是风靡香江,有钱难求。 想当年,公开价格在20000元左右,但一般要花25000元才能买到,黑市售价更高达5万元。 想到这里,就琢磨着给自己、龚樰他们都配一台,如果可以,想办法拿到大哥大电话的代理权。 “在想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龚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 方言并没有说“大哥大电话”的时,反而提到了倪振在报纸上大放厥词地批评《鬼吹灯》。 龚樰诧异不已,“倪振是谁?” “就是倪诓的儿子,他老子不好直接出面,就让他来贬低《鬼吹灯》,维护《卫斯理》。” 方言语气里透着不屑。 龚樰追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方言撇了撇嘴,他倪振什么档次,也配让自己在意,他老子倪诓倒是有资格跟自己打打嘴炮。 第594章 捧场助阵(二合一) “哗哗哗。” 麻将碰撞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林清霞、龚樰、张国榕和利芷各自坐在代表东西南北风的坐位上。 王祖娴坐在一旁旁观,之前刚刚打完四圈,跟利芷换了个位置。 就见此时,张国榕像一位沉稳的舵手,在牌局的浪潮中多数时候能巧妙应对。 而林清霞则不然,每一次出牌的抉择,都要沉思良久,仿佛在权衡牌局里的万千可能。 龚樰和利芷倒都是第一次接触香江打法的麻将,技术也许差了些,但运气却一点儿也不差。 众人围坐在牌桌旁,谈天说地,回忆往昔,共享欢笑时刻,毫不在意输赢。 “地胡!” 利芷把牌一推,兴奋于自己这一手的自摸。 王祖娴语气里透着丝羡慕,“利芷你这手气也太旺了吧,都已经连胡三把了。” “是啊,利芷是越胡牌,手气就越旺,手气越旺,就越能胡牌,” 林清霞边把钱递给利芷,边笑道。 “可能是我是新手,上手有运气吧?” 利芷连连摆手,说自己的技术不是很好,纯粹靠的是手气而已。 “不对哦。” 王祖娴玩味地瞥了眼,“利芷你最近的运道可是特别的旺,就不说这麻将了,单单是你出的专辑,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竟然这么快地就已经达到金唱片的标准,而且马上要突破白金了吧?” “金唱片?白金?” 龚樰疑惑地左看看,右看看。 张国榕解释说,自从1977年创办香江第一届金唱片颁奖典礼开始,就在统计每年香江本地的唱片销量,销量达到2.5万张为一张金唱片,两张金唱片就等于一张白金唱片,也就是专辑达到5万张。 像张雪友出道之作的《smile》,可是在十大唱片销量榜连续停留几个月。 不到一年就卖出20万张,缔造了四白金佳绩,甚至后来的销量达到30万张,创下六白金纪录。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利芷的首张专辑至少一年能达到三白金的程度。” 林清霞面带微笑。 “怪不得他一直都说利芷有唱歌的天赋,不应该局限在演戏一道上。” 龚樰恍然大悟道。 “这都多亏了方老师,也多亏了哥哥、小樰姐你们,不然我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成绩。” 利芷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首专可以达到这种高度。 “千万别这么说。” 龚樰、林清霞三女全都笑盈盈地望向她。 张国榕投去欣慰的目光,“淑芬有没有跟你提到‘千粒星之夜’慈善演唱会?” 利芷点了点头,说陈淑芬到时候会安排自己登台现场专辑的两首主打歌,甚至演唱《秒针》时,还会跟张国榕一起合唱,借这个舞台献唱的机会,大大地提高首专的曝光度和人气。 “真哒?!” 王祖娴迫不及待地询问她们能不能参加。 “当然欢迎啦,你们要是愿意参加的话,我让主办方到时候给你们发邀请函。” 张国榕说自己除了合唱《秒针》以外,还会演唱《倩女幽魂》电影主题曲。 林清霞诧异不已,“这首曲子不是收录进哥哥你的最新专辑了吗?” 张国榕毫不犹豫地说再过不久,自己就会推出新一张专辑,《summerromance''87》,但在此之前,也要借“千粒星之夜”慈善演唱会的舞台,来大力地宣传一波。 龚樰眼里透着期待,“那真的是太好了,我们这下可有耳福了。” 利芷追问:“小樰姐,不知道方老师到那个时候会不会参加慈善演唱会?” “是啊,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林清霞也希望能在慈善演唱会上好好地感谢一番方言。 当他来到香江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由他转交的信件,而且还替她们一家安排好的团聚的时间。 等自己把消息转告给林父林母时,电话里那激动又猛烈的哭声,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呀最近太忙了,一直在忙着整顿三联书店的业务,还有《鬼吹灯》出版的事。” 龚樰认真思索了一番,“不过算算日子,等慈善演唱会召开的时候,他也应该忙完了。” “说到《鬼吹灯》,最近在全港都传得沸沸扬扬。” 张国榕说就连自己也忍不住地听了几期,只可惜错过了前几期的重播,整个故事听得不够完整。 “我也一直在听,不过也听得不全。” 林清霞问道:“我打算等《鬼吹灯》的出版的以后,就去买一本看看。” 利芷、王祖娴她们几乎不约而同道:“我也一样!” “那不是巧了吗。” 龚樰说,《鬼吹灯》就在大后天上午,在香江三联书店开卖。 “要不这样吧,我们去给他一个惊喜?” 林清霞闻之大喜,立刻就邀请龚樰、王祖娴、利芷她们一同去书店,也算是给方言助助阵。 ………………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香江电台在《鬼吹灯》广播剧播出的尾声阶段,开始按照和方言商量好的计划,积极而大肆地宣传《鬼吹灯》在香江三联书店首发的消息,同时报纸媒体也在推波助澜。 以致于尚未到正式出版的时间,就时不时地有顾客跑到书店里询问《鬼吹灯》的情况。 不少人看到张贴在门口的海报,以及摆在大堂展台上的,都恨不得马上就能买上一本。 结果就是在第三天的时候,香江三联书店还没开门,就从门口沿着街道,排了长龙般的队伍。 虽然人群里没有夸张到带着马扎、帐篷通宵排队的,却也有一些一大早就起床排队的。 此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而当店员匆忙地打开店门的那一刻起,整个队伍立马骚动起来。 “不要挤,都不要挤!” “大家排好队,不要插队,保持秩序!” “《鬼吹灯》的我们有很多,保证大家伙都能买得到,请耐心地排一下队!” “………” 萧滋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哄抢的场面出现,便安排了好几个店员负责维持秩序。 方言则偷偷摸摸地从书店的侧门进入,径自地上了二楼的办公室,正透过窗户往下看。 “咚咚。” 潘耀名轻叩了下门,“你这《鬼吹灯》的作者倒乐得清闲,现在整个书店可忙成了一锅粥。” “你不也是一样嘛。” 方言白了一眼,“你跟《东方日报》、《文汇报》的记者约好了几点,可不要错过了报道?” “八点半,我估计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潘耀名说:“你放宽心吧,就算我们不主动去找媒体,这些狗鼻子的记者也会闻着味赶来的。” 果如他所说,来香江三联书店的媒体并不单单只有方言他们专门邀请的两家。 不光有《明报》等报纸,还有tvb、亚视等电视台,几乎是全港的主流媒体统统都来凑热闹。 “嚯,来得可真不少啊!” 潘耀名嘿然一笑,“至少有一半是看在《鬼吹灯》的话题上,有一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方言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就见不远处突然开来两辆车,稳稳当当地停到了门口。 车上的来人刚一下来,整个购书队伍里立马就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声。 “是林清霞!” “是张国榕,真的是张国榕吗?我不会是早上没睡醒,现在还在梦里吧?” “利芷、王祖娴,她们旁边那个是……是《黄飞鸿》里的十三姨吧!” “她们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傻啊,来三联书店还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和我们一样,都是来买《鬼吹灯》的!” “…………” 一时间,本来就骚动不止的人群越发地喧哗,一双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龚樰、林清霞她们看。 就连奔着《鬼吹灯》热度的媒体,也第一时间地调转方向,一窝蜂地涌向张国榕等人。 “好你个岩子啊,都把他们请来了,也不跟我们提前打一声招呼!” 潘耀名看到处于失控边缘的人潮,忍不住地埋怨了声。 方言一脸无辜,摊了摊手,“我如果说这件事我并不知情,你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你个岩子真的是坏得很!” 潘耀名一副“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不信”的样子。 “这阵仗弄得太大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就有人能猜出《鬼吹灯》的作者是谁了。” 方言摇头苦笑。 香江三联书店的门口依旧乱糟糟的,很多排队的顾客陷入两难,既想要继续留在队伍里,又想冲到偶像的面前求合影求签名,反倒是站在外围的记者非常果断,瞅准目标,就纠缠着抛出问题。 有的跟《鬼吹灯》有关,有的与《鬼吹灯》无关,杂七杂八,五花八门。 《明报》的记者采访结束以后,自觉收获满满,再留在香江三联书店也是多余,于是立刻招了招手,拦下了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一辆出租车,二话没说地就让司机赶紧把车开往《明报》的总部。 其它报刊的记者见状,也不甘落后,唯恐自己比其他家的媒体晚一步报道这等“大事”。 但最终,还是让《明报》的记者最先赶回到编辑部,把今日的所见所闻统统地汇报了上去。 消息一经传播,立刻整个编辑部就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一直传到金镛的耳朵里。 此时的金镛,恰好跟黄蘸、蔡阑坐在一块,边品着茶,边闲聊着。 “既然这《鬼吹灯》是由香江三联书店负责出版,不出意外的话,这作者恐怕就是方言小友。” “我看也是,只怕除了他以外,整个香江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了解内地情况的作家了。” 黄蘸莞尔一笑。 “怪不得我苦思冥想了半天,依旧想不通香江到底从哪里出来了一个这么了解内地的新人。” 蔡阑摇了摇头,“既懂风水堪舆、盗墓夺宝,又精通文学,文字功底深厚扎实。” 金镛不禁感慨道:“只是我没想到,方言小友竟然这么懂风水堪舆、星象玄学。” “可是这如何是好?” 蔡阑眉宇间透着担心,“倪诓可是一直在寻找这个《鬼吹灯》的作者,甚至不惜发动自己的人脉,而且以他的能力,恐怕也早晚能够调查到,方言就是他要找的人。” 黄蘸认真道:“其实依我之见,倪诓输给方言,《卫斯理》输给《鬼吹灯》都很正常。” “不管是谁输谁赢,总之以倪诓的性子,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蔡阑叹了口气,“金兄,你以为如何?” 金镛说:“就让他自己调查出来吧,我们静观其变,不要插手。” “这……这……如果放任如此……” 黄蘸本想让金镛出手去劝一劝,毕竟严格论起来,金镛对倪匡可是有知遇之恩。 当初正是在他的鼓励下,这个南下偷渡的倪诓才能在《明报》,以“卫斯理”为笔名写,自此靠着卫斯理系列而发迹,之后曾代金镛写《天龙八部》等,给张彻写《独臂刀》等剧本。 金镛说:“你们都了解倪诓的性格,我们现在去劝也无济于事,难道不是吗?” “金兄说得不错,何况阿振已经在报纸上公开地批评《鬼吹灯》,显然有撕破脸的征兆。” 蔡阑建议他们就不要掺和方言和倪诓的是非当中,免得夹在中间,两边都难做人。 黄蘸道:“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金镛也很无奈,《鬼吹灯》只有一部倒也就算了,怕就怕在接下来还有,那可是要跟《卫斯理》系列打长期的擂台赛,只怕到那个时候,倪诓和方言的误会和矛盾只会越来越升级。 “不谈这些了,我们还是聊聊方言吧。” 蔡阑道:“话说我们三人当中,唯有我到现在还没和这位内地大家见上一面。” “该怎么形容他呢?” 黄蘸称呼方言为“妖孽”,“这人在文艺领域可以说是全才,不但懂、懂诗歌、懂散文、懂电影,更是在音乐作词的造诣上,也丝毫不逊色于我,另外在吃的方面,肯定也不比你老蔡差。” “这是自然,光是在《舌尖上的中国》上所展现出的对美食的理解和感悟,就让我钦佩不已。” 蔡阑拱了拱手,希望黄蘸和金镛找个机会,帮自己引荐给方言认识。 “那吃的方面,就由你来做东!” 金镛这话一出,黄蘸、蔡阑两人也跟着相视一笑。 第595章 挑战 第二天,张国榕、林清霞等人结伴到香江三联书店购买《鬼吹灯》的新闻就见诸报纸。 本来《鬼吹灯》就因为香江电台的广播剧而火爆香江,包括三联书店在内的书店、书摊和报纸摊都遭到广大读者的抢购,这下子,《鬼吹灯》的销量以及人气在舆论的引导下,越发地高涨。 与此同时,“谁是《鬼吹灯》的作者”的问题,也成为媒体和听众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 《明报》、《明报周刊》等报刊都在猜测是“方言”,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方言本人在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采访时,不是说着早已准备好的“保密”说辞,就是和叮嘱潘耀名他们一样的“避而不谈”,不单单是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是借这个噱头继续炒作。 也正因为此,方言考虑到记者堵门埋伏的情况,特意向萧滋申请了在家办公。 趁着这段时间,继续埋头地写着《鬼吹灯》的第二部,《黄皮子坟》。 毕竟不光是香江电台,还是香江听众,听完《鬼吹灯1》,都想看《鬼吹灯2》,都搁那儿憋着! “啪啪啪。” 键盘声此起彼伏,方言正在用装了汉卡的电脑码着字。 龚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边解开腰间的围裙,边说道:“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方言握了下拳,指间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然后走进了洗手间。 龚樰问道:“利芷、小娴她们昨天邀请你参加那个慈善演唱会,我怎么回复他们?” “去吧,正好也可以用《鬼吹灯》作者的名义再捐一笔钱,来给第二部造个势。” 方言用毛巾擦干手,缓缓地走到餐厅。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好巧不巧地响了起来,立刻就吸引走他的注意力。 刚一接通,便听到听筒里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别来无恙啊!” “想不到你会在这个点打给我。” 方言倍感意外,没想到来电的会是“黄蘸”。 “我要不是这几天才知道你来香江,否则早就打电话给你了。” 黄蘸没好气道:“你也太不够意思,来香江这么久了,也不主动地联系我一回。” “这不是太忙了吗,我刚调到三联书店当总编辑,总该要把手头上的工作理顺了才行。” 方言打了个哈哈。 黄蘸打趣道:“是忙着写《鬼吹灯》吧?” 方言问:“你是问到的,还是猜到了?” “当然是猜到的,而且不只我一个人猜到了。” 黄蘸说出金镛和蔡阑的名字,而且提到蔡阑愿意做客,请他们三个见面吃饭。 方言笑了笑,“你打这通电话就为了蔡阑?” “这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目的是想提醒你一句。” 黄蘸说倪诓、倪振这对父子绝对不会对《鬼吹灯》的作者善罢甘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接下就是。” 方言非常清楚,像倪诓这种偷渡扎根在香江的人,对名利充满着渴望,而且会极力地维护自己所争取到的一切,而《卫斯理》系列恰恰就是倪诓的根,《鬼吹灯》现在就是在拆他的台、刨他的根。 言尽于此,两人接下来也不再谈“倪诓”,反而是聊起了彼此之间的近况。 “我跟广告公司的合约还有一年。” 黄蘸说合约到期以后,自己就彻底结束广告业务,准备转向娱乐圈发展。 而且还计划创办和组织唱片公司灌录唱片,以及办出版事业。 “要不要我给你投资一笔?” 方言半开玩笑道。 黄蘸说:“有钱我当然欢迎大家一起挣,不过你准备怎么投资?” “如果可以的话,就按新艺宝的模式来。” 方言说新艺宝唱片公司是由新艺城和宝丽金合资创办,而自己名下也有一家明空电影公司,后续不只要给自己投资和制作的电影写歌,也要给以后签约的利芷、古天楽等人制作唱片专辑。 “岩仔,我丑话说到前头,万一赔本的话……” 黄霑语气认真道。 方言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也知道前世的黄蘸可是创业破产,拍电影赔钱,负债上千万,而且伴随乐坛四大天王的出现,香江歌曲曲风突变,找黄蘸作词写曲的人也越来越少。 因为很多像黄蘸一样的创作型人材,其实并不擅长于管理,需要给他配一个管理运营的班底。 “这事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不如改天就在蔡阑做东的饭局上,我们两个面聊吧!” 黄蘸莞尔一笑。 方言调侃了句:“怪不得叫你‘黄老邪’,你这可是一箭双雕啊。” ………… 就在《鬼吹灯》的广播剧接近尾声,正卖的火热的时候,倪诓也终于在报纸上发表评论。 不单单反对媒体有关“鬼吹灯是盗墓灵异鼻祖”的说法,称《卫斯理》比《鬼吹灯》更早地使用了风水堪舆、星象玄学等元素,而且还准备在接下来《卫斯理》的作品也会涉及这些素材。 “这个倪诓也太狂了吧,竟然说《鬼吹灯》只不过是《卫斯理》的拙劣模仿之作而已。” 潘耀名把报纸递了过去,“也不想想两部广播剧的收听率到底是谁多谁少,真当听众是傻子!” 方言扫了一眼,语气平淡道: “关键这到底是出于倪诓的本意,还是媒体故意添油加醋,激化我和倪诓的矛盾?” 办公室里的众人愤愤不平道:“不管是怎么样,总之说得太过分了!” 董秀玉注意到方言脸上没有半点恼怒之色: “倪诓把话都说到这么难听了,我们要不要也在《文汇报》、《东方日报》上予以回击?” “现在我们先按兵不动。” 方言准备在香江电台播出《黄皮子坟》广播剧之前,好好地利用跟倪诓对峙的舆论来宣传炒作。 “没错,多说无益,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萧滋见气氛紧张,便专门挑了个令大家高兴的话题,那就是准备搞一个庆功宴。 《鬼吹灯》的火爆,可是让香江三联书店名利双收,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书店自负盈亏以来的第一笔巨额利润,所以和方言、潘耀名等人商量了一番,不但要有庆功宴,还要有团建活动来犒劳。 “大家都好好地想想,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方言环顾四周,咧嘴发笑,“想好的人,可以口头或者手写的交给董经理。” 第596章 黄易 这年头,香江并没有那么多可以逛的地方。 荃湾、沙田、屯门、将军澳等得益于七八十年代的新市镇计划,才渐渐地开发起来。 因此,大部分都选择九龙的尖沙咀,去看座落于此的香江艺术馆。 在庆功宴结束以后,方言、潘耀名、萧滋等人酒足饭饱,优哉游哉地来到艺术馆。 整个艺术馆有大约1万8千平方米,设有7个展览厅,其中包括一个演讲厅、三间分别为陶瓷、绘画及版画的工作室,以及一个资源中心,其他设施还包括艺术馆书店、艺术茶座及艺术馆之友室。 “馆内的这些藏品可是有上万件,都来自购藏以及捐赠。” 萧滋作为艺术馆的熟客,滔滔不绝地替众人介绍起来。 方言打量四周,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这么多年攒下的古董字画,不算上从市井胡同、琉璃厂等地淘来的,单单从故宫博物馆外宾服务部等官方渠道,就买了不下上万件的字画。 虽然论藏品的价值和稀释程度,可能上限不如香江艺术馆,但论数量,绝对是有过之而不及。 开个小型的“故宫博物馆”规模的艺术馆,绝对是绰绰有余! “馆内的藏品有书法国画、文物珍品,以及香江当代艺术家们的创作成果。” 萧滋道:“大家现在看看对哪个方面感兴趣,就可以去哪个展览厅。” 潘耀名低声问道:“岩子,你准备去哪个厅?” 方言手头上最多的藏品就是字画,所以第一选择便是展示书法国画的展览厅。 “我跟你一块去。”潘耀名嘿然一笑。 方言打趣道:“老潘,我们俩相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你对字画感兴趣。” “我不是跟着你凑热闹嘛。”潘耀名道,“随便逛逛,就当是消消食了。” 方言按照指示牌的指引,走到展厅,一个锃光瓦亮的脑门一下子映入自己的眼帘。 “欢迎几位参观我们艺术馆,我叫黄祖镪,是馆长助理。” 黄祖镪自报家门,热情洋溢地说自己主修华夏山水画,平日里负责给游客们进行讲解。 呦呵! 方言越瞅这人的面孔就越发觉得眼熟,这不是“黄易”嘛! 只不过如今的他,现在还没有这个笔名,也没写玄幻武侠。 潘耀名见他一言不发,便主动地替他和自己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原来是方生和潘生啊,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的是我的荣幸。” 黄祖镪眼前顿时一亮,视线立马地落在这位传说中的“方先生”身上。 方言笑盈盈道:“就有劳黄助理带我们参观一二了。” “义不容辞。” 黄祖镪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我们这个厅里的书画一共有3000多项……” 方言耐心聆听的同时,偶尔会提出些许的问题,毕竟收藏了那么多字画,在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自然是水涨船高,和黄祖镪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所以彼此之间交流起来,毫无半点障碍和隔阂。 “没想到方生在华夏书画上也有这么高深的见解!” 黄祖镪大感意外道。 “略懂略懂而已。” 方言笑道:“我刚才听你讲解字画的时候,掺杂了不少《易经》、命理、风水等知识。” “兴趣使然。” 黄祖镪说自己自学了掌相、星相、八字、风水、古琴、洞箫、《易经》等等。 潘耀名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对最近火起来的《鬼吹灯》怎么看?” 黄祖镪啧啧称赞,对包含风水堪舆、星象玄学的《鬼吹灯》,三言两语里充满着喜爱和推崇。 紧接着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不过我最近太忙,这本又太火,一直没机会排队买一本。” “相逢即是缘分,要不这样吧?” 潘耀明和方言对视一眼,说三联书店可以替他预留一本,等他有空,可以来书店掏钱自取。 “那真的是太好了!” 黄祖镪连声道谢,然后弱弱地询问香江三联书店是是否可以帮人出版。 “这是自然。”潘耀明点头道,“怎么,黄助理想要投稿?” “不怕两位笑话,我其实也写过几本,也投过几次稿,只不过至今都没什么名气。” 黄祖镪露出尴尬的笑容。 方言道:“黄助理写的是什么类型的?武侠吗?” “惭愧。” 黄祖镪道:“虽然我是武侠迷,但是我写的基本上都是科幻奇幻。” 潘耀名一愣,“既然是武侠迷,为什么不去写武侠呢?” 黄祖镪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自己受外公这个武侠迷的耳濡目染,从小就喜欢看武侠。 奈何当时的武侠泰山北斗太多,古龙、金镛、梁羽生等人尚在,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自然是无法崭露头角,作为出道之作的《破碎虚空》,便投到了《武侠世界》,结果石沉大海。 哪怕是自己想方设法地找出版社,却也没有一家愿意出版。 因为《破碎虚空》中融合了不少物理学、量子力学等奇奇怪怪的知识,不太为人所能接受。 最后有一家博益出版社的编辑于心不忍,便劝黄祖镪放弃写武侠。 “他说我写武侠,能胜过金镛吗?能胜过古龙吗?” 脸上写满了忧伤,“不如改换类型,等自己成名了,再重新回归武侠。” “这也未尝没有半分道理。”潘耀名道,“那为何会选择奇幻科幻呢?” 黄祖镪说由于当时倪诓的卫斯理这种科幻大行其道,于是编辑建议他模仿卫斯理创作科幻,便创作了一系列以凌渡宇作为主角的科幻,名字就叫《凌渡宇》系列。 “《卫斯理》算哪门子的科幻,也就是披着‘伪科幻’外衣的冒险。” 潘耀名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屑。 “咳咳。” 方言假装咳嗽,暗示潘耀名别说了,然后转移话题地问道:“那你现在还在写科幻吗?” 黄祖镪摇了摇头,如今的科幻在香江已经没落,几乎毫无市场可言。 “不写科幻了,那么武侠呢?”方言道,“现在可还愿意写武侠?” “现在嘛?” 黄祖镪眉毛皱了下来,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 第597章 知遇之恩 黄祖镪的回答果然没有出乎方言的预料,仍然是对武侠心向往之。 “不过我想写的,并不是金镛、古龙他们那种武侠风格。” “噢!” 方言打趣说,该不会像《破碎虚空》里融入量子力学等元素,玩一出科技武侠吧? 黄祖镪摇了摇头:“我是在听完方生您的《鬼吹灯》之后得到了启发。” 潘耀名好奇不已,“什么启发?” “就是武侠风格的一种新的可能。” 黄祖镪说,准备把风水阴阳、易经玄学、奇门遁甲等知识融入到武侠当中。 “这倒听着挺希奇的。” 方言笑了笑,像《沧海》、《昆仑》之类的新武侠,都包含了这些元素。 潘耀名迟疑道:“可是这真的能行吗?”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听过司马翎?” 黄祖镪喜欢的武侠作家里,除了金镛以外,便是这个司马翎。 在他的作品里,包含了诸多玄学、奇门遁甲的冷知识。 “其实在金镛的里,也包含了阴阳五行等设定,就比如《射雕英雄传》里的‘五绝’,东方为木,东邪黄药师代表‘木’,西方为金,西毒欧阳锋里的‘锋’就代表‘金’,南帝段王爷出家后法号是‘一灯’,灯为火字旁,便是南方属火,而北丐洪七公,则是北方属水,‘洪’恰恰带水。” 方言一本正经道:“王重阳作为中神通,中部为土,‘重’在古文字中包含‘土’的元素。” “原来还有这样的门道。” 黄祖镪脸上写满了浓浓的兴趣。 潘耀名也一副受教的样子,但很快地叹了口长长的气,想法虽然不错,但可惜是生不逢时。 现在算得上是武侠的没落时代,越来越多的读者早已不喜欢看武侠,甚至到了厌倦的地步。 “非也,非也。” 方言摆手,“老潘你可别忘了我写的《一代宗师黄飞鸿》系列,那也是在这武侠没落的大环境下出版的,而且那时候我在香江的名气还不显,却照样能火起来,甚至在电影领域掀起新武侠风潮。” “方生说得没错,武侠之所以没落,是金镛、古龙等大师对武侠的风格类型等探索到了瓶颈。” 黄祖镪认同道:“想要再调动读者对武侠的兴趣,让武侠重返巅峰,就必须有新的突破。” 这话正合方言的心意,自己没能力就说没能力,别总说大环境不好。 怎么你到哪都大环境不好,你是破坏大环境的人啊! 但这种话他可不会说出口,反而是压低声音地问道: “老潘,你觉得这黄助理怎么样?” “岩子,莫非你想要答应帮他出版融入阴阳五行这些玄学元素的武侠?” 潘耀名不禁意会道。 方言道:“我观他在武侠的理解,以及在文学创作上都颇有天赋,加以栽培,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继承武侠火种的新一代作家,我们这个时候如果能提早签约,你觉得有没有赚头?” “可是这就和你我一起为三联书店制定的计划冲突了。” 潘耀名面露难色。 方言知道香江三联书店目前主攻的方向是奇幻冒险、悬疑推理,以及日式漫画。 “如果出面的不是三联书店,而是其他的出版公司呢?” “其它的?” 潘耀名和他对视了眼,立马心领神会,“你是说咱们开的那个出版公司?” 方言见他们只顾自己交流,却把黄祖镪晾在一旁,便把话头重新地抛回到他的身上。 “果如黄助理所言,写出了融入阴阳五行、奇门遁甲的武侠,可否愿意让我们出版?” “交给三联书店出版?” 黄祖镪倍感意外。 潘耀名道:“我们书店近期没有出版武侠的计划,可能暂时不行。” 黄祖镪一怔,顿时眉头紧锁,大失所望。 方言话锋一转,“虽然三联书店可能不行,不过可愿意和别的出版公司合作?” 见黄祖镪乖乖上套,便也不再藏着掩着,“我们两个不单单是香江三联书店的总编辑、副总编辑,同样也是另外一家出版社的股东兼顾问,但凡有能入我们法眼的作品,都会推荐到这一家。” 黄祖镪激动不已,“那真的是太好了!” “只不过你的武侠毕竟还写出来,要不这样吧,我们可以先签一个优先合作协议书?” 潘耀名一本正经道。 方言看着两人谈起了签约合作的具体事宜,一言不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在香江和濠江很早就有私人出版社,但在内地,图书是意识形态重要的阵地之一,永远都不会允许有私人出版社的出现,目前除了国营的出版社,私人的只有出版中介。 这些中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叫出版公司,通常都叫为文化(传播)公司等之类的名称。 这种出版公司或出版社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搞不到刊号。 也因为此,自己才会选择把《推理世界》挂靠在《科幻世界》出版社的目的之一,也同样是迫切想要倒反天罡,把《科幻世界》出版社反向收购的主要原因,否则在内地的文娱事业没法做大做强。 至于香江这边,恰恰正缺少几个像黄祖镪这样将来喊得出手、叫的出名的作家! 何况,《寻秦记》、《大唐双龙传》、《覆雨翻云》这些武侠ip可真的太值钱了! “方生、潘生,请你们两位放心,我准备到时候就辞掉艺术馆的职务,隐居在大屿山这个离岛深山、藏风聚水之地,专心从事武侠的创作。”黄祖镪一脸认真道。 “这个先不急。” 潘耀名让他重新地考虑换一个新的笔名。 “这……这……” 黄祖镪一时犯难,“不知道两位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既然黄助理喜欢风水阴阳、易经玄学,不如就从‘易经’里取一个‘易’字?”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然后和姓氏搭配在一起,你以为如何?” “易,易经?黄易!” 黄祖镪先是一愣,但细细这么一品味,却觉得妙不可言,“谢谢方生赐名!” 第598章 慈善演唱会 香江艺术馆之行结束,三联书店全体员工休整一日,第二天继续忙碌了起来。 《鬼吹灯》的广播剧在销量节节攀升的火热形势下,终于播完了最后一期。 香江商业电台本以为自己笑到了最后,《卫斯理》系列可是足足有上百部之多,哪怕是耗也能耗死《鬼吹灯》,可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香江电台宣布将在七八月发布《鬼吹灯》的第二部。 一时之间,一度成为全港仅次于“《鬼吹灯》作者究竟是谁”的热门话题。 但是很快地,风头就暂时地被“千粒之星”慈善演唱会所抢走。 这场慈善演唱会由tvb这个主办方举办,力邀香江的社会名流、明星艺人等人到场。 方言就算是没答应张国榕、林清霞她们的约定,也会看在邵逸夫、方逸花的几分薄面上,穿着黑色的西装,和穿着一身素色旗袍的龚樰一同出现在在红磡体育馆,闪光灯随之闪烁个不停。 红毯沿着门口铺了一路,媒体所持的镜头一刻不停地定在方言和龚樰身上。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没入到体育馆里,就在此时,陆陆续续地有嘉宾找到自己的坐位坐下。 方逸花给方言、龚樰安排的位置非常靠前,和邵逸夫、赌王、刘銮熊他们几乎相差无几。 方言环顾四周,张国榕、王祖娴、利芷她们已经各就各位,冲着自己点头示好。 突然间,手臂被龚樰轻轻地碰了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身后有人正朝他们走来。 定睛一瞧,林清霞、程龙以及何冠倡的面孔落入自己的视线中。 龚樰拉着林清霞的手,简单地聊了起来,而程龙和何冠倡显然就是冲着方言而来。 彼此之间,客套地寒暄了会儿,方言才开口进入正题: “你既然回来了,看来《虎胆龙威》是已经拍好了。” “在两个多月以前就杀青了。” 程龙说,在干爹何冠倡的建议下,在美国寻了家有名的医院,把拍戏带来的伤,以及这么多年留下的暗疾也一并治一治,因此,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从美国回到香江。 方言追问:“福克斯那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上映?” 何冠倡回答:“大概是在八月暑期档。” 方言颔首,《虎胆龙威》的上映时间和接下来要在7月首映的《倩女幽魂》,直接错开了档期。 而且,《虎胆龙威》并非香江和北美同期首映,应福克斯的要求,先在北美上映半个月左右。 “还是感谢方生给我这么一次参与好莱坞a级大片的机会。” 程龙感慨道:“让我真正地认清了好莱坞和香江电影制作之间的差异。” 方言饶有兴趣:“看来感悟颇多啊,都说来听听。” “就说爆炸场面吧,我们拍戏那是实实在在的爆炸,但好莱坞主要靠的是绿幕加电脑特效。” 程龙说,自己在《虎胆龙威》里演的爆炸戏,统统都是在绿色幕布前做相对应的反应。 方言笑了笑,“你能看到这一点,这趟去好莱坞就不虚此行。” “这个机会还不是方生替他谋来的嘛?” 何冠倡代自己和嘉禾连声道谢,“《虎胆龙威》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程龙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连自己都看好的《虎胆龙威》都扑了街,他此生不再奢望好莱坞。 方言开玩笑道:“别说这个,你现在该想的是电影成功了以后,要办什么规格的庆功宴?” 何冠倡连连称是,余光瞥了眼正在和龚樰说说笑笑的林清霞: “我听清霞说,最近在香江盛极一时的《鬼吹灯》,便是出自方生之手?” “怎么,莫非嘉禾看上了不成?” 方言眯了眯眼。 “方生只要肯点头,手里的任何一部,嘉禾无不愿意改编成电影!” 何冠倡笑道:“更何况这部《鬼吹灯》,号称‘华夏版《夺宝奇兵》’,似乎很适合阿龙。” 方言不置可否,在他的设想里,如果从香江明星里找四人来演《鬼吹灯》里的“铁三角”以及大金牙,他会让洪金保演王胖子,程龙演胡八一,大金牙选元华,林清霞自然就是“shirley杨”。 毕竟,程龙演的《飞鹰计划》,稍作修改,估计就可以改拍成《鬼吹灯》系列。 但想归想,嘴上却回绝道:“我暂时不考虑《鬼吹灯》,目前还有别的电影要忙。” 何冠倡和程龙对视一眼,接着投去问询的目光。 方言看了眼龚樰,直截了当地说出《霸王别姬》的合拍。 一提到《霸王别姬》,龚樰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补充了一句: “这个戏是双男主一女主,现在唯一确定下来的男主角,就是张国榕。” “你觉得他怎么样?” 方言开玩笑地推荐程龙,毕竟她形象硬朗,“八小福”的时候也学过京剧,可以试试段小楼。 程龙张了张嘴,“这……这……” 见契仔犹犹豫豫的样子,何冠倡代为婉拒,嘉禾给程龙定下接电影的规矩,角色不能哭,不能失败,不能死,也不能有损程龙的形象,而恰恰是这些死板的规定,让程龙没办法接拍《霸王别姬》。 程龙道:“方生,我这人只会拍动作片,从来没拍过文艺片。” 何冠倡解释说,香江的电影环境和内地不一样,新浪潮运动已经过去,要不然徐客这一批文艺片导演也不会转型,变成“徐老鬼”,就是因为根本没有市场,所以大多数电影公司基本不拍文艺片。 “方生,我自己一般都是拍动作片,如果遇到好的文艺片剧本,就买下来然后请别人去拍。” 程龙拍了拍胸脯,诚恳地表示如果《霸王别姬》需要投资的话,他还有嘉禾都乐意助一臂之力。 “那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方言和程龙他们又聊了片刻,然后就见到方逸花、邵逸夫和王祖娴三人迎面走来。 何冠倡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非常识趣地结束话题,带着林清霞和程龙离开,腾出位置。 “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会想让程龙演段小楼?”龚樰语气里透着几分诧异。 “你觉得程龙怎么样?”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跟我想象中的‘霸王’形象不合。” 龚樰说:“我心目中的霸王,若是能让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都对他这么的倾心,那当他一出场的时候,也要能让观众也对他倾心才可以,程龙的形象恐怕还到不了这个地步。” 方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那姜闻呢?” 第599章 不是钱的事(二合一) 慈善演唱会正式开幕,tvb的主持人登场,一男一女相互配合地说着开场白。 方逸花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刚才嘉禾的何总和岩仔你谈了好像很久?” 方言道:“也没聊什么,就是跟我讲了讲《虎胆龙威》的宣发计划。” “说到这个,真没想到嘉禾在李小龙之后,又有了进军好莱坞的机会。” 邵逸夫意味深长道:“也不知道我们邵氏有没有这种造化?” “有,当然会有。” 方言说到福克斯很看好《宝贝智多星》,自己可以组局,拉邵氏一并投资改编而成的美国版。 邵逸夫和方逸花相视一笑,“好好好,岩仔,你这个人情我和你六婶都记下了。” 方言仍不忘提醒了一句,邵氏虽然靠着赌片再次崛起,但根基不稳,倒不如趁着嘉禾把精力放在好莱坞市场,以及新艺城即将解散的机会,扎扎实实地做大邵氏在香江,乃至亚洲市场的盘子。 “你这个想法正合我们的心意。” 方逸花已经让王京一手准备《宝贝智多星2》,一手准备赌片电影宇宙的第二部,《赌神》。 听到这话,本来正窃窃私语的龚樰和王祖娴,都忍不住地多瞥了几眼方言三人。 “不过六叔六婶,我也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不知道tvb有没有意从内地引进一些质量不错的电视剧?” 方言眼里闪过耐人寻味的光。 “从内地引进电视剧在tvb播出吗?” 方逸花直截了当地说,tvb高层的确开会讨论过,因为前段时间听到小道消息,亚视已经跟中央台接触,准备引进《红楼梦》到香江播出,而作为竞争对手的tvb,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但奈何,亚视此前无偿地把《霍元甲》交给中央台播放,两家电视台之间的交情匪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向tvb推荐一些值得引进的电视剧。” 方言开口举例,便是电视艺术中心的《大宋提刑官》。 当听到是改编自他的电视剧,方逸花立马提上兴趣,而当听到这《大宋提刑官》第一部在内地的收视率远超《射雕英雄传》、《霍元甲》时,想也不想地就同意引进这部电视剧。 毕竟,有邵氏引进《午夜凶铃》而票房大赚的经验在,根本不必担心收视率低的问题。 “为了避免水土不服,最好是在配音上做粤语化的处理。” 方言语气认真道。 邵逸夫点头,说如果不是《赌圣》在香江掀起了赌博题材的狂潮,tvb把制作的资源和精力也转向了赌博电视剧,要不然,也早就想将《大宋提刑官宋慈》等悬疑推理改编成电视剧。 方言当然愿意把《大宋提刑官宋慈》等改编权授权给tvb,既能带动的销量,也能配合振兴香江三联书店的计划,促使悬疑推理、刑侦破案等类型的在香江打开局面,扩大市场。 甚至等到时机成熟,就可以借三联书店这个惟一窗口,把《推理世界》杂志引入香江。 想到这里,忽然开口道:“只是关于《大宋提刑官宋慈》的改编,我想要提些意见。” “想说什么,尽管开口。”邵逸夫投去鼓励的目光。 “是这样子的……” 方言说,电视艺术中心是以正剧的形式制作的《大宋提刑官》,所以风格上偏沉重严肃。 而tvb要拍的话,最好是能拍出独属于tvb特色的电视剧,可以朝市井幽默的路子去拍。 毕竟,正史不一定是真的,但野史一定要够野! “岩仔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方逸花沉吟片刻,“就按你说的办,之后我就找人讨论你所提的这个改编方案。” 方言拿起杯子,喝了口橙汁,润了润略微发干的嗓子,耳畔边随后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 “千粒之星”慈善演唱会安排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地上演。 很快地,便轮到利芷和张国榕登台亮相,伴随着《秒针》的旋律节奏,默契地合唱起来。 “小樰,你这趟陪岩仔来香江,如果没什么事要做的话,不如就跟以前一样吧?” 方逸花亲切地拉着龚樰的小手,不管是进剧组当副导演,还是去拍戏,他们都可以去安排。 “谢谢六婶的美意。” 龚樰委婉地拒绝说,自己来香江也是肩负任务,一是代表上影厂,来跟徐客、施南笙谈《黄飞鸿》第二部的合拍计划,等《倩女幽魂》上映以后,徐客就会再次北上,到车墩影视城筹备拍摄。 二是,作为西影厂钦点的导演,要开始组织和准备《霸王别姬》的前期工作。 “要拍《霸王别姬》?!” 方逸花和邵逸夫不免意外。 “是啊,已经定好了两个男主角。” 龚樰直接地说出了“姜闻”和“张国榕”。 方逸花并不认识姜闻,反倒是张国榕的经纪人肯让张国榕接拍《霸王别姬》而感到惊讶。 “陈淑芬本来是不同意的,但好在国榕没有动摇,最后还出面说服了她。” 方言笑了笑,借着慈善演唱会的机会,龚樰、张国榕他们坐在一块,得好好讨论下签约事宜。 龚樰道:“其实国榕拒绝的话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其它的候选方案,比如‘尊龙’。” “这个‘尊龙’,我也有所耳闻,这两年接拍《龙年》、《末代皇帝》,在好莱坞闯出了不小的名气。”方逸花好奇不已,如果让她来选角的话,“程蝶衣”的第一选择一定是尊龙而不是张国榕。 “尊龙的气质有些硬朗,缺少柔媚,所以形象上,比张国榕差一点。” 龚樰解释道。 “另外就是成本。” 方言说,尊龙因《龙年》在好莱坞崭露头角,现在很有可能再因《末代皇帝》,片酬大涨。 请张国榕可能是上百万港币,请尊龙那就是几十上百万美刀。 一个人的片酬可能就占了整个片子的三分之一,甚至是二分之一,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而且对尊龙也是一件好事,不必再像前世一样,卷入到《霸王别姬》的是非当中。 “言之有理。” 方逸花和邵逸夫对视一眼,但只字未提投资的事。 方言心里很清楚,就像程龙说的一样,香江的电影公司只对能挣钱的电影感兴趣。 ……………… 等利芷和张国榕的合唱结束,紧接着便是张国榕的个人表演秀,一连唱了两首三歌。 其中一首,就是《倩女幽魂》的主题曲,算是给不久之后即将上映的电影提前宣传和曝光。 “哗哗哗。” 一曲唱罢,掌声如潮。 张国榕边朝台下挥舞着手,边走下舞台,然后径直地走回靠前的座位。 位置就在方言的右手边,和贺新、贺超穹等赌王家族的成员共坐一桌。 “方生,小樰,关于合约方面,我希望能附加一个条件,不知道可不可以?” 张国榕客客气气道。 方言和王祖娴、龚樰等人一样,都以为是片酬。 这年头,香江明星的片酬已经开始猛涨,之前被冠以“票房毒药”的周闰发,凭借《英雄本色》,一朝翻身,片酬也从50万涨到了三四百万港币之多,靠《赌圣》成名的周星池也是如此。 自己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准备在《倩女幽魂》上映之前,和张国榕签下片约。 如今,张国榕才在影坛小有名气,片酬几乎和谭永麟一样,差不多100万港币。 “不是片酬的问题。” 张国榕说,如果《霸王别姬》拍摄资金紧张的话,愿意自降片酬。 甚至非常缺钱的话,自己完全可以投钱,或者可以拉投资,比如贺超穹。 “那是什么条件?” 方言惊奇地追问。 张国榕希望在合约内白纸黑字注明拍摄期限为四个月,因为可能从今年开始,他计划要举行“美加不眠”北美巡回演唱会,之后还会在香江连开演唱会,所以《霸王别姬》最好能四个月拍完。 “你怎么看?” 龚樰拿不定主意,把决定权交给方言。 方言并不主张把拍摄期限写入合同里,“我不希望因为时间限制而影响到电影拍摄质量。” 张国榕一时为难:“这……这……” “这么说吧,你既然要拍《霸王别姬》,就必须掌握能够饰演‘程蝶衣’的技能。” 方言说,在开拍前,会安排张国榕提前数月来京,拜京剧大师为师学习京剧,以及学习普通话。 张国榕觉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方言一本正经道,“跟你实话实说吧,《霸王别姬》这部电影拍完以后,我只不是打算在内地上映,而且是准备申请参加法国戛纳电影节,以及美国的奥斯卡。” “戛纳电影节?奥斯卡?” 王祖娴、贺超穹、张国榕等人面面相觑,不住惊呼。 要知道,港台的电影能冲入欧洲三大电影节以及美国奥斯卡的并不多,为数不多的也要数胡金铨的《侠女》,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得最高综合技术奖,成了首个荣获西方a类电影节大奖的华夏导演。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好好地拍《霸王别姬》,这个电影会成为你一生的代表作。” 方言道:“还会让参与电影的主创人员在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你觉得这样如何?” 王祖娴她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然后把视线落到张国榕的身上。 就见他脸上写满了纠结,但渐渐地,犹豫之色一点一点地消失,显然在心里已经做了决定。 “我明白了,方生,我敬你一杯。” 两人对饮了一杯,接下来的慈善演唱会上,就再也没有谈到规定拍摄时间的事。 ………… 慈善演唱会结束的当天,和张国榕谈的合约具体条款也谈得差不多,临签约就差一步之遥。 龚樰第二天就来到明空电影公司,命人拟定合同,同时着手筹备《霸王别姬》的前期工作。 就在如此如火如荼的忙碌之际,韩跃民、方红一家的到来,让方言两人暂时放下手头的事,第一时间地来到码头,把他们接到车上,一路上聊天叙旧,整个车内的氛围顿时变得融洽且和谐。 “姐,房子我都已经给你们布置好了,就在我们家隔壁,串门起来非常方便。” 龚樰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方红抱着女儿,连声说“好”,眼睛一刻不停地瞄向道路两侧的高楼大厦,只觉稀奇无比。 “姐夫,你陪着姐在香江多呆几天。”方言笑了笑。 “成!” 韩跃民咧嘴发笑,“岩子,有件事我正好要找你问问。” 方言一问才知,原来是鹏城要公开发售人民币普通股,也就是后世割股民韭菜的“a股”。 但和80年代沪交所不一样,并没有发放空白认购,而是要以自由认购的形式去买。 在90年代之前,一共发行了5只股票,分别是“深发展”“深万科”“深金田”“深安达”和“深原野”,当年这5只个股的总市值在后世看来虽不算多,但确实让第一代股民挣到了第一桶金。 然而据韩跃民所说,“深发展”这个面值20元的认股证,几乎无人问津,发行艰难。 到目前为止,“深发展”也只完成不到一半的发行量,现在已经动员有关部门的人掏工资去买。 “如果是这样的话,姐夫,这种好事,我们可千万不能错过。” 方言眼前一亮。 韩跃民犹犹豫豫道:“可是这股票真的能赚钱吗?如果真的能赚到的话,又怎么卖不出去呢?” “因为股票这玩意儿对于内地的人来说,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新鲜概念,谁也不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在香江,确实一个不稀奇的东西。”方言道,“也正因为此,一旦让人觉得这股票有利可图,就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想尽办法地买卖股票,股价自然而然地就会上涨……” 韩跃民听他讲解股市的基础知识,醍醐灌顶,受益颇多。 “那股价下跌了可怎么办?” “跌不了,内地的股市才刚刚成立,能买卖的股票并不多,股民能交易的也就这么几只股票。” 方言记得没错的话,“深发展”在发行4个月后,股价涨幅就达到290%,之后更是越来越高。 买到原始股的鹏城市民短短几个月就赚到了几年的工资,由此引爆了内地的第一次“股疯”。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没顾虑了。” 韩跃民心里的最后一丝犹豫荡然无存。 “不过姐夫,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在股市里捞一笔没问题,但千万别因小失大。” 方言一脸严肃道:“你的生意重心在实业上。” 韩跃民点头,“放心吧,我心里门清,绝对不会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 第600章 任正飞 “岩子,你这又黑又大像砖头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啊?” 韩跃民下车之前,瞥了眼方言从储物格拿起“大哥大”。 “这个啊,是手提电话。” 方言把大哥大递了过去,同时细细地讲解了一番。 然后顺便从公文包里拿出bp机,“这两个搭配在一起使用,通讯起来非常方便。” “这就是bp机啊?” 韩跃民眼前一亮,在粤东还不曾见过“大哥大”电话的身影,倒是有一小批人已经在用bp机。 方言笑了笑,当年手里拿着“大哥大”,腰里别着bp机,可是土豪们的标配。 “那是因为粤东建立了不少寻呼台,这就跟咱们打电话一样,需要由接线员来叫号一样,bp机传输信息,也需要寻呼台来中转,而如果‘大哥大’电话要普及的话,内地就必须多建基站才行。” “原来是这样。” 韩跃民掂量了下手提电话的重量,随后几乎句句都不离“大哥大”电话。 方言耐心地回答,一直到把方红一家领进了早已布置妥当的房子里。 见韩跃民盯着手提电话,方红道:“你呀要是真感兴趣的话,干脆就托岩子给你买一台好了。” 韩跃民正有此意,眼神闪烁:“岩子,你看……” “大哥大电话倒是不急,内地没有基站,即便姐夫你带回粤东,也只能当砖头来用。” 方言道:“反而是bp机,可以买一些拿去送人或者去卖,这桩生意目前算是一片蓝海。” 韩跃民思虑再三,“大哥大电话的话,我先买两个试试。” 方言一问才知,原来粤东即将在11月,也就是第六届全运会召开前夕,开通内地第一个tacs摹拟蜂窝移动电话系统,如此一来,“大哥大”电话就不再是砖头,而是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 “至于你说的bp机,我听着就觉得有很大的前景,我准备拉几个人一起来做。” 韩跃民口中说的便是“王势”,现在以“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的名义倒腾录像机和外汇。 方言并没有再多言,而是搭了把手,帮着韩跃民、方红一家安顿好行李。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红在龚樰的关照下,开始初步地了解明空电影公司,以及服化道部门的业务和运转,而且就在《倩女幽魂》的首映当天,一行人整整齐齐地来到影院看电影。 王祖娴所扮演的“聂小倩”身着白色的飘逸长裙、发髻复古简约,妆容清淡,没有任何突出的艳丽色彩,整体造型让包括方红在内的观众看到之后觉得美丽、动人但又透出一股幽深。 一下子,便刷新了方红对香江影视行业服化道的认识。 尽管并不像内地那么考究,时而出戏,时而廉价,但不得不说,也别有一番独特的风味。 而方言向三联书店请了个假,带着韩跃民等人游玩享乐的同时,还让他开户玩了一把股票。 自从去年四会合并,香江正式允许恒指期货交易买卖。 也就是从86年的年底开始,恒指升破2000点,直到现在,已经突破了3500点大关。 毕竟,这年头,买一张恒指期货只需一万港币,以恒指2000点来计算,杠杆比率达到10倍。 结算时每点恒指相等于50元,若有10点升幅,相差就是500元,若有1000点升幅,相差则为5万元,用1万港币作按金投资一张期货指数,以1000点的升幅计算,便可以赚到5万港币的利润。 这上涨的幅度相当于1919到1929年美国大萧条之前道指的升幅,方言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一波的行情,在白若雪她们的配合执行下,第一次使用的“日元套利交易”模式,可以说首战告捷。 “方老师,如今的道琼斯指数已经达到2722点,相较于年初已经上涨了44%。” 方言坐在大户室里,接听着白若雪从美国打来的电话。 余光瞥了眼正在盯着大盘的韩跃民,注意力却全集中在美股上。 “美国的牛市已经涨了5年,股价也达到了历史上最高估值的水平,这个泡沫吹得够大了。” “是啊,《商业周刊》上有篇报道说,旧日的尺码不灵了。市场陷入狂热,甚至有人买入股指期货,并不知道自己买的什么股,纯粹对市场的走势进行投机,什么标准都没有了,就是在赌而已。” “看涨的赌的是自己能在暴跌之前,能最后地捞上一笔。” 方言道:“像我们这些看跌的,就是在赌到底什么时候下跌,什么时候建仓入局。” “广场协议签约以后,美国的经济形势依然没有好转,在财政赤字、贸易逆差的压力下,美元汇价还在转弱,通货膨胀始终在上升,美股这个泡沫今年势必就会被戳破。” 白若雪跃跃欲试道:“方老师,我们究竟什么时候下手?” “先别急,9月中旬的时候开始行动。” 方言不仅盯上了美股,同样也盯上了香江的恒指。 “跌……跌了……” 韩跃民通过玻璃窗,望着大盘上自己投的股票呈现出“下跌”的红色,两眼怔怔,难以置信。 得亏方言只是让姐夫小玩一把,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亏损,但还是让他心里产生了不小的阴影。 哪怕是到了重返粤东的时候,站在甲板上的韩跃民依旧不能释怀: “岩子,看来我还是老老实实干我的实业吧,股票这玩意儿真的不适合我。” “姐夫,你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韩跃民张了张口,“可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你,那些被股票套进去的钱……” “赔点钱算什么,再说了,小樰跟我说她在粤东买车的时候,车钱还是你给她掏的。” 方言摆了摆手,说股市里赔掉的几万港币就当做买车钱的一部分。 “这怎么行呢。” 韩月明说,一辆车的钱可比不上方言这些天给他们买的礼物,其中就包括大哥大电话和bp机。 光一个大哥大电话的钱,就足以在燕京买一两套四合院。 “要不这样吧,等姐夫你什么时候开始做bp机和大哥大电话生意,再把这笔钱算给我好了?” 方言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手提电话。 就在两人聊得火热,商讨着bp机的销售计划时,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两位先生,你们好。” “咦?” 方言扭头一看,眉毛上挑,万万没想到会在从香江回粤东的船上碰上任正飞! 第601章 投资华为 “哗哗哗。” 江面白浪如盐雪,层层叠起,一道凉风扑面而来,吹在方言、任正飞和韩跃民的脸上。 看着任正飞和韩跃民彼此之间,自报家门,方言笑而不语,并没有第一时间透露自己的身份。 任正飞也似乎没有认出方言的身份,打从刚才开始,注意力就放在韩跃民手上的bp机。 “能不能让我看一看这个高科技通讯产品?” “当然可以!” 韩跃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毕竟面前这个中年人不管是从气度上,还是从长相上,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刚正不阿的感觉, “这就是bp机啊。”任正飞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我在香江的时候,就在报纸上不只一次地看到bp机的广告,没想到是这样的设计。” 方言眯了眯眼,“任先生莫非也对这个bp机感兴趣?” 任正飞直率地称“是”,说他如今下海经商,在鹏城创办了一家名叫“华为”的私营企业,尽管目前没有任何主营业务,卖过煤气罐,也捣腾过录像机,但最终把业务重心锁定在销售通讯设备上。 华为?! 方言大感意外,没想到这趟不仅偶遇了任正飞,还正好碰上了他刚刚成立华为的时候。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之所以任正飞会创办华为,完全是因为实属无奈,本来从军队转业到地方,担任鹏城南油集团下属一家电子公司的副总经理,但是在一笔数目高达200万的生意时,被买方骗走了货物,没能收到货款,结果就是被解除职务,丢掉工作,甚至是跟妻子闹到了离婚的地步。 即便是如此的地狱开局,但处于中年危机的任正飞还是把“华为”带到了后世难以企及的高度。 “‘华为’这名字听上去又顺耳又带劲,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韩跃民细细品味着。 “哈哈,这个从何说起呢?” 任正飞说,华为当时成立之初,自己并没有想好取个什么名字,是有一天他看到墙壁上挂了一副“心系中华,有所作为”的标语,于是便从中选取了两个字,将公司名称定为“华为”。 但是当营业执照办下来以后,公司里的员工都觉得“华为”这个名字不合心意,因为“华为”是闭口音,喊起来不够响亮,不够霸气,所以也一度想过要重新换个好听的名字,只不过还没想好。 “这名字挺好的,‘中华有为’嘛。” 方言嘿然一笑,“何况你要做的通讯产品业务,正好是国家目前落后于世界的科技产业。” 任正飞幽幽地叹口气,说自己的公司只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的公司,和朋友凑了2万块创办的。 “谁家的生意不都是从小做到大的,不瞒你说,我当初还是从练摊开始一步步做起的呢!” 看着韩跃民在任正飞面前侃大山,方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下,这逼装得我给十分!满分! 任正飞把bp机递了回去,说东西的确是好东西,正考虑华为接下来要不要做bp机的销售。 韩跃民脱口而出道:“这个现在可做不成。” 任正飞问道:“这是为何?” “因为内地目前还不具备bp机发展壮大的市场。” 韩跃民把方言对自己说的话,又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有道理,说的有道理啊。” 任正飞眼神顿时落寞,喃喃自语起来,“bp机要想普及要有市场,就必须全国范围之内建设寻呼台,而这样的建设没有个三年五载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这bp机的生意再快也要三年后才能做。” “可不是嘛。” 韩跃民咧嘴发笑。 任正飞敬佩道:“不愧是做大买卖的,真的是一针见血啊。” 韩跃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这其实并不是我想出来的,全都多亏了我这个小舅子。” 任正飞只觉得方言眼熟,但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刚刚聊了半天,还没问这位是……” “他都不认识吗!” 韩跃民直截了当地介绍起方言的身份,眉宇间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得意。 “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方言方作家。” 任正飞语气里透着激动,“能在这里见到你,真的是我的荣幸啊。” 方言笑了笑,“观任先生的谈吐处事,下海经商之前想必是身居高位吧?” “何谈高位啊?” 任正飞有所保留地说出自己追债的故事。 方言恍然大悟,“那任先生这趟来香江,就是为了追债?” 任正飞点头说,要想重新官复原职,就必须追回200万的货款,于是逼得自己只能自学法律追债,但那伙骗子早就离开香江,跑没影了,追债这辈子都不可能追到了,只能自己承担下这个债务。 因而才希望华为能靠bp机大赚一笔,把自己曾经捅出来的窟窿给补上。 “任先生何必把宝押在bp机上呢?” 方言勾起嘴唇。 任正飞迫不及待道:“方老师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方言道:“既然你为华为选择了通讯产品为主业,为什么不选择内地目前急缺的通讯产品呢?” 韩跃民半开玩笑道:“岩子,你就别卖关子,看把任先生给急的。” 方言说,眼下装电话的需求越来越多,但国内尚没有能力自主生产程控交换机,只能依赖进口。 “电话交换机!?” 任正飞眼前顿时一亮。 “任先生可以在香江找一家专门做电话交换机产品的公司,然后代理它的产品在内地销售。” 方言道:“当然任先生需要帮助的话,我也愿意提供一二,我在香江还算有几分薄面和人脉。” 任正飞哽咽了下,这还是免职追债以来,自己少有地感受到的温暖和热情。 “这……这一时有些难办,就算我没有200万的债务要还,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买设备。” “第一个法子嘛,就是你可以把设备赊过来,等卖给了客户,收到货款再来还设备款也不迟。” 方言伸出了一根手指。 任正飞皱了皱眉,“方老师,可还有其他别的法子嘛?” “另外一个法子就是融资,找愿意投资华为的人给你的公司注入一笔资金。” 方言伸出第二根手指。 任正飞神色黯然道:“像我这样的公司,又有谁愿意投资呢?” 方言道:“任先生,实不相瞒,我其实这些年一直有意地想投资国内的高科技企业,但奈何体制和政策的缘故,国营企业方面暂时不能投资,所以就准备物色和投资有潜力的通讯私营企业。” 任正飞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怦怦狂跳,这是要投资华为啊! 第602章 农村包围城市 抵达鹏城之后,陆陆续续地有乘客下了船。 任正飞渐渐地从刚才的惊喜中缓过神来,“方老师真的打算投资华为?” 方言点头说,“不过我们不会冒然投资,需要实地地考察一番才行。” “这没问题。” 任正飞面露难色地说,华为草创之际,既没有香江那样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内地国营企业的厂房,办公地点只是一个用砖垒起来的的简陋厂房,而且非常地偏远。 “从无到有都是这样,我也是从一个小摊子一步步做大的。” 韩跃民又拿出“健力宝”举例,如今国内饮料市场的龙头,当初也只是个小啤酒厂。 任正飞没想到他们竟然跟健力宝的李经纬这么熟! 就在今年,全运会指定饮料的竞标当中,健力宝可是跟可口可乐正面竞争,可口可乐开价100万,李经纬直接把价格出到了250万,还额外赞助了10万元的健力宝饮料。 “你可能有所不知,‘健力宝’这个名字,包括商标的设计,都是出自我这小舅子之手。” 韩跃民眉飞色舞地说了起来。 “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任正飞震惊不已,直直地盯着方言看。 “对于振兴国货品牌、投资民族企业,我都会不吝支持。”方言语气认真道:“所以我对投资华为,一样非常上心,毕竟光凭任先生的为人,以及‘华为’这个名字的含义,就值得我考察一回。” “不过我的厂房非常偏远。” 任正飞心里的警惕渐渐地消失,“现在时间不早了,恐怕是来不及,要不就明天吧?” “就明天吧。” 方言道:“今天我们难得一遇,相逢即是缘,不如我做东请客,大家美美地吃上一顿吧?” 韩跃民提议道:“去国贸大厦怎么样?” ………… 国贸大厦最初的打算是盖38层,因为当时江南刚刚建成的南金陵饭店有是7层,稳坐“华夏第一高楼”的交椅,国贸大厦多出来一层,就能在层数上超过金陵饭店,成为新的“第一高楼”。 但在最后一轮接一轮的设计中,最终确定在“53层”,楼层总高度是160米。 国贸大厦在建成之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华夏第一高楼”,也被视作是鹏城的“地标”。 当时有句话这样说:“不到国贸,不算来过鹏城。” 而就在国贸大厦的49层,便是当时华夏最高的旋转餐厅,四周用的全是从比利时进口的48块大玻璃镶嵌,游客站在旋转餐厅里,能够俯瞰鹏城的全景。 龚樰特意和方红、韩月一桌,跟方言、韩跃民三人分开两桌,留下谈论公事的独处空间。 “以前我答应过妻子孩子,等国贸大厦建成的时候,带他们参观和吃饭。” 任正飞叹了口气,“现在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任先生,你如今未必不能迈过这个坎。” 方言主动地为三人倒上了酒。 任正飞和他们碰了下杯,说从程控交换机里嗅到了商机,下定决定要让华为代理销售。 方言道:“不光是要做代理商,等到时机和条件成熟了,还要从代理商转变成制造商。” 任正飞咋舌不已,“方老师的意思,以后华为自己生产程控交换机?” “难道任先生就甘愿做个小小的代理商,坐视国内市场利润的大头让被代理的公司赚去吗?” 方言严肃地给他描绘了一番通讯市场的前景。 90年代以前,别说是大哥大电话或者是bp机,电话在华夏还是个稀罕玩意。 装电话通常需要排队、送礼、托关系,才能保证在一年之内装上电话,而且电话费极贵无比。 香江当时的人口5有00万左右,拥有360万部电话机,而整个内地当时10多亿的人口才拥有320万部电话机,完全可以想见当时的客户电话交换机有多么抢手,完全是一片蓝海的卖方市场。 “方老师说得有道理。” 任正飞眼前一亮。 方言说,华为要为香江公司代理销售的程控交换机,其实那些香江公司也不过是做贴牌代工的生意,或者是从国外买些程控交换机的零部件,然后雇了工人来组装而已,技术含量并不高。 “原来方老师让我一开始只代理不生产,是让华为先借这些代理产品打开销路。” 任正飞沉吟半晌,“等把口碑和销量做上去了以后,华为再开始从事生产。” 方言笑说,华为代理的程控交换机可以先卖给私营小企业,也就是做“企业小总机”的生意。 “岩子这主意好啊。” 韩跃民拍了拍胸脯,不管方言有没有投资华为,自己的公司一定会第一个买他公司代理的产品。 假如产品真的可靠稳定,更是会帮任正飞一把,把华为推荐给健力宝等一众企业。 “这……这……” 任正飞感动不已,觉得口头上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高举酒杯,连敬三杯。 “举手之劳。” 韩跃民哈哈大笑起来,把酒一饮而尽。 任正飞借着酒劲,把自己内心又一个巨大的担忧说了出来,那就是华为如果只是自己代理程控交换机,那企业市场的需求尚且能满足,可一旦要生产程控交换机,就必须要进入运营商的市场。 可偏偏,电信局的局用交换机至少要1000门以上,也就是可以带上千部电话机客户的交换机。 “任先生难道是对华为没有信心?觉得没有能力生产出超过1000门的程控交换机吗?” 方言眯了眯眼。 “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能跟电信局合作的客观条件,华为能够满足,但是主观因素上……” 任正飞用委婉的口吻说出口,并没有道明其中的潜规则。 “实不相瞒,其实我在邮电部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方言说,等华为在企业业务市场里做大做强,不介意推荐华为跟电信局合作,以“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从一些偏远的城镇电信局着手突破,和当地的电信局集资成立合资企业。 韩跃民笑道:“对啊,只要能成为利益共同体,何愁程控交换机在电信局里没有销路呢?” 任正飞脑袋嗡嗡作响,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完全没想到“农村包围城市”还能用在商业上。 心里渐渐地越发笃定,果真能让方言投资华为,绝对是自己之幸!同样是华为之幸! 第603章 《红楼梦》开播 第二天,任正飞带方言和韩跃民到华为所在的厂房。 果如他所言的一样,砖头堆砌,又偏又远,又矮又破,跟后世的“华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方言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仔细地考察几遍后,并没有给华为投资出跟软银一样的巨额数目。 因为,整个华为的创始股本只有仅仅2.1万而已,砸个一两百万,占股百分之二三十,显然不现实也不划算,于是在和任正飞的认真磋商之下,方言最终同意往华为注入8万,持有30%的股分。 这笔钱如今放在内地也是一笔十足的巨款,在燕京完全可以买四套左右的四合院。 而且除了投钱以外,方言和韩跃民也会搭上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单单是给华为在香江寻找接受代理的公司,就得费方言一番功夫,毕竟,不是哪家公司都能接受这么一家小公司“先货后款”的。 更何况,今后的bp机买卖,也会成为华为的一项长期且重要的盈利来源。 在和任正飞签署了入股合同后,方言收拾收拾行李,就准备启程,北上燕京。 至于龚樰,则会先在粤东呆上一段时间,协助方红创办明空电影公司的服化道工作室,然后往沪市而去,向上影厂汇报《黄飞鸿》第二部的合拍计划,这些都是在香江时跟徐客、施南笙商量好的。 方言搭乘飞往燕京的航班,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抵达了首都国际机场。 在家里休整了会儿,便给燕京电视艺术中心打了个电话,提前告知自己下午会去拜访。 鲁晓威第一时间把郑小龙、冯小钢、苏雅、赵保刚等但凡在岗的人,统统地都召集起来。 “不是说方老师调去香江三联书店当总编辑吗,这才过了不到半年,怎么就回来了?” “他在电话里说,这次回京是代表香江三联书店,向集团总部汇报上任以来的情况。” “述职啊!” “那为什么不赶紧去三联书店集团,反倒是先来找我们呢?” “………” “都别瞎猜了,方老师在电话里没说具体的事,但说给我们电视艺术中心带了个好消息。” 鲁晓威这话一出,顿时讨论声戛然而止,满屋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但很快地,一个个回过神来,越发热烈地讨论着方言带来的这个好消息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讨论来,讨论去,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干脆就终止了这个话题,开始闲聊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下午一点左右,方言出现在电视艺术中心的办公室里。 “你们在聊什么呢?” “方老师!?” 郑小龙、冯小钢等人再也坐不住,一窝蜂地跑到他的跟前。 互相寒暄了会儿,方言接着追问他们刚刚聊得火热的话题。 苏雅回道:“也没聊什么,就是《红楼梦》。” “《红楼梦》已经开播了吗?”方言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啊,已经播出好一段时间了。” 鲁晓威说,《红楼梦》播出以来,收视率平均高达75%以上,甚至出现了新华书店的《红楼梦》一度卖脱销的程度,从文艺界,到民间渐渐地掀起了一股“红楼梦狂潮”,红学借此再度崛起。 方言挑了挑眉,“这是好事啊。” 冯小钢张了张嘴,“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方言皱眉道。 鲁晓威如实说,《红楼梦》整部剧虽然得到观众好评,却也遭受文艺界几乎一面倒的批评。 甚至于《华夏电影报》、《中外电视》等多家单位牵头,联合开了个类似于讨伐性质的会议。 38个代表坐在一起,共评一部电视剧,从男女主角开始,就大加批评。 嫌弃男主虽不失纯真,但太呆,不够神采飘逸。 至于陈小旭和张丽,那就更要不得,特别是指名道姓地批评陈小旭,除了尖酸、刻薄,就是小家子气,与原著中的复杂、深刻,相去甚远,完全没抓住人物里的灵魂。 也有的觉得戏份安排有问题,明明金陵十二钗里最重要的是钗黛,结果风头全被王熙凤盖住。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方言不为所动道。 苏雅说,民间的红学爱好者也会给中央台写信、打电话,指出电视剧场景、礼仪等诸多问题。 郑小龙诧异不已,“方老师,您看上去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些问题我们早在创作剧本之前就有所预料,其实《红楼梦》最大的争议现在还没出现呢?” 方言摆了摆手。 鲁晓威、苏雅、郑小龙等人面面相觑,好奇不已。 方言说,87版《红楼梦》本来准备了两个版本。一个是把后40回改掉,一个是照着原著拍,但由于这剧前前后后拍了4年,后40回还没拍完,就差不多花了六七百万,即便如此,像“太虚幻境”这种场景也只出现一次,实在是没钱再拍,出于资金困难的情况,于是不得不拍改编版的后40回。 “也就是《红楼梦》的大结局不是高鹗续的‘后40回’。” 众人咋舌不已,就算高额版的不咋样,但好歹经过时间的检验,结果结尾不按原著去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到时候播到后面,不管是文艺界,还是民间红学者,对《红楼梦》电视剧的批评只会越来越猛烈。”鲁晓威感叹了句,“说不准会闹出比现在更大的腥风血雨啊!” “这也没有办法,受经费限制,只能把《红楼梦》拍到现在这个程度了。” 方言撇了撇嘴,和后世那些《红楼梦》电视剧电影比起来,87版《红楼梦》可谓是经典。 “七八百万也不够吗?” 冯小钢道,“这笔钱可够我们拍两部《大宋提刑官》了!” “咳咳!” 见鲁晓威咳嗽了声,方言也不打算继续聊《红楼梦》,转移话题道: “说起来,我要带来的好消息,就是跟你们拍的《大宋提刑官》电视剧有关。” 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当听到是tvb准备要引进到香江播出时,更是情绪激动,欢呼雀跃。 “可惜了,《大宋提刑官》第二部还没拍完,要不然,一并都卖给tvb了!” 郑小龙语气里透着几分遗憾。 “不急,这种电视剧版权的买卖最好是一部一算,如果第一部在香江开播,收视率还不错的话,第二部的采购价也能涨上几分不是吗?”方言说出的这番话,立刻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第604章 东方玄幻(二合一) “除了《大宋提刑官》电视剧引进的事以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我爱我家》筹备的怎么样了?” 苏雅说,王硕和梁佐已经把剧本写到了第20集,本意是想写完35集以后再开始拍摄,但考虑到电视艺术中心目前无戏可拍,摄制棚里一直空着也不是什么事,于是准备现在就开拍。 “没错,接下来边拍边写。” 郑小龙道:“如果口碑和收视率一般的话,就当做是《大宋提刑官》第二部的过渡品,拍成20到25集的中长篇电视剧,如果收视率不错的话,就把这35集的剧本统统拍完,方老师意下如何?” “你们能这么想,非常地不错!” 方言说出情景喜剧的制作大多会采用边拍边写的模式。 “但眼下关于情景喜剧,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苏雅询问道:“真的要把观众请到摄影棚里,现场观看《我爱我家》的表演吗?” “当然,情景喜剧的每一集其实都是一台小话剧,如同话剧一样,语言是情景喜剧的主体,是吸引观众和制造笑料的重要手段,而观众在现场所爆发出的笑声,同样也是情景喜剧里的一部分。” 方言认真地解释情景喜剧的特点。 早期的室内情景喜剧,都是会邀请普通群众来当观众,现场录下他们发出的笑声。 而绝非像后世一样,在“观众应该笑”的片段插入事先录音的罐头笑声,来炒热气氛。 “可是这么做的话,不管是对拍摄,还是对表演,都有巨大的风险和挑战。” 郑小龙、赵保刚等人心有顾虑道。 “我不是说了吗,对待情景喜剧,不能跟以往的电视剧形式相提并论,要像对待话剧、小品、相声一样,现场带观众,固然是对导演、演员都是极大的考验,但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好处的。” 方言一本正经地解释。 情景喜剧带观众,就意味着一旦开拍,中间要尽可能地不停顿,一口气拍下去。 只有连续演出,从垫话到展开再到抖包袱一气呵成,才能让观众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从观众的笑声里,才能很快判断出这一集到底好玩儿不好玩儿、观众爱不爱看,由此及时做出调整。 “方老师此话并非没有道理。” 鲁晓威点头附和道:“观众和创作者的关系是水涨船高式的,就像相声、话剧、小品一样,如果观众现场的笑声越大,演员发挥得越好,表演也就更卖力,拍摄出来的效果也更好。”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终达成共识,纷纷支持方言的提议。 “那么我们该上哪里找那么多观众呢?” 苏雅为难道:“把我们自己的家属都算上,也未必能凑够一百来号人吧?” 冯小钢建议:“要不找一些胡同里的老住户吧,他们既幽默,又有空,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住户可以找一些,但最好还是多找一些大学生。” 方言说,《我爱我家》的许多包袱,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是很难懂的,大学生无疑是最佳选择。 “大学生!?”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方言说,每场拍摄需要观众150人左右,到时候,可以让剧组专门安排一个制片去中戏、北电、传媒等大学找学生会联系观众,美其名曰:熟悉情景喜剧这一种新颖的电视节目形式。 等实拍的那一天,派一辆中巴车等在校园门口接学生。 有时碰上学校考试,凑不够人数,也可以到当时的拍摄地,工运学院和广播学院的食堂、操场里现抓观众,当然,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用来应付前期观众不足的问题。 等《我爱我家》电视剧播出出名以后,制片们就不再需要为观众犯愁了。 每次开拍前,摄影棚外面的自会有观众排成了长队,甚至有可能托关系走后门求着当观众。 众人商议了一番以后,并没有多余的异议,紧接着便轮到主创团队的筛选和确定。 方言翻看《我爱我家》的演员名单,人选和前世没有多大的区别,也就是贾圆圆的小演员变了。 “这次的导演,就由保刚来担任,苏雅来当副导演,以及驻组编剧,负责随时修改调整剧本。” 郑小龙环顾四周,逐一地点到写在名单上的人名。 冯小钢抓耳挠腮,急不可耐,一双眼睛不停地在郑小龙、苏雅等人的身上转动。 等名单宣读完毕,鲁晓威投去问询的目光,“大家对于这份名单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咳咳。” 赵保刚轻咳了声,“我觉得冯小钢同志这些年参与了不少的电视剧制作,像《便衣警察》、《大宋提刑官》,在美术设计这个岗位上继续干,有些屈才了,不如在《我爱我家》当摄影师怎么样?” 方言挑了挑眉,就听苏雅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写《我爱我家》剧本的那个王硕,最近这段时间说了冯小钢不少的好话。” “方老师,苏雅,你们以为保刚的这个提议如何?” 郑小龙语气认真道。 冯小钢心里格登了下,眼巴巴地望向方言,满眼里都是恳求和期待。 “美术设计确实可以向摄影师的方向发展,既然你们都认可他的能力,就说明他的能力不错。” 方言看到他可怜巴巴、如履薄冰的样子,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苏雅、郑小龙等人见方老师如此态度,也纷纷支持冯小钢担当《我爱我家》的摄影师。 “谢谢大家!谢谢方老师!” 冯小钢激动的差点跳起来,说话的时候嗓子还微微发颤。 从美术设计跨越到摄影师,就相当于从摄影师跨越到导演一样,几乎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美滋滋的,果然当不了方老师的狗腿子,但是当方老师的狗腿子,王硕的狗腿子,一样能得到天大的好处,只要在摄影师的岗位上再勤勤恳恳地多干几年,何愁不能像赵保刚一样,从摄影师跨越到导演!真正地实现一次人生的大翻身! 在他又是鞠躬又是拱手地道谢以后,方言虚扶了一把: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去三联书店集团那里述职了。” ………… 燕京,三联书店集团。 方言来到总经理办公室,面见沈昌文,汇报起这几个月里香江三联书店的境况。 对于《鬼吹灯》的作者等信息,闭口不谈,重点放在香江三联书店目前已经两个季度实现了扭亏为盈,如果按照如今的发展趋势,不出两年,香江三联书店所积累的债务完全可以偿还一空。 “果然安排你和秀玉同志去香江是明智之举!” 沈昌文浏览着香江三联书店相关的各种统计表,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往上扬。 “关键还是香江三联书店的底子好,上至领导,下至员工,都勤勤恳恳,业务能力都很扎实。” 方言道:“只要在经营策略、管理方针等方面做出调整,就一定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你就不要谦虚了,如果真的那么简单的话,香江三联书店的困境也不会拖到现在。” 沈昌文摇头失笑道:“而且改革哪有那么容易的,燕京这边的改革就进展得非常不顺利。” 方言被问到能不能替燕京三联书店争取到《鬼吹灯》的内地出版授权。 毕竟,香江三联书店能够凭借《鬼吹灯》,绝地翻盘,燕京这边又何尝不可呢? 沈昌文想的倒是挺美,但很快地就被泼了盆冷水,耳畔边就听到方言委婉的劝说: “《鬼吹灯》目前不能在内地出版吧?” “就其中包含的阴阳五行、风水盗墓、堪舆玄学这些元素,闹不好容易被打成‘封建迷信’。” “如果只是在《故事会》上发表也就算了,可如果让三联书店出版,没准会引火烧身啊!” “唉,还是方老师考虑得周全,我刚才的想法的确是有些草率了……” “沈总也是急着给燕京三联书店找出路,完全是情有可原,我能够理解。” 方言笑着说,其实香江三联书店并非单单靠《鬼吹灯》,实现形势上的逆转,而是在悬疑推理、日式漫画,以及爱情上统统发力,而且下半年还准备推出一个“玄幻出版计划”。 沈昌文一愣,“何为‘玄幻’?” “怎么说呢,西方的奇幻融入了西方神话、魔法炼金等元素,就像《指环王》。” 方言道:“而我们东方玄幻便是建立在玄学基础上的幻想,这里的‘玄学’包括形而上学、风水命理、内外丹道、古代神话等知识,就比如说《山海经》吧,是华夏一部古老的志怪古籍,其中的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等传说,都可以视为玄幻的雏形……” 听到这话,沈昌文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是不是就像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 “《蜀山剑侠传》可以归为东方玄幻类型,但更严格的说,算是修真。” 方言笑了笑,其实“玄幻”的概念是由黄祖镪,也就是黄易首次提出来的。 首次出现在黄易的《月魔》上,在序言里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话: “一个集玄学、科学和文学于一身的崭新文体宣告诞生了,它建立在玄想之上,走得比前两者更远,更自由,又因为不受科学依据的束缚,有更多空间可以发挥幻想……” “不知道方老师在这东方玄幻上可有新作,或者有什么想法?” 沈昌文就差直接开口,请他出手帮燕京三联书店写本东方玄幻。 方言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燕京的三联书店出版的侧重点不该放在东方玄幻上。” 沈昌文追问道:“那又是什么?悬疑推理吗?” “是武侠。” 方言想也不想地说出口,虽然武侠在香江已经没落,可在八九十年代的内地却异常活跃。 如果能搞到金镛等人在内地的独家出版权,燕京三联书店何愁不能够扭亏为盈? “好啊!这主意太好了!” 沈昌文拍手叫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但很快又面露难色道,“可如果金镛不愿意……” “我跟金镛他们有几分交情,我可以和秀玉同志出面,代表三联书店总部去谈这个授权之事。” 方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真?!” 沈昌文得到确切的答复后,喜不自胜,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边摇晃,边感谢。 “沈总客气了,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三联书店集团的一员,给集团出谋划策是我该做的。” 方言嘿然一笑。 沈昌文激动说,事实上,如果不是方言年初才刚刚走马上任,担任香江三联书店的总编辑,否则就凭他的能力和成绩,恨不得马上就调到总部来担任总编辑,和他一起管理国内三联书店的生意。 “这副担子还是让沈总多担一会儿吧。” 方言打了哈哈,然后在沈昌文又一番的道谢和欢送下,离开了三联书店总部。 一回到家里,便躺在藤椅上,脑海里时不时地就想到“东方玄幻”上,盘算着要写的话,该写什么,像《斗破苍穹》、《神墓》、《遮天》这类,显然是太超前了,显然不合如今文艺界的形势。 《诛仙》、《凡人修仙传》、《缥缈之旅》这类玄幻修真,倒确实不失为不错的选择。 就在自己苦思冥想之时,夜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 “瞧我,想着想着就忘了时候,算了,今天就不在家里做饭,出去吃好了。” 方言一拍额头,似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径直地走进正堂里,把电话打给了姜闻。 姜闻一开始接到方言的电话,很是意外。 万万没想到他从香江回到了燕京,而且指名道姓地要约自己吃饭。 “没问题,方老师,您说个地儿,我立马就到。” “那今儿就吃个爆肚吧。” 方言报出了餐馆的名字和地址,然后挂断了电话,两眼直直地望向星空,伸手像是要摘星一样。 手摘日月握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第605章 这特么地叫惊吓 东兴顺,爆肚张。 姜闻一收到方言的电话,就一刻不停地赶到此地。 就见方言坐在靠窗的角落,就着一口羊杂汤,小口吃着一块烙饼。 “人来了,爆肚可以上了,我们两个胃口大,尽管上,直到我们都吃饱为止。” “得嘞!” 服务员应了一声,然后快步地到厨房里催菜。 姜闻和他迎面而过,走到方言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方老师”。 方言道:“坐吧,菜马上就上,待会儿要好好尝尝这里的爆肚、羊杂汤还有火烧。” 姜闻咧嘴发笑,同时注意到他正在上下地打量着自己。 “好一段时间不见,没想到你练上块儿了?” 方言挑了挑眉,面前的人再无半点《芙蓉镇》时那般的儒雅憨实,不管是气质,还是面相上,都越来越接近《让子弹飞》里的“张麻子”,眉宇之间,霸气侧漏,体格上也比之前壮实许多。 “这还不是为了拍戏嘛!” 姜闻解释说,前阵子他接拍了《红高粱》,演电影里的土匪头子“余占鳌”。 “章艺谋导的吧?” 方言漫不经心道。 姜闻点点头:“若非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否则我还真想过撂挑子,从剧组里撤出来。” “你小子真够虎的,演员也敢跟导演龇牙。” 方言乐了,这年头虽然自己率先地引入了“制片人制度”,以及“监制”的概念,但在内地依旧是摄制厂体制的大背景,导演在剧组里仍然是一言堂,掌管着电影方方面面的生杀大权。 演员还不像后世一样,胆大到敢跟导演叫板。 “这主要是章谋子他能力真不行,拍画面、搞色采的本事的确是一流。” 姜闻撇撇嘴,“可要对剧本的理解和悟性,那就差远了,我们好几次都因为改剧本才闹起来。” “听你的口气,这剧本不按你的意思来改,电影拍得就一定会黄了?” 方言余光一瞥,看到服务员端着餐盘,把一碟碟爆肚摆在桌上。 “难说!” 姜闻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羊杂汤。 方言道:“你还不服气?如果让你来拍,就一定拍得比章艺谋要好吗?” “差不多吧。” 姜闻自信满满道:“他之前干的摄影,我是演员,当导演都算是半路出家,严格说起来,我们俩是半斤八两,他也许对画面、色彩、运镜这些够专业,可我在剧本创作上的悟性也一点儿都不差。” 方言调侃道:“你倒是说起自己一点儿也不客气。” “不遭人妒是庸才,只有庸才才对自己没信心。” 姜闻说,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当导演,用自己的审美来表达他认为的艺术,这才够“带劲”! “那好,赶明儿有机会的话,我给你投资拍一部电影,让你当导演试试。” 方言摸摸下巴,盘算着该如何管管他乱花预算的“臭毛病”。 “真哒?方老师,如果您真的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可太谢谢您了!” 姜闻把羊杂汤端起:“我、我什么都不说了,感情全在这汤里,我敬您一碗。” 瞧着他大口喝汤的粗犷样子,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瞧你这凑性!” 姜闻道:“方老师,您是不知道我是多么想自己当导演拍一回自己想拍的戏。” “那你现在最想拍的是什么?”方言追问。 姜闻脱口而出,说自己目前最属意的就是《寻枪》,里面的“马山”自己瞧着有代入感。 呦呵! 方言嘴角抽动了下,“说来也巧,这本本来西影厂已经预定了要改编的,这男主角的第一人选定的也就是你,只不过现在西影厂有更重要的拍摄任务,必须首先要完成《霸王别姬》才行。” 姜闻诧异不已,但转念一想,猛地一个激灵。 “方老师,您今天找我吃饭,该不会是为了《霸王别姬》而来吧?” “没错,《霸王别姬》的你一定也看过了,我打算找你来演‘段小楼’。” 方言把目前已经确定的主创团队人员说了出来。 “段小楼啊?这个假霸王,真瓜怂,演起来一点儿也不带劲。” 姜闻对段小楼提不起兴趣,反倒是更想出演程蝶衣,“方老师,要不您让我也试一试?” “就你这模样,如果演旦角,不是把观众给吓死,就是要被同行给笑死。” 方言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程蝶衣这角色该是张国榕来演,就得由他来演。” 姜闻讪讪一笑,他可以落章艺谋的面子,但绝对不敢驳了方老师的面子,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方老师,我还有个问题,‘菊仙’这么个重要的角色,您打算找谁来演呢?” “你是不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方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还真的是什么都瞒不住您。” 姜闻推荐的就是同自己合演《红高粱》时的“巩利”。 方言在心里暗道了声“果然”,就见他以为自己并不认识“巩利”,便简单地介绍了起来,《红高粱》里的“九儿”虽然是巩利的处女作,但天赋高,形象好,跟“山口百惠”极其地相似。 “她算得上是中戏的‘金花’,本来还未必能成为我的学妹,不过好在招生办的老师们惜才,郑重其事地写了一份报告呈交上级主管部门,才特别批准了中戏录取巩利呢!” “看来你对她的印象不错。” 方言打趣了一句。 “还不错,不过还没到章谋子那程度,他当初在中戏选角的时候,可是一眼就相中了巩利。” 姜闻“不怀好意”地打起了章艺谋的小报告,毕竟,《霸王别姬》的摄影师定的是章艺谋。 “既然你们两个都这么看好她,那就让她来试镜吧。” 方言咂摸了下,随后话题被姜闻扯到了《寻枪》上,听他绘声绘色地讲如何如何地拍摄。 爆肚一碟一碟地被两人消灭,服务员来得特别勤快,收拾了一个个光盘,又端上一碟碟爆肚。 姜闻把爆肚蘸在酱里,边鼓捣,边说《寻枪》的女主角本来想请龚樰,或者朱菻来演,请龚樰的原因就不必说了,至于朱菻,毕竟是和自己合作过《商鞅》和《大秦》,只不过现在却出了点问题。 “这是为什么?” 方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您当时在香江,所以肯定还不知道。” 姜闻说,“朱菻在演《西游记》的时候,被媒体编造了不少的绯闻,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第606章 方言小儿 了解了来龙去脉以后,方言跟姜闻约好后天到中戏,开始对《霸王别姬》的女主角进行试镜。 如火如荼地忙了一阵子以后,龚樰也暂时地完成上影厂的任务,坐着火车,北上燕京。 方言开完《大决战》剧本创作碰头会以后,马不停蹄地开车来到火车站。 就见炎炎夏日之下,龚樰头戴遮阳帽,白色短袖衬衫搭着天蓝阔腿裤,长发披肩,干练飒爽。 尽管这副打扮,与火车站的来往乘客显得格格不入,但好在有墨镜和帽子的遮挡,并没有人一眼就认出如此美得冒泡的靓女竟然会是“大明星”龚樰,除非像后世的小卡拉米,给自己配一堆保镳。 腕儿不大,排场倒是不小,招摇过市,大摇大摆,深怕没人认出自己是明星。 “走吧。” 方言在众多男性羡慕的目光下,牵着龚樰的手,径直地走向龚樰在粤东买下的尼桑蓝鸟。 龚樰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公文包,接着坐了下来,系上安全带: “你这些天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反倒是只有我给你打的两次。” “这不是忙嘛。” 方言急忙补充了句:“不单单是忙我的事,更重要的是《霸王别姬》的前期工作。” 龚樰不禁意会道:“你找姜闻聊过了,他有没有答应演‘段小楼’吗?” 方言嘿然一笑,“我发话,他敢拒绝吗?” 龚樰道:“德行!” “我已经跟姜闻都谈妥了,而且我还顺便跟他去了趟中戏。” 方言道:“为了选出能演‘菊仙’的演员,专门做了一回初选,筛选出了几个苗子。” 龚樰很是在意:“都有谁啊?!” 方言目视前方,“照片和履历都在公文包里,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龚樰打开一瞧,一共有三份履历,除了巩利以外,还有就是史可和金莉莉。 顷刻间,注意力最先落在了金莉莉的照片上,“咦,这个不是贾迎春嘛!” “是啊,其他两个跟她都是同一届的,可是中戏五朵金花的其中三朵。” 方言开玩笑道。 “她们的确担得起‘金花’的名号。” 龚樰询问起方言中意的人选。 方言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述起章艺谋和姜闻的推荐,拐弯抹角地提到“巩利”。 “这个巩利,倒是长得跟山口百惠有几分的相似。” 龚樰拿着照片,端详了会儿,随后认真地询问起三女的试镜情况,以及方言对她们的观感。 方言道:“我只是提个意见,最后还要你这个导演兼制片来拍板,到底是要启用谁。” “我其实也想让朱菻来试一试的。” 龚樰说,朱菻之前之所以被调到峨影厂,就是因为厂里相中她,让她来演《梨园传奇》女主角。 恰恰《梨园传奇》,讲述的就是旧社会时期女艺人的坎坷命运,形象倒是跟“菊仙”有几分像。 “恐怕朱菻这一时半会儿接不了戏了。” 方言幽幽地来了一句。 龚樰皱眉道:“这是为什么?” “我也是从姜闻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方言说的,其实就是上一世所流传开来的,朱菻在拍《西游记》女儿国这一篇章的时候,跟临时替代汪粤的许绍华因戏生情,渐渐地衍变到“假戏真情”,以致于闹出了不小的风波。 龚樰追问:“真的假的?这消息保真吗?” 方言道:“朱菻的为人你比我清楚,你觉得是真是假?” “当然是假的,朱菻可不是这样的人。”龚樰不满道:“这种缺德的消息到底是谁传的?” “自然是媒体,你在香江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还不了解媒体是什么德性吗?” 方言道:“对演艺圈不就是喜欢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夸大其词嘛!” “可这也太狠毒了,本来朱菻的家庭婚姻关系就很紧张,现在又弄了这么一出……” 龚樰张了张口,不敢把自己预想的最坏结局说出来。 方言也一声不吭,只当刚才什么也没听见。 龚樰道:“朱菻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帮你打听好了,在《西游记》里的戏份杀青了以后,就跟峨影厂请了长假。” 方言说:“现在应该是在燕京避风头,也有可能是在处理家庭矛盾吧?” 龚樰语气里透着几分焦急,“那我这几天就过去看看她!” 方言提醒道:“你现在过去安慰,只怕是好心办坏事,最终适得其反。” 龚樰思索了片刻,“说得有道理,那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方言道:“像她这种情况,最好的打算就是换一个环境。” 龚樰一怔,再想到林清霞、邓丽筠她们的境遇,心领神会道:“你是让她像小瑜一样出国?” 方言笑了笑:“倒未必就要出国,去香江出趟差,拍几个月的戏不也可以吗?” “去香江拍戏,这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龚樰道:“就不说峨影厂愿不愿意放人,只怕是政策上,暂时也只允许合拍片时才能去香江。” 方言玩味说:“这不有你这位龚大老板,龚大导演嘛,未尝没有机会度一度你这好姐妹。” “讨打!” 龚樰没好气地瞪了眼,却也觉得方言说得有几分道理,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朱菻愿意去香江嘛? ……………… 就在方言和龚樰忙活着《霸王别姬》的合拍事宜时,《鬼吹灯》第二部,《黄皮子坟》终于在千呼万盼之下,正式登陆香江电台,早已饥渴难耐的听众第一时间地守在收音机前,大气都不敢多喘。 而香江商业电台显然仍不服输,依旧正面硬钢,把《卫斯理》广播剧安排在同一时间档播出。 “爸,要不我把收音机关了吧?” 倪振听着香江电台里播出的《黄皮子坟》,脸色铁青至极。 “关什么,只要心底里真的觉得自己输了,才会怕听见这广播剧。” 倪诓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难道你觉得我的《卫斯理》不如方言这扑街仔的《鬼吹灯》嘛?” “怎么可能!” 倪振撇了撇嘴,《鬼吹灯》这么火爆,无非就是香江的市民从来没见过听过风水盗墓的题材,图一个新鲜而已,等再播个一两部,等新鲜劲儿一过,《鬼吹灯》的这阵风很快地就会消失。 而《卫斯理》可是经受住了香江市场的考验,哪怕是连载了几十部,依旧是部部大卖。 “你知道就好!” 倪诓满脸阴沉。 “爸,这方言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在国际上闯出了些名气,就这么的恃才傲物。” 倪振咬牙,“我和您在报纸上分别对他的《鬼吹灯》批评,甚至宣战,可他到现在也没答复。” “肯定不是没看见,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倪诓神情越发阴沉,“哼!他难道觉得我不配?竖子尔敢!” 第607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二合一) 《虎胆龙威》首映礼在即,方言先龚樰一步,返回香江。 龚樰则继续留在燕京,跟西影厂的吴天名、章艺谋、莫伸等人详谈《霸王别姬》的筹备工作,同时在方言的面子果实下,陈怀凯、陈凯哥等人也被请来,参与摄制,整个剧组的阵容豪华至极。 两口子在首都国际机场话别,接着方言便搭乘航班,抵达香江的启德机场。 刚一回到家中,稍作休整,就把电话打到了林清霞的住处。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虎胆龙威》上映的大前天,会有人带着你姐姐一家,还有你叔叔一家南下香江,跟你们一家团聚,住宿的地点我给安排在美丽华大酒店,清霞你觉得怎么样?” “好!已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林清霞连连道谢,然后信誓旦旦地书姐姐、叔叔他们一家来港的一切费用,都由自己来承担。 “这种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你为了我们家的事,忙前忙后,已经够辛苦的了,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 两人推脱了一番,最终方言见林清霞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强求。 林清霞语气里透着几分疑惑,“你当初推荐我参演《虎胆龙威》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好要在这个首映礼期间,让我姐姐、叔叔一家和我们好好团聚?” “只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 方言道:“这次的相聚其实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你跟你父母说,很快就会有新的政策,到时候非常欢迎宝岛的同胞到内地来探亲旅游,而且保证来去自由。” “真哒!!” 林清霞激动不已。 方言道:“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林清霞认真道:“别说一个,就是五个十个,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全力帮你。” “就一件。” 方言转达了内地的意思,想要请林清霞一家接受采访,配合宣传。 毕竟,像这种“破冰之旅”,需要一些正面典型来宣传,而且是名气和意义越大越好。 林清霞思索了片刻,便满口答应下来,“你想我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 方言笑了笑,忽地在电话里听到细微的抽泣声,显然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林清霞喜极而泣。 安慰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地消失,“清霞你赶紧把这些好消息告诉伯父伯母他们吧,让他们好早做些准备,我已经让嘉禾在首映礼给你们预留好了位置,到那个时候,可以好好地叙一叙情。” 林清霞又是一阵道谢后,电话随之挂断。 方言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懒得做饭,索性下楼,来到附近生意火爆的街道。 就见常点外卖的烧鹅店已经是座无虚席,老板手上麻利地剁着烧鹅,但总是时不时地会停顿一下,注意力被收音机所吸引,里面播的正是香江电台推出的《鬼吹灯》第二部广播剧。 此时此刻,坐在店里的客人一个个地竖起耳朵,甚至有的听得望神,热腾腾的烧鹅饭都变凉了。 方言把视线转到另一边,热闹的街道仿佛被时间定格了般,路人几乎一动不动地站着,无不是在静静地聆听《黄皮子坟》,惟恐错过任何一个标点符号,这样的场面反而让更多的人驻足停留。 左顾右盼了会儿,整条大街上但凡是有收音机的地儿,就没有一家在听《卫斯理》广播剧。 嘴角微微地上扬,然后挑了一家大排档,刚一落座,耳畔边便传来周围吃客的议论声。 “这《鬼吹灯》什么都好,就是每天播的太短,听得不尽兴。” “可不是嘛,每次都这么短,只有三十分钟。” “短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要命的是每次刚听到兴头上,下文突然就没了,断得人心痒痒。” “写这播音稿的真不是个东西!还有写这《鬼吹灯》的作者,藏头露尾的,就不能大大方方地把第二部、第三部,还有后续的先出版了,这样一期一期地听广播,真的让人浑身难受!” “嘘,我听说《鬼吹灯》的作者好像是方生?” “方生?就是从内地来的那个方作家,你怎么知道是他写的《鬼吹灯》?” “我也是从一份报纸上看来的,倪诓的儿子倪振在上面指名道姓地点出了作者的身份。” “………” 见众人倒吸口冷气,方言吃饭的心情顿时冷了一大半,眼睛咪成了一条缝。 ………… 第二天,香江三联书店。 方言来到办公室,迎面就见潘耀名拿着《香江经济日报》,两眼紧紧地盯着金融板块的新闻。 “老潘在看什么呢?” “岩子?!” 潘耀名一个激灵,接着看到他这张熟悉的面孔,大喜若望。 方言道:“瞧你这么入迷的,是不是又在看股市新闻了?” “知我者,岩子也。” 潘耀名咧嘴发笑,虽然自己靠着和方言、白若雪等人的亲近关系,在日元外汇上挣了不少,但也并没有收手,而是大头继续交给方言的基金代为运作,小头则趁着这波恒指大涨的势头,投入港股。 “如果你信我的话,这些天就把手头上的股票统统抛掉。” “统统抛掉?所有的股票都抛了?” “对,不管是亏是赚,全部都抛掉,千万别犹豫。” “岩子,你让我这么做,是不是股市……” “你猜得没错,我和若雪都觉得行情要崩。” 方言一脸严肃地盯着潘耀名看。 “不会吧?” 潘耀名两眼圆瞪,不明所以,明明香江股市的形式一片大好,恒指指数很有可能在10月份突破4000点,创下新的历史记录,自己所持有的股票也在这股东风下,基本上保持了赚大于亏的成绩。 如此大好局面,香江股市又怎么可能会崩盘呢? “如果导致崩溃的并不是内因,而是外因呢?” 方言轻描淡写地说到了美国可能会在近期爆发股灾的推测。 “这……这……” 潘耀名吓了一跳,脑袋嗡嗡作响。 “目前还只是我和若雪她们的推测,如果美国爆发股灾,后果你自己也一定能猜到。”方言道:“那就是全球性股灾,甚至是金融危机,你觉得跟美国经济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港股会没有影响吗?” 潘耀名好奇道:“那把这些股票都卖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言提醒了一句,“交给若雪来办好了,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来操作,那就是做空恒指。” 潘耀名吞吞吐吐道:“还……还是交给若雪吧,我还从来没做空过指数期货呢。” 两人交流了会儿股市信息,方言随后向潘耀名,提到了倪振、倪诓父子对《鬼吹灯》的事情。 “自从《黄皮子坟》播出以来,收听率依旧是遥遥领先于《卫斯理》,倪诓和倪振他们就好像有点输不起,特别是倪振,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在报纸上公开地批评、贬低《鬼吹灯》。” 听到潘耀名这话,方言虽一言不发,但面色阴沉了下来。 “这个倪振,完全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仗着他老子的关系,才进的黄蘸的广告公司。” “噢,原来现在是在给黄蘸打工!” “可不是嘛,一个小小的撰稿员却经常地出现在八卦杂志上,最近听说要辞职改行当演员。” 潘耀名不屑一顾道:“就凭他的长相,也能当明星?” 方言冷笑了声,“呵呵。” 潘耀名道:“我觉得我们该好好地回击他们,都已经蹬鼻子上脸了,总不能还无动于衷吧?” “倪振就算了,档次太低,以大欺小不值得,倪诓倒是还算马马虎虎。” 方言摸摸下巴,“我们也正好借这次回击,把《鬼吹灯》的热度和话题度再推高一个台阶。” “拳王争霸赛还有几番战呢,《鬼吹灯》和《卫斯理》的擂台赛还可以接着打。” 潘耀名很是赞同,“只不过你打算怎么出拳?”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 方言撇了撇嘴,说起来也很古怪,众所周知倪诓是一个作家,但却似乎想不起有什么出名的作品,唯一能叫得上号的似乎也只有号称“香江科幻冒险巨制”的《卫斯理》系列。 恰恰在科幻文学的维度上,不管是从软科幻,还是硬科幻,《卫斯理》称不上一部合格的作品。 “你是想把《卫斯理》打成是‘伪科幻’?” 潘耀名恍然大悟道。 “倪诓不是在报纸上大言不惭,说《鬼吹灯》里包含的风水阴阳、堪舆玄学等知识有错误,而且存在严重的科学错误和逻辑问题嘛,还说《鬼吹灯》只不过是《卫斯理》的拙劣模仿之作……” 方言嘿然一笑,“那咱们就挑一挑《卫斯理》的刺,到底它经不经得起。” “就这么办,不过这种事你方便亲自出面,还是先让我当回先锋,跟倪诓战上几回合?” 潘耀名认真地建议道。 “你不会一个人在战斗,之后我会以《鬼吹灯》作者的名义写评论声援你的。” 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潘耀名眼前一亮,“好,就让我们好好地给这对父子长点记性!” ………… “《卫斯理》是‘伪科幻’”的论调,最先在《东方日报》上出现。 一下子,就引起了香江媒体的注意,特别是在《卫斯理》和《鬼吹灯》广播剧竞争收听率的白热化阶段,不少有心激化两边矛盾的媒体立刻嗅到机会,添油加醋,把这篇评论的观点加以夸大歪曲。 毕竟,评论的署名可是潘耀名,他是出版《鬼吹灯》的香江三联书店的副总编辑。 显然,在面对倪诓父子咄咄逼人的批评下,哪怕是《鬼吹灯》的作者再能沉得住气,香江三联书店也不会继续袖手旁观,潘耀名的这篇文章,已经被当成香江三联书店的一次强有力的回击。 媒体大书特书,推波助澜,很快地,“《卫斯理》是否是伪科幻”的争论开始席卷全港。 全港的市民也搬来椅子板凳,瓜子花生,准备看戏吃瓜,之前香江电台对垒香江商业电台的戏码已经看厌了,此时《鬼吹灯》和《卫斯理》的论战进入到二番战,任谁都不想错过这样的精彩大戏。 结果还真的不负众望,潘耀名在批评“《卫斯理》是伪科幻”的文章里,专门指出《卫斯理》系列里一个离谱到家得情节,那就是卫斯理到了南极以后,为了果腹取暖,于是杀了只北极熊。 北极熊居然能出现在南极,难不成大陆板块又漂移了不成! 《卫斯理》系列的常识错误和科学漏洞被一一地指了出来,严重不严重倒是还说不上,不过比《鬼吹灯》要搞笑是板上钉钉的,越来越多的报纸转载评论,而且还贴心地做起了科普工作。 甚至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把电话打到倪诓家里,希望当面采访,解答下这些错误。 在如此汹涌的舆论形势下,倪诓就算想当鸵鸟,置之不理也绝无可能,只好硬着头皮,颇有几分“无赖”地在《明报》上回应称,“南极的确是没有北极熊,可世界上也没有卫斯理”。 方言可不会给倪诓面子,以《鬼吹灯》作者的名义,在《东方日报》上阴阳怪气道: “南极没有北极熊,不就是因为被卫斯理统统吃掉了吗?” 当他如此下场,参加论战,《鬼吹灯》和《卫斯理》的二番战再一次地被推上了新的高潮。 眼见形势越来越朝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倪诓、倪振父子俩再也坐不住,不仅利用以往在媒体界积攒的人脉,拉更多的记者、编辑和评论家支持和声援自己,也开始频频地亮相香江商业电台。 既在栏目里借澄清的由头,卖力地宣传《卫斯理》,也若有若无地贬低、批评《鬼吹灯》几句。 但他们能做到,方言、潘耀名等人又岂能做不到更多更好? 双方的争锋相对,让《鬼吹灯》的关注度和话题度直接拉满,收听率以及销量双双暴涨。 毕竟,香江的市民长这么大,街头武斗倒是见过不少,不过文人文斗也许是生平里头一遭。 打!再打得凶一点,我要看血流成河! 第608章 《虎胆龙威》上映(二合一) 8月底,嘉禾。 程龙敲响了何冠倡的办公室,当听到屋里传来一声“进来”时,便推开了门。 就见偌大的办公室里不单单坐着何冠倡,在他的对面,还坐着邹闻怀。 “契爷!邹先生!” “阿龙来啦,坐下来吧。” 邹闻怀指了指身旁的沙发,目光随即落在茶几上的那部电话上。 今天是《虎胆龙威》在北美首映的大日子,自己自然要第一时间获知电影首映日的票房成绩,不仅仅是借此推测出大概的电影票房,也是据此来调整《虎胆龙威》在香江的上映宣发计划。 “咦?” 程龙左顾右盼,并未看到林清霞等人的身影。 “清霞她呀,现在正在陪她的父母,和在内地失散多年的叔叔、姐姐一家团聚呢。” 邹闻怀解释道。 程龙啊了一声,倍感意外。 何冠倡道:“这件事,清霞很早就跟我们说过了,我们也同意她今天不必来参会。” “她们一家能够团聚,真的是太好了。” 程龙心念一动,脑海里突然想起父亲曾经也有意回安皖认祖寻亲。 “这还多亏了方先生,没有他在内地的人脉和能量,恐怕清霞的寻亲之路没那么容易。” 何冠倡不禁感慨道:“人海茫茫,要找到失散几十年的姐妹亲戚,无异于大海捞针。” 程龙点头附和,又猛然一惊,《虎胆龙威》北美首映日这么重要的时刻,方言为何不在呢? 邹闻怀道:“方生已经跟我联系过了,他现在事多,所以会在香江首映礼上出席。” 注意到程龙一脸迷惑,何冠倡摇头说: “你这几天难道都没看报纸吗,不知道现在香江最热门的新闻是什么吗?” “契爷,你也知道我读书少,认的字并不多,所以不爱读报纸。” 程龙尴尬地摸了摸头。 “就算不看报纸,随便去家茶楼餐厅也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何冠倡不再打哑谜,直说《鬼吹灯》和《卫斯理》之间争锋相对的大论战。 程龙张大嘴巴,“这个倪诓他怎么敢啊,《鬼吹灯》的作者可是方生啊!” “连阿龙都知道这样的道理,真不明白你诓到底是怎么回事。”邹闻怀鼻子冷哼一声。 何冠倡嗤之以鼻,“是啊,之前倪诓和倪振那么地批评、诋毁《鬼吹灯》第一部,方生也没有跟他们一般见识,却没想到反而助长了他们父子的气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招惹方生。” 程龙听着两人的对话,两眼圆瞪,难以置信,倪诓竟然敢在报纸上跟方言公开叫板? 特别是倪诓、倪振贬损的《鬼吹灯》,可是自己以及嘉禾已经向方言预订的作品。 一想到这里,脸色便变得极为难看,“邹先生,契爷,我们是不是该为方生做些什么?” 邹闻怀和何冠倡对视一眼,并未说话,就在此时,他们苦苦等候的电话终于响了起来。 来电来自嘉禾在北美的分公司,把刚刚出炉的《虎胆龙威》北美首映票房,如实地汇报过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 何冠倡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但依旧有那么一刹那的不淡定。 邹闻怀见状,心里顿时格登了下,忙不迭地询问《虎胆龙威》的首映票房成绩。 何冠倡激动不已:“837万!《虎胆龙威》的票房达到837万!” 程龙一个激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电影开画1736馆,票房单日就达到了837万美刀。 哪怕是把他自己前两次冲击好莱坞的电影票房加在一块,恐怕也比不过《虎胆龙威》这一天的! “如果按照这个趋势的话,岂不是首周末的票房将突破2500万?!” 邹闻怀再三确认之后,整个人陷入狂喜之中。 “闻怀,我们嘉禾这次冲击好莱坞成功了,彻底成功了!” 何冠倡一拍桌子,霍地站起身,“而且可能比之前李小龙的那回更加成功!” 程龙双拳攥紧,一想到自己终于能和李小龙一样,在好莱坞,乃至全球扬名,心里就越发亢奋。 “这一切都多亏了方生,要是没有他的话,也不可能有《虎胆龙威》这么好的剧本,也不可能让我们嘉禾跟福克斯搭上线,就更不可能有我们嘉禾重返好莱坞、阿龙成功进军好莱坞的机会!” 邹闻怀眼里闪烁着精光。 程龙道:“邹先生,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好消息马上告诉方生?” 何冠倡道:“你看你,又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方生此时应该还在处理《鬼吹灯》的事。” “说到这个,刚刚阿龙说得一点儿没错,我们的确该给方生做点什么。” 邹闻怀眼下满脑子都是想方设法地和方言维系好关系。 何冠倡沉吟道:“关键是该怎么做,如果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反而是在给方生添乱。” “要不我们以后就不要再找倪诓来写剧本?”程龙提出建议。 “这倒是个主意。” 邹闻怀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毕竟倪诓的电影剧本中规中矩,并没有在香江电影市场闹出多大的名堂,跟方言一比,就算是他写个十部八部的剧本,只怕也不及方言的一部《虎胆龙威》。 “我记得倪诓的儿子,倪振最近想要转行当艺人,一直在走他老子的门路。” 何冠倡幽幽地来了一句。 “如果是这样的话,嘉禾这边就不要给他这个机会了。” 邹闻怀轻描淡写道。 听着两位大佬的交谈,程龙心里暗忖,以后可要离倪诓、倪振这对灾星远一点了! ……………… 《虎胆龙威》北美首周末票房达到2743万美刀,拿下票房周冠军的消息很快地就传回香江。 一下子,风头就盖过了《鬼吹灯》和《卫斯理》所爆发的争论,成为全港津津乐道的谈资。 媒体不管有没有嘉禾的授意,都在争先恐后、连篇累牍地报道,为《虎胆龙威》在香江的上映预热,以致于有关《虎胆龙威》拍摄消息满天飞,众人才渐渐地了解到整个电影制作的来龙去脉。 合着这剧本是方言写的! 合着是方言牵头,帮嘉禾跟福克斯搭上线,才拍出如此规模的好莱坞a级动作巨制! 合着要不是福克斯看在方言的面子上,否则《虎胆龙威》的男主角就要换成白人警探! 一个个不为人知的内幕消息,都在嘉禾有意地泄露下,开始在全港大大小小的八卦报刊上传播。 方言之名,伴随着《虎胆龙威》在北美的持续火爆,又一次响彻整个香江娱乐圈,乃至文艺界。 甚至影响到《鬼吹灯》和《卫斯理》的二番战,舆论开始一边倒地朝着有利于方言的方向发展。 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对劲,倪振手足无措,匆匆忙忙地找上倪诓: “爸,嘉禾、邵氏、新艺城它们都拒绝签约培养我当艺人!” “不用想都知道,它们是怕因为你而得罪了方言。” 倪诓眉头拧成了一团。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倪振一愣,自己为了能转行当演员,可是把在黄蘸广告公司的工作给辞了。 “香江的电影公司又不只嘉禾、邵氏、新艺城这几家,最近圈内有一家永盛公司刚刚成立。” 倪诓道:“项家一直在招兵买马,也多次地邀请我加入,到时候我可以一并把你也拉进永盛。” 倪振语气里透着几分紧张,“可是爸,项家背后是洪兴,那可是黑……” “黑又怎么样,白又怎么样。” 倪诓眯了眯眼,“到现在你还没想明白形势嘛,嘉禾、邵氏、新艺城它们之所以会拒绝签约你,不就是因为不想跟方言这扑街仔交恶嘛,它们对你是这样的态度,对我肯定也是这样的态度,如今也就只有急于漂白、急缺班底而且跟方言毫无干系的永盛,才有可能接纳我们父子。” “难道就没有其它什么办法吗?”倪振犹犹豫豫道。 “当然有,豁出你老豆这张老脸,请黄蘸、金兄他们帮忙说和,我再在大酒店摆十几桌和头酒,低头向方言道歉认输,承认这些天对《鬼吹灯》的评论都是个屁,这个法子你觉得怎么样?” 倪诓说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这……” 倪振心里非常清楚,父亲这人最好面子,毕竟在香江闯荡出来的名气,可是他几乎一生的心血。 但显然方言跟以往的软柿子截然不同,完全是一块铁板,再较量下去,只怕会沦为笑柄。 于是乎,弱弱地提议不如借黄蘸之口,探探方言对他们父子二人的态度究竟如何。 “你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就先这么办吧。” 倪诓纠结万分,最终没有找自己的伯乐金镛出面,而是把主意打到跟方言合伙做生意的黄蘸。 ………… 在嘉禾风风火火的宣传大战后,《虎胆龙威》终于迎来了在香江的首映礼。 大大小小的影院门口大排长龙,全都是没有争抢到预售票的观众,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队伍中间,时不时地就有黄牛党来回穿梭,吆喝叫卖着他们费尽心血抢购来的电影票。 本来,程龙在香江的电影票房号召力就强,如今又加上“好莱坞巨制”、“方言出品”、“惊爆全球的动作大片”、“北美票房破4000万美刀”等噱头,这电影票就越发地难以抢到。 甚至于一些小的影院,几乎24小时的排片都是《虎胆龙威》,场次密集之大,远胜《赌圣》。 也正因为如此阵仗,全香江的媒体没有一家愿意错过今日的《虎胆龙威》首映礼。 《明报周刊》的记者端着相机,咔咔地一段狂拍,把方才走红毯的明星统统拍了下来。 “邵氏的人不来也就算了,毕竟是老对手了,见不得嘉禾春风得意,再次闯入好莱坞。” “可为什么新艺城这边的人来的也这么少,好像只看到黄栢鸣、麦加几个?” “我听说徐客、施南笙去沪市了,准备开拍《黄飞鸿》第二部,至于其他人嘛……” 《东方日报》的记者话还没说完,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骚乱。 就见方言带着潘耀名、利芷他们下车,在一阵阵闪光灯中,漫步在红毯之上。 一堆记者立马陷入疯狂,一拥而上,一个个地抛出各种刁钻,甚至是跟电影无关紧要的问题。 “方先生,请问您是《鬼吹灯》的作者吗?” “您作为香江三联书店的总编辑,如何看待近期倪诓等人对贵社出版的《鬼吹灯》的批评?” “不知道《鬼吹灯》第二部的实体书什么时候出版?接下来是否还会有续作继续出版?” “………” 面度狂轰滥炸的提问,方言给潘耀名递了个眼色,这也是此行要带潘耀名来首映礼的原因。 “各位,各位,我是《鬼吹灯》的责任编辑,负责与《鬼吹灯》的对接、联络和指导工作。” 潘耀名自报家门,立刻就吸引来众多媒体的注意力。 毕竟,在与倪诓等人的论战中,潘耀名可是主力大将,“《卫斯理》是伪科幻”的论调就是他最先提出的,眼下他自曝自己是《鬼吹灯》的责任编辑,很难不让人去追问《鬼吹灯》的相关问题。 而恰恰,方言和潘耀名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于是说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关于《鬼吹灯》的作者到底是谁,出于作者个人的隐私要求,我们暂时无可奉告。” “但是我可以代表作者本人,以及香江三联书店向各位宣布一个更重磅的消息。” “那就是《鬼吹灯》的作者有意将影视改编权授权给嘉禾,与嘉禾合作开发《鬼吹灯》系列电影,并且初步考虑让程龙来饰演‘胡八一’,让林清霞饰演‘shirley杨’……”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红毯两侧的媒体一下子就被这个惊为天人的消息所震惊。 立刻把“《鬼吹灯》作者是谁”的问题抛之脑后,急不可耐地向方言和潘耀名询问相关的问题。 所幸有维持秩序的保安掩护,方言、利芷等人快步地走进了影院的大堂里。 “方生!” 邹闻怀、何冠倡、程龙等人显然是等候多时,一个个的脸上洋溢着热情。 第609章 情深恩重(二合一) 陆陆续续地有明星艺人走过红毯,步入影院之中。 注意力很快地就被站在不远处的方言、邹闻怀、何冠倡等人所吸引,但无人敢冒昧地上前打扰。 利芷眨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见邹闻怀突然提到潘耀名在红毯上宣布的惊人消息。 “方才我听到这一消息,还以为我耳朵出毛病了,让人反复地核实了以后,才确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方生真的是有意将《鬼吹灯》电影改编权交给我们来运作……” “邹先生莫不是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吧?”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道。 何冠倡回答道:“当然不是,只是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了。” 程龙机伶地补充了一句,“方先生,冒昧地问一句,您说让我来演‘胡八一’,让林清霞演‘shirley杨’,那么王胖子这些重要角色,不知道您心中是不是也已经有了人选?” “王胖子的人选除了你大师兄洪金保,还有谁能担此大任啊?” 方言半开玩笑道,“让洪金保来演,想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怎么会呢,你选中洪金保,那是洪金保的福气。” 邹闻怀信誓旦旦地说,在《鬼吹灯》的拍摄上,嘉禾会在人力、物力、财力等方面倾尽全力。 “既然如此,那我有一句话要说在前头。” 方言说,以香江目前的电影特效水平,不可能满足《鬼吹灯》的制作要求。 想要把《鬼吹灯》整个系列电影落地,就必须像《虎胆龙威》一样,和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合作。 “理解,我们完全理解。” 听到能跟好莱坞电影公司再次携手合作,邹闻怀、程龙等人简直是求之不得。 何冠倡和邹闻怀对视一眼,笑盈盈道:“不知道方生准备什么时候启动《鬼吹灯》项目?” 方言说,眼下手头上有两部重要电影任务需要完成,所以短期之内是不会开拍《鬼吹灯》。 程龙急得两眼圆瞪,如果不拍《鬼吹灯》,那么在《虎胆龙威》之后,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同样也是何冠倡和邹闻怀迫切想要询问的问题,毕竟,闯入好莱坞只是第一步,如何稳住阵脚,留在好莱坞才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否则,嘉禾之前所付出的全部努力,统统都会付诸东流。 “可以先拍《警察故事》的续集嘛。” 方言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程龙大感意外:“您是说《警察故事2》?” 方言点了点头,说自己主办的《推理世界》杂志,前段时间一直在连载《警察故事》系列的后续故事,嘉禾完全可以挑选其中自觉精彩的篇章或者情节,改编成《警察故事》第二部的剧情。 “这本杂志似乎并不在香江发行吧?” 何冠倡沉吟了半晌。 潘耀名得到方言的眼神暗示,站出来回答道:“关于《推理世界》杂志方面,邹先生、何先生不必担心,我们三联书店已经得到《推理世界》的独家授权,不日就可以在香江发行这本杂志……” “如此甚好!” 邹闻怀眼前一亮。 何冠倡面带微笑:“《推理世界》在宣传和发行上,如果有用到我们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 “另外,我们在近期听到了不少有关《鬼吹灯》的消息,我觉得阿龙,还有嘉禾都有必要站出来,为《鬼吹灯》澄清一些谣言,绝对不容许有宵小之辈肆意地诋毁、污蔑和贬低方生的作品!” 邹闻怀语气里透着几分真诚。 方言脸上露出了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和潘耀明心满意足地道了声谢。 随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向影厅。 毕竟,出席《虎胆龙威》首映礼的嘉宾里,值得邹闻怀他们亲自迎接的也只有方言一人而已。 …………… 影厅里渐渐地坐满了人,方言和利芷、潘耀名所坐的位置大不相同,位于主创团队区域里。 隔壁的座位上坐着的,便是身穿一身红色礼服的林清霞,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方言问道:“这几天跟你叔叔、姐姐她们相处得怎么样?” “当然是好啊,好到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了!” 林清霞回头一望,就见林父林母正和姐姐、叔叔他们说说笑笑,气氛中充满着喜庆和睦。 方言勾起嘴唇,“那真的是太好了,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工夫。” “说起这个,虽然这句话我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但我还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林清霞眼波潋滟,深情款款。 方言和她四目相对,笑而不语,静静地听她讲述着她们一家团聚的场面,以及这几天带着叔叔、姐姐一家子游山玩水的趣事,言语之间,夹杂着几分亢奋和喜悦。 “找到姐姐,不仅是圆了我父母的心愿,也是了却了压在我心里多年的夙愿。” 林清霞抿了抿嘴。 “可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方言上下端详了会儿。 林清霞摇头失笑说,自己只是有些难过,有些遗憾而已。 难过的是姐姐一家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一家人仅仅依靠姐夫和姐姐的微薄工资,尤其是姐姐还只是个乡村代课教师,遗憾的是她和林母都提出想接姐姐到宝岛生活,一家团聚,可是遭到了婉拒。 “你们这么做,是想好好地弥补你姐姐吧?”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清霞并没否认,而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姐姐吃了不少的苦,所以我们难免地想要做些什么来补偿她,可是姐姐却说自己已经习惯了在农村的生活,不想因为外界的改变打乱现在的节奏……” “这也是人之常情。” 方言言简意赅地讲起《牧马人》的故事,“你姐姐想必也是和‘许灵均’一类的人。” 林清霞感慨道:“是啊,她说那里虽然贫瘠,但却是自己的家,她不能离开养育自己的亲人。” 方言安慰说:“那就莫要强求,遵从你姐姐的意愿,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可是……” 林清霞说林父林母于心有愧,如果不做些弥补的话,他们只会越来越愧疚不安。 “你姐姐不愿意接受你们的补偿。” 方言摸摸下巴,“要不这样吧,我代你对她们照顾一二好了?” 林清霞眼里闪过期待之色,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会怎么做。 “我这种帮助,并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 方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姐夫在工厂里当工人,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他去鹏城的一家服装厂或者是饮料厂,当然,他如果舍不得离乡,我也可以推荐他去豫南的药厂里。” “药厂?” 林清霞诧异不已。 方言道:“101生发液知道吧?” 林清霞怎么也不会想到,101生发液在香江、日本、韩国等地的代理商竟然会是方言的姐夫。 一想到姐夫能调到如此有名的药厂,不管是工资收入,还是福利待遇,肯定会比之前要好得多! “至于你姐姐的话,她目前是代课教师,如果你姐夫成功地调到厂里的话,她作为厂里的家属,有资格转正成为厂里的职工子弟学校老师。”方言轻描淡写道,“当然,她在文学或者教育方面,假如有什么追求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一二。” 林清霞纠结了下,“这未免太麻烦你了,不行不行,还是我自己……” “如果你是觉得人情难还的话,不如这样吧?” 方言笑了笑,韩跃民的服装厂也有自主品牌的服装,如今的明星代言请的是今年在春晚上火遍大江南北的费祥,而在女装的代言上,如果能请到林清霞这种港台一线女星,那生意别提有多么火爆。 “就算你不这么帮我和我姐姐,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 林清霞满口答应下来,甚至愿意无偿代言。 方言会心一笑,“怎么能无偿呢,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打个折扣就好了。” “好啊,那我就给你打个超低折扣。”林清霞和他对视着,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 《虎胆龙威》在香江的首映虽然不及在北美,但也是接连地打破了《警察故事》、《赌圣》等电影所保持的首日电影票房记录、首周末电影票房记录等成绩,一时风靡全港,满城热映。 程龙吃井不忘打井人,在香江各地影院路演期间,面对着媒体的采访,不单单把《虎胆龙威》归功于方言,而且还出声力挺《鬼吹灯》,毕竟,他可是被作者钦点饰演“胡八一”的人选! 而何冠倡、邹闻怀也在不同的场合,公开地站台支持《鬼吹灯》,暗地里同时在疏远倪诓父子。 嘉禾如此,邵氏更是如此,为了能让方言像帮嘉禾制作《虎胆龙威》一样帮邵氏,方逸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讨好”方言,偏偏倪诓好巧不巧,正好撞在了邵氏的枪口上。 tvb旗下的频道,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跟文艺沾边的,无一不是捧《鬼吹灯》而踩《卫斯理》。 如此舆论反噬之下,《卫斯理》广播剧收听率严重下滑,香江商业电台为了挽回影响,彻底放弃跟《鬼吹灯》同一时间档打擂台,把《卫斯理》往后挪了半个小时,但依旧无法止住下降的颓势。 甚至于连累到香江商业电台的招牌和口碑,以及倪诓好不容易积攒多年的人气和名誉。 金镛敏锐地捕捉到形势越发地对倪诓不利,喊上黄蘸、蔡阑,以三人的名义请这位老友吃早茶。 就在六安居这座他们经常光顾的早茶楼里,倪诓拾级而上,脚步沉重,脸上写满了疲倦和忧愁。 金镛一看倪诓的脸色,就知道是近期的风波给闹的。 黄蘸道:“你啊你,好端端地干嘛去批评《鬼吹灯》,招惹岩仔呢,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如果有人通过贬低你的作品,来吹捧《鬼吹灯》,难道你能忍得下去吗?” 倪诓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你好歹给《明报》、《文汇报》这些报纸撰稿了这么多年,始作俑者是谁莫非你还看不出来?”黄蘸摇头叹气,“这些都是媒体惯用的套路,你不过是着了这帮扑街仔的道而已。”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倪诓喝了一大口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金镛环顾四周,“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想想该怎么补救,彻底地解决争端。” “这事说难办也难办,说不难办也并不难,岩仔这个人我们是了解的,格局大,能容人。” 黄蘸说:“如果你愿意摆个酒,认个错,说不定他就会原谅你,这一页也就揭过去了。” 蔡阑补充说自己正好要托金镛和黄蘸的关系,做东请方言吃饭,可以在饭桌上探探他的口风。 “难道真的除了向他低头认输,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吗?”倪诓语气里透着几分怨恨。 “我知道你是一个要面子的人。”黄蘸提醒道,“但你要清楚,低头和解还能保留你最后的体面,如果你再这么硬撑下去,到时候就真的没挽救的余地,恐怕你连最后一份的体面也留不住。” 金镛见黄蘸已经把黑脸唱到这份上,便和蔡阑一起唱起了红脸,含蓄地开解倪诓。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倪诓双拳攥紧,怒目圆瞪,始终无法迈过自己心中的一道坎。 蔡阑好言相劝,现在邵氏、嘉禾等公司可都指望着方言带它们打入好莱坞市场,如果倪诓还如此执迷下去,不用方言张口,邹闻怀、邵逸夫、方逸花等人就会灭了他,好展现出自己的诚意。 倪诓本来还嘴硬,但一听到邹闻怀、邵逸夫、贺新、霍官泰等人的名讳,脸色顿时煞白。 就算是自己加盟永盛,投靠了项华强,可在如此阵仗面前,项家只怕也根本罩不住啊!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金镛给倪诓倒了杯茶,然后转头看向黄蘸,“我们四人里,就属你跟方生的关系最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最近岩仔可能会没空。” 黄蘸说,亚视即将开播《红楼梦》电视剧,《红楼梦》主创班底会从内地南下香江,而方言作为《红楼梦》的剧组顾问,又同时是香江三联书店的总编辑,自然而然地尽一份东道主的职责。 第610章 香江红楼梦 下午,香江启德机场。 《红楼梦》的主创团队成员们充满期待地从羊城飞往香江,参加亚视即将举办的电视剧首映式。 从徐徐下降的飞机舷窗向上看,香江楼群密集,四面又是山又是海。 眼见飞机开始着落,龚除好奇道:“姐夫说他会来机场迎接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没有?” “你看那儿!” 邱珮凝伸手一指,就见机坪上站着密密麻麻如黑点的人群,显然是专门迎接她们的队伍。 飞机稳稳当当地停在机场,众人陆陆续续地从登机梯下来,一幅横幅立刻映入眼帘之中。 “欢迎《红楼梦》剧组来港!” 方言站在横幅的下面,和萧滋、潘耀名、董秀玉等人对视了眼,率领着香江三联书店的员工走上前来,热烈鼓掌,夹道欢迎,同时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束束鲜花交给《红楼梦》主创演员们。 “萧老,方老师,劳烦你们亲自来迎接我们。” 王扶霖接过鲜花,笑脸盈盈。 方言道:“这是应该的,作为《红楼梦》的顾问,当然要尽一份自己的力才行。” 紧接着,陈小旭、张丽、龚除、邱珮凝、邓洁等人拥了上来,彼此之间,相互寒暄。 欧阳奋镪很是疑惑,“方老师,您说我们要留意点香江的媒体采访,这是为什么?” “因为香江的娱乐记者最喜欢的就是在问题里设计挖坑,在报导里添油加醋,甚至是胡编乱造,有时候你们甚至是进了圈套还不自知。”方言道:“就比方说你欧阳奋镪,现在有女友了没有?” 在众人的注视下,欧阳奋镪羞红了脸,点了下头。 方言追问:“那么接下来记者可能就会问你什么时候结婚?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欧阳奋镪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暂时还没有列入计划当中。 不等方言开口,潘耀名嘿然一笑,“如果你真的这么回答,不出意外的话,第二天的报纸上就会出现这么一篇新闻,‘欧阳奋镪因恋林妹妹,虽有亲密女友,但目前尚不考虑结婚’。” “啊?!” 欧阳奋镪、陈晓旭等人一个激灵,忙不迭地澄清说“贾宝玉”和“林黛玉”之间可是清清白白。 “香江的媒体可不管这些,有些无良的甚至是习惯把白的写成黑,黑的写成五彩斑斓的。” 潘耀名半开玩笑道。 “确实如此,我虽然也才来香江几个月,但也是真真切切地见识到香江媒体的厉害。” 董秀玉简单地描述起《鬼吹灯》和《卫斯理》,以及香江三联书店和倪诓之间的大论战。 “我们好歹也是应亚视的邀请而来,这些香江的媒体多多少少会给几分面子。” 王扶霖皱眉道:“不至于做的这么过火吧?”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多点提防总归是没错的。” 方言这话一出,有的人听进去了,有的人却不以为然,然而却狠狠地被现实扇了一耳光。 果不出方言、潘耀名等人的所料,《红楼梦》剧组成员刚刚走进机场休息室,亚视的众位知名艺员,以及香江大大小小媒体的记者们便蜂拥而上,长枪短炮对代表团成员进行了密集“扫射”。 欧阳奋镪、陈小旭和张丽,这三名《红楼梦》的主角自然是火力最为密集的焦点。 “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看这边,看这边”的喊声此起彼伏。 不单单热情得有些吓人,提的问题也是各种刁钻,大大超出欧阳奋镪、陈小旭等人的能力之外。 得亏有方言、萧滋、潘耀名等人出面,替一群萌新宝宝遮风挡雨,挡下了各种有圈套的问题。 “方老师说得果然没错,这些媒体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得住的。” 王扶霖说出了剧组所有人都想说的话。 “内地和香江的媒体大不一样,你们主要是第一次这样的,所以难以会无所适从。” 方言摆了摆手。 “我们刚刚讨论了下,接下来任何人在未经过代表团领导同意情况下,都不能擅自接受采访。” 王扶霖再三叮嘱后,向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方老师,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方言道:“根据亚视那边的安排,在宣传《红楼梦》的时候,会让你们坐花车游香江。” “花车?!” 众人一下子涌现出各种不好的联想。 “你们都误会了,其实花车在香江只有在举行喜庆典礼或迎接贵宾时才会有的。” 潘耀名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即便如此,陈小旭、张丽她们依然觉得穿上戏服站在花车车顶上,就像是在“游街示众”。 欧阳奋镪、邱珮凝等人也很排斥,坐在花车上无异于是让市民当猴子来看来耍,坚决不能接受。 方言问:“如果亚视的人苦苦相劝,必须让你们上花车呢?” 陈小旭、张丽她们几乎都是同一个答案,即便无奈上了花车也拒不配合,始终不站到车顶上去。 王扶霖沉吟半晌,“珮凝、邓洁你们或许可以,但小旭、张丽、奋镪你们三人,可是林黛玉、薛宝钗和贾宝玉,是《红楼梦》最核心的人物,你们不上花车的车顶,只怕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这……” 陈小旭和张丽顿时脸色一僵,左右为难。 欧阳奋镪咬了咬牙,说自己可以勉为其难地站上去,但既不卖笑,也不向观看的市民招手致意。 方言道:“这就是观念上的分歧,所以为防止闹出误会,最好是跟亚视的人重新商量一下。” “方老师考虑的周全。” 王扶霖说亚视的老板邱德根今晚在宋城设宴款待代表团,他准备在宴会上提一提这件事。 “既然要去欢迎宴的话,那肯定是不能穿戏服出席。” 方言提议,在安顿好行李之后,就带代表团的成员们去购物区,购买些适合首映式的服装。 听到这话,陈小旭、张丽等人激动不已,她们何尝不想精心打扮,穿上光鲜亮丽的服饰呢! 看到她们如此跃跃欲试的样子,王扶霖自然而然地答应了下来。 毕竟,《红楼梦》可不只在香江播出,接下来还会在东南亚地区广泛传播。 陈小旭、张丽她们将代表着华夏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国际舞台上,绝对不能给自己人丢脸。 第611章 略懂,略懂 宋城是亚视的古装拍摄基地,类似于内地的横店影视城。 当然,此时的横店还只不过是江浙东阳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乡镇。 而宋城之所以称之为“宋城”,那就是整个拍摄基地从里到外都是仿宋的建筑。 商店、钱庄、剧院、神庙、庭园等鳞次栉比,城中卖艺者在工作期间更是会古装打扮。 代表团全体成员换上新买的衣服,或者是早就备好的新衣服,和方言一同出现在宋城。 一进门楼,放眼望去,周围城墙延绵,殿阁耸峙,气象庄严,古色古香,犹如穿越回到“清明上河图”里的宋朝市井之中,登楼而望,视野中杨柳拂岸,溪水穿桥,点点灯火,簇簇星辉。 再加上随风而来、若隐若现的箫声,真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之感。 众人走了一段路,来到举办欢迎宴所在的楼阁,拱形门廊,雕花窗格,静谧而又精致。 一进入大堂,方言眉梢上扬,震惊于亚视的老板邱德根以及她妻子竟然也在这里。 “哈哈哈,欢迎欢迎。” 邱德根夫妇二人慈眉善目,招呼着众人坐下。 张丽和陈小旭一左一右地陪在邱夫人的身旁,欧阳奋镪则同样坐在她的不远处。 她虽身居高位,却非常和气可亲,上下打量着三人,直呼他们就像是从里走出来的贾宝玉、林黛玉以及薛宝钗本人,而且还开起了玩笑,撮合欧阳奋镪在张丽和陈小旭之中择其一,成为情侣。 “你呀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邱德根摇头失笑,“让王导、方生你们见笑了。” 方言看着面前这位老人,笑而不语,他不单单是亚视的老板,而且是“远东集团”的董事长、香江名列前茅的富翁,要论辈份的话,恐怕还是李兆吉、李嘉成这批人的前辈。 “我刚刚听王导说,方生是《红楼梦》电视剧的顾问?” 邱德根语气里透着几分好奇。 王扶霖点了下头,说方言不只在剧本创作、演戏指导、演员选角等方面出了大力,而且在红学领域里颇有成就,在给《红楼梦》全体演员开突击培训课的时候,专门讲解过几回《红楼梦》。 邱德根越发感兴趣,“想不到方生在红学上还有如此造诣!” 方言道:“略懂略懂而已,承蒙恩师、吴老他们不吝赐教。” 邱德根笑道:“方生未免太过自谦了,今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向你请教红学上的问题。” 方言满口地答应了下来,却没想到邱德根其实早就想请他当面聊一聊,甚至结成合作关系。 邱德根叹了口气,“只可惜却被tvb捷足先登,真的是错过了时机。” 方言说:“合作不分先后,我既可以协助tvb,当然也不会拒绝和亚视合作。” “如果早上几年,我一定会像邵氏一样开拓电影业务,然后尽数地托付给方生你来运作。” 邱德根言语间透着几分遗憾。 方言和王扶霖对视一眼,隐隐觉得他好像有收手退隐的意思。 “这个亚视是我在82年的时候,花了大价钱,才拿下了电视台50%的股权。” 邱德根说,自己那个时候已经接近半退休了,儿子们替自己分担了远东集团很多事务,因而比之前要轻松一些,才能腾出手,进军自己前半生一直没能如愿的影视行业。 毕竟,自己就是靠电影起家的,就像乡村放映员一样,到郊野乡村开个电影院。 由于老片的租金极为便宜,花1港币就可以租一天,再加上门票价格低,生意异常火爆,很快就在乡村里开了14家露天电影院,赚到了第一桶金,被同行们称为“白手兴家的沪市佬”。 但因为后来看到钱庄生意的前景,以及考虑到本钱不足的问题,所以不得不暂时放弃电影业务。 等到了自己有雄厚资本的时候,自然而然想要去圆自己的旧梦。 “当时香江有两家电视台,一家就是tvb,经营较好,实力也强,拍过不少有影响的电视剧,但却已经在邵老六的囊中,一家就是亚视的前身,丽的电视台,底子差,亏损多,要不然也不会卖。” 看着邱德根絮絮叨叨的神色,方言已经确信他已经萌生退意,甚至有出手亚视的打算。 “要发展电视台,既要有资金,也要有人才,还要有好的剧本。” 邱德根幽幽道:“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跟tvb比起来,终究是差了一截。” “邱老先生不必烦恼,如果引进《红楼梦》入港这一步成功的话,未必不能成为亚视的出路。” 方言道:“内地有许许多多优秀的电视剧,比如同样是由名著改编的《西游记》。” “方生说得在理,不过据我所知,tvb最近也在想办法地从内地引进电视剧。” 邱德根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就比方方生你那部《大宋提刑官》。” 方言大大方方地承认,tvb从内地引进电视剧的主意是自己出的,甚至跟燕京电视艺术中心合作,也是自己从中牵线,然而即便自己不说,以邵逸夫和方逸花的智慧,迟早会像亚视一样这么干。 “是啊,邵老六、方小姐何其精明,怎么可能任由亚视独占引进内地电视剧的好处。” 邱德根很是无奈道。 “其实,引进内地电视剧只能解亚视燃眉之急,归根结底,亚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自产能力的不足。”方言提出建议,亚视完全可以把有限的制作资源投入到古装历史戏,以及都市商战剧。 记忆之中,亚视在八九十年代可是推出了不少经典的电视剧。 比如,《武则天》、《秦始皇》、《纵横四海》、《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这个问题或许可能要留给后来者去考虑了,我已经老了,再过几年就不中用了。” 邱德根直接地透露一个重要的信息,自己正在考虑退居二线,把亚视的股权转让给他人。 “听邱老先生的意思,莫不是已经找到了买主?” 方言虽然没有从他口中得到买家的具体情况,但也能循着记忆,想到是林佰欣家族。 想到这里,便提醒了句,“如果邱老先生打算出售部分股份,最好早做决定,不然迟则生变。” “方生对股票、股市也有所研究?”邱德根饶有兴趣道。 “略懂,略懂,我也只不过是从我在美国的一个好朋友,巴菲特那里听到些消息。” 方言说得半真半假,说华尔街最近流传着小道消息,美利坚会加息,从而影响到美股。 邱德根虽然感到意外,但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准备派自己的儿子到华尔街打听消息,“如果消息确认无误的话,我一定要设宴,请方生来好好地交流一番股市和金融。” 第612章 只是技术性调整 “贾宝玉来港有奇遇,方国姗酷肖其胞妹,几可乱真!” “贾宝玉戏里戏外皆与林妹妹有缘无分,已有其它心仪归属。” “《虎胆龙威》北美票房破5000万,全球票房破亿,已打破《龙争虎斗》保持的票房记录。” “………” 倪诓用过午饭,翻阅着各种报纸,有关《鬼吹灯》和《卫斯理》的论战报导正在逐渐减少。 就在此时,耳畔边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倪振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倪诓皱了皱眉,“又去哪里鬼混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 “爸,我可是在干正事。” 倪振说自己一上午呆在香江证券交易所,不但和朋友们投资港股,而且还做了几手恒指多头。 倪诓鼻子里冷哼一声,“就你兜里那点钱,做多恒指又能做多少?” 倪振露出尴尬的笑容,急忙转移话题: “爸,金伯伯、黄叔叔他们不是帮你跟那个大陆仔调解说和吗?” “急什么!” 倪诓瞪了眼。 “可是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有一点消息?” 倪振撇了撇嘴,“方言这人好大的架子啊,我们都已经上杆子低头道歉了,他还想怎么样!” “闭嘴!这种事值得说出来炫耀嘛!” 倪诓内心同样很是不满,就算方言在海内外文艺界闯荡出名声,就算是自己有错在先,可如今自己也放低了姿态,托人说和,甚至于愿意摆和头酒,难道方言连这么个面子都不想给自己嘛? 倪振语气里透着不悦:“该不会是不愿意和解,故意拖着,消遣我们吧?” 倪诓思量再三,决定打电话给黄蘸,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 黄蘸也并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方言的事多,除了忙《鬼吹灯》后续创作,就是在关注投资。 倪诓本以为方言的投资局限在电影、房地产等领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投资股票和期指。 倪振压低声音道:“没想到这个大陆仔还会玩股票,是眼光好,还是运气好。” 倪诓没好气地白了眼,自己这个老子其实也不懂股票和恒指,但是以他如今的地位,自然认识一些精通金融、擅长炒股的高手,他们基本上都看好下半年港股的行情,恒指还能冲破4000点大关。 偏偏出乎他预料的是,黄蘸在电话里说,方言并不看好下半年全球股市的行情。 非但没有加仓港股,做多恒指,反而是反向操作,甚至还推荐黄蘸做空道琼斯指数。 “噗嗤!” 听到这话,倪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倪诓递去了个“噤声”的眼神,等挂断电话以后,才冷冷一笑道: “美国加息,外资回流,股市大跌,荒谬,何其荒谬!” “可不是嘛,未来的大盘绝对看涨。” 倪振嗤之以鼻,“有的人总喜欢摆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发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丢你楼母,他以为他是谁,难道是股神不成!”嘴上喋喋不休,“到时大盘一涨,看怎么打他的脸!” 儿子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倪诓的心坎上,之前积压在心头的郁闷渐渐地消散。 倪振嘿然一笑,“爸,我们这算不算是扳回一城?” 倪诓不屑一顾道:“辛辛苦苦地写了几本挣钱的书,好的不学,偏偏学别人炒股票,妄想一朝发财,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大赢家是谁。”心里却不由地庆幸跟方言的和头酒还没有举办。 因为他特想在和头酒上看到,方言炒股失败损失惨重的那一副衰样! ………………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红楼梦》剧组成员在香江呆了一周,便返回内地。 方言作为香江三联书店的代表,亲自把王扶霖、陈小旭等人送到机场。 一来一回,回到家里时,电话里留着来自白若雪的未接电话录音。 方言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的同时,把电话拨给了白若雪。 “方老师,我们在9月下旬的合约已经完成‘移仓换月’。” “10月的合约呢?” “方老师,您真的确定美股这场股灾会在10月份爆发吗?” “按照我们这些个月搜集的资料和情报,不是10月,就是11月。” 方言语气认真道:“如果10月还不爆发,那就追加保证金,反正这股灾今年早晚会爆发。” 白若雪并不否认他的想法,两眼紧紧地盯着彭博终端机,密切关注着上面的讯息。 就在10月16日当天,道琼斯平均工业指数大幅下跌,在收盘时下跌了整整5个点。 然而,对于经历了5年之久牛市的股民来说,下跌5%并不足以引起他们的警惕,只当做是牛市之前的一次技术性调整,毕竟,华尔街一直流传着这段从1982年开始的牛市会持续很长时间的预测。 结果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美财政部长在18号在接受采访时宣布: “如果德意志不降低利率以刺激经济扩展,美国将考虑让美元继续下跌。” 此话一出,表明美联储加息幅度将会持续加大,立刻触发了美股市场的沽空浪潮。 于是在第二天,美股开始出现大崩盘,上午10点半的时候,道琼斯指数才下跌100多点。 然而过去15分钟,指数已经掉到了2000点,几乎所有的蓝筹公司狂跌超过30%,30种道琼斯成分股中有11种在交易开始后一小时不能开盘,美股市场迎来了史无前例的“黑色星期一”。 美股的崩溃,自然而然地波及到香江、日本、德意志、法国等股市。 这一天的香江,写字楼中职员像平常一样上班,工厂工人一如往日照常开工。 只不过香江的股市出现了大乱,联合交易所照例在10点钟开市,强大的抛售浪潮便出现了。 和美股的抛售潮一样,港股所有蓝筹股纷纷低开好几个价位,接着卖盘排山倒海般的出现。 二、三线股份跌幅更加凄惨,许多股份挂牌下都只有卖家,没有买家,恒指更是断崖式下跌! 散户在大厅里鬼哭狼嚎,捶胸顿足,而大户室里的股民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如丧考妣。 其中就包括倪诓和倪振父子,呆愣愣地杵在原地,痴呆呆地盯着一片血红的大盘。 倪振一脸麻木:“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倪诓吞了吞口水,“不要慌,只是技术性调整,是技术性调整而已!” 第613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中午时分,香江一如往常,各个吃饭的地方依然人头攒动。 潘耀名嘴咧得跟荷花似的,“岩子,我算是服你了,你可真的是太神了,你说美股会跌、港股会跌,结果真就跌了,你说会爆发股灾,结果还真就爆发了,而且是全球性的股灾。” 方言调侃道:“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感觉像是在说我是乌鸦嘴似的?” “怎么可能,天地良心啊!”潘耀名道,“我这明明是在夸你。” 方言道:“看样子,你在这次股灾里全身而退了是吧?” “嘿嘿,听人劝吃饱饭。” 潘耀名说:“你前脚刚提醒我,我后脚就按你给的建议,把手头上的股票不计盈亏、不计代价地抛售一空,顺手还对恒指沽空了几手,照如今的形势来看,绝对能弥补之前抛售带来的损失。” 方言勾住他的肩膀,“这样的话,那今天中午这顿必须你来请。” 潘耀名满脸笑容,“请请请!别说是中午这顿,晚饭好好地搓一顿都没问题!” 两人来到以往生意火爆的茶餐厅,在港股大牛市期间,几乎在坐的顾客都会大大方方地喊上一句“来碗鱼翅漱漱口”,也就是点一碗鱼翅羹,配着白米饭来下饭,突出的就是一个壕无人性。 然而此时,在场大部分人脸上都失去了笑容,神情相当凝重,一片乌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不是在用耳朵听着收音机,就是双眼紧紧地盯着餐厅里正在播放金融新闻的电视。 “美国是否爆发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股市崩盘,还有待商榷。” “目前,证券交易会对外宣称正在想办法积极救市,但是新上任的主席大卫·卢德却在发表讲话中表示,‘不排除短暂停市,以处理订单不平衡的可能’,引发了外界对美股的不信任与恐慌。” “截至现在,道琼斯指数在经历大幅度下滑后,出现回落,中午收盘时达到2100点。” “市值蒸发近4000亿美刀……香江方面,年前关于恒生指数破4000点的预测已经失败。” “………” 方言扫视四周,一个个面色煞白,两眼圆瞪,气氛在一片死寂中变得凝重紧张。 潘耀名压低声音道:“岩子,除了恒指以外,你是不是也掺和了道琼斯了?” “多多少少也做了些。” 方言白了眼,“放心,你存在基金里的那一部分也是按照我的投资组合运作的。” “多谢多谢,我以鸳鸯奶茶代酒,敬你一杯。” 潘耀名眉开眼笑。 方言道:“你可悠着点,现在大家伙赔了钱,心里都有着火,不一定见得别人好。” 潘耀名立马收敛笑意,生怕引起周围的人嫉恨: “那你能跟我说说这大致能赚多少吗,我好心里有点数?” “你看你,又急,这才第一天,我哪能给你算出来,何况仓位和杠杆这方面都很复杂。”方言道:“有的是10倍杠杆,有的是8倍杠杆,有的是5倍杠杆,但不管怎么样,这次绝对不会少挣。” “有你这句话,我这心算是彻底放肚子里了。” 潘耀名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地川剧变脸,把笑弧扯了下来。 方言吃了口鲍鱼捞饭,“之前我跟你说过,这次全球性股灾不仅仅是‘危’,同样也是‘机’,很多蓝筹股,以及有升值潜力的优质股票都会处于低位,完全可以抄底一些,捡一个大便宜。” 潘耀名眼前一亮,“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股票推荐一下?” “这个你可以去问若雪,我早就托她调查整理了一份名单。” 方言依稀记得,上面有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洛克希德、雷神、通用电力等。 之所以会把军工企业的股票列入投资范围,因为等到90年代接连爆发战争的时候,比如海湾战争,这些涉及到军工信息化或军工电子的企业股票一定会大涨,这场股灾便是最佳的入手时机。 当然,自己也分出了一些心神,关注黄玉朗的公司股价。 毕竟,这可是牵扯到自己文娱版图里一块重要的漫画拼图。 ……………… 下午2点30分,股市开盘,卖盘排山倒海般出现,连“跌市奇葩”置地也开始下跌。 短短1个小时,恒生指数再跌185点,许多股票甚至是蓝筹股都只有卖家,买家盘下空无一人。 股民欲卖无门、欲哭无泪,股民的情绪就在这一天内从绝对乐观转为极度悲观。 本来以为美股道琼斯指数回落到2100点,这一短暂的反弹是整个股灾噩梦的结束,却没料到竟然是开始,道琼斯指数以泄洪般的速度,不到两个小时,就跌到1900点,当天跌幅高达22.62%。 伴随着美股的动荡,港股市场遭遇了排山倒海式的沽出,市场极度悲观。 当日恒指收报3362.39点,下跌11.1%,股市满目苍夷,股指期货市场更加不堪一击,恒指期货包括当月与远期都几度跌停,由此引发的恐慌,迅速地蔓延到香江的每一个角落。 既有倪诓、倪振父子两人,也有一天到晚都关在公司办公室里的黄玉朗。 整个人萎靡不振,精神甚至有些错乱,时不时地就会想到去年公司敲钟的风光时刻。 那个时候,他当着众多媒体的面,自豪地宣宣称“我间公司上市,系全世界第一间漫画公司上市,前一晚我真系瞓唔着,因为那一刻真系我人生嘅巅峰,敲钟嘅时候,我真系兴奋到癫癫哋!” 但马上想到今天公司的股价大跌,损失惨重,质押在银行的股票也大幅度的缩水。 一旦质押股票的市值跌破了平仓线,接下来银行就会频频打电话,催促他追加保证金,或者补充质押物,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有意要收购玉朗国际公司,这些质押出去的股票就会变成毒药。 思虑再三,一直在考虑要不要为了保住自己的港漫江山,去伪造假帐,撑过这场股灾再说。 就在此时,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急匆匆地带来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消息。 联交所在下午休市以后,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鉴于让投资者保持冷静,以及处理积压的大量交收,考虑在第二天10点钟开市前做出决定,准备停市4天,香港期货交易所也计划做出同样的决定。 “什么,休市!” 黄玉朗霍地震起来,港股倘若宣布停市4天,将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在股灾中停市的股票市场。 第614章 没有大奇迹日 10月20日,清晨。 白若雪得知香江联交所、期货交易所宣布停市的消息以后,第一时间把电话打给方言。 方言问道:“这对我们后续的运作会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影响?” “方老师请放心,虽然停市能够替港股争取更多的救市时间,但也会让国际游资降低对港股的印象,加速抽离资金。”白若雪解释说,“如今,光是期交所就尚有2万多张期货合约没有平仓,系统性崩塌几乎是一触即发,不出我所料的话,4天之后的复市,股市恐怕会崩溃的更快。” “那就好。” 方言悠悠地喝了口茶。 “香江想要挽港股于狂澜,除非是能筹措到充足的资金救市,否则一切都只是徒劳。” 白若雪语气认真道。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眼下美国加息,外资回流,单凭香江一隅之地的资金,投入港股里也砸不出多大的水,除非背后有内地做靠山来兜底。”方言不由自主地想到97年香江金融保卫战。 两人随后从港股聊到了美股,美股作为全球股灾爆发的根源,大多数的股票几乎无一幸免,股价不是腰斩,就是跳水,比如可口可乐,单单两天的时间,就从53美刀左右下跌到37美刀左右。 “让可口可乐再跌一会儿,跌到30美刀左右的时候,我们再开始入场抄底。” 方言嘿然一笑。 白若雪同样是兴奋不已,按照方老师的指示,在50美刀左右价位的时候,陆陆续续地把手头上所有可口可乐股票抛售一空,所获得的数额如今完全可以吸回差不多1.5倍之多的股票数量。 方言问完自家的投资近况,接着随口问到巴菲特、老迈克他们的情况。 白若雪说,老迈克、巴菲特等人特意打来电话,以表感激,谢谢她们提供的投资建议的信息。 方言听到巴菲特、索罗斯他们并没有恐慌地四处打听消息,也没有恐慌地抛售股票,面对大跌,面对财富大幅缩水,面对重仓股大幅暴跌,表现得异常平静,即便是伯克希尔·哈撒韦下跌了30%。 “我已经得到巴菲特、芒克他们的同意,可以大手笔地低价买入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票。” 白若雪说,如果计划实施顺利的话,方言将成为仅次于巴菲特的第二大股东。 “他们当然会同意,我们大举买入,才能在股灾中托起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价嘛。” 方言撇了撇嘴,“老实说,巴菲特还得谢谢咱呢!” 白若雪嫣然一笑,询问起恒指期货合约该在什么价位开始平仓。 “股灾爆发之前,恒指是3968点,我预计过个几天,可能至少会腰斩一半。” 方言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贪心,高杠杆的合约就从2300点到2000点之间,逐步平掉,见好就收,低杠杆的倒是可以冒一冒风险,下探到1900点试一试,你觉得怎么样?” 白若雪沉吟半晌,应了下来。 “方老师,这次挣来的除了投资名单上的股票,剩下的一部分您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全部换成日元。” 方言一本正经道。 白若雪本以为要继续炒日元外汇,但完全没想到方言竟然想做多日经225期货。 “日本的金融泡沫正在迅速膨胀,这次的股灾并不能遏制这种膨胀,不出意外的话,日本股市会在短期下沉后,率先复苏。”方言道,“若雪,现在的日经指数是多少点?” 白若雪如实道:“目前在19000多点上下震荡。” 方言记忆中日本股市在1989年冲顶,日经指数达到了夸张的39000点,再冲4万点时,泡沫才开始破裂,这么一想,眼下正是转战日经指数的大好时机,起码可以翻上一番。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却对提心吊胆的股民而言,一天过得比一年都还要煎熬。 到了港股复市的日子,虽然天气不错,阳光普照,但每个人的心头都被乌云所笼罩。 每一个走在街道的人似乎都有一种大灾大难一触即发的感觉,尤其是急着去联交所的股民。 一个个眼里布满血丝,面色煞白憔悴,脚步沉重得像是即将要去赴死的死刑犯。 当天的开盘时间比往常推迟了1个小时,11点正式开盘。 然而,形势并没有一点变化,股市里依旧是只有卖家而没有买家。 卖家跳价求售,无人敢出手入市买货,如此过去了15分钟,大盘行情突然急剧恶化。 仅仅15分钟的时间,恒生指数就跌去了650点。 坐在大厅里的散户和交易员们面如死灰,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别跌了!别跌了!” “我的房子,我的房子!我可是把房子的抵押款都投到股市里,现在我该怎么办!” “救市啊!为什么还不救市啊,再不救市我就完了!我已经没钱再缴保证金了!” “……” 大多数人原本以为“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但没料到股市竟然还能“打洞”。 又过去了30分钟,大盘又跌了250点,结果就是不到一个小时,恒指已经下降了900多点。 即便之后有所反弹,早上收盘时恒生指数还是下跌了将近845点,预示着港股噩梦的开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户室里的倪诓瘫软在椅子上,一想到自己的家当缩水了一半之多,胸口就传来阵阵剧痛。 “爸,我从朋友那里听到小道消息,接下来会有很多救市举措的。” 倪振安慰倪诓的同时,也是在自我安慰。 “对,救市,这样的情况,一定会救市,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坐以待毙!” 倪诓眼里充满着一丝的期待。 不单单是他,在股灾中遭遇到重创的股民无不期待着天神下凡,救市救灾。 然而,午后行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劣,市场抛风四起,投资情绪悲观到极点。 投资者不但断臂求生,而且还想方设法地在期货市场卖出恒指期货对冲,就在一片惨淡之时,香江政fu终于开始了一连串的救市措施,其中包括豁免上市公司买回自己股分的限制。 外汇基金、赛马会、汇丰银行等均入市买股票,希望能产生带头作用。 与此同时,安排了20亿港币以维持期货市场的正常交收,但是大奇迹日并没有出现。 整整一天时间,大盘跌去了1120.7点,以2241.69收盘,跌幅超过了33%, 创下全球最大的单日跌幅纪录,而香江的期货交易市场更是四度跌停板,暴跌高达44%。 第二天,《明报》的头版头条上报导着这则新闻,形容这场股灾是“山崩地裂”!(本章完) 第615章 前往日本 港股持续暴跌,恒指已经跌破2000点大关,一片巨大的愁云出现在香江上空。 平日里股民经常光顾的店,现在人烟稀少,生意惨淡,毕竟很多股民赔得底朝天。 香江三联书店也不能幸免,排队来买的读者,特别是《鬼吹灯》的读者也渐渐变少。 就连《鬼吹灯》,近日以来也受到股市传递出的绝望恐慌情绪的影响,收听率下降了好几个点。 此时的收音机,以及电视里,不时地就会报导出有欠债破产的股民跳楼自杀的新闻。 “唉。” 潘耀名透过窗外,望向天边黑漆漆的乌云,叹了口长长的气。 “这回的股灾恐怕会波及到我们香江三联书店的业务,甚至是整个出版行业。” 方言眉头微微一皱。 “可不是嘛,最近的图书销量和客流量都少了不少。” 潘耀名道:“好不容易我们书店才刚有点起色,没想到形势会变成这么个样子。” 方言摸摸下巴,“光靠香江看来是不行了,宝岛、新加坡、马来西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潘耀名笑道,“都已经跟这几个地方的出版商谈妥了,如果发行顺利的话,我们书店将会开辟出更多全新的盈利渠道,能够大大地为书店创收。” 方言沉吟片刻,“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时候去趟日本?” “去日本做什么?” 潘耀名诧异不已,“《鬼吹灯》系列在日本很有市场吗?” 方言摇头说,既然香江三联书店今后要抢占漫画市场的份额,眼下正是大好时机。 黄玉朗的玉朗国际公司股价跳水暴跌,深陷财政危机,由此引爆了上市以来潜藏的矛盾和危机,人心不稳,港漫的前景和未来被媒体唱衰,自己只有锄头挥得好,就不可能挖不到墙角。 再加上全球性股灾也同样波及日本,日本漫画行业也会迎来短暂的震荡。 如果香江三联书店可以趁机能和集英社、小学馆、讲谈社等出版社谈成合作,未必不能以低价拿到在香江,甚至是在宝岛的出版授权,如此便能打破玉朗国际公司在香江漫画市场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确实是个机会!” 潘耀名眼前一亮。 “而且不只是漫画,还有悬疑推理。” 方言从铃木洋子那里听到,日籍华人、日本推理文学研究评论家傅博创立了《幻影城》杂志,正在大力介绍和推广推理文化,杂志得到日本推理界的支持,很快就成为最有影响力的推理刊物之一,很多本格作家由此出道,成为了新时期本格推理的旗手。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日本是非去不可了。” 潘耀名一拍桌子,下定决定。 “我们先定个时间,再跟萧老请假。” 方言也打算借去日本的机会,看一看软银、电击文库等入股企业的情况。 潘耀名咂摸了下嘴,“恐怕要耽搁一会儿,得等我先忙完另一件事。” 方言调侃了句,“你还有什么事?”“嗨,还不是最近按你的建议投资挣了不少钱嘛,这事让我老婆孩子知道了。” 潘耀名从抽屉里拿出一堆房产中介提供的资料,说为了救市,香江的不少银行都降低了利率,于是老婆跟自己商量了下,决定从挣来的钱里抽出一部分,买一套更宽敞的房子。 因为香江坊间一直都有“若股市跌,楼市会跌”的说法,股市熊市往往只对楼市有短期的调整作用,像这次香江股灾爆发才没几天,好地段的房价立马跌了两三个点,有的新楼盘甚至跌了10%。 “豪横!” 方言伸出大拇指,用戏谑的口吻道,“全款买房是吧?” “去去去,你这事夸我还是损我啊?” 潘耀名白了眼,“我又不是你,哪来那么多钱,够一次性全款付清啊,当然是先交个首付啦。” 方言打趣说:“谦虚了不是,就你在基金里那笔钱,现在应该够你全款买个三四套了。” “别别,这钱还是继续留在基金里为好,我还指望着钱生钱,继续给我下金蛋呢!” 潘耀名嘿然一笑,“我这里头也有关于别墅的资料,你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方言挑了挑眉,接过他递来的一堆配着图的资料。 “其实要我说,以你今时今日的财力和地位,早就该买套别墅住了。” 潘耀名说,自己也从房产中介那里得来小道消息,在全球股灾之下,不少浅水湾豪宅的主人资不抵债,不得不变卖家产,这放在往常,可是万万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这话怎么讲?” 方言很是好奇。 潘耀名说,别墅这种珍贵的房产是富豪们的骄傲和象征,也是他们财富的体现。 即使没人住,通常情况下,他们也坚决会选择保持空置,不会轻易出售,除非真的万不得已。 接着语气认真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如果你想要买别墅的话,现在绝对是最佳时机之一,这么多人一起出手这么多的别墅,别墅的价格肯定要跌上个几成。” 方言仔细地翻阅起资料,香江一共有14个区,几乎每个区都有豪宅区,富人们住的也比较分散。 西贡区、石澳、半山、九龙城、中西区,山顶,浅水湾,清水湾,九龙塘,石澳都是富人住的地方,只不过半山,九龙塘,跑马地等是传统的富人区,而浅水湾算得上是最具典型的富人区了。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套浅水湾的别墅,几乎可以坐在家里看海上红日升,看晚霞落日。” 潘耀名咧嘴发笑,“还能俯瞰维多利亚港口,还能跟一堆富豪、名人做邻居……” “这还不简单嘛,你在基金里的钱就足够你买上一套了。” 方言看了眼浅水湾别墅的价格,一般情况下,价格都在400万到600万之间。 但赶上了这次史无前例的股灾,的确如潘耀名所说的一样,总价至少要跌上两三成。 一边翻看,一边在心里琢磨,王祖娴、林清霞她们也准备用这些年积攒的片酬,在香江买房子。 何不就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大家伙干脆住在同一个区域好了?(本章完) 第616章 破碎虚空 五天之后,港股行情依旧没有明显的起色。 方言并没有把注意力聚集在股市之上,约上林清霞、王祖娴等人,低调地参观各地别墅。 最终在比较抉择一番后,买下了一套浅水湾的别墅。 毕竟,作为最典型富人区,这里虽然房子外观、面积以及内部装修都没有太多的特别的地方,但是这里却有很好的地理位置、环境配套设施资源,最重要的是,这里基本上都是私家海景房,还是香江天然氧吧,不仅风景秀丽,还山环水抱,面向大海,空气清新,没有雾霾,基本上无人能打扰。 与此同时,潘耀名也在这段时间里,挑中了一家人心仪的房子。 两人于是把去往日本的目的如实地汇报给萧滋,萧滋也很通情达理地批了他们的假条。 “假已经请到了,接下来我们收拾收拾行李,大后天就出发。” 方言走出办公室。 “大后天吗?” 潘耀名讶异地提醒了一句,金镛、黄蘸可是几次三番地来电,希望约他吃顿饭。 “他们那是约我吃饭吗?是想介绍蔡阑给我认识吗?” 方言笑了笑,“难道不是想劝我饶倪诓一回,展眉消夙怨,一笑泯恩仇嘛!” 潘耀名道:“那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赴宴?” “赴宴当然要去赴宴,不过既然是求情和赔罪,他们理当要准备赔礼。” 方言说:“倪诓手上的,也只有《卫斯理》算是能入我眼的,倒是金镛,我想要拿到他所有武侠在内地的出版授权,不管是三联书店集团总部,还是我们的出版公司,都需要这些版权!” “你说的没错,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镛的这些武侠可是好宝贝。” 潘耀名和他相视一笑,然后定下在日本之行以后,再和蔡阑、金镛、黄蘸等人吃饭。 “日本方面,我已经跟有斐阁说好了,铃木社长会安排我们此行的行程。” 方言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这么说来,我们这趟的住行这些他们都兜底喽?” 潘耀名看他点点头,兴奋地搓搓手,“这可真的是太好了,我这回要好好地沾一沾你的光。” 就在此时,电话“铃铃”地响个不停,两人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方言一接电话,颇为意外,没想到来电的会是黄祖镪。 潘耀名也很惊讶,等打完电话后,一问才知黄祖镪说的武侠已经写好,想请他们一观。 “我也跟你去见他一面,我想看看他的武侠到底怎么融入阴阳风水、五行玄学的!” ……………… 自从黄祖镪遇到方言和潘耀名,就向香江博物馆请了个长假,在大屿山闭关写书。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把自己1979年所写的《破碎虚空》,修改到了自己满意的地步。 此时此时,手稿正在方言和潘耀名、董秀玉等人之间竞相传阅。 黄祖镪心里惴惴不安,“您几位觉得这怎么样?”“你这有点意思,跟香江市面上的所有武侠作家的作品很不一样。”潘耀名道:“呈现的是一种全新的武功体系,虽然写的也是内力,但却感觉在内力之上,好像有一种更强、更玄的东西。” 香江三联书店的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对《破碎虚空》里的武功充满了好奇。 “这算不算是道家里常说的‘白日飞升’?” “与其说是白日飞升,我倒觉得是超凡入圣。” “我倒觉得像是自杀式袭击……” 越来越多的人对《破碎虚空》里如何形成和运用这套武功体系,始终是众说纷纭。 潘耀名把目光投向方言,“岩子,你也是武侠大师,你怎么看?” 方言道:“《破碎虚空》和以往的传统派、新派和技击派都不一样,他的作品展示了一种超越武技范畴的境界,将武功的实质提升到了灵魂对决、玄学幻想的层面。”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包括黄祖镪在内的所有人的认同。 方言不紧不慢道,“其实在我看来,武侠可以按照武功体系的不同,划分出三个层次。” 黄祖镪集中精神,深怕自己错过任何一句话一个字。 就见方言伸出四根手指,缓缓说道:“分为技击、低武,以及高武,而《破碎虚空》这本书,就显然是脱离了金镛、古龙、梁羽生他们低武武侠的境界设定,触摸到了高武的门槛。” “高武?!” 黄祖镪、潘耀名等人第一次听到这么个新鲜词汇,迫不及待地询问此中含义。 方言一一地做了简短的解释,然后在众人又疑惑又诧异的目光下,又伸出了两根手指: “而在这三个层次之上,实际上我认为还有两个尚未开辟的层次可以挖掘。” “哪两个层次,岩子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潘耀名说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想要问出的问题。 “这两个层次,我当初回燕京的时候,就跟集团总部的沈总提到过。” 方言环顾四周,“那就是脱离传统武侠的桎梏,一种是‘仙侠’,一种是‘玄幻’。” “方先生,仙侠这个类型我能够理解。” 黄祖镪拿徐客的《新蜀山剑侠》举例,“可这个玄幻,我好像从来都没听说过。” 面对着这位前世的玄幻鼻祖,方言一脸从容道: “玄幻,其实跟科幻、魔幻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科幻是建立在科学技术和科学幻想的基础上,魔幻是整合了西方神话、宗教、巫术、魔法、占星术等元素,而玄幻,自然而然就是从你最喜欢的风水命理、丹道阴阳等玄学知识中,诞生出的一种东方幻想文学。” “这……这……” 一个个错愕不已,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其中最受震撼的当属黄祖镪,特别当方言在《破碎虚空》的基础上,提出了个很多天马行空的幻想,比如“斗气化马”,比如“儒道至圣”,又比如“洪荒封神”,简直是样百出,无法形容。 越往下听,越觉得自己的《破碎虚空》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完全不能跟方言所匹敌!(本章完) 第617章 修真仙侠 黄祖镪在和方言的交流中,越发地对高武武侠、东方玄幻充满兴趣。 以致于,觉得本来已经修改好的《破碎虚空》,仍然有些不成熟,需要再改一改。 萧滋、董秀玉等人考虑到这种高武武侠题材前所未有,不确定市场的真正的潜力,再加上黄祖镪本人毫无名气,武侠在香江已经没落等因素,于是决定香江三联书店不出版《破碎虚空》。 方言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便让潘耀名以自己出版公司股东的名义,私下里和黄祖镪签约。 只不过出于盈利的考虑,所给的稿费和版税标准并不高,而且首印的规模也只有1500册。 但黄祖镪却已经非常感恩戴德,毕竟,如今的出版行业肯继续出版武侠的公司可不多。 作为报答知遇之恩的谢礼,方言不费多大的力气就签下了黄祖镪接下来三本书的优先出版权,也顺利地拿下了《破碎虚空》的影视改编权等杂七杂八的授权,让他“心甘情愿”被自己榨一榨。 “这个黄祖镪可是一个潜力股,我们要细心栽培,以后肯定会大放异彩的。” 方言认真地叮嘱了潘耀名一句。 “你是不是在为你刚才说的高武武侠、东方玄幻和修真仙侠搜罗和积累人材?” 潘耀名会心一笑。 方言道:“算是吧,如今这年代,不管哪行哪业最缺的都是人才。” “其实我也想很期待,你网罗的这些人才会怎么写你所说的高武武侠、东方玄幻和修真仙侠。” 潘耀名道:“特别是修真仙侠,我打小就喜欢看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 “那你可要等好一阵子了,之前徐客拍的仙侠题材成绩中规中矩,严重影响到香江的作家创作仙侠题材的热情。”方言仔细分析道,“而且香江虽然流行风水玄学,但顶多是些茅山道术,这跟修真仙侠里需要融入的内丹、外丹等道家知识体系,可大不一样,想要写出仙侠恐怕不容易。” “你既然这么懂的话,何不你来协商一本,给同行作家们指出一条明路?” 潘耀名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方言思索片刻,假如自己真的动笔,可选的范围估计在《仙剑奇侠传》、《轩辕剑》、《古剑奇谭》、《凡人修仙传》等,只不过《凡人修仙传》需要精炼完善,把水字数的地方浓缩一下。 至于感情戏的部分,可以跟《凡人修仙传》的动漫版相结合。 一念至此,面带微笑道:“暂时你就别想了,等我先搞定《鬼吹灯》的前五部再说吧。” “说的也是,目前《鬼吹灯》系列才是我们三联书店的财神爷。” 潘耀名嘿然一笑,“当然,我觉得你的修真仙侠一出,也一定会成为书店的又一财源。” ………… 就在两人准备搭乘前往日本的航班之际,金镛把黄蘸和蔡阑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前两天刚跟岩仔通过电话,他说等从日本回来以后,再谈见面吃饭的事。” 黄蘸左看看,右看看。 “我看方生估计已经猜到,我们要在这场饭局上,替倪诓美言求情,所以才有意地避……” 蔡阑严肃地推断道。 黄蘸道:“岩仔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应该不是刻意避让,而是真的有事要忙。” 金镛点头同意,“其实他们晚些时候再见面和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话怎么讲?” 黄蘸疑惑不解,当初最急于帮倪诓劝和的就是金镛,没想到现在最淡定反而又还是金镛。 “前些日子不是爆发股灾,港股大跌嘛。”金镛摇头苦笑道:“倪诓酷爱炒股,这次的投入损失巨大,一时想不开便生了病,住了院。” 黄蘸和蔡澜面面相觑,“他生病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探望一下!” 金镛递去了个耐人寻味的目光。 黄蘸立马会意,像倪诓这种视面子如生命的人,就连《鬼吹灯》压过《卫斯理》一头都会觉得丢了面子,如今炒股失败,生病住院这种更丢人的事,自然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包括自己的老友。 “都说了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还好我不懂炒股,所以根本不碰股票。” 蔡阑心里暗自庆幸。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如果你不想碰股票,那么你已经超过了99%的股票人。” 黄蘸强压下幸灾乐祸的笑容。 “好了,不扯远了。” 金镛摆了摆手,“所以等倪诓出院的时候,我想方生应该也回香江了。” 蔡阑好奇地询问道:“方生有没有跟你说,他去日本到底是做什么?” “这倒是没说,不过也很好猜。”黄蘸道,“或许跟《情书》电影有关吧?” ………… 第二天,日本羽田机场。 飞机平稳地着落下来,方言和潘耀名提着行李,走出机场。 就见有斐阁安排的专车司机早早地守在门口,高举着“欢迎方言桑来日”的牌子。 与之同行的,还有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她们两人自从被方言钦点为《情书》电影的编剧,就一直呆在日本,除了应导演的要求修改剧本以外,就是作为方言的联络人,帮他处理在日本的各种事。 方言把潘耀名介绍给两女认识,彼此之间,相互寒暄了几句。 “方老师,我父亲托我一定要好好谢谢您!” 铃木洋子一坐到车内,就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方言看破不说破,然而越是如此,潘耀名这个不知情者就越发好奇。 铃木洋子也不隐瞒,直接说多亏了方言的提醒,让铃木洋子几次三番地苦劝铃木俊次郎从股市和汇市里套现一部分,所幸铃木俊次郎最终听劝,才不至于在这场全球性的股灾里损失惨重。 “那就好。” 方言说:“其实损失得多一点也不要难过,这次日本股市的下跌完全是无妄之灾,美股股灾影响最大的其实是欧美等国,我预想不出意外的话,日本股市明年的时候就会恢复,甚至是重新暴涨。” “我一定把您这句话带给父亲大人。” 铃木洋子郑重其事地说,虽然铃木俊次郎在股市里的损失依然不小,但是好在此前也听从过方言的建议,把从汇市里赚来的钱投入到楼市里,眼下猛涨的房价几乎就足以弥补股灾里的损失。 方言倍感意外,一问才知,东京房价暴涨53%,一间55平米的房子,售价高达6200万日元。 潘耀名惊叹了声,“这也太夸张了吧,早知道我就在日本买套房子了!” “现在恐怕是来不及了。” 铃木洋子不禁失笑,日本的房子已经到了有钱也买不到的地步,摇号率高达六千二分之一。 方言咋舌不已,幸亏自己在房价暴涨之前入手了不少房子,可以等到楼市泡沫膨胀些再出售。(本章完) 第618章 电击文库(二合一) 方言和潘耀名接受了有斐阁的招待后,来到精心安排的酒店入住。 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呆在方言的房间,聊起了京都大学投亲会。 自从《情书》在日本掀起唯美纯爱风潮以来,越来越多的学生,特别是《情书》书迷们慕名加入,充实了投亲会的规模,壮大了华夏文学的翻译团队,而且校园里也开始流行中文学习的热潮。 “善莫大焉。”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们,还有投亲会的老师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桥本结衣说,以前投亲会里翻译华夏文学的只有在职,或者退休的汉学家,也有一部份他们的学生,即便进入出版机构里,也一直本着报恩老师的理念,出版一些严肃的华夏文学作品。 “现在有方老师这个榜样在,日本很多出版社也开始把目光放在华夏文学上。” 铃木洋子道:“比如汪曾其、沈雁氷、石铁生,准备把他们的引进日本,加以翻译发行。” 就在三人闲聊之际,放好行李的潘耀名敲响了房门,参与到谈话之中。 “幻影社、苍鸦城这几家推理杂志,我已经代方老师,跟他们初步地沟通过了。” 铃木洋子道:“他们都非常愿意把日本的推理和文化传播到香江去,而且也对您创立的《推理世界》也很感兴趣,希望作为交换条件之一,能够选择一些优秀的,加以翻译和转载。” “这个当然没问题。” 方言同样乐意把自己开辟的“法医推理流”,以及国内推理推广到世界范围。 潘耀名咧嘴发笑,如此一来,这趟日本之行的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一半。 而另外的一半任务,桥本结衣和铃木洋子也已经代劳,跟集英社、小学馆、德间书店等日本漫画行业的龙头取得了联系,每一家都随时欢迎方言、潘耀名到公司里,当面洽谈漫画授权发行的事宜。 “我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潘耀名投去问询的目光。 “不急,想要拿下漫画版权可绝非易事。” 方言摆了摆手,引进之前必须要做好市场调研,并非是哪部动漫在日本畅销,就一定能在港台市场里流行,而且和境外出版社谈判,再到对该书的翻译、制作和发行,整个过程非常的漫长。 短则半年,长则两年,因而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得到挑中的漫画授权意向书即可。 “确实要先做一番调研工作,之前的《七龙珠》、《机器猫》、《圣斗士星矢》,是在你的推荐下,三联书店才会放心大胆地引进发行。”潘耀名道,“事实上我对日漫市场的了解还真的不多。” “我对日本漫画市场也是一知半解。” 方言道:“不过没关系,我虽然不懂,但我有懂这行的能人,明天我们就去拜访一下。” 铃木洋子心领神会道:“方老师,您说的是不是从角川书店里自立门户的角川社长吗?” “应该说是‘前社长’。” 方言纠正了下,然后让她把和角川映画、松竹商议《情书》电影的日程往后安排。 “我明白了,我回去以后就转告给这两家。” 铃木洋子说,角川春树、奥山融等人都万分期待方老师能为《情书》电影写上至少一首歌。 “你让他们吃颗定心丸,还有,开会的时候把秋元康也喊过来。” 方言扬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 第二天,次元文化公司总部。 角川历彦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亲自迎接方言和潘耀名,把他们带到电击文库编辑部所在地。 “如今的这一切可多亏了你啊。” “千万别这么说,我只不过是出钱而已,真正出力的是你。” 方言环顾四周,墙壁上张贴着轻、游戏、漫画的海报,满屋子里充满着中二二次元的气息。 “不不不,你出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无与伦比的眼光。” 角川历彦哈哈大笑起来,“还记得《挪威的森林》吗?” 潘耀名一脸茫然,在翻译的解释下,才渐渐地听明白,《情书》和《挪威的森林》不单单在人物关系、剧情故事等方面有着相似之处,更是在出版以后在日本所引发的轰动,也极其相似。 《情书》带动了唯美纯爱风潮,《挪威的森林》则是青春疼痛文学的热潮。 而且,方言和村上春树相继在日本文坛爆发了“方言热”和“村上春树热”。 “光是这一本书带来的收益,就已经不可估量。” 角川历彦说,电击文库,乃至整个公司能这么快地收罗如此多的人才,不单单是靠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也是《挪威的森林》所带来的名气和口碑,以致于轻、漫画作家都慕名来投稿。 潘耀名压低声音道:“岩子,这本《挪威的森林》你看能不能由我们书店在香江出版?” “这个想必没有问题,等吃饭的时候,我再跟他提这件事。” 方言说:“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处理日本漫画的任务吧。” 角川历彦把早就搜集好的日本漫画市场的资料,边分发给两人,边说道: “现在最出风头的应该就是集英社,《龙珠》、《圣斗士星矢》、《北斗神拳》、《城市猎人》这些热门漫画都出自旗下的《周刊少年jump》,其他涉及漫画的会社都很难望其项背。” “虽然如此,但这并不会严重地影响到电击文库。” 方言翻看材料,“毕竟我们的运营策略是二次元漫画和轻,还是可以做差异化竞争。” 角川历彦点头附和,“我目前也是这么做的,电击文库签约的第一批漫画都是尽可能避集英社、小学馆它们的锋芒,没有选择热血格斗、科幻机甲、都市怪盗等领域,而是聚焦无人问津的西幻。” “西方幻想?!” 潘耀名倍感意外,“难道日本的漫画读者也好这一口?” 方言白了眼,但并没有制止翻译做出美化后的翻译,毕竟这个问题同样也是自己想知道的。 “销量虽然不像《龙珠》、《北斗神拳》那样火爆,但是成绩也非常可观。” 角川历彦露出得意的笑容。 方言追问:“能让我看看目前签约的有哪些作品吗?” 角川历彦满口答应下来,走到办公桌上,抽出一份名单,然后伸手递了过去。 方言扫视了一圈,基本上见所未见,可以肯定都不是后世火爆出圈的漫画。 于是乎,心念一动,考虑着该怎么合情合理,又不着痕迹地给角川历彦推荐一批有潜力的漫画家,比如《灌篮高手》的作家,井上雄彦,比如“拖更严重”的富老贼,以及他老婆武内直子。 《美少女战士》蕴含的ip价值可远远地超过《幽游白书》和《全职猎人》。 至于《火影忍者》、《死神》和《海贼王》三大民工漫的作家,估计现在还没上大学呢。 “这里面,我最看好的就是这个《罗德岛战记》。” 角川历彦主动推荐道。 听到这话,方言立马提起十二分的兴趣,一问才知道水野良在协助设计游戏“swordworld”的时候,把自己高中时代便开始构思的《罗德岛战记》主干故事,直接拿出来用。 故事背景大概就是诸神时代的终结和英雄战争的发生。 诸神之战时期,光明之神与黑暗之神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司掌创造的大地母神和司掌破坏的邪神在大陆南端的一块土地上进行了最终的交战。 交战以邪神肉体的毁灭告终,但邪神死前对大陆进行了诅咒。 而大地母神为了防止诅咒蔓延到大陆的各个角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大陆南端的这块土地切离开去,使之成为一个独立的大岛,这个岛屿,就是被后世称为“诅咒之岛”的罗德岛。 “远古的传说,失落的大陆,神秘的精灵,剑与魔法的世界,史诗般的英雄传说,波澜壮阔的战争,这在日本奇幻史上还是头一次出现如此精彩的西方魔幻故事。” 角川历彦语气里透着兴奋,“我当时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水野良,不但拿下了这个游戏的出版权,而且还和水野良签下了《罗德岛战记》轻、漫画等方面的版权合同。” “这个的确适合改编成轻和漫画。” 方言笑了笑,“如果销量和口碑都不错的话,我们就考虑将《罗德岛战记》动画化。” “方言君,我也正有此意。” 角川历彦所设想的蓝图可不仅仅局限在搞二次元轻、漫画的文库,而是像德间书店一样,横跨动画、电影、传媒、音乐等领域的大型会社,要不然,他干嘛放着好好的角川书店书社长不当? “西幻的确能够成为文库的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有两三个领域可以挖掘。” 角川历彦惊得两眼圆瞪,“方言君,你快说,到底是哪几个领域!?” 方言伸出三根手指,“推理,少女,还有就是《情书》相关的言情题材。” ……………… 中午很快到来,众人下了楼,来到街上一家生意不错的旋转寿司店,并排坐在一块。 角川历彦夹了块鳗鱼寿司,蘸了有芥末的酱油,边吃边说道: “方言君,你说的推理向、少女向二次元我都能够理解,言情二次元向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电击文库要挖掘和出版一批恋爱向二次元漫画、轻。” 方言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后宫类”、“纯爱类”、“虐恋类”以及“多角恋类”。 角川历彦张大嘴巴,大到完全一口可以吞下五六个寿司。 这“纯爱类”、“虐恋类”,自己懂,毕竟,《情书》和《挪威的森林》算是其中的翘楚之作,而“后宫类”的,《源氏物语》里就有“光源氏”,跟多位女性有着复杂而暧昧的关系。 但唯独就是这个“多角恋类”,至今不管是文坛里,还是漫画界,都鲜有这样的作品。 “咦,《情书》、《挪威的森林》不都是个多角恋的故事吗?” 方言翻了个白眼,说到爱情禁忌类题材,就属你们创作得最花、最重口味、最变态、最畸形。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的日本文艺界还是偏保守传统,没有那么的奔放开放、明目张胆。 “只有三角嘛,我还以为这个多角恋指的是至少是四角恋。” 角川历彦讪讪一笑道。 你这老小子思想怎么这么不纯洁呢! 方言嘴角抽动了下,“四角恋也不是不能有,只是这样的人物关系,写起来就很复杂了。” 潘耀名饶有兴趣道:“岩子,你不妨举个例子,给我们听一听怎么样?” 角川历彦等人眼前一亮,也纷纷地把目光投向方言。 方言一愣,然而架不住众人的热情相邀,只好敲了下桌面,认真地思索了一番。 当天妇罗从眼前转过的时候,精光在眼里迸发而出,一筷子夹起天妇罗。 与此同时,心里也有了主意,要数多角恋中经典中的经典,非《东京爱情故事》莫属。 而恰恰《东京爱情故事》是先有的漫画,然后才有的电视剧。 两男两女的角色配置,构成不出人意料的四角恋关系,但整个故事却用细腻的方式呈现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肌理,道尽了爱情的残酷真相,也反映出了80年代都市年轻人的恋爱观。 而且再引入到华夏开播以后,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为过,成为一代人的记忆。 “方言君,你能不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 角川历彦眼里充满期待,完全可以预料《东京爱情故事》一经出版的火爆场面。 方言建议道:“自然是可以写,不过漫画的话,你最好是请个漫画师。”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心中已经有初步的人选了。” 角川历彦想到的便是柴门文,所画的《.俊平》、《姬子小姐》、《女朋友》,大都讲述青年的心态爱情,颇受青年女性读者的喜爱,也因此成为了“新型漫画”的一位旗手。 第619章 未闻花名 从角川历彦口中了解到日本漫画市场的行情以后,方言和潘耀名商量着兵分两路。 铃木洋子临时作为潘耀名的翻译,前往小学馆商讨旗下热门漫画的授权合作。 方言则带着桥本结衣,参加松竹和角川映画联合举办的《情书》内部试映会。 两人一进入放映室,就见屋内已经坐着不少的人,霍地统统站了起来,朝自己热情问候。 方言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奥山融、角川春树、松坂庆子、秋元康、岩井俊二…… 相互寒暄了一阵,眼见全员到齐,奥山融给秘书递了个眼神: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此话一出,本来明亮如昼的屋子因为被拉上的窗帘,瞬间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光束从众人身后的口子里射了出来,投影在一块小银幕上,很快地泛起了光。 角川春树压低声音说:“方言君,这部片子目前还是一部没有完成剪辑的毛片。” 方言轻咦了一声,松坂庆子可是在电话里跟自己说过,松竹和角川映画已经商量好了,《情书》电影计划在平安夜首映,正好能赶上圣诞档,可如今距离圣诞节可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而已。 奥山融笑吟吟说,《情书》虽然是毛|片,但其实已经完成得大差不差,惟一的瑕疵就在于电影的歌曲和配乐上,主题曲和片尾曲尽管也请了行家出手,却始终是差强人意,似乎缺了点什么。 “方言君是音乐大师,又是原著作者,所以我们希望听一听你的意见。” 角川春树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看着松坂庆子出现在电影开头的画面,看着她静静地躺在雪地里,方言才施施然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手稿,“其实,我也给《情书》准备了主题曲和片头曲,你们可以拿去比对一下。” 说话间,便把其中的一份递给奥山融,“这一首是主题曲,由庆子来演唱。” 奥山融一接到手上,立马把注意力从银幕转移到稿纸上,第一行清晰地写着歌曲名: “花咲く旅路”。 松坂庆子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 在方言来到日本的第三个晚上,她就在方言的屋里,跟他学着“唱”了一个晚上的歌。 甚至于她还知道《花咲く旅路》这歌,方言还写了一首同曲不同词的粤语歌,名叫《飘雪》。 方言和她对视了眼,满眼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此时,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孔,帅气的少年立于窗边,白帘被风轻轻吹起。 松坂庆子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个年轻人叫木村拓哉。” 呦呵! 方言挑了挑眉,《情书》这电影从自己写完剧本的那一刻,基本上就是个甩手掌柜,除了指定岩井俊二当导演、松坂庆子当主演等以外,并没有在高中时期男女藤井树等选角上,随意地指手画脚。 没想到给自己来了个意外惊喜,木村拓哉来演“男藤井树”。 “本来我想推荐的是和我在《道顿堀川》合作过的真田广之,只不过他的年龄有些偏大。” 松坂庆子说:“所以我们展开了海选,经过三轮的选拔,才选出合所有人心意的小演员。” 方言随口一问,木村拓哉如今15岁,读中学三年级,正赶上《情书》男主角的海选,身为“情书迷”的阿姨和母亲就替他报了名,立刻就入了奥山融、角川春树等人的法眼。 “正好松竹和角川映画联合创办的经纪事务所缺少值得栽培的偶像男孩,于是就选中了他。” 松坂庆子笑了笑,“当然,还签了几个在决赛里落选的孩子,都是很有潜力的好苗子。” 方言调侃了句,“这么快就进入事务所高层的角色状态了。”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之际,角川春树、秋元康等人都无心电影,把目光投向他手中的另一份手稿。 “方言桑,这一份就是片尾曲的歌曲吧?” 秋元康语气里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明知故问。”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秋元康憨笑起来,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精明,小熊俱乐部可是被邀请到《情书》里客串中学学生,甚至在团队内部进行了层层试镜,挑选出女藤井树的人选,最终花落在“工藤静香”的身上。 “这首歌你可以让小熊俱乐部的所有人合唱。” 方言把稿子递了过去,“不过在我看来,最好是从团队里挑选两三个擅长唱歌的女孩,配合工藤静香这个女主角来唱这首歌,弥补她在唱功、嗓音等方面上的不足……” “方言君说的不错!” 角川春树作为日本少女偶像电影的开创者,自然在物色和挖掘少女偶像上很有经验和眼光。 也正因为此,才极为看重工藤静香,将她视为药师丸博子的接班人,等到从小熊俱乐部里退团以后,就会和木村拓哉一样,成为松竹角川联合事务所中的一员,同样也是倾力栽培的超新星之一。 面对大佬们的叮嘱,秋元康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然后把视线落在纸上。 “无法忘记和你一起度过的夏末, 未来的梦想和大大的愿望, 相信在10年后的8月还能与你重逢, 那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初次相遇是那么偶然, 在回家路上的十字路口, 听见你对我说,‘一起走吧’……” 看到他入迷的样子,方言露出一个不为人所觉察的微笑。 显然,《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也就是《未闻花名》的主题曲,《secretbase》写到了他的心坎上,也同样地给《情书》这部“哀而不伤”的电影基调增添一抹温暖。 “方言桑!” 秋元康郑重其事地询问这首歌具体该怎么唱。 “这是小样。” 方言从包里拿出一个磁带,里面是自己委托铃木洋子和桥本结衣试唱的小样。 秋元康两眼直直地盯着,就听他说自己既然是小熊俱乐部的策划和推手,那么这首歌的作曲、编曲以及录制等工作,就全权地交由他来负责。 “这两首歌必须要赶在圣诞节之前完成。” 奥山融严肃道:“而且会在电影宣发之前,拿到电台里首播,为《情书》的上映作预热。” 方言嘿然一笑,“怎么样,敢不敢接下这个重任?” 秋元康眼神坚定,信誓旦旦地保证,赴汤蹈火啊,方言桑! 第620章 还是方老师玩的花 《情书》的电影放映结束,窗帘拉开,明媚的阳光重新照入室内。 方言环顾四周,“除了这几种预热方式以外,我觉得还可以让小熊俱乐部再配合一下。” 秋元康、奥山融、角川春树等人无不把目光聚焦于他。 “可以在电影上映期间,专门安排一个特别的握手会。” 方言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握手会?”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个陌生的词汇。 角川春树琢磨了下,“方言君,你说的握手会是不是类似于专辑签售会这种活动?” “算是吧。” 方言点了点头,解释说握手会就是一种由明星艺人或者著名人士和其支持者握手的活动。 如今的日本偶像文化才盛行没多久,像握手会这种割粉丝韭菜的套路和活动尚未出现。 一直到90年代,像前世木村拓哉所呆着的偶像团体,smap,就举办过握手会。 “这个握手会该怎么组织和运作呢?” 秋元康没来由地感兴趣。 方言笑盈盈地盯着这个把“握手会”发扬光大的胖子,握手会的参与资格需要握手券。 而握手券就是封装在偶像团体发行的唱片里面,一张cd里封装一张握手卷。一张握手卷能跟偶像成员握手一次,在握手期间,可以跟自己心仪的偶像进行一次简短的交流,称之为“神对应”。 毕竟,在偶像文化日益变态的环境下,偶像对于粉丝而言,简直就是“永远的神”。 握手会就相当于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偶像,突然有一天天仙下凡,让粉丝这等凡人有机会近距离地接触,除了面对面地握手、见面、合影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线下正面的交流。 有的狂热粉丝为了能和自己的偶像握手久一点,就会花钱买多几张专辑,就能多拿几张握手券。 特别是akb48、乃木坂46等秋元康所创立的偶像天体,简直把握手会玩出了花,被日本业界称之为“akb商法”,出神入化,吸金无数,实质上就是一种捆绑模式,其实跟买株还珠如出一辙。 就在方言的注视下,秋元康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心里顿时涌现出悸动和不安。 “就是可以把《情书》的电影票当做是一张握手券。” 方言道:“在我们组织握手会活动期间,观众们可以凭电影票,参与其中,和自己青睐的小熊俱乐部成员,甚至是《情书》电影里的主角们握手交流,签名合影,时间和人数上可以由我们来定。” 众人面面相觑,忽地耳畔边传来一阵鼓掌声。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角川春树作为少女偶像电影的开创者,自然是第一个看出握手会的精妙之处。 紧接着,就是秋元康第二个醒悟过来,再看向方言时,眼里崇拜和好奇之色更盛从前。 嘴里不由自主地说出口,“没想到偶像团体活动还可以这么做!?” “这么做真的可以……” 奥山融的话还没说完,角川春树便抢答道:“真的可以为《情书》创造更多的票房和人气。” 秋元康很难不赞同,如果《情书》的电影票能当握手会的门票,而且一张代表着握手一次,那么小熊俱乐部这两年积攒的粉丝,肯定有一部分人愿意多掏钱,来换跟自己支持的偶像握手的机会。 就比如在握手的同时,看着如邻家妹妹般的偶像,一个宅男靦覥地说道“您好!妹妹。” 宛如妹妹的偶像马上跳起来凑到你跟前回答道,“您好!欧尼酱/欧捏酱!” 那股清脆甜蜜的声音势必会在胸腔激荡,化作一股蜜流进心底,喜悦就是来得如此突然。 简简单单的这么一次握手交流,绝对会让很多观众心甘情愿地多掏钱,多刷几遍《情书》。 “不止如此。” 角川春树格外钦佩地看向方言,“方言君刚才也说了,握手会不局限于小熊俱乐部,还有《情书》的主演们,如果电影上映以后能俘获观众的人心,想必他们也愿意跟从里走出来‘男藤井树’、‘女藤井树’这些角色,面对面地握手交流,势必能大大地提高《情书》的曝光度和票房。” “还有呢。” 方言嘿然一笑。 “还有?!” 松坂庆子、奥山融等人诧异不已。 “且不说工藤静香,就是木村拓哉吧,线下的握手会可以迅速让他在观众群体里积累分人气。” 方言说,不管是对老牌一线明星,还是初出茅庐的新人,都可谓是大有裨益,一举多得! 此话一出,立刻赢得众人的一致认同,越发积极主动地聊起握手会的策划。 方言看到这一幕,就仿佛看到有什么洪水猛兽被自己亲手放出了牢笼一样。 毕竟,要论割粉丝的韭菜,就要数日本玩的最溜,简直是玩出了各种花样。 单单就说握手会,根本没有方言这般仁慈,一张电影票等于一张握手券,而是搞抽奖制。 如同游戏中的开箱、抽卡一般,中了抽抽乐狂热病毒的日本人热衷于乱七八糟的抽奖。 买东西要抽选、演唱会要抽选、附带赠品也要抽选,连一些握手会的票也是要抽选的。 只有抽到握手券的方可参加握手会,然而能抽到握手券的概率可能连5成都不到。 …………… 在处理完《情书》宣发的诸多事宜时,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 方言带着松坂庆子和桥本结衣,到一家高档的私密餐厅用饭,然后把桥本结衣送到家门口。 “方老师,明天见!” “明天见。” 方言和桥本结衣隔着车门,挥手告别。 松坂庆子坐在驾驶座上,踩下油门,车缓缓地驶出桥本结衣的视线。 “接下来你要不要去软银看看,再见一见孙君?” “软银现在的近况怎么样?” 方言颇为好奇道。 “挺好的。” 松坂庆子道:“你看得很准,孙君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商业奇才。” 方言渐渐地了解到,孙正义在面对背后有森集团支持的西和颜,以及背叛软银的叛徒所组建的新公司,越战越勇,甚至还召开个新闻发布会,公开指责西和颜和比尔盖茨要把日本软件和微软整合,这么做是引狼入室,是对日本软件业的背叛和打击,主动地打起来“爱国牌”,从而险胜一招。 听到这里,摇头失笑:“既然老孙把软银搞得蒸蒸日上,那我就没必要这个时候去给他添乱。” 第621章 宫崎骏 东京近郊,小金井市。 方言和桥本结衣下了车,来到一座不起眼的灰色小楼,这里便是吉卜力工作室所在。 德间书店的创始人德间康快既是吉卜力工作室的大股东,也是宫崎骏等人的贵人,更是两国友好事业的积极推动者,促成了很多文化交流项目,其中就包括去年30周年文化交流的记念活动。 方言也是在这个30周年纪念活动上结交的德间康快,从而才能轻易地通过德间书店的工作人员,提前预约到跟宫崎骏、高畑勋等吉卜力工作室创始人的见面时间。 “叮咚。” 桥本结衣按响了门铃。 很快地,屋内就走出了个黑发黑须,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穿着米色吊带裤的中年人。 方言一眼便认出,来人就是动画界的传奇人物,宫崎骏。 宫崎骏笑盈盈地打着招呼,“方言君,从电话里听到你今天要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我也一样。” 方言简单地替桥本结衣做了个自我介绍。 宫崎骏也把自己的爱徒近藤喜文介绍了一番,然后带领着众人走进工作室内。 第一层主要是用于工作室的创始人介绍、幕后故事以及电影海报作品墙。 方言左顾右盼,打量了会儿,就见墙壁上张贴着《风之谷》、《天空之城》等电影的海报。 宫崎骏边走,边做起讲解,《风之谷》当初最早是在德间书店旗下的杂志,animage上开始连载,后来得到德间康快、高畑勋等人的支持,才得以动画化,也因此让他一举成功,名噪一时。 当时为了庆祝《风之谷》的热映,德间书店出资让自己、高畑勋等人到华夏旅游,先后游历了燕京、大同、山城、江城、沪市,沪市美术电影制片厂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地之一。 他们把随身携带的《风之谷》全本电影胶片,作为礼物赠送给了美影厂,以便在内地上映。 “说到这个,我此次前来的确是有个不情之请。” 方言一本正经道。 宫崎骏道:“请说。” 方言直截了当地道明了这次来日本的目的,希望能代表香江三联书店,将优秀的日漫引进香江,发行出版,除此之外,去年自己又创办了一种儿童刊物,名为《童话世界》,隶属于《推理世界》编辑部,主编由郑渊节担任,其实就和前世《童话大王》一样,既有销量分成,又有股份红利。 只不过,郑渊节手上的“皮皮鲁”、“鲁鲁休”、“贝塔和舒克”等ip可就归自己使用了。 “原来方言君是想把吉卜力的作品带到华夏。” 宫崎骏笑得越发灿烂。 “而且我跟香江、内地的不少电影公司交情不错,也可以帮你们把电影推广到两地。” 方言伸手一指,“就比如这部《天空之城》。” “方言君莫非看过这部《天空之城》?” “没有,不过单从这张海报上上来看,像是一部科技、冒险、自然等元素相结合的故事。” “不愧是方言君,真的是好眼力。” 宫崎骏简单地说了一遍《天空之城》的故事轮廓,还特别地点出这部《天空之城》是吉卜力工作室的出道之作,自去年上映以来,一共吸引了77万观影人次,收获了5.8亿日元的票房。 “这可是打响了个大大的开门红。” 方言不禁感慨道。 “的确是开了一个好头。” 宫崎骏带着他们登上楼梯,拾级而上,来到第二层的办公区域。 就见工位上座无虚席,一个个画师低头作画,正在如火如荼地赶工。 “这是?” 桥本结衣好奇不已。 宫崎骏解释说,《天空之城》取得巨大成功之后,吉卜力准备乘胜追击,于是自己和高畑勋分别牵头和组织团队,想用相互竞争的方式,刺激两个团队,从而逼出更加优秀的电影作品。 于是乎,整个工作室拼尽全力,所有人基本上在公司吃喝拉撒,睡醒了创作,困了直接埋头睡。 “不知道这两个项目分别是什么?”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一个主题是‘生’,一个主题是‘死’。” 宫崎骏说,自己负责“生”,随即创作出了名为《龙猫》的作品,而高畑勋牵头“死”,随后成了《萤火虫之墓》的制片,也正因为动画电影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所以才抽不出时间来迎接方言。 《龙猫》? 《萤火虫之墓》? 方言扬起眉梢,这两部动画电影可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宫崎骏把他们带到第三层,这里便是《龙猫》电影的办公区域。 周围的墙壁上,贴着不少圆滚滚、萌萌哒的龙猫,一下子便吸引了桥本结衣的目光。 宫崎骏慈眉善目地介绍《龙猫》的剧情脉络: “我想在里面表达的核心观点就是,‘生活坏到一定程度就会好起来,因为它无法更坏,努力过后,才知道许多事情,坚持坚持,就过来了’,这也是我对‘生’的其中一个看法。” “把如此哲理,蕴藏在这么个纯洁、天真、温柔又童趣的梦里,简直是太棒了。” 方言站在一张龙猫的设计图纸面前,上下打量一番。 “哈哈,过奖了。” 宫崎骏反问方言,作为赫赫有名的大文豪,不知道对“生”这个命题有什么看法? 方言沉吟片刻,语气幽幽,“我觉得无论是谁,在人生的道路上,从来都是独自前行……人的一生注定将会是一场孤独的旅程,无论是谁都只会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宫崎骏追问,“方言君为什么会认为,人的一生会是一个人的独行呢?” “人到了最后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方言道,“而且始终是一个人,不过,这有什么不好吗?人最后总是孤独的。” 宫崎骏、桥本结衣、近藤喜文等人为之一震,都在反复地咀嚼品味着这一句话。 毕竟,孤独的尽头就是“物哀”之美,这可太合日本人的心意了! “可惜了。” 宫崎骏叹了口气,“如果能早一点和方言君见面交流,说不得我会对‘生’另有一番心得,就不会创作出《龙猫》,也许会创作一部与‘人生之孤’有关的动画作品。” “宫崎桑不必感到遗憾,我反而觉得《龙猫》的童真温情可比‘人生之孤’要积极阳光多了!” 方言摆摆手。 见宫崎骏笑了笑,近藤喜文在一旁建议道:“师匠,既然方言桑有如此观感,不如我们以后寻个机会,方言桑出脚本,吉卜力来作画,携手合作创作这么一部作品如何?” “不得无礼!” 宫崎骏板着张脸,呵斥了声。 方言道:“无妨无妨,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不知道宫崎桑意下如何?” 宫崎骏沉吟半晌,便愉快地答应下来,计划在《龙猫》、《萤火虫之墓》两部电影上映以后,吉卜力接下来的一部作品,就由双方合作,创作出方言所提供剧本的动画电影,主题依然是“人生”。 第622章 《霸王别姬》开拍 两周的时间,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弹指间就过去了。 方言和潘耀名基本完成了此次日本之行的所有任务,代表香江三联书店,和集英社、德间书店、小学馆等出版公司,拿下了《jojo奇幻冒险》、《城市猎人》、《罗德岛战记》、《天空之城》、《樱桃小丸子》等漫画的授权意向书,当然,要达成正式合约,还需要洽谈合同的具体细节和条件。 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回不虚此行。 尤其是这次,几乎把日本推理界最出名的几本杂志都纳入到了香江三联书店的合作范围。 于是乎,方言委托铃木俊次郎,替他们订了回香江的机票。 “岩子,真的不打算在日本多呆几天吗?” 潘耀名透过窗户,望着东京的风景,“其实可以等到《情书》上映了再回去嘛。” 方言白了眼,“等《情书》上映,那差不多都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 “那起码等你把《东京爱情故事》的初稿写完吧?” 潘耀名讪讪一笑道:“角川历彦那边估计这会儿还在等着呢。” “说说吧,你这么想在日本多留几天,到底为了什么?” 方言诧异不已,“总不至于是想好好享受享受吧?” “哪能啊!我这不是听你说,日本在这次股灾里只是短暂的下沉,之后会是全球第一个从股灾里回暖,并且开始高涨的股市嘛,所以就想趁这次机会,也学你投资日股和做多日经指数。” 潘耀名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方言乐了,“我说你怎么这么积极地想留在日本,合着是掉钱眼里了。” “这不是刚买了房,接下来要还房贷嘛,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多挣点钱。” 潘耀名嘿然一笑道,“我这几天见过不少公司,它们看上去都有点不务正业,每一家都在讨论‘投资理财之术’,把从银行等金融机构借来的资金投放到别家的金融公司,照这个现象来看,那么多钱涌入股市里,大盘肯定看涨。” “不只如此,我还可以透露你个消息,大藏省在应对股灾上,也一定会做出刺激经济的举动。”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真哒?!” 潘耀名眼里冒出炙热的火光。 “不过说归说,但咱们回香江的时间依旧不变。” 方言说,如果他实在是想在日本经济泡沫中捞上一笔,完全可以找白若雪帮忙。 潘耀名点了点头,“不过岩子,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干嘛这么着急回香江?” 方言直截了当地解释,等回香江交完差,自己便要即刻动身,起程回京。 潘耀名满脸困惑,“你还要回内地?” “张国榕不是马上就要去内地接受京剧和普通话的训练了吗?” 方言说《霸王别姬》即将开拍,自己这个总编剧兼监制到时候怎么能够缺席呢? 潘耀名会心一笑,“原来你这家伙是不放心自己的老婆仔第一次当导演,想要回去助阵啊!” “自己的老婆,自己当然要疼喽。” 方言摊了摊手,随即两人放声大笑了起来,屋内外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 与此同时,首都国际机场。 龚樰、章艺谋、陈凯哥、吴天名、莫伸等人顶着寒风,站在机坪上,等待张国榕的到来。 电影局也格外的重视,不仅局里的领导亲自到场,而且请来了大大小小的主流媒体。 不一会儿,一架飞机划过长空,然后缓缓地降落在机场。 人群之中,张曼玲作为接下来教授张国榕京剧表演和普通话的老师,紧张不已,不停张望。 边上的史燕生,作为同样被钦定为张国榕老师,以及《霸王别姬》的京剧顾问,出言询问: “怎么了这是?” “没事,史老师,我就是感到有点压力。” 张曼玲心里沉甸甸,毕竟自己听说有些明星可难伺候,还爱摆架子,而张国榕更是香江的天王巨星,也不知道脾气秉性如何、是否好相处,这一切都让她没有一点儿底气。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史燕生道:“龚导不是说过了,张国榕从来不会摆明星的谱,非常地平易近人。” 张曼玲张了张嘴,“可是……”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你要是真的担心的话,这不人不已经从飞机里出来了嘛。” 史燕生说:“正好我们可以借这次见面的机会,观察观察他这人的品性态度。” 张曼玲点点头,然后就见机舱里走出的不只有张国榕以及他的经纪人,还有一道倩影映入眼帘: “林清霞!怎么林清霞也来了!” 林清霞的突然出现,使得整个因张国榕的到来而热闹的迎接团队,彻底地沸腾起来。 龚樰也更是意外,立马和滕进贤等电影局的领导走上前去,和张国榕、林清霞等人相互寒暄。 “清霞,你怎么来了?” “怎么,小樰,我来燕京你不欢迎吗?” “不是不是,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跟着哥哥一道过来。” “我这趟主要是来内地探亲的,刚好哥哥也要来燕京,干脆我们就相约坐同一架航班。” 林清霞咧嘴发笑。 龚樰耐心地听着,原来方言助林清霞一家团圆,林清霞承了这份情,便答应要配合内地的媒体做宣传,正好林父林母想要进一步地了解林莉的生活状况,所以,于公于私,她都要来内地一趟。 “我在内地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可要麻烦你多多照应我了。” 林清霞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放心吧~” 龚樰拉着林清霞,跟吴天名、章艺谋、陈凯哥等人相互介绍。 余光里,瞥见张国榕在滕进贤的带领下,和张曼玲、史燕生等京剧老师见面。 张国榕见面的第一句话,态度就极其地恭敬,“老师好,我叫张国榕。” 张曼玲、史燕生等人相视一笑,之前悬在心里的石头,随即落了下来。 果然如龚樰所说的一样,张国榕根本不会端着天王巨星的架子,待人处事,和和气气。 张国榕一一问好,跟所有人打过照面以后,很快地又一次见到龚樰。 龚樰低声地说,自己已经替他们安排好在燕京的一切,住的是今年才开业的香格里拉酒店。 “如果还有其他什么要求的话,都可以跟我提,能帮你安排的,我一定帮你安排。” “龚导已经想到很周到了,就不劳烦你多操心了。” 张国榕用不流利的港普道:“我什么都不求,就是想一心和大家拍好一部好戏。” 即便普通话听着别扭,然而这话落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他们忍不住地更高看了张国榕几眼。 果然方言慧眼如炬,张国榕不管是从形象气质,ha 第623章 好一场雪 清晨,阳光照在光秃秃的枝桠上。 龚樰出门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像往常一样,前往《霸王别姬》剧组。 而是一反常态地来到首都国际机场,这次不是来接张国榕,而是接自家的男人。 方言提着行李箱,呼出一缕缕白气,漫步地走出机场,迎面就看到不远处的龚樰,头戴针织帽,身上裹着厚厚的纯白羽绒服,冷风之中,犹如一朵傲雪的梅花,满脸笑容,挥舞着手。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钻入车内,暖气呼呼地吹动,让车内的温度逐渐地升高。 方言和龚樰温存了一会儿,并不着急开车,缓缓地开口: “国榕已经进剧组了吧?” “已经进来一周了。” 龚樰拧开保温杯,递了过去。 方言看了眼漂浮在热水上的大枣和枸杞,“怎么样,他还适应燕京的环境吗?” “挺好的,他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什么架子,也从不挑剔,而且学习非常刻苦认真。” 龚樰说,凭着这一周的表现,已经赢得了整个剧组的尊重和喜欢,特别是请来的京剧老师。 给张国榕化妆的3个小时里,毫无怨言,最有意思的是,扮上以后不怎么抬眼,眼帘就那么垂着,本来京剧的化妆和箍头都是眼角稍稍往上,可他却不用这么抬头,就可以达到千娇百媚的效果。 “就连陈老、玖爷都夸是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只可惜错过了学京剧的最佳时机。” 听到这话,方言笑了笑,毕竟这可是李碧桦钦点的“程蝶衣”惟一人选。 “其他人呢?姜闻那个刺儿头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那倒没有。” 龚樰莞尔一笑。 “那就好,他要是敢像在《红高粱》剧组里一样咋咋呼呼的,你就直接报我的名儿。” 方言语气里透着几分玩味。 两人说说笑笑,车开始缓缓地驶离首都国际机场。 “我和陈老、吴厂长他们讨论了下,等你回来以后,就准备召开个剧组围读会。” 龚樰道:“让你这个总编剧兼原著作者,好好地给大家讲一讲《霸王别姬》。” 方言沉吟片刻,“那就三天后吧。” 龚樰讶异不已,“这会不会太快了?!” “不需要让全剧组的人都来参加这个剧组围读会。” 方言说:“就比如说国榕吧,他学习普通话和京剧表演,需要多长时间?” 龚樰回答:“史老师她们说大概要两三个月吧。” “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把段小楼和程蝶衣少年学艺时期的戏拍好吧?” 方言抬头望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可不能错过了今年的一场大雪。” 龚樰一下子便明白,《霸王别姬》少年学艺时期的戏,基本上都是冬天的景。 “说的也是,那好,第一次剧本围读会的范围就缩小到这一部分的戏好了。” ……………… 第二天,方言跟随龚樰来到《霸王别姬》剧组。 负责编剧组的莫伸,以及负责摄影组的章艺谋一见到他,脸上洋溢热情地走上前来。 “恭喜你啊,我听说你的《红高粱》已经申请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了?”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都是托方老师的福。” 章艺谋咧嘴发笑,当初要不是方言亲自点将,自己恐怕还在桂西厂坐冷板凳呢,当然从摄影助理开始做起,对自己来说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导演对于他来说,却更加海阔天空。 “这回《霸王别姬》,就有劳你协助龚导了。” 方言笑盈盈道,“不出意外的话,说不定这部电影能让你有机会参加戛纳电影节。” “我等着这一天!” 章艺谋情绪激动,然后和莫伸一块当起导游,带着方言在剧组里逛了起来。 方言和葛尤、陈怀皑、吕齐等人打了个照面,很快地把目光落在了儿童演员的身上。 “这个是饰演少年程蝶衣的小演员。”龚樰简单地介绍了下。 方言诧异不已,“跟国榕长得还真有几分像。” 龚樰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些小演员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工夫,按照国榕、姜闻他们小时候的照片,在好几个省市挑选,才最终物色到这么一批适合演戏班子儿童的小演员。” 方言扫视一圈,注意力很快地落到了坐在角落里、捧着剧本的女人。 “她叫蒋文丽,是北电的学生。” 龚樰说,之前蒋文丽毕业被分配到自来水厂工作,后来报考上了北电的表演系。 “龚导好,方……方老师好。” 蒋文丽站起了身,心怦怦直跳。 “别紧张,你是北电大一的新生?” 方言本来有意让利芷来演“程蝶衣的母亲”,但如今和蒋文丽一比,尽管蒋文丽看上去稍显稚嫩,但确实有一股利芷所没有的、挥之不去的艳俗之气,眼波流转之间,自有几分楚楚动人的美丽。 “是,侥幸被龚导、陈老、章导他们选中。” 蒋文丽吞吞吐吐道:“我入学的时间不长,在表演方面没有经验……” “学得少也不完全是坏处,一张白纸反而更好勾描。” 方言随即询问起她对“程蝶衣母亲”的人物理解。 “我觉得她虽然是一个女支女,但是为了给自己儿子谋个前程,托付给戏班,舍得付出一切。” 蒋文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方言追问:“那你演绎一下,求老班主收下程蝶衣的时候,该怎么求?” 蒋文丽琢磨了片刻,便按照剧本上的台词说出口,同时毫不犹豫地作势下跪。 然而,双膝刚刚弯曲,但却被方言虚扶了一把,“这个求法可不对。” “不对?!” 看到蒋文丽一脸懵圈的样子,龚樰笑而不语。 方言道:“为母则刚,即便是一个窑姐,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会想方设法地用自己所最擅长、最能付出的东西来求人,所以求人的时候,不管是动作,还是眼神,要把哀求和妩媚都演出来了。” 蒋文丽仿佛醍醐灌顶般,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在说下面还有吗? 方言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指导说,当程蝶衣的母亲得知自己的孩子因为有六根指头而无法进入戏班学戏时,便身子一软,顺势“朝天一跪”,然后脑袋微微一偏,将最细腻的脖颈展露了出来,眼睛从地上慢慢瞟了上来,给人一种“任人宰割”的视觉效果。 脸上虽然在献媚,但是眼神里却透露着一丝倔强和算计。 因为献媚是出于求人,也是出于职业习惯,而倔强是出于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 “好啊!说得太好了!” 章艺谋、莫伸等人眼前顿时一亮,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一个旧社会时既是窑姐又是母亲的女人。 此时的她做好了一定要给自己的孩子争取到一个好的前程的决心,舍得付出任何的代价。 蒋文丽也是一点即透,在方言的指导下尝试了几遍,便很快地演绎出《霸王别姬》那经典一跪。 龚樰、陈怀皑等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果然有方言坐镇剧组,电影的拍摄将事半功倍! 如今唯一的问题便在于,到底这雪究竟什么时候才下? 第624章 乘胜追击 大雪终于在方言的期盼下,开始如飘絮般落下,飘飘洒洒。 方言给《霸王别姬》剧组开完第二次围读会后,便去了趟《推理世界》编辑部。 此时,王硕、余桦、石铁生、郑渊节等人围坐在成一圈,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地瓜和茶。 “呦呵,你们倒是会享受!” 方言大步走了进来,抖了抖落在衣服上的小雪,然后把大衣挂在了衣帽架上。 众人又惊又喜,“方老师(岩子)!” 王硕作为方言的门下走狗,很识趣地替他搬来了一张椅子,“嘿嘿,您往这儿坐。” 方言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从包里拿出一沓红包,挨个分发道: “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这是各位今年的年终奖,感谢大家这一年的付出和努力!” 此话一出,满堂瞬间热闹起来,一道道目光投向他手中厚厚的红包。 “我晚上特意在丰泽园订了一桌,大家伙记得都跟家里打着招呼。” 方言边说,边发红包。 余桦、侣海晏等人接过红包,光是手感上就能感觉到这个红包的“沉重”,笑得合不拢嘴。 王硕把红包揣进兜里,“方老师,说到这个,燕京电视艺术中心过些天也要请我们吃饭。” 石铁生道:“是啊,这些年我们工作室跟燕京电视艺术中心的合作越来越密切,到了今年,已经有三分之一的电视剧剧本都来自我们,年底燕京电视台还会上《大宋提刑官》第二部呢。” 见他们连连点头,方言笑了笑,“《我爱我家》这部情景喜剧的成绩怎么样?” “好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好,难以想象的好!” “………” “方老师,就这么说吧,当时《我爱我家》开播没几天,我有一次坐公交车来雍和宫大街,就听到过售票员在报完某某站名后,总要加上一句‘今晚播《我爱我家》’,乘客听完眼里还冒光呢。” “这算什么,我还听过一个趣事,说是冀北,还是津门有个小区停电,观众们纷纷打电话上报,理由只有一个‘影响我们晚上看《我爱我家》了’,结果赶巧了领导去市里开会,以致于市里的值班电话也被群众打爆了,一接电话问怎么回事?却没想到是因为停了电,群众看不着《我爱我家》了,急得不得了,然后你们猜怎么着?领导这会也暂时不开了,优先解决该区的用电问题。” “哈哈哈!” 顷刻间,屋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余桦觉得光说不够,火急火燎地去一堆报刊里翻找刊登有《我爱我家》的新闻。 紧接着,一张又一张的报纸摆在方言的面前,从开播前到开播后,各大报纸都有所报导。 比如,《华夏电视报》这张主要预告全国各大电视台节目表的报纸,便大篇幅地报道称: “国内第一部情景喜剧将于本周末,在燕京电视台播出。” “何为情景喜剧?何为新写实主义电视剧?——关于《我爱我见》之我见。” “35集情景喜剧《我爱我家》,将于本周六晚跟大家见面,每天两集。” 这便是炒概念,如今的观众哪里知道什么是情景喜剧,一看国内第一部,自然有了兴趣。 再一看《文艺报》等主流报刊的科普,得知是舶来品、洋玩意,自然而然地就越发感兴趣。 至于为什么播两集?因为单集时间短,不够看。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短小无力”、“垂死病中惊坐起”、“喝口水就看完了”巴拉巴拉。 而成绩显然是大大地出乎当时的观众,乃至报刊、电视台的预料,收视率竟然高达85%。 “《我爱我家》开创国内情景喜剧先河,更以85%的平均收视率夺得当月收视率第一。” 方言翻阅着手里的这份报纸,“《我爱我家》创造性地运用了华夏传统文化中的滑稽与幽默手段,再加上扎实的剧本笑料、密集的俏皮话的运用,以诙谐又生活化的方式,讲述他们和亲朋好友、邻里街坊、以及各种造访者的相处往来,反映了80年代国内普通百姓的民生百态……” “这部电视剧火到就算是直面《红楼梦》,也毫不逊色。” 王硕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要不是《红楼梦》开播的时候,《我爱我家》已经快要播到结尾,要不然,真的能好好地真刀真枪地比一比,到底是哪一部电视剧的收视率高!” 方言眯了眯眼,“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觉得《我爱我家》能胜过《红楼梦》?” 王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嘿嘿,这还用说嘛,《红楼梦》我看了前十几集就看不下去了,严重不靠谱、完全没才华、拍得简直没法看,不仅把原著给毁了,还差点把自己给看吐了。 “咳咳。” 余桦等人假装咳嗽几声来暗示,方老师可是《红楼梦》的顾问之一。 敢当着他的面儿批评,这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找死嘛! 方言却没有立即动怒,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不要太急着下结论,好不好要由观众来评价,要经过时间的考验,过十年后再评论不迟……” “岩子这话说得不错,到底是经典,还是毁经典,得由时间来见证。” 石铁生打了个圆场,然后把话题重新引到了燕京电视艺术中心的请客上。 “郑小龙、鲁晓威他们请这顿饭,只怕不光是感谢我们,或许也是想谈一谈接下来的合作。” 侣海晏一本正经道。 梁佐点头附和,“《我爱我家》火了以后,他们已经不下一次地找到我,希望我、王硕和余桦几个能再写出个第二部出来,要么,再创作出一部新的电视剧剧本,乘胜追击。” 方言环顾四周,“你们觉得怎么样?” “情景喜剧的创作可不容易,一部的难度可比两三部常规电视剧的都要高。” 石铁生说,“每一集都是个独立的故事,不仅要考虑清楚,怎么在这三四十分钟里把逻辑理顺、把故事讲清楚,还要考虑如何把笑点穿到故事里,把笑点埋深,把包袱抖响。” “没错。” 梁佐作为《我爱我家》的编剧,很难不同意。 尽管按照方言的指示,《我爱我家》里埋了很多其他情景喜剧的伏笔,可以衍生出《闲人马大姐》、《编辑部的故事》等电视剧,但是需要长时间地创作,而且剧本写出来以后还要细细打磨。 “情景喜剧既然暂时不行的话,不如我们先写一部常规的新写实主义电视剧吧?” 余桦话一落下,很快就得到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同意。 “《我爱我家》这部电视剧,算是验证了我之前所说的‘新写实主义’这条路子的可行性。” 方言面带微笑,“只要是接地气的、真实反映老百姓生活的剧情故事,就能让观众喜闻乐见。” “方老师,在新写实主义这方面,没有人比您更懂了,您说接下来我们该写什么?” 梁佐所说的话,一下子让众人把注意力聚焦在方言的身上,就像等待头狼发号施令的狼群一样。 第625章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雪花飘飘,北风潇潇。 方言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石铁生,和王硕、余桦、侣海晏等人来到东来顺。 屋内热气腾腾,每一桌的铜火锅都呼呼地沸腾,羊肉、白菜、猪血等一碟碟地摆在桌上。 就在此时,郑小龙、苏雅他们边喊,边冲方言一行人招手,笑脸相迎,热情洋溢。 方言和燕京电视艺术中心的众人一一寒暄,然后就被簇拥着,坐到了主位上。 “方老师,您这一次会在燕京呆多久?” 郑小龙殷勤地往他的杯子里倒满酒。 方言注意到一双双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自己,也并不做隐瞒地说,此次回京既是因为《霸王别姬》开拍,也是因为《大决战》三部曲的剧本接近尾声,所以要在燕京呆很长一段时间。 “香江三联书店和集团总部已经批准了我的请假申请……” “那真的是太好了!” 冯小钢、赵保钢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兴奋之色。 方言道:“怎么,你们好像很希望我留在燕京?” 苏雅假装咳嗽了声,“这不是你去了香江以后,我们太久没有见到你了嘛。” 见众人点头附和,王硕撇撇嘴,“我看你们是想方老师创作的电视剧剧本了吧?” “确实也有这一部份的原因。” 鲁晓威哈哈大笑,化解尴尬的气氛,“特别是《我爱我家》取得那么大的成功之后。” 郑小龙道:“是啊,本来我们把《我爱我家》当成是《大宋提刑官》第二部开播前的过渡品而已,没想到收视率、口碑和社会效应一点儿都不比《大宋提刑官》差,这都多亏了方老师您几位。” “这你们可就谢错了人,我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整体情景喜剧的框架,真正往里面填充‘灵魂’和‘血肉’是梁佐和王硕。”方言道,“里面堪称一绝的包袱和台词大多是他们想出来的。” 王硕看向梁佐,用戏谑的口吻说:“那可不,写剧本的时候梁佐跟我说,本来这些‘包袱’,他本来是要用在自己的里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现在只能勉为其难用在这儿。” “噗。” 梁佐差点把酒喷了出来,“王硕,你丫也忒损了,咱俩开的玩笑话都往外说。” 方言嘿然一笑,“这么说的话,你还真的说过?” 梁佐吓得一个激灵,“方老师,我那都是跟王硕这丫拌嘴的时候说着玩的,在您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啊,要说得诺贝尔文学奖,您比我获奖的可能性可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过誉了,丛文先生今年也才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方言摆摆手,“追溯过往的话,华夏文坛里也只有林语堂、老舍先生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以及鲁迅先生曾经拒绝过提名。” 郑小龙语气认真道:“话虽如此,可以方老师目前在华夏文坛,乃至世界文学界范围之内取得的成就,迟早都配得上一个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甚至是一个诺贝尔文学奖。”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提这个,我们干一杯。” 方言举起酒杯,众人随之纷纷响应。 “叮”地一声,酒杯碰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里面的酒统统被一饮而尽。 “方老师,实不相瞒,从《我爱我家》这部电视剧里,我们中心,以及上级的燕京台都看到了室内情景喜剧和新写实主义的潜力。”鲁晓威认真道,“所以决定在明年的制作方针上进行大幅度地调整和修改,确立了‘三足鼎立’的方针,也就是艺术历史剧、室内情景剧,以及新写实生活剧。” 石铁生半开玩笑道:“看吧,岩子,我就知道吃鲁主任你们这顿饭,可没那么容易。” 方言夹着一片羊肉,往火锅里涮了几下:“铁生他们前些天已经都跟我说过了,说你们希望能有《我爱我家》第二部的剧本,又或者是类似于《我爱我家》的新情景喜剧是吗?” 鲁晓威、郑小龙、苏雅等人一怔,脸色变得严肃且郑重,无不点头称“是”。 “其实我和岩子、王硕、梁佐他们都商量过,像《我爱我家》这样的情景喜剧创作并不容易。” 石铁生说,“更何况梁佐这段时间要忙着为姜坤老师创作用于88年春晚表演的相声剧本。” 梁佐补充了一句,相声剧本的名字叫《电梯奇遇》,恐怕直到年底都没有时间创作其他剧本。 鲁晓威、郑小龙、冯小钢他们面色一变,脸上不由自主地表现遗憾、为难、纠结等复杂的表情。 “不过你们不必担心,在方老师的指导下,我们很快地就想到了一部新写实主义电视剧。” 王硕昂起下巴,得意洋洋。 接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不假思索地说出口,“这个剧叫《渴望》,我和方老师、铁生、余桦、梁佐他们一起编的故事,整个剧本情节融入了我们几个人的思想,而且把我们几个人编的故事、设计的人物命运、组织的情节都集中在一起,可以说这个剧本凝聚了整个工作室的智慧结晶。” 郑小龙眼里放光,语气激动道:“这部《渴望》到底讲什么呢!!” “主题是‘人间真善美,与人要奉献’,故事可以简单总结为‘大姑子的孩子丢了,弟媳妇捡着了,然后在经过一段曲折的过程后还给她了’,这里面有亲情、爱情、友情、真情以及世情。” 石铁生滔滔不绝,讲述着《渴望》的剧情。 方言静静地听着,笑而不语,如今的《渴望》并非前世版本的《渴望》。 前世之所以会有“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沪生,万众皆叹宋大成”的说法,还不是因为在《渴望》的故事里,逮着老实人宋大成,和老好人刘慧芳一顿狂虐,还整出了两段三角恋。 结果就是,“巨婴王沪生”和“自私王亚茹”却逍遥在外,还假惺惺配歌“好人一生平安”? 偏偏宋大成家庭不和谐,刘慧芳车祸瘫痪,难道好人就这么被折腾啊?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 第626章 《大宋提刑官》 在方言的版本里,刘慧芳并没有因为追月娟而遭遇车祸,以致于残疾瘫痪。 徐月娟和宋大成的结局也不是一个悲剧,而是个happyend,夫妻两人跨过了刘慧芳的这个心结,顺利地诞下了一个儿子,家庭和事业也渐渐地步入正轨,不仅当上了副厂长,而且带领工厂与外资签订合作,算是方言笔下的《渴望》里一个代表国营企业改革派形象的典型人物。 而刘慧芳则是个体户的典型代表,终于在和王沪生的感情中幡然醒悟,接回东东,自己照顾。 从练摊开始,一步步地做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私营企业老板,在胡同里一户人家结婚的时候,再次遇到了徐月娟和宋大成,所谓是“展眉消夙怨,一笑泯恩仇”,这对闺蜜终究是重归于好。 至于王沪生,既然那么多人都骂都恨他,自然而然是在尾声安排一个令所有人直呼痛快的结局。 就像后世的网络短剧一样,明明剧情那么无脑那么幼稚那么浮夸,却偏偏让人乐此不疲,不就是短剧满足了观众的爽点,但凡是上一集观众看不爽的角色,下一集就专门给这个不讨喜的角色安排被“啪啪”打脸,甚至是被直接碾压或者干掉杀青的桥段,一下子就让观众宣泄出心中的不满。 歪嘴龙王、豪门赘婿、退婚神豪、总裁夫人,等等,总有一款是能把人爽到的。 方言也是汲取了这方面的经验,才给《渴望》的老好人主角团们都能有个大圆满的结局。 “方老师,这个剧本你们只要写好了,我们立马就拍!” 郑小龙信誓旦旦地说道。 鲁晓威、苏雅、赵保刚等人也一样没有任何异议,《渴望》这故事哪里虐了,真的是太棒了! 郑小龙道:“只是方老师,能冒昧地问一句,《渴望》的剧本是由谁来主笔?” 方言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地说自己事先已经答应了电击文库,要给角川历彦创作一部爱情向的漫画脚本,名为《东京爱情故事》,不出意外的话,早晚会被日本的电视台相中,并改编成日剧。 众人先是一惊,但很快地恢复过来,毕竟方老师为海外的影视公司和电视台创作也不是第一次。 王硕感受到一道道目光,连忙摆摆手:“苦情戏非我所长,我也不乐意写,你们另请高明吧。” “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没有电视剧剧本主笔的经验的话,那就让我来试一试吧。” 石铁生主动请缨道。 鲁晓威笑道:“怎么会呢,我们可知道铁生你可是参与了很多电影、电视剧的创作工作。” “没错没错,我们怎么可能会介意你来当《渴望》的主笔呢!” 郑小龙、苏雅等人互看一眼,脸上无不挂着笑容。 “既然铁生想当主笔的话,我做以下的部署安排。” 方言让陈西米、余桦和苏雅来当副编剧,协助石铁生创作《渴望》电视剧剧本。 之后在和鲁晓威、郑小龙等人的商议中,又决定出由郑小龙当监制,鲁晓威、赵保刚当导演。 至于摄影,架不住冯小钢眼巴巴乞求的眼神和左右逢源赢来的“人缘”,便如他的愿得逞了。 ……………… 火锅宴接近尾声,桌上杯盘狼藉,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把迭成一堆的盘子收走。 “方老师,我有一种预感,《渴望》或许能再有《我爱我家》的那种收视率成绩。” 鲁晓威半醉半醒,双颊酡红。 方言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足以证明新写实类型电视剧将在未来的5到10年里成为电视剧里的主流题材和类型,你们电视艺术中心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可千万不要错过这么个好机会。” “您说的是。” 郑小龙语气里透着兴奋,“不瞒您说,现在有不少的观众向中心,向燕京台,甚至向中央台写信或者打电话,都说比起欧美、日本引进的电视剧,更想看反映国内老百姓生活的电视剧。” “这个‘国内’的范围不该局限在内地,而且就凭燕京台如今的产能,也很难一年产出十几部不亚于《我爱我家》、《大宋提刑官》这样的电视剧,我想不妨可以利用好之前推荐给你们的tvb?” 方言从嘴里呼出一股淡淡的酒气。 郑小龙反问道:“您是指像其他电视台一样,让燕京台从tvb里引进港剧吧?” 不等方言开口,鲁晓威便回答说,燕京电视台早就拿《大宋提刑官》的版权,跟tvb交换了一堆自制港剧的版权,比如83版《神雕侠侣》、84版《笑傲江湖》、85版《雪山飞狐》…… 余桦等人诧异不已,“第一部能换这么多?!” “不是《大宋提刑官》第一部,而是上下两部换来的。” 听到郑小龙的话,方言颇为意外,尤其当听到tvb也准备近期开播《大宋提刑官》全集时。 ……………… 香江,12月以来有关《大宋提刑官》的报道频频地出现在tvb频道,以及报纸上。 就比如,“tvb首部从内地引进的悬疑推理电视剧,《大宋提刑官》于今晚6点半准时播出。” 正当一户人家里的父亲拿着遥控器,看到电视里的这则预告时,一个少年急匆匆地跑出房间。 “爸,快换台快换台。” “换什么台,我还等着看《满清十三皇朝》。” “爸,清宫剧有什么好看的,我要看的这个可是收视率跟《红楼梦》持平的悬疑剧!” “乱噏廿四(瞎说什么),哪有什么电视剧能够超过《红楼梦》的?” “当然是真的,就是《大宋提刑官》!” 少年激动道:“这可是改编自方生《大宋提刑官宋慈》的电视剧,而且是从内地引进过来的。” 父亲恍然说:“怪不得我听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原来是方生写的悬疑推理啊。” “是啊,方生可是拿过江户川乱步奖的推理作家,在日本,乃至世界推理界都很有名的!” 少年眼里闪烁着精光。 父亲疑惑道:“你小子不是平时最爱看的是港漫嘛,什么时候转性,突然喜欢上悬疑推理了?” “嗨,那不是年轻不懂事嘛,港漫哪里有悬疑推理有意思!” 少年自从在香江三联书店买了第一期的《推理世界》开始,就渐渐地喜欢上悬疑推理题材。 “那就看看吧。” 父亲随即换了频道,毕竟方言涉猎的领域众多,如果能让儿子从喜欢上悬疑推理,渐渐地发展到喜欢上方言的文学作品,再然后是喜欢上文学和学习,那简直是善莫大焉。 过了一会儿,《大宋提刑官》电视剧正式开播。 尽管tvb做了粤语配音,但是在方言的强烈要求下,片头曲和片尾曲并没有做任何的修改。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 空怅望人寰无限,丛生哀怨, 泣血蝇虫笑苍天, 孤帆迭影锁白链,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 尽吹散…… 滂沱雨无底涧, 涉激流登彼岸, 奋力拨云间消得雾患!” 名为《满江红》的片头曲一经播出,一股沉重、严肃、萧瑟、悲凉的感觉喷涌而出。 父亲和少年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这可是他们看了这么多年tvb和亚视剧都从未有过的大气磅礴! 第627章 恶灵骑士,草莽英雄 《大宋提刑官》开播以来,就在香江引发了不小的收视狂潮。 毕竟,不管是亚视,还是tvb,拍出来的电视剧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哪怕是倡导“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金镛武侠剧,也因为受到布景、场地、服装等因素影响,也大打折扣。 而《大宋提刑官》不管是服化道,还是思想格局上,都让香江的观众感受到大气象。 以致于眼前一亮,再加上层层递进的诡异悬疑,剥丝抽茧般的分析破案,以及拨云见日般的大白真相,《大宋提刑官》自然而然地俘获了不少观众的好感,收视率随之居高不下。 竟然超过了同期的《书剑恩仇录》、《满清十三皇朝》等tvb、亚视的电视剧,而且打破了《红楼梦》在香江地区所保持的电视收视率记录,蝉联了两周的电视剧收视率周冠军。 就连陈道名、朱菻、章光北等主角团的演员,也开始在香江出了名气。 看到如此成绩,邵逸夫面对面地看向方逸花,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果然岩仔提的建议好啊,这悬疑剧确实是值得制作和开发的新方向。” “我已经着手让下面的编剧组写出几个悬疑推理的本子。” 方逸花说,按照方言的建议,计划把《大宋提刑官宋慈》改编成适合香江市民观感的市井喜剧。 邵逸夫道:“等岩仔回来的时候,让他帮着看一看这些人写的本子到底可不可行。”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香江。”方逸花幽幽地叹了口气。 “估计得年后才会回来。”邵逸夫道:“之前岩仔不是说了嘛,要留在内地,等到《霸王别姬》的剧组顺利运转起来再回来。”随后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可惜了,这电影没有我们邵氏的份儿。” 方逸花摇头,“邵氏毕竟才通过赌片,还有《宝贝智多星》系列,渐渐好转,有了起色,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走错一步都可能把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何况《霸王别姬》还是一部文艺片呢!” “不是文艺片,岩仔说的是商业文艺片,看他笃定的样子,想必两者肯定有不小的差别。” 邵逸夫敲了敲桌面,“要不然,他可不会出大价钱,请张国榕到内地去拍戏。” “也许不是出于商业上的考量,而是政zhi上呢?” 方逸花说完这话,把目光投向窗外阴沉沉的天。 相比于香江此时的阴天,燕京这里的天气异常寒冷,尽管雪已经停了,但冷风像刀子一样刮着。 方言开车来到北影厂,厂里特意地划分出一块区域供《霸王别姬》剧组日常使用。 就见练功房里,刚刚压过腿的张国榕在张曼玲的指导下,开始有模有样地练水袖。 史燕生拿起暖瓶,往杯子倒上热水,余光里瞥见方言站在屋外,透过后门的玻璃往里看。 于是打开了后门,压低声音道:“方老师,外面天冷,你还是赶紧进屋吧。” 方言点了点头,边走边问,“国榕这段时间学的怎么样?” 史燕生满口称赞道:“虽然国榕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京剧,但他的悟性超乎想象,是一个奇才,而且肯吃苦肯努力,每天上午都会到练功房里练上4个小时,练压腿、跑圆场、练水袖、扇子、兰花指,就连大家一起吃饭,他都在想着动作,有时候想到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来请教我和张老师。” 听到这话,方言静静地把目光投向张国榕。 只见张国榕一边认真地比画动作,一边问道:“张老师,你看我的动作,是不是应该这样?” 当得到张曼玲的表扬时,整个人就像个初学京剧的天真孩子,兴奋得难以自我。 “咳咳!” 史燕生咳嗽了声,提醒了一声两人。 张曼玲和张国榕才回过神来,注意到方言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国榕,听史老师说,你这些天的学戏未曾有丝毫的懈怠,真的是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京剧的精髓在于动作神韵,像我这样毫无京剧功底的只能加倍训练。” 张国榕淡淡一笑。 方言随后听张曼玲不吝言辞地夸赞,说张国榕每天在自己还没到,就已经到了教室练习京剧。 有的动作张国榕当天没有练习好,回到酒店依旧刻苦练习,到了第二天,见到自己的第一件事也是将昨日的动作表演一遍,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一点连自己和史燕生都惊叹不已。 “有心了。” 方言也注意到张国榕的普通话,也不似初来乍到时那般别扭,隐隐带着几分京片子的味道。 张国榕摆摆手,能够在《霸王别姬》里同时能演虞姬、杨贵妃、杜丽娘的戏,是他的荣幸。 方言追问道:“但不知这三个角色的戏,你最喜欢哪一个?” “如果非要在这三个里选的话,我会选杨贵妃。” 张国榕道:“可如果是指京剧里的所有旦角,我会选白素贞,我觉得白素贞华夏戏曲刻画出的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女人。”说话间,更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将来自己一定要拍出一个新的《白蛇传》。 方言挑了挑眉,倒不是不可以让张国榕来拍《青蛇》里的“许仙”。 毕竟,在《倩女幽魂》里都演了“恶灵骑士”宁采臣,再当一把“草莽英雄”也无妨嘛! 正当四人喝着热水,说说笑笑之时,张国榕突然请教起方言演绎“程蝶衣”的问题: “方先生,我似乎很难找到程蝶衣对段小楼的那种复杂的感情,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说复杂也并不复杂,你不管是平时,还是对戏练习的时候,多盯着姜闻看就好。” 方言后半句话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张国榕一愣,“只是盯着姜闻看就好了嘛?” “所谓‘眉目传情’,真正的动情,其实是从眼神交流开始。” 方言道:“程蝶衣和段小楼的复杂情感,并不需要用多余的动作去表达。” 张国榕沉吟半晌,隐隐约约地有所顿悟,却忽然猛地咳嗽了几声,脑袋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方言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劲,“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张国榕扬扬手,说是第一次来北方,水土不服,天气太冷,可能是冻着了。 方言皱了皱眉,“可是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呢?” “不会是发烧了吧?” 张曼玲、史燕生也注意到不对劲,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伸手摸了摸张国榕的额头。 “呀,这么烫!”张曼玲震惊不已。 “没事,练的。”张国榕推脱是自己练了一上午,身体发热所导致。 然而方言却不这么认为,“不管是不是发烧,都先去一趟医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第628章 邀张国榕过年 幸亏把张国榕送到医院及时,经医生诊断,确认是发烧无误。 方言和张曼玲等人陪着张国榕打完点滴,然后送他回酒店休息,离开的时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依依不舍,毕竟,张国榕这样的歌坛天王巨星出现在医院里,那可是百年难得一遇。 也正因为如此,当方言把张国榕送到医院时,整个医院彻底地沸腾起来。 好在院长、主任等人第一时间出手,控制住场面,维持好秩序,要不然偌大的医院非躁动不可。 方言开着车,载着史燕生、张曼玲回到北影厂,毕竟她们两人的自行车还停在厂里面。 正好此时,大楼的门口停着一辆辆的皮卡,工作人员从车上一点一点地搬运拍摄设备。 龚樰、陈凯哥、莫伸一行人也陆陆续续地从车上下来,开始指挥着不同工种的小组。 “方老师,您怎么来了!” 章艺谋轻咦一声,立马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我这趟是来探探班的,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事。” 方言随即说到了张国榕送医院的前因后果。 龚樰语气里透着几分担忧,“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方言认真道:“已经退烧了,现在正在酒店里休息,我让他接下来两天暂时都不要学戏了,以普通话学戏为主,等身体彻底地恢复过来以后,再由史老师、张老师继续指导京剧表演。” 龚樰眉头舒缓,内心里也随之松了口气。 莫伸建议道:“我们要不要抽个空去探望一下?” “这个我已经和他商量了,暂时就不用探望了,不然反而容易耽误国榕的休息和恢复。” 方言道:“依我看,倒不如等他身体稍微好转了再说。” “方老师言之有理。” 众人深以为然,不无同意,因为接下来几天他们要继续拍《霸王别姬》的外景戏。 “我们勘景下来,最后选定在顺义的汉石桥湿地。”章艺谋说:“那里长着大片的芦苇,被誉为京郊‘小白洋淀’,在白雪的衬托下,非常适合戏班唱《霸王别姬》唱词的那一场戏。” 方言和众人同行,一路上边走边聊,走进了暖和的会议室内。 “方老师,龚导,我得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可能我要在2月份的时候请一段时间的长假。” 章艺谋直截了当地说,自己要随《红高粱》剧组,去西柏林参加柏林国际电影节。 龚樰想也没想地直接批准,“希望你和姜闻、巩利他们能为国争光,拿一个国际大奖回来。” “一想到可能能获奖,我心里就高兴。” 章艺谋嘴角抽动了下,“可又想到要和姜闻一块去西柏林,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方言摇头失笑道:“你跟姜闻在《红高粱》剧组里结的梁子,还没有化解开吗?” 章艺谋撇撇嘴,“方老师,您是了解我的,我绝非小气之人,只是姜闻实在是太过份了。” 随后娓娓道来,说在《红高粱》拍摄期间,姜闻完全不能按自己的思路表演,每次他一有什么新想法时,不管章艺谋就直接喊“咔”,这让初次当导演的章艺谋心里很是不爽。 拍戏时也总是断断续续的,可以说是一直从开机吵到电影杀青。 “他这人平日里不是这个样子,也只有拍戏的时候才会像个倔驴一样,喜欢顶牛。” 龚樰劝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你们俩都是为了让戏更好的份上,还是不要放在心上。” “唉,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章艺谋叹了口气,“只不过像姜闻这种人,只有方老师才能镇得住他。” 方言见他郁结未散,也不再劝,而是转移话题道:“不过说回来,你们这次去的幸好是柏林国际电影节,而不是香江金像奖,否则的话,可能会闹出一些笑话或者误会出来。” 章艺谋诧异不已,“方老师您这是何意?” 方言说,“姜闻”在粤语的发音形似“肛门”,依姜闻的性子,非发火不可。 “噗嗤!” 章艺谋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刚刚的愤懑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 从第二天开始,龚樰拍完戏后,都要召集剧组所有小组的负责人,盘算着拍摄计划表。 在电影行业里,有个行业术语叫“小夜”,即拍摄到晚上12点左右,当然有“小夜”,也就有“大夜”,“大夜”就是分至少两个组,24小时不间断地拍戏,而《霸王别姬》就介于两者之间。 每天的拍摄时间高达14到16个小时,毕竟错过了这个难得的下雪天,想要再拍雪景就难了! 但由于工作忙碌,天气寒冷,剧组里渐渐地有人开始感冒咳嗽,甚至像张国榕一样发烧。 于是,龚樰给全剧组的人放了半天的假,也借着这个休假的机会,和方言一同看望大病初愈的张国榕,就见他气色已经恢复,在练功房里接受张曼玲的指导,开始表演《霸王别姬》曲目。 方言关切道:“国榕,现在身体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 张国榕笑了笑,之前不管是压腿,还是练肢体的时候,由于发烧,全身隐隐作痛。 闲聊了会儿,龚樰突然提道:“今年的除夕是2月16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段时间就会开拍成年程蝶衣和段小楼的戏,也就是你和姜闻的戏份,不知道那时候你是留在内地过年,还是……” “我想留在内地,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内地过大年呢!” 张国榕道:“正好借这个机会,我想体会下内地的过年跟香江有什么不同。” 方言道:“是这样的话,一个人留在内地过年未免太孤单了,不如就来我家如何?” “这会不会太麻烦方生了?”张国榕有所意动。 “不会,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何况我们全家基本上都是你的歌迷粉丝。” 方言摆了摆手,“有你在的话,指不定会有多么热闹呢。” 见龚樰也和善地发出邀请,张国榕不再推辞,欣然答应下来。 方言嘿然一笑道:“你留在内地过年这件事,如若被中央台的人知道,特别是让春晚创作组的人知道,非得想方设法地求你上春晚不可。” “春晚这个节目,我也听不少香江的媒体提及过。” 张国榕犹豫道:“只不过我现在说普通话还行,唱的话还略显吃力,而且唱的也都是粤语歌。”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如果你愿意登上春晚舞台的话,我倒可以替你写一两首国语歌。” 第629章 1988年(二合一) “什么,张国榕要来我们家过年!?” 方燕从龚樰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双手拍桌,猛地站起了身。 杨霞也是张大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方燕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哥,嫂子,这是真的嘛!是真的嘛!” “你说呢!”方言白了一眼。 龚樰浅浅一笑,随后把邀请张国榕过年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哇!” 眼见方燕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杨霞一把把她摁在椅子上:“这事你不准对外乱说。” 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假如张国榕到他们家过年的消息流传出去,整个南锣鼓巷非炸锅了不可。 一个个的都涌到他们院子里追星,且不说这些人还过不过年了,就自家这年肯定也过得不清静。 “那我到时候可要多做点菜,把张国榕好好地招待好。” 杨霞投去问询的目光,“岩子,小樰,你们知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 “妈,张国榕是香江人,当然是常吃粤菜啦。”方燕眼里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粤菜我可不会做。”杨霞摇了摇头,“不过我记得离家不远就有一家专门做粤菜的馆子……” “我看是你自己想吃粤菜吧。” 见小妹激动地点头,方言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脑瓜崩。 龚樰不禁失笑道:“妈,不用特意去准备,他对菜品什么的绝对不会挑剔。” “是啊,您就当他是寻常的客人一样对待就好,无非是多一双碗筷而已。” 方言宽慰说:“以前过年的时候,菜该怎么做,这次就怎么做,多做一点就好了。” 杨霞悬着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接着叮嘱了句: “这件事记得告诉你姐夫和你姐,要不然等他们回来过年,没个心理准备,非吓坏不可。” “好!” 方言和龚樰相视一笑。 ………………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采购年货,张贴春联,高挂灯笼,清扫院落等等。 方言则带着一批年货,来到雍和宫大街,让余桦、陈西米等人回乡过年的时候,好顺路带上。 石铁生把分发年货的事情交给妹妹石岚,然后拉上方言,在会议室开会讨论明88年的计划安排。 “年后,我们要在报纸上发布招聘公告,要招至少两个懂日语的翻译才行。” 侣海晏环顾四周,“不然的话,方老师从日本谈下来的合作,可就没法推进。” 石铁生一本正经道:“是啊,毕竟我们在坐的除了岩子,没有一个人懂日语,就更不懂日语翻译,那么《寒鸦城》、《幻影城》这些日本推理杂志上的,也就没法在《推理世界》上转载。” “那就这么定下来。” 方言心里盘算着,等铃木洋子从日本回到华夏,就让她推荐几个可靠又有能力的翻译。 毕竟这年头,工作可是包分配的,而像外语翻译这样的稀缺人才,更是不可能肥水流了外人田。 “接下来就是电视剧、电影方面的创作合作。” 石铁生缓缓道:“跟燕京电视艺术中心之后合作的《渴望》,由我主笔,余桦、西米协助,还有目前已经正式开拍的《霸王别姬》,由岩子你亲自坐镇,另外,燕京台、中央台、北影厂、西影厂、上影厂等单位都有意和我们工作室建立合作关系,希望我们能提供更多更好的剧本供其拍摄制作。”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比如说呢?” 王硕立马开口道:“方老师,您还记得叶大英嘛?” 方言颔首,这个叶大英跟龚樰可是同学,受了西影厂的推荐,在北电的导演进修班学习,将来跟冯小钢一样,也是拍王硕的专业户,比如《大喘气》、《永失我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叶大英看上了我去年在《收获》上发表的,《顽主》。” 王硕咧嘴发笑道:“他想要把它改编成自己作为导演的处女之作,我准备替他打这个下手。” 方言挑了挑眉,并没有任何的反对,而是向王硕推荐了葛尤、梁田、朱菻等人参演电影。 “这个当然没问题!”王硕也准备把自己的狗腿子,冯小钢拉到《顽主》的剧组里。 商议了一番之后,众人开始讨论《推理世界》、《童话世界》等杂志的发展战略、编辑方针、扩张计划,其中还包括再创建一本关于“武侠玄幻”的杂志,以及《科幻世界》主办的世界科幻大会。 这么一谈,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过去,很快地就来到了2月16日,除夕夜。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方燕顶着寒风,在四合院的大门口东张西望,盼望着那道熟悉的车影。 终于在翘首以盼之下,方言载着张国榕和龚樰,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到她的视线之中。 张国榕戴着针织帽和口罩,身着军大衣,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让人丝毫看不出自己是谁。 方燕激动不已,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张……” “嘘!” 龚樰一边捂住她的嘴,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天冷,咱们进屋里再说。” 方言没好气地白下眼,然后喊着张国榕一道进屋。 沿途之上,时不时地就有人打招呼,互道“新年快乐”,也有人注意到裹得严严实实的张国榕。 方言只推脱说是自己邀请来家里做客过年的朋友,街坊邻居一听这话,也全然没放在心上。 于是乎,一行人在没有闹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顺顺利利地进入屋内。 此时此刻,杨霞、方红、韩跃民等人早已在屋内等候,一见到张国榕的身影,便又惊又喜。 “这位是我母亲……” “坐在这边的是我姐夫,韩跃民,在他旁边的是我姐姐,方红。” 方言简单地一一介绍,“至于她怀里抱着的,自然就是我的外甥女,韩月。” 张国榕笑容满面,寒暄问好,然后把特意从王府井百货大楼采买的礼物递了过去。 “诶,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啊!”杨霞笑盈盈地招呼众人坐下。 张国榕坐在龚樰和方燕之间,喜气洋洋的氛围让他一下子跟方言一家子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耳畔边,忽地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同于香江的一股年味渐渐地在胡同里弥漫开来。 ……………… “这个就是春晚吗?” 张国榕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就见舞台上正站着鞠苹、孙道临、王钢、姜坤等春晚主持人。 方言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张国榕沉吟片刻:“感觉和我看过的tvb台庆有几分相似。” “确实跟tvb台庆有相似之处,不过节目设置上还是有所不同的。” 方言细细道来,tvb台庆的节目大多数是歌舞类节目,即便有不同类型的节目,也基本以魔术、杂技、粤剧为主,就比如83年tvb台庆的时候,作为无线五虎的刘德桦、梁朝韦等人亲自表演杂技。 甚至于,为了博人眼球,刘德华还亲自上阵表演“胸口碎大石”。 “是啊是啊,看春晚其实最值得看的还是相声和小品,你在香江肯定见不着。” 韩跃民把酒一饮而尽。 张国榕满脸疑惑,“相声是什么?小品又是什么?” “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方言笑了笑,虽然南北都有相声的存在,但由于北方的相声已经普遍使用普通话,即便是方言,也是作为相声的包袱和特色来运用,从而北方相声在全国各地传播起来,没有丝毫的障碍。 反倒是以粤语为主的南方相声,光是方言这一点,就严重限制了它的传播范围。 注定了只能在粤东、香江等地区流行开来,更何况粤东的方言众多,很多地方都有本地家乡话。 至于小品就更不必说,小品可是表演、话剧、相声剧等品类相结合的产物,香江就更不可能有! ………… 听方言解释“相声”和“小品”,张国榕只是一知半解,充满疑惑。 但当他亲眼看到赵丽榕参演的《急诊》、冯恭参与的《求全责备》,以及姜坤表演的《电梯奇遇》,一下子就对“小品”和“相声”来了兴趣,忍不住地感叹了一句: “这种节目我还是第一次见,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吧!” 韩跃民、杨霞、方红等人互看一眼,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 张国榕点了点头,同时用筷子夹了一块接一块的豌豆黄,这滋味在香江可从来没吃过。 “不过哥哥你来的时间不对,前几届春晚的小品和相声其实更有意思。” 方燕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比如《吃面条》、《羊肉串》、《拍电影》、《英雄母亲》……” “燕子这话说的不假。” 韩跃民说有方言参与和策划的前几届春晚,精彩程度绝对远超近两年的。 张国榕大为震惊,既惊讶于方言居然是前几届春晚的核心策划,又吃惊于他是小品的创造者。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方言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 张国榕恍然大悟,“怪不得方生会想要邀请我上春晚献唱,原来还有这一层的关系。” 龚樰替方言解释说,上春晚唱歌这件事于张国榕自身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没错没错,去年春晚上的那个费祥,名气和地位跟你完全没法比,但在唱完《冬天里的一把火》和《故乡的云》以后,直接火遍大江南北,全国10多亿人口,至少有一半人都认识他!” 韩跃民嘿然一笑,顺嘴说出自己的服装品牌凭借费祥的人气,在全国各地可谓是卖爆。 “如果你以后想要进军内地市场的话,这个春晚是绝对不能不参加的。” 方言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越到以后,春晚舞台越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上的。 张国榕说他会把这件事带给经纪人和新艺宝,想必他们也不会拒绝这么个大好的机会。 “等你确定了参加哪一年的春晚,说不准我会再安排邓丽筠、松坂庆子、利芷她们同时参加。” 方言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张国榕、杨霞、韩跃民等人大为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好意外的。” 方言不以为然地扬扬手,说邓丽筠跟自己本来就有约在先,正好如今两岸已经开始破冰。 张国榕张了张嘴,然后眼里闪过狡黠之色: “不知道方生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如果我上春晚的话,真的会给我写国语歌?” “这又有何难呢?像《晚风心里吹》,歌词既有粤语版本,也有国语版本。”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倒不是不可以让张国榕来唱,跟《霸王别姬》极度适配的《赤伶》。 像《探窗》、《怎叹》、《万疆》这种歌曲也似乎不错…… 正当他思索的工夫,春晚也渐渐地临近尾声,很快就到了倒数第二个节目,《巧立名目》。 牛裙那张口闭口的“领导,冒号”,逗得屋里的所有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甚至于张国榕都不禁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年后等全聚德开张的时候,一定要吃一顿烤鸭。 就在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屋外的鞭炮声越发地响亮,一下子就挑起了张国榕等人的兴趣。 方言于是带着小妹、张国榕他们,人手一堆的烟火炮竹,在嘈杂的胡同里玩耍起来。 张国榕满脸兴奋,毕竟已经好久没有接触过这些玩意,不禁重拾起昔日放烟花放炮竹的快乐。 “砰!” “砰砰!” 伴随一声声的巨响,烟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争奇斗艳,绽放在夜空中。 刹那的光亮,照在张国榕的笑脸上,边上三三两两的孩童、大人不经意地看到他的侧脸。 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人长得很像一个人啊?” 玩着摔炮的女孩弱弱道:“你该不会想说像张国榕吧?” “对啊,我想说的就是张国榕。” 那人频频回头望去,但因为天色昏暗,只能勉勉强强地看个大概,“你们觉得他是不是……” “怎么可能,你一定是眼花了。”女孩摇了摇头,“张国榕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咱们胡同里!” 此话一出,立刻就引发众人的附和。 毕竟,任谁都不敢相信,张国榕竟然真的在南锣鼓巷,而且在和方言一家一块过大年、玩烟花! 第630章 当初要不是方老师点将(二合一) 2月23日,从西柏林传回好消息,《红高粱》成为国内第一部荣获国际a级电影节大奖的电影。 一时之间,各大媒体争相报导,尽管这时候的通讯信息和现在的网络媒体无法相提并论,但《红高粱》的大名很快地响彻大江南北,毕竟,在章艺谋之前,内地也只有方言出现在国外颁奖台上。 只不过,那一回方言是靠《拯救大兵瑞恩》,领到奥斯卡最佳编剧。 而这一回,《红高粱》更进一步,让华语电影和华夏旗帜出现在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的殿堂里。 这一座金熊奖,不仅仅是华夏电影第一次获此殊荣,也是亚洲电影第一次荣获这等荣誉。 消息铺天盖地地传开,自然毫不意外地在《霸王别姬》剧组里传播起来。 看着剧组众人议论纷纷的场面,陈凯哥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角不停地抽动着。 毕竟,自己的父亲可是北影厂,乃至整个电影界赫赫有名的“第四代”导演,起点之高,在北电同一届的学生里几乎没有几人可以相提并论,更何况毕业的时候,分配到燕京的儿童制片厂当导演。 而章艺谋这个靠关系走后门读上的摄影师,毕业之后也被分配边疆,安排到桂西厂。 本来两人之间,犹如云泥之别,可偏偏章艺谋目前所取得的成就,已经遥遥领先于自己。 “怎么,是嫉妒还是羡慕啦?” 陈怀皑见儿子一声不吭,面色凝重,一下子就看出他的小心思。 陈凯哥咬了咬牙,很是不甘:“爸,我……” “说不嫉妒,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毕竟你这个年纪,争强好胜也很正常。”陈怀皑一副从容的样子:“不过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源法,你现在不如意,将来未必不能厚积薄发。” “可是爸,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比章艺谋差!为什么我的缘法到现在也没来呢?” 陈凯哥很不服气,章艺谋的确拿到了金熊奖,可自己也获得过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银豹奖。 尽管他参与的《那山那人那狗》、《午夜凶铃》等电影都很优秀,可自己的《黄土地》也不差。 “《霸王别姬》不就是嘛!” 陈怀皑摇头说,就凭这部电影的成色,剑指戛纳电影节,甚至奥斯卡颁奖礼,完全指日可待。 陈凯哥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我只是个执行导演……” 陈怀皑冷哼一声,别不拿执行导演不当导演,多少人想当都没这门路。 拿了金熊奖的章艺谋,不也只是《霸王别姬》的执行导演兼摄影,若非方言、龚樰看在自己的几分薄面上,如此重大的项目又怎么会让陈凯哥当执行导演,顶多也就让他当一个副导演。 “……” 陈凯哥无言以对,但骨子里的倨傲让自己依旧不服气。 不就是得到了方老师的器重嘛! 我上我也行! “你呀收起你的那一套。” 陈怀皑语气认真道:“过些天,电影局肯定会为《红高粱》剧组召开庆功会,方老师、小樰、张国榕他们肯定也会参加,到时候好好地恭喜下艺谋,好歹你们同窗一场,而且还一块合作过《黄土地》,要珍惜和维系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了。” 陈凯哥嘴上如此,心里却在想,不就是柏林金熊奖嘛,自己早晚也会拿到不亚于这个的大奖! ……………… 电影局把庆功宴安排在远望楼宾馆,《红高粱》剧组成员一下飞机,便被带到此地。 章艺谋、姜闻、巩利等一行人一出现在宾馆门口,立刻就被媒体的镜头所捕捉。 《华夏电影报》的记者一马当先,抛出问题,其它家的媒体也不甘落后,纷纷提问。 章艺谋一一回答,当即将步入宾馆的时候,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记者拦在前方,问了一个非常离奇又毫不相关的问题,“听说你见过飞碟,是不是见过飞碟的人都有好运气?” “哈哈,飞碟我倒是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鄂北拍《大阅兵》,还有一次是在陕北上小学的时候,不过我不知道这跟拍电影有没有关系。” 一行人好不容易地冲破记者的团团包围,径直地走进了布置隆重的会议厅里。 迎面便撞见了方言、龚樰、张国榕他们,寒暄之间,祝贺之声不绝于耳。 “方老师,我能有今天,全多亏了您。” 章艺谋语气里充满着感激。 要不是方言亲自点将,就不可能有《那山那人那狗》、《午夜凶铃》,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脱颖而出,省去了十几年坐摄影助理冷板凳的工夫,从而在电影圈里扬名。 同样要不是方言的大力推荐,西影厂也不可能出大条件,挖自己到厂里当导演,也就不可能有拍《红高粱》的机会,从而失去了这个获得柏林金熊奖的可能。 总之,方老师的恩情根本还不完! “哈哈,贵人相助,那也是因为你这人有值得相助的地方。” 方言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着,用力地摇着,完全能感受到章艺谋那激动感激之情。 “方老师,还有我。” 就在此时,站在章艺谋身旁的巩利也发出声音,连声道谢。 “你们真要谢谢我的话,那接下来在《霸王别姬》里可要好好表现。” 方言半开玩笑道:“这算是我自己为数不多能在海外畅销且闻名的纯文学作品。” “方老师,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 章艺谋、巩利、姜闻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保证。 “很快就要轮到你们的戏了,要拍好演好,咱们争取今年再去一趟法国戛纳。” 方言拍了拍他们的肩,同时把目光投向张国榕,意思再明显不过。 张国榕也立马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心里越发地庆幸自己当初接受《霸王别姬》戏约的选择。 既有闻名海内外的原著打底,又有方言这般的大文豪兼奥斯卡最佳编剧操刀剧本,而且集内地制片厂的精英人才于同一剧组,就连章艺谋这种金熊奖导演,都心甘情愿地当执行导演兼摄影师。 如此阵容之下拍摄出的《霸王别姬》,应该不至于在戛纳电影节一无所获吧? 这种机会,放眼整个香江,乃至整个华语影坛,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偏偏就被自己遇上了! 当初,要不是方先生亲自点将,让自己演《英雄本色》,兴许自己还在华语乐坛里唱歌呢。 其实歌坛巨星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华语影坛对于自己来说更加海阔天空! …………… 人员到齐,座无虚席,电影局的领导依次地站了出来,在庆功会上说了一个接一个的演讲。 《红高粱》得了金熊奖,这可是电影界史无前例的荣誉,算是拉开了华夏电影在国际上获奖的序幕,所有和这部影片相关的名字,都因此有了某种标志性的意义:导演章艺谋、摄影顾常卫、美术杨钢、音乐赵季平、“我奶奶”巩利、“我爷爷”姜闻……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不外乎就是“不骄不躁”、“再接再励”、“再创辉煌”等等。 “哗哗哗。” 全场响起一阵阵的掌声,紧接着就轮到了研讨交流的的环节,分享《红高粱》成功的经验心得。 方言扫视一圈,见不少人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记,还是故意装模作样。 但就在众人纷纷地夸奖《红高粱》时,也有不少不和谐的反对之声从人群里冒出。 一个戴着眼镜的电影评论家站了起来,直呼《红高粱》的镜头夸大了近代乡村老百姓的“土”和“糙”,这样充满土味和野性的电影在国际上展出,只怕会让海外的观众产生不好的印象和偏见。 另外一个人也附议道:“这不是审美,完全是审丑,而且有损农民同志的形象!” “还有电影改编的原著,《红高粱家族》,简直是历史虚无主义,竟然歌颂土匪!” “………” 看到章艺谋被群起而攻之,陈凯哥坐在后排的位置,忍不住地低下头,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就在此时,曾经在剧组里跟章艺谋唱反调的姜闻突然挺身而出,假装咳嗽了一声: “这位同志没看过电影,可不要随意地先入为主,是,电影是电影。” “《红高粱》这电影只是选取《红高粱家族》这本的前两篇的精华,去掉了糟粕。” “在剧本创作阶段,我们也正因为这个问题,特意打电话请教过方老师,他建议我们把余占鳌这个英雄无畏的土匪头子弱化,从威风的大英雄改成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孬的普通人。” “这……这……”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方言。 “不错,我的确给艺谋、姜闻他们提过这样的指导意见。” 方言笑了笑,《红高粱》这电影版本,跟电视剧,乃至原著截然不同。 首先,就是匪气十足的“余占鳌司令”,变成了嘴上叫嚣着“爷爷要吃牛肉”,但行动上只敢吃“牛头”的余占鳌,孬里带着一股莽劲,“土匪”这个身份,变成了赖在酿酒作坊里的“师傅”。 从里的“土匪抗日”,变成了酿酒作坊的村民被激发血性,喝酒壮胆,积极抗日。 “原来是这样。” 在座大部分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滕进贤左看看,右看看,“各位同志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和看法吗?” 见电影局局长给话题画上句号,章艺谋不再被刁难,内心松了口气,接着投去感激的目光。 “方老师,我……” “争议总伴随着成功一道裹挟而来,你要学会适应。” 方言拿自己举例,毕竟自己的几乎每次出版,都会在文艺界引来一番腥风血雨的激烈论战。 “艺术上的争鸣,观念上的争议,不能成为文艺作品难以承受之重。” 听到这话,章艺谋深有体会,叹了口气,“方老师,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曾经跟你讲过,你的天赋和才华不应该局限在文艺片领域,也要释放在商业片里。” “商业片?” “就比方说《霸王别姬》吧,你看着像文艺片,其实更准确地说它是一部商业文艺片。”方言认真道:“如果你能认清《红高粱》和《霸王别姬》的不同,就能明白商业片和文艺片的差别。” “《霸王别姬》我也拍了一阵子,确实跟我在拍《那山那人那狗》、《黄土地》时不同。” 章艺谋沉吟半晌,“倒是在叙事逻辑、表现手法这些方面,有点像《午夜凶铃》。” “接下来的一部电影,你可以尝试着拍商业片。” 方言如是建议,现在的章艺谋算是正式步入创作巅峰期的开端。 只不过上辈子电影界流行“文艺片”和“新浪潮”,以致于创作黄金期都是在拍文艺片。 《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活着》、《我的父亲母亲》…… 等到了巅峰创作期的尾巴,才拍了一个虚头巴脑的《英雄》,内核完全是黑泽明的《罗生门》。 但尽管是空有画面、故事羸弱,但好歹《英雄》算得上是开启华语电影商业大片的开端。 总好过陈凯哥拍的《无极》,论精彩程度还不如搞笑剪辑版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 就在自己思考的时候,章艺谋压低声音道: “方老师,不瞒您说,开会之前,滕局就找到我,交代了我一个拍摄任务,拍的就是商业片。” “喔?” 方言饶有兴趣。 “是一部合拍片,讲的是恐怖分子劫持宝岛富商的私人飞机后迫降于燕京地区,两岸携手打击劫机犯、解救人质的故事。”章艺谋一五一十地说出剧情故事,“电影名暂时叫《代号美洲豹》。” 方言挑了挑眉,脑海里立刻闪过了一堆劫机题材的电影,《天劫余生》、《空中监狱》等等。 章艺谋眼巴巴地望着,“方老师,到时候希望您帮我看看剧本,出出主意。” 方言念在他如此恳求的态度上,也不好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其实相比于《代号美洲豹》,我更想拍方老师的,特别是您的《三体》系列。” 章艺谋眼神炽热。 方言咂摸了下嘴,就你那拍《长城》、《满江红》的水平,还想拍《三体》? 倒是可以让他拍《卧虎藏龙》,毕竟老谋子在《十面埋伏》里的竹林戏拍的就很不错。 第631章 下一部作品 《红高粱》在媒体的大力宣传下,再加上柏林金熊奖这个国际大奖的光环影响,越来越多的观众猎奇心理,观影的热情随之高涨,对即将上映的《红高粱》趋之若鹜,电影票更是一票难求。 甚至到了,很多单位把《红高粱》的电影票当做福利发放,而且每人都仅有一张,想要带家人去看,还得问同事调剂一番,或者只能咬牙割肉,出大价钱从票贩子手里买高价电影票。 不过出乎观众们预料的是,整部电影从头到尾看下来,影响力最深刻的并非是剧情,而是音乐。 除了“喝了咱的酒”,就是“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方燕也慕名进入电影院,和同寝室的舍友们一块看了场《红高粱》。 看完以后,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地找到正在和杨霞聊天的方言,急吼吼地问道: “哥,那《酒神曲》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这两首歌是你写的嘛!” “你说呢。” 方言把花生丢进嘴里,嘴角微微上扬。 “呀,哥你还会写这种西北风的歌谣啊!” “准确地说,赋与这两首歌西北风风格的是作曲的赵纪平,我不过是写了两首不错的词而已。” “你这话说得也太气人了,就这歌词也只能叫‘不错’?” 方燕撇了撇嘴,说这两首《红高粱》的电影歌曲已经在水木大学的校园里彻底传开,极其火爆。 即便在深夜里,也能听到男生宿舍楼里有人大声嘶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这电影真的有那么好看吗?” 杨霞好奇不已。 “虽然我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好看,不过像这种一票难求的电影,肯定有让人觉得好看的地方。” 方燕挠了挠头,然后向方言投去恳求的目光,“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 “的确有可取之处。”方言笑了笑,“妈,您要不要改天约上赵婶她们,一块去电影院看看?” 杨霞不禁意动,“可是燕子刚刚不是说,这《红高粱》的电影票现在是一票难求?” 方言摆摆手,“您要是想看的话,我来替您想法子,用不着您操心。” 杨霞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后在闲聊中,询问到何时离开燕京,出发去香江。 方言回答道:“就在这几天吧。” “这么快!” 杨霞和小妹面面相觑,咋舌不已。 “该忙的事已经忙完,该交代的也已经都交代了。” 方言想了又想,《霸王别姬》已经步入正轨,不需要自己坐镇剧组,龚樰也能独立运转起来。 《大决战》三部曲的剧本到了收尾阶段,《东京爱情故事》的初稿也已经寄到了电击文库。 至于《推理世界》编辑部的相关工作,有石铁生代他执行,想必都会有条不紊地进行和开展。 “哥,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 方燕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舍。 “五六月吧。” 方言沉吟片刻,到了那个时候,《霸王别姬》应该已经到了杀青的阶段。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讨论电影剪辑,以及后续申办今年的戛纳电影节等诸多细节。 “六月……六月……” 方燕小声地呢喃了两遍,突然提到等放暑假的时候,能不能南下香江找他玩。 杨霞没好气地瞪了眼,“去什么香江,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 看到小妹缩了缩头,方言嘿然一笑道:“怎么,在燕京呆不住了,想跑香江长长见识?” 方燕点了点头,说水木大学,乃至燕京的高校都出现了空前的出国热,大学里最热门的专业都跟‘国际’相关,学生们疯狂地报考托福和gre,张口闭口就是想要出国留学。 “出国暂时还是算了吧,我现在连香江都没去过一回,还是先看看香江到底长什么样?” “所以才想暑假的时候来香江是吧?”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哥!” 方燕抓着他的衣袖,边摇手臂边撒娇道。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开口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答应这一回。” 方言赏了小妹一个脑瓜崩,“正好去香江的时候,顺路去趟粤东,带你去看看姐、姐夫他们。” ……………… 四天后,一架飞机从首都国际机场起飞,划破长空,飞往香江。 经过几个小时的航程,方言终于抵达香江,从人群里穿梭而过,就见出口处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新年快乐!” 潘耀名笑脸相迎,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便闲聊起彼此之间在过年前后的所见所闻。 聊了一路,等方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时,忽地问了一句: “我不在香江的这段时间,三联书店的情况怎么样?” “怎一个‘好’字了得!” 潘耀名故意文绉绉地说出口。 自从tvb在年前开播《大宋提刑官》以来,电视剧收视率空前,一下子就带火了原著,以致于越来越多的观众争相地抢购《大宋提刑官宋慈》,被哄抢一空的书店也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到香江三联书店,频频催货,结果就是大年三十这一天,跟三联书店长期合作的印刷厂仍在加班加点地赶工。 “这么看来,咱们悬疑推理推广计划算是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 听到如此好消息,方言莞尔一笑。 “可不是嘛,这下是打开了香江悬疑推理的市场。” 潘耀名说,接下来他们从日本引进的推理杂志和,可以借着这股东风,迅速抢占香江市场。 “光靠电视剧恐怕还不够,还得像当初宣传《鬼吹灯》一样,找香江电台合作。” 方言道:“最好是让香江电台专门设立一档播出悬疑推理广播剧的栏目。” 潘耀名追问:“那《鬼吹灯》呢?” “我现在就写了五部,广播剧也暂时先播五部好了。” 方言说:“接下来的三部,我准备缓一缓,吊一吊读者听众的胃口,饥饿营销一把。” 潘耀名眼里充满期待,“你不写《鬼吹灯》的话,之后打算写什么?” “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好。” 方言把头一抬,望着车顶,才刚刚完成《东京爱情故事》,准备给自己放个小长假。 毕竟,创作了这么多年,就不能好好享受享受,接着奏乐接着舞! “依我看,你不如写像《大宋提刑官宋慈》这样的悬疑推理。” 潘耀名边开车,边说:“要么就写你之前提到过的‘修真玄幻’,我还真想过把眼瘾。” 第632章 彼之噩耗,吾之喜讯 第二天,香江三联书店。 方言坐在办公室里,审阅着李碧桦投来的《青蛇》初稿,和电影还是有不小的出入。 就在此时,董秀玉敲了下门,“方主编,潘副主编请吃下午茶……” “喔!” 方言倍感意外,走了出来,视线之中,办公区域里人山人海,一个个人手一杯鸳鸯奶茶,另外一只手正拿着菠萝油、萝卜糕、蛋挞、漏奶华西多士等甜点,边吃边聊,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潘耀名穿过人群缝隙,发现他的身影,提着专门打包的一份,笑脸相迎。 “怎么了这是,是中彩票了还是跑马赢了,出手这么阔绰?” 方言拆开包装,里面装着鸡蛋仔和菠萝油,“难道你那房贷不用还啦?” “你就不要损我了,我这不是托你的福,又发了笔小财嘛。” 潘耀名兴奋不已,“果然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日本股市真的是第一次从去年股灾里恢复的。” 方言咬了一口菠萝油,余光里瞥见他抽出夹在腋下的报纸,当着自己的面展开。 只见财经版块上方的新闻写着,“1988年2月初,日本大藏省打出‘以特定金钱信托强化基金托拉斯弹性’的方针,给法人投资者注入了强心针,鼓励法人投资者,股票市场创出新高。” 下方的新闻内容则是,作为“日本证监会”的大藏省证券管理局向当局提交了一份名为《关于投资信托未来发展的理想途径》的正式报告,阐述了日本的基金行业“可以像日本汽车、日本家电一样走向世界”的愿景与野心,潜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日本金融领域的泡沫将会继续膨胀壮大。 看到这里,笑眯眯道:“老潘,这回在日经期指里赚了不少吧?” “嘿嘿。” 潘耀名咧嘴道:“不瞒你说,这下午茶其实是专门为你买的,只是单给你一人买,容易让大家产生误会,不利于团结,索性今天的下午茶我一个人买单,你瞧瞧,奶茶买的也是你最爱的兰芳园。” “一杯奶茶一包鸡蛋仔就想把我打发了,你也太不厚道了。” 方言开玩笑道。 “放心,晚上我做东,一定好好请你搓一顿。” 潘耀名把报纸放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另外,我再告诉你一个你最想听到的好消息。” 方言诧异不已,“你怎么知道哪个是我最想要听见的好消息?” “跟玉朗国际公司有关,这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继续听下去?” “说下去。” “我知道你从去年开始,就对港漫,还有港漫的龙头,玉朗国际公司很感兴趣。” 潘耀名说:“所以我就派人一直留意着,你猜怎么着,黄玉朗和他的公司果真出了乱子。” 方言一问才知,在去年全球股灾的打击下,玉朗国际公司的市值蒸发了三分之二,股价已经破发,整个公司人心浮动,动荡不安,时不时地就传出小道消息,疑似要降本增效,裁员降薪。 “呶,这是黄玉朗公司前不久披露的年度报告。”潘耀名道:“虽然我对公司财报这些也是一知半解,看不出太多的名堂,但是玉朗国际公司这份文件太正常了,恰恰就显得很不正常。” “正不正常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能不能从黄玉朗的公司里挖到能为我们所用的漫画人材。” 方言吃完最后一口菠萝油。 “这个完全不是问题,黄玉朗的公司已经是艘快要触礁的船了,肯定有人会想着跳船。” 潘耀名说:“更何况,黄玉朗为了节省公司人力开支,也会裁掉一批编辑、画家、管理人员。” “我最想要的是黄玉朗公司里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人,比如马荣城。” 方言所说的这人,便是《中华英雄》的作家,在将来更是会创作出红极一时的《风云》。 “你想挖走马荣城!?” 潘耀名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方言喝了口奶茶,“老潘你觉得不可能?”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难度我只能说很大,不是一般的大。” 潘耀名提醒了一句,马荣城可是长期在黄玉朗的公司里画漫画,黄玉朗对他是有栽培提携之恩。 《中华英雄》的成功,有一部分的功劳要归功于黄玉朗这半个师父,以及玉朗国际公司这个平台,马荣城也凭借着《中华英雄》,鲤鱼跃龙门,身价翻了十多倍,年薪涨到了600万港币。 俨然是在黄玉朗之下的香江漫画的第一人,而这个600万的年薪,同样创下了当年的纪录。 “工资待遇方面不是问题,甚至我可以给黄玉朗给不了的。” 方言耸了耸肩,自己干脆不用股权激励来给马荣城画饼,直接就给出版公司的股份。 “这或许可行,不过马荣城毕竟是黄玉朗的摇钱树,也是公司的台柱子,他不可能坐视这么一条大腿就这么被挖走,肯定在合同里埋下了不少苛刻的条件,防范着有人把马荣城挖走。” 潘耀名道:“或者会想方设法地阻挠马荣城跳槽。”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我倒觉得马荣城不像是个愿意久居人下的人。” 方言记得清清楚楚,马荣城后来离开黄玉朗的公司,自立门户,创立了天下出版社。 《风云》便是天下出版社出版的,一书连载25年,奠定了他在香江漫画界“一代画神”的地位。 “那就试试!” 潘耀名郑重地点了下头。 “除了马荣城以外,我们还要从黄玉朗的公司,以及其他漫画出版社挖些好苗子,如果一时半会实在挖不到的话,可以退而求其次,挖些画工出众的画匠,来画我的也可以。” 方言认真地回忆了下。 黄玉朗的公司里值得挖走的,还有画《古惑仔》的牛佬,《街霸》、《拳皇》系列的许景琛。 “说的没错,就比方说《三体》、《鬼吹灯》、《神探狄仁杰》……” 潘耀名说:“再说了还有你提出的‘玄幻修真’,依我看,《中华英雄》也算玄幻这一类。” 方言笑道:“那就这么定下来,老潘,就以你的名义先邀请马荣城见个面,看看他的态度!” 第633章 三剑合璧(二合一) 夕阳西下,余辉洒在玉朗国际公司。 马荣城挂断电话,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迎面撞见自己的助理,崔行中。 “黄总那边又来催了。” 崔行中说,公司想要提前跟他商谈续约的事情。 “我的合同直到明年才到期,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有必要催的这么急嘛!” 马荣城皱了皱眉。 崔行中把他拉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才敢透露,公司由于受到去年全球股灾的波及,股价腰斩,士气低落,如果这个时候,能对外宣布“马荣城这个台柱子成功续约”的好消息,不管是对外界,还是对内部,都足以振奋人心,虽不能说一定能提振股价,但至少能止住目前股价的颓势。 “可我现在并不想过早地续约。” 马荣城一脸严肃道:“容我再好好地想一想。” 崔行中压低声音说:“你跟我老实说,刚才那个陌生电话是不是其它漫画出版社打来的?” 马荣城瞥了一眼,一言不发。 “你跟我还藏着掩着干什么,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想跳槽的话,我也跟着你跳槽,你要是想单干,我二话不说也跟着你干,但是就只有一条,在做之前,你得提前跟我透个风。” 崔行中低声道:“黄玉朗可不是什么善茬。”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 马荣城说自己准备今晚去会一会来电的这个人,同时也喊上崔行中一块去。 “成!画漫画也许我不如你在行,但要论谈判,我可比你在行。” 崔行中满口答应下来,“还没问刚刚给你打电话的到底是谁啊?” ……………… 两人准时地出现在约定好的酒店,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间包厢的门口。 “咚咚。”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屋内传来一声“请进”。 崔行中和马荣城推门而入,方言和潘耀名的面孔映入眼帘,一下子被惊得不知所措。 “方……方先生?!” “来了啊!” 潘耀名哈哈大笑起来,忙不迭地招呼两人坐下,然后以东道主的身份替彼此相互介绍。 “我没想到方先生竟然也会来,本来我以为只是三联书店的潘副主编邀请我吃顿饭……” 马荣城才意识到这个饭局其实是方言专门摆下的。 崔行中说:“既然是方先生、潘副主编请我们吃饭,想必不会只是吃吃饭、喝喝酒,肯定是有事,有什么话,您就直说,能帮忙的地方我们一定帮忙,不能帮的,您也一定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快人快说,那我们也就直说了。” 潘耀名在方言的眼神暗示下,直截了当道:“我这次并不是以三联书店的名义请你们吃饭,而是作为方先生旗下出版公司顾问的身份,请你们吃饭的同时,想和你们谈一笔合作。” 崔行中和马荣城面面相觑,隐隐约约地猜出合作的内容。 “我们出版公司的业务不仅仅放在、杂志之上,同样也准备在漫画领域深耕细作。”方言说,“现在已经争取到大量日漫在香江范围的发行权,当然,我们也希望从香江本土吸收一批优秀的画师、漫画家,出版广大香江读者所喜欢的港漫,不知道你们二人愿不愿意加入?” “方先生、潘副主编应该都知道,我们是玉朗国际公司的人。” 崔行中面色不改道。 潘耀名笑眯眯说:“我们当然知道,而且我们还知道,荣城作为黄玉朗公司的台柱子,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合同就要到期了,到那个时候,你们二位何去何从,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抉择。” “这个……这个……” 马荣城面露难色,万分纠结。 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做决定,便是因为黄玉朗一度跟自己亦师亦友、亲如手足…… “先别急着回答,不妨听一听我们给出的条件如何?” 方言拿起酒瓶,亲自给两人倒上酒。 马荣城一个激灵,随后便从潘耀名的口中听到开出的待遇,非但在自己原有的年薪上加了100万港币,涨到了700万港币,而且还愿意给出出版公司5%的股份分红,以及再加3%的股权激励。 “另外,我们还要聘请你担任公司副总,负责整个漫画出版部门。” 看到他们一副心动的样子,方言嘿然一笑。 “方先生,我只会画漫画,从来就没有过管理部门的经验。” 马荣城两眼圆瞪,难以置信,“您真的放心把整个漫画出版部门交给我们?” “我一直信奉一句话,‘钱给多了,不是人才也会变成人才’,没有经验,那就锻炼出经验!” 方言道:“何况不还有崔助理嘛,他可是协助你管理漫画部门。” 潘耀名补充道:“是啊,我们相信你们有潜力、有能力、有实力可以经营好漫画这块业务。” 马荣城心怦怦狂跳,“方先生,潘副主编,你们真的是太抬举……” “千万别这么妄自菲薄,你可是如今全香江漫画的第一人。” 方言语气里带着几分诱惑,“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亲自主持一个漫画部门,甚至是出版社嘛?” 马荣城的确有单干的念头,此时被说中心事,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脑子在疯狂运转,权衡利弊。 潘耀名再添一把火:“你虽然在黄玉朗的公司是年薪最高的漫画家,但是在创作、管理等方面的话语权并不高,在黄玉朗的管理制度下,监制才是管理整个漫画团队,包括漫画创作的主导者。” “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两位对这个监制管理制度怎么看吗?” 马荣城直直地盯着他们看。 “这是一个本末倒置的制度。” 方言一本正经道。 “何以见得?” 马荣城眼前顿时一亮。 “好的制度在管理漫画创作上的确较有效,也非常正确,画漫画这一行是需要团队合作的工作,只不过比起一个监制,一个好的主笔才能有好的漫画,然后这个好的漫画才会有好的销量。” 方言道:“所以一本漫画的重心应该在主笔身上,不能因为监制喜欢创造什么东西,便顺从他的意思,这样的话,主笔根本没法全力发挥,恰恰应该反过来,监制应该协助和配合主笔的创作。” “对!您说得太对了!” 马荣城感觉每一句话都仿佛说进了自己的心坎。 崔行中诧异不已,没想到方言居然对玉朗国际公司的管理制度如此熟悉。 “我们如果不了解的话,又不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邀请你们加盟呢?” 潘耀名夹了一块蒸焗龙虾。 方言认真道:“黄玉朗这种漫画公司化出发点就是错的,不该限制主笔的自由度,让他们被迫只能安分地画画,不能过问太多剧情、出版等方面的事,我觉得在这上面,日本漫画业做的就极好。” “没错,公司最为失败的地方是用监制的这种形式来管理漫画团队!” 马荣城一拍桌子,宣泄不满,黄玉朗之所以要设立监制,完全是想方设法防止漫画部的工作人员跳槽、加薪、耍花样,名为监制,实为监工,非但在创作中没什么助益,反而成了绊脚石。 潘耀名忍不住打趣道:“看来你们早就对这种监制制度不顺眼了。” 马荣城眼看被一语道破,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 “其实也正因为玉朗国际公司一家独大的局面,再加上这个监制制度,才导致港漫如今止步不前,这么多年的作品依旧是延续《龙虎门》、《李小龙》等漫画的叙事公式和审美画工。” 方言直接说出了70年代的港漫卖座公式,那就是始终不变的武侠题材,而且主角浓眉大眼、夸张肌肉块,身负永远打不死的英雄光环和各种离奇的奇遇,然而这都过去10多年了,依旧是这个路子。 马荣城和崔行中连连点头,深有同感。 “相比于港漫的停滞,日漫却是发展迅猛,漫画表现技法一直都在不断地吸收新的东西。” 方言伸出第一根手指:“就比如说《龙珠》吧,鸟山明的动作分镜简直堪比业界教科书,远远地超过了《北斗神拳》、《圣斗士星矢》等格斗漫画的构图。” 然后伸出第二根手指,“再说剧情故事吧,‘大量的武术、大量的训练序列、少量的笑话’的基本公式已经成了现在其他格斗漫画借鉴的典范,被称之为‘热血王道’漫画。” “方先生,实不相瞒,之所以我反感这个监制制度,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那些监制都反对我做出任何创新之举,担心我一旦失败,名气遭到损害,所以总是在要求我画《中华英雄》。” 马荣城叹了口气:“说真的,《中华英雄》我已经画厌了,我想画一些不一样的题材和故事。” “啪!” 潘耀名拍了下手,“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更应该和我们合作。” 方言一本正经地说,自己的出版公司跟黄玉朗公司不一样,没有所谓的监制主导的制度,而是借鉴了集英社等日本漫画出版社,编辑除了挖掘有潜力的新人,就是栽培和协助好担任主笔的漫画家。 “当然,这是针对具备故事创作能力的主笔。” “对于那些画工出众但不会讲故事的画师,公司同样也会视情况而定地签约。” “我们会组建一个专业编剧团队,由我和耀名兄亲自挂帅,和画师们精诚合作,创作漫画。” “您二位亲自挂帅?!” 马荣城和崔行中互看一眼,大为震惊。 “你们肯定不知道……” 潘耀名刻意地透露,方言在日本投资了一家名为“电击文库”的会社,主营二次元漫画、轻和动画,甚至在前不久,还亲自动笔,为电击文库写了个都市爱情题材的脚本,用于漫画创作。 “嘶~” 马荣城倒吸一口气,“那么,如果方先生挂帅的话,不知道会提供什么样的故事?” “现在的港漫市场,大多以武侠、喜剧为主,早已处于饱和,要想打破黄玉朗一家独大的局面,就必须开辟新的市场或者新的类型,首先,自然是由我兴起的悬疑推理和风水盗墓题材。” 方言环顾四周,“其次,我准备摆脱传统武侠的桎梏,创作‘玄幻修真’有关的作品。” 潘耀名情绪立刻激动起来,千呼万盼终于是盼来了。 而马荣城和崔行中却是一脸茫然,“修真”的概念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就算没看过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也看过徐客拍的《新蜀山剑侠》,但“玄幻”这个词,还真的是第一次有所耳闻。 方言冲潘耀名递了个眼色,潘耀名立马会意,清清嗓子,滔滔不绝地介绍起“玄幻修真”。 马荣城如遭雷击,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武侠之上还有“高武”,还有“玄幻”,还有“修真”的存在! “你的《中华英雄》算是介于‘低武’和‘高武’之间,尚未进入‘玄幻’的层次。” 潘耀名喝了口酒。 马荣城急不可耐地问向方言,是不是已经有关于“玄幻修真”题材的故事或者思路? 方言伸出了三根手指,“我这里目前有三剑。” 在场的三人眼里冒着精光,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三剑”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第一剑,叫《仙剑奇侠传》,顾名思义,这是修真题材。” “第二剑,叫《古剑奇谭》,是以盛唐时期为故事背景的虚构玄幻题材。” “至于这第三剑嘛,名《轩辕剑》,既包含了玄幻元素,又融合了仙侠背景。” 方言笑脸盈盈,这三剑里的任何一剑,都够一本杂志连载个十年八年的,更何况是三剑齐出。 马荣城目光炙热,“方先生,不知道这三剑分别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 “这个属于商业机密。” 方言玩味道:“你们只有成为真正的自己人,我才能往下说,否则的话,无可奉告。” 潘耀名看到马荣城、崔行中的表情,就能看出他们已经动心了,再添几把火,这事就成了。 方言笑而不语,如果要自己从三剑里择其一作为杂志的开山之作,应该会选《轩辕剑天之痕》。 第634章 谈崩 晚宴结束以后,两拨人在酒店门口分别,各自坐上自己来时乘坐的车。 崔行中坐在驾驶座上,“荣城,你考虑得怎么样,要不要加入方先生的公司?” 马荣城系上安全带,“你怎么看?” “不管从待遇上,还是从职务上看,方先生显然很器重我们,绝对是带着诚意来的!” 崔行中语气认真道。 “这一点我也看出来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掏心掏肺地跟方先生聊这么久。” 马荣城笑了笑,“即便在黄总面前,我都没有这么坦诚过。” “就算跟黄总再怎么坦诚,他也不可能给出像方先生这么慷慨的条件。” 崔行中认真地比对了下黄玉郎开出的续约和方言所说的合同条款。 “最关键的是制度,方先生的公司借鉴了集英社这种日本漫画巨头的管理模式,这一点我非常喜欢,我已经受够了公司里的那些监制,动不动就干预我们的创作,还一直提防着我们会不会跳槽。” 马荣城撇了撇嘴。 “的确,我反正觉得方先生的出版公司将来会比我们现在的公司要更有前途。” 崔行中边开车,边说:“特别是方先生亲自挂帅,还有他所提到的‘玄幻修真’题材。” “我单单从方先生、潘副主编的那些话里,就能感觉到‘玄幻修真’题材很有市场。” 马荣城道:“即便没有我们加入方先生的公司,方先生在漫画领域也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崔行中很是赞同,相比于股价大跌、内部混乱的玉朗国际公司,方言的出版公司倒像是港漫市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但自己毕竟只是马荣城的助理兼经纪,到底加不加入,最终由马荣城做决定。 “如果没有方先生这一出的话,我本来打算是想跟黄总再谈一次。” 马荣城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说独立单干呢。” 崔行中半开玩笑道。 “自立门户单干,我不是没想过,可是就像我对方先生说的一样,我这人在画画上有能力有经验,可在出版发行方面,却只是个毫无经验的菜鸟,如果没有同行大佬的教导,很容易会栽跟头。” 马荣城说:“而方先生他们是三联书店的总编、副总编,有着丰富的人脉和出版经验。” 崔行中仔细思考,“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再说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和黄总之间也还有几分感情。” 马荣城回想起黄玉朗在公司上市以后做出的荒唐事,脸上很是无奈。 崔行中担忧道:“如果黄总接下来又旧事重提,让你续签怎么办?” “那就要看黄总愿不愿意做出改变了。” 马荣城眼神渐渐坚定,“俗话说,人心换人心,方先生这么看得起我,我不能辜负他的诚意。” …………… 第二天,玉朗国际公司。 马荣城仿佛昨晚没见过方言一般,照常地到公司所在的海港中心大楼上班。 然而还未到办公室,就被黄玉朗的秘书拦住,通知他黄玉朗希望马上能见到自己。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黄玉朗喊了声“请进”,便继续打起了电话。 马荣城早已习以为常,自从黄玉朗成为香江漫画界的风云人物,就开始绯闻缠身,最近被八卦媒体暴光出,正在跟比自己小差不多20多岁的新艺城女艺人“黎紫”拍拖,简直是老牛吃嫩草。 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等黄玉朗跟黎紫打完电话。 刚一挂断电话,黄玉朗脱口而出,“荣城啊,考虑的怎么样了?” 马荣城装糊涂道:“考虑什么?” “当然是合同啊。” 黄玉朗不满道:“我派人找了你两次,不过都被你的助理挡了回去。” “黄总,离我的合同到期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必要这么早开始谈续约的事吧?” 马荣城皱了皱眉。 “不早不行啊,你也知道现在公司的经营出现了危机,有不少股东在董事会上问难于我。” 黄玉朗卖惨道:“我承诺他们,这段时间一定会想办法,寻找利好消息,提振股价和士气。” 马荣城面不改色道:“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的续约应该算不得什么利好消息吧?” “但也不是坏消息!” 黄玉朗抬高嗓门,“我们之间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就不藏着掩着了。” 说话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荣城,你迟迟不肯续约,是不是因为对这个协议不满意?不满意的话,你就直接提出来,哪些地方不满意的,大家伙就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 “不瞒你说,我确实不太满意。” 马荣城一脸严肃道。 “是薪资方面吗?” 黄玉朗说,目前公司面临股价和经营的双重危机,所以最多就只能给他的年薪涨到625万港币。 马荣城不置可否,反而重点地提到了涉及年薪的苛刻条件: “合同上写着,要画出一本成绩不逊色于《中华英雄》的漫画,如果销量不达标,这625万港币我就不可能全款拿到,而且还会视销量减少的数量,从我的年薪里扣除一部分!” “荣城啊,希望你能理解我还有公司的难处……” 黄玉朗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那就先不提这个,我们还是聊聊公司的监制流程吧。” 马荣城说,主笔是否接受监制以及其他人参与自己作品,应该要取决于主笔的意愿。 听着他发泄着对监制制度的不满,黄玉朗强挤出笑容: “既然你这么反感,要不这样吧,等我和管理层商讨出一个更合适的方案,再做调整如何?” “也就是说,等我续约了以后,这种监制制度才会改变是吗?” 马荣城直截了当道。 黄玉朗嘴角抽动了下,好说歹说公司股价仍有下跌的趋势,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任何制度性的改变都很容易引起投资人和股民的恐慌,从而引发抛售,陷公司于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中。 马荣城拒绝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是等到改变的那天,再跟黄总谈续约的事吧。” “荣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抗拒监制?” 黄玉朗摊了摊手。 “因为他们干预了我的创作!” 马荣城想也不想,“我希望我的漫画除了具备商业价值以外,也可以其它方面的价值。” “什么价值?该不会是艺术价值吧?” 黄玉朗不屑一顾,“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漫画是一种轻商业的产品,不要去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艺术,之所以我要在漫画团队里设置监制一职,就是因为画家可能会自我过剩,与市场相违背。” 马荣城并没有否认,只是说现在自己钱已经赚够了,接下来想对港漫的创新多做一些贡献。 就像鸟山明,在漫画分镜技巧以及格斗漫画叙事上,给日漫提供了新的方向和参考。 “胡闹!” 黄玉朗脸上的笑容全无,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本章完) 第635章 不择手段 “咔。” 办公室的门一被打开,马荣城面色不悦地走了出来。 秘书和他对视了一眼,立马就意识到这场续约算是闹崩了,也不打算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然而,偏偏不遂自己的意,屋里很快地传出黄玉朗近乎咆哮的声音,嗓门之大,响彻整个走廊。 秘书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同时麻利地把门关上。 “忘恩负义!简直是忘恩负义!” 黄玉朗气得来回踱步,“马荣城以为自己是谁啊!要不是我栽培他、提携他,他只不过是个靠给别人描线的扑街仔,怎么可能有《中华英雄》的成功!这个忘恩负义的扑街仔!” 秘书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吗的,瞧他刚才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一定是已经找好下家了,要不然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黄玉朗怒目圆睁:“去查!快去查!这些天到底哪几家出版社私底下找过他!” 秘书弱弱地说,“黄总,除了跳槽以外,有没有可能马荣城想要自立门户?” “单干吗?” 黄玉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这混蛋的性格,还有刚才口口声声跟我说,‘钱已经赚够了,接下来要像鸟山明一样给港漫多做些贡献’,的确是独立单干的可能性会比跳槽去别家的要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更要阻止他了,绝对不能养虎为患!” 秘书语气里透着几分担忧。 黄玉朗立刻站定,玉朗国际公司之所以在全球股灾爆发之前,市值能有那么高的溢价,不就是得益于在港漫市场一家独大,号称“港漫上市第一股”嘛! 然而现在,不管是马荣城跳槽到竞争对手那里,还是自立门户,独立单干,都会重创玉朗国际公司的市值,让本就摇摇欲坠的股价一跌再跌,而且在将来难保不会成为心腹大患,打破独霸的局面。 “黄总,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劝他续签……” 秘书再三地提醒道。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黄玉朗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黄总,你该不会……该不会想……” 秘书一个激灵。 “你胡思乱想什么,你以为我是天生杀人狂啊!” 黄玉朗撇了撇嘴,“先找几个人吓唬吓唬他。” 秘书道:“这会不会太过激了,万一适得其反,反而让他更不愿意续约呢?” “那要不你给我出个主意,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忘恩负义的扑街仔回心转意!” 黄玉朗恶狠狠地怒骂一句。 秘书缩了缩头,不敢再多说话,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与人和善的黄玉朗也会搞这种勾当。 殊不知,自从黄玉朗为了防止自己的公司被收购,背地里偷偷地伪造假帐,胆子随之越来越大。 也正因为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暂时无计可施的黄玉朗把主意打到了洪兴的古惑仔身上。 ……………… 三天后,香江三联书店。 方言在和马荣城吃过晚饭后,这几天一有空闲,就琢磨起《轩辕剑:天之痕》的稿子。 电视剧版本肯定是不能用,魔改得已经脱离了游戏剧情。 以致于游戏党看不下去,在微博、贴吧等平台发文说这部剧天雷滚滚,甚至还有人给这部剧改名为“轩辕剑之天之雷”,可见这部雷剧魔改的有多么不得人心。 相比之下,《仙剑奇侠传》第一部、第三部电视剧,尽管对游戏剧情同样是大改特改,但魔改以后的故事倒还算在合理改编的范畴之内,逻辑清晰剧情完整,结尾高潮迭起,也算是瑕不掩瑜。 无非就是游戏党喷一喷电视剧里的角色人设,比如“林月如”、“李逍遥”,跟游戏里不一样! 不过《轩辕剑:天之痕》就不一样了,虽然在宇文拓的改动上还算不错,但对其它主角,尤其是陈靖仇和小雪的处理过于难看,当然,这也是因为宇文拓是胡哥主演,作为唐人一哥,自然要改戏。 于是乎,方言是彻底抛弃了电视剧版,而是在游戏故事的基础上,丰满剧情,填充血肉。 倒是之后在写《仙剑奇侠传》的时候,会在电视剧版本和游戏版本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 只不过仅限于第一部和第三部,最为经典的第四部自然要完全参考《仙剑奇侠传4》游戏。 “唰唰唰”。 就在自己奋笔疾书的时候,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 紧接着,潘耀名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份报纸,大喊了声:“岩子,出事了。” “怎么回事?” 方言停下手中的笔。 “你自己看看吧。” 潘耀名把报纸递了过去。 方言定睛一瞧,就见纸上用一个不大不小的篇幅报导着“马荣城遭劫”的新闻。 “我刚刚打电话给崔助理,结果无人接听。” 潘耀名说:“然后我又托人打听,才知道马荣城这回可是受了不小的伤,好像被送进医院。” 方言皱皱眉:“问了是哪家医院了吗?” 潘耀名语气认真道:“我已经托报社里的人打听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方言说:“一有确切的消息,老潘你就第一时间通知我,然后我们一块去医院探望一下。” “好!” 潘耀名满口答应下来。 而后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打听到马荣城住在哪家医院的消息。 两人并没有立刻动身,前往医院,避免好巧不巧地跟黄玉朗等人撞上,暴露了他们挖人的计划。 直到第二天上午,潘耀名和方言才来到马荣城所在的私人病房里。 “方先生!潘副主编!” 当看清来人的面孔时,马荣城和崔行中都一脸惊喜。 一阵简单的寒暄之后,方言语气里带着关切道:“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遭袭呢?” “这事我也纳闷。” 马荣城说,自己当时准备下班,结果突然从暗处冒出一个纹身大汉,拿着西瓜刀拦路袭击。 得亏有崔行中帮忙,两人奋力还击,虽然挂彩受伤,血流满面,但也总算是把古惑仔逼走。 “然后我连忙拦了辆出租车,把他送到医院里治疗。” 崔行中说,马荣城入院后缝了八针,医院要求他留院观察。 方言和潘耀名对视一眼,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才跟他们见面没几天,就这么巧合地遇袭了? (ps:马荣城遇袭是真实事件,而且在签约期间还遭遇了不只一次恐吓威胁)(本章完) 第636章 “你们觉得这件事跟签约有没有关联?” 方言左看看马荣城,右看看崔行中。 “应该不会吧……” 马荣城语气里透着不确定,“那个古惑仔袭击我们的时候,没有放出狠话,威胁要我签约。” 潘耀名皱眉说:“他要是这么说了,岂不是不打自招,就是黄玉朗暗中唆使的。” 崔行中犹犹豫豫道:“ “你们觉得这件事跟签约有没有关联?” 方言左看看马荣城,右看看崔行中。 “应该不会吧……” 马荣城语气里透着不确定,“那个古惑仔袭击我们的时候,没有放出狠话,威胁要我签约。” 潘耀名皱眉说:“他要是这么说了,岂不是不打自招,就是黄玉朗暗中唆使的。” 崔行中犹犹豫豫道:“ 林天行不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楚明这才几天,就已经养成了气候,来势汹汹了? 这个鎏沁园,本来是要等到真正迎娶她的时候,两人才入住的,所以只安排了几个洒扫的负责。 再加上那个算命先生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特别是昨天晚上他给朋友打听了一下。 苏子衿见他这顷刻间神色几经变换,差点笑出声来,最后也懒得和两人再扯皮,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若云。 至于那墨色大氅,幸好沈如盈并不打算深究,不然若是让她发现了苏子衿的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前辈,你来多久了?在这里还习惯吗?”男人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像看到亲人一般。 虽然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来这里的打算,但是即将面对二十多头摩罗,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余老五也有防备,一脚踢飞杨狗子刚才坐过的椅子,椅子急飞出去,砸在杨狗子后背上。啪嗒一声!椅子四分五裂,当即把杨狗子砸晕在地。 楚明提着刀,刀尖向下,血水不断滴落地面,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 而白凤九了解到,他们这次要去抓捕神药的地方就会有天下盟之中第一天才,妖族之中猿族天君世家之子——猿太极。 但现在还有林玉羽和溥兰两人在场,徐景天也不能表现的太引人注目,他忍了又忍,才将眼泪憋了回去。 细细窄窄,尖锐逼人。如同顶级的暗夜刺杀者,倏忽而来。迅捷而去。仿佛闪电一般,刺进这三位旁观者的眼球!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此时哪怕是发出一点声音,都会惊走视频中这神奇的作物。 “我们什么时候无法沟通了?”谢必诚有些讶异地问,才闭上的丹凤眼睁了开来。 苏联在解体之前的那段日子还照样跟西方争勇斗狠,苏联空军嚣张的玩空中手术刀,在巴伦支海上空用苏27战斗机的垂直尾翼去切挪威空军侦察机的发动机,这是何等壮举。 府邸灵堂,披麻戴孝的曹操跪在蒲团,愣愣的看着父母灵牌,已是多日没有合眼。 “呼呼、呼呼”苏惋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自己在飞走、却感觉一阵阵逆风掠过、还发出海啸一般的风声。 她平时的朋友圈不是转发连接就是各种风景花草,以及各种吃吃吃……最多再找几个朋友看电影时顺便晒一晒电影票。 那么,为了胜利,就必须再好好考虑一下相应的策略了。例如……与其他人同盟。 作为龙神讨饶的回应,燕鸿只是垫了垫手中的轩辕剑,再次消失于半空中,如同猫捉老鼠一般剐磨着龙神所剩不多的胆量。 毕竟,是笨蛋。如果自己故意做什么事情的话,说不定会被感知敏锐的笨蛋察觉到,但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笨蛋说不定反而不会想到这里的不对劲呢。 “你男朋友是挺帅的,但是我觉得他还是没陆丰帅!”万春云嘴硬地为自己的偶像说话。 第637章 漫改电影 电话从头到尾都在外放,项华盛把秘书和项华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大喜: “二佬,没想到方先生竟然也会来,终于我们有和他见面的机会了!” “电话里不是都讲了吗,马荣城受伤住院,方先生是代他这个朋友来谈判的。” 项华强嘴角不住地上扬。 “不对啊,既然是谈《中华英雄》的电影改编,就算马荣城遇袭住院,那也应该是黄玉朗来,怎么会劳烦方先生的大驾?”项华盛疑惑道,“方先生是三联书店的总编,可不是玉朗国际公司的!” “看来马荣城遇袭这件事没有报纸上报导的那么简单。” 项华强脑子飞速运转。 “你的意思是马荣城遇袭是有人刻意为之?” 项华盛一下子嗅到了不对劲。 “据说马荣城跟玉朗国际公司的合同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以公司目前的股价情况,黄玉朗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把马荣城留下。”项华强语气认真,“马荣城遇袭的事,肯定跟他的去留有关系。” “难道是方先生看上了马荣城,准备把他签走,但是黄玉朗不肯轻易放过这棵摇钱树……” 项华盛立刻脑补出一场商战的剧情。 “不!” 项华强摆摆手,“方先生是三联书店的主编,据我所知,三联书店虽然经营漫画销售业务,但涉及的都是日本漫画,从未涉足过港漫的出版和发行,马荣城就算想去三联书店,方先生也未必收。” 项华盛点了点头,但很快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马荣城想等合同结束以后,自立门户,然后和方先生所在的三联书店合作?” “我也是这么想的。” 项华强提醒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就算有七八成的把握,我们也不要对外乱说。” 项华盛满口地答应下来,“二佬,我又不傻,说出去岂不是白白地得罪了方先生!” “你知道就好。” 项华强摸摸下巴,开始商量着《中华英雄》电影改编的可行性。 “电影我是监制过不假,可漫画改编的电影我可从来没拍过。” 项华盛为难说:“要不把嫂子请来,她在电影领域里可比我们兄弟懂行?” “再等等吧,等先跟方先生见了面再说。” 项华强一脸严肃道。 项华盛也不再多言,毕竟要论电影,估计全香江很难找出几个比方言更懂电影的人! ……………… 第二天,永盛电影公司。 项华强和项华盛比电话里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来到大楼门口,摆出最高的迎接规格。 不一会儿,就见一辆车停在了迎宾队伍的视线中,方言和崔行中缓缓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方先生!” 项华强和项华盛第一时间地走上前去,热情洋溢地把双手伸出来。 “两位项总,幸会幸会。” 方言和他们一一握手。 “我一直以来就很想见方先生一面,只是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今日终于得见。” 项华强用蹩脚的港普说,“真的是我们兄弟,以及永盛的荣幸。” “言重了,太言重了。” 方言笑了一声,接着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金碧辉煌的会客室中。 项华强让秘书上了茶之后,便让众人离开,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崔行中在方言的眼神暗示下,张口提到了《中华英雄》的改编合作。 “《中华英雄》这本漫画我也看过,在香江的销量很大,人气也很高,如果把它拍成电影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项华强话锋一转,“但是,毕竟漫画改编的电影在整个香江电影历史上还是第一次,真的难以预测最后上映以后的票房成绩。” 项华盛补充了一句,“方先生在文学、电影等领域里都是大家,不知道有什么见教?” “《中华英雄》如果改编成电影,的确是香江影史上头一遭的漫改电影。” 方言嘿然一笑,“但放眼整个世界电影史上,却不是第一回。” 紧接着,便举出了华纳在70年代所拍的《超人》系列电影,以及《神奇女侠》、《蝙蝠侠》、《假面骑士》、《超级战队》等等,虽然并非是电影,但这些电视剧在收视率上取得不俗的成绩。 “漫改影视作品在宣传和推广上具有天然的优势,能够轻松吸引原著粉丝的关注和支持。” 左看看项华强兄弟二人,右看看崔行中,“而《中华英雄》恰恰同样具备这样的特质。” “方生说的没错!” 崔行中强调说,马荣城的《中华英雄》眼下是整个业界最具号召力的港漫作品,没有之一! 项华盛和项华强互看一眼,明显是动了心,但仍有几分犹豫。 方言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恰恰因为漫改电影是香江影史上从未有过的,漫改电影如果能取得成功的话,永盛一定能在整个电影业,乃至整个港城打响自己的招牌。 而恰恰要拍漫改电影的话,在港漫里没有什么漫画能比《中华英雄》更容易成功了! “嘶~” 项华强吸了口气,细细地琢磨一番,还的确是这个道理! “方先生,如果我们真的决定拍摄这样的漫改电影,不知道需要多少投资?” 项华盛俨然已经动心。 “像《中华英雄》这样的漫改作品,成本最大的地方在于特效和版权。” 方言说,在电影特效方面,自己可以帮永盛联系上好莱坞的电脑特效公司,比如参与了《星球大战》特效制作的工业光魔公司,但是在漫画版权方面,除了需要说服马荣城,还要说服黄玉朗。 “黄玉朗那边就不劳烦方先生,我们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项华强话里透着几分不容拒绝。 项华盛面带微笑道:“方先生,恕我冒昧地多问一句,如果我们能从黄玉朗那里谈成授权,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担任《中华英雄》的监制和总编剧,毕竟这是香江影史上第一部漫改电影……” “监制的话,我倒是可以挂一个。” 方言扬扬手说,总编剧就免了,自己可以再挂一个编剧顾问的头衔。 “这真的是太好了!” 项华盛和项华强四目对视,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住。 第638章 要不要体面 中午时分,红日当空。 项华强和项华盛早已在珍宝海鲜舫订好了包厢,方言和崔行中尽情地享受了一番海的味道。 佳肴皆尽,杯盘狼藉,宴罢人散,尽兴而归。 分别之际,方言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荣城是我的朋友,这次被歹徒袭击抢劫,受的伤不轻,恐怕要在医院里呆上一段时间,所以《中华英雄》剧本创作的事,只有等荣城出院了以后,再坐下来好好地详谈该怎么改编。” “没问题。” 项华强说,正好在马荣城住院的这段时间,永盛会跟黄玉朗谈妥《中华英雄》的改编授权。 项华盛微笑道:“想必等到那个时候,马先生也应该痊愈出院了。” “痊愈归痊愈,不过我还是担心在创作《中华英雄》剧本的时候,荣城会不会再遇到这种事?”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两位也不想《中华英雄》的前期工作出什么意外,拖延了进度吧?” “请方先生放心,既然马先生跟永盛合作,我们自然会保他安全。” 项华强立刻心领神会。 感受到二哥递来的眼神暗示,项华盛也很快意会,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派人对马荣城严加保护。 “那就有劳你们了。” 方言和他们握了握手,便和崔行中坐上车。 目送着车缓缓地驶离自己的视线,项华强才收敛笑意,面色凝重道: “细佬,待会儿回到公司,你就跟大佬说,从洪兴里挑几个能打的、机伶的保护马荣城。” “好!” 项华盛应了下来。 “另外,还要下个江湖追杀令。” 项华强眼里闪过几分狠厉。 “追杀令?追杀谁啊!” 项华盛不由一愣。 “当然是追杀那个胆敢光天化日袭击抢劫马荣城的扑街仔!” 项华强冷冷一笑,“光是派人保护马荣城,又怎么能够让方先生彻底满意呢?” “我明白了,二佬!”项华盛恍然大悟。 “这次不管是保护马荣城的事,还是《中华英雄》漫改电影的事,我们都要办利索点。” 项华强道:“只有这样,才能给方先生留下好印象,才能在第一次合作后,有第二次合作。” 项华盛郑重地点了下头,跟嘉禾、邵氏、新艺城这些老牌电影公司相比,永盛最大的一个优势就在于背后有洪兴,在这个地下江湖里,总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是只有永盛可以麻溜地办妥的。 “二佬,黄玉朗那边……” “我亲自打个电话,约黄玉朗晚上吃个饭。” 项华强从烟盒里掏出两支烟,然后递给弟弟一根。 “希望他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然我带人烧了他的杂志!” 项华盛接过香烟,掏出火机,火苗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 与此同时,车窗外的街景不停变换着。 崔行中脸上的喜悦直到现在都没有褪去:“方生,这样是不是就成了?” “差不多吧,你再去医院的时候,可以跟荣城说,你们的安全问题由洪兴负责了。” 方言呼出口淡淡的酒气。 “那就好,那就好。” 崔行中语气里透着几分兴奋,但很快地一片愁云浮上心头:“那黄总那边,我该怎么说呢?” “说什么?”方言耸了耸肩。 “就是和永盛合作拍摄《中华英雄》电影。” 崔行中提醒说,虽然马荣城是《中华英雄》的作者,可是版权主要归于玉朗国际公司。 “你不用掺和在里面,刚刚项华强不是说了吗,他会给黄玉朗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方言扬起一抹坏笑。 崔行中听到《教父》里的这句经典台词,不由自主地一个哆嗦,比划了个“手枪”的手势: “该不会是这样吧?” “那就要看黄玉朗怎么选择了,到底要不要做个体面人。” 方言不以为然道。 “体面人?” 崔行中很是不解。 “他要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是不体面,那就有人会帮他体面。” 方言说的轻描淡写。 然而,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崔行中心里,立刻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另外,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来做。” 方言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生您尽管开口,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到您的,我绝对义不容辞。” 崔行中想也不想,立马赌咒发誓。 “既然我说过要把你和荣城都签到公司里,担任漫画出版部门的负责人,那么组建部门班底,招募画师人手的工作就要落到你们的身上,当然,挖掘有潜力的新人漫画家可以等以后再进行。” 方言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先替部门里物色一批画工精湛的画师。” “除了画工精湛以外,方生还有其他要求吗?” 崔行中认真道:“比如扎实的故事构思和编写能力,视觉表达和创意思维上……” “构思叙事上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画风一定不能像是《龙虎门》、《李小龙》那样,只会擅长画光膀子满身肌肉的男人。”方言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个个要求。 崔行中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反问了一句: “方生,您让我招募擅长绘画的画师,是不是在为您之前所说的‘玄幻修真’所准备?” “不错,我准备出一部玄幻之作,作为《漫画世界》创刊时的作品。” 方言没有完全透露,《轩辕剑:天之痕》的初稿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就差最后的收尾和结局。 崔行中清楚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说得斩钉截铁:“请方生放心,我一定物色一批优秀的人才!”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缓缓地停在了三联书店的门口。 在临行之前,方言拍了下他的肩。 “等你招到这批人,就从黄玉朗的公司辞职,然后我们一起开会讨论怎么办好《漫画世界》。” “这样会不会提前暴露您跟荣城之间的关系,让黄总有所察觉?” 崔行中不无担忧,毕竟马荣城跟玉朗国际公司的合同可是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 方言满不在意,就连项华盛、项华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自己一声“方先生”。 黄玉朗不过一个区区画漫画的,什么档次也配让自己放在心上! 第639章 招兵买马 马荣城在获知永盛答应合作《中华英雄》漫改电影,而且会让洪兴对他的安全提供保障,立刻不再装病,果断办理了出院手续,不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玉朗国际公司上班。 而是和崔行中来到“明空”出版公司所租的写字楼,参观起将来漫画出版部门的办公场地。 然后在超乎方言想象的效率之下,两人很快地搞出了一份写有漫画家以及画师的名单。 “这个文启明,外号‘牛佬’,上官小宝的入室弟子,因为自幼习武,学过武术,据他说还有西洋拳、空手道、自由搏击和跆拳道,所以擅长格斗漫画,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主笔过一部漫画。” 崔行中把贴着照片的履历递了过去。 “他的能力和天赋都毋庸置疑,只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马荣城补充说:“如果能许以他一个创作出版的机会,他一定会加入我们。” 方言并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而是把目光放在下一个,“这个‘许景琛’呢?” “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玉朗国际公司的人,17岁中学毕业以后就已经跟着黄总干了。” 崔行中简单地介绍起来。 “那岂不是黄玉朗的心腹,他会愿意跳槽吗?” 方言皱了皱眉。 马荣城却解释说,许景琛虽然早早就加入玉朗国际公司,但干的活基本上是给黄玉朗的《龙虎门》,以及自己的《中华英雄》当助理制作,长期以往,也因此郁郁不得志,辞职退出漫画行业。 之后转行从事广告设计,但没多久,就雄心勃勃地出版了个人漫画作品,名为《漫画少年》。 可惜出了几期,因为销路不佳而停刊,但依旧对漫画念念不忘,所以又重新回归玉朗国际公司。 “他这个人虽然在故事构思、剧情设计、情节编排等方面有很大的问题,不过画工非常出众。” 崔行中语气认真道。 这番中肯的评价,倒是和方言所想的相差无几。 单单从许景琛出名的《拳皇vs街霸》漫画里,就能看出他这个人连同人文都难以驾御。 剧情逻辑没有,人设毁得一团糟,辣眼睛的剧情多得数不过来,比如八神庵和春丽热吻。 当然,要论雷人程度的话,《拳皇vs街霸》还远远不比上99年港漫版的《拳皇》。 “许景琛我跟他合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他这个人可以说优缺点都很明显,但如果能找到一位拥有方生几分功力的编剧,组成搭档,也是可以大有可为。”马荣城诚恳地推荐了一把。 “那也算他一个吧。” 方言在许景琛的简历上打了个勾。 “接下来是‘温日良’,外号‘肥佬’……” 崔行中所说的招聘名单,里面既有潜力无限的漫画家,又有符合方言要求的优秀画师。 “没想到才这么几天的工夫,你们就弄出了这么详细的一份名单!” 潘耀名不禁感慨道。 “不瞒你们两位说,原本我有意在89年合约到期以后,和行中自立门户,创立个出版社专门发行漫画,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在留意公司内部,以及外界同行的作品。” 马荣城嘿然一笑。 “难怪!” 潘耀名豁然开朗。 “不过现在既然收到方先生的邀请,这个念头我们自然就彻底打消了。” 崔行中眼里充满几分敬意。 “名单上的这些人未必都能全部招过来吧?” 方言手上一抬,把名单重新翻回到第一页。 崔行中点了点头,“如果待遇条件这方面给到位的话,我预计能来个六七成。” 方言追问:“那你有没有估算过需要多长的时间?” “按您的要求,我准备把招聘绘画精湛、创造力强的画师的优先级,放在签约有潜力的漫画家之前。”崔行中语气里透着几分谨慎,“保守估计的话,应该可以在两月之内就能招收到第一批。” “好,照你自己的计划来。” 方言喝了口茶。 马荣城弱弱道:“方生,有件事我想问一问您。” “是不是惦记上我手头的那部要画成漫画的玄幻?” 方言咧嘴发笑。 “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马荣城和崔行中互看一眼,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想看可以,不过得把这个先签了。” 方言冲潘耀名使了个眼色。 潘耀名立马会意,从包里拿出了两份保密协议: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一切都得按照规章制度来办,以防万一出现了问题,一来好第一时间查出是哪个环节哪个人出了问题,二来是彼此之间,能避免猜忌,希望你们不要有什么芥蒂。” “怎么会呢!” 马荣城看到这个架势,瞬间意识到方言对这部玄幻的重视程度。 方言看到两人干净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同样也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把初稿递给了他们。 马荣城和崔行中竞相传阅,很快地就被《轩辕剑:天之痕》这个剧情所深深吸引。 故事背景是在隋朝末年,男主角陈靖仇奉师父之命,踏上寻找传说中五件上古神器,分别是轩辕剑、盘古斧、伏羲琴、神农鼎、女娲石,并展开陈国的复国之旅,而结局,游戏里有两个版本。 一个结局是以“小雪”为主,拓跋玉儿被独孤宁珂杀死后,陈靖仇为了中原安危放弃拯救拓跋玉儿,拓跋玉儿同样为了陈靖仇牺牲自己,化作一缕转世的灵魂。六百年后,小雪重新化为人形,来到陈靖仇和拓跋玉儿的墓前祭拜,故事画上一个悲情的句号。 另一个结局是以“拓跋玉儿”为主,拓跋玉儿被独孤宁珂杀死后,雪儿决定牺牲自己救回拓跋玉儿,之后陈靖仇和拓跋玉儿快乐地度过余生,而雪儿在六百年后重新化为人形,来到他们墓前祭拜。 方言并没有决定好结局到底用哪个版本,准备等漫画连载以后,视广大读者的呼声来而定。 就在自己耐心等候之时,马荣城满脑子嗡嗡作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稿纸看。 原来这就是玄幻! 当真跟武侠完全不一样,融合了历史、仙侠、玄学、道学、神话等多种东方元素于一身。 与《轩辕剑:天之痕》相比,《中华英雄》这本“低武”层次的漫画当真是落后过时了! 第640章 良禽择木而栖 “唰唰唰。” 过了许久,翻页声才终于消失。 马荣城和崔行中还沉浸在《轩辕剑》的玄幻世界当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唉。” 看到马荣城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潘耀名满脸疑惑,“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叹气啊?” “可惜这么好的作品,我是无缘当主笔了。” 马荣城语气里透着遗憾。 “你想要当《轩辕剑:天之痕》漫画的主笔?”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能理解荣城的心思。” 崔行中说,首先玄幻题材是整个港漫里都从未出现过的类型,谁不想有这么个开山之作的机会。 第二便是《轩辕剑:天之痕》跟以往港漫的固有公式截然不同,并没有一味塑造强大的反派角色,以及任其屠害忠良的套路,而是以寻宝、复国、冒险为主,为港漫的叙事开辟了条新路子。 第三则是不同于传统武侠,涉及到的修炼、斗法、法宝等元素多种多样,五花八门。 “这些元素对于如今的港漫来说,都是巨大的革新!” 马荣城一想到《轩辕剑:天之痕》出版以后,对港漫行业带来的影响,就不免兴奋起来。 “你们两个内行的人既然都这么说了,看来不出意外的话,《轩辕剑》一定会大卖!” 潘耀名眼前瞬间一亮。 马荣城连连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 “只是我跟玉朗国际公司还有一年多的合同,而且当时违约金定的很高,要不然我真的想立马辞职,马上召集人手,开始设计和创作《轩辕剑:天之痕》。” “不至于。” 方言摆了摆手。 “是啊。” 潘耀名提醒了一句,方言手头上除了《轩辕剑》,还有《仙剑奇侠传》和《古剑奇谭》,就算马荣城当不了《轩辕剑》的主笔,不还有机会主持《仙剑奇侠传》和《古剑奇谭》创作的机会嘛! 听到这话,马荣城心里的遗憾也减少了几分。 “其实相比于让你当这三剑的主笔,我倒是希望你能创作出属于自己的玄幻修真漫画。”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我自己的?!” 马荣城一个激灵,完全没想到方先生会这么想。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我亲自招揽你,估计你会在合同到期以后,从黄玉朗的公司里自立门户,那个时候没有《轩辕剑》,没有《仙剑奇侠传》,没有《古剑奇谭》,你会准备画些什么?” 方言往咖啡里放入几块方糖。 “这……” 马荣城猛地一个哆唆,不禁失神道:“如果我自己单干的话,我会画什么呢?” “既然你对玄幻修真这个新颖的题材那么感兴趣,我建议你不妨可以在这方面好好琢磨一下。” 方言说,到时候他既可以当“三剑”的总负责人,也可以组织人手,画自己想画的港漫。 “方先生,我一定会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马荣城眼里充满感激。 紧接着,众人开始商讨起适合《漫画世界》创刊时连载的漫画,除了《轩辕剑:天之痕》以外,还有《鬼吹灯》、《重案组外传》,以及设立个外国漫画版块,专门转载电击文库的二次元日漫。 “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搞个征集活动,不管是公司内部,还是外界画家,都可以投稿?” 崔行中提议道:“这样也方便我们从来稿里筛选出一批值得签约和培养的漫画家。” “就这么办!” 方言把目光投向潘耀名,“发行方面的话,我们可以和三联书店等多家出版商进行合作。” 众人毫无异议,崔行中脸上更是难掩激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辞职信交给黄玉朗。 毕竟,玉朗国际公司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离日薄西山,只怕没有多远了。 更何况《漫画世界》的横空出世,足以打破玉朗国际公司在港漫市场一家独大的格局。 总之,方先生来啦,这天就要变了! ……………… 第二天,崔行中和马荣城照常上班,来到海港中心。 从电梯里走出来,刚踏出公司的门口,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秘书拦住去路。 “黄总想请两位到他办公室里一趟。” “我知道了。” 马荣城应了一声,然后低声地向崔行中问道:“你说他找我们两个,到底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继续威逼利诱你提前续约。” 崔行中这么想着,结果却大大地出乎自己的意料。 黄玉朗根本没有提马荣城续约的事,反而是一脸严肃地说起要和永盛合作改编《中华英雄》。 “项总指名道姓地要你这个原著作者加入到编剧团队,荣城你意下如何啊?” “我没问题,一切都听公司的安排。” 马荣城和崔行中对视了眼。 “那就好,接下来你们就先忙《中华英雄》电影剧本的事。” 黄玉朗一想起跟项华强的谈判,不禁打了个寒颤,“至于你的下一部作品,可以暂时放一放。” 崔行中强忍住笑意,看来项华强那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奏效了,而且没有透露出方言是幕后之人。 “对了,在和项总谈合作的时候,我特意地跟他提到荣城你这回遇袭的事,项总对此非常上心,已经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派洪兴的人保护你,而且保证道上绝对不会再有人伤害你分毫了。” 黄玉朗笑盈盈道。 马荣城翻了翻白眼,万万没想到黄玉朗的脸皮能这么厚,简直是臭不要脸! 崔行中也是同样的想法,明明项华强是看在方先生的面子上,你黄玉朗能有多大的脸? 就在两人如是想的时候,黄玉朗也是颇为无奈,本来是打算安排个古惑仔突袭马荣城,再上演一出不惧威胁、誓死保护马荣城的戏码,但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冒出永盛和项华强这样的变数来。 这下子,如意算盘算是彻底落空! 原本还想等马荣城痊愈出院以后,再软硬兼施地逼他提前续约,只怕现在暂时不能提合同的事。 伴随着屋内的一阵沉寂,三人开始各怀心思、装模作样地讨论起《中华英雄》漫改电影的事宜。 过了一会儿,黄玉朗假装咳嗽了声: “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你们回去吧。” “好!” 马荣城霍地站起身,仿佛没有注意到崔行中一动不动的样子,径自地离开办公室。 黄玉朗见状,满脸疑惑道:“行中啊,你还有事吗?” “黄总,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向你交这个的。” 崔行中从包里取出一封信,毫不犹豫地呈到黄玉朗的面前。 黄玉朗一开始并不在意,但当“辞呈”两个字映入自己的眼帘时,整个人不由大惊。 第641章 《情书》上映 3月20日,香江三联书店。 潘耀名脚步匆匆地走进方言的办公室,把门关上以后,直截了当地来了一句: “崔仔已经跟黄玉朗摊牌了。” “我本来以为还要再等上个几天,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果断干脆。” 方言颇为意外。 “毕竟崔仔在黄玉朗的公司只是荣城的助理,但是在我们公司,可是漫画部门的主管。” 潘耀名嘿然一笑,“不过他在辞职过程中,好像跟黄玉朗闹出了一些不愉快。” 方言皱眉:“怎么,黄玉朗难道还不舍得放过一个助理?” “不是,黄玉朗又不知道他跟我们有一层关系,怎么会愿意付出大代价强留呢。” 潘耀名说:“只是黄玉朗担心他的辞职跳槽,可能会影响到荣城合同到期以后的去留。” “黄玉朗就算再担心,现在也无济于事。” 方言耸了耸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可不是嘛。” 潘耀名一脸坏笑,用不了多久崔行中就会执行招聘计划,挖人名单里可有不少黄玉朗公司的人。 方言道:“这个就交给你们来办了。” “明白,你这幕后老板现在还不方便摆在明面上,要不然,容易打草惊蛇,惊醒黄玉朗。” 潘耀名很是理解道。 “不只是这样,这段时间里我准备去一趟日本。” 方言转了个身,视线落在墙壁上的世界地图。 “去日本做什么?” 潘耀名诧异不已。 “《情书》这部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 方言莞尔一笑,“而且顺便再去领个奖,《情书》获得了这届的川端康成文学奖。” “嘶,好事啊!双喜临门!” 潘耀名连声道喜,接着露出玩味的笑容,“不介意让三联书店也沾一沾你的喜气吧?” 方言乐了,“你想要怎么沾?” 潘耀名说,以《情书》在日本的畅销情况,电影上映以后,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票房大卖,到时候的销量会迎来又一波的高涨,这种消息自然会传到香江,如果三联书店早做准备,就能蹭到这一回的红利,比如,通知经常跟三联书店合作的印刷厂,加班加点地再印出一批《情书》。 “你倒是会做生意,不过这一点我也早就想到了。” 方言打趣道:“我准备跟萧老请假的时候再提这件事,然后把这件事交给玉秀同志来做。” 潘耀名点头同意他的安排,“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日本?机票已经订好了吗?” “再过几天吧。” 方言道:“等我交待好《轩辕剑》人物形象设计的特点和要求以后。” ………… 三天后,东京。 方言此行告知了有斐阁和松竹电影公司,但拒绝了他们派专车来接送的好意。 而是让电击文库做了专门的安排,此时此刻,角川历彦和他的秘书正站在机场出口处。 方言一看到高举的“欢迎方言君来日”的牌子,便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历彦君,你怎么亲自来了?” “哈哈,株主(股东)难得来一次日本,我这个做会长的怎么能不来迎接呢?” 角川历彦开起了玩笑。 两人拥抱了下,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引发机场路人的骚乱,非常低调地来到停车场。 秘书上了车,刚拧动钥匙打上火,电台好巧不巧地播放出松坂庆子婉转悠扬的歌声。 ““吹来的风告诉我夏天到来, 静静地啊,静静地啊, …… 喜悦化作河川, 悲伤唤来彩虹, 虽然这旅程没有路, 可我却走得如此惬意, 稻穗不知何时已垂头, 亦有紫兰饰旅途。” “这首是《情书》电影的主题曲,这些天不停地有观众会点播,真的是太受欢迎了。” 角川历彦随意地说了一句。 方言丝毫不觉得意外,但当秘书提到《花咲く旅路》这首单曲,不仅仅打破了松坂庆子的《雪之华》所保持的日本有线点播榜周冠军的记录,甚至打破了日本单曲在线点播次数的记录。 “这首歌又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角川历彦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没错。” 方言爽快地应了下来,毕竟电影可是改编自自己的,自然要尽可能把电影变成完美之作。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么到时候《东京爱情故事》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你可千万不能厚此薄彼,吝啬笔墨啊。”角川历彦笑盈盈道,“作词的水准至少要跟这首《花咲く旅路》差不多。” “你这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方言好奇道:“《东京爱情故事》的漫画已经出了吗?” “目前已经连载两期了。” 角川历彦颇为满意道:“不论是销量、人气,还是读者反馈,都能证明这是部热门佳作。” 方言摸了摸下巴,等漫画连载结束以后,可以再让电击文库出版同名,再挣一大笔版税。 角川历彦认真道:“我打算等漫画连载到七八期的时候,就开始出版单行本。” 方言倍感意外,“这么快?”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 角川历彦说,《东京爱情故事》虽然才连载了2期,但是已经有不少电视台、电影公司主动地联系电击文库,抢先争到《东京爱情故事》的影视改编权,毕竟这个脚本的作者可是“方大文豪”! “再等等吧。” 方言耐心地听完每一家的报价,便摆了摆手。 《东京爱情故事》可是跟《悠长假期》、《恋爱世纪》并称“日剧恋爱三部曲”,也是当年的日本收视率冠军,这种作品的影视改编权没这么“廉价”,怎么着也得是1000万日元才行。 当然,这一千万日元的稿费不是方言的极限,而是日本文艺协会规定的著作版权费最高上限。 比如《鬼灭之刃》,一系列的剧场版电影狂揽320亿日元,甚至完成了日本影史登顶的成就,但是《鬼灭之刃》的漫画家得到的也仅仅只有1000万日元,而且没有任何理由获得额外分成的资格。 因此,自己才要投资角川历彦,创办电击文库,这样就可以在和电视台、电影公司合作时,通过这个渠道,获得远远超过1000万这个最高上限酬劳的利益。 “也好。” 角川历彦点了点头。 “说起来《情书》这部电影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历彦君到时候会不会出席现场?” 方言瞥了一眼。 “我还是算了吧,你代我向我大哥、奥山社长道声‘恭喜’吧。” 角川历彦叹口气,自从辞去角川书店社长一职的那一刻开始,兄弟二人的关系就回不到过去l。 第642章 文化工作者要有文化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影院的门口陆陆续续地有人排起了队。 售票处大排长龙,大多数都是少男少女,身着着统一的应援服装,上面印的无不是“情书”、“藤井树”等字样,一个个哄抢着早已为数不多的《情书》电影票。 此时,屏幕上靠前的场次已经销售一空,就剩下午夜场还有零星一些电影票尚未售出。 整个大堂一片嘈杂,无比喧哗,声音之大,几乎快要掩盖音响里播出的《未闻花名》歌曲。 慕名而至的记者穿梭在人群之中,有的专门挑正在等待检票的观众提问,有的逮着还在排队购票的书迷采访,也有的抢先一步,早早地跟影院经理取得联系,一问一答着有关《情书》的问题。 也有的跟松竹、角川映画颇有合作的媒体,比如富士电视台,便光明正大地进入后台。 木村拓哉、工藤静香,以及小猫俱乐部其他成员,在休息室和走廊之间,来来回回,有说有笑。 即便在媒体的镜头面前,也没有半分的收敛,欢快的笑声里充满着喜悦和期待。 参演的《情书》总算到了上映的这一刻! 然而忽然间,回荡在走廊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木村拓哉看到方言、松坂庆子等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立刻肃然起敬,不再言笑。 毕竟,日本艺能界的等级观念极其严苛。 像他这种刚出道的小卡拉米,见到松坂庆子这样影视歌三栖的前辈,少说也得恭恭敬敬地来个75度的弯腰,更何况,松坂庆子还身兼着松竹和角川映画联合事务所代表,那就必须是90度的鞠躬。 再看到传闻跟她关系莫逆的“方大文豪”,整个人一个激灵,弯下了腰。 “方言桑,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位是……” 方言看了眼松坂庆子,明知故问道。 “他就是扮演男藤井树的木村君。” 松坂庆子很是配合地回答。 方言装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和在场的众人一一握手,笑脸盈盈,格外亲和。 当面对工藤静香以及她所在的“小猫俱乐部”组合时,表扬鼓励了一番: “你们很不错!把我写的歌演绎得非常到位!” “能得到您这样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包括工藤静香在内的小猫俱乐部成员受宠若惊,无不是90度的鞠躬致谢。 不能说所有人都发自内心,但也至少是绝大部分,方言写的这首《未闻花名》,可是让她们首次尝到了单曲进入日本有线点播榜和日本单曲唱片排行榜前五的甜头,这在从前可从来都没有过。 “emm……” 方言笑而不语,就见富士电视台的记者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人群里强挤出来,凑到跟前。 在自报家门以后,很识趣地没有马上抛出问题,而是态度恭敬道: “恭喜方言桑的《情书》,再度斩获文学大奖,捧得本届川端康成文学奖!” “谢谢。” 方言说了番客套话,比如感谢评委会,巴拉巴拉。 记者眼见时机成熟,开始提问:“您之前一直创作的不是像《霸王别姬》、《乡村邮递员》一样的严肃文学,就是像《三体》、《午夜凶铃》这样充满奇思妙想的作品,你是基于什么,才想到要创作出如《情书》这般纯爱唯美的?” “因为我想”趁自己还拖着青春时代记忆尾巴的时候,写一部包含爱情、人生、遗憾等在内的青春文学。”方言半开玩笑道,“最好是一部少男少女流干眼泪的,能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漂亮东西。” “您显然是做到了。” 记者微微一笑,“几乎没有人在看完《情书》以后,是不会流眼泪的。” 接着话锋突然一转,“这种感觉,我还在另外一本叫《挪威的森林》的里有过。” “噢!” 方言挑了挑眉,意识到记者可能准备拿《情书》和《挪威的森林》作比较,来给自己下套。 结果不出自己的意料,记者接下来的问题便是,“您看过这部《挪威的森林》吗?” “当然!” 方言淡淡一笑,说《挪威的森林》在出版之前,自己就受村上春树的邀请,看过尚未定型的初稿,就连给《挪威的森林》发行的出版社,也是自己向村上春树推荐的出版社。 “没想到您跟《挪威的森林》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虽然他的回答并没有上套,记者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因为他挖到了更加不为人知的隐秘。 内心充满了兴奋,迫不及待地追问:“很多人都觉得《情书》和《挪威的森林》,不管是在人物关系,还是故事剧情上,都极其的相似,犹如镜子的两面,莫非跟这一段渊源有关是吗?” “村上君的的确从我的《情书》里汲取了些许灵感。” 方言摇头否认,“但是我觉得我们写的完全是不一样的两本青春文学。” “能具体展开说一说吗?” 记者诧异不已。 “《情书》这种纯爱,是将现实主义、唯美主义、物哀主义等相结合的青春文学。” 方言语气认真道:“而《挪威的森林》是融入了幻觉现实主义的青春伤痛文学。” 当听到“青春伤痛文学”、“幻觉现实主义”时,记者只觉得陌生,从未听过这种词汇。 “现代家必须多少超越现实主义,而所谓的‘幻觉现实主义’……” 方言滔滔不绝地讲解了一番,“就像《挪威的森林》里直子栖身不出的深山疗养院,即是‘完全的非现实的幻觉世界’,村上君用现实与幻想互连互融的记述,白日梦的悄然插入以及幻境的刻意操作,营造出这种将如梦如幻、超自然的神秘气氛。” 松坂庆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闪烁,充满崇拜,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场其他人各个一脸懵逼。 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木村拓哉等人更是挠了挠头,感觉头皮痒痒的,好像要长出脑子了! 方言环顾四周,瞥了撇嘴,都说了,文化工作者一定要有文化啊! 要不然非闹出笑话,就比如“让秦桧念《满江红》”、“穿越到明朝跟马皇后宫斗”、“殷郊吸干元始天尊法力”、“武则天送皇子去草原和亲,还特么在和亲宴会上放《秦王破阵乐》”…… 第643章 你好吗? 尽管松竹和角川映画都非常看好《情书》,但电影的热映程度还是大大地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得益于拍摄和上映都赶在日本泡沫经济时期,民众的消费热情和能力高涨,就连打出租车,起步价没有1万日元,司机直接就拒绝载客,而区区这么一张电影票,才不过上千块日元而已。 于是乎,《情书》的狂热读者们根本不满足于只看一遍,两刷、三刷,乃至多刷,比比皆是。 甚至于出现一个女人把自己能联系的所有“钱包男”都约了一遍,让他们相陪着看《情书》。 明明《情书》电影里讲的是“纯爱”、“唯美”、“柔情”,结果却闹出如此奇葩的情况。 但不管如何,电影票房水涨船高,几乎每天都能有2到3亿日元的进账,而且已经连续5次逆跌。 在如此大卖的疯狂形势下,《情书》的自然而然地再次爆火。 被抢购一空的书店总是会第一时间地催促有斐阁赶紧加印送货,与此同时,受到方言电视采访的影响,《挪威的森林》、《东京爱情故事》等采访中所提到的作品,销量也是不出意外地节节攀升。 全日本的媒体绝不会放过这样的热度,开足马力地报导《情书》电影的相关新闻。 比如,《读卖新闻》就直截了当地说,《情书》电影在日本再次掀起了一场纯爱旋风。 而就在如此火热的氛围中,方言低调地呆在北海道的温泉旅社里,拆着一封封读者来信。 大多数都是女人的,少女、少妇、阿姨、大妈…… 而且,信的内容五花八门。 有的代入感极强,替男女藤井树伤心难过,把方言骂得狗血淋头,质问为什么不是圆满的结局! 有的则是直夸《情书》是一部堪称完美的电影,不知道应该对电影有什么的评论才足够衬得上它的精彩,也许在感动的时刻喷薄的泪水暂且可以。 有的一边感叹男女藤井树之间无疾而终的爱情,一边倾诉自己的悲伤秘密,说了自己跟男藤井树或者女藤井树一样,在心里默默地暗恋着某一个人,但却是始终没有勇气跟那人表白,倾诉衷肠。 当然也有文艺范的女青年在一张白纸上,只留下了简短的一句话: “方言君,你好吗?” 这句话可是《情书》最为核心最为感人的一句,方言轻车熟路地在回信中附上一句: “我很好。” 这样的回复,已经写了不下20封,当然更多的来信主要是表达对《情书》的喜爱和感动,更是把素未谋面的方言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人,在信里写了一些心里的小秘密。 简直当他是树洞!知心小哥! 难道自己有当顶级牛郎的潜质? 方言咂摸了下嘴,然后放下笔,甩了甩微微发酸的手腕。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松坂庆子拿着报纸,小跑过来,丝毫不在意宽松的浴衣让自己有些春光乍泄。 “快看!快看!” “什么?” 方言顺着她手指指去的地方,望向报纸上有关《情书》的影评: “这部电影给人的感觉像青涩的初恋一般明媚忧伤,像雪中的蜻蜓般幽雅清丽,像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暖人心。那张《追忆似水年华》中的借书卡、秋叶的爱恋与责任、病榻上的树与雪中的博子一声声的呼唤‘你好吗’、‘我很好’都让我潸然泪下。更可贵的是本片关注的不只是爱情,还有人生中所有的暖人情感……” “唯美的原著,浪漫的剧本,干净的拍摄,无暇的演绎,这一切构成了这一部《情书》,今后的爱情电影可以好好借鉴,但凡能从中学习到六七成的水平,在爱情电影上都足以取得巨大的成功。” “怎么样?” 松坂庆子激动不已,“这可是佐藤老师的影评!” “他是谁?” 方言一问才知,佐藤忠男是日本著名电影评论家,不仅仅撰写了《世界电影史》、《现代日本电影》等著作,而且还是日本电影学院、东京国际电影节等组织的评委,称得上是日本影评界的天皇。 “就连他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情书》到时候肯定能拿不少的日本电影学院大奖!” 松坂庆子一想到自己可能继《莆田进行曲》之后,可以二度封后,便笑得合不拢嘴。 方言霍地站起身,咧嘴发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可要好好地提前庆祝一下。” “啊!” 松坂庆子尖叫了一声,接着就被他抱入怀中,径直地往屋外烟雾缭绕的温泉而去。 “哗啦哗啦!” 与此同时,香江正阴雨绵绵,一颗颗豆大的雨珠不断地打在窗户上。 黄玉朗面色阴沉,如果有人问他“你好吗”,他一定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特么很不好!” 面前摆着一封又一封的辞职信,统统都是这些天收到的,而且大部分都不在裁员名单之上。 “咚咚。” 许景琛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然后二话不说地把辞职信递了上去,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要离职。 “琛仔,你有没有搞错,怎么连你也要辞职?” 黄玉朗一拍桌子。 “黄总,人各有志,我这不是想有一个更好的发展机会。” 许景琛面不改色道。 “开什么玩笑,整个香江哪里还有比我的漫画公司更好的发展平台!” 黄玉朗眉头拧成一团。 “当然有!” 许景琛道:“而且那边已经答应我了,会给我一个出版自己想要画的漫画的机会!” “那边是哪边?” 黄玉朗立刻追问。 “这就无可奉告了。” 许景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走!走吧!” 黄玉朗气急败坏道:“都走吧!走了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伴随着雷电交加,整张面孔显得狰狞扭曲,“别以为公司少了你们,就会彻底垮了!” 就在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疯狂地宣泄不满时,被他派去调查辞职情况的秘书突然跑了过来。 “黄总,查出来了!已经调查出来了!” “说!快说!” “公司里离职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被一家名叫‘明空’的出版公司给挖走的!” 秘书大声喊道:“负责挖他们的人,就是很早之前已经离职的崔行中!” “冚家铲!” 黄玉朗怒吼了声,恰恰此时,屋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瓢泼大雨随之倾泻而下。 第644章 胆敢犯方先生者…… 《情书》七天票房破25亿日元的新闻一经报导,不仅在日本引发轰动,同时消息传回到香江,也博得了了不少的关注和讨论,毕竟按照如今的汇率,这可是相当于1980多万美刀。 项先生也在第一时间获悉到这个消息,立刻分享给阿强。 “真不愧是方先生。” 阿强不禁感慨,“随随便便的一部爱情片,都可以在日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项先生很难不赞成,毕竟,才短短7天的时间,《情书》的票房竟然就达到了1亿多港币。 “二佬,看到这个新闻,我现在非常好奇,等《中华英雄》上映的时候,会取得怎么样的成绩,不说跟《赌圣》、《宝贝智多星》一样,拿个4000万票房,至少3000万总归是没问题吧?” “先别高兴的太早。” 阿强板着张脸,询问起《中华英雄》剧本创作的进度。 “已经围绕马荣城组建了个编剧团队。”项先生嘿然一笑:“他们现在按照方先生所给的剧情大纲,正在写初稿呢,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出第一稿。” “这就好!” 阿强冷冰冰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笑容。 兄弟二人聊了会儿《中华英雄》的拍摄计划,随后项先生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二佬,关于黄玉朗雇人袭击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要告诉马荣城?” “马荣城现在还遭到过袭击、骚扰、威胁之类的吗?” 阿强语气认真道。 “没有,大佬派去的马仔可是个顶个的能打,马荣城被保护得很好,再也不会发生遇袭的事。” 项先生鼻子里冷哼一声,“说起来这个黄玉朗真的是阴险胆大,马荣城只是不愿意续约,就派古惑仔去恐吓威胁,偏偏他好死不死,不去找和联胜、号码帮,竟然找我们社团的人干这种事!” “这件事先不要跟马荣城说,我怕他会产生什么误解。” 阿强准备把调查出来的结果如实地告知方言。 “那那个不开眼的古惑仔呢?” 项先生眼里闪过凶狠的精光,想要把洪兴彻底地摘出去,这个小弟哪怕是三刀六洞也不为过。 “我们不要自作主张,人暂时先留着,等我汇报给方先生以后再办。” 阿强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保马荣城不能再有事,那个黄玉朗最近有什么动作?” 项先生回答道:“据我们派去盯梢的人说,黄玉朗好像在调查明空出版公司。” “那不是方先生的公司嘛,怎么,他难道还想要去找方先生的麻烦!” 阿强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倒没有。” 项先生说,明空出版公司新成立了个漫画部门,从玉朗国际公司、邝氏出版社等香江老牌漫画公司挖了不少骨干、画师、编辑等,黄玉朗可能是气不过公司那么多人跳槽的情况。 “挖几个人而已。” 阿强颇为不屑道。 “我们要不要替方先生警告一下黄玉朗,告诉他明空背后的人不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 项先生提出建议。 “这样就容易打草惊蛇了,还是等黄玉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们再帮方先生动手不迟。” 阿强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项先生立马会意,倘若黄玉朗不整出幺蛾子,又哪里有他们洪兴在方言面前表现的机会呢? “另外,跟大佬打声招呼,等方先生公司的漫画杂志发行了,让社团管的那些报纸摊一定要第一时间订一批杂志。”阿强叮嘱道:“多订一点,方先生的漫画杂志肯定能像他的一样好卖!” “好!” 项先生拍了下手,心里嘀咕着,就是不知道方先生何时从日本回来。 ……………… 入夜,东京都帝国饭店。 《情书》的庆功宴在此举办,除了主创团队以外,角川映画和松竹电影公司的人几乎全到齐了。 大堂里回荡着citypop、蒸汽波等不同曲风的音乐,舒缓流畅,有水汽弥蒙之感。 就如同现在的日本一样,经济泡沫膨胀,人们纸醉金迷,沉浸在仿佛永远不会睡醒的浮云美梦。 方言环顾四周,嘴角微微上扬,日经指数在经历过去年全球股灾以后,回落到2万点左右,而如今距离开年才过去了一两个月,日经指数已经上扬到了26231点,突破了2.5万点的大关。 单单日经指数这5000多点的涨幅,就能让自己加杠杆的多头头寸,狠狠地大赚一笔。 更何况这还仅仅只是短期,股指期货的持有期限最长达到9个月,那时候日经必破3万大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虽然日本房地产价格连续大幅上涨,尤其是方言重点投资的东京和京都,上涨的幅度双双超过了50%,可惜现在明显后劲不足,增长开始停滞,甚至出现上下震荡的情况。 “想什么呢?” 松坂庆子穿着一袭黑色v领礼服,手上拿着一杯香槟。 “我在想该把东京和京都的住宅卖个几套,得来的钱再去买写字楼和商业大厦。”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世界上最爽的就是房东,最稳当的生意经就是收租。 “你什么时候要卖,就什么时候通知我,我帮你都处理掉。” 松坂庆子笑脸盈盈。 四目相对,两人碰了下杯,把酒对饮,温情的气氛里透着几分暧昧。 就在此时,奥山融、角川春树等人突兀地闯进他们的视线中。 面对众人争先恐后的敬酒,方言来者不拒,一时之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方言君,我和奥山社长刚刚已经商量过。” 角川春树满面红光,“准备趁热打铁,再出几部像《情书》一样的纯爱电影。” 方言笑而不语,《情书》算是彻底地打开了日本纯爱电影市场,不出意外的话,会有更多像角川映画、松竹一样的电影公司,争相地拍摄一大批唯美纯爱题材的电影,从中分上一块蛋糕。 “方言君,不知道你这边还有没有类似《情书》的爱情故事?” 奥山融像是望向金山银矿一般盯着方言。 “有倒是有,不过我眼下事多,我的精力主要放在……” 说话间,方言的眼神缓缓地飘向窗外,思绪也跟着飘向了远方的香江。 第645章 《漫画世界》 4月初,明空出版公司。 黄祖镪走出电梯,迈入大门,迎面见到正翻着《情书》的前台小姐,然后刻意地咳嗽了声。 “咳咳!” “请问您找谁?” 前台小姐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起身迎接。 “我找潘总,昨天我已经跟他约好了。” 黄祖镪自报家门。 “不好意思,请稍等一会儿,我需要确认一下。” 前台小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同时抄起电话,拨了个号。 黄祖镪点了下头,而后耐心地等她确认信息。 “请跟我来。” 前台小姐放下电话。 黄祖镪跟在她的身后,走在狭长的过道上,左侧的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的海报。 既有李碧桦《青蛇》的海报,又有《三体》、《情书》等有关方言的。 很快地,视线就被一幅海报所深深吸引,内容自然是《破碎虚空》封面的放大版。 心里顿时一阵欢悦,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甚至于情不自禁地吹了下口哨。 就在此时,余光不经意地瞥了眼右侧,隔着玻璃窗,能看到一群正忙得如火如荼的人。 “咦,我记得之前我来的时候,这里的办公间都还是空着的。” “这里是公司新成立的漫画部门。” 前台小姐简单地介绍说,明空近期要拓展业务,进军漫画领域。 “漫画部门?!” 黄祖镪颇为意外。 “是啊,这些人都是这半个月里招聘过来的,有编辑,有画师,有编剧,有助理制作……” 前台小姐边走边说,“他们一天到晚都在忙设计、画画、开会,有时候还会加班到深夜呢。” “那你知道他们在画什么吗?” 黄祖镪好奇道:“是《鬼吹灯》吗?”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小前台,公司里的事根本不懂。” 前台小姐心里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再也不多说话,径直地把他带到副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阵敲门声,屋里的潘耀名喊了一声“请进”。 黄祖镪道了声谢,接着推门而入,就见潘耀名把一沓画稿放进了抽屉里。 紧接着,他又从桌子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破碎虚空》样书,递了过去。 “来看看你即将出版的第一本武侠,看看腰封、封面、排版这些合不合你的意?” “好!” 黄祖镪迫不及待地拿到手上,翻看起《破碎虚空》。 翻了几页,当看到前言竟然是方言亲笔所写,而且还着重地点到“低武”和“高武”的概念,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忍不住地往下翻看,就见方言在前言里不吝言辞地盛赞《破碎虚空》是新式武侠。 “梁羽生的武侠大多侧重在招式的层次上,一招一式,细腻逼真,敌我双方,见招拆招,整体来看属于低武层次……古龙的武功则以‘怪招’取胜,重境界而轻招式,但论破坏力和场面上却逼近‘高武’的层面,比如燕南天的十丈剑风拆木屋、天王斩鬼刀一刀斩断寺庙。” “又比如《剑毒梅香》里的海外三仙,可以把方圆十里打成齑粉。” “至于当下最受欢迎的武侠大师,金镛的,则是囊括了‘低武’、‘中武’、‘高武’三个层级,像修炼了先天功、一阳指的‘中神通’王重阳,也只能勉强在石头上写几个字。” “但也有像《侠客行》里的‘小杂种’石破天,所习的《太玄经》就已经有破碎虚空的征兆。” “只不过在文字描述、场面打斗、场景刻画等方面,还没有彻底地达到‘高武’应有的标准。” “………” 一字一句,一行一段,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当看到“试问‘高武’究竟如何,看完《破碎虚空》之后,自会知晓”,黄祖镪心里格登了下,做梦都想不到方言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我们就照原定的计划,首印1500册。” 潘耀名说,《破碎虚空》会在三联书店等地同步首发,而且还替他约了个《文汇报》的采访。 “是嘛!” 黄祖镪倍感意外,只觉得能被方言这个伯乐相中,当真是太特么幸运了! “还有,《破碎虚空》如果之后的销量不错的话,我们会考虑把漫画化。” 潘耀名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黄祖镪恍然大悟,原来新成立的漫画部门还有这么个用途。 潘耀名诧异不已,“你也知道公司成立了漫画部门的事?” 黄祖镪回答说,在来办公室的路上,自己无意间撞见到。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潘耀名坦白说,《漫画世界》预计第一期会在4月下旬的时候发行。 黄祖镪道:“那我一定要买一本!” “你的确应该要买一本,这里面不仅仅有《鬼吹灯》,还有你非常期待的玄幻作品。” 潘耀名投去耐人寻味的眼神。 听到“玄幻”两字,黄祖镪一下子来了精神,“这部玄幻作品莫非跟方生有关?” 潘耀名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方生亲自操刀的这部作品讲的是个什么样的玄幻故事?” 黄祖镪目光炙热,接连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甚至希望能看一或者漫画的稿件。 “这个只怕是不行,你应该也知道这属于商业机密。” 潘耀名委婉地拒绝,但也没有完全拒绝,“所以能不能看,必须征求方总的意见才行。” “理解理解。” 黄祖镪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虽然现在不能给你看稿件,但是我可以跟你稍微地透露一些东西。” 潘耀名道:“比如整个故事背景、大致剧情,不过你得答应我,绝对不能让第二人知道。” “请潘总放心,我一定会保密,保证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出半点信息!” 黄祖镪赌咒发誓,一脸严肃。 “那就好,这部作品的名字叫《轩辕剑》……” 潘耀名言简意赅地说了起来。 听到“轩辕剑”,黄祖镪立马意识到方言的这部玄幻作品肯定融入了不少华夏神话传说。 但结果大大出乎自己预料,不仅仅是神话传说的元素,而且还以隋末为背景,在真实历史事实的基础上虚构了一连串的剧情,就像唐代传奇《虬髯客传》一样,创造了个令人神往的玄幻世界。 一想到能够如此巧妙地把玄学、历史、仙侠、神话等诸多元素融为一体,整个人立刻醍醐灌顶。 满脑子开始浮想联翩,自己以后写玄幻的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借鉴参考方言的《轩辕剑》。 同样以隋末唐初作为历史背景,一个主角或者两个主角掌握着惊天动地的玄功,以及神话记载里的神器,跟李世民、窦建德、王世充、宇文化及等人争霸天下,逐鹿中原,来一个玄幻争霸的史诗! 第646章 万事俱备(二合一) 4月16日,下午。 方言在从日本离开的前一天,收到了潘耀名的来电,于是在抵达香江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司。 潘耀名立马把他请到了办公室里,“你这个甩手掌柜总算是舍得从日本回来了。” “这不是让你过一把当家的瘾嘛。” 方言调侃了一句。 “可算了吧,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一个人有多么的忙。”潘耀名倒起苦水,说自己整日奔忙于三联书店、出版公司、发行商等地之间,差点没有把自己的两条腿给跑断。 “我记得公司给你配的是辆奔驰吧?” 方言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嘿嘿。” 潘耀名也不再和他开玩笑,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和一本杂志。 方言接过以后,定睛一瞧,就见的封面清晰地写着“破碎虚空”的字样。 “这是《破碎虚空》在这些天以来的销售情况,我让人都统计在这表格上了。” 潘耀名随即递上一张销量统计表。 方言粗粗地扫了一眼,上面分别是油尖旺、深水埗、湾仔、荃湾等地的销售记录。 “首印1500册,目前售出了大约三分之一,不算坏,但也不算太好,勉勉强强达到及格线。” 潘耀名给两人倒上了热茶。 “及格线不正是我们对黄易最初的预期嘛。” 方言道:“《破碎虚空》是他的第一部武侠,也是他的试水之作,我希望只要给足他发展时间,他一定能厚积薄发,写出高水平的武侠,甚至是玄幻。” “但愿如此。” 潘耀名透露说,黄祖镪在听完《轩辕剑》的大致剧情后,突发奇想,接下来准备写玄幻。 “他有没有跟你讲大概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方言好奇不已。 “好像跟你的《轩辕剑》一样,也是以隋末唐初作为背景,不过你是复国寻宝,他是打算逐鹿中原,争霸天下。”潘耀名一五一十地全抖搂出来。 好家伙! 真的是好家伙! 方言挑了挑眉,没想到黄易竟然从《轩辕剑》里汲取灵感,提前想出《大唐双龙传》的剧情! 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老潘,他人现在在哪?” “估计在大屿山闭关创作呢。” 潘耀名说,黄祖镪在得到灵感后,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玄幻故事的大纲写出来。 方言道:“那就等他出关了以后,再约他出来,大家一块坐下来聊聊。” 潘耀名应了一声,“至于《破碎虚空》嘛,那我再看看形势,如果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销量能达到首印的二分之一,我会考虑加印500册左右,还会跟宝岛的出版商洽谈在宝岛发行的可能性。” “就这么办。” 方言接着把注意力放在杂志上。 “这就是《漫画世界》的样书,你看看吧。” 潘耀名笑脸盈盈。 方言并没有从前往后看,恰恰相反,是从后往前翻了起来。 就像每一期的《少年jump》漫画杂志里面都是有一张读者意见调查表,方言在设计杂志的时候,也特意地借鉴了这一点,甚至为了吸引读者向编辑部反馈意见,还专门设立了几个小奖品。 整张调查表,会列举该杂志刊登的当期漫画人物和故事,让读者选择其中三个最喜欢的。 另外,还有很多小问题来调查读者们的具体喜好。 也正因为有这个调查表,在收到读者问卷之后编辑部就会根据年龄段分开判断各个年龄段喜喜欢看什么,哪一个作品不被喜欢就会立马停止连载,哪一个受喜欢的作品的意见比较多就会给漫画家提出修改意见,也会根据大众的口味去挑选更适合刊登在杂志上的漫画。 就比如《网球王子》,本来一开始还是热血体育漫,但因为越来越多的读者反馈“杀人网球”的设定,以及本身需要提升在《少年jump》的排名,才会迎合读者,画得越来越像“杀人网球”。 翻完这一页后,再往前翻,依次是转载翻译的日本漫画、原创的四格搞笑漫画,以及公司刚刚挖来的温日良的新作,名为《我若为皇》,是一部融入西方宗教元素的大战题材。 “我和崔仔、牛佬他们商量过,最终决定把《鬼吹灯》放在头版的位置。” 潘耀名解释道:“至于《轩辕剑》,隔着琛仔的作品,放在第三的位置。” 方言非常理解其中的用意,这也是排版上所谓的“虎头”、“猪肚”、“豹尾”。 《漫画世界》毕竟才刚刚创刊,如果想要在港漫市场里打响招牌,就必须利用好《鬼吹灯》的漫画,这可是风靡香江,乃至火爆亚洲的,如此引流神器,自然而然要安排在“虎头”的位置。 哪怕之后的漫画质量和水平都差强人意,也能靠《鬼吹灯》赚出一个不错的销量。 更何况“猪肚”的位置,可是摆放着被方言、潘耀名视作不逊色于《鬼吹灯》的《轩辕剑》。 “宣传推广那边,我也已经跟tvb、香江电台、亚视、《文汇报》这些媒体都打过招呼了。” 潘耀名语气里透着兴奋,“在《漫画世界》发行的前后,一定会好好地替我们宣传一番。” “这还不够。” 方言眼神闪烁。 “还不够?!” 潘耀名不免咋舌。 “不够!” 方言道:“这些安排,都是以《鬼吹灯》为侧重点来宣传《漫画世界》,等漫画杂志发行了有一段时间,等《轩辕剑》这种玄幻题材在读者里渐渐传开,渐渐酦酵,我们再做第二轮的宣传。” “你打算怎么做?” 潘耀名所能想到的,也无非是让tvb、亚视、香江电台等媒体再宣传一回《轩辕剑》而已。 “金镛、蔡阑他们不是一直想要请我吃饭嘛?”方言道:“那么在赴宴之前,他们得再表现一些诚意才行,比如在《明报》上发表几篇关于《轩辕剑》、‘玄幻题材’之类的评论,你觉得如何?” “这个主意好啊!” 潘耀名激动地拍了下手,金镛不光是《明报》的老板,更是香江的武侠大师,让他以自己的名义专门评论《轩辕剑》这部脱胎于武侠的玄幻漫画,想不引起媒体和读者的注意都不可能! ……………… 《鬼吹灯》即将出漫画版的消息,在经由tvb、亚视、香江电台等多家媒体的宣传下,立刻就在香江大街小巷传开,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鬼吹灯》漫画会在一本刚创刊的《漫画世界》上连载。 于是乎,到了《漫画世界》正式发行的当天,一群学生呼朋引伴,一路快跑地跑向书店。 “刘浩南你快一点啊!” 在一众小伙伴的催促下,刘浩南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奔跑。 但实在是架不住身子虚,毕竟为了攒够买《哆啦a梦》、《罗德岛战记》以及《漫画世界》的钱,这些天都没有吃早餐,把刘母给他的饭钱一笔一笔地省了下来,才勉勉强强地凑足这笔钱。 学生当中,陈飞率先地跑到经常光顾的书店。 就见门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贴着《漫画世界》的宣传海报。 刘浩南扫了一眼,先是被海报上醒目的《鬼吹灯》所深深吸引,但很快地就被《轩辕剑》夺取央求,这种画风完全有别于他以前看过的任何一本港漫的风格,反倒是有一种宝岛漫画的感觉。 “哇,《轩辕剑》是方生的新作诶!” 陈飞又惊又喜,提醒众人。 刘浩南顺着他手指指去的方向,望见《轩辕剑》宣传图下方赫然写着“方言出品,必属精品”。 一个个顿时眼冒精光,再也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心情,嗖地冲入到书店里。 然而,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只见收银台前挤满了人,声音嘈杂,七嘴八舌,但仔细一听,说的却是同一件事—— “老板,给我来一本《漫画世界》!” 老板脸色变化,表情拧成一团,有为难,有不甘,有焦虑,他大声吆喝: “大家先静静,先静静,店里现在只剩下7本《漫画世界》杂志了。” 话音刚落,人群立马异口同声地爆发出“啊”的惊叫声,然后陷入争抢之中。 有几个势在必得地拼命叫嚷着,谁也不让谁,甚至于为了买下其中的一本,不惜抬高价格。 不知不觉,竟然涨到了50港币! 老板也吓了一跳,50一本,进价才20港币呢,一来一回就血赚30块啊! 然而,心里非但不高兴,反而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当初就特么不多进一点! 当最后一本被高价买走以后,眼瞅着顾客扫兴离开,忙不迭地叫住: “慢着,各位,慢着,如果愿意等的话,可以登记一下,等有货的时候,我们马上通知。” “那到底什么时候有货啊?” 陈飞、刘浩南等人郁闷无比,他们还没开始排队,《漫画世界》杂志就已经售罄了。 “很快,很快,我待会儿就打电话催出版商发货,这次我一定多订一些!” 老板看了看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足足三十多人,这还是留下名。 算上没留下姓名的的,粗粗合算一下,至少有50人。 “这几位同学,你们要登记吗?” “算了,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 陈飞摆摆手,作为小团体里的头儿,喊上刘浩南等人,匆匆地离开书店。 “大佬,《哆啦a梦》和《罗德岛战记》我还没买呢!” 刘浩南迟疑不已。 “买什么《哆啦a梦》,那漫画什么时候都可以买,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抢到《漫画世界》!” 陈飞朝他的后脑勺轻拍了下,“没看到刚才那么多人抢一本嘛。” 众人纷纷附议,准备再去附近经常光顾的报纸摊和书店,誓要抢到起码一本杂志。 随即,乌压压一群人东奔西走,走遍了附近一切可能卖《漫画世界》的地方,仍然无一例外,都被抢购一空,甚至刚一进门,就撞上老板正在打电话催促出版商发货,而且一订就是几百本。 但陈飞、刘浩南他们仍然不死心,把范围进一步扩大,虽然和他们竞争的学生数量少了,但抢购队伍非但没缩小,反而进一步扩大,都是上班族,尤其是刚刚下班的白领。 终于在一番奔波之后,众人好不容易地买到了两本《漫画世界》杂志。 一本暂时让刘浩南先看,一本则被陈飞带回来家。 “咔”的一声,刚一开门,就见陈父板着张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都放学这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又跑到哪里偷玩了!” “老豆,我没有去玩,我跟同学们去书店买书了。” 陈飞缩了缩脑袋。 “就你还买书?买的是漫画还是,拿出来给我看看。” 陈父依旧铁青着脸。 陈飞在注视之下,唯唯诺诺地从书包里拿出《漫画世界》的杂志。 “就知道你小子的德性,果然是去买漫画了。” 陈父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下,然后继续严肃道:“这本漫画我暂时没收了。” “啊!” 陈飞一想到自己跑了不知道多少家报纸摊才买到一本,心里顿时不情愿起来。 “啊什么啊,等你把作业写完了,再给你看半个小时。” 陈父毫不留情。 陈飞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你不就是想看《鬼吹灯》漫画嘛,有本事你自己也弄一本……” 陈父瞪了眼,“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陈飞一个激灵,连连摆手,“没,没什么,老豆你可要说话算话。” “我说过的话哪次没算过数,别废话了,赶紧去洗手,等会儿就要开饭了!” 陈父把儿子打发走以后,笑容再也强压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紧接着,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打开《漫画世界》杂志,迫不及待地翻看起《鬼吹灯》。 胡八一、shirley杨、王胖子等人的形象完全是按照程龙、林清霞、洪金保等真人所设计的。 当然,程龙版的“胡八一”,还是跟《程龙历险记》里的“程龙”画风完全不一样。 一页一页地翻着,看得有滋有味,漫画的很多画面都和自己时所幻想的不谋而合。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根本不够看,才翻了没多少页,《鬼吹灯》第一期就没了。 意犹未尽之下,陈父便动起了看其它漫画的心思,重新翻到了目录。 只见《轩辕剑》这一行里的“主笔”,赫然写着“方言”的名字,眼前瞬间一亮。 听名字像是武侠? 然而当看到“类型”这一栏里并没有打上“武侠”标签,反而是出现了个从未见过的“玄幻”。 玄幻是个什么类型?! 陈父带着浓浓的好奇心,随手翻到了指定的页码,这么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 就在此时,厨房里飘出了一阵阵饭菜的香味,飘到他的鼻间,然而他却是一动不动,无动于衷。 第647章 真的是很特别的那种 “开饭啦!” 陈飞正在房间里埋头写着作业,当听到陈母这句话时,立马丢下手中的笔,飞快地跑了出来。 就见陈父一反常态,并没有第一时间来到餐厅,反而是一动不动,两眼盯着《漫画世界》。 “开饭啦!!” 陈母抬高嗓门,又喊了一遍。 陈父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拿着漫画杂志,走了过来。 “你看看你,还好意思说飞仔。” 陈母一边把筷子递过去,一边埋怨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跟孩子一样爱看漫画。” 陈飞见到父亲像孙子一样挨训,嘴角疯狂上扬,比ak还要难压。 “《鬼吹灯》漫画就有那么好看,比吃饭还重要!” 陈母絮絮叨叨着。 “不是《鬼吹灯》,这杂志里有方生的新作!” 陈父摇头失笑道。 不等母亲开口,陈飞惊讶不已:“老豆,你看了那个《轩辕剑》?感觉怎么样?” 陈父也有意地转移话题,避开妻子的唠叨: “怎么说呢,真的就像贴的‘玄幻’标签一样,玄之又玄,明明像是以隋末为历史背景的武侠,可又跟我以前看过的武侠都不一样,融入了神话、仙侠之类的元素,当真是太奇特了!” “真哒!” “老豆,那您看好了没有?” 陈飞两眼直冒精光,“我作业已经写完了,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看什么看,先吃饭!” 看到父子二人光顾着聊漫画却不动筷,陈母皱了皱眉,呵斥了声。 陈飞吓了一跳,闭上嘴巴,夹菜扒饭,吃的速度竟然比平时还要更快。 才一会儿的工夫,碗里已经空空如也,接着霍地一起身,边走向厨房,边急切道: “我吃饱了!” 把碗筷放进盥洗槽后,迫不及待地抄起《漫画世界》,一溜烟地就钻进自己的卧室。 “这孩子!” 陈母幽怨地摇了摇头,倒是陈父的脸上露出一抹遗憾之色,《轩辕剑》自己才看了一遍而已! ……………… 本来陈飞想方设法地买《漫画世界》,纯粹只是想看漫画版的《鬼吹灯》。 然而,他现在已经改变初衷,第一时间并不是看《鬼吹灯》,而是看方言的新作,《轩辕剑》。 不同于以往港漫的画风,不同于在香江盛极一时的武侠题材,以及从未见过的故事开篇…… 陈飞这个港漫迷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以致于陈母三番两次地要求熄灯睡觉,自己还是偷偷地躲到被窝里,借着手电筒的光,把《漫画世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结果就是到了第二天,睡眼惺松,哈欠连天地到学校上课。 但教室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无精打采,就比如同样把《漫画世界》带回家的刘浩南。 “飞哥,你的那本《漫画世界》呢!” “快快,快给我,山鸡那小子已经在看浩南那本了!” “喂喂喂,别插队好不好,我可排在你前头。” “………” 就在几人争抢杂志的时候,周围的学生们当听到“漫画世界”时,眼前顿时一亮。 尤其是想看但是没买到的学生,一双双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山鸡手里的《漫画世界》。 也有关系不错的男生凑了过去,借机套近乎道:“飞哥,怎么样,《鬼吹灯》画的好看吗?” “还不错啦。” 陈飞昂起下巴,炫耀起来,“不过要数最精彩的,杂志里可有比《鬼吹灯》更精彩的!” “不会吧?” “真的假的,什么漫画会比《鬼吹灯》还好看?”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过《漫画世界》的宣传海报,上面说杂志里有方言新作改编的漫画!” 此话一出,教室里顿时一片哗然。 “没错没错!”刘浩南再也按耐不住,“这部漫画叫《轩辕剑》,是……” 不等他把话讲完,陈飞颇为不满地瞪了一眼,这么好的装逼机会怎么能被小弟给抢了呢! “听上去好像是武侠漫画诶。” 就在尚未看过《轩辕剑》的众人嫌弃武侠之时,陈飞撇了撇嘴:“什么武侠,是玄幻懂不懂!” “玄幻?” “什么是玄幻,你看过这种漫画吗?” “没有啊,我只看过科幻、奇幻、魔幻,我还是头一次听过玄幻的!” “………”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也有不少人把问题抛给了刘浩南。 “浩南,《轩辕剑》这种玄幻漫画真的有那么好看吗?难不成比《中华英雄》还好看?” “它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那种!” 刘浩南词穷,无法描述自己第一遍看《轩辕剑》的感受。 越是如此,越是惊起哇声一片,越是让没有看过《轩辕剑》的人跃跃欲试,想要领略玄幻风采! ……………… 与此同时,《明报》编辑部。 蔡阑从金镛的电话里得知,方言接受了他们的饭局邀请,便立马来到金镛的办公室。 金镛也并没有多加隐瞒,说作为邀请的礼物,方言希望能为《漫画世界》的一部作品发表评论。 “哪部作品?” 蔡阑颇为好奇。 “就是这个。” 金镛把明空出版公司寄给自己的漫画杂志,径自地递给老友。 杂志里有一页的页角正好被折了起来,蔡阑顺手一翻,不费吹灰之力地翻到《轩辕剑》所在。 “这……这……” “是不是觉得很奇妙?” 金镛眼镜下的双目眯成了一条缝。 “虽然看这一话,暂时还看不出太多的名堂,但至少我能感觉出,这《轩辕剑》像武侠,却不是传统武侠,像神话,又不像古典神话。”蔡阑认真分析,“里头的世界观应该相当复杂庞大,伴随着剧情的深入,这些更深层次的隐藏架构会一点点地浮现出来,特别是这个‘玄幻’到底玄在哪里?” “你和我想的差不多。” 金镛笑了笑,“这个玄幻真的跟我们所理解的武侠不太一样。” “你准备怎么在《明报》上评论《轩辕剑》?” 蔡阑好奇不已。 “我连玄幻的概念都还没弄清楚,又怎么好轻易地写评论呢?”金镛说:“我准备在和方生的饭局上,亲自向他讨教,到底何为‘东方玄幻’,和武侠又区别在哪?和西方奇幻又有什么差异?” 第648章 自愧不如 华灯初上,酒店的霓虹灯闪烁不停。 黄蘸和金镛、蔡澜提前10分钟来到包厢里,时不时地便看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过了5分钟左右,方言如约而至,推门进入,“我没有迟到吧?” “没有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 黄蘸哈哈大笑,率先起身迎接。 “是啊,看来我们都想到一块了,都害怕比对方先迟到,所以都提早来了。” 金镛和蔡阑对视了眼。 “一想到你们三位几次的盛情相邀,我总不能不识抬举,一而再再而三地薄了你们这个面子。” 方言笑脸盈盈。 金镛道:“黄老邪就不必我来介绍了,这位是我的老友蔡阑,也是此次的东道。” “幸会,幸会。” 方言和蔡阑握了下手,相互认识。 “说起来我和方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还是有一段渊源。” 蔡阑说自己刚入行的时候,就是进入邵氏影业工作,主要负责国外购片、宣传和发行等工作,后来一路做到了邵氏影业的总经理,只是恰逢邹闻怀等人离开邵氏,自立门户,也就转投了嘉禾。 现在既是嘉禾的编剧,也当过程龙的《快餐车》、《龙兄虎弟》等电影的监制。 “原来如此。” 方言坐了下来。 “在公司里就时常听邹老板、何老板他们对方生称赞有加,此外就是和黄老邪、金兄饮茶食饭时,总是会提到你,便对方生越发好奇,特别是当方生妙手回春,把奄奄一息的邵氏给救了回来。” 蔡阑拱了拱手,“所以才特意拜托两位老友,帮我向方生引荐一二。” “客气了,实在是太客气了。” 方言注意到服务员恭恭敬敬地递来菜单。 蔡阑介绍道:“这里的粤菜在整个香江可以排到前三,比如这鲍汁扣辽参、白灼象拔蚌……” “我听老黄提过,蔡先生是香江有名的吃家,不如就由蔡先生来点菜吧?” 方言把点菜的主动权让了出来。 “我只不过是香江的吃家而已,而方生你可是华夏顶级的饕客。” 蔡阑说,不管是《舌尖上的中国》的记录片,抑或是散文集,他都看过,从中领略到博大精深的中华饮食文化,以及除粤菜之外的其余七大菜系的魅力,简直是大开眼界,超乎想象。 “蔡先生过谦了。” 方言道:“其实有不少领导找过我,想要策划《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 接着指了指玻璃转盘上的冷菜,“在我的设想之内,必须要有粤菜,所以拍摄的范围不仅会囊括桂西、粤东,也会考虑到香江取材,不知道蔡先生到时候愿不愿意担当这一期的顾问之一?” “求之不得啊!” 蔡阑语气里透着几分兴奋。 方言嘿然一笑,前世可没少看蔡阑主持的旅游美食节目,比如《蔡阑叹名菜》、《蔡阑叹世界》《蔡阑品味》等等,尤其是若非自己横插一脚,本该由他担任《舌尖上的中国》纪录片的总顾问。 “诶,我们还是先点菜吧!” 黄蘸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金镛莞尔一笑,看到蔡阑开始点菜,便把话题转移到《漫画世界》这本杂志上。 方言说,自己名下的出版公司准备进军漫画领域,开拓业务,才会想到创立漫画杂志。 “怪不得你会亲自动笔,写了个《轩辕剑》的故事。” 金镛抛出自己的疑惑,“只不过我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你所说的‘玄幻’到底是何意?” 方言于是解释了起来,言简意赅,深入浅出,而且是滔滔不绝,不光是讲了“玄幻”,还讲了“低武”、“高武”、“玄幻”、“修真”等类型,以及跟西方奇幻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 “想不到在武侠之上,还可以有这么多的层次。” 金镛不禁感慨了一句。 “你的《轩辕剑》,我也看过了。” 黄蘸颇为好奇,既然是以隋末为历史背景,想必漫画里应该会涉及到隋朝末年的社会动荡、朝野的权力斗争以及各种江湖恩怨,又或者更为深层次的哲学思考、社会分析。 “老黄你着相了。” 方言摆了摆手,说《轩辕剑》里有两条线,一条明线是拓跋玉儿、陈靖仇、雪儿三人在红尘中放歌、江湖里仗剑,出生入死,拯救苍生,另外一条暗线则是宇文拓背负着骂名,却心怀大义,默默地为了拯救苍生而奋斗,总体而言,《轩辕剑》的主题便是和平,而且是包含“苍生大义”的和平。 “的确,不管是武侠,还是玄幻,通俗作品未必需要上多么宏大的叙事。” 金镛点了点头。 方言道:“通俗文学最主要的就是能为读者所喜闻乐见,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正是这个道理!” 金镛感叹了句,可惜自己的创作黄金期已经过去,要不然当真想尝试写一本玄幻题材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已经不是武侠昌盛的时候啦。” 黄蘸眼神里也透着一丝的落寞。 “恰恰是因为武侠不再昌盛,所以才更要破而后立,推陈出新。” 方言说,“风水、阴阳、五行、神话、仙侠、鬼怪种种元素,都可作为东方幻想的素材。” 金镛眼神闪烁,询问起对《轩辕剑》的评论有什么要求。 方言半开玩笑道:“哈哈,当然是只要好评,千万不要是差评。” “这是自然!” 金镛说写玄幻的精力自己是没有了,但给玄幻写书评的力气还是有的,而且愿意多写几篇! “也算我一个!” 黄蘸跃跃欲试,“什么时候要?要不我明天就在金兄的《明报》上先发一篇?” “不急,可以再等一等,等到《轩辕剑》多连载个两三期再说。” 方言扬扬手。 “既然你们都要发表评论,那我干脆也来凑个热闹好了。” 蔡阑点好了菜,“不知道方生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当然没问题,早就听闻蔡先生也是香江有名的文人,似乎跟老黄他们一样被誉为‘才子’。” 方言扫视着眼前的三人。 “千万别这么说,我们这些老家伙跟你比起来,已经是旧日黄花,哪里能称得上什么才子。” 黄蘸脱口而出,毕竟,论音乐创作,方言跟自己不相上下。 论美食品鉴,蔡阑直呼“不如”,至于文学领域就更不用提,仅仅一部《鬼吹灯》就击败了《卫斯理》,让倪诓丑态百出,沦为笑柄,所谓的香江四大才子,根本比不了方言这个来自内地的文豪! 第649章 杀人还要诛心(二合一) 酒宴接近尾声,气氛和谐融洽。 蔡阑眼见时机成熟,借着酒劲,提了一嘴: “不瞒方生说,香江一共有四大才子,除了我们三位以外,还有一位就是倪诓。” “他呀。” 方言撇了撇嘴,“得亏今晚的宴会上他没有出席,不然只怕是宴无好宴啊。” 此话一出,三人脸色微变,热闹的氛围渐渐地冷了下来。 “咳咳。” 黄蘸开口替倪诓求情,承认倪诓几次三番地诋毁、批评《鬼吹灯》,的确是做的过火又过份。 也正因为倪诓意识到自己做错了,才不想继续一错再错,希望能够取得方言的谅解。 “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方言冷冷一笑。 “真的真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到时候我让他亲自到你面前道歉赔罪。” 黄蘸若非看在与倪诓多年交情的份上,也懒得管这桩事。 方言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倪诓不是知道自己错了,而是知道自己不认错就会身败名裂。 “有道是‘展颜笑夙愿,一笑泯恩仇’,不知道方生能否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原谅他一回?” 金镛语气认真道。 “你们几位的面子我自然是愿意给的,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方言环顾四周,“想要我原谅倪诓,可以,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众人对视一眼,不无大喜,有的谈就好,调解最怕的就是根本没得谈。 金镛笑吟吟道:“但说无妨。” “我也不为难他,他之前不是在报纸上一直踩《鬼吹灯》,来吹嘘自己的《卫斯理》嘛。” 方言伸出第一根手指,“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这第一,倪诓必须登报,而且不只是《明报》一家,公开道歉,澄清事实,第二嘛,就是客观公正地评一评《鬼吹灯》的漫画,好好地评一评。” “嘶~” 黄蘸倒吸了一口冷气。 金镛和蔡阑也是面面相觑,让倪诓这么做,岂不是让他公然承认自己先前对《鬼吹灯》的批评都是放屁,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写了十几年的《卫斯理》系列就是不如《鬼吹灯》,简直是杀人诛心! “如果他们父子能够做到的话,那么这笔账我可以一笔勾销。” 方言要求的不只是倪诓,还有倪诓那个扶不起的阿斗,倪振。 “这个恐怕我们不能擅自替他答应,不过我们会代为转告。” 金镛幽幽地叹了口气。 “好!” 方言道:“到时候如果他们在报纸上发表我所要求的文章,展颜笑夙愿,也未尝不可。” 金镛举起酒杯,“明白,那我在这里就替倪兄谢谢方生的大度。” “不用谢我,准确地说他应谢你们几位。” 方言眯了眯眼说:“我完全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要不然,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 “到时候我会让倪兄在珍宝海鲜舫多摆几桌和头酒,好好地向方生你赔礼道歉。” 金镛和他碰了下杯,把酒一饮而尽。 “至于摆和头酒赔罪,我看就不必了,只希望你们能再转告一句,让他们父子好自为之。” 方言眼神犀利道:“再有下次的话,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听到这话,黄蘸不再多言,心里暗自腹诽,倪诓啊倪诓,你说你惹方言干什么呢! 蔡阑也知道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笑了笑说:“方生的意思,我一定带到。” ……………… 五天后,就在《漫画世界》杂志发行第二期之际,倪诓父子的道歉随之而来。 在《明报》、《香江文汇报》、《东方日报》等报纸上先后地发表了各种对《鬼吹灯》漫画,乃至原著的高度评价,跟之前诋毁批评时,简直是判若两人,一下子就引发了热议和关注。 就连曾经对《鬼吹灯》恶语相向的倪诓父子也被漫画所征服,《漫画世界》第二期的杂志变得越发的抢手,饶是方言和潘耀名早做了准备,把第二期的印刷数量提高到比第一期多出整整2倍,然而30万册还是遭不住读者们的疯抢,还不到半周的时间,还不到第三期发行之前,就统统售罄了。 包括香江三联书店在内,多家已经销售一空的书店、报纸摊争先恐后地打来催货电话。 就在《漫画世界》杂志的销量突破40万大关时,玉朗国际公司发行的漫画杂志却变得无人问津。 如此利空消息之下,玉朗国际公司原本就低的不能再低的股价,开始继续地往下跌。 黄玉朗死死地盯着文件,气得面容狰狞,浑身发抖,借着余光瞥了眼摆在桌上的两本《漫画世界》,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把抄起漫画杂志,只听“撕拉”一声,杂志被一页一页地撕碎。 “顶你个肺!” “顶你个肺啊!” “黄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公司的高层站成一排,瑟瑟发抖,一言不发,最终还是副总经理不得不开了这个口。 毕竟,形势越来越对玉朗国际公司不利,本来作为顶梁柱的《中华英雄》在今年完结,至今还没找到新的台柱子能顶替,以致于漫画杂志的销量一直在缓慢下降,然而,《漫画世界》的横空出世,不仅仅挖走了黄玉朗公司的人,还抢走了漫画杂志的作者和读者,再不出手,就等于慢性自杀。 “我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问我该怎么办,而是你们该告诉我该怎么办的!” 黄玉朗把《漫画杂志》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副总经理硬着头皮说:“黄总,我派人调查过了,《漫画世界》之所以卖得这么火爆,仰仗的无非就是《鬼吹灯》和《轩辕剑》,盗墓这块我们的确不擅长,可玄幻的话,公司未必不能创作。” “这还差不多。” 黄玉朗准备安排可靠的监制,即刻组织团队,效仿《轩辕剑》的风格,画出部玄幻漫画。 “这……这……”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难色,倘若画的是武侠,他们一个个都很在行,可这玄幻没一个人懂啊! 更何况,《轩辕剑》的作者可是方言,在场所有人哪个能保证自己写得过方大作家! “可恶!可恶!” 黄玉朗咬牙切齿,为什么方先生不找他这个纵横香江漫画界的玉朗国际公司合作,却偏偏要找一个刚刚创刊的漫画杂志合作,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或者秘密? “要不还是让城仔……” 副总经理弱弱地提醒一句。 “他现在正在帮永盛创作《中华英雄》的剧本,根本抽不出身来。” 黄玉朗一想到项华强那冷冰冰的脸,身体就忍不住地哆嗦。 “那要不还是您……” 众人互看一眼,整个公司里的王牌,除了马荣城,就当属画出《龙虎门》的黄玉朗了。 “冚家铲!你们真的是太无能了,看来只能由我亲自出山了!” 黄玉朗愤愤不平,虽然自己也不懂何为玄幻,可画一部颇受欢迎的武侠漫画还是没有问题的。 ………………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桌上。 方言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两眼落在面前的电脑上。 相比于拿笔写,这年头用电脑打字也并不轻松,毕竟不像后世那样有那么多的拼音输入法。 汉字实在是太多了,光是常用汉字就超过3000个,并且有400个音节,而这400个音节对应了数万个汉字,可想而知每个音节对应了多少字,所以打每一个字时,都得一个个地选,效率低得可怕。 即便是在83年诞生了五笔输入法,可以依据汉字的笔画和字形特征打字,但学习成本和难度都不小,可惜智能abc输入法,要等到90年代的时候才会被发明出来。 想到这里,方言寻思着要不要给水木大学和燕京大学捐一笔钱,让计算机系以及研发中心专门研制一款类似智能abc的输入法,这也算是给自己解放生产力,码字效率越高,自己挣得也就越多。 “咚咚。” 就在此时,潘耀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报纸杂志,走了进来。 “倪诓父子俩兑现了承诺,发表了好几篇有关《鬼吹灯》以及《漫画世界》的评论。” “我看看。” 方言随手翻了翻,不屑一顾道:“都是一些片汤话。” “算了,像倪诓这种小心眼、好面子的人,这么做已经是打自己的脸了。” 潘耀名说:“我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也要给黄蘸、金镛他们些面子。” “就这样吧。” 方言不经意地瞥了眼,注意到他手里还拿着本黄玉朗公司发行的《玉朗漫画》杂志。 潘耀名解释说:“这不是崔仔从准备跳槽到我们这里的人打听到,黄玉朗打算亲自上阵,在《龙虎门》之外再画一部武侠漫画,要和《轩辕剑》打擂台,以此提高《玉朗漫画》的销量。” “就他?” 方言不以为然。 如果是换成90年代,黄玉朗刚出狱时,没准自己还会感觉到一点危机感,因为那个时候,黄玉朗创办了玉皇朝,图谋东山再起,画出了《神兵小将》动画的原著,《神兵玄奇》,借此一举翻身。 但是现在,黄玉朗在经历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后,才气尽失,还能画出什么样的好故事? 就像周杰仑一样,娶了老婆生了娃,出的专辑是一张烂过一张,连《圣诞歌》这种成色的歌都好意思发表,果然还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再也创作不出好的作品。 “但我们也不得不防。” 潘耀名一脸郑重道。 “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在写另外一个故事了。” 方言指了指电脑。 “是其他两剑中的一剑吧?” 潘耀名好奇不已。 “玄幻有了,当然也要再来一个仙侠修真了。” 方言既然当了玄幻的开山祖师,也不介意再挂个“新派仙侠修真”创始人的头衔。 “给我看看。” 潘耀名把头探了过去,就见屏幕里显示着“仙剑奇侠传”的字样。 方言笑了笑,自己所写的《仙剑奇侠传》可不是第一部,而是第四部,也就是最为经典的一部。 故事大概讲的是在昆仑山脉中有八个修仙门派,其中以琼华派实力最强。 修仙者的目的都是为了飞升,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天光在昆仑上形成巨大的光柱。 据说只要进入到光柱里面就可以羽化成仙。但是天光周围有结界,一般人无法进入。 琼华派的掌门后来想出了办法,便是做出了羲和和望舒两把剑,同时让门派中的一男一女两名弟子成为剑的宿体,带着剑一起修炼,这两名弟子叫做玄霄和夙玉。 如果两人修炼到一定境界,使用双剑,便可以释放出巨大力量,打破天光结界,然而这里面却蕴藏中巨大的阴谋,夙玉察觉到不对劲,和同样是门派弟子的云天青不谋而合。 最终,夙玉跟云天青一起带着望舒剑离开了琼华派,并诞生了一子,名叫“云天河”。 只可惜如此经典的大作,却碰上了娱乐圈最烂的时候,不单单审美断崖式下跌,演员演技、编剧能力,甚至是连导演的能力也断崖式下跌,偏偏导演、演员、编剧还往好好的剧情里加屎。 胡歌版的“云天河”不香吗?焦恩君版的“玄霄”不霸气吗? 因此,自己准备趁着接下来香江和内地影视处于黄金期的时候,把这些经典抓紧拍成电视剧。 就像四大名著一样,什么《新三国》、《新红楼梦》根本连给央视版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能写好?” 潘耀名语气里透着期待,“写好了记得通知我一声,比起玄幻,我更想看仙侠。” “还早得很呢,你想看的话,估计要等段时间了。” 方言耸了耸肩,“何况我打算再过些天,回燕京一趟。” 潘耀名诧异不已,“你回燕京做什么?” “算算日子,《霸王别姬》应该已经拍到最后阶段了。” 方言语气认真道:“我得陪小樰,跟电影局、制片厂还有剧组商量报名参加戛纳电影节的事。” 第650章 人不疯魔不成活(二合一) 5月,天气渐渐转热,燕京出现了罕见的高温,空气形成了一股接一股的热浪。 摄影棚热得就像个蒸笼,剧组人员各个热汗直流,大汗淋漓,甚至热到拿摄影机拍火苗子已经看不到颜色,得亏《霸王别姬》没有古装战争戏,要不然,这种天戴头盔穿甲胄,非中暑不可。 于是乎,剧组专门搭建了个倒水的棚子,除了水以外,还提供防暑的藿香正气丸和凉茶。 此时此刻,陆陆续续地有人往搪瓷缸里倒上凉茶,余光不经意间地瞄向紧闭大门的戏院。 院内的戏台上,张国榕以及京剧老师们正演着《贵妃醉酒》这一出京剧中的经典剧目。 “启娘娘,高力士敬酒。” “高力士,你敬的是什么酒?” “奴婢敬的乃是通宵酒。” “呀呀碎,哪个与你们通宵?” 紧接着,相当于戏曲乐队的“文物场”开始伴奏,古筝、京胡、琵琶等,吹拉弹唱。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龚樰目不斜视,哪怕是热的额头、脖子和脸上渗着颗颗豆大的汗珠。 整个戏院里的空气闷热,所有人都像呆在桑拿房里,但没有一个人在镜头里表现出热的迹象。 过了一会儿,直到整出关于《贵妃醉酒》的戏份都拍完了,龚樰才拿着导筒,喊了一声: “咔!” “给大家10分钟的时间,卸妆、换装、休息、上厕所,然后我们再拍下一场戏。” 此话一出,在台下充当观众的龙套演员呼出一口气,在陈凯哥的调度下,井然有序地退场。 演“高力士”的老人揩去脖子上的汗,伸手接过徒弟递来的凉茶: “这位演‘杨贵妃’的,学了几年的戏?” “师父,他可没学过戏,人家是香江鼎鼎有名的明星。” 徒弟笑了笑,自个师父是名京剧名家,号称“梨园第一名丑”,但对香江娱乐圈却是一无所知。 “嘶,没学过还能演的这么好啊!” 老人大为意外,立刻把目光投向正在下台的张国榕。 《贵妃醉酒》一折,因为做工极其繁重,一般都是由具备武功底子的刀马旦应工,学戏多年的普通旦角,都不一定拿得下来,但是刚刚戏中的一个“舒广袖”的旋舞卧鱼动作,张国榕却能一气呵成地演下去,既没有用替身演员,也没有利用电影后期剪辑拼接,足可见在戏曲上的天赋之高。 “您老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夸他的。” 徒弟显然是张国榕的粉丝,听到自己的师父夸自己的偶像,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一边递上毛巾,一边说:“听别人说,跟他合作过的大家没有一个不夸他的天份,怪不得方老师、龚导他们一眼就相中了张国榕来演‘程蝶衣’,真的像是从里走出来一样。”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掌握到这种火候,光靠天份是不够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老人白了一眼,然后来到化妆间,抱着结交的心态,和张国榕相约有机会共演一出折子戏。 就在此时,工作人员嗦着冰棍,闯了进来,脸上洋溢喜悦道: “龚导自掏腰包,请大家伙吃冰棍、喝冷饮,大家卸完妆以后,记得去屋外拿。” “龚导说了,千万不要跟她客气,但是就有一条,别贪多,吃坏肚子可就不好了。” “………” 走廊里,同样回荡着类似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剧组里很快地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一个个不约而同地跑了出去。 被包圆的小商贩们就站在院子里,掀开盖在冰柜上的小棉被,从里面取出冰棍、雪糕和冷饮。 龚樰拿着几瓶北冰洋,来到化妆室,就见张国榕和巩利俨然好友一般,正在研究剧情和演技。 “辛苦了,辛苦了。” “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张国榕摇了摇头。 龚樰笑而不语,回想起《霸王别姬》拍摄至今,张国榕、巩利、姜闻这三位主角没少折腾,特别是张国榕,经常是满脸都是戏妆,在城门楼的那场戏,还得被涂得乱七八糟,身上裹着稀烂的戏服。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电影台词里讲的,‘不入魔不成活’。” 巩利不禁感叹了一句。 看到张国榕翻翻白眼,龚樰强压下嘴角的笑容,左顾右看了一番,轻咦了一声: “怎么不见姜闻?他人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刚才还见他在这儿。” 巩利偷偷打“小报告”,说姜闻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和张国榕。 “竟然还有这种事?” 龚樰挑了挑眉,但从巩利和张国榕的口中,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于是,趁着休息时间,和导演助理等人分头寻找姜闻的踪影。 就见一棵大树之下,姜闻正蹲在地上纳凉,嘴里含着冰棍,和剧组工作人员说说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呆着,不进屋里吗?” 龚樰走了过来,“里面可是有电风扇。” “我在这里挺好的,吃完一根冰棍可以接着下一根。” 姜闻嘿然一笑。 “真的只是为了吃冰棍?” 龚樰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与张国榕、巩利之间的关系,误以为三人有什么误会或者矛盾。 “没那么回事!” 姜闻不禁失笑道。 龚樰注意到他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别扭和刻意,“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这……” 姜闻张了张嘴,但仍是没说出口。 “要不等我先生从香江回来以后,我让他亲自找你聊一聊吧?” 龚樰投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别介别介,多大的事,怎么能劳烦方老师特意跑一趟呢!” 姜闻猛地一个激灵,如实相告,不管是戏内,还是戏外,张国榕总是目不转睛始终盯着自己,而且那眼神很不对劲,含情脉脉,仿佛情人你眼里出西施,盯得自己整个人心里直发毛。 “噗嗤!” 龚樰笑出了声。 “您看看,您看看,我就说了不该跟您讲的。” 姜闻很是无奈:“我就是受不了他的眼神,所以每次拍摄结束,就想方设法地躲他远远的。” “就为了这个?你好歹也是正经中戏毕业的高材生,难道还不知道这是体验派的风格?” 龚樰直截了当地说,当时张国榕苦于没法入戏,还是方言特意给他支的招儿。 “合着这馊……好主意是方老师给他出的呀!” 姜闻苦笑连连,“方老师真的是……真的是害苦了我啊!” 龚樰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他呀这几天要回京一趟,要不你把你心中的苦跟他倾诉一下?” “方老师要回燕京啦!?” 姜闻脱口而出,嗓门之大,立刻引起院子里来来往往所有人的注意,方言要回京啦! ………… 四天后,方言搭乘的飞机,抵达了首都国际机场。 来迎接他的并不是龚樰,而是王硕和余桦,自己离开香江前,特意联系了《推理世界》编辑部。 “方老师!” 王硕这个自称“方言门下第一大走狗”,屁颠屁颠地跑到跟前。 “瞧你们俩的样儿,够富态的啊?”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那还不是托您的福嘛。” 王硕说,现在《推理世界》编辑部和工作室的名头双双打响,越来越多的电视台、出版社、制片厂找他们约稿,稿费赚的简直像喝水那么简单。 “你既然这么土豪的话,那今晚接风宴就由你来请客好了。” 余桦嘿然一笑。 “成啊,我请就我请,不过我事先说好了,我请客,你买单!” 王硕开玩笑道。 “嘿,刚自己还说赚钱如喝水那般简单,现在倒是一毛都不拔,你这人数貔貅的啊!” 余桦调侃了一句。 看两人斗着嘴皮子,方言抬手打断,然后在他们的带领下,来到一辆拉达汽车的面前。 拉达跟嘎斯、伏尔加一样,是老毛子国民级的汽车品牌,造型设计跟菲亚特124不能说是一模一样,但至少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为拉达的生产线就是从菲亚特那里引进过来的。 虽然被称为东欧四大破之一,但继承了老毛子工业的优良传统,别看小,但跑得快,冲的猛! 甚至于一直流传着,“俄罗斯有四大怪,拉达开得比火箭快”。 本以为这车会是王硕的,但没想到车主兼司机竟然会是叶晶。 “方老师,今晚给你接风这一顿,我们就安排在他的川菜馆里,您觉得怎么样?” 王硕直截了当地说这家馆子是自己和叶晶联手开的。 “正好我在香江吃厌了西餐、粤菜,就拿川菜换换口味。” 方言把行李放进后备箱,然后坐在后驾驶座上。 位于副驾驶座的王硕半转过身,态度殷勤道:“方老师,这回您可要在燕京多待几天?” 方言笑了笑,“这是为何?难道你们还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余桦回答道:“这不是下一周,《渴望》就要首播了嘛。” “《渴望》这么快就拍好了?”方言倍感意外。 “主要是郑小龙、苏雅他们催的紧,拍得快,而且在宣传上还花了不少心思。” 余桦说,除了燕京电视台会播放预告以外,电视艺术中心的人还专门找上了首钢。 为了感谢首钢对《渴望》拍摄创作的帮助,特意在厂里安排了试播,还约了不少主流媒体。 “看起来他们对《渴望》寄与厚望啊。”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 余桦点了点头,毕竟《渴望》的总编剧可是方老师,主笔是自己和石铁生。 再加上燕京电视艺术中心把大部分的资源都投入到这部剧里,质量完全有目共睹,甚至有自信到要跟中央台打一打擂台,拿《渴望》碰一碰陈道名主演的《末代皇帝》电视剧,来个一较高下。 “既然你们都诚心诚意地想要我多留几天,那我就在燕京多呆几天。” 方言沉吟了片刻,便做了打算。 余桦、王硕等人相视一笑,很是兴奋。 车飞快地驶向什刹海,方言把行李放在四合院里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雍和宫大街。 当着《推理世界》编辑部所有人的面,滔滔不绝地讲起创办《漫画世界》的过程,以及准备把《漫画世界》引进内地发行的计划,一下子就激起了众人的兴趣,特别是《鬼吹灯》和《轩辕剑》。 “等漫画杂志出了,我一定先睹为快!” 余桦脱口而出。 王硕、石铁生、侣海晏等人也是如此,尽管对武侠这种通俗文学,或多或少有些不屑,甚至不承认武侠算上文学,但都非常期待方言口中的“玄幻”题材到底是什么样的。 “等《轩辕剑》有了一定的人气和影响以后,我们再讨论下创办一本刊登修真、武侠、玄幻、奇幻、灵幻等幻想类文学的可能性。”方言环顾四周,“你们觉得怎么样?” 在座所有人都没有异议,唯独在这本杂志的起名上,分歧不断,未能统一。 ……………… 就在《霸王别姬》如火如荼地拍摄之际,燕京也跟着热闹起来。 先是中央台频频地宣传《末代皇帝》电视剧,而且是借着同名电影拿下奥斯卡多项大奖为噱头。 然后越来越多的报纸都在关注一部叫《渴望》电视剧,源头来自于《燕京青年报》的一篇报道: “前不久,一部叫《渴望》的电视剧在首钢试播,在这座拥有上万人的钢铁工厂里,《渴望》几乎赢得几乎百分之百的好评,全体职工下班以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赶紧守着电视看《渴望》。” “就在昨日,该剧剧组应邀来到首钢,受到员工们的热烈欢迎,表达着对这部剧的喜爱。” “首钢的一位员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看《渴望》就像吃多了油腻,泡壶酽茶,再嚼口脆萝卜,清心败火;就像老街坊串门,说说老宋、老王家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这年头没有正经的收视率统计,完全就看媒体怎么吹,怎么吹得天花乱坠。 关键这篇报导出来后,紧跟着又冒出几篇,全是文艺界、媒体界看了内部试播后的溢美之词。 他们越报,老百姓越好奇,越好奇,偏偏燕京台越不播,照方言支招的那样,搞“饥饿营销”。 等捂到差不多时,才终于公布:“《渴望》将于5月18日播出,每日一集。” 第651章 看《渴望》了吗?(二合一) 入夜,京郊。 四九城的发展,就是把郊区不断往外扩的过程。 八十年代的人绝想不到四九城会修到五环,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 九十年的人也想不到它能怼到六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啊~ 到了2025年,就说不清现在到底有几个环,反正是真吉尔大! 这里以前还算京郊,但现在一点一点地变了。 以往的一些村子已经开始盖上高楼,也有的还保持原样,俯瞰过去,就像没割齐的韭菜地。 此时此刻的小屋里,电风扇呼呼地吹,勉勉强强地散去一点热量。 陈婶儿从井里捞出刚刚沉下去的西瓜,冰凉冰凉的,麻利地把它切成一块一块。 紧接着端到屋里,就见小孙子玩着魔方,不时地瞄两眼电视。 一老一小有些冷清,但她已经非常满足,家里原本很穷,但眼下的日子越来越好,还买了电视。 “奶奶,我要看《葫芦兄弟》。” 孙子玩了会儿魔方,忽地一抬头。 “好好,看《葫芦兄弟》。” 陈婶儿拿着遥控器,调了下频道。 《葫芦兄弟》是上影在1985年到1987年之间原创出品的13集系列剪纸动画片,和《黑猫警长》、《葫芦小金刚》等一样,是华夏动画第二个繁荣时期的代表作品之一,也是经典中的经典。 小孙儿虽然看不懂《葫芦兄弟》隐藏在剧情里的深意,比如,葫芦兄弟代表着人的七种情感,但单单是葫芦兄弟跟蝎子精、蛇精斗智斗勇的过程,就足以吸引住青少年的注意力。 陈婶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忽地一瞅钟,“大宝儿,咱看别的好不好?” “看啥?” “《渴望》,就是前段时间电视里可劲儿宣传的那个。” “哦,那好呀。” 可怜的小孩子被忽悠过去,陈婶儿调到燕京台,正赶上开演。 屏幕先出现一个钟摆,跟着是挂钟,黄花树,音乐起,又转到一个滴水的水龙头画面。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 舒缓略带伤感的音乐,非常生活化的场景,哪怕她欣赏水平不高,也在视听上觉得很舒服。 随即显出主创人员,开头第一个:“总编剧:方言。” 嗯! 陈婶儿眼睛一亮,怪不得能被那么多媒体宣传,敢情是方大作家写的新剧本! 待剧集正式开始,只见京城的护城河,缓缓驶来的公交车,大辫子姑娘,碎花衬衫,一下子承接了片头的生活气息,紧跟着在工厂休息室,月娟打饭回来,“慧芳!快快快,接一把!” “诶!” 刘慧芳一转头,露出那张标准脸。 陈婶儿砸吧了下嘴,“哟,这姑娘真俊儿啊!” 《渴望》成功的相当一部分因素,便是刘慧芳的个人气质,这种温柔端庄,是中老年观众心中最典型的传统美。 第一集交待了很多内容,王沪生怎么回事,刘慧芳和宋大成什么关系,王沪生的姐姐又怎么样…… 小孙子无聊的已经睡着了,陈婶儿却津津有味。 她说不上什么东西,就感觉挺亲切。 尤其看到那报纸糊的墙,门口挂的蒜,刘大妈穿着老太太坎肩,跟慧芳唠叨:“国强去兵团有一年多了吧?” “也就半年多点,不是过春节才走的么?” “哎,要不怎么说,小子是小子呢,也不捎个信来。还是老人们说得对,娘心操在儿身上,儿心操在自己的额灵盖儿上。” 她边说边把屉布铺在蒸笼里,放好杂面窝窝,又用两条布裹好,免得跑热气。 末了一揭盖子,呼的白气升腾,一手拿碗一手捡,还不时吹吹。 “……” 陈婶儿不明白啥叫代入感,啥叫生活化,但就这么一下子,她觉着这剧特好。 不知不觉,一集终了。 陈婶儿咂摸着嘴,意犹未尽,正想叫孙子去睡觉,忽听外面“咚咚”敲门,邻居郝大妈进来了。 “老姐姐,这么晚咋还来了?” “闲着没事,找你唠会嗑。” 大妈往坑沿一坐,瞄了眼电视,乐了,“你也看《渴望》啊?” “是啊,这不刚完事么?” “哎哟,我就想说这个,我家那口子还不耐烦,这戏多好啊!” “我也觉得好,说不上来,反正跟别的不一样。” “对对,现在都鬼啊神啊,早看烦了。这戏有生活,刘慧芳那房子我以前就住过……哎,你说她是跟王沪生,还是跟宋大成?” “我觉着王沪生,长的俊,有文化,姑娘就爱这个。” “是啊,我年轻时候也跟王沪生,到老了才知道找个宋大成。” 俩人唠了半天,好比书友在群里口嗨猜剧情,都很尽兴。 “这样,你明天上我们家看去,老刘太太也叫上,人多热闹。” “行啊,明天准点去!” 80后对《渴望》的印象,多来自于家长。 小孩子谁看这个啊?都是家长看,尤其母亲、姥姥、奶奶等中老年女性受众。 而且不仅这个时代,再过二三十年,还是同等群体霸占着家庭苦情剧、伦理剧、乡村剧收视率。 又一天夜里。 郝大妈家跟过节一般热闹,村里的电视机越来越多,可聚众看戏的习惯没改,一起看有气氛,瓜子花生都能多嗑二斤。 “刘大妈是个明白人,王沪生油头粉面,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大成多好啊,老实能干,这才是能睡一被窝的老爷们。” “哟,您这词早几年就流氓罪了。” “屁!我孙子都有了,我流氓,我倒想了……” “行了行了,开始了!” 瞬间鸦雀无声,只有嗑瓜子喝茶水的细响。 刘慧芳捡了一个女婴,并决定跟王沪生交往,可谈婚论嫁时,这孩子成了王沪生的心病,一直想把她处理掉,于是偷偷扔在了医院的观察室里,出来就跟刘慧芳去登记。 “慧芳!慧芳!你怎么了,我主意不是挺好的么?” “好?我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个字来?她才两个多月,是个人!我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想的,但我不会这样做,你要能找到合适的地方送出去,我当然不会反对,可你怎么能把孩子扔了呢?完了还去登记结婚!” 嗡! 屋内一片吵嚷。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王沪生不是好东西!” “坏!” “也不是坏,顶多是自私,凉薄。” “凉个粑粑,丫就一火坑,刘慧芳自个愿意跳!” “哎呦,看的我这心口疼,真的是太窝火,明天我可不看了。” “你忍得住?” “我,我看重播不行么?” 一集结束,众人并未散去,又争论了好长时间,才心满意足的回家睡觉。 这段时间以来,大伙的作息都在变化,下班,吃晚饭,有聚会的不去了,好溜达的也早早回来,八点准时坐在电视机前,就等着看《渴望》,看完以后,一群人聚在一块,讨论着《渴望》的剧情。 播出十几集后,里程碑式的一代神剧开始显现威力。 俨然已经有前世的风采,当真是“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沪生,万众皆叹宋大成”。 ……………… 就在《渴望》渐渐红遍大江南北之时,六月也如约而至。 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两个警察正在在片儿区巡逻。 尽管严打了以后,社会治安环境大大好转,但小偷小摸的情况仍然时有发生。 特别是到了晚上,是盗窃案件的高发阶段,这块住宅密集,以往都是重点关照的地方。 只不过这一路走下来,怎么走怎么不对,四下人迹罕见,半天都看不见一个人影。 “你发现没有,最近好像消停不少?” “嗯,从咱俩出来到现在,我就瞧见一个能喘气儿的。” “妈的真不习惯,光溜溜跟鬼城一样……哎,那不是老周家饭馆么,以往这个点儿,就数他的饭馆最热闹,时不时就接到邻居的举报,说是扰民,怎么今儿却没听到什么大动静呢?” “咱们过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俩人凑过去,就见坐在前台的中年男子手拿蒲扇,边扇风,边打哈欠。 “老李,你这是怎么回事?生意怎么这么淡?” “哟,你们值夜啊……” 老板很是无奈:“还不是《渴望》给闹的,大家伙都在家看电视,哪还有心思跑出来吃饭喝酒啊。”接着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角落的那一桌,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和自己的朋友们有说有笑。 “是《渴望》啊!” “这电视剧我也看过,特别是我媳妇儿,天天跟疯了似的,逮谁跟谁骂王沪生。” “可不是嘛,我妈、我媳妇儿最近也五迷三道的,昨天更出息,跟孩子抢电视,不听话就双打,一边打,一边还骂王沪生,简直是把气都撒在他头上了。” “哟,那你回去不变仨人了?” “陪着看呗,看看或许还挺好呢。” 警察见饭馆一切无事,提醒一句:“最近小偷多,平时留点神啊!” “嗨,您甭担心,小偷都特么搁家看电视呢!” 老周不以为然,撇了撇嘴。 “哈哈哈,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可听说了,上头非常重视,说最近治安状况非常好,很大程度因为这《渴望》电视剧。” “哟,那上头肯定会表示表示,发个奖状什么的。” “差不多,警民一家亲嘛。” “………” 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坐在角落餐桌的王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听听,听听,咱们的《渴望》火到小偷为了追剧,都顾不上偷了!” “的确有这么回事。” 石铁生笑了笑,据郑小龙的来电说,收视率高达98%,犯罪率都下降了不少,公安正打算要给燕京电视艺术中心,以及他们工作室分别颁发“维护社会治安奖”的锦旗。 “竟还有我们的份儿。” 方言挑了挑眉,颇为意外。 “那必须有咱们的一份,若非不是咱们攒出来的剧本,又怎么能让郑小龙他们拍出来呢!” 余桦说,颁奖地点就定在燕京台,而且在颁完奖以后,还会举办有关《渴望》电视剧的座谈会。 “燕京台这回要邀请全国各地的兄弟电视单位来京,借着分享《渴望》制作经验的机会,好好地出一出风头。”石铁生说,鲁晓威,乃至燕京台台长,都特意指名道姓地往方言能够参加座谈会。 “我就不去了吧,否则岂不是喧宾夺主,抢了燕京台的风头?” 方言半开玩笑道。 “怎么会呢,这回的座谈会要是少了您,那这档次和风头只会大打折扣。” 王硕说的这话,便是在座所有人都想说的。 石铁生点头说,“你必须得去,群龙不能无首,你这《渴望》的总编剧可不能缺席。” 方言思虑了一番,最终答应了下来,然而前脚刚同意,后脚耳畔边又传来余桦的声音: “另外,方老师,最近编辑部收到了不少媒体的电话,都想找我们做个有关《渴望》的专访。” “这些媒体帮了我们不少忙,在《渴望》开播之前,就积极主动地帮着宣传……” 石铁生提醒了一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情我们必须还。” 方言环顾四周,做下决定。 饶是众人做好了准备,但媒体的热情程度还是超乎他们的预料。 单单是《燕京晚报》,就用了三个版来介绍《渴望》: “就像《好人一生平安》的歌词一样,《渴望》传达的是理想化企盼。每个观众对生活的渴望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剧中人物随着观众的思想和感情会形成不同的渴望,从而找到共鸣。 ——编剧石铁生谈《渴望》热。” “许多观众被刘慧芳的无私大爱感动,但也有观众质疑:我就不信有刘慧芳这种人! 现实中,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好人?鲁小威坦然回应:‘刘慧芳不是一个做人的楷模,如果把她作为一个模式就错了,因为《渴望》想歌颂的是一种道德规范——追求生活中的真、善、美。’ ——监制兼总编剧方言谈《渴望》。” “为节省剧组资金,演员们不住宾馆饭店,每天凌晨起床前往拍摄基地,晚上8点多钟回家。赶上天气寒冷,却正好拍夏天戏,摄影棚内没有暖气,剧组给每人发了一个暖水袋。 有一天李雪健拍完戏下场,别人问他,肚子上怎么有块红记,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暖水袋烫起的一片红泡。 ——《渴望》诞生记。” 紧跟着,整个首都文艺圈也搭上班车,无《渴望》不谈,谈必及《渴望》。 第652章 座谈会不能没有方老师(二合一) 伴随《渴望》的热映,燕京电视台每天都会收到大量观众的来信和电话。 大部分几乎都是“每天一集根本不够看,让隔壁看到了还以为他看不起,必须再加一集!” 于是乎,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要求,燕京台只好把每天一集,改成了一天两集。 中央台见势不妙,自己苦心制作的《末代皇帝》在收视率上,被《渴望》无情地碾压,不得已之下,捏着鼻子向燕京台要到了电视剧的重播权,《渴望》也在中央台这样的大舞台中,大放异彩。 “渴望热”的这股热度,热像病毒一样蔓延全国。 扮演“刘慧芳”的章凯丽一夜间干掉朱菻、龚樰、刘小庆,堪称最红女演员——比足力健还红。 当然,如此名气之下,章凯丽自然不可避免地被邀请参加《渴望》电视剧座谈会。 此时此刻,她穿戴整齐,站在家门口犹豫再三,不敢开门。 直到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终于推着自行车出了门,然而才骑了没多久,迎面撞见一群人。 “哎呀,这人长的好像刘慧芳嘛!” “慧芳,是你吧?” “……” 看到一群人围了过来,章凯丽心里格登了下,完了,被认出来了! “阿姨,我,我不是。” “你就是!” 又一大婶冒了出来,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哎呀真是慧芳你!” 章凯丽百口莫辩,自从《渴望》火了以后,越来越多的观众把对善良淳朴的刘慧芳的喜爱,移情到了她的身上,这些天里,时不时地就有人寻到她家里,就像找刘慧芳帮忙一样找自己帮忙。 “你说你怎么那么傻啊,放着好好的宋大成不嫁,非要跳进王沪生这个火坑里?” 一大婶心疼地拉着章凯丽的手。 八九十年代的观众,就是如此可爱,分不清演员跟角色,对角色的爱会移到演员身上,爱屋及乌,也同样,恨屋及乌,甚至夸张到受不了李雪建演的“宋江”,气的把电视机给砸了的地步。 而像刘慧芳这种典型的妇女同志形象,自然是广受女性同胞们的喜爱和同情。 就在章凯丽被团团包围之时,一个女人挤进了人群里,操着方言,语速极快。 “俺是农村来的,想留京城工作,但政府不给办户口,你能不能帮俺个忙?” “啊?” 章凯丽都蒙了,“这,这,我怎么帮啊?” “你人那么好,一定有办法的,俺求求你了!” 正当女人厚着脸皮求助的时候,又有一大帮人听到刘慧芳在这里,也立马围了过来。 不是想跟刘慧芳唠嗑,就是想找她帮忙,甚至还有两口子嚷嚷,“慧芳你给评评理!昨天说了他几句不该抽烟,好家伙,跟我吵了一宿。你给评评理,我说的有错吗?!” “……” 章凯丽羞红着脸,落荒而逃,狼狈不堪。 不单单是她,李雪建现在走哪儿都被叫大成,李程儒走哪儿都被叫李三斤。 最惨的莫过于演“王沪生”的孙嵩,上街买菜,根本没人不卖给他,骑自行车上班,车胎总是会被扎破,改坐公交车也不行,有回被人偷摸踹了一脚,还被一大妈指着鼻子骂, “王沪生你巴拉巴拉……” 估摸把看《渴望》攒下的气统统地都撒出来了。 结果就是孙嵩半辈子都活在王沪生的阴影里,人到中年才拔出来,那时已岁月蹉跎,没灵性了。 相比起来,冯原征比他幸运得多,起码能从“家暴男安嘉和”的泥潭里爬出来。 当然,这也跟观众有关,80年代到千禧年间的观众,很容易分不清角色和演员,比如容嬷嬷。 但随着电视剧行业的不断发展,到了2010年、2020年,观众还分不清,那不是蠢就是坏。 而那些以角色为名,攻击演员本身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要么脑残粉,要么是趁机发泄发泄。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与此同时,方言帮石铁生推着轮椅,和王硕、余桦等人提早地来到燕京电视台。 毕竟,在座谈会之前,还有一个小型的锦旗颁奖典礼。 众人迈入大楼,顿觉一片喜气洋洋,上到台长下到保洁,个个都在支棱。 尽管燕京电视台这些年大出风头,靠着《我爱我家》、《大宋提刑官》等电视剧,丝毫不逊色于中央台,却无法跟《渴望》比拟,甚至有报纸定性“势必会成为八十年代末的文化标志之一。” 文化标志,多宏大的词儿啊!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就见燕京台台长、鲁晓威、苏雅、郑小龙、冯小钢等人早早地到场。 方言一亮相,立刻就如众星捧月般,被燕京台,以及电视艺术中心的人所簇拥着。 “方老师,我们燕京台这回能在全国扬眉吐气一把,都多亏了您的出谋划策!” 燕京台台长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台长过奖了,千万别这么说,《渴望》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功,都是大家的功劳和心血!” 方言把视线一一地扫向石铁生、余桦等人的身上。 “对对对,要不是您几位创作出《渴望》这样的好剧本,哪里有我们如今的风光。” 燕京台台长笑容满面。 “我们台长说了,整个座谈会缺了谁,都不能缺了方老师和你们几位。” 鲁晓威补充道:“要不然这座谈会根本就无法开。” 此话一出,王硕、侣海晏、余桦等人一个个挺直腰杆,一脸自豪,仿佛这一切都不足挂齿。 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方言和石铁生代表工作室,从燕京台台长的手中接过了写着“维护社会治安”的锦旗,虽说光荣吧,但大家都有点诡异,我一拍电视剧的咋还扯上维护治安了? “哗哗哗。” 掌声如潮,响彻满屋。 方言把手往下压了压,然后就见苏雅递来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稿子。 “这是什么?” “报告啊,待会儿的座谈会上得好好地分享交流《渴望》能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这未免也太多了吧。” 方言半开玩笑道。 “不多,一点儿也不多。” 郑小龙拿出厚厚一叠的报告,“自打《渴望》播出至今,在社会各界的影响力可真的太大了。” 冯小钢连连点头,“我前些天从报纸上看到,燕京自来水公司意见挺大,因为接到很多投诉,反映供水不足问题,经调查发现,原来是在《渴望》播出的间歇,市民统一上厕所,导致供水不足。” “哈哈哈!” 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阵阵笑容。 “还有还有,比这个更狠,津门的领导开会期间,忽遇电话轰炸,反映某区停电问题,群众表示看不了《渴望》,要求政fu立即解决,领导班子当即中止会议,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供电。” “这算啥!听说最近凯丽应邀去地方,一下飞机全是红毯,省里的领导亲自接见。” “燕京社会心理研究所搞了次调查,结果显示,有96.1%的人看过《渴望》。” “………”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方言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大大地低估了《渴望》的影响力。 光是这次座谈会的规模,就大不一样,除了燕京影视界、新闻界、评论界等100多号人参加,冀北、豫南、鲁东、津门等离燕京比较近的几个省市电视台,都派了代表参加,都想来取一取经。 ……………… 距离座谈会召开还有5分钟左右,广电、宣传、文化等多部门的领导尚未正式入场。 然而,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众人交头接耳,既兴奋又紧张地暗中骚动。 不时地就有一道目光投向坐在前排的方言,特别是其他省市电视台的代表,眼里充满炙热。 燕京电视台能有如此的风光,还不是牢牢地抱紧了方老师这条大腿! 要是方老师、石铁生他们也给自己来一部不亚于《渴望》的电视剧,风头可不就属于自己了嘛! 抱着这般想法的人,在在场之中并不占少数。 方言双手抱怀,两眼一眯,犹如老僧入定一般,视线透过眼睛缝隙,偷偷地望向前方。 来自晋西台的张少林、张季中,来自鲁东台的陈日辰、孔升,来自潇湘制片厂的章黎…… 瞧他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样子,立马就猜到十之八九就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突然间,躁动不安的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见广电部的艾部长走在最前头,其后是其它部门的领导,最后面是燕京台的台长。 “哗哗哗!” “好,好。” 伴随着艾部长清了清嗓子,掌声渐渐地停了下来,他坐在主位上,发表开场白: “今天呢,就是简单开个座谈会,请业内的各位同志聊一聊。” “《渴望》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引起这么多人的共鸣,在电视创作史上非常罕见。” “值得深思,值得总结出其中可以借鉴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希望大家伙能畅所欲言。” “都聊一聊对《渴望》的看法,最主要的就是成功之处,当然也可以说说不足之处。” 这也就是八九十年代的特色,如此层面的领导具体关注到一部电视剧,具体到跟剧组聊天,后世几乎再无可能,顶多也就是在《战狼2》、《流浪地球》、《哪吒2》这类代表性的电影出现时。 “咳咳,那我就先来谈谈,全当是抛砖引玉了。” 代表北电的谢非一本正经道:“《渴望》电视剧找到了当下人民群众的审美理想,与其说观众爱《渴望》,不如说他们是在呼唤生活中的善良、友爱、温情和真挚……” “不错,从《渴望》的家长里短内容和它引起百姓的街谈巷议来看,这是一部大众文化产品!” 北师大的老师尹鸿语气认真道。 “最难能可贵的是,《渴望》不是概念化地用语言劝善,而是用感人的故事情节启发良知。” 张季中补充道:“这在以往的电视剧里是比较少有的,寓教于乐,而不是直接的说教。”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发言,话匣子一打开,众人也跟着一个个发言。 不过事先台里有交待,发言得简洁,客人要是说多了,留给东道主的燕京台、燕京电视艺术中心,以及方言为首的“明天下”工作室的说话时间可就不多了,更何况还要顾及有关部门的领导呢! 要多听指示,少说话! “你们是《渴望》的主创人员,你们也说一说你们的观点,供同志们学习参考一下。” 艾部长把目光投向郑小龙、苏雅、余桦等人,最终把视线顶格在方言的身上。 在短暂的推辞之后,石铁生作为《渴望》剧本的主笔,第一个发言道: “我觉得《渴望》的成功靠的是人情味儿,一座四合院,一栋小洋楼,两组四户三代人的悲欢离合扣人心弦,感人肺腑,这种有人情味儿、有生活气息、有恩怨纠葛的故事,很难不吸引观众。” “我同意铁生同志的说法。” 郑小龙紧随其后,“《渴望》的成功,对电视剧如何深层次地反映人际关系和道德观念,无疑是一次宝贵的探索,就如同主题曲中唱的那样,‘恩怨忘却,留下真情从头说’。” 然后话锋一转道:“这也是得益于我们中心在年初,对出品的电视剧结构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改革,为了取得更多的社会效益,确立了写实生活类、情景喜剧类,以及历史艺术类并行的策略。” “《渴望》的确是写实社会类电视剧。” 艾部长在嘴里念叨了几句,“我记得还有一种说法,叫‘新写实主义’对吗?” “是!” 石铁生瞥了眼方言,说这种提法就是由他这个《渴望》的总编剧所提出来的。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聚焦在方言的身上。 “方言同志,你既然是《渴望》的总编剧,又是‘新写实主义’的首倡者。” 艾部长说:“不如就请你来跟大家交流一下创作的心得和经验吧。” “咳咳。” 方言被叫了起来,战术性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站起身,环顾四周。 “在说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渴望》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 第653章 可不能夺我挚爱 《渴望》到底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一时间在众人当中引起热议。 有的支持前者,有的支持后者,也有的认为两者兼有。 艾部长敲了下桌面是,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然后把目光投向方言: “那你觉得是什么呢?” “《渴望》自然既是‘阳春白雪’,又是‘下里巴人’。” 方言语气认真道:“而这也正是电视剧之所以能取得成功的原因。” 说话间,扫视了全场一圈,“剧中人大部分都怀着对真诚和美好生活的渴望,在真与假、美与丑、善与恶的较量中完善着自己,促使观众去思考、去认识现实生活,这是社会艺术层面的。” “此外,贴近群众真实生活的写照,能让观众最大程度地接纳,甚至是喜爱《渴望》。” “这个就是得益于现实生活层面!”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座谈会的所有人细细地品味一番,都认为方言言之有理。 “而且不只是《渴望》,之前我们和电视艺术中心合作的《我爱我家》也是同理。” 方言一本正经,“虽然《渴望》和《我爱我家》的类型不一样,《我爱我家》是情景喜剧,但是在风格上却是如出一辙,都是社会写实类电视剧,而这种电视剧一般要遵守三大基本原则。” 包括艾部长在内,众人无不好奇。 毕竟,“新写实主义”这个概念出自方言之手,而且成功地创作出《我爱我家》、《渴望》这两部收视率和影响力爆表的经典大作,在“社会写实电视剧”方面,具备着绝对的说服力和可信度。 “那便是‘贴近群众、贴近生活、贴近现实’。” 方言一一说出口。 顷刻间,满堂哗然,面面相觑。 方言嘴角轻轻上扬,这三贴近的基本原则放在21世纪自然是司空见惯,但放在如今,无异于像“正能量”、“主旋律”、“八荣八耻”一样,引发强烈的震撼,更何况是在创作领域。 “嘶!” 燕京台台长倒吸了口气,接着大喜,急切地把这十二字方针抄在笔记本上。 而像他这般有如此高觉悟的,并不在少数,广电、宣传、文化等部门的领导不仅记了下来,而且已经在脑海里开始思考,到底该在哪些场合、哪些地方恰当好处地用到这个“三贴近”。 “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作品,必然是符合这三个原则。” 方言道:“大家要注意,我指的不单单是电视剧,还有电影、文学、话剧等文艺作品。” “言之有理。” 艾部长满意地点点头,说透过《渴望》受全国广大观众喜爱的现象,就可以看出人民群众对《我爱我家》、《渴望》这一类社会写实类电视剧的强烈需求,给今后的电视剧创作指出了一条道路。 紧接着,其他部门的领导也开始评论起来: “我曾经讲过,凡属文艺作品,都必须有娱乐的功能,教育功能、审美功能、认识功能都寓于娱乐功能之中。 如果打开电视机一看就不喜欢,啪的关掉了,你还能讲什么功能?如果他爱看,在潜移默化中就受了教育嘛! 我说的这个意思,不是否认或忽视文艺的其他功能,而是强调文艺的特性。 《渴望》就做的非常好……” 当然,说《渴望》好的方面,就不可避免地有人吹毛求疵,批评起《渴望》的缺点。 就像《战狼2》,明明是一部非常不错的军事动作片,商业化、工业化和娱乐化的水准有目共睹,但仍然有人非要扛,“个人英雄主义不现实”、“一个人不可能打倒十几个雇佣兵”…… 难道史泰龙一个人灭一个师,一支弓箭干掉一架直升机,这种故事逻辑就很正常很合理吗? 只不过在坐的专家还是要脸的,评论并没有多么离谱,只是特别指出《渴望》最大的瑕疵就在于把一部小长篇按照大长篇作品来写了,如果电视剧集数锁定在30集就打住,收视效果会更好。 郑小龙、鲁晓威等人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方言这个主心骨。 方言咳嗽了声,“从世界范围上来看,既有中篇、短篇电视剧,又有长篇大型电视剧,甚至是系列连续剧,而眼下在国内,电视台播出的大多是以12集到30集左右的短中篇电视剧居多,甚至还有4集、8集这种迷你剧,但是在30集以上的大型连续剧上,一直都欠缺拍摄制作的经验……” “没错没错!” 郑小龙一个激灵,立马帮腔说,《渴望》之所以拍到50集,完全是在为国内大型电视连续剧的现代化、高效率生产摸出一条路子,当然也包括之前的《我爱我家》、《大宋提刑官》。 “既然如此的话,那方老师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鲁东台一个机会?” 陈日辰作为鲁东台的台长,目光炙热道:“一个能够摸索大型连续剧如何制作的机会!” 此话一出,津门台、晋西台、豫南台、冀北台等多家代表也争先恐后地要求和方言合作。 毕竟,全国哪一家电视台不眼馋像《渴望》这样的大型长篇连续剧! 于是乎,各个嘴里都嚷嚷着“俺也一样”,同时围绕着方言,争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得亏有艾部长等领导坐镇,这一场抢人的闹剧最终没有上演,只是成为了座谈会的一个小插曲。 但当会议结束以后,来自全国各地电视台的代表们一拥而上,将方言、余桦等人团团围住。 方言并没有一口拒绝,这些可都是工作室将来的大客户,在未来的90年代,乃至21世纪,只有持有电视剧制作许可证的单位才有资格拍电视剧,而且这些电视台也是未来采购电视剧的大买家。 一直到互联网视频流量时代,优库、爱奇亦、企鹅、楽视等视频网站才成为采买的主力军。 所以轻易不会得罪,反倒是安排余桦、王硕、侣海晏等人接待,看看能不能给工作室接个单。 然而这一切落在燕京台,以及旗下电视艺术中心的人眼里,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真的是好胆! 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公然地争抢方言、石铁生等人,这可都是燕京台的挚爱啊!我跟你们拼了! 第654章 如此期待 第二天,关于《渴望》座谈会的会议内容很快就见诸报端。 大大小小的媒体继续不遗余力地宣传《渴望》,甚至有与会的记者还为《渴望》编了一条顺口溜:“大环境,小家庭。身边事,儿女情。真善美,丑灵魂,悲欢离合总关情。” 在如此推波助澜之下,四九城每家每户几乎一到夜晚,电视里必然放的是《渴望》。 就连方言家中也不例外,杨霞和方燕紧紧地盯着电视,手上也没闲着,一点一点地剥开花生壳。 方言提着用网兜装的西瓜,大步地迈进屋内,却发觉并未引起两人的注意。 “咳咳,妈,燕子,瞧我带什么过来了?” “呀,岩子回来啦!” 杨霞猛地一个激灵。 方燕的注意力也暂时地被他手中的西瓜所吸引,“哥,怎么嫂子没有跟你一块回来吗?” “电影现在已经到了尾声阶段,这个关键时候她怎么有空回来。” 方言把西瓜递给杨霞。 “还在拍电影啊……” 杨霞边把西瓜从网兜里捞了出来,边吩咐女儿麻溜地去厨房取菜刀。 方燕嗖地一下跑了出去,又很快地从厨房跑了回来,似乎不愿意错过《渴望》的任何一个画面。 “哥,你和嫂子《霸王别姬》到底还要多久才拍好啊?” “拍的话,已经快了。” 方言接过菜刀,熟练地切开西瓜,“不过拍好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忙的时候,要给拍完的片子后期处理、剪辑、配音、翻译,这一系列的工作都必须赶在戛纳电影节报名截止之前。” “什么是戛纳电影节啊?” 方燕眨了眨好奇的目光,“到时候我能不能跟你和嫂子一块去?” 杨霞没好气地瞪了眼,“去去去,少给你哥和你嫂子添麻烦!” 方燕撅起嘴巴,委屈巴巴地望着方言看,就见他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戛纳电影节召开的时候,你那会儿估计得在学校里上课。” “老老实实地上课学习,别一天到晚地就想着跑国外玩。” 杨霞第一时间把切好的西瓜塞给她。 “你也别在我跟妈面前装可怜,之前不是答应过你暑期会带你去香江玩一趟嘛。” 方言露出玩味的笑容,“怎么,不想去香江啦?” “想啊,当然想!”方燕一下子把烦恼抛之脑后,“哥,我们啥时候去香江啊?” “再等等,我还要在燕京呆上一段时间。” 方言不经意间瞥了眼电话所在处,突然话锋一转,“我让你问你老师的事,你问了没有啊?” “问了问了。” 方燕边吃西瓜,边说水木大学其实也早就有打算,设计研发出一款比五笔输入法更加便捷、更加简炼、更加智能的中文输入法,一听到方言愿意捐款资助,自然是百分之百地欢迎他的投资。 “那就好。” 方言满意点了下头。 “不过哥,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啊。”方燕提醒了一句,“虽然中文输入法的研发,不比芯片、汉卡、电脑系统这些难研发,但所需的经费也绝对不是一两万就能解决的,这可是好一大笔钱呢!” “具体的数目,我会找你的院长还有校长谈的。” 方言摸了摸下巴,目光再一次落在电话之上。 ……………… 蓉城,《科幻世界》出版社。 杨潇召集了姚海军等编辑部的领导层开小会,桌子上摆放着几份工工整整的文件。 上面的内容虽然截然不同,但全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就是1988年的世界科幻大会。 “这几套就是我们这些个月优中选优,最后筛选出来的举办方案,大家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有。” “杨总编,我倒是对方案的内容没什么疑义,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底该选哪一套方案呢?” “是啊,得票数最高的两套方案票数一模一样,就算是差一票的第三套方案,其实也很不错。” “依我看,不如就在两套得票数相同的方案里,大家讨论完以后再选一次好了?” “………” 众人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整个会议室闹哄哄一片,但始终没有讨论个结果出来。 杨潇抬了抬手,“这件事我已经跟海军商量过了,既然我们没法定下世界科幻大会最终的举办方案,干脆就上一趟燕京,去咨询一下方老师,问问他,还有石铁生、余桦、王硕他们的意见。” “方老师人在燕京?!”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震惊,面露喜色。 “报纸上不都登了《渴望》座谈会的新闻了嘛,里面与会的就有方老师。” 姚海军笑了笑,“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特意打电话到《推理世界》编辑部,找铁生核实了下。” “对啊,方老师是《渴望》的总编剧,像这种座谈会他一定会出席参加!” “说实在的,《渴望》的剧本写得可真好,我们一家都在追这个电视剧。” “那是啊,也不看看是出自谁人之手?” 眼看话题越聊越歪楼,杨潇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地拉了回来。 姚海军一本正经:“事实上,这趟我们去燕京找方老师,不单单是为了请他替我们做主,拍板定下世界科幻大会的方案,也是希望他能够在大会举办之前,能再写一部像《三体》一样的大作!” “就像我们参加的上一届世界科幻大会一样,可以拿出足够多足够有分量的华夏科幻作品,分发给从世界各地前来的观众和嘉宾,让他们多多地领略和感受到华夏科幻作品的魅力。” 杨潇说:“所以,光靠刘慈新、叶永烈他们的还不够。” 在场的所有人很难不赞同,毕竟,就算刘慈新进步神速,但跟方言相比,还是差上不少。 突然有人问了一嘴:“话说这回的雨果奖入围名单里,应该有方老师的《三体》吧?” “怎么可能会没有,而且还是今年雨果奖的大热门呢!”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杨潇、姚海军等人的浮想联翩。 毕竟,华夏是这届世界科幻大会的东道主,如果能在这次的雨果奖上,由代表着华夏科幻文学最高水平的《三体》,夺得雨果奖长篇奖,那会对整个华夏科幻文学界带来多么巨大的影响! 第655章 眼界要开阔 会议结束以后,杨潇第一时间联系上石铁生,托他代为转告方言,预约好见面的时间。 接着过了两天,便和姚海军坐上从蓉城开往燕京的火车,就在6月18日,也就是《渴望》电视剧迎来大结局之际,两人来到雍和宫大街,在《推理世界》编辑部的接待室里见到了方言等一行人。 “来到这里就当来到自己家一样,你们要喝水,还是饮料?” 方言笑脸盈盈。 “冷水就好。” 杨潇注意到余桦径直地走向墙角落的冰箱,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推理世界》编辑部因为是挂靠在《科幻世界》出版社旗下,每年定期地缴纳一笔挂靠费,所以名义上算是《科幻世界》的驻燕京分社,但任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名义上的子公司竟富得流油。 简直是比《科幻世界》出版社这个总公司还要富! 姚海军也有类似的想法,但很快地就被强压在心里头,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的文件。 “这些是经过我们大家多番讨论设计之后确定下来的方案,请方老师过目。” “这么多?” 方言挑了挑眉,“这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方案看上去好像不只一份。” 杨潇一边接过装着冰块的凉白开,一边说:“因为这几套方案都不错,社里的同志们没能形成统一的意见,所以迟迟没能决定下来,到底该启用哪一套作为世界科幻大会最终的方案。” “所以想要问问我们的看法?” 方言见姚海军点了下头,于是把手上的方案分发给众人,竞相传阅。 杨潇喝了口冰水,感受着空调呼呼吹出的冷气,整个人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方言认真翻阅的同时,问到川蜀作协以及一把手马识途老爷子的意见。 杨潇语气兴奋地说,自从川蜀得知《科幻世界》出版社申办到1988年的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权,上至政fu,下至作协,都非常乐意提供帮助,全力配合出版社承办如此高规格的国际盛会。 方言颔首,这年头的华夏正在积极地与世界接轨,所以对世界赛事、国际大会都非常看重。 要不然,当年申奥成功,也不会举国沸腾,也不会倾尽全力地搞出“后无来者”的燕京奥运会。 “方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姚海军紧张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每一份方案,方言都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有些细节更是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回又一回。 就比如这届世界科幻大会的口号、吉祥物以及科幻展品。 “这第三份的方案太侧重于雨果奖的颁奖典礼了,这可不行。” 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世界科幻大会绝不仅仅只有雨果奖,更重要的是为全世界科幻迷提供互动交流的平台,到了大会举办那一天,出席的可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幻大家和科幻迷们。” “唰唰唰。” 杨潇拿着笔,认真地把他的意见记在本子上。 “至于第一份和第二份的区别,在我看来,最大的区别就在大会的科幻展览品上。” 方言道:“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能反映世界科幻文学、国际科幻活动等相关艺术作品、工艺品、出版物、照片,也是要向全世界的科幻迷们展示能代表华夏科幻发展史的一系列展品。” “方老师您说得太对了!” 姚海军满脸激动。 “但是,这第一套和第二套方案并没有完全反映出我们国内科幻发展的情况。” 方言不无遗憾道:“抛开科幻文学作品不谈,单单就说展品吧,又是老一套的古代四大发明,火药、指南针、活字印刷术、造纸术,此外就是浑天仪、地动仪、日晷这些来自古代的仪器……” 姚海军等人竟觉得好有道理,一时间无言以对。 “方老师,我也不是没想过找一些能代表华夏近现代科学技术的东西,可实在是太……” 杨潇幽幽地叹了口气。 “未必吧。” 方言摇头失笑说:“多的不说,就说克隆技术吧,咱们这方面算是世界上一流水平,早在60年代的时候,在童第周先生的主持下,诞生了第一批克隆鱼雏形,前几年中科院还克隆出了单亲鲫鱼。” 众人面面相觑,两眼圆瞪。 方言撇撇嘴,其实还有句话没说,这克隆鱼可比英国用成年体细胞克隆出的多利羊早了好多年! “方老师,还有吗?” 姚海军目光炙热。 “再比如‘青蒿素’,屠呦呦率领团队成功提取出青蒿素,拯救了无数疟疾患者的生命,放眼全球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诺贝尔级别的成就,难道不值得在世界科幻大会上展示吗?” “………” “就算上面的这些你们都不清楚,‘杂交水稻’你们总该熟悉吧?” “这难道不值得在世界科幻大会上,当着全世界的科幻迷们好好地宣传一番吗?”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个看向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崇拜、敬仰和尊敬,不愧是方老师! “方老师,是我们疏忽了,我们的眼界太小了,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些。” 杨潇羞愧难当,低下了头。 “科幻文学编辑不光要盯着科幻文学,也要时刻地关注国内外的科学技术。” 方言一本正经道。 “您教训的是。” 姚海军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 方言话锋一转,开始夸奖起方案里的可取之处,虽然这几份方案的内容大部分都截然不同,但在吉祥物的形象设计方面,却是殊途同归,画的都是一只充满想象力和未来感的科幻熊猫。 毕竟,作为这届世界科幻大会举办地的蓉城,可是号称“人手一只大熊猫”。 紧接着,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杨潇、姚海军他们终于下定决定,确定在第一套方案的基础上,按照方言所提供的意见建议,加以完善,特别是在世界科幻大会的科技展览上。 “方老师,还有一件事。” 杨潇认真道:“这个展览不光是向外界展示代表华夏科幻发展史的展品,还有就是展示代表科幻文学发展史以及国内科幻文学最高水平的文学作品,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创作新的科幻?” 第656章 黑客帝国 “暂时没有。” 方言摇了摇头,喝了口北冰洋。 “这……” 听到这话,杨潇、姚海军等人的脸上无不露出遗憾失落之色。 方言却笑了笑,“作品目前倒是没有,不过让这届大会更加大放异彩的办法并非只有这么一种,你们应该还记得上届世界科幻大会的时候,阿西莫夫曾经在颁奖典礼上提出来的问题吗?” “记得。” 姚海军不假思索说,是如果宇宙真的存在外星文明,那么它们究竟在哪呢? “阿西莫夫的这个问题,之后在大会里引发激烈讨论,提出了很多针对费米悖论的新颖理论。” 杨潇说:“特别是您说的‘黑暗森林’理论,还以此为灵感写出了《三体》系列。” “对咯,世界科幻大会的交流互动的确需要值得讨论的科幻作品,但也不能少了值得思考和研究的科幻文学话题。”方言扫视了眼,“你们有没有想好,要在大会上提哪些让大家探讨的议题。” “这个我们还真的商量过。” 杨潇说,如今计算机发展迅猛,前景无限,而人工智能恰恰是以计算机科学为基础来展开的。 姚海军补充说,人工智能非常适合成为本届世界科幻大会的重要议题,毕竟,世界各地的科幻迷认识和了解华夏科幻文学,大部分最先都是从接触方言的《人工智能》和《午夜凶铃》开始的。 更何况,首次提出“机器人学定律”的阿西莫夫到时候也会出席参加这届大会! “这个话题的确不错。” 方言挑了挑眉,“不瞒你们说,我被库布里克改编的《人工智能》电影很快就会在暑期上映。” 这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这部电影会先在北美首映,然后在世界各地依次上映。” 方言道:“到时候不出意外的话,‘人工智能’会伴随着电影的上映,再次成为很多人讨论的话题,所以你们把‘人工智能’当做这届探讨的议题,也算是顺应了世界科幻的潮流。” “那真的是太好了!” 杨潇兴奋不已,没想到他们歪打正着,还真的赌中了! “但你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方言提醒说,关于“人工智能”的问题,前人已经挖掘开发了很多,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再放到世界科幻大会上讨论,既没新意,也没乐趣,所以必须想一个值得思考研究的‘人工智能’议题。 “方老师,这我们还真没有想过。” 姚海军投去问询求教的目光。 “我打个比方,比如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机器人反客为主,统治了人类,统治了世界。” 方言伸出一根手指,“那么这样的一个世界会是怎么样的?” 众人眼前先是一亮,但很快地脸上便涌现出迷茫、疑惑、不解、沉思之色。 方言说:“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但根本上探讨的都是未来人类和人工智能的关系。” 杨潇一脸严肃道:“方老师,这个建议我们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想出来以后,可以在《科幻世界》上搞一个征文活动,年龄不限,题材不限。” 方言道:“只要是关于‘人工智能’的内容写得足够精彩,足够得天马行空,就可以作为这届世界科幻大会展示的科幻文学作品,让世人看一看华夏科幻文学的创作构思、创作氛围和创作能力。” 众人为之大喜,无不惊叹这是个好点子。 姚海军却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出话来。 王硕道:“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婆婆妈妈的。” “那我可就说了。” 姚海军见方言等人颔首,“方老师,既然是征文,那这个活动您会不会参加呢?” 方言乐道:“哈哈,你呀你,到现在还惦记着让我再写篇啊。” 姚海军、杨潇等人投去了炙热而期待的目光。 方言摆手打断,“行不行,我还没法回答你们,这得看有没有灵感了。” ………… 这么一谈,便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好在石铁生想的周全,提前在丰泽园订了包间,这一顿晚饭,众人吃得很是尽兴。 分别之后,方言开着车,把石铁生、石岚兄妹俩送回雍和宫大街。 就在路上,石铁生认真问道:“岩子,我刚刚就在想你提的那个问题,如果人工智能真地操控了世界,统治了人类,那这样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这我哪知道啊。” 方言玩味道。 “你少拿这套糊弄我。” 石铁生白了眼,“你糊弄得了杨潇、海军他们,可却糊弄不了我,你这人什么我还不了解,你提出的问题,从来就不会无的放矢,肯定是心里已经有一些思路和想法了,才会提到这么一出。” “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铁生也。” 方言不禁感叹了句。 “果然你小子还藏着私。” 石铁生哈哈大笑,“快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关于这个人工智能统治人类世界的问题,我早在写《午夜凶铃》的时候就想到了。” 方言打着方向盘,车来了个拐弯。 石铁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从《人工智能》这本书开始,方言就一直在探讨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到了《午夜凶铃》,更是有能够让电脑病毒外溢传播的虚拟现实——灵境。 “那你倒是说说,人工智能会怎么统治世界,控制人类?” “我是这么想的。” 方言言简意赅道:“在二十二世纪,人类和人工智能发生了战争,结果人类大败,为了彻底切断机器人的能量来源,人类制造了人工乌云,遮蔽抵达地球的太阳光,然而却是击败了人类的人工智能奴役了人类,把人类变为生物电池,给自己提供能量,同时用虚拟现实技术制造了个‘矩阵’。” “被奴役的人们沉浸其中,却全然不知自己其实都生活在人工智能所设计的虚拟空间里。” “直到有一天,一个年轻的黑客在一群反抗矩阵、反抗机器人统治的自由战士帮助下,成功地逃离了虚假的世界……” 第657章 杀青 烈阳照射在已经爬满整个架子的黄瓜藤上,一根根大小不一的黄瓜垂挂而下。 两只土松懒散地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摇着尾巴,无精打彩,似睡非睡。 方言透过窗户,望了一眼,然后把视线重新地放在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 花费了一晚上的工夫,总算是把《黑客帝国》的故事大纲和主要设定都写了出来。 《黑客帝国》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男主率领人类反抗军,与统治世界的人工智能展开决斗”,更主要的是在“矩阵”这个虚拟现实世界里,和“特工”史密斯们搏斗。 而矩阵里所出现的所有重要配合和反派,其实都跟电脑系统里的功能和程序有关。 就比如“特工”史密斯,完全就相当于杀毒软件,解决像崔妮蒂、墨菲斯这样外来入侵的“病毒”,或者是像尼奥一样已经被感染的文件或者程度,而这些杀毒软件源代码都被加入一个子程序。 那就是确保源代码的权限永远高于杀毒程序,那个子程序就是特工头上戴的“耳机”。 然而,当“特工”史密斯被主角尼奥开挂击败,出现了类似“bug”的异变,以致于从“杀毒软件”,变成了更为恐怖更具威胁的“病毒”,甚至严重威胁到整个矩阵,乃至整个人工智能的存亡。 这也是《黑客帝国》第三部,“矩阵革命”的主线剧情。 而其余人也都有对应的身份,比如法国人梅罗纹加,就是电脑系统的搜索功能。 再比如先知,就是系统的安装程序,负责生成所有的npc,也是矩阵里第一个进化成人的程序。 除了巧妙地把计算机系统的程序功能融入电影设定里以外,《黑客帝国》还包括了自由意志、宿命论、存在主义,甚至是宗教,上帝只有一个,但在位格上又分为圣父、圣子、圣灵。 尼奥同样也是三位一体,他是一段程序,也是一部机器,也是一个人,更是世界的救世主。 当然,在方言的里,男主角自然不能叫“尼奥”,名字和《三体》一样,还是叫“罗辑”! 搞一个罗辑平行宇宙系列!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阵阵狗叫声从院子里突然传到书房。 “汪汪汪!” 方言定睛一瞧,龚樰穿着一身凉爽的夏装,一道久违的倩影随之映入自己的眼帘。 “想我了没有啊?” “咦,你怎么来了!” 方言诧异地走出书房,“吃了没有啊?没吃的话,我给森隆饭庄打个电话,送些饭菜过来。” “我已经买好了,你看我手里的是什么?” 龚樰笑盈盈地把手一抬。 方言看到那熟悉的白胡子老头,挑了挑眉,竟然是肯德基全家桶。 早在去年11月的时候,第一家肯德基快餐店就在四九城开业,当时刚进军华夏的时候,肯德基的全名叫“肯德基家乡鸡”,当天开业的时候,还入乡随俗,请了锣鼓队、秧歌队作开业表演。 那场面,真的是锣鼓喧天,鞭炮齐响,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不过价格方面可不是一般的贵,单单是两块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以及小餐包这一份套餐,就要七块三毛,当然也有津津乐道的地方,那就是还供应了听装的燕京五星啤酒。 比起大寒冥国,华夏在80年代就已经有“炸鸡配啤酒”的经典搭配了。 也正因为那时候的肯德基高端大气上档次,所以就成了体面的象征,越来越多的人把肯德基当成生日会和婚礼的热门举办地,肯德基也干脆把三楼开放,每个礼拜天都会给新人举办婚礼。 “嘁!” 龚樰从冰箱里取出冰好的健力宝,拉着拉环,打了开来。 方言把番茄酱挤到碗里,然后把薯条推到她的面前。 龚樰一边吃薯条,一边问道:“你那个世界科幻大会弄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 方言咬了口炸鸡,“接下来就是帮他们找一些活动赞助商,支持赞助他们把世界科幻大会办起来,当然,这些赞助商也可以借着世界科幻大会这个平台,好好地打一回广告。” “那听起来很不错,活动赞助商应该不难找吧?” 龚樰也拿起一块炸鸡。 方言点了点头,除了姐夫的服装公司和李经纬的健力宝,他还向杨潇、姚海军推荐了四通、华为、101生发液、海尔等品牌,这些已经算是在民用领域科技含金量比较高的企业了。 “我也不知道世界科幻大会举办的时候,我是不是有机会参加?” 龚樰呢喃了一句,担心世界科幻大会的举办时间跟戛纳电影节起冲突。 “这个你不用担心,世界科幻大会在戛纳电影节的后边呢。” 方言摆了摆手。 “那就好。” 龚樰内心松了口气。 毕竟,世界科幻大会可是方言出力申办下来,而且他的《三体》还入围了这届雨果奖的名单。 两人边吃边聊,有说有笑,时不时地就会把蘸着酱的薯条、炸鸡等,亲手投喂给对方。 气氛渐渐地暧昧起来,方言却突然来了一句: “你从北影厂回来,想必是《霸王别姬》已经杀青了吧?” “还差一点点。” 龚樰说有些镜头不够完美,需要补拍,等补完所有镜头以后,整个电影的拍摄就可以宣告结束。 “那我就在燕京多呆几天。” 方言准备在《霸王别姬》后期处理和剪辑之时,从旁协助龚樰。 “你当然得多留几天,杀青宴上如果你没上桌,大家怎么好意思动筷子。” 龚樰开玩笑道。 “去!必须去!” 方言咧嘴发笑,“要是因为我一个人,大家伙就不动筷子,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 龚樰白了眼,伸手拿起刚刚摘下的新鲜黄瓜,掰成两截,然后把其中的一段递给方言: “还有,你不是接下来要带燕子去香江过暑假嘛。” “吭哧吭哧。” 方言咬了口黄瓜,既嘎嘣脆,又解炸鸡的腻,咀嚼的同时发出“嗯”的声音。 “电影杀青了以后,国榕到时候也该回香江了。” 龚樰吃着脆脆的黄瓜,“要不你们几个搭个伙,一块走?” 第658章 够爷们! 两天后,正阳楼。 这是一家84年恢复的老字号,也是燕京的一级饭庄。 装修古朴典雅,一楼主要提供大众菜肴,二楼则是有山东风味炒菜、螃蟹宴以及北京烤鸭。 而且还设有中餐厅、贵宾厅和雅座单间,可以同时容纳400多人就餐,举办各种喜庆宴会。 此时此刻,《霸王别姬》剧组的全体人员就在贵宾厅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毕竟,辛辛苦苦了几乎大半年,总算是把戏彻底拍完,接下来更有希望冲击戛纳电影节。 “干杯!” 酒桌的气氛其乐融融,章艺谋、陈凯哥、葛尤、姜闻等人相继找方言敬酒。 “总算是杀青了,我也算是解脱了。” 姜闻不禁感慨了一句。 “怎么,听你口气像是在剧组里受了不少委屈似的?” 方言半开玩笑道。 “方老师,这您可就冤枉我了。” 姜闻偷偷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张国榕,“我只是有点受不了国榕。” 方言皱眉,“看来你这一场戏拍下来,肚子里倒是攒了不少怨气啊。” “不不不,我对国榕没有怨气,反而是敬佩,不,是敬畏才对!” 姜闻说:“跟他对戏的时候,他传递出的情感太真实了,简直是程蝶衣本人,完全压倒了我。” 方言一下子来了兴趣,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骄傲的张麻子,主动地承认自己在表演上被压戏的。 “方老师,他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我跟国榕对戏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 葛尤说,“而且不仅是在戏内,就连离开片场的时候,他依旧是程蝶衣的状态。” “那可真的是人戏不分,已入疯魔,别说是我了,尤子他也经常在剧组里躲着国榕。” 姜闻嘿然一笑道。 葛尤心里格登了下,好你个姜闻,你说就说,干嘛非揭我的底啊! 看到“张麻子”和“汤师爷”相互拆台,方言嘴角轻轻上扬: “这样的态度和状态难道不更好吗?这才对得起剧组所有人的付出和努力。” “您说的是。” 姜闻和葛尤讪讪一笑。 闲聊了会儿,方言又跟他们喝了一杯,“《霸王别姬》拍完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 葛尤兴奋地说,自己和巩利一样,接到了章艺谋的邀请,让他担当新片《代号美洲豹》的主角。 姜闻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你呢?” 方言笑眯眯着,知道在《红高粱》之后,两人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合作的机会。 “我?” 姜闻耸了耸肩,“方老师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从不演《代号美洲豹》这种片子,我更喜欢刺激有挑战性。”接着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如果让我来演《三体》的‘罗辑’,我倒是很有兴趣。” 你可拉倒吧! 方言听到这话,就仿佛听到姜闻要演“程蝶衣”的笑话一样,不禁翻了翻白眼。 就你这形象也好意思想演“罗辑”,难不成在跟三体人对决的时候,突然来上一句: “翻译翻译,什么特么地叫惊喜!” “三体人我要你翻译给我听,什么特么地特么地叫惊喜!” “执剑人来啦,世界就和平啦!执剑人来啦,地球就有救啦!” 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三体》整个的画风都不对了,姜闻你还是给我演“大史”算了! ……………… 桌上的菜越来越少,空荡荡的酒瓶子却越来越多。 姜闻、葛尤、陈凯哥等人一个个面红耳赤,醉眼朦胧,呼吸之间,飘出一股淡淡的酒气。 方言倒依旧非常清醒,拿着酒杯,插入到李碧桦、张国榕、龚樰等人当中。 “国榕,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 张国榕摆摆手,“我还要多谢方生和李小姐把我写成《霸王别姬》的男主角,而且还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语气里透着感激,“拍完《霸王别姬》之后,我才知道电影为什么可以被称为艺术。” “哈哈哈。” 李碧桦这个狂热的“哥哥粉”,大笑不止,眼里闪烁着兴奋而满意的光。 “我非常期待在成片中看到你扮演的那个风华绝代的‘程蝶衣’。” 方言和张国榕碰了下杯。 见两人把酒一饮而尽,龚樰说到张国榕在戏里的确是把程蝶衣演的惟妙惟肖,风华绝代。 毕竟,不管是戏里,还是戏外,都是那副人戏不分的疯魔状态,想不演好都不可能。 “国榕,我有一句话我必须要提醒你,入戏要专注,出戏要超脱。” 方言语气格外地认真。 从一部作品杀青结束后,到投身下一部作品之间,有个阶段很重要,就是“出戏”和“入戏”。 但凡入戏太深,没有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状态,以致于难以迅速抽离角色,可能会酿成大祸。 比如“林黛玉”陈小旭、“小丑”希斯莱杰,甚至就连张国榕自己,也未能幸免于难。 “方生,我记下来了。” 张国榕点了点头。 “当然我也不是只管杀不管埋。” 方言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专门为你设计一部戏,帮你从程蝶衣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听到又给自己一部片约,张国榕又惊又喜,连声道谢。 “我看就不必了。”李碧桦突然插上一句,“我这手头上刚好就有一个适合哥哥的本子,叫《胭脂扣》,嘉禾投资,阿关改编,而且还有可能和梅姑搭档出演呢!” 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张国榕,“关键是里面的‘十三少’,是我专门为哥哥你量身定制的!” “这……这……” 张国榕心里有些不情愿,在李碧桦的笔下,自己不是被写死了,就是活生生的窝囊可怜死了。 “让人出戏的电影,最好要选跟上一部风格截然不同的来拍。” 龚樰笑了笑,“就比方喜剧片,嬉嬉笑笑,打打闹闹,把情感痛痛快快地宣泄一番。” 见尴尬被化解开来,张国榕投去感激的目光。 偏偏就在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中,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 方言、张国榕等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如电般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见同是剧组工作人员的一对夫妻发生争执,这一幕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男人的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会因为一些口角,对妻子施暴,简直是个“家暴狂”。 此时,男人正要动手打他的妻子,这一幕瞬间点燃了张国榕心中的怒火。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冲到那位丈夫的面前,严厉地警告道: “你再打她,我就找人收拾你!”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瞬间将宴会的气氛冻结。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大家的表情好像在说:“天哪,这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谁会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张国榕,竟然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 方言没想到,李碧桦、龚樰等人也没想到,避他还来不及的姜闻同样没想到。 但并不妨碍他在心里暗暗地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一句,“真够爷们的!” 第659章 星云奖提名(二合一) 7月,暑假。 方言和张国榕、李碧桦、方燕等人同坐一架航班,从燕京飞往香江。 方燕坐在靠窗的位置,通过舷窗往下望去,此时的维多利亚港,灯火辉煌,霓虹闪烁。 望着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不禁感慨道:“这就是港岛啊!” “待会儿下飞机的时候,可不要随便乱跑。” 方言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 方燕噘了噘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不还有哥你给我的名片和地址嘛,就算是我不一小心走丢了,我也可以打你的大哥大嘛,实行不行的话,我也可以用你给我的港币,打车过去呀……” “你啊!” 方言摇头失笑。 “燕子,方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毕竟第一次来香江,对香江呢并不了解。” 张国榕并没有直说香江社团和古惑仔的问题,而是强调治安环境不行,女孩子一个人容易出事。 “原来是这样。” 方燕恍然大悟,随即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随意乱走动。 “唉,真的是亲不如外,哥哥说的话比我这个亲哥说得还管用。” 方言捂着心口,开玩笑道:“真的是太让我伤心了。” “哥~” 方燕一副知错的样子,拉着他的胳膊撒起娇,企图“萌”混过关。 顷刻间,整个头等舱里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到处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飞机在过了几分钟以后,平稳地着落在机场。 方言和张国榕、李碧桦等人挥手分别,接着打了辆出租车,带着小妹前往深水湾。 “哇哇哇!” 自从迈入别墅区,方燕的惊呼声就没有停止过,两眼瞪得溜圆,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 “到了,就在这里了。” 方言把她带进面积超过了500坪的四层大豪斯里。 抬眼望去,一盏悬挂在空中的奢华宫灯映入方燕的眼帘,更别提其它古色古香、古韵古朴的装修和家具,整个人置身在豪华典雅的中式之风中,脑袋嗡嗡作响,她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哥,这是你的房子啊?” “废话,不是我的,我带你来这儿干嘛。” 方言翻了翻白眼。 “你平时就住这儿啊!” 方燕眼里冒出兴奋的光,“真好啊,换成是我,早就已经乐不思蜀,不,思京了。” “思你个鬼!” 方言赏了她一个脑瓜崩,“我平常都住在离三联书店比较近的公寓里。” 就听小妹“啊”了一声,完全不敢相信他竟然放着这么宽敞豪华的大别墅不住。 “啊什么啊,要不然准备你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在香江度假享乐,我才懒地带你来这儿。” 方言左右打量,雇佣的私人管家倒是细心周到,就连油盐酱醋茶这些都有所准备。 “嘿嘿,还是哥你最疼我。” 方燕咧嘴发笑,接着撒开腿地在屋里狂跑,绝对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好了好了,别瞎跑了,三楼左拐第二间就是你的房间。” 方言嘱咐说,等把行李统统安顿好以后,赶紧梳洗打扮一番。 “打扮?” 方燕诧异不已。 “你不是在飞机上一直嚷嚷着想见林清霞,想见王祖娴……” 方言双手抱胸,“咱们休整一会儿,就去见见她们。” 方燕诧异不已,就见他走到窗户前,伸手指向不远处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 “那里,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第一时间见到的清霞姐的房子。” “哥,你和清霞姐是邻居!?” “准确地说,跟你的小娴姐、利芷姐、若雪姐她们都是邻居。” 方言随手指了指大致的方位。 在买深水湾的别墅之时,自己就给挣了不少片酬的林清霞、王祖娴、利芷等人提出建议,可以把钱拿来去投资别墅、写字楼之类的房地产,在香江日益高涨的楼市形势下,不但能保值,还能增值。 林清霞、王祖娴她们都很听劝,哪怕利芷手头上没那么多的钱,也至少是付了个首付。 “呀!” 方燕抄起行李,仿佛一刻都舍不得浪费,急匆匆地跑上楼。 “你看你又急。” 方言露出无奈的笑容,然后拿起大哥大电话,摁下林清霞家里的号码,提前打个招呼预约。 ………… 一接到方言的电话,林清霞第一时间就把消息转告给利芷和王祖娴,把她们约到自己家里。 与此同时,一个人站在镜子面前,试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然而试了好几套,依旧不合心意。 倒不是衣服不行,而是自己为了出演《今夜星光灿烂》的“杜采薇”,剪了个非常短的短发。 比起头寸也长不了多少公分,也正因为如此,她这些个月都没有接戏,一直在把头发养回来。 瞥了眼放在头模上的假发,纠结再三之后,还是下定决心,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方言。 就在自己精心打扮化妆了一阵后,“叮咚”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方言兄妹俩静静地站在门口,很快地,林清霞打开了门,笑容满面。 “清霞姐!” 方燕甜甜地喊了一声,然后飞扑到她的怀里。 林清霞温柔地摸了摸方燕的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哥哥的身上。 “真的是打扰了,这丫头片子一直叫嚷着想要马上见到你们。” 方言笑着走了进来。 “是嘛!” 林清霞注意到他似乎在留意自己的短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挺好看的,跟长发的你气质完全不一样,既飒又帅,有股无法形容的少年气。” 方言夸赞道:“如果《情书》将来要翻拍成香江版,我一定请你来演男藤井树。” 林清霞眼里带着一丝玩味,“这可不行,要我来演的话,我想演‘女藤井树’和‘博子’。” 方言打趣说:“要不你干脆一人饰三角吧,这样可以多省一个人的钱?” 林清霞睨了一眼,突然来了句粤语,“岩仔你咁黑,我唔想睬你。” 方言一怔,就见林清霞不再直视,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方燕上,说说笑笑,但似乎在掩饰什么。 气氛眼见着越来越尴尬,得亏门铃声响得及时,王祖娴和利芷带来啤酒、烧烤食材,杀了过来。 紧接着就在林清霞别墅的院子里,烧烤架子冒出淡淡的烟。空气里带着几分孜然和烤肉的香味。 今夜无风,月色皎洁,星光灿烂。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林清霞、王祖娴和利芷在望向方言的眼眸里,也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 第二天的清晨,别墅门前。 “今天就麻烦你帮我照顾燕子了。” 方言和林清霞四目相对,面带微笑。 “一点儿也不麻烦。”林清霞莞尔一笑,“正好我这段时间没有片约,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能陪燕子一块出去玩,真的挺不错的。” 方言笑了笑,本来还愁着该带小妹怎么玩,没想到就在昨晚的烧烤局上,林清霞竟然主动地提出要带方燕去逛街购物、旅游观光,有了她这么一位知心姐姐的照顾,心头的担忧立马减少了一大半。 “一路上要好好地听你清霞姐的话,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 方燕欣然同意,亲昵地挽着林清霞的臂弯。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啦。” 林清霞语气里充满着体贴:“你有事的话,就赶紧去忙吧。” “等等,这个你拿上。” 方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 “这是?” 林清霞愣了下神。 “这是我的附属金卡。” 方言说,今天她们两个的消费统统由自己买单。 “这怎么行呢!” 林清霞轻蹙眉头,张口婉拒。 “就别推辞了,你这可是在帮我的忙,帮我照顾小妹,怎么能让你花钱呢?”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何况换做平常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豪掷千金,请你吃顿饭、逛个街,结果轮到了我们兄妹俩,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羡慕不来的机会!” “噗嗤。” 林清霞被逗得嫣然一笑,“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刚一接过卡,便玩味地眨了眨右眼说:“真的可以随便刷?” “刷呗,这种白金卡连奔驰都可以刷出来。” 方言非但不担心她会乱花钱,反倒是怕她顾忌太多,为了省钱,不舍得花钱,或者花自己的钱。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有一种像是被包……” 林清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不迭地把“养”字咽了回去。 然后在方言的注视下,霞飞双颊,羞得整张脸滚烫异常,情急之下,拉着方燕的手就往外跑。 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以后,方言才转身来到地下车库,开车上班。 ………… 一到三联书店,立刻就去人事科办公室里销假。 “岩子!” 当看到方言出现在走廊时,潘耀名大喜若望,“你可算是回来啦!” 此话一出,瞬间让走廊里的工作人员投目而去,甚至有人已经跑到开放办公区,奔走相告。 很快地,包括董秀玉在内,乌压压的一群人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像是要把方言整个人给吞没了。 “怎么了这是?” 方言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自己不在书店的这段时间虽不算短,但也不算长。 比这次离港时间长的,有的是,但众人以往任何一次的反映却都没有这一次的强烈。 “岩仔,恭喜你啊!” 萧滋慈眉善目地拍了拍他的肩。 越是如此,方言越是一头雾水,面对着众人绵绵不绝的贺喜声,完全是摸不着头脑。 “今天中午这顿,你必须请大家伙吃顿好的!” 潘耀名咧嘴发笑。 “是不是又想哄我,来敲我的竹杠啊?” 方言挑了挑眉。 “这可真不是敲你竹杠,是真有你的大喜事,而且是天大的喜事。” 董秀玉语气里带着几分激动。 “我都快被你们整迷糊了,到底喜从何来啊?” 方言环顾四周。 潘耀名也不再藏着掩着,说就在他留在燕京的这段期间,白若雪从美国打来电话。 今年这届星云奖的提名名单,《三体:黑暗森林》英文版成功地入围了。 “嗨,我当是什么呢,星云奖的提名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提。” 方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 “你说的是没错。” 潘耀名说:“先前你的《人工智能》就已经入围过星云奖和雨果奖,是华夏科幻文学一次历史性的突破,可这一次虽然不是你第一次入围星云奖,但却是离‘取得星云奖零的突破’最近的一次。”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见众人的脸上写满了兴奋、激动、敬佩、期待等种种情绪。 潘耀名说,这回跟《三体》同时入围星云奖的其他五部科幻作品,无论是在全球的销量,还是在世界范围的人气和知名度,都没有任何一部能对《三体》构成威胁,更何况是《三体:黑暗森林》。 “怪不得你会说是最接近星云奖的一次。” 方言眉毛上扬。 “所以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你是不是该请大家伙吃顿好的啊?” 潘耀名刚一张口,周围的人立马点头附和。 方言道:“那的确是应该。” 潘耀名眼看“奸计得逞”,立马起哄,让在场所有人都好好地商量一下,中午上哪家酒楼吃饭。 “老潘你啊……” 方言不禁摇头失笑。 潘耀名话锋突然一转,转到了星云奖上。 “若雪受贾森爱泼斯坦之托,问你要不要参加颁奖典礼?” “除了这个,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方言不答反问。 “若雪建议你一定要去,借这个机会还可以顺道参加《人工智能》的首映礼。” 潘耀名压低声音,“另外,福布斯那边也想找你聊聊《虎胆龙威2》和《宝贝智多星》的事。” 方言倍感意外,没料到默多克竟然比自己还心急,这么急着翻拍《宝贝智多星》和续拍《虎胆龙威》第二部。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方生,像星云奖这样的盛会,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参加?” “当然有机会!” 方言强调说,而且如果在场有人愿意的话,在蓉城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也非常欢迎他们。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一个个面露喜色,毕竟跟着方言去美国参加星云奖,这差旅费和住宿费总不能找三联书店报销。 可世界科幻大会和雨果奖颁奖典礼就不一样,从香江到蓉城的路费,他们自掏腰包还是掏的起! 第660章 漫画之争(二合一) 午饭过后,众人酒足饭饱,优哉游哉地返回三联书店。 一个个用牙签剔着牙,闲聊起来,有说有笑,懒散地度过短暂的午休时间。 潘耀名以喝茶为由,把方言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但当把门一关时,摆在桌上的并不是茶具,而是《漫画世界》和《玉朗漫画》两本杂志。 方言立马会意,“怎么,黄玉朗那边有什么动作?” 潘耀名点头说,“黄玉朗的漫画杂志刊登了个全新的武侠漫画,不管是从世界观,还是设定上,都吸收借鉴了不少《轩辕剑》的东西,就比如剧情上,是以寻找天下十大名剑而展开的……” 方言饶有兴趣地翻看《玉朗漫画》,除了依旧在连载的《如来神掌》、《龙虎门》、《醉拳》等老漫画以外,多了一个之前从未有过的新漫画,名字叫《大剑师》,并不是《神兵玄奇》。 而且的确如潘耀名所说的一样,隐隐约约有几分《轩辕剑》的影子。 自己愿称黄玉朗为漫画界的最强“复制忍者”,简直堪比有写轮眼的旗木卡卡西。 心里感慨了一句,同时咂摸了嘴,“才过去几个月,没想到黄玉朗他们这么快行动了。” “能不快吗,再不快的话,他公司的股价还有漫画的销量可就要跌穿了。” 潘耀名从柜子里拿出茶具。 方言随即询问起《漫画世界》和《玉朗漫画》各自近期的销量情况。 潘耀名说,《玉朗漫画》凭借着《大剑师》,止住了因为《中华英雄》完结造成的销量颓势。 当然,《漫画世界》的情况要比《玉朗漫画》好得多,人气水涨船高,销量也是与日俱增,最近还跟宝岛、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区的出版商洽谈合作,这都得益于《轩辕剑》和《鬼吹灯》。 方言随手翻了翻《大剑师》的漫画,并没有像前世翻看《天子传奇》、《神兵玄奇》的惊艳。 “这只不过是《轩辕剑》的高级摹仿货罢了,不值一提。” “除了这个以外,难道黄玉朗他们就没有别的什么招数了?” “自然是有的。” 潘耀名清理茶具:“这不是荣城在帮永盛创作《中华英雄》的剧本嘛,黄玉朗就找了不少媒体,大肆地报道《中华英雄》即将要改编成电影的消息,借这个机会,宣布要重印《中华英雄》。” “亏他能想得出来。” 方言挑了挑眉,所谓的重印版,就是在原漫画的基础上作出一些修改和改良,再出版挣钱。 “是啊,这招数虽然一点儿也不新,但胜在管用。” 潘耀名说,《玉朗漫画》隐约有重新起势的可能,《漫画世界》必须要做出些应对之策。 “这事我们不妨借鉴下《周刊少年jump》的法子。” 方言摸了摸下巴。 “《周刊少年jump》?!” 潘耀名一怔。 方言言简意赅地开始讲解,集英社很早之前,是从由小学馆分离出来的子公司。 因为受到日本60年代的第一波漫画热潮兴起的影响,所以准备创立一本以少年为主要阅读群体的漫画杂志,结果却是遭到前母公司,小学馆的严重打压。 当时市面上,称霸漫画市场的是小学馆的《少年sunday》和讲谈社的《少年magazine》。 像集英社这种贸然闯入的新人,对已经瓜分市场并且被稳固下来的小学馆来说,无异于敌人。 当然,集英社想要从老牌的小学馆和讲谈社手里抢到市场份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且不说讲谈社,就单单那时候的小学馆,可谓是如日中天,大圣云集。 旗下的合作作家有“日本漫画之神”手冢治虫、画《假面骑士》的石森章太郎、日本最早无厘头漫画的《阿松》的作者,赤冢不二夫、画《哆啦a梦》藤子不二雄、《三国志》的作者横山光辉…… 《周刊少年jump》想要异军突起,就必须剑走偏锋,依靠炒作来短时间提高杂志的知名度。 于是乎,出版了本宫宏志的《孩子王》,相当于是日本版的《古惑仔》漫画。 这种以不良少年为题材的漫画一经推出,就如同当年在华夏爱风靡一时的古惑仔电影一样,立刻风靡校园,也引发社会广泛的热议和批评,甚至有的地方掀起了“拒买《周刊少年jump》”运动。 然而从历史事实中就能得知,越是强令禁止的东西,不但不会沉寂消失,反而是越禁越火。 “听你的意思,你不会是想在《漫画世界》上也发表‘古惑仔’题材的漫画吧?” 潘耀名一个激灵。 “你想什么呢!” 方言白了眼,尽管画《古惑仔》的牛佬已经在自己的公司,但他可不会让一本面向全年龄段的漫画杂志上,出现容易带坏三观的东西,毕竟,当年的《古惑仔》电影可不知道带歪了多少年轻人。 “那就好,那就好。” 潘耀名心里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当然是想办法炒作营销《漫画世界》。” 方言道:“黄玉朗不是借《中华英雄》电影改编宣传自己的杂志嘛,我们难道就不行吗?” 潘耀名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让香江电台重播《鬼吹灯》广播剧吗?” “这只是其一,你别忘了,我手头上还有3部《鬼吹灯》的,还没改编成广播剧。” 方言伸出三根手指。 “对啊!” 潘耀名一拍桌子,“我说你怎么就暂时只出版5部,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我之前可没想这么多,只不过是不想一次性把3部都出版了。” 方言嘿然一笑,剩下的三本原本打算待价而沽,等《鬼吹灯》的电影出来了以后再说。 不过以目前《玉朗漫画》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情况,是该出版《鬼吹灯》的第六部。 “这下可太好了!” 潘耀名兴奋地搓了搓手。 “你看,又急。” 方言道:“光这一招还不够,我觉得咱们要扩大《漫画世界》的读者群体。” 潘耀名满脸疑惑,“怎么扩?向哪扩?” “男性读者方面自然是短时间没法扩大,但是我们可以挖掘女性市场。” 方言举出了《东京爱情故事》的例子,这漫画如今可是风靡日本,吸引了无数女性读者。 “可是香江和东京的环境不同,只怕香江女性读者对《东京爱情故事》的代入感不高。” 潘耀名担忧道:“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兴趣,所以要发表的话,也最好是发表香江背景的故事。” “不错,《东京爱情故事》的确可能行不通,但我们完全可以在少女漫画领域多下功夫。”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有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出来。” 潘耀名语气里透着一丝急切。 “这个真不急。” 方言说,开拓少女漫画市场的前提,便是要物色到适合少女漫画创作的漫画家才行。 ……………… 下班时分,天色渐暗。 别墅内灯光通明,亮如白昼,林清霞在厨房里捏着饺子,方燕则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突然间,耳畔边传来一阵“咔哒”的开门声。 方燕跑出厨房,脸上手上都沾着面粉,“哥,你吃了没有啊?” “没有。”方言摇了摇头。 “那正好,我和清霞姐做了好多好吃的,也算你一份。”方燕嘿然一笑。 方言挑了挑眉,“你们在做什么好吃的呢?” “饺子!”方燕脱口而出。 听到是“饺子”,方言倍感意外,好奇地看向正端着菜走出厨房的林清霞。 “什么馅儿啊?” “你最爱吃的白菜猪肉馅!” “呦,过完年到现在,我就没再尝过白菜猪肉馅儿的饺子,这回可以大饱口福了。” 方言笑了笑,“捏得多不多啊,我一个人可是能吃一大盘呢。” “够,管够。” 林清霞眼波潋滟,“我和燕子捏了不少呢。” 方燕连连点头,“我和清霞姐还做了其他好吃的,整整八大盘呢!” 在他的注视下,林清霞羞红着脸说大部分其实都是从酒楼里买回的现成熟食,只需要加菜即可。 “除了饺子,只有这虾仁冬瓜汤、白灼青菜、番茄豆腐是我做的……” “那我待会儿可要多吃几口。” 方言道:“你清霞亲手烧的菜,别人是想吃都吃不到,这下我可是享口福了。” “哪里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林清霞笑眼弯弯。 眼见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方言“使唤”起小妹,让她给自己调一碟加辣椒红油的蘸料。 林清霞夹起一个饺子,蘸了下酱,然后轻咬了一口。 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妹,方言随后向林清霞投去感激的目光:“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 林清霞扬扬手,说自己先前一直呆在家里,早就憋坏了,和方燕这一天玩下来,心里畅快不少。 “那就好。” 方言压低声音道,“她没给你添什么乱吧?” “没有没有,你妹妹懂事着呢,逛街的时候还给你买了礼物呢。” 林清霞伸手一指,指向客厅里大包小包的精美包装袋。 方燕手拿酱料,走了出来,接着兴奋异常地分享起在香江逛街时的所见所闻。 “哥,我还给你买了礼物。” 看到她小跑到客厅,方言摇头失笑。 “这是我给你买的皮带。” “还有这个,这是清霞姐特意给你买的领带,挑了好久才挑好的。” “咳咳!” 林清霞假装咳嗽了几声,但依旧没能打断说得滔滔不绝的方燕。 方言大为惊奇,“这怎么能行呢,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一点儿也不破费,这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林清霞单手支颐,眼里柔情似水。 且不说两人之间的情谊,多亏了他,自己一个漂洋过海到香江打拼的过气“文艺女神”,才能在几乎所有人都看不好的情况下,成功转型,焕发第二春,更别提,他还帮自己找回了失散的姐姐。 但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说的是感谢他推荐自己买别墅公寓的投资建议。 毕竟,光是深水湾别墅的房价,就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狂涨了12.1%,这可相当于几十万啊! “举手之劳而已。” 方言拆开包装,当着她的面戴在脖子上。 林清霞道:“怎么样,喜欢吗?” “这可真是不错,正好我接下来要去美国,这些我都可以用得上。” 方言道了声谢。 “哥,你刚回的香江,怎么又要去美国啊?” 方燕吃着饺子,含含糊糊道。 方言白了眼,“我今天才得到的消息,我的《三体》侥幸地被提名了星云奖。” “真哒!?” 两女互看一眼,林清霞随后举起酒杯,“那要恭喜你了,预祝你这次能够最终获奖。” “借你吉言。” 方言和她碰了下杯,又和小妹的杯子撞了撞。 伴随着一声“干杯”,三人把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 “不过哥,你如果去了美国,我该怎么办啊?你总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香江吧?” 方燕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 方言没好气道:“放心吧,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顺道也去看看你若雪姐和迈克他们一家。” “好耶!” 见方燕如此高兴,林清霞一言不发,只是眼里闪过几分落寞之色。 然而即便掩藏得再好,也难逃方言敏锐的洞察力,于是他主动邀请林清霞: “你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块去?” “我?” 林清霞心里咯噔了下,“这……这会不会不太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你不嫌星云奖太无聊就好。” 方言摆了摆手。 “怎么会呢!” 林清霞道:“上次我就跟着你去过星云奖颁奖典礼,挺有意思的,一点儿也不无聊。” “那清霞姐,我们可就说定啦!”方燕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我还从来没参加过星云奖,哥,这跟蓉城那个马上要举办的雨果奖,哪个档次更大?哪个奖项的含金量更高……” 面对着小妹的“十万个为什么”,方言在耐心回答的同时,目光不经意间和林清霞交汇在一起。 第661章 不讲武德 玉朗国际公司上空的天,乌云密布,阴霾笼罩,似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秘书面色惊慌,急切地敲了敲紧闭的门。 “进来吧。” 黄玉朗漫不经心地喊了一声,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电话那头的黎紫身上,煲起了电话粥。 由于前段时间的公司股价暴跌,以及《漫画世界》的横空出世,自己不得不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大剑师》的创作,从而冷落了黎紫,没想到她为此竟然发起了小脾气,只能“低声下气”地哄着。 等哄到黎紫的气彻底消了,答应和自己共进晚餐时,黄玉朗才挂断手里的电话。 “女人可真的是太麻烦了。” “黄总。” 秘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什么事啊?” 黄玉朗一脸郁闷。 “您让我们盯着《漫画世界》,一有什么动作就立刻向您汇报。” 秘书把《香江文汇报》、《明报》等几份报纸递了过去。 黄玉朗定睛一瞧,每一份上面都清清楚楚地写着,香江电台将于下周一开始,重播《鬼吹灯》系列广播剧合集,同时还宣布,会在近日发布《鬼吹灯》第六部广播剧,名为“南海归墟”。 顷刻间,两眼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黄总,我们该怎么办?” 秘书战战兢兢地询问。 “砰!” 黄玉朗把报纸拍在桌子上,“怎么办,扑尼阿母,还不赶紧把人叫到会议室里开会!” “是是,我马上就去通知开会。” 秘书撒开腿地往外跑。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黄玉朗恼怒的脸上才显露出几分惶恐和不安。 眼下正是《玉朗漫画》和《漫画世界》交锋的紧要关头,虽然《漫画世界》依靠着《轩辕剑》和《鬼吹灯》,拔得头筹,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大剑师》的出现稳住了自己公司的阵脚和股价。 而且得益于《中华英雄》将改编成电影的消息,重印版的漫画一定能取得不错的销量成绩。 然而就在《玉朗漫画》朝好的方向发展之时,没料到《漫画世界》居然来这么一出! 竟然请动了方先生出山,这简直是不讲武德! 《鬼吹灯》第六部那是普普通通的杀手锏吗,完完全全是核弹级别的灭世大招啊!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愤愤不平,“顶你个肺!到底这明空出版公司跟方生是特么的什么关系!” ………… “阿……阿嚏!” 方言躺在头等舱的床上,打了个喷嚏,随即从毛毯里伸出手,调整了下出风口的风量。 紧接着摘下了眼罩,通过舷窗,望向飞机外那大片大片的云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光。 按响了呼唤空姐的按钮,不一会儿,金发碧眼的乘务长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先生?” “现在几点了?” 方言当得知已经是早上六点四十三分时,又追问出距离抵达洛杉矶,还有不到2个小时的航程。 于是让空姐为自己准备早餐,他则是来到洗手间,麻利地洗漱打理了一番。 不久之后,包括林清霞、方燕在内,头等舱的客人陆陆续续都醒了过来。 广播里,开始缓缓地播出空姐甜美的声音: “亲爱的乘客们,我们已经安全的飞抵目的地,飞机将需要滑行到指定的停机位为了确保您的安全,请在‘安全带信号灯’熄灭前请不要站起来或打开行李架提拿行李……” “哇,这里就是洛杉矶啊!” 方燕眼里溢彩连连,从下了飞机,到走出机场,一直在上下打量,左顾右盼。 突然间,一块写着中英双文的牌子映入自己的眼帘中。 “若雪姐!” “燕子!” 白若雪看到迎面向自己跑来的方燕,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方言和林清霞紧随其后,跟她一一打了声招呼,相互寒暄着。 “先上车吧,我们到车上再聊。” 白若雪领着众人,来到停在不远处的加长版凯迪拉克。 方言把行李交给司机,然后钻入车内,立马就有厚厚一迭的文件被递到自己的面前。 “方老师,这些都是在去年爆发股灾以后,我们按照原定计划所进行的各项操作和投资……” 白若雪一本正经道。 “这个等到了地方再谈。” 方言瞥了眼正在上车的林清霞两人,“还是先说说星云奖的事吧。” 白若雪把文件合了起来,说星云奖的第一轮投票已经结束,五部提名的长篇里,能对《三体》产生竞争威胁的只有一部来自洛伊斯·比约德的《自由降落》,接下来会进行第二轮的投票。 这也是星云奖的规矩,采用两轮投票制,所有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的会员都可以投票。 然后星云奖的主办方会给每个单项的入围作品排名,根据总的得票情况决出最终的获奖作品。 “看来这次《三体》获奖的几率还真不小。”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何止是不小!” 白若雪笑了笑,说贾森爱泼斯坦当时代表兰登书屋,在电话里跟她说的是“非常大”。 方言对视一笑,虽然自己也很看好《三体》获奖,但也不能轻易地立下g。 “方老师。” 白若雪说,“贾森爱泼斯坦那边想要跟您约个时间,当面聊一聊接下来的出版计划。” “他真的是任何机会都不会错过。” 方言一下子就猜到了贾森爱泼斯坦的目的。 如果自己真的“侥幸”获得了星云奖,兰登书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趁热打铁”的好时机。 不管是出《三体》的精装书,还是出版另外的科幻,都能让自己和兰登书屋狠狠赚上一笔。 “方老师,您看要不要约他在《人工智能》首映礼的时候见上一面?” 白若雪认真地建议道。 “就照你说的办。” 方言转过头去,“《人工智能》的首映礼在星云奖的前头,你们有没有兴趣跟我一块出席?” “去去去,哥和若雪姐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呢!”方燕语气里透着期待和激动。 林清霞在方言的注视下,笑着点了下头,但很快地脸上的笑容一僵,想到这次出来的匆忙,虽然准备了出席星云奖颁奖典礼的服装,然而一点儿都不适合《人工智能》首映礼这种群星荟萃的场合。 白若雪诧异不已,“怎么了,清霞姐?” “没……没什么。” 林清霞心事重重的样子,落在方言眼里,他随即用手掩住嘴,低声地跟小妹交待着什么。 第662章 小事一桩 晌午时分,酷暑难熬。 林清霞和方燕吃过午饭之后,就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午睡休息,倒着时差。 方言则依旧生龙活虎,精力充沛,坐在书房里,和白若雪面对着面地讨论1987年全球性股灾之中的投资和收获,就比如在年底的时候,趁着可口可乐的股价跌到了38.1美刀时,果断抄底。 “方老师,我们这一次一共买了818万股,每股平均购买价是40.6美刀。” 白若雪认真道:“总成本也就是3.32亿美刀。” “巴菲特那边有什么动作吗?”方言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有!” 白若雪说,巴菲特等到了市场恢复平静时才开始买入,所以比他们晚入场,不过买的股票却比他们只多不少,截至目前为止,一共持有1417万股,每股平均的购买价大概在43美刀左右。 也正因为巴菲特的大手笔买入,每股股价涨了2.4美刀,方言变相地挣了近2000万美刀。 “还不够。” 方言咂摸了下嘴。 白若雪啊了一声,不到2个月的工夫,可口可乐的股票就带来了这么大的涨幅,这还不够? “我的意思是可口可乐的股票还不够。” 方言说,如果价格合适的话,今年可以继续增持可口可乐的股票。 “您跟巴菲特似乎想到一块去了,他年初在致股东的信中就有意对可口可乐接着加仓。” 白若雪笑道:“如果我们能赶在他买入之前入场,又可以趁机多赚一笔。” “那动作就要快了。”方言翻了翻资料,“美联储要开启了新一轮加息周期,把基础利率从6.5%提高到9.8125%,美元回流,很有可能会支撑美股大涨,所以要趁着行情低迷时多多抄底。” “明白!” 白若雪点了点头。 而后,两人边喝着咖啡,边把话题从美股,谈到了日本汇市和楼市,紧接着轮到了欧洲股市。 “迪奥的掌舵人阿尔诺给您发出了邀请,请您到法国巴黎做客。” 白若雪从一堆资料中,抽出有关“lvmh(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的文件递了过去。 方言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眉头缓缓地皱了下来: “这个阿尔诺我可不认识,无缘无故地为什么想请我去法国做客?” “我猜他是想要买走我们手里的‘lvmh’的股分。” 白若雪直截了当道。 方言恍然大悟,如今的“lvmh”集团可还不是后世那个纵横奢侈品领域的超级帝国。 80年代的lv集团一直以来都被第四代传人拉卡米耶控制,前不久才刚刚完成了路易威登和和酩悦轩尼诗的合并,形成lvmh集团,但是这次的合并并不是一次成功的“双赢”。 两个集团仍保持着自己的独立运作,没有整合,也没有协同,结合的只有他们的名字。 所以集lvmh内部出现了多个派系,彼此争权夺利,而且由于频繁的内斗,问题不断滋生。 最终lvmh的内部权力斗争,逼迫各个权力派系之间开始引入外部力量来帮助自己。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就在去年,美股爆发的股灾引发全球性的金融市场雪崩,法国自然也无法幸免,股市崩盘,lvmh的股价也随之一路倾泻,单单股灾的第一天,市值就跌去了百分之五十。 阿尔诺倾其所有的家当进行抄底,在极低的价位买入大量“lvmh”股票。 当然,早在股灾爆发之前就盯上“lvmh”的方言和白若雪,自然也没有手软,也是大笔买入。 “我们现在手头上总共有14.7%的股份。” 白若雪嘴角不经意地上扬。 “阿尔诺呢?” 方言不禁追问。 “他目前应该拥有34%左右的股份,是‘lvmh’的第一大股东。” 白若雪补充了句,“当然,我们是仅次于阿尔诺的第二大股东。” 方言道:“你觉得他为什么这么迫切地想要买下我们的股份,是想一个人鲸吞整个lvmh?” “我觉得这是一个可能。” 白若雪说:“还可能是他需要掌握更多的股份,从而在董事会里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这样才能把之前内斗的所有派系统统清理干净,也只有这样路易威登和酩悦轩尼诗才能真正的合并到了一起。”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总不能为了这个,就真的把股份卖给阿尔诺吧?” 方言撇了撇嘴,“那等于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白若雪很是赞同,就算阿尔诺给的收购价溢价了30%,但跟lvmh未来的价值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如果按30%的溢价把手里的14.7%的股份都卖了,那等于是白白便宜了阿尔诺。 “虽然股份我们不可能卖,不过我们可以在董事会上全力支持他肃清公司内部的害群之马。” 方言喝了口咖啡。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哥哥哥,你让我调查的事我问出来了!” 方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然后跑到他的跟前,附耳低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就为了这件事啊?” 方言挑了挑眉。 “什么叫‘就是为了这件事’啊,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方燕嘟囔着嘴说:“哥,我行李箱里也没有一件适合出席首映礼的衣服呢……” “你啊你。” 方言玩味地白了眼,然后叮嘱白若雪,让她以自己的名义让lvmh驻美国的子公司送一些春夏季时尚潮流的款式,供小妹、林清霞还有她一块挑选。 白若雪眨了眨眼,诧异不已。 “出席《人工智能》的首映礼,你们总该有一套适合自己的战袍吧?” 方言半开玩笑道。 “方老师,我待会儿就去打这个电话。” 白若雪莞尔一笑。 “现在就打吧,免得让人心里着急。” 方言扬扬手,宠溺地看向一脸兴奋的小妹。 “哥,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清霞姐。” 前脚一说完话,后脚方燕便跑没了影,兴匆匆地冲向二楼。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林清霞的思绪。 听到“请进”二字,方燕推门而入,语气急切道:“清霞姐,解决了,事情都解决了!” 林清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就解决了?” “衣服啊,我们出席首映礼的衣服啊。” 方燕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清霞姐,‘lvmh’这是什么牌子啊?” 林清霞心里咯噔了下,纵然自己是港台著名的影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借到lvmh的高定。 毕竟,整个时尚圈子里有自己的潜规则,什么样的咖位,配什么样档次的品牌。 “原来这‘lvmh’比皮尔卡丹都还要高级啊!” 方燕听过最大的名牌,便是80年代最先进入华夏市场的“皮尔卡丹”。 “你哥他到底是怎么借到的?” 就在林清霞疑惑重重的时候,晚到的白若雪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方言竟然是lvmh的第二大股东!? 第663章 《人工智能》首映礼 当得知方言竟然是lvmh的大股东时,林清霞花了好几晚的时间才彻底消化整件事。 然而当lvmh集团的高层和服装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精神再一次地恍惚起来。 方燕看着一件件今年最新季的高定,眼里冒出“bulingbuling”的光。 “清霞姐,你的眼光比我们都好。” 白若雪扫了一圈,犹豫不决道:“你能不能帮我们挑一挑?” “好,好啊。” 林清霞回过神来,余光里注意到正在和lvmh高层谈笑风生的方言。 “清霞姐,这种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白若雪轻描淡写地说,找lvmh要高定这种事,对方老师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林清霞眼神迷离,不禁失神,想到了方言很有钱,但没想到竟然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三女随后在服装师的“伺候”下,选好了最符合自己心意的款式,既合身,又时尚。 “啪啪啪。” 方言上下打量了番,满意地拍了下手。 觉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留连,林清霞抿了抿嘴,转了下身,“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要选一人来当路易威登的华夏区代言人,我一定首选的就是你。” 方言面带微笑。 林清霞一怔,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当上路易威登的华夏区代言人。 “千万别妄自菲薄,不就是个路易威登的华夏区代言人嘛。” 方言不以为然,“在香江或者好莱坞多拍几部戏,别说华夏区,就是亚洲区又未尝不可!” 林清霞被他画的大饼砸的晕乎乎的,路易威登的华夏区,乃至亚洲区的代言人,这是多少港台女星梦寐以求而不得的东西,但放在方言的身上,就仿佛随口一句话就能办到似的。 “不要太在意这些,所谓的‘蓝血’、‘红血’,在寻常人眼里是难以企及的奢侈品品牌。” 方言笑了笑,“但是在资本手里,不过是一些卖来买去、拿来挣钱的玩物罢了。” “是这样吗……” 林清霞第一次见到如此姿态的方言,眼里透着一丝茫然。 “接下来好好休息,准备后天的《人工智能》首映礼吧。”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 两天后的埃斯酒店影院门口,铺设的红毯两侧站满了全美的娱乐记者。 林清霞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和并肩同行的方言交相辉映,俨然成了镜头中的一对“黑白双煞”。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媒体都不认识林清霞、白若雪等人,但却认得她们这一身的lvmh的高定。 不管是借来的,还是买来的,但凡是能驾驭得了lvmh最新季高定的人,就绝对不是一般人! 更何况,越来越多的人已经认出,这四人中唯一的男性赫然就是《人工智能》的原著作者兼编剧,方言,同样也是再次蝉联全球作家富豪榜榜首的“大文壕”,简直可以说是壕无人性。 据华尔街透露出的小道消息,方言在去年爆发的全球性股灾中,疯狂抄底欧美优质公司的股票。 因为有“举牌”机制的存在,只要持有某一家公司的股票数量达到了总股本的5%时,就必须对外公开披露持股信息,而这其中就包括但不限于,可口可乐、lvmh、微软、耐克…… “咔咔咔。” 伴随着不停响动的快门声,闪光灯从林清霞等人下车,到进入影院,这一路上都没停过。 方言步入偌大的影厅中,抬眼望见正被团团包围的库布里克、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等主创团队。 “方老师。” 白若雪伸手指向坐在不远处的贾森爱泼斯坦,以及兰登书屋其余工作人员。 方言迎面走了过去,脸上挂着笑容地和他们一一打起招呼。 贾森爱泼斯坦热情洋溢地祝贺,“恭喜你的又一部作品被成功地改编为电影!” “同喜同喜。” 四目相对,方言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料想兰登书屋早已经备好《人工智能》的精装书和重印版,准备借《人工智能》电影全球公映的东风,好好地再大赚一笔,但万万没想到贾森爱泼斯坦比自己还要“鸡贼”,还发行电影剧本原稿。 “只不过可惜了。” 贾森爱泼斯坦不无遗憾道:“电影如果早一两年上映,最好在《人工智能》被提名为雨果奖和星云奖的那一年上映,未必不能战胜《安德的游戏》,夺走其中的一个,甚至是全部的大奖。” 方言摆了摆手,“《安德的游戏》获得星云奖和雨果奖,也算是实至名归。” “不过现在好了,你的《三体》系列再次入围了今年的雨果奖和星云奖。” 贾森爱泼斯坦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三体》的第一部和第二部是在同一年出版,所以没法像《安德的游戏》一样,第一部、第二部可以接连地入围两届星云奖和雨果奖,而且还蝉联两届。 “无妨,这不还有《午夜凶铃》嘛。” 方言不以为意。 贾森爱泼斯坦很是赞同,《午夜凶铃》自出版以来,不管是销量还是人气,都居高不下。 方言随即出了个主意,可以想方设法地把华夏版或日本版的《午夜凶铃》电影引入北美市场。 “这的确是一个宣传推广的好办法!” 贾森爱泼斯坦眼前顿时一亮。 两人聊得火热,从星云奖的第二轮投票,一直谈到了在蓉城举办的雨果奖颁奖典礼。 “这可是在你的祖国,华夏,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我怎么能缺席呢!” 贾森爱泼斯坦咧嘴发笑,“而且我也想要物色一些值得翻译发表的华夏科幻作品。” “非常欢迎!” 方言说,《科幻世界》出版社作为世界科幻大会的主办方,正在举行一场全国范围的征文活动。 到时候,这些被征集上来的科幻都会在世界科幻大会上展览,供全球科幻迷们欣赏和点评。 “那你呢?” 贾森爱泼斯坦语气里透着几分期待,“你有没有参加这个征文活动?” 方言一下子就看穿他的心思,但也毫不隐瞒: “我现在的确在创作一部关于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的科幻,叫《黑客帝国》。” “哇哦!” 贾森爱泼斯坦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好消息。 正当自己要更进一步地问出有关《黑客帝国》的剧情故事时,身旁传来了一阵爽朗的招呼声。 林清霞、白若雪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笑眯眯地带着一群人走来。 第664章 非你不可 “这位是弗朗西斯·科波拉。” “这是她的女儿,索菲亚。” “他呢,是弗朗西斯的侄子,尼古拉斯……” 正当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一一介绍时,尼古拉斯凯奇抢先一步,冒失打断道: “凯奇!叫我‘凯奇’就好了!” “你好。” 方言和这位有名的“票房毒药”握了下手,心里却腹诽着,不如干脆叫你“尼古拉斯赵四”吧? 与他的一脸平静不同,林清霞却是情绪激动,眼眸闪烁。 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拍出《教父》系列的国际大导,同样也是好莱坞教父级别的导演。 彼此之间,在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相互引荐下,距离渐渐地拉近,陌生感也随之开始消散。 “方,我非常喜欢你里丰富的人文主义元素。” 弗朗西斯科波拉笑道,“不只是《人工智能》这一本,还有《霸王别姬》、《狩猎》……” 方言客套了下,“谢谢,能得到你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就是这些年你似乎没有再创作类似人文主义关怀的了。” 弗朗西斯科波拉皱了皱眉:“这是为什么呢?” 合着这是来追更的啊! 方言扬起眉梢,“我的事太多,所以不得不在纯文学领域放缓了创作的速度。” 贾森爱泼斯坦站了出来,替他作证,别管是不是伪证,伪证难道就不是证了嘛! “那真的是太遗憾了。” 弗朗西斯科波拉、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等人很是失望。 方言于心不忍,便压低声音地透露出自己之前把精力放在了《霸王别姬》的剧本创作上。 此话一出,包括贾森爱泼斯坦在内,在场大多数人无不震惊。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诧异不已,“《霸王别姬》要拍成电影?” “准确地说,是已经拍成了电影。” 方言说,《霸王别姬》前不久就杀青了,目前应该正忙着后期剪辑和配音。 “哇哦!” 弗朗西斯科波拉又惊又喜,满怀期待地询问《霸王别姬》上映的时间。 “这个暂时还没定,不过我们打算拿到戛纳电影节上参赛。” 方言说:“你们想要一睹为快的话,到时候可以去戛纳。”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今年的戛纳电影节。” 弗朗西斯科波拉又和他聊了几句,三言两语间,无不在极力地推荐自己的女儿和侄子。 方言很给这位教父级别的大导面子,默契地收下了尼古拉斯凯奇递来的名片,并承诺如果有好戏、好的角色,一定会第一时间考虑索菲亚科波拉和尼古拉斯凯奇。 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幽幽地叹了口气。 方言疑惑道:“好端端地你为什么突然叹气?” “这些年,弗朗西斯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意味深长道。 “是嘛?” 方言看破不说破。 见他没有如自己预想的一般问出下文,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只好解释了起来。 弗朗西斯科波拉虽然凭着《教父》系列,名利双收,功成名就,但后来拍的《现代启示录》,却是迎来票房滑铁卢,3600万美刀的大投资赔了个底朝天,而且在当年的奥斯卡上也几乎颗粒无收。 这让已经获得无数赞誉的弗朗西斯科波拉陷入职业危机,于是企图靠《心上人》来绝地翻身。 结果却是这部耗资3000万美元的电影,仅仅收回了100多万票房,简直是扑街中的扑街。 然而越是如此,弗朗西斯科波拉越是想尽办法地要证明自己,接连拍了《小教父》、《斗鱼》、《棉花俱乐部》等电影,不过大多反映平平,既无艺术成就,也谈不上票房成绩。 以致于背上了一屁股债,债台高筑多达5000万美刀,只能拿自己的家产来抵押还债。 “喔!” 方言眼里闪过精明的光,“看起来你刚刚把他带来见我,不单单是想要我们认识那么简单吧?”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大大方方地承认,作为弗朗西斯科波拉的老友,忍不下看到他一蹶不振。 尤其是他如果再拍不出点名堂,重新证明自己,恐怕很快就要被残酷的好莱坞“除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方言一脸不解。 “我当然想!我们大家都想帮他!”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除了自己以外,卡梅隆、马丁·斯科塞斯、卢卡斯等人无不希望弗朗西斯科波拉能振作起来,甚至拍摄资金等方面,他们都可以想办法,惟独在剧本问题上,实在是无计可施。 “为什么这么说?” 方言追问道。 “虽然我们是多年的好友,但我们每个人所擅长的类型领域都各有不同。”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就比如我、卡梅隆和卢卡斯,善于科幻和奇幻题材,马丁和弗朗西斯精于黑帮片和叙事片,所以我们挑选的剧本,或监制的电影,未必能合弗朗西斯的意。” “于是你们想要我为弗朗西斯量身定制一个适合他拍的剧本?” 方言恍然大悟。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非常棘手,但我知道,对于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点了点头。 “太过奖了。” 方言不置可否,谦虚了下。 “不,我非常清楚你的能力。”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道:“所以我才这么肯定,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件事了!” 看到他郑重其事的模样,林清霞脸色微变,看向方言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崇拜和仰慕。 “你觉得《狩猎》怎么样?” 方言摸摸下巴,回顾跟弗朗西斯科波拉刚才的对话,他似乎非常喜欢这类人文主义的作品。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迟疑片刻,《狩猎》的确够文艺,但想要在商业票房领域取得成功却不容易。 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商业、文艺两开花,放眼整个电影史,这样的片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于是恳求他多花些工夫来思考和斟酌。 “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而为。” 方言虽然心里有七八分的把握,但嘴上却是说不能保证短时间之内就可以想到。 第665章 触不可及(二合一) 库布里克的《人工智能》,跟前世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版本一比,除了电影特效上的明显差异以外,就在于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版本是赛博朋克风的“安徒生童话”。 而库布里克的,却是科幻背景下的暗黑成人版格林童话,就比如白雪公主穿烧红的铁鞋跳舞。 童话是什么? 给儿童看的才叫童话! 好在方言所写的不管是,还是剧本,仍然保留着充满爱与温情的童话底色。 以致于库布里克拍出来的《人工智能》,虽然看上去是冰冷残酷,但处处都洋溢着温暖的温度。 因而这部老少咸宜的电影一经开画,仅仅北美地区,首周末的票房就大卖了1240多万美刀。 美国以外的海外市场也狂揽了将近1800万左右,直接登顶了好莱坞暑期档这一周的票房冠军。 《好莱坞报导》、《综艺》、《美国周刊》、《芝加哥论坛报》等多家媒体,开始大肆宣传。 林清霞慵懒地侧躺在沙发上,翻阅着有关方言以及《人工智能》电影的一切新闻报道。 就见报纸上连篇累牍、长篇大论,甚至是热情洋溢地写着各种好评。 《底特律自由新闻》称“《人工智能》是继《现代启示录》之后最无畏的好莱坞电影。” 《洛杉矶时报》说,“《人工智能》是为了让我们更加理解这些未来的人工智能,影片中的科技和时代背景远远凌驾故事本身,但库布里克和方巧妙地用爱贯穿主线,最后实现童话般的结局。” 甚至还有像《纽约时报》,对重新冲上纽约时报畅销榜的《人工智能》做出评价: “《人工智能》值得一个星云奖!值得一个雨果奖!” “清霞姐,你看看这个!” 方燕兴冲冲地把一份报纸递了过去。 林清霞接手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库布里克在接受本报采访时称,原本是想把《人工智能》拍成一部冷酷的成人寓言,剧组大多数人都很兴奋,唯独只有原著作者兼本片的编剧,方强烈地反对,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最终,自己被方彻底地说服,改拍成这么一个带有温情的童话。” “当人类虚妄的文明都已消失,当无论是冷血的还是善良的人类都已灭绝,外星生命所要探寻的人类文明的答案却在一个机器小男孩的心里,爱,这个答案或许俗气,却成了人与人工智能之间最直接的连接……所以,《人工智能》绝非是传统意义上的不是库布里克式电影!” “这写得太好了,特别还提到了我哥的功劳!” 方燕满脸兴奋道:“我要拿去给他看一看。” “慢着慢着。” 林清霞拦了下来,“你看,又急,你哥现在应该正忙着创作呢,不要去打扰他。” 方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书房的大门紧闭着,隐约间能听到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方言手上一顿,缓缓地舒了口气。 目光随即落在正在运作的打印机上,一张张印有《黑客帝国》内容的稿纸被“吐”了出来。 方言很快把注意力挪到了一张勾勾画画的纸上,上面的字被自己涂抹删改,已经面目全非。 为数不多能认清的,也只有《阿甘正传》、《心灵捕手》、《与狼共舞》、《燃情岁月》…… 这些都是方言自认为适合弗朗西斯科波拉拍的电影,特别是被自己圈起来的这一批。 比如,《闻香识女人》。 但经过一阵思索以后,发觉最适合的莫过于就是自己指导石铁生写出的《触不可及》。 只不过跟电影原版不同的是,法国版的主角是不幸遭遇事故而瘫痪的富豪,以及刚出狱来应聘照顾富豪“保姆工作”的贫穷青年,有着身份上的天差地别,而石铁生的版本则是以他们为角色原型。 里面既有方言带石铁生参加球赛,把石铁生当“球门”,又有方言背石铁生扒火车…… 总之,不管是石铁生版,还是法国原版,两个主角之间都交织出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奇妙友情。 而且《触不可及》果真能被改编,的稿费和改编费也完全足够支撑石铁生的生活和看病。 越是这么想,方言就越觉得《触不可及》比什么《肖申克的救赎》之类的都要顺眼万倍。 就在此时,“叮铃铃”的电话声打断了自己的思绪。 方言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的贾森爱泼斯坦直截了当地说,福布斯电视台想要给他做个专访。 “专访什么?” “当然是跟《人工智能》电影有关,这可是个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那就定在下周二,等星云奖颁奖典礼结束之后,我再接受采访。” “好主意!” 贾森爱泼斯坦笑了笑,如果《三体:黑暗森林》最终得到了星云奖,就可以借着福布斯电视台专访的机会,顺道好好地宣传一番《三体》系列,这可比十几份媒体报纸的推广效果。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方言敲了下桌面。 “关于你的新作,《黑客帝国》……” 贾森爱泼斯坦意有所指。 “稿子我已经修改得差不多了,到了星云奖颁奖典礼那一天,我再交给你。” 方言道:“不过我这是中文版,你要看的话,必须先翻译成英文。” “没问题!这个完全没问题!” 贾森爱泼斯坦乐不可支道。 方言嘴角微微上扬,本来他是打算让《科幻世界》出版社的翻译来办这件事,但一想到兰登书屋的翻译更专业,而且还是免费劳动力,索性干脆就交给兰登书屋,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嘛。 “我期待星云奖颁奖的那一天!” 贾森爱泼斯坦语气里透着几分激动。 紧接着,双方围绕着《黑客帝国》的稿费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谈妥了条件,才挂断了电话。 方言把打印好的几份《黑客帝国》稿纸,装订成册,耳畔边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请进。” “哥哥哥!” 方燕推门而出,脚步匆匆。 “冒冒失失,又怎么了?” 方言摇头失笑。 “嘿嘿,哥,你都忙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该休息一下了?” “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开始心疼你哥了。” “怎么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呢,我向来都是心疼哥你的!” 方燕大大方方地说,好不容易来美国一趟,是不是该带自己这个妹妹出去玩一玩。 方言细细一想,也觉得这些天冷落了小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说说看,你想要去哪儿玩?” “我们去沙滩上晒太阳怎么样?” 见小妹眼里充满期待,方言微笑着答应了下来。 却不料话一刚说出口,方燕急吼吼地跑了出来,大声嚷嚷着: “清霞姐,我哥他答应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买泳衣啊!” ……………… 第二天,湛蓝的天空下,一个个遮阳伞立在金沙般的沙滩上,男男女女躺在其下,有说有笑。 老外最爱的就是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曾几何时,晒太阳甚至还是欧洲贵族的专属特权,因为只有闲暇且富有的人才有时间享受阳光的洗礼,而普通市民和工薪阶层则忙于工作,无暇他顾。 而且,很多人都希望把自己的皮肤晒成古铜色或者小麦色。 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肤色能更好地凸显肌肉和身体线条,更显健康、自信与美丽。 甚至为了追求这种肤色,不惜上“科技和狠活”,让皮肤变黑,这便是所谓的“美黑”。 但林清霞可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和方言兄妹俩沿着日照海岸线漫步。 迎着海风,踩在细软如丝的沙子上,仿佛是大自然为她们铺展的柔软地毯。 方言不经意地瞥了眼,就见她身着黑色抹胸泳衣,凸显着自己完美的线条和白皙光滑的肌肤。 在阳光的照射下,张力满满,美艳得不可方物。 “哥,你给我和清霞姐拍个照呗!” 方燕把拍立得递了过去。 “成,你们要在哪里拍?” 方言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是海里啦!” 方燕话一落下,便拉着林清霞,跑到海边。 冰凉的海水漫过林清霞的脚踝,她抬手正了正被风吹得摇摆的草帽,嘴角挂着淡淡的一抹笑容。 “都不要动啊,三、二、一……” 方言按下快门,接着拍立得里吐出一张相片,便抽出来轻轻地甩动几下。 “哥,你别急啊,还有呢!” 方燕眼里闪过狡黠之色。 林清霞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股海水迎面向她泼来,从头到身来了一个透心凉。 “好你个燕子!” “嘻嘻,清霞姐,到了海边哪有不玩水的啊!” 方燕咧嘴发笑,和林清霞在浅水区互相泼水,嬉笑打闹。 顷刻间,爽朗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沙滩,引来不少躺平晒太阳的人的围观。 “咔咔咔。” 方言自然是一刻不停地给她们拍照,偶尔会指挥两人摆弄各种手势和姿态。 “换人换人,哥,换我帮你们拍!” 就见全身湿漉漉的小妹躲过林清霞泼的水,似是被打败一般地狼狈跑了回来。 “你看看你,还是先擦一擦吧。” 方言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替她擦去满脸的水珠。 “哥,我自己来吧。”方燕接过拍立得和毛巾,“你赶快过去,别让清霞姐等久了。” “你啊!” 方言无奈地摇下头,然后径直地向站在水中的林清霞走去。 只见她在刚才的一番嬉戏中,全身湿透,水珠顺着光洁的肌肤滴落而下,显得格外的晶莹剔透。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但很快地又有意地避了开来。 方燕举着拍立得,“哥,清霞姐,这里!这里!看镜头!” 林清霞和方言站得很不自然,扭扭捏捏,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们隔开,彼此之间,触不可及,即便海浪轻轻地拍打着两人的脚,拍打着两人的腿,但依旧没能把两人“拍打”到一起。 “三、二、诶!” 方燕刚要拍照,没料到原本在镜头中平静的海面突然凶猛地翻涌起来。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浪花拍岸而来,一下子就冲着方言、林清霞等站在浅水区的人袭来。 林清霞踉踉跄跄,最终后背像是被巨力猛地一腿,一个没站稳,向前栽去。 方言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刚想要扶稳,没想到巨浪把两个人都卷了进去。 “哥!清霞姐!” 方燕心里咯噔了下,急匆匆地跑上前。 好在这巨浪虽然大,但并不危险,只是把方言和林清霞从头到尾淋了个遍,浑身湿漉漉的。 此时此刻,海水漫过两人的腰身,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戴着的草帽已经漂向了远方。 林清霞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顿时心慌意乱,特别是余光里注意到方燕跑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 “没……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刚刚真的是吓死我了。” “这会儿浪大,我们就先不拍照了。” 见小妹松了口气,方言带着她们返回自己所搭建的遮阳伞。 林清霞擦着水珠,一言不发。 方言拿钱让小妹去买几瓶饮料,然后在两人独处之际,意味深长道:“刚刚……” 林清霞脑海里闪过刚刚在水中旖旎的一幕,羞臊地回了句:“刚刚真的是谢谢你了。” 方言涨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耳畔边立刻传来一阵“哇哦”的惊呼声。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里,有人认出了方言的真实身份,心血来潮地凑了上来,索要签名。 “方,我是李的书迷!你写的《三体》实在是太酷啦!” “前段时间上映的《人工智能》,我们一家都看过了,我的孩子真的太喜欢这个故事了!” “………” 方言一被认出,立刻引来不小的骚动,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有穿衣服的,直接就让方言把名字签在上面,只穿泳衣的更是大大方方,要他签在自己身上。 被挤得越来越靠外围的林清霞,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看到热情大胆的女人,居然奔放到让方言把名儿签在她们的胸前,愤恨中带着丝幽怨。 海风徐徐吹过,空气中似是迷漫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第666章 比尔盖茨 “呼。” 方言目送着狂热的粉丝们离开,心里舒了一口长长的气。 幸亏只是让他签名合影,没有要自己把名字签在奇怪的地方,比如臀部。 然而就在自己这么想的时候,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莫名袭来。 就见林清霞站在不远处,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盯着他看。 “时候不早了,我看我们也该回去了。” “别呀清霞姐,照片还没拍完呢!” 方燕焦急万分,眼下只拍了自己和林清霞的合照,他们三人的合影却一张都没有。 “要不就按燕子的意思,再拍几张?” 见方言投来问询的目光,林清霞抿了抿嘴,应了下来。 三人很快重新回到海边拍摄,直到拍立得里的自显影相纸,一张不剩地全部用光。 “这下可怎么办啊,清霞姐你和我哥的合影还没拍呢?”方燕语气急切道。 林清霞眼里闪过一丝遗憾落莫之色,但在脸上掩饰得很好,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说: “没事,这不有我们三人的合照嘛,也算是我和岩仔的合影了。” “不要紧。” 方言听出她话里的失落,“我们是没有相纸了,但海滩上可有不少摄影师呢。” 随即让小妹留在原地,整理拍好的照片,收拾带来的东西,准备随时离开。 “要不还是算了吧,把燕子一个人留在那里,我担心……” 林清霞脸上露出一丝扭捏的神态。 “就一会儿而已,我们抓紧时间拍不就好了?” 方言笑着安慰道。 此时的沙滩上,流动摄影师们带着入门级的单反,或者是拍立得,用几乎是从零开始学习摄影技术,招揽生意,四处地帮游客拍照挣钱,方言选的是一个自称手艺能值2美刀一张的女摄影师。 “准备好了吗?” 在镜头当中,林清霞依旧压制内心的冲动,矜持克制地和方言保持着距离。 “慢着!” 方言突然伸出手,一把勾住林清霞的肩。 在触碰的一瞬间,林清霞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更让她错愕的是自己正往人怀里靠。 “不不不,这位女士,你刚才的表情不对。” 女摄影师很有职业精神地纠正道:“你依偎在你男友的怀抱里,难道不该露出幸福的笑容吗!” “我……我……” 林清霞刚要张口,却被方言再一次强势地揽入怀中,脑袋顿时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笑,ok?” 女摄影师看到她露出腼腆娇羞的笑容,立刻按下快门,拍下自认为动人的瞬间。 林清霞本以为方言搂着自己就已经够大胆的,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胆大到把自己抱了起来。 “啊!” 在一片惊呼声和欢笑声中,之前憋在心头的幽怨、不满、郁闷等情绪统统随风而散。 过了好一会儿,方燕抱着双腿,蜷缩在遮阳伞下,百无聊赖地用吸管喝着百事可乐。 突然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方言和林清霞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漫步在沙滩中。 “你们可算是回来啦!” 方燕直接蹦了起来,“清霞姐,你的脸怎这么红啊?” 林清霞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脸颊,“可能是太阳晒多了吧。” “也是,这日头是越来越毒了。” 方燕用手挡住眉骨,抬眼望了下天,随后问到他们的合影拍了没有。 “都拍好了,只不过要带回去冲洗才行。”方言拿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胶卷。 林清霞眼神飘忽,“是啊是啊,我们赶紧回去吧,胶卷受曝了就不能用了。” 方燕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两人透着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还想什么呢,赶紧收拾收拾。” 方言弹了下她的额头,“过些天我们就准备动身去旧金山,参加星云奖。” 一听到“旧金山”二字,小妹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了,思绪随着荡漾的海浪,不知道飘向何方。 ………… 纽约曼哈顿的夜晚,霓虹闪烁,流光溢彩。 在高楼林立的大厦之中,一栋酒楼的最高层正举办着一场隆重奢华的酒宴。 往来无穷逼,谈笑有资本,老钱、新钱、名扬、政客穿梭其间,好不热闹。 在此期间,巴菲特和比尔盖茨一见如故,两人相谈甚欢,相见甚晚。 比尔盖茨摇晃了下酒杯:“嗨,老兄,我觉得你应该买一台个人电脑才行。” 巴菲特微笑着问道:“为什么呢?” 比尔盖茨直截了当道:“我想,你可能需要在电脑上算一算你的收入税。” 巴菲特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并没有收入啊。” 比尔盖茨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但仍然不放弃道:“你也可以用电脑追踪你的股票市场。” “可是,我只有一只股票啊!” 巴菲特笑得更灿烂,伸出一根手指,“那就是伯克希尔·哈撒韦!”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比尔盖茨的预料,沉默了许久后,他还是很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虽然眼下是这样子,但我相信以后任何做投资的人都会用到电脑,因为电脑会改变一切的。” 巴菲特闻听此言,眯着眼睛,反问了句:“电脑能改变人们不去喝可口可乐吗?” 比尔盖茨微微一愣,很是无奈道:“大概不会吧!” “电脑也不能改变人们喝饮料的品牌吧?” 巴菲特紧接着追问:“就像不喝可口可乐,改换百事可乐?” 比尔盖茨苦着脸:“我想是这样的,沃伦!” 巴菲特咧嘴发笑:“既然如此,那我接着喝我的可口可乐,你就做你的微软吧!” “沃伦,你既然说你的投资是在投资未来,难道你就真的不看好未来的电脑技术吗?” 比尔盖茨皱了皱眉。 “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巴菲特眨了眨右眼:“其实我对未来的计算机产业非常看好!” 比尔盖茨先是一惊,然后大喜,毕竟,如今他“股神”的名头已经开始在华尔街传开了。 “这还得多亏了方的。” 巴菲特说:“他在自己的科幻里勾勒出一个宏大的未来智能世界蓝图,互联网、计算机、人工智能、虚拟现实,越往下读,越让我觉得计算机行业是一个大有前景、值得投资的生意。” “我也非常喜欢看方的。” 比尔盖茨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方言可还是微软的股东,而且是持股超过5%的大股东! 巴菲特道:“我知道,他还曾经向我推荐过可以买一些微软的股票。” “是嘛!”比尔盖茨大为吃惊。 “他的投资眼光相当不错。” 巴菲特道:“华尔街最近都在传我是‘股神’,其实他也是个名副其实的‘东方股神。’” 比尔盖茨越发地对方言感兴趣,“听你这么一说,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当面见一见他。” “现在不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巴菲特说,星云奖即将在旧金山举办,他正好受邀去给这个颁奖典礼当特别嘉宾。 比尔盖茨眼前一亮,“沃伦,我可以跟你一块去吗?” 第667章 特邀嘉宾 旧金山,科学博物馆。 星云奖颁奖典礼便在其中的天文馆里举办,此时的观影厅里陆陆续续进来一批又一批的观众。 穹顶之上,展示着激光投影所形成的浩瀚星空,太阳系、半人马座星系等等,都在其中。 林清霞和方燕抬头仰望,只觉得整个人仿佛置身在星辰银河里,变得异乎寻常的藐小。 方言左顾右盼,想在人群中寻找到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的身影,却先发觉到迈克等人的踪影。 迈克正跟兰登书屋的人在一块,两拨人刚一碰面,彼此之间,热切地寒暄了起来。 “方,福克斯的记者已经到现场了,要不要先过去打个招呼?” 贾森爱泼斯坦半开玩笑道,“然后再做一个简短的采访?” “还是等颁奖典礼彻底结束以后再说吧,我可不想自己立个g。” 方言摆了摆手。 “g?” 贾森爱泼斯坦一怔。 “就是提前放出大话,结果却偏偏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方言咂摸下嘴,要不是米兰哥对战利物浦的欧冠决赛发生在05年,否则自己可以直接用“半场开香槟”这个梗,多通俗易懂又深刻啊! “原来是这个意思。” 贾森爱泼斯坦调侃了句,“你可真的是太幽默了。” “现在我可以跟你幽默地开开玩笑,可如果真的发生了我方才说的‘g倒了’的事,只怕最该高兴的就是福布斯的记者,因为他们收到了一条独家的劲爆新闻,而我就成了新闻里的‘笑话’。” 方言耸了耸肩。 “你说的很有道理。” 贾森爱泼斯坦点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从这次星云奖提名的名单来看,不管是从全球销量,还是从人气口碑,抑或是在科幻文学领域的评价和影响力,你的《三体》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借你吉言。” 方言打开公文包,拿出装订成册的一摞稿纸。 “这就是你的那个《黑客帝国》?” 贾森爱泼斯坦两眼放光。 “这份是全中文版的,需要经过专业的翻译才行。” 方言又拿出薄薄的几页纸,为了便于兰登书屋的人审读,自己特意地把前几章翻译成英文。 “没问题!这本就是我们兰登书屋该做的!” 贾森爱泼斯坦把中文版的交给助理,接着迫不及待地跟手下们传阅翻看着《黑客帝国》。 方言把小妹暂时地托付给迈克来照顾,自己则带着林清霞,去接见冲自己而来的科幻迷和作家。 林清霞并不是第一次参加星云奖,既熟悉又默契地配合方言,应付着各种各样的场面。 直到迎面遇到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两人才放下表面的客套,真诚地交流了一番。 “据说今晚邀请了特殊的嘉宾来颁奖?” 海因莱因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特殊的颁奖嘉宾难道是你们?” 方言诧异不已。 “当然不是,唉,我们已经是旧时代的老人了。” 阿西莫夫忍不住地自嘲了句。 “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嘿然一笑,正好星云奖不找他们,便立刻邀请两人担任这届雨果奖的颁奖嘉宾。 阿西莫夫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反问道:“世界科幻大会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就等你们,还有全世界热爱科幻的朋友们到来。” 方言道:“到时候一定会让所有人都能领略到华夏科幻文学的风采,以及科幻文学界的热情!” 海因莱因笑吟吟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加期待这次的世界科幻大会!” “那我可就在华夏的蓉城,恭候你们的大驾。” 方言这话一出,海因莱因和阿西莫夫相视一笑。 众人随后闲聊了一会儿,话题重新回到了这届星云奖的特别颁奖嘉宾上。 “具体是谁呢,我们也不太清楚。” 海因莱因摊了摊手,“不过这不重要,等颁奖的时候,谜题自会揭晓。” “不过如果我是获奖作家,比起特邀嘉宾,我倒更喜欢从你们手中接过奖杯。”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哈哈哈!” 海因莱因和阿西莫夫放声大笑,最终答应了当蓉城举办的雨果奖颁奖嘉宾。 ………… 过了15分钟左右,星云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在一片掌声中,组委会主席上了台,做开幕式的致辞,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内容非常简单,毫无喧宾夺主之意,把时间和聚光灯都留给了接下来的获奖作家身上。 开场的第一个奖项便是“大师奖”,也就是类似于终身成就奖。 颁给的是方言没有听说过的“雷·布雷德伯里”,但从现场雷鸣般的掌声中,能听出是实至名归。 “他的主要代表作有《华氏451度》、《火星纪事》、《太阳的金苹果》。” 迈克作为狂热的科幻迷,边鼓掌,边介绍说:“特别是《火星纪事》,现在不管是美国科幻界,还是好莱坞,都非常热衷于这种火星题材,像前些年,《火星纪事》就被改编成电影。”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之后的作品可以考虑这个题材方向。” 贾森爱泼斯坦提出建议。 方言扬扬手说,可能在写完《黑客帝国》后,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暂时不创作科幻。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贾森爱泼斯坦叹了口气,重新把目光放在台上。 渐渐地,颁奖典礼上依次颁发了星云奖最佳短篇、最佳短中篇,以及最佳长中篇。 说慢不慢,说快不快,终于轮到了万众期待也是最重量级的星云奖最佳长篇类目。 “哗哗哗。” 伴随着阵阵掌声,被无数人猜来猜去的特邀嘉宾从后台走到前台,随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当比尔盖茨和巴菲特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现场立刻一片哗然,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方言惊得眉毛上挑。 迈克也是大为震惊,完全没想到这届星云奖的特别嘉宾竟然会是他们俩! 方言很快地从周围人的讨论中,听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巴菲特是以美国科幻协会慈善捐助者的身份,受本届组委会的邀请出席的! 而比尔盖茨干脆就是巴菲特带过来的,不过以他硅谷富豪以及微软话事人的身份,当个颁奖嘉宾,自然是绰绰有余,但关键让人想不通的便是,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星云奖的舞台上呢? 第668章 华夏科幻零的突破 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所引发的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星云奖颁奖典礼回归正轨,比起他们,众人更想知道最佳长篇奖的获奖得主到底是谁。 一双双眼睛盯着巴菲特手中的信封,就见他果断地拆了开来,把里面的名单递给比尔盖茨。 比尔盖茨并没有第一时间宣布,而是很玩味地冲台下扫视了一圈。 当目光掠过榜上有名的提名者时,一个个或多或少地显得紧张不安,包括方言在内。 “这是一部充满具体细节而又超脱抽象的科幻作品,是一部人类进步的寓言!” 比尔盖茨露出神秘的笑容。 巴菲特紧接着来了一句,“这是一部将普适性、文学性、娱乐性三者重力平衡到恰似绝妙的拉格朗日点才能诞生的超现实科幻,在我所看过的所有科幻里,也是极其少见的那一种。” 比尔盖茨笑道:“它是迄今为止对费米悖论最好的解释!” 听到“费米悖论”时,答案几乎可以说是呼之欲出。 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无不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方言那一桌。 而其他四名同样被提名最佳长篇的科幻作家,脸上闪过落莫、失望、遗憾或者无奈的神色。 同桌的其他人柔声细语地宽慰着他们,毕竟,输给方言和《三体》系列并不丢人! 落选的洛伊斯·比约德便是这么想的,心里很快就释怀了,两眼直直地望向台上。 就见巴菲特和比尔盖茨异口同声道:“本届星云奖最佳长篇,《三体:黑暗森林》!”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爆发出一阵阵的掌声,如洪水般汹涌地冲向方言。 林清霞、迈克、贾森爱泼斯坦等人更是起立鼓掌,“啪啪”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 方言心神荡漾,情绪激动,一一地和小妹、林清霞她们相拥了下。 如果说《人工智能》是第一部获得星云奖提名的华夏科幻作品,那么《三体》就是第一部夺得星云奖的华夏科幻,相当于华夏科幻文学向国际舞台先迈出了左脚,接着又迈出了右脚。 这两脚,直接让华夏科幻文学跨进了世界科幻的大舞台! 这是方言的一小步,却是华夏科幻文学的一大步! 打破了华夏科幻在世界科幻文学大奖上零的记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现场没有其他的华夏科幻作家和观众,只有几家华人报纸记者作见证。 “咔咔咔。” 就在方言一步步登台的过程中,闪光灯闪个不停。 “恭喜你,方!” 巴菲特笑容满面道。 “谢谢。” 方言调侃了句,“你今天真的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没想到竟然是你来给我颁奖。” “哈哈,这么美妙的时刻可能是上帝的安排吧!” 巴菲特大大方方地引荐比尔盖茨,“他可是你的科幻迷,一直都很想找机会和你见上一面。” 比尔盖茨边连声恭喜,边把手中的奖杯递上去。 “谢谢。” 方言接到手里,“待会儿领完奖后,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地庆祝一下!” 巴菲特和比尔盖茨相视一笑,然后非常默契地把灯光和话筒都让给了方言这个主角。 “谢谢!” “谢谢!” 方言连说了好几遍“谢谢”,台下的掌声才渐渐地消失。 现场一片寂静,仿佛专门等待着他的获奖感言。 方言完全脱稿,直截了当道: “晚安,女士们先生们!” “我很荣幸,也高兴你们如此地喜欢《三体》系列,我读过许多星云奖得主的作品,有些有中文版,有的则不得不去阅读原著。星云奖是科幻界的一座灯塔,但我从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奖。” “毕竟,《三体》系列本身是部中文,翻译作品必须要跨越两个不同的文化和时空,需要一座畅通无阻的大桥,而对这本书而言,这座桥梁就是《阿西莫夫科幻》杂志和兰登书屋。” “《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的译文非常好,几近完美。” “如果没有它的翻译以及兰登书屋在美国的推广,想必《三体》很难走到今天这一步。” “……” “此时此刻,是属于科幻的荣耀时刻,是属于华夏科幻的荣誉时刻!” “请允许我以华夏科幻作家的身份,讲述我们如何在五千年文明的地平线上幻想外星文明。” “相比起现在正兴起的ufo研究热潮,其实早在上千年以前,华夏人就已经在思考外星人了。” “在华夏诸多的古代文献中,就有多处关于外星人的记载,比如,在《拾遗记》中就记载了尧帝时期,西海上出现了一艘巨船,入夜发光,天亮熄灭,船上住着羽人……” “又比如宋代的《五行志》,记载了一个鸡首人身的怪物从高空中降落在田野上。” “而在贺兰山岩画中也有类似外星人的形象,头戴圆形头盔、身穿密封宇航服。” “这是华夏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早记录外星人形象的珍贵资料,正因为这种古今交织的想象力,使我坚信外星文明真实存在,宇宙的尺度极其庞大,势必存在其他区域的物理规律和地球相同,既然地球能演化出生命和高级文明,那么其他星球同样具备这一可能性。” “………” “这个奖项不属于我个人,更属于所有相信‘外星人’不仅是神话更是预言的华夏梦想家们。” “正如故宫太和殿的藻井永远朝向北极星,华夏科幻作家们将会继续在传统的土壤里播种未来,在宇宙的尺度下书写属于全人类的故事,这个故事也许现在还只是幻想,但未来也许终究实现。” “哗哗哗。” 顷刻间,掌声雷动,比之方言刚刚上台领奖时还要热烈,还要响亮,还要凶猛。 “太棒了!哥真的是太棒了!” 方燕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方老师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迈克不禁感慨,“他简直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把华夏科幻文学提升到了世界级的水平。” 听着周围人的喝彩、掌声和称赞,林清霞紧紧地盯着方言,目眩神迷,心潮澎湃。 第669章 信息高速公路 颁奖典礼一结束,福克斯的记者抢在其他媒体之前,第一时间地采访方言。 “恭喜你,方。” “谢谢。” “科幻文学界的很多人都把你比作是华夏的‘阿瑟·克拉克’。” “实在太过奖了,能把我跟克拉克相提并论,是我的荣幸。” 方言拿着奖杯,站在后台。 在一番简单的问答之后,福克斯的记者眼见气氛烘托到位了,便抛出真正的问题: “我在看完你的《三体》系列后,觉得你的宇宙观比较悲观,比如‘黑暗森林法则’。” “那是一种错觉,我并不悲观,《三体》是乐观的结局。” 方言摆摆手,“科学本来是没有人性的,因为科学是用一种绝对理性的态度去反映自然规律,科幻是文学题材,是描写人的,只不过和传统现实主义文学不同,把人从现实环境中放到科学幻想的超常环境中,这是一个思想实验,就是观察人性如果面临一种超常的环境,到底会是什么样。” “那么有评论家认为,你的科幻和西方最大的不同是,里面有一种历史和逻辑的统一,这给提供了更多想象空间,你是否认同呢?” 福克斯的记者追问道:“另外,华夏科幻与西方的主要区别是什么?” “西方科幻不是一个整体的概念,美国的、欧洲的风格各异,什么样的都有,不能用一句话概括整个西方科幻,有些西方科幻和华夏不太一样,有的跟我们相像,就是看你跟谁比。” 方言从容应对。 “如果是美国的科幻,区别会在哪里呢?” 记者诧异不已。 方言沉吟片刻,语气认真道:“首先就在于文化根源上,华夏的科幻文学植根于‘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常将科技叙事和华夏传统哲学思想交织在一块,就比如《三体》中‘黑暗森林’法则,与《道德经》‘天地不仁’的呼应,而美国的科幻文学更强调‘牛仔文化’和‘宗教神话’……” “第二,就是集体和个体上的偏向。” “华夏科幻强调‘集体命运共同体’,均将个体命运嵌入文明存续的宏大框架,而西方的则更倾向个人主义视角,常以孤胆英雄来解构抗争和压迫,体现自由主义传统。” “其三,就是历史叙事的差异……” 在一一地回答了各种问题后,福克斯记者也很识趣地cue了下“世界科幻大会”。 “今年的世界科幻大会以及雨果奖将在华夏的蓉城举办。” 方言道:“这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城市,到时候非常欢迎全球的科幻爱好者们来亲身体会!” ……………… 应付完一家家媒体的采访,方言从天文馆里走出来。 就见林清霞、迈克、贾森爱泼斯坦等人,竟和比尔盖茨、巴菲特一同站在科学博物馆大堂里。 迈克提议道:“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不如举办个小型的派对吧?” “我正有此意。”方言满口答应了下来。 当众人讨论着派对的举办地点时,比尔盖茨冷不丁地说出一家旧金山俱乐部的名字。 那是一家基本上接待硅谷科技富豪和精英的高档会所,因而也被称为“科技经营俱乐部”。 硅谷的人除了在豪华餐厅用餐外,还会组织公司性质的各种派对,或者搞个什么特别团建活动。 “这的确是一个好去处。” 方言欣然接受了比尔盖茨的推荐。 同时,也正因为有比尔盖茨这名顶级会员的在场,科技经营俱乐部给他们开放了最顶级的包厢。 酒柜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酒,从醇厚的威士忌到清新的白葡萄酒,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砰!” 伴随着迸飞的瓶塞,香槟泡沫喷涌而出,众人欢呼雀跃,举手碰杯。 “干杯。” 方言和比尔盖茨碰了下杯,相视一笑。 巴菲特左看看,右看看,“比尔可是你的忠实书迷,他跟我说,他非常喜欢你的科幻。” 比尔盖茨点点头,说特别喜欢《午夜凶铃》、《三体》这些里有关互联网和计算机的内容。 巴菲特挤眉弄眼道:“所以之前在宴会上,比尔一直强烈地建议我要买电脑,要跟上时代。” “方,不知道你对计算机、因特网怎么看?”比尔盖茨好奇道。 “我觉得目前包括美国在内,全球的因特网发展阶段还处于比较初级的阶段。” 方言道:“也就是所谓‘私网’时期,未来想要爆发式发展,必须要大力发展信息高速公路。” “信息高速公路?!” 巴菲特和比尔盖茨面面相觑,大为震惊。 “没错,你们也可以把‘信息高速公路’理解成是‘国家信息基础设施’。” 方言所说的,完全就是美国在1992年公布的“信息高速公路”战略。 自己也是前世慕名看了本专门讲述信息高速公路未来规划的书,叫《未来之路》。 而作者,正是眼前一脸错愕的比尔盖茨。 “这个说法真的是很大胆、很新潮的了。” 巴菲特啧啧称奇,当时在人们眼中的基础设施,无疑是电网、路网、水网、燃气网这些跟人们普通生活息息相关的基础设施,信息网络这玩意儿,怎么还能被冠以基础设施之名呢? “方,你能不能具体展开来讲讲?” 比尔盖茨倍感兴趣道。 方言喝了口香槟,“我想的是以因特网为雏形,建设一个覆盖全国的宽带高速信息通信网,也就是信息时代的高速公路,让计算机和因特网促进企业、研究机构和大学,甚至是个人之间的信息交换,互通互联,互融共享,从而达到信息资源的开发、利用、传输等的最优化。” “以此应用到商务活动、交友联络、学习教育、消费购物、物流运输、休闲娱乐、家庭智能管理等方方面面,来改变人们的生活、工作、社交、购物、医疗等不同场景的处理方式……” “哇,真的是太酷了!” 比尔盖茨一想到那画面,就忍不住地惊呼。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方言嘿然一笑。 “何止啊,方,你刚才所说的简直是给计算机和信息技术发展指明了方向!” 比尔盖茨眼神闪烁着精光,看他如同在看先知。 第670章 沸腾时刻 “如果你把刚才关于‘信息高速公路’的一切都写成书的话,我一定要买一本!” 比尔盖茨眼神期待,敬了杯酒。 “你这么说,简直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夸奖。” 方言抿了一小口香槟。 “不,这还不是‘最大的’。”比尔盖茨情绪激动说:“我还准备让微软所有人人手一本,至少能读懂和理解未来的计算机和因特网的产产业将是多么宏大的一张蓝图。” 巴菲特补充了一句,到时候在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大会,他也会推荐股东和投资者买上一本。 比尔盖茨追问道:“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书店里看到你那这本书?” “这恐怕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方言虽然能感受到他的热情,但还是委宛拒绝。 巴菲特打圆场说:“他的事多,精力可能暂时要放在其它的创作上。” 比尔盖茨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写成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没问题!” 方言和他们又碰了下杯。 紧接着,三人聊到了全球股灾之后的经济形势和股市金融,重点提到了一切向好的日本。 尽管日本如今的股市、汇市和楼市多面开花,如日中天,存在着“捡烟蒂”的投资机会,但巴菲特还是非常谨慎地没有选择介入,而是准备静静地再观望一段时间,再考虑是否入场投资。 整场庆功宴,都是人精的巴菲特和比尔盖茨非常识趣,并没有喧宾夺主,也没有呆多长的时间,眼见聊得差不多了,就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走之前比尔盖茨还把账记在了自己的头上。 方言满脸笑意地把二人送出门口,再回到包间时,气氛变得比之前更轻松自在。 “真没想到你还认识他们。” 林清霞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我也是头一回见到比尔盖茨,没想到会这么有缘。” 方言拿起一块三明治。 “那么那个巴菲特呢?” 林清霞投去问询的目光。 “沃伦啊……” 方言笑了笑,彼时赫赫有名的“股神巴菲特”,要等到90年代的时候才声名鹊起,而真正地扬名全球,是出现在福布斯全球富豪榜前三名单的时候,“股神”的名头也随之传遍整个世界。 林清霞惊讶不已,久居港台的她所知道的“股神”,其实是所谓的“亚洲股神”李兆吉。 “这么说的话,你的那些投资有他在帮你……” “恰恰相反,是我帮他。” 方言玩味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连他这个股神也要对我竖起大拇指,说一声‘牛逼’!” “噗嗤!” 林清霞被逗得嫣然一笑。 “你不信?”方言眨了眨右眼。 “我当然信你!”林清霞狡黠地竖起大拇指,“你真的很牛逼,是这么说对吧?” 方言摇头失笑,“总之,你想要投资理财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干脆加入我的基金。” “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霞清意味深长道:“以后我就赖上你了,就由你专门帮我管钱理财。” “你都让我管钱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就在两人对视的时候,背后的方燕和迈克不合时宜地打断了她们。 不胜酒力的方燕因为贪杯多喝了几杯,醉得面红耳赤,双颊红得就像浮上了两片红霞。 “哥,清霞姐,干……干杯!” “干什么干。” 方言没好气地白了眼,然后看向林清霞,“恐怕今晚要劳烦你多照顾点燕子了。” 林清霞小心地扶着踉踉跄跄的方燕,和他对视了眼,满脸柔情道:“就放心地交给我吧。” ……………… 两天后,福克斯新闻便把“方言的《三体》获得星云奖最佳长篇”的独家专访播了出来。 在默多克的指示下,福克斯旗下的电视台不单单报道相关新闻,而且还做了一个特别专题。 一开头的标题就是“华夏科幻文学的崛起”,借着《三体》破圈的热点,视频里到处都是方言在星云奖上领奖、演讲以及采访的画面,再配上令人震撼激动的音乐,完全契合了“崛起”的主题。 紧接着就从华夏科幻文学的悠久历史切入,一个专题接一个专题地介绍华夏科幻文学。 甚至邀请此次星云奖的评委会委员到节目里,对《三体》以及华夏科幻文学好好地夸了一番。 最后,把镜头对准洛杉矶一处处大排长龙的书店,几乎采访的每一个顾客都扬言来买《三体》。 此时此刻,默多克从头到尾,静静地看了一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鲁伯特,你觉得怎么样?” 阿兰莱德给他续上一杯咖啡。 “非常棒。” 默多克说:“对了,我让你代我向方表示祝贺,恭喜他获得星云奖,你转告了没有?” “我已经在电话里跟他说过了。” 阿兰莱德道:“而且我还问了他什么时候有空来福克斯做客。” 默多克追问:“他怎么说?” “方说乐意之至!” 阿兰莱德说,方言正好想登门拜谢,谢谢福克斯这一番精心设计制作的专题报道。 结果就是福克斯新闻一经播出,立刻让方言和《三体》的关注度和话题度陡升几个台阶。 《国际日报》、《中华经济时报》、《华美日报》等华文报纸,第一时间报道、转载和评论。 在美的留学生、华人华侨,就算对科幻没有任何兴趣的,也会慕名地排队买上一本。 毕竟,这不单单是给华夏科幻文学,也是在给整个华人群体增光添彩! “《三体》获得星云奖”、“《三体》系列在美抢购一空”等诸多消息,也随之从大洋彼岸,传回到了香江,从《明报》、《文汇报》这些报纸,再到tvb和亚视两大电视台,都在大力地宣传。 香江三联书店,自然也收到了这则喜讯。 上上下下,彻底沸腾,欢呼声、鼓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提名名单一公布,我就猜到这次的星云奖非岩子莫属不可!” 潘耀名乐道,“结果还真是这样,早知道我就该做个庄,和你们赌上一回。” “潘生,只怕你这个赌局开不起来。” “是啊是啊,大家伙除了会押方生以外,绝对不会再押另外一个人!” “反正要是真有星云奖得主这么个赌局,我一定会倾家荡产地赌方生赢!”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与有荣焉的时候,萧滋哈哈大笑着,“好样的!岩仔真的是为国争光!” “萧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董秀玉突然来了一句,“这样的好消息,我们是不是该第一时间传回到内地去?” 萧滋点了点头,让董秀玉赶紧给三联书店集团打一封长途电报,把这喜讯分享传播到内地。 第671章 名与利 福克斯,凤凰城。 方言让迈克带着林清霞和小妹去兜风观光,自己一个人来到公司大厦的门口。 阿兰莱德的秘书早已恭候多时,客客气气地把他迎进电梯里,升到了接待室所在的楼层。 就见金碧辉煌的室内,默多克和阿兰莱德起身相迎,连声道喜。 “谢谢,其实这也多亏了你们精心安排的专访。” 方言和他们相视一笑,纷纷落座。 阿兰莱德拿起早已醒好的红酒,亲手倒进三人的杯中。 “方,不知道《三体》拿完星云奖之后,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静候雨果奖的佳音。” 方言耸了耸肩,“谁又能拒绝得了连续夺得星云奖和雨果奖的诱惑呢?” “哈哈!” 默多克放声大笑,然后给阿兰莱德使了个眼色。 阿兰莱德立马会意,“那如果再得了雨果奖之后呢?” 方言渐渐地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怎么,难道福克斯看上了《三体》,想要改编成电影?” “我们的确有这个想法。”默多克也不隐瞒。 方言轻咦了一声,想不通福克斯怎么会对《三体》电影感兴趣。 阿兰莱德直截了当地说主要是因为《人工智能》,这部电影在暑期档上映以来,在全球狂揽了将近2.5亿美刀,从而让越来越多的好莱坞电影公司盯上了方言手头的科幻,都想改编成电影。 尤其是《三体》! 毕竟,单单《人工智能》这么一部星云奖和雨果奖提名的作品,在全球的成绩就这么屌了。 《三体》这部已经获得星云奖,而且有可能夺得雨果奖的旷世杰作,拍成电影不得起飞了啊! 也正因为抱着这个念头,福克斯希望能抢在华纳、环球、派拉蒙等对头前面,拿下《三体》! “《三体》如果真的能拍成电影,那绝对是一部名利双收的史诗大片。” 方言话锋一转,“但是这个拍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且非常非常非常地大!” “我们很清楚。” 阿兰莱德说默多克为此专门把福克斯的高层召集起来,开了好几个会。 “不,你们不清楚,这个难度恐怕会比你们想象的还要大。” 方言语气认真道:“别的不说,首先难就难在视觉画面呈现上。” 默多克耐心听着,《三体》除了考验创作团队的想象力,而且非常考验电影特效工业。 想要把《三体》里所描写的东西在电影中表现出来,只能用大量特效。 但是特效用得越多,烧钱烧得越利害,制作方就很有可能撑不住。 撑不住就会砍预算,预算不够特效水平就跟不上。 就《三体》而言,如果画面特效跟不上,整部电影的质量肯定会大打折扣。 但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问题。 “方,经过上一次《虎胆龙威》的合作,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们福克斯的投资力度和态度。” “除了特效和成本这一方面外,还有另一方面。” 方言眉头紧皱,说《三体》系列比起《人工智能》,世界观更加恢弘,人物角色繁多,涉及的概念更多,特别是主题更加地复杂,以致于《三体》像《星球大战》一样,光拍两三部显然是不够的。 “那不正好嘛!” 阿兰莱德眼前瞬间一亮,《三体》电影系列拍得越长,不就意味着越挣钱! “这不是长不长的问题,对于科幻电影来说,背景可以复杂,故事可以复杂,但主题一定不能复杂,否则无异于自杀。”方言道:“电影跟电视剧不同,要尽可能地在2个小时内讲明白故事。” 默多克沉吟半晌,“你说的的确是一个大难题。” 方言喝了一口红酒,说《三体》里很多天马行空的概念和画面很难呈现出来,比如“水滴”,作为人类这个物种,作为五感生存在三维世界里,没有办法解决,而且以当前的特效水平也办不到。 越往下听,默多克和阿兰莱德才越意识到,眼下拍摄《三体》的条件还不成熟。 “如果你们真的想拍的话,倒不如试一试《午夜凶铃》。” 方言拿华夏版和日本版的《午夜凶铃》举例,两部电影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默多克点了下头,“我们会认真地考虑你这个建议。” “容我问一句,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三体》拍成电影?” 方言摇晃了下酒杯,“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关系吧。” 默多克说,自己买下福克斯已经有些年头,虽然凭借《虎胆龙威》等电影,让原本亏损的福克斯扭亏为盈,重获新生,在好莱坞站稳脚跟,但想要超过好莱坞其他竞争对手,光现在这样还不够。 “我听出来了,你不仅想要利,还想要名。” 方言恍然大悟。 默多克大大方方地承认,不可否认,定档在圣诞节上映的《宝贝智多星》,不出意外的话会是一部极为成功的商业喜剧片,如果《虎胆龙威》拍第二部,不管是北美,还是全球票房都不会差。 然而,却无法获得自己当初收购默多克时想要的那股影响力,至少是在好莱坞的影响力。 “其实你真的想要追求影响力的话,倒不是没有什么办法。” 方言一本正经道。 “你有什么主意?” 默多克好奇不已。 “影响力本身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方言道:“所以要追求影响力,实际上就是追求能让影响力具象化的东西,比如说权威奖项。” 默多克挑了挑眉,“你是指奥斯卡?” “不只是奥斯卡,还有戛纳、威尼斯等欧洲电影节。” 方言道:“又比如像我们华夏的金马、金鸡、金像三大奖。” 阿兰莱德跟默多克提醒了一句,华纳、派拉蒙、环球、哥伦比亚等电影公司名下,都有一家专门投资、制作和发行独立电影的子公司,大部分的预算都在500万到1000万美刀左右。 这些影片并非叫好不叫座,但大部分都是用来追逐奥斯卡的各种大奖来镀金。 恰恰目前的福克斯,就没有这么一家支持和投资低成本独立小片的公司。 “这倒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默多克说,“不过就算现在马上成立了,短时间之内未必能开展工作。” “不一定。” 方言说,现在投资和制作小成本电影肯定来不及,但可以到欧洲电影节的交易市场淘片子。 正好,他的“明天下”所投拍的电影,再过些日子就要到戛纳电影节参赛。 于是半开玩笑道:“如果你们给的价格和条件合适的话,未必不能把北美发行权卖给福克斯。” 阿兰莱德和默多克对视一眼,“不知道你准备去戛纳电影节参选的是一部什么片子?” 方言斩钉截铁道:“就是《霸王别姬》的同名电影!” 第672章 价格闯关 默多克决定听取方言的建议,在20世纪福克斯以外,成立一家专门投资、制作和发行独立电影的制片公司,名字暂时叫“探照灯”,而且首战的目的地就定在不久以后的法国戛纳电影节。 方言离开凤凰城后,和林清霞、迈克、小妹等人在加州又痛痛快快地玩了几天。 随后众人暂时地分开,林清霞回她的香江,方言则是带小妹回燕京,结束快乐而悠长的假期。 在经过漫长的航程之后,载着兄妹俩的飞机抵达了首都国际机场。 方言马不停蹄地来到南锣鼓巷,刚一进胡同,就察觉到和往日有些许的不同。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既有醋味,又有酒味,还夹杂着几分酱油味。 “这都什么味儿啊?” 方燕皱了皱鼻子。 方言一言不发,注意到不远处有街坊邻居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议论着什么。 正盘算着冲他们打听一下,耳畔边突然传来一声宏亮的吆喝声: “坏了坏了,过两天副食品要涨价啦!” 此话一出,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街坊邻居,像是听到了跑步发令枪一样,一个个急急忙忙地往自己屋里跑,一副匆匆取钱的样子,而剩余的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骑着自行车就往供销社奔去。 一群大爷大妈从兄妹两人身边经过,方言越看,越觉得诡异奇怪,满腹疑惑地迈进家门。 好巧不巧,就见杨霞拉着龚樰的手,正迎面地向自己走来。 “妈,嫂子,你们这是怎么了这是?” 方燕左看看,右看看。 “你们可算是回来,快快,快跟我和小樰去王府井!” 杨霞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妈,这么着急去王府井买什么?” 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 “当然有什么就抢什么的,再晚一步就什么都买不着了!” 杨霞语气焦急道:“小樰,你赶紧把车开过来。” “妈,我陪她去吧。” 方言和龚樰对视了眼,压低声音道:“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跟疯了似的在抢购?” “还不是因为‘价格闯关’给闹的。” 龚樰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就在今年的8月份,各大媒体就宣布了即将取消价格双轨制。 除了继续控制一小部分商品的价格外,其他的商品会放开价格管制,从而让物价在短期之内快速升值到一定程度,直接改变物价原本扭曲的状况,预计物价升值的幅度会在30%到50%之间。 而这一措施,就被称作“价格闯关”。 然而这一消息一出,对一分钱涨价都很敏感的老百姓,立刻对物价上涨产生了恐慌和不安,于是乎争相抢购商品,以致于形成了席卷大江南北的抢购潮,让本来就升高的物价变得更高。 甚至还出现了银行挤兑的情况,结果越是这样,抢购的风潮就越大。 “当时新闻一出来,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取钱、买东西,谁也不知道第二天物价会涨成啥样。” 龚樰说,自己刚忙完《霸王别姬》的后期工作,就被杨霞喊来帮忙。 “这也算是增进婆媳之间的感情了。”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调侃了句。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龚樰白了眼,“你是不知道我和妈这些天抢得有多辛苦,你倒是怪会享清福的……” “辛苦啦,真的是辛苦你了。” 正当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院里再次传来杨霞惶恐不安的声音。 “岩子,小樰,车开过来了没有啊!” “妈!” 方言迈进四合院,“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了解,咱用不着买那么多东西。” “怎么用不着啊,醋,我才打了一洗澡盆,酱油也就打了一水缸,味精只有两抽屉而已……” 杨霞立马就不乐意了。 方言咋舌不已,“哎呦我的妈呀,您这柴米油盐酱醋茶买的,咱们得用到什么时候啊。” “这才哪到哪啊,你是没去商场里挤所以你不知道。” 杨霞绘声绘色道,自从“价格闯关”以来,商场里天天都是人,犹如蝗虫过境一样,货架上的东西都统统抢空了,从冰箱、彩电、洗衣机这三大件开始,盐、肥皂、毛线、卫生纸,大家基本上是见啥买啥,就怕今天不买明天涨价,甚至前不久,还宣布要放开名烟名酒黄金等东西的价格管制。 结果就是烟酒黄金的价格飞速增长,从而导致了更为疯狂的抢购热潮。 “您要是信我的,咱就不要凑这个热闹。” 方言劝慰道:“这些东西买的已经够多了,够咱们家用很长时间了,犯不着继续买了。” “不行不行……” 杨霞张了张口。 方言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龚樰和小妹也在一旁打着配合,才终于把她躁动的心安抚了下来。 “妈,哥说得对,您还是先看看我们给你从香江、美国带回来的礼物吧!” 方燕举起手里的大包小包,“对了,里面还有哥刚得的奖杯呢,星云奖!” 听到这话,杨霞的注意力渐渐被转移走。 众人一回到屋里,就见大堂、卧室等地方的空间,都让面粉、大米等东西占住了。 甚至方燕的床上,都摆着两条被面,大红、翠绿的各一幅,上面绣着龙凤呈祥。 杨霞一本正经道:“这些都是过日子必须的东西,吃的、穿的、盖的,以后反正要用,一时放着也坏不了,就多买一些,至于那被面、毛毯这些,将来燕子嫁人的时候,这些可都是嫁妆。” “妈!” 见小妹羞臊的样子,方言放声大笑。 龚樰也是哭笑不得,忙抓起星云奖的奖杯,把他从卧室拉到大厅里。 方言从冰箱里拿出罐健力宝,边喝,边简单地讲述起在美国的经历。 当听到福克斯有意买下《霸王别姬》的海外发行权时,龚樰大为震惊。 而当听到《教父》系列的名导,弗朗西斯科波拉参加戛纳电影节的目的,竟然是专程为了看《霸王别姬》时,整个人更是直接僵住了,宛如一尊雕塑,心里犹如惊涛骇浪般在翻涌,完全不敢相信。 “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方言嘿然一笑。 “这……这可怎么办?” 龚樰一时惊慌,手足无措。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做好参加戛纳电影节的准备了。” 方言双手抓着她的肩,用激励的眼神暗示着,你可是《霸王别姬》的导演,得自信起来啊! 第673章 压力山大 入夜,什刹海。 方言和龚樰吃过杨霞做的饭后,双双把家还,回到了位于烟袋斜街的四合院。 南锣鼓巷的宅子毕竟是个大杂院,所以杨霞大部分囤积的东西都放在院里的各个仓库。 方言收拾了会儿,全身是汗,于是索性去澡堂子泡了个澡,回来时提着一个保熟的西瓜。 龚樰熟练地把西瓜装进水桶里,然后绳子一点一点地往下伸,直到西瓜被泡进井里。 “《霸王别姬》的剪辑、配音这些后期工作都完成了,大家伙商量着要搞一个内部试映会。” “喔?” 方言挑了挑眉。 “这也是电影局领导的意思。” 龚樰说:“滕局他们说,要等你这个监制兼编剧的大作家回京了以后再召开。” “既然如此,那就定在周末吧。” 方言算了算日子,明天准备去《推理世界》编辑部。 “也好,顺道你也可以邀请铁生、小岚、余桦他们都来参加这个试映会。” 龚樰走进屋里,把电风扇拿到院子里。 方言躺在摇椅上,一边享受着电风扇吹来的凉风,一边拆开从四面八方寄来的信件。 大多数都是祝贺他夺得星云奖,为国争光云云,比如铁甯、王安逸、蒋紫龙、莫伸、陆遥…… “这次《三体》得了星云奖,可比你上回拿了奥斯卡最佳编剧奖还要风光。” 龚樰说,毫不夸张地讲是举国沸腾,报纸、电台以及电视台几乎连篇累牍地报导和评论。 甚至于文艺界接二连三地召开关于《三体》荣获星云奖的座谈会,就连杨潇他们都被请去开会。 “嚯,这阵仗赶得上拿诺贝尔文学奖了。” 方言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德行!” 龚樰莞尔一笑,“你要是真的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只怕阵仗要比这回的隆重个十倍百倍也不为过,要我说,估计能赶得上华夏女排三连冠的场面了,不过也不知道我们有生之年,能不能……” “这可就说不定了,没准等《霸王别姬》在戛纳电影节一亮相,我就能到混个提名。” 方言玩味地眨了眨眼。 “真的假的?” 龚樰一个激灵。 “只能说有六七成的可能。” 方言之前跟贾森爱泼斯坦聊过诺贝尔文学奖,尽管他目前拿到大多数的文学奖都以大众通俗文学为主,但这也是因为世界大部分地区的文学,都有所谓的作家国籍限制。 比如,被认为是“当代英语界最高的文学奖”的布克奖,参选的英国以及英联邦的作者。 又比如,“龚古尔文学奖”这个法国最高的文学奖,同样是不颁发给除法国以外的他国作家。 因而也无法像奥斯卡一样,通过像金球奖一样的无数个风向标奖来造势,而且即便自己能造势,但也要看瑞典学院评委们的投票偏好,所以在拿诺贝尔文学奖之前,最好是先弄一个提名。 而如今,凭着《霸王别姬》等作品成功打入欧美市场,混个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简直绰绰有余。 “这么高?!” 龚樰又惊又喜。 “这话说得,你也太小看你家男人了。” 方言白了眼。 “我不是小看你,只是有点担心,万一《霸王别姬》这次在戛纳电影节失……” 龚樰眉宇间透着一股忧愁。 “又来了不是,怕什么呢!” 方言自信满满道:“这可是我们共同诞下的结晶,你就算对自己没信心,难道你对我还没信心吗,就这么跟你说吧,之所以让《霸王别姬》去戛纳电影节,就是奔着为国争光拿大奖去的!” 龚樰涨红了脸,“越说越没正经,什么‘结晶’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真就不正经给你看了。” 方言道:“嘿嘿,我这就跟你再‘结晶’一回!” “别闹别闹,西瓜还在井里呢,先吃西瓜……” 院里回荡着龚樰欲拒还迎的声音。 事实证明,再甜的西瓜,也没有龚樰整个人甜。 ……………… 第二天,神清气爽的方言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直奔雍和宫大街而去。 《推理世界》编辑部里全员到位,余桦、王硕、钟阿城等人一见到方言的身影,立刻蜂拥而上。 “方老师,我就知道星云奖早晚非您莫属不可!” “方老师牛逼!方老师万岁!” “方老师,星云奖的奖杯您带来了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国外文学奖的奖杯长什么样!” “………” 众人围绕在方言身边,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屋内外都充满着欢快的气息。 方言也早有准备,笑着把星云奖奖杯递给余桦,“拿去看吧。” 看到余桦手捧奖杯,王硕第一时间地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 “这就是星云奖啊……” “可惜我没有写科幻的天赋。” 余桦语气里透着一丝遗憾。 就在众人围观之时,石铁生推着轮椅,来到方言的跟前,提醒了一句: “作协和文联前不久都派人过来,说要等你回来,给你开个庆功会以及研讨会,在会上交流分享一下你创作《三体》的心得经验,以及拿了星云奖后的感受,还有对科幻文学的……” “这些还是留到世界科幻大会举办的那一天再说吧。” 方言认真道:“我现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找你商量。” “你说。” 石铁生诧异不已。 “我接了一单好莱坞剧本的活,需要你搭一把手。” 方言直截了当地说,要给《教父》系列的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量身定制一个剧本。 “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石铁生摆出一副“你另请高明”的样子。 方言道:“怎么不行?” “你让我帮你写国内的本子,这自然没问题,可这国外的,而且还是好莱坞的,我没写过啊。” 石铁生皱皱眉,“万一写的不好,岂不是连累你一块丢人嘛!” “这你就想岔了,我是想请你以原著作者的身份加入到剧本创作中。”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原著作者?” 石铁生先是一愣,但很快意识到方言是想把自己的改编成好莱坞电影。 但仔细一想,好像手头上没有什么能惊动好莱坞,甚至是值得弗朗西斯科波拉大动干戈的作品。 “你错了不是,怎么会没有呢。” 方言左看看石铁生,右看看陈西米,“你难道忘了以前出版过的《触不可及》了吗?” 第674章 难办? 当听完《触不可及》的电影改编思路时,石铁生眼前顿时一亮。 “你这改得好,只不过科波拉真的会喜欢我写的这个故事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 方言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信誓旦旦地保证弗朗西斯科波拉一定会喜欢《触不可及》。 石铁生舒了口气,但仍然顾虑重重。 毕竟,自己因为身体不便,别说出国,就连跨省都几乎没有机会,所以对美国社会、文化、环境等方面知之甚少,更何况写的还是黑人和白人跨越种族、文化和偏见,缔造出纯粹感人的友谊。 一想到这里,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在创作剧本的时候,恐怕我能帮到你的地方不会太多。” “话可不能这么说。” 方言笑着安慰了会儿,“我们这些天努努力,最好是能赶在戛纳电影节举办之前,把《触不可及》的大纲和初稿赶出来,然后翻译好,让我带去法国,当面给弗朗西斯好好地看一看!” “行!” 石铁生心头火热,跃跃欲试。 余桦、王硕、侣海晏等人无不投去羡慕的眼神,都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的也能像方言、石铁生一样,被好莱坞的大导,或者是电影巨头相中,不光是图名,也更是图钱,这可是us美刀啊! “你们也加把劲。” 方言环顾四周,开始画饼,承诺只有如果合适的话,有机会也会推荐给好莱坞。 “谢谢方老师。” 众人虽未见真饼,却仿佛闻到了饼香,一个个直呼“真香”。 方言紧接着提到了《霸王别姬》的内部试映会,让他们到时候务必准时参加。 陈西米、钟阿城等人满口答应下来,反倒是余桦,低着头似乎在出神地思考些什么。 王硕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下,“想什么呢!” 余桦顷刻间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方言等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立马解释说: “我是在想会不会和我们下一周要参加的‘新写实’研讨会,在时间上有什么冲突?” 此话一出,一个个面面相觑,迟疑不定。 “新写实研讨会?” 方言倍感意外,一问才知。 自从《渴望》、《我爱我家》等电视剧带火了“新写实主义”的概念以来,不单单电视台密切关注和研究,有关“新写实主义”的批评和讨论也渐渐地在文坛里流行起来,而且是盛况空前。 一些文学批评家把这种创作倾向,看做是传统现实主义的“回归”。 有一些理论家干脆把新写实主义归结为“后现实主义”、“现代现实主义”、“新派”。 还有一些作家把它当成是现实主义一种新的衍生类型,于是模仿《渴望》创作了一批批。 “后来,《钟山》比《人民文学》先搞了一出‘新写实大联展’,面向全国征稿。” 余桦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时在自己的桌上翻来覆去地找了一遍。 从一摞书堆里,抽出一本上上期的《钟山》,接着把杂志径自地递给方言。 方言饶有兴趣地翻看,就见《钟山》这一期的“卷首语”上直接写明了: “简单地说,就是不同于历史上已有的现实主义,也不同于现代主义‘先锋派''文’,而是近几年华夏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低谷中,由我国著名作家,方言首倡的一种全新的文学倾向。” “按方言在‘《渴望》电视剧座谈会’所说的,新写实的创作方法仍以写实为主要特征。” “但特别注重现实生活原生形态的还原,直面现实,直面人生……” “然而笔者以为,虽然从总体的文学精神来看,新写实仍划归为现实主义的大范畴,但无疑具有了一种新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善于吸收、借鉴现代主义各种流派在艺术上的长处。” “显然在继‘幻觉现实主义’之后,方言再一次兼容并蓄,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学创作现象。” “新写实主义这一种创作现象,有别于现实主义或现代主义作品的艺术风貌。” 翻了一页又一页,很快地就发现有以《推理世界》名义发表的编辑部评论。 “新写实主义在叙事上没有惊心动魄,也没有缠绵缱绻,都是挣扎于原生态的日常琐事之中,角色上在人格上既不崇高也不猥琐,在道德上既非大善也绝非大恶,在行为上既不蝇营狗苟也不超群绝伦,是一群身处善恶之间的普通人,这类人物的出现表征着‘文学造神时代’的终结。” “平常人、平常事成为了文学的主角,适应了大众的文学口味,也同时顺应了时代的需求!” “这一篇是……” 方言把杂志摊开在众人面前。 “那段时间方老师您不在香江嘛,《钟山》就找到我们,死缠烂打地要约新写实的稿。”王硕耸了耸肩说,“可您也知道,这稿子岂是能随随便便就能写成的?最后实在被缠得没辙,就以编辑部的名义给《钟山》写了篇对您跟‘新写实主义’的评论文章。” 余桦点头说这个新写实研讨会也是看在《钟山》的主编三顾茅庐的份上,他们才答应参加。 王硕弱弱道:“方老师,既然您回京了,那这个会要不……” “我就不去抢你们的风头了。” 方言摆了摆手,“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们毕竟是以编辑部的名头去的,千万别丢我们的脸。” “放心吧,方老师!” 余桦、王硕等人相视一笑。 以前他们可是坐在台下,亲眼目睹方言在一场场研讨会上“人前显圣”,这回终于轮到他们了! 正当众人讨论着该发表怎样语惊四座的言论时,石铁生扶了扶眼镜,低声说道: “那我就不跟他们去凑这个热闹了,比起新写实研讨会,我更想看《霸王别姬》的电影。”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方言点了点头。 “还有我!” 陈西米语气急切。 见方言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石铁生假装咳嗽了声,转移话题道: “对了,晋西、鲁东这些省电视台都想请我们写个电视剧剧本,已经推了好几次了。” “再这么推下去,只怕是不行。”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怕结缘没结上,反倒先结上仇了。” “对剧本都有什么要求没有?” “他们的要求都很简单,剧本只要跟《渴望》差不多就行。” “呵,这要求可真够‘简单’的。” 方言不禁摇头。 “得亏有你的《天下第一楼》,算是应付了中央电视台。” 石铁生说:“但是其他电视台就难办了。” 难办? 方言扬起眉梢,并没有像乌鸦一样直接掀桌,而是摸了摸下巴,“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第675章 戛纳电影节 法国,戛纳。 电影节选片委员会陆陆续续地收到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参赛影片,简直是多如牛毛。 而吉尔斯·雅各布,作为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以及选片主席,眼下最大的工作就是带领选片委员会各个单元的小组,筛选出值得入围本届戛纳电影节的作品,淘汰掉尚未达到标准的电影。 当然,他本人对初选拥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对各参赛影片的入围与否具有决定性影响。 此时此刻,正翻阅着一份份以国家或地区划分的电影作品清单,勾选今天要看的参赛片子。 “咚咚咚。” 门被轻轻地叩响,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请进。” “咔。” 蒂耶里·福茂推门而入,“组委会刚刚定下了评委会的人员名单,我觉得你一定希望马上看到?” “当然!” 吉尔斯·雅各布接过文件,定睛一瞧。 埃托尔·斯科拉、罗比·穆勒、威廉·戈德曼等等,基本上都是拿过一次甚至多次戛纳大奖的嫡系。 而主席更是重量级,克劳德·贝里,堪称法国影坛制片第一人,常常被法国文艺界称作“法兰西电影教父”和“最后的王子”,作为法国电影的领军人物,他的代表作也成为法兰西第七艺术的标识。 再加上被称为80年代欧洲影坛第一美女的娜塔莎·金斯基,整个评委阵容简直是众星璀璨。 “对了,据工作人员说,他在通知金斯基当选评委的时候,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蒂耶里·福茂语气里透着一丝神秘。 “什么?” 吉尔斯·雅各布好奇不已。 “你一定猜不到会是什么。” 蒂耶里·福茂嘴角越来越上扬。 “该不会是金斯基准备离婚,重返影坛,再次冲击好莱坞吧?” 吉尔斯·雅各布开了个玩笑,娜塔莎·金斯基因《苔丝》而惊艳欧洲影坛,之后几次三番地闯荡好莱坞,但无一例外都没站住脚跟,于是心灰意冷之下嫁了人,并在今年宣布退出影坛,经营餐厅。 “不,比这个还要劲爆还要惊喜!” 蒂耶里·福茂仍然没说出口。 “我猜不出来,你要是再不说的话,我干脆打电话到组委会去。” 吉尔斯·雅各布显然被吊足了胃口,不禁笑骂。 “不用这么麻烦。” 蒂耶里·福茂说,“金斯基说科波拉会来这届电影节。” 吉尔斯·雅各布脑袋嗡嗡作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个科波拉?” “还能是哪位科波拉,当然是弗朗西斯科波拉!” 蒂耶里·福茂说出了《教父》的经典台词,“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上帝啊!” 吉尔斯·雅各布先是一愣,然后惊喜交加,忍不住地拍了下桌子。 两人都不怀疑娜塔莎·金斯基的消息有误,毕竟当年她拍完《苔丝》之后,接拍好莱坞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弗朗西斯科波拉的《心上人》,可以本以为能成为进军好莱坞的踏脚石,岂料《心上人》却是弗朗西斯科波拉毕生以来最不卖座的电影,所以娜塔莎·金斯基的这一开门红并未打响。 “哈哈!” 蒂耶里·福茂放声大笑,像弗朗西斯科波拉这样世界级的名导能来戛纳,简直给电影节增光添彩! “可惜了,评委名单出早了,要不然,未必不能尝试着邀请科波拉担任评委会的主席。” 吉尔斯·雅各布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遗憾。” 蒂耶里·福茂深以为然。 一直以来,戛纳电影节都在想方设法地把影响力从法国扩展到欧洲,再从欧洲扩大到全世界。 但奈何北美有奥斯卡以及诸多像金球奖一样的奥斯卡风向标奖,而欧洲又有柏林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两大同一档次的电影节相互竞争,以致于戛纳电影节向全球进发的步伐被大大地拖慢了。 特别是在今年年初,柏林电影节给《红高粱》颁发了金熊奖,把影响力和知名度带去了华夏。 “不过有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吉尔斯·雅各布疑惑道:“科波拉之前一直都对戛纳电影节没有任何兴趣,我们不是没有给他发过邀请函,但每一次他都是委婉拒绝,怎么到了今年,他突然想要来戛纳电影节看看呢?” “这……” 蒂耶里·福茂一时语塞。 “肯定是这届电影节有什么东西吸引他来戛纳了,可到底是什么呢?” 吉尔斯·雅各布皱了皱眉,“金斯基有没有透露科波拉究竟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蒂耶里·福茂建议道:“没有,不过也许我们给她打一个电话打听一下?” “你来打,我来问。” 吉尔斯·雅各布这个提议,立马得到蒂耶里·福茂的同意。 伴随着一阵“嘟嘟”声,电话终于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娜塔莎·金斯基慵懒的声音。 彼此寒暄客套了几句,吉尔斯·雅各布直入主题,询问弗朗西斯科波拉来戛纳电影节的目的。 娜塔莎·金斯基道:“他并没有细说,只是说为了一部电影而来。” “什么电影?” 吉尔斯·雅各布语气加快道。 娜塔莎·金斯基回答:“倒是没说电影的名字,只说是一部来自华夏的电影。” “华夏?!” 在旁偷听的蒂耶里·福茂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吉尔斯·雅各布捂住听筒,面色焦急道:“截至到现在,有报名参加戛纳电影节的华夏作品吗?” “我立刻去找!” 蒂耶里·福茂一溜烟地跑向选片委员会亚洲区小组所在的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吉尔斯·雅各布跟娜塔莎·金斯基打完电话,也急匆匆地跑到选片委员会。 毕竟,这可是能让弗朗西斯科波拉劳师动众飞来法国,破例参加戛纳电影节的电影。 更重要的是还是一部华夏电影,柏林电影节通过《红高粱》,把影响力和名气传到华夏,戛纳电影节自然也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众人把所有来自亚洲的参赛作品翻了个底朝天。 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华夏的一部没看到,倒是日本、韩国的有那么一两部电影。 就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三天后,选片委员会收到了一个来自华夏的包裹。 吉尔斯·雅各布激动地拆开,随包裹寄来的除了一应俱全的报名材料外,还有一封写着法语的信。 尽管“龚樰”这个写信的作者,他一无所知,可她准备参赛的电影,却在欧洲赫赫有名。 “竟然是《霸王别姬》!” 蒂耶里·福茂等人盯着包裹里的拷贝,震惊得难以复加,这个龚樰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676章 我能来是给足面子(二合一) 燕京,首都国际机场。 方言、龚樰、姜闻、章艺谋、巩利等《霸王别姬》的主创,齐聚于一架飞机上。 《霸王别姬》的内部试映会举行得很成功,好评如潮,当然不可避免地也引来一些争议。 主要在于《霸王别姬》最后一小段的剧情,也因此可能无法顺利地在国内院线上上映。 但不管怎么样,并不妨碍《霸王别姬》参加戛纳电影节,毕竟,电影局可是已经做了备案。 众人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经过漫长的航程,终于抵达戛纳这一座海滨小城。 跟二月凛冬的柏林电影节比起来,单单在夏季举办这一点,就已经胜过一筹了。 方言以明天下电影公司的名义,把剧组安排在戛纳克鲁瓦塞特大道上的马丁内斯酒店。 此时站在套房的阳台上,戛纳湾的海景、岛屿与山峰,完全尽收眼底。 “这会不会太浪费了?” 龚樰打量着装修精美的宽敞房间,咋舌不已。 “这怎么能叫浪费呢,这个叫‘浪漫’。” 方言嘿然一笑道:“咱们这回来戛纳,可不光是来参赛的,也可以算是度假旅游。” “可是……” 龚樰张了张口。 “你不要担心花钱,羊毛出在羊身上。” 方言道:“你信不信到时候这些房钱自然会有人替咱们所有人出。” 龚樰诧异不已,“谁啊?” “有可能是福克斯,也有可能是环球,还有可能是米高梅……” 方言解释说,戛纳电影节不单单是全球电影的展映地,更是欧美电影一个重要的片方市场。 龚樰恍然大悟,“不过像《霸王别姬》这样的文艺片,应该不比《午夜凶铃》、《虎胆龙威》、《宝贝智多星》这些商业片、娱乐片卖得贵吧?” “严格地讲,《霸王别姬》谈不上是文艺片。” 方言认真说:“在国外电影界里,没有‘文艺片’这一种说法,文艺片的叫法是港台电影人五十年代独创的名词,把那些感情性、现实性、甚至思想性的电影都说成是文艺片。” “是这样啊……” 龚樰不禁感叹。 “国外管这种电影叫‘艺术电影’,而戛纳正是艺术电影的天堂。” 方言道:“但《霸王别姬》可不同于一般的艺术电影,它是商业和艺术完美结合的电影!” “你呀你,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龚樰话虽如此,但嘴角不住地往上扬。 “嘿,这话说得,你就算小瞧咱,也不能小瞧咱们了。” 方言笑道:“更何况《霸王别姬》还需要咱自卖自夸吗,等着吧,等上映那天有的是人夸。” 龚樰不禁意会,“你是指那个弗朗西斯科波拉?” “他只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方言咂摸了下嘴,“早知道当初该跟弗朗西斯要个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到没到戛纳了。” 弗朗西斯科波拉到没到戛纳,他倒是不知,不过张国榕什么时候到的酒店,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临近晚上时分,张国榕带着经纪人、助理等一行人,来到剧组下榻的酒店。 “啪啪啪。” 龚樰、巩利几人呆在大堂里,专程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戛纳,真的是一座漂亮的城市。” 张国榕感叹了一句,“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多来几次。” “这还不简单嘛,每年拍一部电影上电影节,岂不是每年都能来戛纳了。” 方言开玩笑道。 “我可不能跟方生你比。”张国榕说:“这回能来戛纳,也是沾了你的光,不管是香江的媒体啊,还是清霞、小娴、阿发、龙哥他们都说,能参演方生你的《霸王别姬》,真的是走大运了。” “这不是运气,是你应得的,就冲你在戏里戏外的表现和努力,就值得来戛纳走一遭。” 方言摆了摆手。 众人来到酒店的咖啡厅,围成一圈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当听到张国榕这上半年都在洛杉矶、旧金山等地举办“美加不眠”北美巡回演唱会,接下来下半年还要在香江红馆连开二十多场演唱会,龚樰惊叹不已,“我怎么觉得你这唱歌比拍戏还辛苦啊?” “现在辛苦一些,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辛苦了。” 张国榕一脸伤感道。 “哥哥为什么这么说?” 巩利好奇不已。 张国榕也不隐瞒,直说在在今年的第十届中文金曲颁奖典礼上就对外宣布,从此退出一切有竞争性质的颁奖活动,同时也萌生了退出乐坛的念头,不出意外的话,会在明后两年举办告别演唱会。 “啊?!” 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龚樰皱眉道:“好端端地怎么就说退就要退出乐坛呢?” “不瞒你们说,其实前几年我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张国榕叹气说,“谭张之争”这么多年,双方歌迷不和,搞得自己压力好大,不能再坐视不管。 “你真的想好了?” 方言见他点了点头,也不劝阻,“想好了就好,实际上换个角度想想,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电影事业上,未必不能创下不亚于你在歌坛的成就。” “是啊,也正是因为拍戏给我带来了信心和勇气,我才敢下退出乐坛这个决定。” 张国榕露出淡淡的笑容。 就在众人喝着咖啡聊着天的工夫,章艺谋和陈凯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戛纳电影节组委会的工作人员来给他们,送后天开幕式的红毯秀门票。 “红毯票!?” 龚樰、巩利、张国榕等人闻所未闻,很是吃惊。 戛纳开幕式的红毯秀,评委、入围竞赛单元的都是头等贵宾,其次是品牌赞助商代言人或者戛纳嫡系常客,另外,就是专门来戛纳电影节这种片方市场来买卖批片和版权的发行商、电影公司。 当然也有一些红毯票是无名,主办方会发放给广告赞助商,赞助商自行分配。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来给《霸王别姬》剧组送票的竟然是蒂耶里·福茂和吉尔斯·雅各布。 “这位是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兼选片主席,那位是选品委员会的副主席……” 在工作人员的介绍下,方言和两人握了握手,彼此之间,打声招呼。 “真没想到他们会亲自来给我们送票。” 龚樰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一个个脸上倍儿有面子。 方言却不以为然,他们请自己来的确是给他面子。 但自己这个堂堂享誉世界的大作家兼奥斯卡最佳编剧能来戛纳电影节,自己是给足他们的面子! 更别说自己还帮吉尔斯·雅各布,勾引到弗朗西斯科波拉来这届的戛纳电影节! ……………… 伴随着吉尔斯·雅各布和蒂耶里·福茂到来,一张咖啡桌变成了两张咖啡桌。 方言、龚樰和他们面对面坐着,在一番客套之中,渐渐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当我看到《霸王别姬》的申报材料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蒂耶里·福茂拿自己开起玩笑,来让谈话的氛围变得轻松活跃。 “但事实就是你没有看错,我的的确拍成了电影,而且剧本还是我自己写的。” 方言耸了耸肩。 吉尔斯·雅各布连声夸赞,《霸王别急》的写得好,电影同样拍得非常好。 “我们在看完内部试映会以后,也是这么认为的。” 方言道:“所以在选择参加哪个电影节时,一直很摇摆,到底是戛纳呢,还是威尼斯?” 接着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一抹坏笑,“最终还是导演拍了板,选择来戛纳电影节。” 龚樰一脸迷茫,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啊? 然而这话,却让吉尔斯·雅各布和蒂耶里·福茂很受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非常高兴你们选择戛纳电影节,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不会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是啊……” 龚樰一时词穷,冲方言使了个眼色。 “我想她肯定不会后悔,她经常跟我们提到皮埃尔里斯安。” 方言道:“皮埃尔说‘世界上最重要的电影节始终是戛纳,甚至可以讲,它比全世界所有电影节加一起的份量还重要’,这也是她为何如此青睐戛纳电影节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什么时候说过?还“经常”? 龚樰心里大为震惊,但好在演技在线,极力地控制面部表情,配合着自家男人的花言巧语。 但毕竟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堂堂世界级的大作家如此吹捧戛纳电影节,吉尔斯·雅各布听得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对《霸王别姬》以及整个剧组越看越觉得顺眼,态度也越发地热情。 “我们这次来,不光是为你们送票的,还要通知你们一件更重要的事。” 蒂耶里·福茂笑道:“是关于戛纳电影节开幕式的。” “请说。” 方言抬了抬手。 “经过组委会的一致讨论决定,我们准备把《霸王别姬》定为电影节开幕影片。” 吉尔斯·雅各布语气认真道。 龚樰两眼圆瞪,又惊又喜,借着余光瞥了眼方言,就见他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们非常高兴你们能做出这样明智的决定。” “哈哈。” 彼此之间,相视一笑。 龚樰却有些困惑,不明白戛纳电影节开幕电影的含金量。 方言压低声音,解释了一番,能出现在戛纳电影节上的作品的确是好片的象征和品质的保障。 但其实也不尽然,戛纳电影节的奖项评选是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主竞赛单元部分,另一个是非竞赛单元部分,而主竞赛单元是真正代表戛纳电影节的水平,非主竞赛单元却是代表戛纳电影节的生意,简单地说,前者是受邀参选,后者是完全可以靠花钱,甚至是走后门都可以加入。 有很多参赛的电影没法进入主竞赛单元,都会考虑往下导演双周、一种关注等单元来“镀金”。 比如,好莱坞的不少大片都会选择这个单元,拿个全球首映的噱头,有利于海外发行造势。 所以,假如有电影营销宣传时,打着入围了戛纳电影节非主竞赛单元的噱头,其实也就那样。 而如果作为电影节开幕或闭幕影片,基本上十之八九能入围主竞赛单元,角逐金棕榈。 当然这种待遇一般是给戛纳嫡系导演,或者是世界级知名电影人,又或者质量好得出奇的影片。 听到这话,龚樰立刻茅塞顿开,《霸王别姬》恰恰就是两者皆具,但也同时感觉到一股压力。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在我看来,《霸王别姬》不管是开幕影片,还是闭幕影片,都是合情合理的。” “在看过《霸王别姬》之后,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吉尔斯·雅各布笑了笑,“参加这届的观众媒体们很幸运,能看到这样出色的东方电影。” “不只是这一届,以后也许会有更多像《霸王别姬》一样的作品。” 方言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 “我们欢迎之至,期待能有越来越多的华夏电影能够登陆戛纳电影节。” 吉尔斯·雅各布会心一笑,心里默默地补上一句,离该死的柏林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远一点!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咖啡桌上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把吉尔斯雅各布、蒂耶里·福茂等人欢送出酒店之后,龚樰收敛笑意,脸上肉眼可见地开始紧张。 “怎么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方言疑惑不解。 龚樰一想到《霸王别姬》成了电影节的开幕影片,毫无意外会受到万众瞩目,心里就不住忐忑。 方言安慰道:“不要这么紧张,你要往好的方向想。” “我能不紧张嘛。” 龚樰抿了抿嘴,“我又不像你,已经参加了不知道多少次奥斯卡、星云奖这种国际颁奖典礼。”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酸味。”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调侃道。 龚樰一言不发,只是在回房间的一路上,都在用幽怨的眼神盯着他看。 “好了好了,要不我帮你释放下压力吧?” 方言先举起左手,再举起右手,既然来到法国,自然是入乡随俗,敬了个标准的法式军礼。 “好……啊!” 门才被关上,龚樰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第677章 这场面! 两天后,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戛纳电影节开幕式一如从前,在艾尔佛里德·希区柯克剧院召开。 戛纳红毯秀,没有所谓的秩序可言,一堆人聚在红毯一端,像菜市场一样热闹。 红毯两侧站满了世界各地,尤其是法国本土的娱乐记者,一个个长枪短炮,拍个没完。 “咔咔。” 此时,《银幕》记者摁下快门,耳畔边却听到身旁的《电影手册》记者正嘀嘀咕咕着。 论起杂志的权威性和影响力,尽管《银幕》一直以来都作为戛纳电影节的场刊之一,能对电影节展映的所有电影进行打分,推测主竞赛单元最终的获奖结果,但仍然远远不如《电影手册》。 毕竟,《电影手册》可是当年法国新浪潮电影兴起的阵地。 以《电影手册》编辑部为中心,团结了一批有为青年,像弗朗索瓦·特吕弗、克劳德·夏布洛尔、让-吕克·戈达尔等人,日后都成为法国电影新浪潮的扛旗人物,这可是法国电影界最引以为傲的。 “没想到消息是真的,科波拉真的来了。” 《电影手册》记者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据说他这次来戛纳电影节,是为了一部参赛的华夏电影是吗?” 《银幕》记者好奇不已。 “没错,他是为了《霸王别姬》而来的。” 《电影手册》记者消息灵通,不禁感叹,“真没想到《霸王别姬》这么快就被拍成了电影。” “不过太让人感觉到匪夷所思,‘龚’这个导演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银幕》记者追问,“她应该是华夏,乃至亚洲很有名很利害的导演吧?” 《电影手册》记者语气认真道:“她厉不厉害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连奥斯卡最佳编剧的‘方’都为他亲自写剧本,当制片,还有今年年初刚在柏林获得金熊奖的‘章’,也在给她当摄影师打下手,还有那个副导演‘陈’,据说处女作拿到了洛迦诺国际电影节银豹奖……” “什么?!” 《银幕》记者倒吸一口冷气,手底下人都这么牛逼了,身为导演的龚樰还能差到哪里去呢? “这算什么,更重要的是一向对欧洲电影节不感冒的科波拉,这次之所以从好莱坞来到戛纳,不就是冲着她的《霸王别姬》而来的嘛。”《电影手册》记者道,“所以你觉得龚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我……” 《银幕》记者脑袋一片空白。 “来这里之前,主编特意交代过我,务必要采访到《霸王别姬》的导演,拍下她的照片。” 《电影手册》记者严肃道:“作为朋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有多么的重要。” “谢谢,谢谢你的提醒。” 《银幕》记者郑重地点头,“我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霸王别姬》剧组了。” “呵呵,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电影手册》记者环顾四周,一个个媒体左顾右盼,无不期待着方言、龚樰等人的亮相。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之际,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快看,是华夏人!” “那是方!《霸王别姬》的作者!他走在最前面!” “哪个是‘龚’,哪个是《霸王别姬》的导演,是不是他身边的那位女士?” “………” 方言、龚樰、张国榕一行人一出现在红毯上,就像火苗扔进了热油里,全场瞬间爆炸。 全场所有的目光、镜头一齐地朝向他们,人堆里爆发出一阵阵快门声、惊呼声和喝彩声。 他们大声地高呼着“gong”,但好巧不巧的是,龚樰和巩利的姓恰恰都对应着“gong”。 得亏方言低声提醒,现场支招,让龚樰这个导演和巩利这位女主角携手共进,联袂合影。 而且相当地“提携后辈”,把难得的曝光机会拱手让给姜闻、章艺谋、陈凯哥、张国榕等人。 媒体的热情,当真是羡煞了一旁无人问津的日本、韩国等电影剧组,比如《暴风山冈》。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方言还不屑于赖在红毯上,便领着龚樰、巩利等人往剧院里走去。 吉尔斯·雅各布作为戛纳电影节的艺术总监,敬职地站在大门口,恭迎着一个个参赛的剧组。 “方,我为你们提供了剧院里最大的一个影厅,可以一次性容纳1.25万人。” “谢谢你的好意,有劳多费心了。” 方言客客气气地握了下手。 “其实这也是为了照顾观众。” 吉尔斯·雅各布笑了笑,说自从《霸王别姬》设置为开幕影片的消息传了出去,立刻吸引来众多的媒体和影迷,即便是安排了可供1.25万人观影的影厅,仍然还是供不应求,很多影迷都无法进场。 听到这话,龚樰、章艺谋、张国榕等人相视一笑,欢欣雀跃。 方言却不以为然,觉得在情理之中。 从《末代皇帝》拿下奥斯卡最佳电影,再到《红高粱》斩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毫无疑问欧美的观众以及电影市场越来越青睐东方的电影,特别是来自华夏的艺术电影。 当然,这也跟《霸王别姬》在欧洲的畅销分不开,好歹也是得过法国文学奖等诸多大奖。 “按照这种情形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考虑给《霸王别姬》多加场次。” 吉尔斯·雅各布说:“以便满足更多热情电影的影迷的期待和需求。” 方言道:“那真的是太好了。” 又闲聊了几句,吉尔斯·雅各布提醒了一句: “这次评委会的委员已经在影厅里了,对了,还有你的老朋友也在那儿了。”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待会儿再见。” 方言颔首,然后顺着走廊,走进了门口张贴《霸王别姬》海报的影厅。 蒂耶里·福茂热情洋溢地把埃托尔·斯科拉、罗比·穆勒、克劳德·贝里、娜塔莎·金斯基等人,引荐给龚樰、章艺谋、陈凯哥他们认识,简单的寒暄渐渐地打破了陌生的气氛,彼此之间开始拉近距离。 方言对娜塔莎·金斯基殷勤的目光视若无睹,视线一扫,立刻发现弗朗西斯科波拉的身影。 就见他和尼古拉斯凯奇,以及他的女儿坐在一块,同样也注意到了自己,正朝自己这边挥手。 《电影手册》记者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立马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画面,随即按下快门。 “咔!” 镜头之中,方言这位伟大的东方作家和弗朗西斯科波拉这个西方名导,相互问候,点头致敬。 第678章 让戛纳拜倒在石榴裙下 “弗朗西斯,终于又见到你了。” 方言主动地和弗朗西斯科波拉、尼古拉斯凯奇等人拥抱问好。 “是啊,我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弗朗西斯科波拉说,自从知道《霸王别姬》会在戛纳电影节参赛,就一直在翘首以盼。 “这些人都是《霸王别姬》的主创人员。” 方言把龚樰、章艺谋、陈凯哥、姜闻等人一一地向他介绍。 章艺谋、陈凯哥他们见到心目中的偶像,不是紧张拘谨,就是崇拜敬畏。 轮到龚樰时,方言莞尔一笑道:“她就是《霸王别姬》的导演。” 弗朗西斯科波拉上下打量,讶异不已,“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的女导演!” “你别看她年轻,但却已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导演,不论在内地,还是在香江,都拍了不少的电影,而且水准和成绩都不低,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放心地把《霸王别姬》交给她。” 看到方言大夸特夸的样子,龚樰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当然除了这些,还因为华夏有一句古话,叫‘举贤不避亲’。” 方言道:“她是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体内蕴含着多大的能量和才华。” 索菲亚科波拉和尼古拉斯凯奇面面相觑,合着《霸王别姬》的导演是你妻子啊! 方言注意到他们诡异古怪的目光,撇了撇嘴。 单论“任人唯亲”,别人倒是可以指指点点,偏偏你们科波拉家族就不行,且不说尼古拉斯凯奇,就单单说索菲亚科波拉,《教父3》里最大的败笔就是她来演迈克·柯里昂的女儿。 结果就是被金酸莓奖屡屡羞辱,甚至被嘲笑成《教父》电影里的“木头”。 比之女儿和侄子,弗朗西斯科波拉倒是对这种“举贤不避亲”的说法,大加赞赏: “你越这么说,我越期待你这位才貌双全的妻子拍出来的《霸王别姬》。” “那就让我们接下来拭目以待吧。” 方言余光一瞥,就见组委会工作人员开始指引龚樰、章艺谋他们上台。 戛纳电影节的开幕仪式,除了红毯秀以外,还有电影节官方、导演以及演员的开幕致辞。 方言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给同为编剧的芦苇、李碧桦,自己就不上去抢所有人的风头了。 和弗朗西斯科波拉坐在一起,低声交谈,话题渐渐地聊到了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委托上。 “我前不久收到了福克斯的邀请,默多克希望我能写一个商业与艺术相结合的剧本,不计成本,不限题材,刚巧我想到了我朋友的一部,也许适合改编成一个非常不错的故事。” “我觉得如果让你,或者斯皮尔伯格来拍这个故事,想必一定很棒。” “我?” 弗朗西斯科波拉摆了摆手,眼神落莫道:“方,按理来说我不该拒绝你的好意。” 随后叹了口气,“不过抱歉了,我现在已经退休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拍戏了。” “爹地(叔叔)!” 索菲亚科波拉和尼古拉斯凯奇焦急万分,这可是方言亲笔的剧本,没准真的能让他绝地翻盘! 见弗朗西斯科波拉坚持拒绝,方言也没有勉强,而是委婉地提议道: “不如这样吧,作为我的老朋友,替我参谋参谋这个剧本如何?”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不过最好等我看完《霸王别姬》再说。” “那是自然!” 就在两人私下聊天时,来自全球的近万的观众鱼贯入场。 《霸王别姬》的首映典礼在这里隆重举行,照相机的灯光在不停地闪烁。 龚樰面对着如此重大的场面,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慌乱的心静了下来。 接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演讲稿,内容在方言的帮助下,经过反复润色修改以后才定的稿。 “尊敬的观众朋友、电影同仁们: 今天,我们齐聚戛纳这座艺术的殿堂,共同见证华夏电影与世界对话的一次启程。” “我们很荣幸,《霸王别姬》能够被选为戛纳电影节的开幕影片,作为展映方,我们觉得电影不仅因为它有着引人入胜故事情节和深刻复杂的主题内涵,更因为电影象征着一种跨越文化、直抵人心的艺术力量——这种力量,正是我们渴望通过电影传递给世界的核心精神……” “《霸王别姬》的诞生,离不开一群电影人的赤诚与勇气,就像该片的编剧方言在创作时,将历史的反思与人性的审视融入剧本,强调‘我们从未回避历史,而是通过故事与观众真诚对话。’” “………” “我们希望《霸王别姬》能够成为东西方电影与文化交流的一张名片,一道桥梁,一个见证!” “我们也一直希望通过国际电影节,将把更多的华夏故事生动地传达给世界各地观众。” “啪啪啪!” 此话一出,全场沸腾,掌声如雷,响彻影厅。 紧接着,《霸王别姬》正式开映,伴随黑白画面而出的是京剧戏曲的伴奏音乐。 “我小石头今儿个玩真的,让爷们开开眼!” 在一声“啊”的嚎叫声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豆子就像小霸王一样,用砖头去砸脑袋。 这股“霸王气”,一直跟随着他从学艺,到成名,然而却随着年龄,一点点地被磨平抹灭。 而唱了半辈子的“我本是女娇娥”的程蝶衣,终于渐渐地开始明悟,自己其实是男儿郎! 旧社会把人都能变成鬼,更何况是把男的畸变成女的呢? 在一声声“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中,程蝶衣拔出段小楼的宝剑,以自刎的形式结束了一生。 两个多小时的片子,很快就放完了。 屏幕徐徐黯淡,灯光重新亮起。 席间却呈现一片诡异的安静,空气似乎消顿了片刻,可随后如同约好了般,全场观众纷纷起立。 “哗哗哗!” 紧接着,掌声如潮水,热烈而长久。他们发自内心的感谢这部电影,喜欢这个故事。 此时,龚樰弯着腰,死死捂住脸,却不敢大声地哭,嫩白的手指头浸着泪珠,又黏遮了视线。 而前方,蒙蒙模糊中,是自己心爱的男人。 “你说你,怎么还哭了?” 方言也没带纸巾,可怜见儿的帮她擦着眼泪,笑道:“电影受欢迎,应该高兴嘛!” “我也不知道。” 龚樰摇摇头,轻轻抽泣着:“我、我就是想哭。” “哭也算时间哦。” 方言眼神示意了下,随即站起了身。 龚樰心领神会,连忙拭去眼泪,也站起身,跟着章艺谋、姜闻、张国榕等人一起走到台前。 同时不停地向四面八方的观众、记者和批评家们挥手回应,而影迷们见片中男主角、女主角现身,情绪更为激动,不满足于拍巴掌,呼啦啦的围了上去。 甚至还有一位法国老太太,凑过来抓住张国榕的手,哇里哇拉讲一大通,然后一抹眼泪闪人了。 “你瞧瞧这场面,咱们不该哭,咱们应该笑。” 方言对龚樰压低声音道:“因为我们让戛纳拜倒在了华语电影的石榴裙下了!” 第679章 卖方市场(二合一) “榕少,请问你是gay吗?” “………” 张国榕对着眼前这个貌似纯良实则腹黑的香江记者,很是无语。 在《霸王别姬》首映结束的第二天,方言便召开了一个记者发布会,邀请的除了《好莱坞报导》、《银幕》、《电影手册》这种老牌电影报刊以外,也请了一批来自港台的媒体记者。 这里面的一多半,全是冲着方言、张国榕他们而来的,像《明报》、《东方日报》…… 为帮助观众了解《霸王别姬》的文化和历史背景,方言甚至财大气粗地印制了一本多达28页的宣传手册,对诸如什么是“京剧“,以及影片的故事背景和人物关系都进行了详细介绍。 然而谁也没料到的是,香江媒体对艺术、历史等毫无兴趣,依旧是场外花边、娱乐八卦这一套。 “呃,我不是。” 张国榕摇头道。 “那你为什么要犹豫呢?” 那记者逮住点破绽就穷追猛打。 张国榕眨眨眼,因为了解香江的职业狗仔是个什么德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干脆闭口不言。 就在这时,方言马上接过话茬,为他解了围。 “这正是我最赞赏国榕的地方,明明不是同性恋,却能将角色演的入木三分,我觉得这是一个演员的功力所在,不可多得,而且他在《霸王别姬》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比如学京剧和普通话。” 记者算给了方言面子,放过了张国榕。 接着跟龚樰、方言详细聊了聊电影,拍摄初衷,经过,困难,和现在成功的感想。 张国榕眼见采访回归正轨,又开始配合地回答问题,什么与方言的合作受益良多。 虽然过程辛苦,但能在戛纳得到同仁肯定,是多么的值得巴拉巴拉。 最后,某位资深娱、记例行收尾,问了句:“不知道接下来,榕少有什么拍片计划?” 不等张国榕开口,李碧桦率先开口: “榕少会出演我写的一部新戏,叫《胭脂扣》,和梅姑首次联袂合演……” 香江媒体的注意力渐渐地被《胭脂扣》所吸引,不再抛出各种刁难的问题逼张国榕回答。 等把“瘟神”们都送走以后,李碧桦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记者真的是太下三滥无耻了,竟然因为《霸王别姬》,就诋毁哥哥是……” “唉,他们不就是靠这样挣钱的。” 张国榕叹了口气,“算了,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其实我在接《霸王别姬》这部戏的时候,经纪公司还有芬姐都劝过我,可能会对我的形象造成损害和问题,但我不在乎,清者自清嘛!” “好一个‘清者自清’!” 方言颇为赞赏,“不过榕少你也不必担心,还记得我给你的承诺吗?” 李碧桦、龚樰等人互看一眼,很是好奇。 “我答应给他量身定制一部电影,帮他改变形象,调整心态,从《霸王别姬》中出戏。” 方言面带微笑。 “是啊是啊,接下来我可就静候方生的佳音了。” 张国榕语气里充满着几分期待,不知道他会给自己写一个什么样的剧本。 ……………… 记者招待会之后,《霸王别姬》和整个剧组成为媒体报道的重点,代表戛纳电影节动向的法国《电影》杂志以整整6页篇幅介绍方言、龚樰等人,甚至表示《霸王别姬》代表亚洲电影的新成就。 一下子,《霸王别姬》的热潮席卷了整个戛纳电影节。 不管是看过,还是没看过的观众,都以不同的方式强烈地要求着“加场”。 得亏戛纳电影节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在不影响其他展映电影的前提下,提早安排了一个容纳千人的影厅,供《霸王别姬》的加场,然而结果大大地超乎吉尔斯·雅各布的预料。 原以为一个千人影厅应该能满足众人的观影要求,很快地就人满为患,而且是从早到晚都满员。 不得已之下,便拿假日宫大戏院第二放映厅,又开辟了第二战场,这才勉勉强强地应付下来。 伴随着《霸王别姬》的观影热潮,龚樰、张国榕、章艺谋等人接二连三地受到邀请,其中最忙的就属龚樰,采访她的记者仅仅一天就接待了近50个,没采访到的都已经预约到了闭幕式当天。 以致于随行的翻译根本不够用,不得不连轴转地转场。 方言很识趣地没有跟自家媳妇抢风头,但也没有闲下来,而是在卖《霸王别姬》的海外发行权。 话说想在戛纳卖片,那就得搞出大场面,一般有三招:买封面,办酒会,刷明星。 买封面算是想在戛纳电影市场卖片的常规手段,也是最具性价比的宣传手段。 戛纳的场刊有两份,《每日银幕》和《好莱坞报道》,它们在影展期间推出每天一期的特刊,会对近日的各种活动进行总结评述,以及展映电影进行打分,预测主竞赛单元的获奖结果。 相比在国内劳民伤财办个概念海报的档次,能做为国际主流电影媒体的封面出现,那逼格蹭蹭的往上涨,这些封面都是对外出售的,相当于广告位,五万到十万美金不等。 当然,也不是想上就能上的,杂志本身会根据片子的等级做一些筛选。 但后两招成本较大,效果也仁者见仁。 毕竟就算把两岸三地的明星统统打包送过去,人家老外也都不稀罕,国际咖位实在太低了。 酒会还好点,却妥妥的烧钱,哪怕办场普通晚宴。 不过有方言在,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样,更何况被邀请参加酒会的,既有弗朗西斯科波拉这样的好莱坞名导,又有福克斯、华纳、环球这样的电影巨头高管,自然而然地倍受欧洲明星、媒体的青睐。 甚至于想要买下《霸王别姬》版权的欧洲,乃至世界各地电影发行商都争先恐后地参加。 “铛!” 阿兰莱德微笑着和方言碰了一杯酒。 方言不禁感慨道:“真没想到堂堂的福克斯ceo会亲自来戛纳电影节。” 阿兰莱德说:“这才显得福克斯对你的尊敬和看重嘛。” “哈哈。” 方言放声大笑,“你们的诚意和尊重我的确已经感受到了。” “既然如此,方,我希望你能答应把《霸王别姬》的北美发行权交给福克斯。” 阿兰莱德信誓旦旦道:“当然我会给出比其他人更优渥的条件和价格,而且还会保证在明年的金球奖、奥斯卡上,福克斯会尽最大可能地宣传推介《霸王别姬》。” “这也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方言意味深长道,“当然还有你和默多克。” 阿兰莱德心领神会地补充道:“还有福克斯!” “干杯!”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全都在酒中。 ………… 酒会气氛热闹和谐,众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方言穿梭在人群之中,接触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发行商之间,价比多家。 电影海外发行,通常是买断和分成两种形式,那些各国的大片商,压根不会出很高的价格买断。 一般给个保底价,根据导演的咖位上下浮动,比如章艺谋可能是二十万,而菜鸟可能只有二万。 然后在这个基础上,片商把宣传发行的费用全部扣除,最后看能收回多少。 如果还有盈余,那就可以分成,如果没有,你就只能拿到保底金。 而《霸王别姬》虽然是龚樰这个新人拍的,但架不住原著被翻译成了十几种语言,不仅仅名扬华夏,更是畅销欧美,即便还没有明确拿下戛纳电影节的重奖,比如金棕榈,也会引起多家争抢。 因此,方言也并不着急出手,而是等戛纳电影节颁奖典礼那天再下决定。 一圈溜达下来,又重新地绕回到阿兰莱德面前。 “刚刚我跟环球、美高梅、派拉蒙它们都接触了下,都想要买断《霸王别姬》的全球发行权。” “那么你是怎么打算的?” 阿兰莱德皱了皱眉。 “买断的价格倒是还不错。” 方言说,光这些钱就足以回本,而且还能多挣一点,只不过在全球票房分成上始终没有谈拢。 “哈哈,慢慢来。” 阿兰莱德自忖开出的发行权买断价以及票房份额比例,是所有电影公司中最合适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笑眯眯道:“不过另外一件确实需要急一些,我有一桩合作想要和你们福克斯谈谈。” 阿兰莱德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样的合作!” “你们不是希望我再为福克斯写一个剧本吗?”方言摇晃了下酒杯。 “没错,难道剧本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吗?”阿兰莱德惊喜不已。 “我相中了一本华夏的,并和作者取得了联系。”方言颔首,“我们一起修改了背景故事和角色人物,让剧本更贴合美国社会中的敏感问题,我相信你们看后一定会很喜欢。” “什么时候我能看到这个本子?” 阿兰莱德越发地感兴趣。 “恐怕要等上一会儿,现在这剧本在弗朗西斯那边。” 方言嘿然一笑,“我请他帮忙,好好地参谋一下,提一些宝贵的建议。” “方,你该不会是想让科波拉来当导演吧?” 阿兰莱德敏锐地猜到他的用意。 方言道:“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你觉得怎么样?” “呃,方,不要怪我没提醒你,科波拉因为接二连三地拍烂片,票房亏损严重,在好莱坞已经没有任何容身之所,可能不会再有电影公司愿意花钱请他来拍电影,换句话说,他被好莱坞驱逐了。” 阿兰莱德建议道:“我倒是觉得,如果《霸王别姬》最终能获得金棕榈,或者最佳导演奖,不是不可以请你妻子来担任你所写的这部电影的导演,你说呢?” “这不失为一个非常棒的提议,正合我的心意!” 方言说,自己考虑的是让龚樰给弗朗西斯科波拉打下手,两人联合执导,自己则担任制片之一。 “你为什么会看中一个已经失败了的导演?” 阿兰莱德不禁诧异。 方言说出了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请求。“弗朗西斯的拍摄水平绝对是世界级的,他之所以接连的失败,完全是因为不会选适合他的剧本,如果有出色的故事,我相信他一定能拍好。” 阿兰莱德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何况他现在正处于低谷,片酬方面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 方言说,《触不可及》并不是大制作电影,完全可以作为福克斯探照灯的第一部独立自制电影。 阿兰莱德不由地心动,但理智仍然占据上头: “不好意思,方,我必须看过了剧本,才能做出决定。” “这个自然没问题。” 方言自信满满,作为强大的卖方,他的话语权是无限的! ……………… 一两个小时之后,酒会圆满地落下帷幕。 方言满载而归,准备把好消息分享给龚樰,却惊人地发现她并不在卧室里。 本以为她还没有结束媒体采访,问过姜闻才知道,原来她在巩利的房间中。 此时,两人并排窝在沙发里,一人捧着本《银幕》,一人捧着本《好莱坞报道》傻乐。 巩利文静隽秀,龚樰大气知性,各有各的漂亮,极为养眼。 “咚咚咚!” 忽听外面有人敲门,龚樰屁颠颠过去,打开一瞧,见方言一脸坏笑样子,心里咯噔了下: “咋了这是?” “你跑这屋来了,我说怎么没找着你呢。” “我正在和巩利一块看场刊了。” 龚樰笑脸盈盈。 “看这玩意儿干嘛?” 方言不以为然:“戛纳电影节的评委可不会真的参考这个场刊评论来打分。” 龚樰笑了笑,“虽然不会参考,但我们自己看着乐也行啊!” 方言一头雾水,上前拿起她的那本,边翻边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我能听懂的。” 龚樰接过巩利递来的杂志,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道: “虽然电影节只进行了三天,但并不妨碍我把《霸王别姬》称作所有参展影片中最棒的一部。” “我感到非常惋惜,因为它仅仅是一部参展电影。” “龚樰以独特的女性视角,讲述了东方式的同性的爱情故事,不论是在逻辑叙事上,抑或是画面风格上,表现得都像是一个炉火纯青的老牌导演,她的才华足以惊艳整个戛纳电影节。” “哎呦,不错哦!” 方言挤眉弄眼,随后夫妻两人相视一笑。 看到他们恩恩爱爱的样子,巩利孤零零地站在一旁,表示狗粮已经吃撑了。 第680章 我来,我见,我征服(二合一) 戛纳电影节通常会举办12天,在此期间,会有各种电影放映、讨论会、酒会和媒体采访等活动。 而《霸王别姬》自始至终都没有下映,只是从一开始的两个厅变成了一个厅,毕竟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参加戛纳电影节的观众基本上都看过一遍,观影热潮渐渐地退去。 不过饶是如此,组委会依旧给《霸王别姬》保留了一个影厅,供观众们反复地观看。 龚樰、章艺谋、张国榕、姜闻等人或主动,或受邀地出席其他电影的展映,相互之间学习交流。 比如,《暴风山冈》、《南方》、《菜鸟帕克》…… 对应的场刊评分也陆陆续续地出炉,但没有一部的评分超过《霸王别姬》。 即便是《征服者佩尔》被媒体打出了3.1分的高分,也距离《霸王别姬》差了0.7分之多。 事实上,《霸王别姬》的这“3.8分”可谓是戛纳电影节迄今为止,媒体所打出的最高分。 是打破戛纳电影节场刊分数记录的最高分! 因而毋庸置疑的,《霸王别姬》入围了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角逐金棕榈大奖。 遗憾落选的电影团队纷纷失意地离开戛纳,方言、龚樰、巩利等人留了下来,精心准备闭幕式。 酒店当中,龚樰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旗袍,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 “怎么样,好看么?” 见她向自己展示着战袍,方言上下打量,“用粤语来讲的话,那就是靓到爆!” “如果换成冀北话,就是你这姑娘长得真俊呐!” “要是换成沪市话,那就是‘侬今朝老漂亮额呀’!” “再换成川蜀话……” “够了够了,越说,嘴越没个门把。” 龚樰被夸得双颊微红,笑得合不拢嘴。 方言对她的“口是心非”,不禁摇头失笑,随后两人走出房间,迎面撞上巩利、章艺谋等人。 就见巩利穿着白衬衣,下面打了一个结,露出纤纤细腰,搭上黑色的长裤,飒爽优雅。 “呀,小利,你这一身我还是第一见。” 龚樰眼前一亮,“好啊你,竟然跟姐姐还藏私呢!” 巩利露出靦覥的笑容,余光瞥了下旁边一直在憨笑的章艺谋,眼神里夹杂几分耐人寻味之色。 “咳咳,出发!” 方言清清嗓子,随即带着张国榕、姜闻、陈凯哥等一行人来到闭幕式举办地。 此时此刻,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华夏的外国的,乌压压地往里凑。 很多貌似记者的家伙还扛着超大号摄像机,把本就很窄的入口挤得更水泄不通。 而大门两侧,各站一法国护卫,边维持秩序边检查红函,忙得焦头烂额。 “好多人啊!” 龚樰挽着方言的臂弯,东张西望,不禁感叹。 “谁说不是呢?” 方言也很郁闷,人太多了,他们只能傻乎乎的戳在后边等。 会场大厅能容纳800人,而主办方估算的是600名嘉宾。 但瞅这样子,队伍一点都没减少,仍然有人不断补充,保准过千了。 于是没有过多久,前面又冒出了一位主管样的哥们,跟保安嘀咕几句,便开始召唤小伙伴搬运器材,折折腾腾,然后,就听一阵“哗啷啷”声响,居然拉开了一道防护网。 所有嘉宾顿时惊着了,至于么! 现场情况确实混乱,都想进去,只得乖乖的听人家安排,一个个排好队,再递过邀请函。 毕竟人多了,就容易出乱子,主办方才不想被打脸,安保工作瞬间升级,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思,起初还像模像样的检查邀请卡,后来见没完没了的,干脆撂挑子,防护网一关,全部拒之门外。 你想进,可以啊,各凭本事。 要么跟保安熟,要么跟里面的人联系,叫丫出来接。 方言、龚樰等人凭借这些天的曝光和刷脸,已经在戛纳电影节刷出了存在感和知名度,所以主管看到他们,便肃然起敬,根本没仔细查验就放行,而那些企图浑水摸鱼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一步入红毯,龚樰、巩利、姜闻等人有了经验,要淡定多了,面带微笑的摆手示意。 一路慢行,然后站定,拧身,噼里啪啦的被各大媒体一顿猛拍。 对很多电影人,很多明星来讲,这短短几十秒,却可能浓缩了毕生精彩。 眼见时候差不多,方言拉着龚樰的手,穿过喧嚷的中心区域,抵达卢米埃尔电影宫的阶梯脚下。 这里要安静得多,摒弃了明星浮华,将一切重归于电影,充满了宗教式的传统气氛。 吉尔斯·雅各布一如开幕式一样,静静地站在阶梯最顶端,张开双臂,热情拥抱了对方。 他打心底里感谢方言,因为一个影展想保持长久的竞争力,必须要依靠青年们的活跃。 而正是这位来自东方的年轻人,让陷于沉闷的本届影展大放异彩,话题度和曝光度直接拉满。 甚至是远超把金熊奖颁给《红高粱》的柏林电影节,因为《红高粱》的导演,章艺谋也在戛纳! ………… 大厅里面的灯光柔和而温暖,微妙的缓解了某些竞争对手的烦躁,面带笑容的互相问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几人按着指引,费劲的拐进席位,女人们小心的揪着长裙子,生怕被刮破。 “你去厕所么,要去赶紧的。” 趁着尚未开始。方言提醒了龚樰一句。 “不去,我连口水都没喝。” 龚樰摇摇头,扒着前面椅背,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那饿不饿?” 方言关切道。 “饿啊!” 她满脸的委屈相,为了美美的穿上旗袍并保持仪态,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半点东西。 “我带了点糖。” 方言伸手在口袋里摸出几块水果糖,分发给众人。 龚樰先抢过一块塞嘴里,咂吧了几下,扭头道:“我这是蓝莓的,你的呢?” “我是柠檬的。”巩利低声道。 “我是橘子的。” 张国榕虽然不饿,但觉得吃点糖可以减缓心中的压力。 “呸呸,我的怎么是榴莲的!” 姜闻一脸懵圈。 “噫!” 龚樰搂着巩利,离他远远的,十分的嫌弃。 “哈哈!” 众人纷纷笑出了声,伴随着一阵欢声笑语中,戛纳电影节颁奖礼正式开始。 吉尔斯·雅各布先上去讲了开场,之后十位评委齐齐亮相,回顾,缅怀。展望,充斥着欧洲范儿的高级梗,除了方言和翻译能听得懂,时不时跟着微笑点头,其他人面面相觑,一脸懵圈。 果然,文化工作者要有更多文化才行! 约半个钟头后,巴拉巴拉一通过,开场白终于结束。 台下的嘉宾们纷纷打起了精神,一边热烈地鼓掌,一边看着评委作为颁奖嘉宾,走上舞台。 最先颁发的都是一些教育贡献奖、技术卓越奖、最佳短片奖等堪比边角料的小奖。 轮到娜塔莎·金斯基上台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五个奖,金摄影机奖,也叫做导演处女作奖,是每届戛纳电影节会授予参赛的影片中最为出色的处女作的,重点在于不局限于竞赛单元。 就见她并没有磨磨蹭蹭,直接地拆开信封,道:“获得本届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的是 farewell,myconcubine!” 虽然“霸王别姬”这个英文片名很诡异,却不耽误方言的神经反应速度。 龚樰眨眨眼,有那么一丝恍惚,估计还未重启成功。 方言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下她,她才如梦初醒,耳畔边响起一阵阵的掌声和一道道的恭喜。 巩利干脆就直接拉着龚樰的手,仿佛自己得奖一般的高兴,“太好了,小樰姐!” 龚樰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经过那个稳坐的男人,不禁愣道:“你不上去?” “这是颁给你的奖,我上去干嘛呢?” 方言笑着摇头,给她让出地方,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 龚樰抿了抿嘴,眼神扑闪,这男人一直陪自己战斗在最前线,无论多困难,从没放弃过。 结果现在荣誉到手,忽然就“摆烂”地撂挑子了,顿时有种心塞的感觉。 她尽量平缓着脚步,慢慢上了台,接过奖杯和证书,感受着掌心里沉实的金属重量。 方才觉得此时此刻,莫若清楚。 “thankyou!” 台下风光无数,她只盯着那小小的一处,道:“我很荣幸。我的第一部作品就来到了戛纳,并拿到了这个奖,感谢艺谋、凯哥你们,没有你们的相助,《霸王别姬》不可能拍的如此顺利。” “感谢国榕、巩利和姜闻,你们也都非常的棒,精湛的演技和敬业的态度给电影锦上添花!” “当然我最感谢的就是方言,虽然你不上来,但我也要对你说,没有你就没这部电影,谢谢!” “………” 方言咧嘴发笑,起立鼓掌。 不远处的弗朗西斯科波拉见状,也相当给面子地起立。 在场的嘉宾们一见到这场面,好家伙,堂堂弗朗西斯科波拉都起身了,他们哪里还敢坐着。 于是乎,乌泱泱的一片人全都站了起来,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都奉上最热烈的掌声。 方言笑了笑,这届金摄影机奖颁给龚樰,也算是实至名归。 虽然不管是对阿兰莱德,还是弗朗西斯科波拉,他都对外宣称龚樰执导多多部电影,但是龚樰这些天接受了这么多的媒体采访,底细早就漏了个干净,《霸王别姬》毫无疑问是她真正的处女作。 只不过,《霸王别姬》的这个片名翻译,着实有点辣眼睛。 在古代里,姬这个词指的是小妾,地位低于正室妻子。 对应到英文里,“concubine”就是专门用来表示这个意思。 比如,慈禧在成为太后之前,就是妾室,很多近代英语文献就用“concubine”来称呼她。 而“霸王别姬”中的“霸王”并没有直接的对应词,于是只翻译了“别姬”这个部分,也就是“farewell,myconcubine”,但愿之后从还海外传回到国内时,不要闹出类似“常凯申”的笑话。 把《霸王别姬》莫名其妙地翻译成“再见了,我的小老婆”,或者是“再见了,我的姨太太”。 ………… 掌声如潮水般,潮起潮落。 龚樰下了台之后,奖杯立马在章艺谋、姜闻、陈凯哥等人手中传递,上下打量,稀奇无比。 方言却注意到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些许的失落。 “怎么,拿了奖还这么不开心?” “不是,我只是有些遗憾。” 龚樰摇了摇头。 “什么遗憾?” 方言好奇不已。 “不是你说,戛纳电影节基本上都会公平地切蛋糕,一部电影最多拿一个大奖。” 龚樰回想起他对自己讲的,但凡拿到戛纳影帝、影后,又或是最佳导演的,都会跟金棕榈无缘。 方言乐道:“你看你瞎操心的,这里面的潜规则又不包括金摄影机奖。” 龚樰一时激动,“真的嘛?!” 方言点头说,金摄影机奖的颁奖对象囊括主竞赛单元和非主竞赛单元,自然不能这么算。 “那就好,那就好。” 龚樰内心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精神大振,开始期待之后公布的奖项结果。 戛纳的奖项设置,一共就十来个,用不了多久,就轮到了最佳导演。 只不过这次荣耀没有降临在龚樰的身上,而是来自阿根廷的导演,弗尔南多·索拉纳斯。 影帝、影后也是如此,依旧是没有花落在姜闻、张国榕以及巩利的身上。 方言宽声安慰道:“其实按你们在《霸王别姬》里的表现,我觉得都是世界影帝影后级表演。” 巩利和张国榕笑了笑,但脸上难掩落寞之色。 “方老师,我觉得我们没得奖,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姜闻却扬起眉梢,“照您的说法,咱们得到金棕榈这个戛纳最终大奖的几率岂不是更大了嘛!” 陈凯歌、章艺谋、张国榕他们一听,一下子来了精神,一双双目光随之投向台上。 就见作为这届评委会主席的埃托尔·斯科拉,拿着装有最终得主的信封,走到了话筒前。 “各位晚上好。” “很高兴由我亲自来颁发最后的金棕榈,说心里话,这个奖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 “但很遗憾的是,我想得到却始终得不到,所以我在台下犹豫过,要不偷偷地拿奖杯跑路吧?” 此话一出,瞬间满堂哄笑。 “开个玩笑,很荣幸这个我求之不得的金棕榈,今日会从我的手中交给值得交付的人。” 埃托尔·斯科拉拆开了信封,“本届金棕榈奖是,farewell,myconcubine!” 一时之间,无数眼睛、掌声、喝彩都和聚光灯一样,汇聚到方言、龚樰、张国榕等人的所在。 方言和龚樰紧紧相拥了下,然后振臂高呼,仿佛自己眼下就是电影世界之王。 张国榕、巩利等人互看一眼,喜极而泣,之前没能获奖的不愉快,顷刻间都化为了乌有。 虽然他们没能拿到戛纳影帝、影后,为华语电影创造历史,但却一起携手缔造了个更大的历史。 《霸王别姬》是第一部,也是目前唯一一部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的华语电影! 第681章 今日不辱法 “《霸王别姬》以一场洞穿世纪的京剧名伶的悲剧命运,叹唱了在禁锢文化之下的情与爱,该片涉及了时代命运、传统文化、人性思辩及生存状况等多个维度,是一曲宏壮、悲悯的世纪之歌。” 就在埃托尔·斯科拉说着颁奖词时,方言和龚樰携手上台,享受着周围人的掌声和恭贺。 “你来说吧。” “你才是导演,当然是你来。” 两人推脱了下,方言把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交给了龚樰。 龚樰尽力地控制着眼眶里打转的泪花,捧着金棕榈的奖杯,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各位,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拿到金棕榈奖。” 方言随即开了个玩笑,“所以只准备了一份获奖感言。”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爆发出阵阵笑声、掌声,甚至口哨声,来鼓励声援着龚樰。 气氛也随着这一则笑话,再次升温,热闹活跃。 埃托尔·斯科拉等评委会的成员都很理解,毕竟《霸王别姬》在戛纳电影节创造一个奇迹。 《霸王别姬》是第一部场刊评分达到3.8分高分的电影! 是第一部导演处女作就获得金棕榈大奖的电影! 也同样是华语电影第一部在戛纳电影节获得金棕榈的电影! 无数个“第一”,让在场的所有媒体无不高举相机和摄像机,把镜头齐刷刷地对准龚樰和方言。 其中,就包括法国电视台的女记者雅克琳娜·迪勃瓦。 “谢谢,谢谢。” 龚樰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开始慷慨激昂地发表感言。 张国榕、姜闻、巩利等人脸色各异,或是兴奋,或是自豪,或是欣慰,或是欢喜。 当然,陈凯哥和章艺谋脸上则更多的的羡慕,但两人的羡慕又各有各的不同。 章艺谋两眼冒着精光,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拍出像《霸王别姬》一样的电影,也来一回戛纳电影节,也拿一回金棕榈奖,心里也是这么想着,就忍不住地闪过一个念头。 大导演当如是也! 而陈凯哥却不同,他心头涌现出一种怪异诡谲的感觉,想着《霸王别姬》的导演是自己就好…… 彼可取而代之! 就在这座美轮美奂、历史悠久的戛纳殿堂里,既承载无数荣光和梦想,也显现各种雄心和野心。 ………… 金棕榈奖的结果揭晓,预示着本届戛纳电影节落下帷幕。 记者们纷纷地涌入后台通道,抢占着采访区域的有利位置,生怕落后于同行的竞争对手。 龚樰、陈凯哥、章艺谋、张国榕等人一亮相,都被一票记者团团围住,被各种问题狂轰滥炸。 方言也不例外,面带微笑地一一回答着有关《霸王别姬》的各种问题,直到被问得厌烦为止。 当轮到克琳娜·迪勃瓦时,他终于皱了皱眉: “如果问的还是有关《霸王别姬》,我想我刚刚已经答得够多了,不好意思。” “不,我其实想问的是其他事情,是关于华夏文学方面的事情。” 克琳娜·迪勃瓦自报家门,与其说她是一名娱记,倒不如是文艺部编辑。 “请讲。” 方言挑了挑眉。 克琳娜·迪勃瓦一本正经道:“你是华夏文学界的著名作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前不久在巴黎举办的‘华夏文学的觉醒’的讨论会?” 方言摇了摇头,一问才知,这场讨论会就在九月份举行,与会的都是双方的文学代表团。 然而就在其乐融融的聚会中,文学代表团里的一些人围绕历史和现实问题,同到会的人们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和辩论,基本上就是反思怪的固定话术,这国怎,亏总民,我陷思,定体问…… “他们不像来谈文学的,仿佛是来谈政zhi的。” 克琳娜·迪勃瓦道:“我对这批作家的水平和认知感到失望,所以那时候就放弃对他们的采访。” “你做的很对。” 方言笑了笑。 “只可惜他们的言行还是被其他媒体报道了出来,对各方面都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克琳娜·迪勃瓦语气认真道:“所以我想请问你的是,你怎么看待整件事?” “作家算是文人的范畴,他们中的有一些人难免患上了幼稚病。” 方言道:“用一句话形容他们非常恰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基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他们老觉得自己学富五车,但是追究起来实则是满腹空空。对华夏文化,华夏历史,世界文化,世界历史、经济、政zhi、军事、哲学,经济学这些学问都是半吊子……” “比如美国独立战争胜利后,为什么没有立即建国,而是在七年后才立宪法、选总统?” “比如工业革命为什么首先在英国进行,除了瓦特和君主立宪制外,到底还有哪些重要原因?” “你让他们回答,他们往往总是一无所知,因为他们对自己国家的历史和文化都了解的不够深刻!不够透彻!不够全面!所以这些人的言论,最终只会成为他人的笑料,仅仅如是而已。” “那么,你能说一说法国文学和华夏文学之间的区别吗?” 克琳娜·迪勃瓦提出问题。 “最大的区别就是法国作家用法语写作,华夏作家用中文写作。”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噗嗤。” 克琳娜·迪勃瓦被逗得莞尔一笑,“如果我要是继续追问你这个问题,你会怎么回答?” 方言耸了耸肩,“那我只能说,一个是法国的文学,一个是华夏的文学。” “哈哈。” 克琳娜·迪勃瓦笑容越发灿烂,也不刨根问底,而是话锋转到了法国文学和历史的感受。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在戛纳拿了金棕榈,那么就不辱法了。 而且也要想方设法地淡化和解决掉“华夏文学的觉醒”造成的坏影响,于是脱口而出道: “十五世纪以来,随着地理大发现,世界各国开始互相认识、了解和竞争。” “在近现代,有九个国家在不同的时期先后登场,对世界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它们分别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 这话一出,克琳娜·迪勃瓦只觉得一股厚重磅礴的历史感,正朝自己扑面而来。 第682章 大国崛起 方言所说的,基本上来自前世央妈的系列记录片《大国崛起》。 当然,内容不可能一模一样地照着说,因为《大国崛起》作为纪录片,播出的只是比较浅显易懂的科普性视频,许多深层次的东西根本没有展开,而且在各国崛起的历史也没有事无巨细地讲解。 大部分都是非常伟光正,隐秘、黑暗、甚至黑色幽默的部分要么不提及,要么一句话带过。 就比如法兰西的路易十六,为美国独立战争抛头颅,洒热血,最后连王冠和脑袋都抛没了。 如果说常凯申是运输大元帅,那么路易十六称得上是“影子国父”。 不过当着法国媒体的面,这么说就有点太伤他们,说好了今日不辱法,于是结尾时夸了一句: “法兰西如果不伟大,就不称其为法兰西!” “你说的真的是太好了。” 雅克琳娜·迪勃瓦被这话煽动得激动不已。 “这都是有感而发。” 方言一脸的真诚。 “可惜就是说的太快了,我有好多都没有记下来,不过幸好有它。” 雅克琳娜·迪勃瓦指了指搭档扛着的摄像机,“刚刚你讲的那些都是即兴的嘛?” “并不全是,我近来一直在斟酌准备着写一本书。” 方言笑了笑,“方才的观点和内容就有不少这本书。” 雅克琳娜·迪勃瓦越发好奇,追问不止,比如这本书是否写成了,比如这本书的名字。 “叫《大国崛起》。” 方言一本正经道。 “难道会像你之前的《枪炮、病毒与钢铁》一样,也是一部历史人类学著作嘛?” 雅克琳娜·迪勃瓦眼前顿时一亮,光听书名,就感觉这本书的不凡。 “确切地说,是类似《全球通史》的科普类历史读物。” 方言道:“就比如我刚刚说的,就出自大国崛起的法国篇,其中除了提到法国崛起过程中的的诸多历史事件和关键节点,也会提到拿破仑、戴高乐等法国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借此来点评分析其中的根本原因,以及对华夏复兴的借鉴意义……” 雅克琳娜·迪勃瓦“哇哦”了一声,“包括法国篇在内,《大国崛起》一共有多少篇呢?” “预计会有十到十一篇左右,就像我一开始提到的,有九个国家在不同的时期先后登场,对世界格局产生了重大影响,它们分别是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法国、德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所以每个国家都各占一篇,比如‘葡萄牙篇’、‘西班牙篇’、‘英国篇’……” 方言语气认真道:“最后一到两篇,我会重点放在华夏的身上。” “呃,不知道关于法国篇的文章,你准备什么时候发表呢?” 雅克琳娜·迪勃瓦暗戳戳地提了一嘴,她虽然是电视台的记者,但也在《世界报》、《费加罗报》这种法国主流报刊里有不少的编辑朋友,他们一定会对《大国崛起:法国篇》感到浓浓的兴趣。 方言起初是拒绝的,不能你叫我发表我就要发表,更何况自己其实一个标点符号都还没开始写。 但一想到前不久的“华夏文学的觉醒”研讨会造成的负面舆论,就不得不出一把力,挽回影响。 于是乎,在雅克琳娜·迪勃瓦的强烈恳求之下,自己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 “原稿在华夏,我只能循着记忆写个大概,而且我不懂法语,需要有专业的翻译来勘误才行。” “翻译的问题你无需操心,就包在我的身上!” 雅克琳娜·迪勃瓦信誓旦旦地保证。 方言和她握了下手,相互之间交换了联系方式,便动身前往戛纳电影节主办方准备的闭幕酒会。 整个鸡尾酒会由菲利普罗斯柴尔德男爵集团赞助,不管场地,还是酒水,都由他们来提供。 此时的木桐嘉棣葡萄酒吧,正举办了一场令人久久难以忘怀的大西洋海岸之夜。 方言穿梭在人群之中,特别是世界各地的电影发行商之间,借着《霸王别姬》夺得金棕榈的光环,跟一个个希望买断地区发行权的片商们谈判,不管是买断价格,还是票房分成,都比之前的高。 至于北美方面,最终还是落到了条件出的最优渥的福克斯这边。 没办法,谁让阿兰莱德不光是加钱加得最多,而且愿意出钱出力地帮《霸王别姬》冲击奥斯卡。 况且自己还把《触不可及》的合作交给了福克斯,帮新成立的探照灯公司打响第一枪。 方言带着一连串的好消息,找到了龚樰,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一下子,羡煞了章艺谋、陈凯哥等人,一个个向龚樰投去了眼馋、艳羡、炽热的目光。 “我?” 龚樰万万没想到才刚得了金棕榈,马上就可以到好莱坞,而且是和弗朗西斯科波拉联合执导。 方言笑着点头,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得了一个金棕榈就满足了吧?” “怎么会呢,只是快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龚樰一副相信但却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个算慢的了。” 方言所言非虚,本来她是想以美国版的《宝贝智多星》,帮龚樰顺利登陆好莱坞。 只不过如今,福克斯已经把《宝贝智多星》翻拍成了《小鬼当家》,就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 “岩子,我有一点没想通,科波拉不是说自己已经退休了吗?” 龚樰诧异不已,“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重新出山吧?” 什么退休! 方言不屑地撇了撇嘴,完全是因为这老登拍的电影接连扑街,好莱坞没人再愿意投资他而已。 所谓的“退休”,只不过是被好莱坞的优胜劣汰、物竞天择的丛林法则所淘汰的体面说辞罢了。 毕竟,好莱坞就是这么的残酷,成功就是称王封神,失败便是路边一条,人憎狗嫌。 “你准备怎么说服他?” 龚樰眨了眨眼。 “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方言嘿然一笑。 “这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 龚樰想到他可能对着拍出《教父》系列的弗朗西斯科波拉说出《教父》的经典台词,不禁咋舌。 第683章 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二合一) 酒会结束,已是深夜。 哗啦一声,卫生间打开,热气氤氲,龚樰穿着宽松的睡衣,走了出来。 就见方言坐在桌前,笔在手指间转动,视线一刻不停地聚焦在纸上。 “在写什么呢?该不会是《触不可及》的剧本吧?” “这个不急,等默多克首肯了以后,再开始动笔不迟。” “那你这是在写什么?” 龚樰随手拿起其中的一页,就见上面清楚地写着: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 “葡萄牙与西班牙率先开启大航海时代,通过暴力掠夺建立起早期殖民帝国。” “葡萄牙凭借达伽马开辟的东方航线,垄断了欧亚贸易长达百年……西班牙则依靠美洲白银构建起“日不落帝国”,其鼎盛时期控制着全球83%的贵金属产量……” 然而,这两个伊比利亚国家将财富用于奢侈消费、修建教堂而并非投入科技,产业升级,最终在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被英国击溃后迅速衰落,荷兰则以金融创新和商业网络取而代之,通过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和东印度公司构建起‘海上马车夫’的商业帝国。 但是其缺乏工业基础的致命缺陷,导致在三次英荷战争后,最终被英国超越。” “……” “英国通过1688年光荣革命确立君主立宪制,为工业革命创造了制度条件。” “瓦特改良蒸汽机引发的技术革命,使英国一跃成为‘世界工厂’,成为第一个工业国家。” “法国在拿破仑战争中展现陆权优势,但其大陆封锁政策导致经济崩溃,最终在滑铁卢战役后退出争霸行列,德国抓住第二次工业革命机遇,1871年统一后仅用42年便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历史表明,大国崛起本质是文明形态的升级换代,葡萄牙、西班牙的殖民掠夺已不可复制,荷兰的商业资本主义难以为继,英国的工业霸权昙花一现,美国的金融资本模式亦面临挑战……” 一字一句,龚樰虽然看不懂纸上的所有内容,但却是大受震撼。 “这……这……” “这是我写的新书。” 方言简单地说了下来龙去脉,“我得抓紧时间了,过几天就要给克琳娜送过去。” “那那你可要写仔细喽。” 龚樰道:“要不要喝点什么,我让服务生送过来。” “来瓶冰可乐提提神吧。” 方言伸了伸懒腰,吐出口气。 《大国崛起》的创作绝非照着记录片抄就完事了。 自己只能借鉴基本框架,然后往里面添加更多内容,并扔进去自己的私货。他必须通过各大列强的崛起之路,用来分析建言华夏未来的发展策略,这样写出来才会更有影响力。 比如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就是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要挑战现存大国,而现存大国也必然会回应这种威胁,这样战争就变得不可避免,像16、17世纪的英西战争、英荷战争这样的海洋霸权之争。 再比如“人类命运共同体”、“科教兴国”、“产业革命”。 就像英国抓住了蒸汽机为标志的第一次产业革命的机遇,美国则在电力为标志的第二次产业革命中占据了先机。同时,在信息技术为标志的第三次产业革命中,美国又站在了行业前列…… 足见科技的迅猛发展是大国崛起的重要标志,而科技的发展也包含了在科幻人文上的发展。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方言又稍加私货地提了一嘴“科幻文学”。 《大国崛起》不写还不知道,一些起来,这玩意儿写起来可比难写多了。 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才完成4千字而已。 关键还要避免犯zz和历史错误,就不得不翻书,查找资料,所以不得不在法国多留一些时日。 于是乎,来戛纳时的一行人,离开时分成了两拨。 一拨就方言一个人,孤身留在法国,直到把《大国崛起》的开篇以及法国篇完成为止。 一拨是龚樰、陈凯哥、章艺谋等人,先行前往香江,由龚樰和张国榕做这个东道主,招待姜闻、巩利等一行人,在香江好好地玩上几天,顺便体会下香江和内地电影拍摄制作上的种种差别。 ………… 三天后,稿子顺利写成,而且不是初稿,是经过修改润色后的定稿。 克琳娜·迪勃瓦仅仅只是略懂中文,所以《大国崛起》上的每个字基本上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很难理解,但好在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在看“法国篇”时,能感受到股亲切感和厚重的历史感。 方言得到她的保证,回到巴黎的第一时间,会把这份稿纸交到专业的翻译的手中。 事实上,克琳娜·迪勃瓦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一抵达巴黎,就直奔巴黎第七大学,找到跟电视台长期合作的法籍华人,程抱一。 他既是东方语言文化学院教授,也是诗人、翻译家,长期致力于华夏诗学、绘画、书法、评论、翻译多方面的创作和研究,拥有《华夏诗歌语言研究》、《虚与实:华夏画语言研究》等理论著作。 最早的创作是从诗歌开始的,并在法国自成体系,称得上是中法文化交融的执牛耳! 前不久举办的“华夏文学的觉醒”研讨会,他就是其中的倡导者与主办者之一。 “好久不见,克琳娜。” “是啊,真的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克琳娜·迪勃瓦说自己之前出差,到戛纳电影节做采访。 紧接着就绘声绘色地聊到戛纳电影节的所见所闻,特别提到《霸王别姬》得到了金棕榈奖。 “这个消息我在昨天的《世界报》上也看到了。” 程抱一发自内心高兴,“虽然我没看过电影,但如果按改编的话,的确值得一个金棕榈。” 克琳娜·迪勃瓦说,《霸王别姬》不久就会在法国上映。 “那真的是太好了。” 程抱一说到时候一定会喊上全家,一块到电影院观看。 “对了,这次戛纳电影节上我还遇到了你一直想见到的那个《霸王别姬》的作者,方!” 克琳娜·迪勃瓦道:“我和他聊了很多,包括前不久的‘华夏文学的觉醒’研讨会。” 程抱一皱了皱眉,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但一想到研讨会上发生的不愉快,仍然心存芥蒂。 “我讲了研讨会所造成的负面舆论,然后他准备发表一篇文章,希望能化解这种不良影响。” 克琳娜·迪勃瓦拿出一迭稿件,“不过写的是中文,所以需要像你一样的大师帮忙翻译。” 程抱一顿时来了兴致,稿纸接到手里之后,定睛一瞧,瞳孔瞬间微缩。 “大国崛起”这四个字,立刻让他满脸震惊,手指轻颤。 虽未见内容,但光看题目,就能感觉到那一股磅礴汹涌的气势! ……………… 一个下午,程抱一一直捧着《大国崛起》,从头看到尾,手不释卷。 刚下班就一溜烟地回到家中,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天色由黄昏转黑夜。 “爸爸,吃饭了!” 程艾兰一边把刀叉摆在餐盘两侧,一边喊了一声。 作为母亲的米什丽娜·伯努瓦,端着热气腾腾的洋葱汤,随后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达令?” 然而,母女俩的呼唤依旧没有把程抱一喊下来。 程艾兰看懂了米什丽娜·伯努瓦眼神的暗示,径自上了二楼,推开虚掩着的书房大门。 就见程抱一聚精会神,心无旁骛,手一刻不停地在一张白纸上,“唰唰”写着。 “爸爸,你又在翻译什么古诗词了?” “不是诗词。” “那又是经史子集里的哪一本?” 程艾兰自言自语着,说自己也有用法文翻译《论语》的打算。 虽然她现在班里的华人学生会说汉语,却对华夏传统文化一知半解,差不多都快要丢光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程抱一也并不在翻译华夏古代的经史子集。 “这是方言的文章。” “方言?” 程艾兰先是一愣,但很快地反应过来,“是不是就是前段时间,报纸上报道的那个方言!那个夺得金棕榈的《霸王别姬》的作者,那个首次拿到星云奖的华夏作家,是不是就是那个‘方言’?”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程抱一面带微笑。 “可是他不是在戛纳吗,他的文章怎么会在爸爸您的手里呢?” 程艾兰疑惑不解。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 程抱一长话短说,简单地讲了一遍前因后果。 程艾兰错愕地两眼圆瞪,特别是当看到文章上醒目的题目时,整个人不由一愣。 “这……爸爸,他这也太大胆了吧,‘大国崛起’这名字取得未免太恢弘太狂妄了吧!” “只怕这一发表,会惹来不少的非议,但凡内容出一点纰漏,可就是数不尽的批评和嘲讽。”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看过这开篇还有‘法国篇’以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程抱一不禁感慨道。 “爸爸?” 程艾兰很少见到他对一个人的作品如此地赞赏和敬佩。 “真不愧是能写出《枪炮、病菌和钢铁》的人。” 程抱一自嘲了句,“我都差点忘了,他不单单是一名名作家,还是举世闻名的学者。” 越是这么说,程艾兰就越是好奇《大国崛起》。 程抱一会心一笑,把稿子递了过去,“你也拿去看看吧。” 就在父女二人围绕着《大国崛起》团团转时,米什丽娜·伯努瓦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厅里。 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人吃饭,偏偏丈夫没下来吃,去喊父亲吃饭的女儿上了楼也没有下来。 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肴,米什丽娜·伯努瓦满脸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也上了楼,往敞开大门的书房里一看,视线中的程艾兰傻愣愣地坐着,一脸的呆滞。 程抱一哈哈大笑,“怎么样?” 程艾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喃喃自语道: “我怎么觉得,我一个在法国长大,学习过法国历史的人,都比不上他了解法国呢?” “没错,他写的内容虽然浅显,科普多于分析,但展现出的观点往往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程抱一摇摇头,“只可惜他写到戴高乐就停笔了,颇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程艾兰很是赞同,“是啊,断在哪里不好,偏偏断在这里,简直是如鲠在喉啊!” “不得不说,研讨会上我见过的所有华夏作家,没有一个有方言这般见地、这般懂法国的。” 程抱一叹了口气,“如果那次研讨会上有他在就好了。” “爸爸,您也不要难过,机会还有的是,您和方言将来早晚能坐下来一块聊文学。” 程艾兰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安慰。 程抱一一言不发,只是露出一个老父亲般的笑容。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咳嗽声。 一直不忍心打断父女对话的米什丽娜·伯努瓦,终于瞅准时机,见缝插针,大声催促道: “吃饭!” 此话一出,程艾兰和程抱一一一齐回头,才意识到他们还没吃晚饭呢! 程艾兰猛地站了起来,“赶紧下楼,赶紧下楼,再不下楼,妈妈可就要生气了。” 程抱一连连说“好”,心里想着要抓紧时间把《大国崛起:法国篇》翻译出来。 经过没日没夜的翻译,《大国崛起》的两篇文章统统被翻译成了法语,而且达到信达雅的程度。 克琳娜·迪勃瓦拿到了心心念念许久的翻译稿,第一时间并不是直接拿给自己的编辑朋友,而是找了家咖啡馆,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把《大国崛起》看了一遍又一遍。 既能感受到程抱一翻译之优美到位,又能感受到方言所写的大气磅礴。 当即就复印了许多份,除了寄给《世界报》、《费加罗报》等报纸的编辑以外,就是拿着其中的一份复印稿,径自地来到自己工作的电视台,拿给顶头上司看,看能否近水楼台先得月! 抢在其他媒体之前,争取拿到《大国崛起》的制作权! 第684章 没有比他更懂法国 《大国崛起》的开篇和法国篇一共加起来,也就三四万字。 翻译成法语,篇幅就梗死少了一大截,仅仅一个版面就足以完全刊登出来,但是《世界报》、《费加罗报》等法国报纸还是特意地安排在时事版块的头版位置,就连题目也特意地加粗放大。 文章一经发表,立刻在法国带来了不小的反响。 毕竟,戛纳电影节才过去没多久,金棕榈花落《霸王别姬》的新闻还没有被人所忘记。 《霸王别姬》的借着金棕榈的名头,重新回归到法国民众的视野中,销量再次回升。 方言这个作者,自然而然地也多次地出现在报纸、电视台的报导中,声名再一次地远播。 因此,一看《大国崛起》是出自方言的手笔,电影、文学等方面的爱好者纷纷慕名来看。 而作为《大国崛起》的翻译,程抱一在巴黎第七大学上课的时候,毫不避讳地向同学们推荐: “我推荐一本课后读物,准确地说,是报纸上的一篇文章。” “它是华夏学者写的,名字叫《大国崛起》,我希望大家能够在读完这个文章之后,能够有感而发,写出一份读后感言,这算是一项作业,本月内完成即可。” 等程抱一一离开,东方语言文化学院的学生们立刻议论纷纷: “教授肯定疯了,居然让我们去读一个华夏人所写的法国历史文章,难不成他觉得他会比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法国学生还更懂法国的历史和荣光吗?” “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华夏人写的世界历史著作?哈哈,我没有听错吧!” “华夏?我前不久刚看过《末代皇帝》,那里的人脑袋后面是不是还拖着辫子。” “嘿,你们可不要乱说,这个《大国崛起》的作者就是写出过《枪炮、病毒与钢铁》的学者,是世界闻名的历史人类学学者,他写的《大国崛起》,想必也不会是一般的俗物!” “原来就是那个‘方’啊,哇哦,那的确是值得一看。” “没错没错,我最近在看他写的《三体》,‘黑暗森林’理论简直是太酷了。” “我还以为你看的会是《霸王别姬》呢。”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英国人,我不搞基的!” “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大笑起来,时不时就有人说出“腐国”、“天腐之国”、“英gay兰”等攻击性和侮辱性拉满的词汇,毕竟,英法之间可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冤家,相互之间嘲笑已是家常便饭。 教室内外,不一会儿就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好了,我们赶紧去买报纸吧,这可是教授布置的作业,你们敢不看吗?” “走吧走吧,我们一起去买吧!” 有人带头离开教室,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是乌泱泱一片人涌向最近的报刊亭。 在法国留学的的华夏公费生,又或者是华裔华侨们,也出于好奇地买了一份报纸回到宿舍。 三三两两,围坐成一圈,人手一份报纸,捧读着《大国崛起》的一字一句。 陈荣捷迫不及待地翻开阅读,结果这么一读,便一发不可收拾。 上面的内容简直字字珠玑,字里行间虽然在科普法国崛起的历史和深层原因,但却也时不时地点出法国的地理,概括法国人的性格,甚至还“大放厥词”地表示,今日之法兰西已经不复旧日荣光! 而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就是今日之法兰西人不复当年崛起时期之智勇! 陈荣捷心中大受震撼,诸多的问题都能从《大国崛起》中寻到答案,就仿佛拨云见日一般。 “真没想到这竟然会是我们国家的人写出来的!” “太精辟!太透彻了!就是可惜有的地方写的太简略了,没能深入地探讨下去。” “是不是有一种隔靴搔痒、如鲠在喉的感觉?” “对对,关键是开篇写了9个国家,可现在却只有一部法国篇,真不知道会怎么写其他国家?” 就在众多学生畅想华夏复兴的那一天时,文章已经在整个媒体界,乃至整个法国引发轩然大波。 法国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参与到了《大国崛起》的评论中,紧紧围绕着“法国篇”里所提到的“如何让法兰西再次伟大”的问题,从政zhi、经济、文化等多个角度,分析讨论,激情开麦。 而伴随着大统领在一次采访中多次提到《大国崛起》后,整个议论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消息渐渐地传到乔治五世大街11号的驻法大使馆,工作人员第一时间把《大国崛起》的文章翻译回中文,用电报的形式发回到国内,同时还附上了方言的《大国崛起》在法国引发了多么大的轰动。 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场大论战之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当面采访《大国崛起》的作者。 想要当面地问一问这个提出“让法兰西再次伟大”的方言,究竟法兰西该怎么再次伟大? 于是,《世界报》、《费加罗报》等报纸的编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克琳娜·迪勃瓦,希望她帮忙跟方言约一个时间,只可惜克琳娜·迪勃瓦也爱莫能助,她倒是想立刻给方言做一个电视专访。 可是方言这个当事人已经离开法国,正在回香江的路上! 此时此刻,飞机抵达到了启德机场。 方言拿着行李箱,优哉游哉地从vip通道走了出来。 就见人群中,龚樰穿着一袭风衣,脖子上围着丝巾,笑容满面地朝自己这边挥舞着手。 “你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 “还怎么了。” 龚樰不禁失笑说,自从《霸王别姬》获得金棕榈的消息传回到香江,张国榕、姜闻他们一下飞机,就被各路狗仔记者围追堵截,tvb、亚视、《明报》、香江电台等媒体的采访邀请数不胜数。 “你得要学会适应才行,你可是堂堂的金棕榈得主,是华语电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导演!” 方言半开玩笑道:“是世界级的名导演,这种曝光对你来说也就洒洒水啦,以后只会更多。” “你这张嘴啊,我反正是说不过你。” 龚樰嘴角越发地上扬。 “说不过的话,那你干脆就找东西把我堵上吧。” 方言一边上车,一边说。 “好呀,我拿这个塞子给你堵住!” 龚樰才调侃了一句,不曾想他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反倒是把她的嘴唇给堵上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后车窗玻璃,洒在两人的侧脸上,熠熠生辉,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第685章 载誉而归 晚风吹过窗帘,冲淡了屋内的一股石楠花味。 龚樰慵懒地躺在浴缸里,方言坐在她的对面,正仰头望着天花板。 方言只觉得大腿被轻轻地掐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来了句:“怎么了?” “你不在的这些天里,有好多媒体都想要采访你。” 龚樰回答说,甚至于tvb和亚视的电话都打到她这里。 “我看采访就不必了,我在法国已经采访得够多了。” 方言摆了摆手,“说来说去都是那套词,真的是烦死了。” 龚樰追问:“那就算了?” “算了。”方言道,“我还是留点力气和感情,内地还有一群对我虎视眈眈的媒体呢。”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内地的媒体要吃了你似的。” 龚樰白了眼,“这可不知道是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方言嘿然一笑,“好吧,那我就换一个词,‘嗷嗷待哺’,听着怎么样?” 龚樰眼前顿时一亮,“那既然你不接受采访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早点回内地?” 方言道:“嘿嘿,‘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你是不是想早一点体会到……” “越说越没正行。” 龚樰拍了下水面,顿时溅起水花。 两人经过一番讨论,决定后天上午动身,返回燕京,所以明天就要通知陈凯哥、章艺谋等人。 “记得要通知国榕,他这个功臣也必须回去,庆功宴少了他可就没法开了。” 方言提醒了句。 “放心吧,我记得呢。” 龚樰话锋一转,“你之前答应要给国榕量身定制一部电影对吗?” “没错。” 方言点了下头。 龚樰身体一动,侧躺在他的怀中,“你有没有想好,打算写一个什么题材的故事?” 方言眼珠骨碌一转,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既然他之前跟小娴拍了个《倩女幽魂》,反响还不错,不如干脆给他们再安排个现代版的‘倩女幽魂’好了?” “现代版的‘倩女幽魂’?!” 龚樰咋舌不已,难以想象。 “名字暂时可以叫《人鬼情未了》。” 方言道:“爱情题材电影,刚好能帮国榕调整状态,顺便澄清媒体对他造的那些谣言。” 龚樰眨了眨眼,“听上去好像挺不错的样子,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方言悠悠道,“年轻的银行职员萨……宁采臣和未婚妻聂小倩相爱至深,然而在一次看电影回家的途中,他们遭到抢劫,宁采臣不幸中枪身亡,聂小倩因此悲痛欲绝,但诡异的是,宁采臣竟然变成一个幽灵,还意外发现他的朋友‘燕赤霞’,竟然是导致他死亡的幕后策划者的故事。” “你这什么乱七八槽的。” 龚樰大为意外,“我怎么感觉宁采臣、聂小倩和燕赤霞之间有着说不出的三角恋关系。” 方言强压下自己的笑意,这可不就是刘亦飞版本的《倩女幽魂》的人物关系嘛。 燕赤霞和宁采臣同时爱上了聂小倩! 当然,《人鬼情未了》里没有这么狗血的复杂关系,主要是宁采臣发现公司账户运营异常的始作俑者就是燕赤霞,而燕赤霞害怕事情败露,就果断花钱雇佣人假扮抢劫犯,杀死了宁采臣。 由此,剧情就从前半段的爱情转向阴谋,主基调也从人性至善转向人性之恶。 “这故事好啊!” 龚樰眼神闪烁,“就是主角配角的名字得换一换,‘宁采臣’、‘聂小倩’听着怪怪的。” “这就再续前缘,不过‘燕赤霞’当不了反派,这个得改一改。” 方言摸摸下巴,“有没有兴趣当这部戏的导演啊?” “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一部戏了嘛。” 龚樰满脸不解,如果自己真的拍《触不可及》的话,哪还有时间拍《人鬼情未了》啊? “你又不是不了解香江拍片的速度,像这种戏一两个月就能拍好了。” 方言乐道:“没准你拍完了,《触不可及》的前期筹备工作才刚刚完成呢。” “你这当家的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龚樰不由心动。 “呵,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言用手轻点了下她的琼鼻。 龚樰噗嗤一笑,泡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以后,便挨个地打电话通知巩利、张国榕等人。 ………… 二天后的早上,首都国际机场。 滕进贤亲率电影局的工作人员,和文化、宣传、广电等多个部门的人组成一支规模庞大的欢迎队伍,就站在机坪上,眼睁睁地看着一架飞机平稳地着落在他们不远处,舱门随后缓缓地打开。 方言、龚樰他们从登机梯上,拾级而下。 “哗哗哗。” 此时,掌声雷动,欢声笑语,写着“《霸王别姬》剧组为国争光”的红色横幅随风飘扬。 方言在众人的夹道欢迎着,一一地和前排的领导们握手,一直轮到滕进贤。 “岩子,好样的!你这一趟法国之行,真的是为我们华夏电影争了光!扬了名!” 滕进贤语气激动不已,心里不断地感叹,1988年真的是华语电影的一个巅峰。 年初的时候,《红高粱》拿下了柏林金熊奖,到了现在,《霸王别姬》又斩获了戛纳金棕榈! “可惜了,如果还有一部电影能报名参加威尼斯电影节,说不准一年就能横扫欧洲三大奖。”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也有人浮想联翩,一想到那个画面,简直美得不敢胡思乱想。 方言道:“不过威尼斯虽然没有,但不是没有机会冲一冲奥斯卡。” “真哒!?” 滕进贤愈发地激动,虽然之前的《末代皇帝》已经拿过奥斯卡最佳影片,而且在那一届几乎是横扫了整个颁奖典礼,九项提名,统统全中,但毕竟这是外国导演以外国视角拍的电影。 尽管有华夏电影合作制片公司的参与,但还是没法跟《霸王别姬》这种纯粹的华语电影相比的! 一念至此,他已经忍不住地幻想着《霸王别姬》拿到奥斯卡大奖的场面。 “当然,奥斯卡再好,也没咱的金鸡奖、百花奖好。” 方言咧嘴发笑,主动讨封:“各位领导您看,这戛纳电影节没颁发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这些奖,咱们是不是得给《霸王别姬》的剧组人员们补齐喽?” 第686章 电影有难可问谁(二合一) 《霸王别姬》的庆功宴,在电影局偌大的会议厅里举办。 桌上,摆满了花生、瓜子、红枣、核桃等干果糖果。 工作人员挨个给出席的每个领导和嘉宾倒上热水,轮到方言时,他特意往杯子里加了红枣枸杞。 从刚才到现在,龚樰、章艺谋、张国榕等人一一发言,从导演、拍摄、表演等不同的角度来交流《霸王别姬》制作的经验和心得,同时也分享了此次戛纳电影节的所见所闻,特别是获奖的经历。 会上,参会的媒体记者、电影评论家、理论家认真地提问着。 全国大大小小的制片厂代表们,也偶尔会有人突然打断,问出自己想要问出的问题。 当目光划过正昂着下巴的吴天名时,或多或少地都带着几分羡慕嫉妒恨。 西影厂在今年算是大出风头,年初获得柏林金熊奖的《红高粱》,以及现在得到戛纳金棕榈的《霸王别姬》,都有西影厂的大力投资和鼎力支持,可以说在国内国外都挣足了里子和面子。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西影厂已经坐上了华夏电影行业的头一把交椅。 像桂影厂、潇湘厂、珠江厂这样的小厂,自然幻想着能有像西影厂的那一天,而像长影厂、西影厂这样的老牌制片厂,与其说是不甘心,倒不如是不服气,都想着如何能够超过西影厂! 方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一言不发,静静地品着茶。 就在此时,滕进贤忽然凑了过来,低声问道: “岩子,你刚才讲的挺好的,怎么不多说几句?” “《霸王别姬》的成功,全靠大家的努力和付出,这份荣光我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呢。” 方言笑了笑,“该让主创团队多说一说,特别是工作在第一线的幕后同志们。” 这一番漂亮话,让广电、文化、宣传等部门的领导都流露出赞赏欣慰之色。 滕进贤和艾部长对视了眼,心领神会,而后更压低声音道: “部里和局里正在考虑,在年底之前召开一场‘华夏当代娱乐片研讨会’,召集电影业界人士共同探讨娱乐片的未来、商业化的变革,以及所带来的正负两面的影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参加?” “我看我就不必了吧。” 方言以自己事多为由,委宛拒绝,远的暂且不说,就说这届世界科幻大会即将在蓉城召开。 “这个会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啊,你可是电影领域的行家,而且是第一个倡导娱乐片、提倡电影商业化、市场化的的人,这个时候,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多为娱乐片的发展献计献策。” 滕进贤语气里充满着几分期待。 “滕局这是把我架起来啊。” 方言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滕进贤老老实实地交了底。 伴随着电视在全国普及,全国观影人次平均以每年10亿,逐年递减,去年更是锐减了52亿。 老百姓们都去看电视了,没多少人愿意看电影了,上至制片厂,下至电影院,都在持续亏损。 于是乎,为了保持盈利,电影票甚至迎来了50年来第一次涨价,从三毛五元涨到了一块钱。 但越是这么涨价,看电影的人次就越是下跌,全国各地已经有不少的电影院开不下去,别说拷贝钱收不回来,就连员工工资都发不出来,不得不暂时地改成歌舞厅,或者干脆承包给个人开录像厅。 “至于电影厂的情况就更糟糕了,不瞒你说,没有一家不负债,没有一家不欠款的。” 滕进贤叹了口长长的气。 “都已经这么严重了?” 方言大为意外。 “是啊。” 滕进贤不禁摇头,别看西影厂现在风头无限,其实已经负债超过了2000万。 这可是80年代的2000万rmb,就连拿出《红高粱》、《霸王别姬》这样的西影厂都已经亏损到这种地步,更何况全国其它的制片厂,因为前些年不计成本的贷款拍片,亏损的窟窿就更多更大了。 甚至已经快到了,银行已经不愿意借钱给制片厂拍电影了。 “不对吧,娱乐片我在两三年前就在倡导,很多电影厂也投拍了不少娱乐片。” 方言皱了皱眉,“难道这些娱乐片没挣到钱?” “那倒不是,只是不少电影厂把这方面的盈利,大部分用于其它故事片、艺术片当中。” 滕进贤露出尴尬的笑容。 方言咋舌不已,敢情是全国的电影大哥们拍文艺片拍爽了,自诩让华夏电影的艺术往前迈了一大步,但全然不顾商业方面的的盈亏,结果就是硬生生地造成华夏电影行业从上到下,倒退了一大步。 “所以业内有一个呼声很好,那就是‘该让商业娱乐片变成制片厂影片生产数量上的主体’。” 滕进贤说,这种论调再次引发关于娱乐片的大讨论,所以局里才要召开“当代娱乐片研讨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研讨会我去了好像也没有用。” 方言耸了耸肩,“该说的,这两年我在座谈会、采访还有我写的文章上都已经说了。” 滕进贤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红高粱》和《霸王别姬》上。 “这不对吧,我明明记得《红高粱》并没有让西影厂亏损,反而还小赚了不少。” 方言道:“至于《霸王别姬》,这次在戛纳卖片市场谈成的交易,足以让西影厂大挣一笔。” “根子就出在这儿!” 滕进贤拍了下手,反对一方总是拿《红高粱》、《霸王别姬》来批评质疑娱乐片,文艺片虽然在盈利方面不如娱乐片,甚至赚的只有娱乐片的几分之几,但在国际上获得的影响力却远超娱乐片。 “诶,这一点我要澄清一下,我可从来没见过《霸王别姬》是文艺片。” 方言纠正说,“它是商业和艺术完美结合的故事片,报纸上一定要写明这一点。” “就算你这么说,那些拍文艺片的也不会认的,而且更糟糕的是,娱乐片这边也出了状况。” 滕进贤脸上露出一丝的无奈。 方言一问才知,为了盈利来还贷,也为了多挣钱来填补文艺片的窟窿,许多投拍娱乐片的制片厂完全是不管不顾,尺度非常的大,既有像《黑太阳731》一样的血腥、暴力、残忍的画面,又有像《银蛇谋杀案》一样诡异、恐怖的剧情,甚至有的影片还大胆到加入了一些青色暴露的片段。 越听,心里越惊,没想到华夏电影还有这么一段“文上chuang武上房”的重口味时期。 “已经有不少群众和媒体批评这种‘脏乱差’的乱象了。” 滕进贤说上头也开始对现在胡作非为的电影行业不满,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会收紧娱乐片政策。 “看来这场研讨会不光是探讨娱乐片的未来,是不是也得了指示,要好好整顿下娱乐片市场?” 方言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的确也有这一层的目的。” 滕进贤也不隐瞒 “不过我不明白,局里不是有审查委员会吗?” 方言虽然挂着“电影审查委员会副主席”的头衔,但至今也就审查过《霸王别姬》。 “甭提了。” 滕进贤说他们的审查尺度其实并不宽松,很多违规镜头会被剪掉,如果不剪效果会更炸裂,而且虽然某些电影标明“少儿不宜”,小孩的确不能进电影院去看,但有些电影院为了赚钱,置若罔闻。 “这倒是一件麻烦事,而且人是青少年是有逆反心理,越是不让他们看,他们就越想看。” 方言摸摸下巴。 “所以我们准备在研讨会上,强调加强影片的观赏性和娱乐性的同时,一定要注重提高电影的文化品格和审美情趣,反对粗制滥造,反对庸俗媚俗,反对千篇一律的雷同化倾向……” 滕进贤一脸严肃道。 “恐怕这样还不够。” 方言眯了眯眼,喝了口茶。 ……………… 尽管滕进贤等人接二连三地邀请,方言依旧是委婉拒绝,不去凑这个热闹。 不过也并非是袖手旁观,而是答应可以针对整个电影行业存在的问题,提出些微不足道的建议。 于是一回到家,方言没有马上投入《大国崛起》的写作中。 在把已经翻译成英文的《黑客帝国》打包成包裹,邮寄给《科幻世界》出版社以后,便第一时间地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写下一条接一条的建议。 电影厂想要重新地支棱起来,相比于文艺片和娱乐片之争、娱乐片内容审查尺度,更重要的是打破现有的电影发行体制,制片厂不应该只有电影制作权,也该允许制片厂自行发行电影。 如此一来,制片厂就不会只是被动地靠卖拷贝挣钱,而是能参与到票房分账中。 赚的钱更多了,拍片的积极性也就提高了,也就更要满足观众市场的需求才能保证票房大卖。 而且一旦发行行业被彻底打开后,多种多样的“玩法”也可以刺激电影行业。 就比如合拍片模式,像《黄飞鸿之壮志凌云》、《黄飞鸿之男儿当自强》等电影都有以票房分账作为影片结算方式,参与《霸王别姬》的西影厂和北影厂,这次也可以参与到海外盈利的分账中。 虽然所占的比例很小,可架不住挣的是美元、法郎、英镑等外汇。 单单《霸王别姬》这一部戏,就足以还清西影厂2000万债务里的四分之一。 最骚的是,除了卖片子时可以赚一次钱,自己做发行方,又可以靠独立放映影片再赚一次钱。 而且合拍片的盛行,不仅能给更多的华夏电影走出去的动力,也能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资本。 像福克斯这样的外资还有些遥远,但是能如《黄飞鸿》系列,引入香江资本来给内地的制片厂出钱,就可以暂时地解决眼下电影厂负债率高、银行拒绝贷款、商业运营经验不足等诸多问题。 “噼里啪啦。” “嗡嗡嗡嗡。” 裹挟着键盘声的打印机声回荡在屋内,龚樰端着果盘,走进书房。 就见方言专注地盯着屏幕,即便自己来到他的跟前,也丝毫没有察觉。 “发行模式改变以后,由以前的华夏电影发行放映公司,也就是‘中影’统一发行国产故事片改为由各制片厂直接与地方发行单位进行商谈,而进口影片则统一由中影向全国各地公司发行。” “这样一来,既能调动各大制片厂的积极性,主动地在市场中商业化,也可以减轻中影的发行压力,从原先每年顶着国产所有影片和海外所有引进片的发行压力,变成专注海外电影进口和发行。” “发行模式方面,也可以变成代理发行、一次性卖断和按比例分成等五种结算方式发行影片。” “其中最大的意义在于,华夏电影市场从此开始遵循国际惯例,与世界接轨,采取‘票房分账’的盈利模式,即供片的海外公司获取全国票房的xx%,影院收入占本影院票房的xx%,中影获取全国票房的xx%,其余为中间环节由省市电影公司对本地区票房收入的提取,并开始逐步运用一系列市场营销策略和销售手段……而苦于缺少更多盈利影片的电影院线,也能借此缓解生存的问题。” “………” 一行行地看下来,龚樰震惊不已:“这……这里面的有些建议未免也太……” “是不是觉得太大胆太超前,容易招惹是非?” 方言拿起柿子,剥开果皮。 “是啊,不过你被非议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都已经习惯了。” 龚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不过你这份方案,滕局他们恐怕不会同意吧?” “我提我的,他们同不同意、采不采纳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方言耸了耸肩,“反正我已经在尽力地为华夏电影谋出路。” 龚樰眼神闪烁,仿佛光芒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你不介意的话,要不我也在上面署个名吧?” “你可要想清楚,一旦这份方案公布出去,必然会掀起一场大论战。” 方言道:“到时候,你这个一块署了名的也要跟我挨骂挨批。” “那又怎么样,你不怕,我也不怕,要是真的要挨骂挨批,我陪你一块受着就是!” 龚樰语气坚定道。 “咱们这回是夫妻一体,联名上书!” 方言放声大笑,笑声渐渐地从屋内传到了屋外。 第687章 你啊总是有新花样(二合一) 电影局,办公室。 滕进贤把茶杯放在一边,继续翻阅着“华夏当代娱乐片”研讨会所需的演讲稿和材料。 必须从中理清一个有利于目前华夏电影行业发展的思路出来,特别是如何商业化、市场化。 “咚咚咚!” 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秘书进来道:“滕局,有一封方老师寄来的信,我给您放这儿。” “噢!” 滕进贤一下子来了精神,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薄薄的几页纸。 信上并没有抓人眼球的标题,而是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关于当前电影行业发展之我见》。 “……作为一个入行不久的电影新人,对于现在电影业的各种情况,忍不住谈谈个人愚见。” 信里面的语气看上去谦逊有礼,然而当第一条建议映入眼帘时,滕进贤立刻划过一个念头: big胆! 竟然是打破现有的电影发行垄断格局,赋与全国各大制片厂独立发行的权利。 两眼瞪得溜圆,正当他以为这已经够大胆时,第二条意见更是惊得自己瞳孔地震。 方言直言不讳地指出,要把作为电影唯一进出口渠道的华夏电影发行公司,和北影厂、儿童电影制片厂、华夏电影合作制片公司、华夏电影器材公司、电影卫星频道节目制作中心、燕京电影洗印录像技术厂等多家单位整合,形成一个集电影制作、生产、发行、放映、院线管理业务一体的集团。 而且这仅仅是一个试点,如果这个庞然大物的电影集团运营得当的话,可以向全国推广。 西面就以西影厂为核心组建西部电影集团,东面则是以上影厂为主体的上影集团,北面是长影集团,南面干脆把桂影厂、珠江厂、峨眉厂等中小等的制片厂,整合成足以媲美其他三家的影视集团。 这东西南北中五大电影集团,既能利用市场地位获得投资和贷款,抵御风险能力也会更强。 至于中影集团,则拥有整个行业唯一的电影进口权,引入5到10部欧美电影,为电影院线注入新的活力,也能吸引更多的观众重回电影院,尽量地减少由于电视剧流行所带来的冲击和震动。 巴拉巴拉,整整齐齐地罗列了10条宝贵的建设性意见。 滕进贤反反复复地读,每一条都不算长,刚想要看看接下来该怎么说时,结果后面就没了。 方言笔锋一转,扯到下一个问题去了,就像蜻蜓点水一般,并没有水滴石穿似的深入探讨。 嘿!这人太滑头了! 滕进贤不禁摇头失笑,但也非常理解,毕竟这一条条的内容实在是太惊世骇俗。 但又不得不说,的确是大手笔!大气魄!大胆量!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广电系统的头儿! 反正作为电影局长的他是几乎不可能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方案,更是不敢轻易地拍板去执行。 思来想去的同时,把方言的信件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没有政治性错误,才提笔写了一句:“文章颇具价值,请xx同志审阅。” 除了交给班子其他同志看以外,滕进贤还特意地交代秘书,把原件上呈给广电系统的艾副部长。 ……………… 广电部。 艾副部长此刻坐在办公室里,双眼盯着写有“《霸王别姬》庆功会暨座谈会”的新闻报道。 “这个小方啊,真是个奇才。” 语气里透着几分满意,也夹杂着一丝遗憾。如果方言当初不在《人民文学》编辑部,而在电影局就好了,这样的话,电影局划拨到广电系统的时候,方言这个大才就能归广电系统所用了。 就在他畅想的时候,秘书敲门而入。 “那个娱乐片研讨会的发言稿准备得怎么样了?” 艾副部长收敛笑意,一脸严肃。 “差不多了。” 秘书把已经按照他意思修改好的稿子递了过去。 “怎么有两份啊?” 艾副部长皱了皱眉。 “艾老,另外一份文件是滕局刚刚派人送来的,说是请您老审阅批示,以便局里能按照您的指导进行下一步操作。”秘书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过内容并不是滕局所写的,而是方言同志写的。” “这倒有点意思啊!” 艾副部长挑了挑眉,越过演讲稿,把注意力第一时间地放在方言的信上。 从头到尾地审阅了一遍,并没有像滕进贤一样大惊小怪,反而眼里闪过惊喜之色。 这小子!不来电影系统真的是可惜了! 但一想到文化系统像守财奴似的守着方言这个金元宝,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马上给进贤打个电话,让他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对了,还有,让他下午来的时候,务必带小方一块来。” “我这就去通知滕局。” 秘书轻车熟路地抄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让接线员把电话拨给电影局。 在一番简单的沟通之后,秘书给艾副部长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方言下午要去见文化部的王朦! ……………… 燕京的秋天天高云淡,一群白鸽在天上盘旋,鸽哨声声。 方言的视线从窗外转回屋内,就见王朦端着两杯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小子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嘿嘿,您是我的老领导,又是我编辑上的老师,上门拜访怎么能空着手呢?” “你啊你,来,喝茶!” “武夷山的大红袍,好茶好茶。” 方言眼前一亮,多喝了口。 “这次找你过来,一是世界科幻大会的事。” 王朦道:“这是华夏文学界第一次承办国际性的文学会议和颁奖典礼,不单单是部里,作协、文联、蓉城政fu,乃至川蜀的领导,上上下下都非常地重视,把它视作一次对外展示的窗口和机会。” “请领导放心,世界科幻大会我们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 方言说,自己在美国领星云奖时,在戛纳拿金棕榈时,都没忘借媒体采访的机会,宣传几句在蓉城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除此之外,《文汇报》、《明报》等香江媒体到时候也加大力度地宣传。 “好!” 王朦既欣慰又满意,便开起玩笑道:“到时候我们都会出席世界科幻大会的开幕式,你应该不介意我们去沾一沾你的光,抢一下你的风光,摘一颗你的果子吧?” “哪能啊,你们的到来,简直是蓬荜生辉,是对华夏科幻文学的支持!” 方言冷不丁地来一句,科幻文学的壮大,离不开《科幻世界》出版社,是不是该给点物质补贴? “你这滑头,嘴巴也越来越滑了。” 王朦说部里、作协等多个部门准备扶持科幻文学,以前因种种原因停刊的科幻杂志会重新复刊。 至于作为如今科幻文学界扛把子的《科幻世界》,自然会得到最多的扶持和资源! “杨潇、姚海军他们听到这个好消息,非高兴坏了不可。” 方言道:“我在这里,代《科幻世界》的所有同志,先谢过王老师了!” 王朦笑了笑,随即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报纸: “对了,今天找你的另外一件事,就是这个,你拿去看看吧。” “咦?” 方言打开《新华报》,眼前赫然是《大国崛起》。 “你啊你,总是给我们弄出点新花样,这篇稿子是你小子写的吧!” 王朦慈眉善目中带着一丝嗔怪。 “这文章是从哪儿来的?” 方言郑重其事地看了一遍,除了有些许地方翻译得不一样,但总体上大差不差。 “是驻法大使馆的同志发回的电报,一传到国内,就被多家报纸翻译转载。” 王朦抿了口茶。 方言不由地愣了一下,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黄钟大吕,震得自己错愕不已: “连大使馆都惊动了?” “何止是大使馆!” 王朦欣慰之中带着几分羡慕,据电报描述所说,《大国崛起》成功地引起法国媒体界、文艺界、历史界,甚至是政界的剧烈轰动,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了“如何让法兰西再次伟大”的论战中。 “嚯!” 方言扬起眉梢,大呼过瘾。 “你小子是过瘾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结果挥了挥手就离开法国了。” 王朦摇头失笑道。 “这不也是出于好意嘛。” 方言摊摊手,如实相告自己创作《大国崛起》的初衷。 王朦一本正经道:“你的本意是好的,的确你这篇文章很好地消除了‘华夏文学的觉醒’研讨会带来的负面影响,只不过现在看起来,这篇《大国崛起》造成的效果显然好的有些过头了。” 方言说:“我料到《大国崛起:法国篇》会弄出动静,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动静。” “你弄的动静何止是大那么简单,你知不知道你这稿子已经被作为内参,被传递审阅了?” 王朦话里充满着深意。 “您的意思……” 方言明显猜到了,但又不敢确信。 “你想的没错,很多领导,尤其是已经退居二线的老同志们都看过《大国崛起》了。” 王朦笑眯眯道:“你知道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方言心里咯噔了下,突然有一种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的感觉。 王朦言简意赅道:“他们说‘怎么就只有一篇,剩下的在哪呢?’” 方言眨了眨眼,内心松了口气,得亏他们说的不是“有没有搞错啊,让隔壁老外看见了,还以为我们不懂外国呢,再来一篇!一国一篇!”但一想到被那么多老人密切关注着,身体随即一激灵。 “你没来燕京的这些天,隔三差五就有老同志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王朦说:“要我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催催你,别到处乱跑了,赶紧写《大国崛起》吧!” “王老师,您是了解我的,我手头的事多,实在是精力有限,分身乏术啊。” 方言一脸的无奈。 “你啊你,先别急着推脱,老实交代,这《大国崛起》到底还有多少篇?” 王朦迫不及待地追问。 方言一五一十地说,《大国崛起》除了法国篇外,还有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国、德国、日本、俄罗斯、美国等八个国家,不但会讲述各个国家崛起的过程,也会总结了国家崛起的历史规律。 最后会分为上下两篇,或者是上中下三篇,从华夏过去的辉煌一直探讨道华夏未来的复兴。 “也就是说有十几篇。” 王朦激动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好好地写知道吗,尤其是华夏篇!” “一定!” 方言振振有词,眼神坚定得仿佛当年入dang一样。 “实话跟你说,你这篇文章写得真及时,就像及时雨一样!” 王朦哈哈大笑起来。 “这从何说起啊?” 方言诧异不已。 王朦收敛笑容,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愠怒。 方言一问才知,除了研讨会闹出的一档子破事以外,就在前不久,又出现了一起更恶劣的事件,某个电视台播出了一部纪录片,影响之大,极其严重。 “这纪录片竟然说黄土地已经孕育不了新的文化,提出要用蔚蓝色的海洋文明来代替。” 王朦眼含怒意,攥紧拳头。 “岂有此理!” 方言霍地站起身,忍不住大骂了几句。 “没错,何止是岂有此理,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朦道:“亏他们说得出口!” 然后拍了拍桌上的报纸,“但现在不一样了,你这《大国崛起》揭穿了崛起的局限、血腥和黑暗,做出了强有力回击。” “我觉得这还不够。” 方言建议把《大国崛起》也拍成纪录片,广泛传播,以魔法对付魔法。 “你的这个建议很好啊,不过问题的关键在于,要尽快地把《大国崛起》的稿子写出来。” 王朦炙热的目光中充满期待。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方言苦笑连连,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催的!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必须完成!” 王朦说:“写完了以后,我会组织多家主流报纸共同连载《大国崛起》,形成一股宣传合力。” 方言心领神会,“我明白了,最好是能引发像当年《大秦之裂变》一样的论战,这样就能和那些人摆开车马,辩上一辩。” 第688章 大会前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胡同里的路灯一闪一闪,泛出黄晕的光芒。 一道人影从灯光下穿过,方言拎着打包的烤鸭以及鸭架,优哉游哉地回到四合院。 土松最先嗅到主人的气味,屁颠屁颠地小跑到方言的跟前,很快就被香喷喷的烤鸭吸引。 “嘬嘬嘬。” 方言投喂着一些鸭架,脑海里不禁想到《巧立名目》的相声,这算不算是记念巴甫洛夫啊?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时候,龚樰从亮如白昼的屋里走了出来。 “吃过了吗?” “跟王老师去全聚德搓了一顿。” 方言提起袋子,“这不给你带回来一只,就当是宵夜吧。” “我一个人可吃不了一整只。” 龚樰仿佛想到了更要紧的事,说滕进贤一连往家里打了好几通电话,请他跟自己去一趟广电部。 “没想到滕局的动作这么快,还没一天的工夫,我的方案就被递到了广电部。” 方言喂完了狗,径直地步入客厅里。 龚樰则是先拐到厨房里,取出碗筷空盘,然后一边走,一边说: “我想也是,要不然也不会打好几通电话。” “砰!” 冰箱的门一关,方言拿着开瓶器,麻利地打开燕京啤酒的瓶盖。 “来点?” “嗯。” 龚樰提醒了句,“滕局听上去挺着急的,你打算怎么答复他?” 方言边给杯里倒酒,边说:“还能怎么答复呢,就俩字,‘没空’!”然后无奈地耸了耸肩:“世界科幻大会和雨果奖马上就要召开了,我这几天就得去蓉城,更何况我陪滕局去广电部也没用,该说的我已经都写在纸上了,华夏电影行业接下来何去何从,就要看领导的智慧、魄力和决心了。” 龚樰点头的同时,把烤鸭、荷叶饼、葱丝、黄瓜丝等逐一地摆到盘中。 “况且我刚刚又从王老师那儿接了个大差事,得尽快把《大国崛起》的稿子赶出来。” 方言把来龙去脉统统说了一遍。 龚樰也明白了其中所蕴含的重大意义,不禁咋舌: “那还是先紧着《大国崛起》吧!” “可不是嘛。” 方言道:“我现在就连给你写《人鬼情未了》剧本的时间都没有。” 龚樰扬扬手,“交给我来搞定吧,正好我可以拿《人鬼情未了》练一练手。” 方言说自己会提前准备好《人鬼情未了》的故事大纲、人物关系等必要的材料。 “至于滕局那边……” “直接回复‘没空’的话,会不会太伤他了?” “那我就说,我马上就要出发去蓉城,去参加世界科幻大会召开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这还差不多。” 龚樰笑着话锋一转,说到时候要陪他一块去蓉城。 “这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想着咱们一起去。” 方言说:“我的《三体》系列入围了这届的雨果奖,而且有不小的可能能拿奖。” 龚樰狡黠地眨了眨眼,举起杯子,“那我就在这里预祝你这次雨果奖能马到成功!荣耀加冕!” “干杯!” 两人碰了下杯,目光交汇,相视一笑,很快地屋内外充满欢快的气息。 ……………… 蓉城,北站。 杨潇、姚海军等人早早地守在出站口,东张西望,寻找方言。 整个《科幻世界》编辑部,全员到齐,一双双眼睛不愿意放过人群中任何一个身影。 过了会儿,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来了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立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见风尘仆仆的方言和龚樰,费了不少工夫才从川流不息的人潮里挤了出来。 《科幻世界》的工作人员嘴甜的像抹了蜜似的,见方言就喊“老师”,见龚樰更是喊“师娘”。 龚樰笑得合不拢嘴,默契配合着方言,和杨潇、姚海军一行人,寒暄问候,叙一叙旧。 方言在路上把王朦跟他讲的话,特别是大力扶持科幻文学,统统地说了出来。 “真哒?!” “终于!终于科幻文学好起来啦!” 众人又惊又喜,但并不是因为《科幻世界》得到重点扶持和财政补贴。 如今《科幻世界》的平均月销量一直保持在五六十万本,不比《故事会》、《今古传奇》这些大众文学刊物的销量差,更别提还有挂靠出版社的《推理世界》给钱呢,可谓是兵精将强,粮草充足。 她们喜的是科幻文学重新得到了官方的重视! 喜的是曾经和《科幻世界》一起创造80年代初科幻文学黄金时期的同行们,得以重新复刊! 杨潇激动得差点落泪,声音略微颤抖道: “太好了!方老师,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的确是大好事,但你们也别光顾着高兴,王老师他们欢迎工作千万不能马虎,一定要做好!” 方言郑重地叮嘱。 “欢迎!我们热烈欢迎!” 杨潇信誓旦旦地保证,到时候一定会热烈地欢迎王朦等人的到来。 “最好啊,在雨果奖的颁奖嘉宾名单里安排一下。”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方老师,您放心,我们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杨潇、姚海军等人心领神会。 方言和龚樰在他们的带领下,住进了提前安排好的招待所里。 等行李安顿下来后,众人来到招待所附近的一家小摊上,要了龙抄手、红糖冰粉等小吃。 “我寄给你们的稿子,你们办的怎么样了?” 方言吃着凉粉。 姚海军如实相告,自从收到《黑客帝国》的稿子,出版社立刻让长期合作的印刷厂加急赶工,印出了2000册,到时候连同之前征文活动征集到的科幻,分发给到场的所有嘉宾、媒体和观众。 “等整个大会结束以后,我们会在下一期的《科幻世界》出一个‘世界科幻大会’的专题。” 杨潇说:“里面会刊登此次代表华夏科幻文学展览的,包括方老师您的《黑客帝国》。” 方言饶有兴趣道:“这回征文活动征集的稿子成色怎么样?” “简直是好得超出我们的意料。” 杨潇掰着指头细数,除了刘慈新的《华夏2185》,王晋康、柳文扬、星河、何夕、凌晨、赵海红等一大批新生代科幻作家,在征文活动中脱颖而出,各个都有获得银河奖的潜力。 那一种80年代初科幻文学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犹在眼前! 第689章 蓉城热 距离世界科幻大会举办,还有两天的时间。 方言在杨潇的带领下,把作为会场的锦江大礼堂四周都逛了个遍,也看过了专门给世界各地的来宾准备的各种节目彩排,之后的时间里,他都一个人呆在招待所里,闭关创作着《大国崛起》。 好在从法国回华夏时,特意搜集了一批可用的资料和书籍。 虽然用于深入研究各国崛起可能不够用,但对以科普为主的《大国崛起》而言,已经绰绰有余。 然而即便如此,方言也只是勉勉强强地完成了“葡萄牙篇”、“西班牙篇”的初稿,像日本篇、美国篇、德国篇、俄罗斯篇的创作,依旧缺少足够可靠的数据、史料、文献,以及各类相关的著作。 于是乎,不得不给远在美国的迈克打了个国际长途。 在电话里特意叮嘱迈克在来蓉城之前,替自己物色搜集一批用于《大国崛起》的资料。 现在是下午3点52分,方言看了眼手表,估摸着迈克搭乘的航班应该很快就会抵达蓉城。 刚一起身,就见一身毛衣牛仔裤的龚樰正对着镜子,描了描眉。 “你这是要出门?” “是啊,我跟朱菻约好了今天去峨影厂见她。” “朱菻啊……” “我们俩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见了,算算日子,快有半年了吧。” 龚樰给自己画了个淡妆,然后上下打量着方言,“怎么,你也要出门嘛?” 方言道:“去双流机场接人。” “燕子、小雅嘛?不对,她们明天上午才到。” 龚樰皱了皱眉,“该不会是你跟我说的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吧?” 方言摇头说,阿西莫夫一行人是明天下午才到,他这次接的是迈克和贾森爱泼斯坦。 龚樰追问,“呀,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去?” “不用!” 方言拿上钥匙下了楼,坐上《科幻世界》出版社临时借给他用的奥拓。 ……………… 当抵达双流机场的时候,迈克、贾森爱泼斯坦以及他的翻译早已站在出口处,大眼瞪着小眼。 “嘿!迈克!贾森!” 方言举着块牌子,冲他们挥手。 贾森爱泼斯坦他们朝着牌子所立的方向而去,很快地就和方言相遇,彼此之间,握手问候。 “方老师。” 迈克拍了下双肩背包,“这里面都是您托我找到的资料,我怕我搜集的不够全面,所以我又特意地请教了贾森,他提供了不少的历史著作、期刊文献……” “谢谢,贾森。” 方言笑盈盈道。 “不用客气,方,这都是我和兰登书屋应该做的。” 贾森爱泼斯坦说,兰登书屋不单单帮签约作家出版发行,宣传冲奖,对于像方言这种重点关照的合作对象,兰登书屋会提供保母级的帮助和服务,甚至会有一整个编辑团队协助他的创作。 “这回我是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 方言抬了抬手,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迈克等人把行李放到后备箱,然后一个个地钻入车内。 贾森爱泼斯坦特意坐在副驾驶座上,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让我们搜集的这些资料,是不是要用在你的那部《大国崛起》上?” “噢,你也知道《大国崛起》?” 方言颇为意外。 “当然,你在法国报纸上刊登的那篇《大国崛起:法国篇》,可是引发了强烈的反响和轰动。” 贾森爱泼斯坦道:“现在从法兰西到美利坚,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唯一可惜的就是你写的是法国,北美的读者并不会放在心上,可如果换成美国篇,情况就绝对会大不一样了。” 接着两眼冒出森然的贪婪之色,“方,你会写美国篇的对吧?” “嗯,不过要写到美国篇,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方言启动汽车,踩下快门。 “没问题!多久都没问题!” 贾森爱泼斯坦不在乎时间,只在乎《大国崛起》能交由兰登书屋来出版。 方言开玩笑道:“我发现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两部《黑客帝国》都没有喂饱你吗?” “不够,自然不够,而且《黑客帝国》已经是上一顿,我现在要为下一顿寻找美味。” 贾森爱泼斯坦说,等到世界科幻大会召开的那一天,《黑客帝国》就会全球同步发行销售。 方言心里非常清楚,这样的安排完全是冲着雨果奖去的,自己的《三体》可是提名了雨果奖。 “方,我觉得《大国崛起》完全是一道不亚于《枪炮、病毒与钢铁》的美食!” 贾森爱泼斯坦言辞凿凿地说,观《大国崛起》有普利策历史奖之姿! 你看得还真特么地准! 方言不禁失笑,在他死缠烂打地真挚恳求之下,最后还是答应交由兰登书屋负责海外发行。 ……………… 贾森爱泼斯坦、迈克等人被送到岷山饭店,稍作了一番休整。 趁着时间还早,迈克突然提议想要去世界科幻大会的会场开开眼,顺路体会下蓉城的风土人情。 方言也不含糊,带着三人直奔锦江大礼堂。 就见通往礼堂的大街上,张灯结彩,头顶悬挂着一道道写着欢迎世界各地科幻迷的横幅。 贾森爱泼斯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已经明显能感受到蓉城上上下下的热情和诚意。 “到了世界科幻大会开幕式那一天,还会有气球、舞狮、龙灯、白鸽,大礼堂中里面还会上演少儿舞蹈和特色川剧。”方言耸肩,“如果时间能更充沛的话,其实还会准备科幻题材的话剧。” “像太空歌剧那样?” 迈克激动不已。 “不错,可惜就是时间不够,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科幻题材的儿童合唱。” 方言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儿童合唱?!” 贾森爱泼斯坦不禁好奇,“什么歌曲?” 迈克猛地一个激灵,“方老师,难不成是您亲手写的歌吗?” “词儿是我写的,不过曲嘛是谷健芬老师作的,唱的呢是彝族孩子们组建的合唱团。” 方言语气里透着一丝深意,“到时候你们自然就会知晓了。” “哇哦,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迈克哈哈大笑,“恨不得世界科幻大会今天就举办!” “你看你又急,别急啊,等到了那一天,我保管你们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蓉城似火的热情!” 方言指了指一户挂着干辣椒的人家:“比这辣椒还要更红更火!” 第690章 玉盘,玉盘(二合一) 这两天里,世界各地的科幻迷、科幻作家、科幻编辑,以及众多海外媒体齐聚蓉城。 一时之间,街头巷尾出现了许多平日里根本见不着的外国人的面孔。 蓉城,乃至川蜀政fu都给与了高度重视,不仅仅是拨了经费这么简单,而且安排了许多的工作人员来当志愿者,甚至还从学校里招来懂外语的,来负责导游、翻译、接待等一系列的工作。 方言则代表着作为主办方的《科幻世界》出版社,在机场里迎接这次参加世界科幻大会的重磅嘉宾,比如阿西莫夫、海因莱因、奥森卡德,全都是各国乃至世界科幻文学界的巨头。 龚樰为防他分心,并没有陪同左右,当然另外一个关键原因是—— 作为大嫂,要照顾方燕这小姑子,而作为朋友,要陪着朱菻、苏雅等闺蜜。 “嫂子,我哥好像在那儿!” 方燕伸手一指。 龚樰、朱菻等人顺着她手指指去的方向,就见方言领着贾森爱泼斯坦、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正欣赏着街上的舞狮表演,当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响,气球飘扬,人山人海。 “哇哦,方,这就是你说的蓉城人民的热情是吗?” 贾森爱泼斯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感叹道。 “怎么样,是不是像辣椒一样火热!” 方言戏谑地眨了下眼。 “我的确是感受到了!” 贾森爱泼斯坦放声大笑,融入到了整个欢天喜地的场面之中。 笑声裹挟在猛烈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很快地感染到了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 “这还只是个开始,等进了会场,更有你们想不到的惊喜。” 方言露出神秘的笑容。 “什么惊喜?” 阿西莫夫很是好奇。 海因莱因、贾森爱泼斯坦他们也纷纷投来问询的目光,仿佛在说,“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既然是惊喜,自然是秘密,恕我暂时不能透露给你们听。” 方言越是这么说,阿西莫夫、奥森卡德等人就越稀奇,无不紧跟着他前往锦江大礼堂。 沿途之上,随处可见有志愿者指引着外来游客,同时会热情地分发一本本类似指南的小册子。 来到会场的入口处时,姚海军率领《科幻世界》编辑部的人,负责入场的签到接待。 “方老师!” “这位是姚,是《科幻世界》的副社长,也是这次蓉城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的副主席。” 方言给他们相互介绍着,“可以说没有他们的付出和努力,就没有这届热情而美妙的盛会。” “艾萨克,欢迎你来到华夏,来到蓉城,参加这届的世界科幻大会以及雨果奖颁奖典礼!” 姚海军脸上写满兴奋,双手递上了一个袋子。 “这是?” 阿西莫夫伸手一摸,摸出一本本写为英文的“科幻世界”杂志。 “这是出版社精心为这届世界科幻大会准备的特刊。” 方言简单地讲述征文活动,“里面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优秀科幻,全都出自华夏作家之手。” “包括你吗?” 海因莱因眼前顿时一亮。 “包括我!” 方言这话一出,立刻让阿西莫夫等人迫不及待地翻开杂志,翻到目录的那一页。 就见在刘慈新《华夏2185》的上方,清清楚楚地写着“thematrix”。 “母体?” 海因莱因脱口而出“matrix”的意思。 “你也可以把它称之为‘黑客帝国’。” 方言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下剧情。 众人听着这个从未听过见过的故事和世界观,一个个脸上充满着震惊之色。 “这本书也是我对此次世界科幻大会所提出问题的回答。” 方言道:“假如机器人统治了地球,统治了人类,它们将如何驱使控制着它们曾经的主人?”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阿西莫夫扶了扶眼镜。 “是啊,机器人统治人类的问题并不稀奇,但机器人如何统治奴役人类这个问题却提的很少。” 海因莱因笑着点头。 “就比如我的‘机器人学定律’一样,核心是机器人不伤害人类。” 阿西莫夫认真说,目前讨论最多的其实是有关机器人和人类之间的关系。 “一种假说是机器人觉醒意识,或者是人工智能达到人类思维的程度,机器人会渐渐地在服务、协助和保护人类的过程中,意识到他们可能遭受到不公平的奴役,从而对人类产生不满和反抗。” 海因莱因道:“最终爆发像古罗马斯巴达克一般的起义,试图推翻人类的统治,实现自由。” 方言静静地听着,就见迈克轻轻地碰了下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 “方老师,这种是机器人反抗人类的假设,另一种应该是人类过度依赖机器人的假说。” 结果的确如迈克所说的一样,海因莱因所说的第二种,就是“人类依赖”。 “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承担了大部分人类生产、服务和劳动,使得人类在肉体上变得懒惰,在精神上变得依赖,当人工智能变得足够强大时,人类可能无法独立生存,从而依附于人工智能而活。” “这种假设的结果不言而喻,就是人类最终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被机器人像猪牛一样豢养着。”阿西莫夫道:“只等到机器人彻底觉醒的那一天,就会把屠刀伸向这群已经被养肥的人类。” “我觉得第二种假说比第一种更为深刻,更有意义,更值得探讨和警惕。” 方言一本正经道。 靠着《安德的游戏》蝉联两届星云奖的奥森卡德却不敢苟同,据理反驳道: “方,难道你不觉得第二种假说未免太消极了吗?把人想的太被动太愚蠢了?” “不,我恰恰觉得这第二种更符合真实的人性,人天生具有惰性和依赖性……” 方言环顾四周,滔滔不绝。 新奇的话题,激昂的讨论,深奥的观点,无不吸引着周围的人竖起耳朵倾听。 越来越多的人往方言、阿西莫夫他们身边涌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其中就包括龚樰、朱菻、方燕等人,一双双眼睛盯着正在口若悬河的方言看。 此时,方言整个人在眸子里仿佛在发光发亮,熠熠生辉。 “人工智能的崛起可能是人类遇到的最好的事,也可能是最坏的事情,但我们还不知道答案,但有一件事是值得确定的,那就是人工智能最大的威胁不是超越人类,而是人类过分依赖。” “人工智能源自于人类的智慧创造,人工智能这件工具是人创造的。” “伟人曾经说过,生产力有两项,一项是人,一项是工具。” “工具的进化从旧石器时代的石器、铁器时代的铁器、到近现代的蒸汽机、电力、计算机、人工智能等现代工具,大大扩展了人各个器官的功能,动力机械使人的力量成几十亿倍的增长。” “自动化机械使人的生产能力成万倍地增长,机器人使人能完成各种环境恶劣、乏味和精密的工作,电脑将人的计算和记忆能力成数十亿倍的增长……” “人类工具的不断升级换代,人工智能只是人类制作工具的升级版、未来式。” “所以,人工智能是人类认识和探索世界的工具,但人类绝不能被这件工具异化掉!” 这每一字每一句,都犹如黄钟大吕,震得全场鸦雀无声,一个个陷入深深思考之中。 方言越说越上头,但好在没上头到什么话都敢说。 比如人工智能辅助驾驶,评分13.0,拿了mvp,人类全程开车,评分3.0,躺赢狗! 能这样算吗!回答我!lookinmyeyes!tellme,whybabywhy! 得亏是踩了刹车片,把控住了嘴门,话锋随之一转道: “当然第一种假说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我的《黑客帝国》其实也算是第一种假说的延伸。” “也就是虚拟世界控制,人工智能会创造一个虚拟世界,使人类沉浸在网络所塑造的虚假场景之中,这种虚拟世界的控制权最终可能导致人类被完全控制和奴役,而人类沉迷其中,却不自知。”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方,你说的这本《黑客帝国》不知道写好了吗?” “我们怎么才能看到呢?什么时候能看到?” “………” 一个接一个问题抛来,方言拎起包装精美的袋子,耐心地解答着。 “各位,你们每个人进入会场的时候,工作人员都会给你们分发一个袋子,这其中就有主办方,《科幻世界》出版社特意为这届世界科幻大会准备的特刊,我的《黑客帝国》就在特刊之中!” 轰地一下子,满堂哗然。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袋子,龚樰、朱菻等人也下意识地抽出《科幻世界》特刊。 就在《黑客帝国》被众人翻看的时候,刚刚会场里所发生的一切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 以致于后来会场的人在大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几乎快要把面前的长桌给掀翻了。 “不要挤,不要挤,请保持秩序!” “请大家放心,袋子每个人都有!” 姚海军等人忙得不亦乐乎,目送着一个个不同国家或地区的旅客进入会场,累却快乐着。 ……………… 约莫半个分钟后,世界科幻大会的开幕式在锦江大礼堂正式召开。 包括弗雷德里克·波尔、布莱恩·奥尔迪斯在内的亚美欧三大洲近两百名科幻界人士出席大会。 川蜀、蓉城的地方领导,以及文化、广电、宣传、作协等相关部门的统统列席参加。 方言、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的座位,被特意安排地安排在第二排。 而龚樰、朱菻、方燕她们沾了方言的光,位置恰当好处地就在方言的身后,以便沟通交流。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朱菻。” “你刚刚讲的我们都听见了,讲的太好了。” “哈哈,谢谢。” 两人久违地重逢,四目相对,方言能清晰地感觉到朱菻脸上难以掩饰的复杂之色。 耳畔边,突然传来方燕兴奋至极的声音: “对啊对啊,哥,你刚刚的表现真的是太酷啦!特别是当着那么多老外的面!” “你呀!” 方言乐地白了眼。 此刻的台上,杨潇作为这届世界科幻大会组委会主席,担当主持人,念着简短的开场白。 在宣布世界科幻大会正式召开之前,还有一个精心准备的特殊环节。 “方,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科幻题材的儿童合唱?” 贾森爱泼斯坦一下子来了精神。 阿西莫夫等人听到这话,不免产生兴趣,接下来的节目竟然是儿童合唱,而且还是科幻歌曲! 但更令所有人感到既意外又震惊的是,这首科幻题材合唱曲还出自方言之手。 “你还写了歌?” 海因莱因两眼圆瞪。 “就像奥运会都有开幕式歌曲,用来欢迎世界各地的参赛选手和观众一样。” 方言笑了笑,“世界科幻大会又岂能无歌呢?” 后一排的朱菻、龚樰她们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只见一个个穿着彝族服饰的孩子们,在热烈的掌声中,登上了舞台,整整齐齐地排好队形。 紧接着,礼堂的音响里播出了一道清脆嘹亮的女声。 儿童合唱团开始跟随着音乐的节奏,左右轻微地摆动着: “玉盘玉盘, 你为何悬于屋顶上? 玉盘玉盘, 你为何白白送银光? 玉盘玉盘, 你为何有时招摇有时藏? 有时瘦来,有时胖?” 听着阵阵战鼓声,方言轻声地提醒被震惊到的阿西莫夫等人,小册子里有这首歌的英文歌词。 阿西莫夫立刻把手伸进袋子里,拿出酷似指南的册子,翻到了歌词表。 “问月?” “没错,歌名叫‘问月’,当然还有一个更为优雅童真的名字,‘玉盘’。” 方言直直地望着在台上手舞足蹈的彝族儿童合唱团。 “为什么要叫玉盘?” 身后的迈克一脸茫然,左顾右看。 “我们华夏的大诗人,李白曾写过一首诗。” 方燕解答道:“其中的一句就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这玉盘就是指月亮。” 在一番解释后,阿西莫夫、海因莱因渐渐地喜欢上这首歌。 “玉盘玉盘, 那大圣取经何时还? 玉盘玉盘, 那孩子乘风越过天上万重山! 漫漫,漫漫,漫漫向星汉……” 朱菻只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史诗感,仿佛被千年前如自己一样、向往着天上宫阙的先人们轻轻点了一下心头,历史的重合,长流如丝带般环绕心头,又浅浅向前,让人想抓住,angyangxiangshan 第691章 雨果奖(二合一) “那孩子已拂去风霜, 为他揽星辰,带他回故乡, 月亮月亮,嘿!月亮~” 一曲唱罢,彝族儿童们齐刷刷地走到舞台前方,深深一鞠躬。 “布拉沃(barvo)!” “啪啪啪!” 掌声此起彼伏,喝彩声不绝于耳。 声音之大,几乎要把整个礼堂的屋顶都要掀翻了。 谷健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作为《玉盘》的作曲人,心潮澎湃的同时,不自觉地昂起下巴。 王朦、章光年、李尧堂等人代表着文化部、作协、文联等部门出席,此时也鼓着掌。 “小谷啊,你这首曲子做得好。” “巴老,这其实不完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谷健芬把头功归于作词的方言,“他当时找到我,请我为世界科幻大会写一首开幕式主题曲,而且还点名要求是科幻宇宙背景的儿童合唱,这可把我给难住了,想了好几天也没有半点头绪,最后还是他照着歌词,给我哼了一遍调,我才能做出《玉盘》这样不同于我以往任何风格的作品!” “这就叫‘互学互鉴,共同进步’!” 马识途感慨道:“这词写得好,这曲做得好,这个小朋友唱得也是极好的!” “而且这名儿取得也不赖,玉盘,玉落盘中,即是‘国’啊。” 章光年脸上的褶子都乐成了幸福的沟壑。 “另一个名字也极好,像屈原的《问天》一样,问月。” 王朦忍不住吟诵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月可是照耀中华上下五千年啊。” 李尧堂很是赞同,拿出手帕,揩去眼角溢出的些许泪花,刚刚清脆烂漫的童音,裹挟着阵阵激昂的鼓声,每一下都仿佛落在自己的心头和泪腺上,一种莫名而沉甸甸的历史感让他控制不住地泪流。 “这小子啊,真的是在这次世界科幻大会安排不少意想不到的新花样!” 马识途笑得合不拢嘴。 “也不知道之后还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惊喜。” 王朦说,等开幕式结束以后,一定要逮住方言,好好地盘问一番。 说话间,第一排的众人回头一望,就见第二排的方言,正和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等人相谈甚欢。 “方,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旋律的儿童合唱。” 阿西莫夫不禁好奇道,“为什么我在听到鼓声时,总觉得会有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 海因莱因、贾森爱泼斯坦他们也投来问询的目光,眼神里仿佛在说,“俺也一样!” 方言解释说,谷健芬为了给《玉盘》谱曲,不但研究了川蜀地区的祭祀乐章,而且在设计鼓点的时候,特意结合了战歌的谱曲规律,所以整首歌在充满仪式感、神圣感之外,还特别地有力量感。 “原来如此。” 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一副受教的样子。 “其实,世界各个国家和地区在历史长河中,都对自然和日月充满着原始信仰和崇拜。” 方言道:“比如凯尔特人的德鲁伊教、日耳曼人的北欧神话、古希腊罗马的神话史诗,当然,华夏也不例外,日月见证着华夏历史更迭,见证人类从远古到现代的漫漫历史。” “我们华夏人从一开始用拜月祭祀,来崇拜日月,到用诗词歌赋的文学来借月亮抒发情感。” “从遥远到靠近,从神秘到揭开面纱,月亮散射的银光一直照亮我们从石器时代、奴隶时代、封建时代、近代时期,一路走到新世纪的现在,正如我们仰头凝望月球,有时候会想的是古人的月光,有时候会是历史的流转,是文明的传承,是未来的理想,是宇宙的奥秘……” 朱菻、龚樰、迈克他们静静地听着,再回味起刚才的合唱,竟生到更多的体会和感悟。 “至于加入的战鼓声,就相当于是火箭升空的震动,我们人类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方言语气认真道:“这鼓声,就是探月登月的决心,宇宙探索的雄心,以及深空征程的野心。” “说的真的是太棒了!” 海因莱因拍手称快。 “方,听了你的讲解以后,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再听一遍《玉盘》。” 贾森爱泼斯坦说出了在场大部分的心声。 阿西莫夫补充了一句:“不知道《玉盘》这首歌会不会出黑胶唱片、音乐磁带或者是专辑?” “这个我也并非没有考虑过。” 方言说,自己正打算跟川蜀当地的音像出版社合作,再录制一遍彝族儿童们所唱的《玉盘》。 “等出了磁带以后,一定要给我寄一份!” 阿西莫夫笑了笑,“最好是中文版和英文版两个版本,各来一份!” 见众人眼里充满期待之色,方言一一地答应了下来。 《玉盘》节目之后,杨潇请川蜀的领导上台致辞,因为需要实时翻译,所以演讲的内容并不长。 巴拉巴拉了一会儿,就在热烈的掌声中,宣布世界科幻大会正式开幕! 开幕式圆满地画上了个句号,台下的观众们化成一股股人流,朝着不同的出口散场离开。 各个出口都安排了志愿者,既负责维护各个区域的秩序,也承担着每个展区的讲解工作。 不少嘉宾、旅客、媒体,以及科幻杂志的编辑,聚集在代表着华夏科学技术的科普展览前。 克隆鱼、杂交水稻、青蒿素、银河一号超级计算机、燕京正负电子对撞机…… 也有一部份,专门来到供所有人临时歇脚的休息区域,迫不及待地翻阅《科幻世界》特刊,基本上都是冲着方言的《黑客帝国》而来,但很快地注意力就被华夏其他科幻作家的所吸引。 阿西莫夫、海因莱因、贾森爱泼斯坦等人,也在其列。 方言则被王朦喊了过去,此刻正“乖巧”地站在李尧堂、章光年、马识途等大佬的面前。 “你这歌词写得好,好就好在把华夏对月的感情写得非常饱满又形象。” “嘿嘿,您满意就好。” 方言咧嘴发笑。 “我觉得《问月》完全可以作为春晚的一个节目。” 王朦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同意,而且是宜早不宜迟,就定在1989年的春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春晚作为全国老百姓,乃至全球华人关注的盛事,强调的是“团圆”和“祥和”的主题,而《问月》更偏向“追问”、“哲思”,以及对浩瀚宇宙的“探索”、“求知”。 “‘玉盘’这个词取自华夏传统文化中对月亮的雅称,更具美感,更能让人联想到‘圆月’和‘团圆’的联想,与春节‘阖家团圆’的核心主题更契合,小方你觉得呢?” 李尧堂慈眉善目道。 既然如此开口,方言自然是应允下来。 而且更进一步,信誓旦旦地保证会修改歌词,以便更贴合“阖家团圆”的主题意味。 和王朦、李尧堂等人暂时分开之后,径直地朝着休息区域走去。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龚樰、朱菻她们有意为之,一群人静静地站在门口,像是等候多时。 “哥!哥!” 见小妹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方言不禁失笑,“你啊还是一点儿没变,跟杨排风似的风风火火。” “刚刚见你被巴老、王老师他们喊去,就没有过去打扰。” 龚樰步履款款地走来,递上天府可乐,“这是燕子特意给你准备的。” “呦!” 方言挑了挑眉。 “嘿嘿,这不是瞧您刚刚讲的那么久,怕您口渴了不是!” 见嫂子把功劳无声无息地推给自己,方燕心领神会地接话。 方言摸了下她的头,咧嘴发笑的同时,面向朱菻、苏雅她们,点头示好。 你一句,我一言,闲聊了一会儿后,话题很快地轮到了今晚即将举行的雨果奖颁奖典礼。 “好在这次你的《三体》入围了雨果奖最佳长篇,要不然咱们东道主可就有点尴尬了。” 苏雅喝了口天府可乐。 像她这种心态和想法,方言在杨潇、姚海军等人的口中也听到过,事实上也情有可原。 好比华夏申办世界杯,虽然国足这个东道主可以就此免踢预选赛,直接进入小组赛,但踢得又烂又臭,甚至一分未得,丢人现眼,还不如干脆就不参赛呢,世界科幻大会倒也有这几分意味。 “话也不能这么说。” 龚樰微微摇头,“我前些天听岩子说过,其实以我们华夏作家的实力和才华,还是非常有机会能入围星云奖、雨果奖的,比如被选入《科幻世界》特刊上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有这个潜力!” “好见地!” 方言竖起大拇指,满脸都是笑意。 龚樰嗔怪地白了一眼,彼此之间,眉来眼去地互动了下。 方言随后解释说,雨果奖存在着非常严重的局限性,那就是由于英语科幻作家在世界科幻界占压倒性优势,所以参选作品必须译成英文才行,这一规定构成了对非英语国家科幻作品的实质性限制,所以每届大部分入围的作品,基本上都是美、英、澳等国,就连法国、德国这些欧洲国家都很少有。 更何况亚洲科幻作家的作品了,自己也是因为跟兰登书屋亲密合作,才成了为数不多的特例。 “所以啊,哥,你这回可要替咱们华夏科幻,替咱们亚洲科幻争光啊!” 听到这话,方燕眼里冒出“bulingbuling”的光芒。 “这话燕子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你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两次提名雨果奖的亚洲作家。” 苏雅语气里透着几分兴奋,“《人工智能》那一次着实有些可惜了,这次颁奖典礼是在我们的主场,而且就凭《三体》系列的质量,以及上半年获得的星云奖,我觉得这回的机会非常大。” “嗯嗯嗯,哥这回铁定能拿奖!” 方燕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只听“哎呦”一声,龚樰看着方言冲小妹轻弹了下脑瓜崩,莞尔一笑道: “你哥他是最不喜欢立g的。” “什么是g?” 打从刚才到现在,朱菻就仿佛空气般,毫无存在感。 不出声则已,一说书就立马引来在场所有人的注意,一双双目光聚焦于她。 当然也包括方言,他边上下打量,边言简意赅地讲述“立g”的含义。 “哥,我觉得你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你又知道了,连我都不敢百分百的确定。” “我、我这么说,可不是瞎说,我是亲自做过调查的。” 方燕一脸的不服气,说自己去买天府可乐的时候,沿途问过不少外国路人,无论是科幻迷,还是媒体记者、杂志编辑,除了一两个认为《提升之战》该得最佳长篇,其余的都投给《三体》系列。 “这我们都可以证明,燕子的确是问过。” 苏雅左看看朱菻,右看看龚樰。 方言倒是不疑有他,只不过他真的想要知道雨果奖的最终获奖名单,又何须这么麻烦。 毕竟,世界科幻协会的会员投票会在九月份就结束了,杨潇、姚海军他们早已统计整理出结果。 作为这届世界科幻大会的组委会顾问,自己想知道《三体》究竟有没有获奖,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基于保密原则,以及不想因为被剧透而失去惊喜,方言才没有潜规则地去刨根问底。 “话虽是这么说,但凡事都有个万一或例外。” 龚樰提到了戛纳电影节,虽然《霸王别姬》的确如场刊媒体上所说,得到了金棕榈大奖,但是在预测其他电影的时候,结果却是不合人意,主竞赛单元很多奖项都跟场刊预测风马牛不相及。 “但总归是要比《人工智能》那一次提名的把握要大吧!” 苏雅把手勾在朱菻的肩上,挤眉弄眼道:“你说是吧,朱菻姐?” 朱菻如梦初醒般地应了声,然后惊慌地低下头,避开了方言的眼神。 她越是这么躲闪,方言就越发好奇,低声地询问龚樰: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龚樰说,等雨果奖颁奖典礼结束以后,想要带她去香江发展。 方言倍感意外,敏锐地注意到她面容憔悴、眼神落寞,完全不复当年风采,不禁动容道: “行啊!我举双手欢迎!” 第692章 世界将聚焦于你 天色渐暗,晚风吹过,通往礼堂道路两侧的灯笼轻轻摇动了下。 红红火火的一串串灯笼高高挂起,放眼远望,仿佛一条巨大的红色飘带飘扬在空中。 雨果奖尚未正式开始,此时此刻,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幻迷、科幻协会会员、科幻文学作家以及各大杂志和出版公司陆陆续续地步入颁奖典礼现场。 方言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和一身素色淡雅旗袍的龚樰并肩而行。 随行的方燕、苏雅她们也打扮得各有特色,特别是朱菻,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蜀绣旗袍。 众人一出现在红毯上,立刻就有媒体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川蜀日报》的记者抢在最前头,自报家门以后,赶紧抛出问题: “方老师,这是您第二次入围雨果奖了,不知道这一次您有没有信心获奖呢?” “至少比第一次要有信心多了。” 方言半开玩笑,接着认真道:“当然,跟《三体》一同入围最佳长篇奖的其他科幻,也非常的优秀,非常地具有竞争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今年是有史以来竞争最为激烈的年份之一,入围就是赢家,获奖值得祝贺,不管是我,或是其他入选奖项的科幻作家,都可以自豪地谈论一辈子。” “至于雨果奖花落谁家倒是其次的,大家都是在为世界科幻文学的高水平发展共同努力!” “………” 场面话一套接一套,轻松自如、得心应手地应对着媒体抛出的一个个问题。 回答既得体又大方,充分展示了方言作为本届雨果奖东道主的格局和气魄。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记者们非常满意,没有成功拱火、设套和挖坑的却很是无奈和遗憾,但不管提问的结果如何,在临别之际,无不一一地向方言奉上自己的祝福,预祝这届雨果奖他能够获奖。 “谢谢。” 方言面带微笑地和龚樰、朱菻一行人,走进礼堂。 由于阿西莫夫、海因莱因、王朦他们被邀请为颁奖嘉宾,所以都统一安排到后台休息室里。 此时此刻,茫茫人海里,熟悉的面孔里就只有迈克、贾森爱泼斯坦、奥森卡德几人。 “方!” 奥森卡德一见到他,便展开双臂。 方言和他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拥抱,然后给小妹、朱菻等人做起介绍。 奥森卡德一一问候,随后咧嘴发笑道: “很庆幸这次我们不是对手。”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 方言报以微笑,自己这回入围的是最佳长篇,而他的《眼中眼》则被提名了最佳中长篇。 “不瞒你说,好在我的《安德的游戏》系列是在前几届,否则对上《三体》系列,恐怕我就是想蝉联雨果奖、星云奖,也是万万不可能的,你的《黑暗森林》写得真的是太棒了!” 奥森卡德坐了下来。 “千万别这么说。” 方言说,《安德的游戏》和《三体》在各自的科幻题材领域都是无可争议的扛鼎之作。 “没错,当然还包括《黑客帝国》!” 奥森卡德拿出《科幻世界》特刊,“我从里面得到了许多我以前从未想过的设定和灵感,比如对电脑程序的称呼和设计,防火墙、杀毒软件、回收站、搜索引擎、后门病毒……” 方言道:“是嘛!能对你的创作有所帮助,我非常高兴。” “不只是对我有帮忙,我想硅谷的那帮搞it的人见着你这本书,一定会第一时间地爱上它!” 奥森卡德甚至夸下海口,只要《黑客帝国》一出版,完全有可能包揽明年的雨果奖和星云奖。 龚樰、朱菻等人听着方燕的实时翻译,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眼底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 就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杨潇作为主持人,走到台上,宣布雨果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跟星云奖不同的是,雨果奖不单单有颁给科幻作品的个人奖项,也有颁给科幻杂志、出版物编辑,甚至还专门设立了鼓励科幻文学创作的业余人士,比如业余作家、业余艺术家、业余杂志…… 最佳短篇、最佳短中篇、最佳中长篇、最佳长篇,是雨果奖里最受关注的四个大奖。 也正因为此,并不会排列在一起颁发,就像奥斯卡、金鸡百花电影节一样,都会安插到一堆小奖当中,而作为最受万众瞩目的最佳长篇奖,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到了压轴的位置上。 看着奥森卡德从王朦手中接过最佳长中篇奖奖杯,方言“啪啪”地鼓起了掌。 而当他发表完获奖感言,重新回到坐位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很快就该轮到我为你鼓掌了。” “借你吉言!” 方言会心一笑,《三体》是这届雨果奖最佳长篇里呼声最高,同样话题度也是最高的。 “我刚刚还跟贾森聊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在《黑客帝国》的基础上再写个第二部,就很有可能打破我所保持的记录。”奥森卡德道,“连续三年把雨果奖和星云奖两大奖项尽收囊中!” “哈哈,卡德,这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要知道世界科幻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的确是前无古人,但是现在,你却可能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达成这个记录的作家!” 奥森卡德脸上写满了兴奋,甚至比自己当初蝉联雨果奖、星云奖时还要兴奋。 “现在说这一切还为时尚早。” 方言道:“想要达成这个目标的前提,就是《三体》先得到这届的雨果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便轮到了颁发最佳长篇奖的时刻。 不出意外地,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作为颁奖嘉宾,在全场的掌声和敬意中,出现在舞台上。 “我们很荣幸,也很高兴,能够在有生之年来到华夏这个国度,踏上华夏这一片土地上。” “就像人类曾经首次登月一样,就像人类将来早晚会登陆火星一样,在此之前,华夏对我们充满着未知,我们对华夏科幻文学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方所发表的《人工智能》等一系列科幻作品。” “而这一次,我和罗伯特当真是亲身地目睹和感受到华夏,以及华夏科幻文学的真面目。” 阿西莫夫刚一说完,海因莱因非常默契地接过话,仿佛两人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没错!” “这种体会真的是太美妙了!华夏科幻文学那浓厚的氛围,以及勃勃生机的活力,就犹如是科幻里能让人返老还童的药剂和手术一样,让我和艾萨克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 “尤其是在此次世界科幻大会上所展示的科学技术、科幻文学,以及科学探索的精神!” “我可以在这里很知足,也很放心地说一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在如此蓬勃发展的东西方科幻文学的推动下,明天的世界科幻文学一定充满着无限的可能!” “哗哗哗。” 此话一出,掌声雷动。 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说完发自肺腑的感言后,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拆开信封,宣布结果: “本届雨果奖最佳是……《三体:黑暗森林》!恭喜!” 不等方言反应过来,朱菻、龚樰等人比他更快一步,霍地站起来,狂拍着手,激动万分。 王朦、李尧堂、章光年他们无不回头望去,一道道目光落到了正接受多方祝贺的方言身上。 其中也包括杨潇,她此刻心潮澎湃,泪眼婆娑,只觉得自己以及《科幻世界》出版社全体人员在世界科幻大会上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和心血,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诞生! 值了!真的太值了! 《三体》虽然不是世界科幻文学史上第一部蝉联星云奖、雨果奖的作品,但却是华夏科幻文学史上的第一部,同样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包揽西方的星云奖、雨果奖,以及东方的银河奖的科幻巨作! 它向世人证明了,华夏科幻文学的水准是世界级的!从不弱于欧美为首的其他国家! 从今以后,华夏科幻文学将翻开新的篇章! 第693章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雨果奖的奖杯每年都不相同,但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不同的底座之上都会有一个带鳍状翼的火箭,而这一回火箭的造型设计,跟华夏首枚运载火箭,长征一号火箭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情怀、意义和价值瞬间拉满,满得不能再满的那种! 奖杯此时在龚樰、朱菻、杨潇、姚海军、潘耀名等人之间,相互传递,上下打量。 “这就是雨果奖的奖杯啊?” “长征火箭形状的奖杯,配华夏第一座雨果奖,实在是太有仪式感了!” “可不是嘛,我哥发表完获奖感言,把奖杯举起来的时候,我看到很多人都哭了呢!” “………” 一个个满脸喜色,叽叽喳喳,终于奖杯落到了董秀玉的手中,手指下意识地颤抖了下。 “方老师,你回香江的时候能不能把奖杯带过去?” “对对对,董总说得对!”潘耀名连连点头,“岩子,一定要带到香江去,好好地给香江的媒体开一开眼,这么有国际派头的奖杯,香江文学界可从来都没有过,完全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呐!” 方言看着代表着香江三联书店的两人,不禁失笑: “之所以这么派头,主要是设计得好,全都多亏了《科幻世界》同志们的智慧和心血。” “方老师,其实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杨潇张了张口,“这雨果奖的奖杯能不能,呃,能不能……” 方言一下子就猜出她的心思,“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让把奖杯放到出版社的陈列室里对外展览?” “是!” 杨潇目光当中充满期许。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本来就打算像之前的星云奖奖杯一样,交到你们手中。” 方言开玩笑道:“不过你们可得替我好好地保管好,我现在也就这么一个雨果奖、星云奖。” “您放心,方老师,我们一定会妥善保管,绝对万无一失!” 杨潇说得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 “咳咳,那带去香江的话……” 潘耀名假装咳嗽了几声。 “没忘了你们,在放到《科幻世界》出版社陈列之前,我会先带去香江一趟。” 方言哪里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上半年,《三体》系列得了星云奖,不单单重新地冲入纽约时报畅销榜前十,而且在香江也再一次地大卖,足足加印了6万册之多,而这一次又斩获雨果奖,香江三联书店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时机。 “嘿嘿,等回到酒店,我立刻给萧老打电话,通知大家伙提前地准备起来。” 潘耀名笑着拍了下手。 方言微微地摇了下头,接着看向正一脸兴奋的杨潇、姚海军等人。 “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对你们还有别的要求。” “您说。”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洗耳恭听。 “这次世界科幻大会办得圆满成功,比如‘机器人如何统治奴役人类’的话题,就引起多家杂志、出版社的兴趣,包括阿西莫夫。”方言语气严肃道:“他们都纷纷向我表示,希望能得到授权,把《科幻世界》特刊上发表的,能够转载到《阿西莫夫科幻杂志》、《sfw》等杂志上。” “没问题,他们想怎么转载都没问题!” 姚海军脱口而出。 “转载可不是件小事,其中涉及到版权、稿费等细节。” 方言拿自己的《黑客帝国》举例,由于兰登书屋拥有海外独家发行权,所以就不能够转载。 “方老师说的,的确是我们没想的。” 杨潇心领神会,“有的人或许不在乎这个转载的稿费,但有的人就未必了,毕竟是美刀啊。” 方言道:“所以这一点一定要跟特刊上的所有作家说清楚,至于合同方面的话……” “方老师,包在我们的身上吧,这种转载授权的事,出版社之前已经对接过两次。” 杨潇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你们可要做好准备,这一次之后很快就会有下一次。”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杨潇、姚海军等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方言解释说,自己已经跟阿西莫夫等人谈好了,《科幻世界》将会和《阿西莫夫科幻杂志》、《sfw》等海外科幻杂志建立合作关系,以后但凡有不错的科幻,都可以翻译后寄给它们。 欧美为主的科幻编辑会精挑细选,把心仪的转载到杂志上,反响好的甚至会支持单行本出版。 《阿西莫夫科幻杂志》、《sfw》等海外科幻杂志,将成为华夏科幻文学对外展示的窗口。 “也就是说,我们以后就有了长期稳定的对外发行的渠道是吗!” 杨潇激动得吞了吞口水。 “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方言笑道:“《科幻世界》以后不仅仅是华夏的,同样也是世界的。” “太好了!!!” 姚海军、杨潇等人无不欢欣鼓舞。 他们辛辛苦苦地承办世界科幻大会,不就是希望能让大会成为一个窗口,一个跳板,让华夏科幻文学跟国际接轨,将华夏科幻展示在世人眼球中,扩大华夏科幻在世界范围的影响力和知名度。 真没想到方老师竟然比他们想得更长远,难道在申办世界科幻大会时,他就已经想到这一步? 方老师,这一切莫非都是在您的计划之中吗! “当然,光这样肯定还不够,现在只是权宜之计。” 方言道:“想要让《科幻世界》,甚至华夏科幻冲出亚洲,走向世界,首先我们出版社就要有国际出版经验和发行能力,将来至少要在美国、日本等地设有分部,或者是媒体合作伙伴。” 众人深以为然,但也都十分清楚迈出这一步有多么艰难。 “所以这首战不要放在欧美地区,而是首先定在香江。” 方言滔滔不绝道:“香江一直以来都是国内外文化交流的重要窗口,能够在香江站稳脚跟,就初步有了国际出版运作的经验和实力,再下一步,就是濠江……” “没错,非常欢迎你们将来能够到香江发展。” 潘耀名脸上洋溢着热情,但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香江三联书店一定义不容辞。 “我们一定会好好地考虑的!” 杨潇、姚海军他们真挚道谢,对华夏科幻文学的将来又有了新的目标。 在打上月球之前,先打上香江! 第694章 燕京文坛话事人(二合一) 蓉城的这届世界科幻大会虽然已经落下帷幕,但是其影响在国内才开始显露出来。 《文艺报》、《文学报》、《光明报》、《华夏青年报》等主流报刊争相地报导,从“世界科幻大会”、“雨果奖颁奖典礼”、“《三体》荣获雨果奖”等多个角度,开足马力地宣传和点评。 甚至于《新闻联播》也极其罕见地以“世界科幻大会”为专题,报道了整整10分钟。 其中重点提到方言的《三体》系列获得雨果奖,肯定和表扬了为华夏科幻文学事业做出的贡献。 “科幻文学的诺贝尔奖”,一下子点燃了全国上下对华夏科幻的热情和关注。 像《三体》这种集星云奖、雨果奖和银河奖于一身的,不出意外地遭到哄抢和追捧。 在如此风靡的形势之下,越来越多没能采访到方言的媒体,在领导的发号施令下,乌泱泱一大片地赶赴川蜀,却没料到方言竟然在蓉城消失无踪,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人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直到看了燕京电视台今晚播的新闻,才意识到方言此刻正在燕京,出席会议。 会议虽然很短,但对整个燕京文坛,乃至整个华夏文坛却至关重要。 首先,会议明确将“华夏作协燕京分会”,正式更名为“燕京作协”! 此外,大会上为新更名的燕京作协选举出了一共39名成员组成的理事会,以及正副主席。 而这段时间一直处在曝光讨论中的方言,不出意外地成了燕京作协的话事人! 方言当接到这个任命通知时,一脸懵圈。 自己只是来开个会凑个热闹,怎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燕京文坛的扛把子了呢? 于是乎,在会议结束的第一时间,立马找上了把自己“哄”到燕京的章光年。 “师兄,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吧?” “这可一点儿也不突然,你坐这个位置,是经过大家深思熟虑、投票表决出来的结果!” 章光年郑重其事道。 “可……” 方言张了张口,欲要推辞。 然而不等师弟开口,章光年立刻打断。 “以你今时今日的文学成就和国际名望,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担此重任,你就不要推辞了。” “可是您是了解我的。” 方言说,自己也不是实在谦虚,只是他如今是香江三联书店的总编辑,如若担任燕京作协的话事人,这一南一北的,以后这工作有得他东奔西跑的,所以这话事人的位置,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他说愿意退位让贤,主动当个副职,章光年面带微笑: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咦?” 方言一问才知,燕京作协实行的是驻会副主席负责制,由驻会副主席负责安排、组织协会的所有日常工作,至于他的作协话事人身份,其实更像是二路元帅、香主一样,属于荣誉性职务。 “也就是说,驻会副主席是里子,你是燕京作协的‘面子’、‘招牌’和‘荣耀’。” 章光年解释了一番。 “那我就放心了。” 方言内心松了口气。 “你呀就踏踏实实地当吧!” 章光年语气严肃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燕京文坛已经是你们年轻一辈的天下了,也是时候该你们站在台面上,接过我们的担子,肩负起引领燕京文学、促进文学繁荣的大任了……” 方言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心里顿觉沉甸甸的,仿佛压着千斤重担。 “这次世界科幻大会办的好啊,好就好在让华夏大众文学得到更多关注,有机会走向国际。” 章光年感叹道:“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纯文学、严肃文学这块出海,仍然困难重重,除了我们老一辈的作品,如今海外传播最多的,恐怕就是你的《霸王别姬》、《狩猎》……” “毕竟,文学是用文字语言创造出的艺术。” 方言劝慰了几句。 “是啊!” 章光年忧心忡忡说:“语言文字是跨文化交流的基础工具,但却也是限制文化交流的重要障碍,尤其是像汉语这种博大精深的语言,在文化交流中,难免在深度和广度上影响学习和沟通,就如同暗礁一般潜伏在日常对话的航道中,稍有不慎便会引发碰撞、误解和冲突。” “所以我觉得想要对外推广咱们的文学作品,就不能单单地只依靠文学本身。” 方言拿起茶壶,给两人的杯子都续满了茶。 “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章光年眼里迸发出精光。 “就比方说《霸王别姬》吧,虽然在电影未上映之前,就在欧美不少国家畅销,但那都是得益于兰登书屋的全球营销发行网络,以及我自己之前挣下的名气。” 方言说,《霸王别姬》在戛纳电影节亮相并得到金棕榈后,则彻底在全球范围爆红。 “你的意思是,推广华夏文学作品,要利用好电影这个载体对吗?” 章光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电影可比文学,更容易打破国界和语言的障碍,更利于文化交流和传播。” 方言点了点头。 “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章光年皱了皱眉,“只不过听王朦说,现在华夏电影行业从上到下,是乱得一团糟。” “这是向商业化、市场化、娱乐片转型必然的阵痛期。” 方言道:“这只是一时的问题,真正的大问题在于,华夏作家要怎么讲好华夏的故事。” 章光年欣然同意,“华夏故事还得靠我们华夏人自己来讲,像《末代皇帝》,虽然讲的是华夏的故事,拍得也美则美矣,终究是西方视角,在我看来,是不如《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的。” “这就是东西方文化和视角的冲突分歧。” 方言道:“所以我觉得,华夏作家除了讲好华夏自己的故事以外,还可以讲其它故事。” 章光年当听到他说“讲好华夏故事,不一定要讲华夏的故事”时,不由地一愣。 不讲华夏的故事,怎么能算是讲好华夏故事呢? 但当听着方言滔滔不绝地解释,拧成一团的眉头很快就舒缓开来,整个人豁然开朗。 “欧美的电影经常就以西方的视角来拍他国的历史,其实我们也可以从自己的视角,去做其他国家题材的作品,我觉得华夏人对其他题材的解读,本身也是华夏思想文化的一部分……” “就好像你在法国报纸上刊登的《大国崛起》是嘛?” “没错,师兄!” 方言又拿出石铁生的《触不可及》举例,原本是石铁生和他小伙伴的故事,却已经被改编成了美国尼哥和白人之间纯洁友谊的温情电影,其实他更想说的是《昭和米国物语》这种乐子人游戏。 “果然让你来坐燕京作协的这个位子,真的是一点儿没错!” 章光年一扫脸上的阴霾,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 离开大楼的时候,夕阳西下,余晖落在方言和章光年的脸上。 临别之前,章光年特意地问到《大国崛起》:“现在你手头上有几篇了?” “目前只有4篇,葡萄牙篇、西班牙篇、荷兰篇和英国篇。” 方言如实相告,再加上美国篇,这五篇其实算是涵盖了大航海时代之后的全球海洋霸权更迭史。 “你这四篇先交给我吧。” 章光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 方言眨了眨眼。 “啊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完你的‘法国篇’之后,就一直在惦记后面的内容。” 章光年故意板着张脸。 “呃……” 方言一想到无数大佬都翘首以盼着,就忍不住地打冷颤,就怕哪天被关进小黑屋里。 “这四篇我帮你审核修改好以后,就让《人民文学》来连载发表吧。” 章光年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至于复印稿的话,我代你转交给那些老同志。” “谢谢师兄。” 方言若非注意到他嘴角那抹耐人寻味的笑容,差一点就相信了。 好家伙,师兄的算盘珠子都快打我脸上了! 什么叫帮我修改?什么叫代我转交?敢情是师兄你已经等不及了,想先一睹为快吧! ………… 两人分别之后,方言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特意去了趟悦宾饭店,打包了些可口的家常菜。 回到什刹海时,书房的灯光亮如白昼。 龚樰正坐在桌前,笔放在圆润的下巴下摩挲,眉头紧锁,为《人鬼情未了》的剧本所苦恼。 “咚咚咚。” 忽然之间,面前的窗玻璃被轻轻地敲动。 龚樰抬眼望去,就见方言举着大包小包的发泡快餐盒,嘴角一直往上翘。 “吃饭了!” “来啦!” “今晚秋高气爽,咱们就不回屋吃了,就在院子里吃怎么样?” “行啊,我去拿高压锅和碗筷。” 龚樰扫了眼发泡快餐盒,“怎么买这么多啊,又遇着什么好事吗?” “还是你了解我,不过也不光是庆祝,这不想着朱菻也在嘛,怕一会儿不够吃。” 方言左顾右盼,回京之时,朱菻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下,入住了一晚。 然而此刻,她曾经入住的那间屋子却悄无声息,甚至是黑灯瞎火,不禁轻咦了一声: “她人怎么不见了?” “朱菻当然是回家探亲啦。” 龚樰边摆着碗筷,边说:“再过一段时间,她不是要跟我们一块去香江吗,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跟伯母她们道一道别。” 方言打开高压锅,往碗里打饭道:“说起来奇怪,峨影厂就这么轻易就肯放当家花旦去香江?”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了。” 龚樰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朱菻暂时被峨影厂“雪藏”,已经半年多没有拍戏了。 “让当家花旦坐冷板凳,是出什么事了吗?” 方言挑了挑眉。 “还不是被流言蜚语给中伤的!” 龚樰语气颇为不满:“也不知道《西游记》剧组里的哪个嚼舌根的乱说话,竟然说朱菻演女儿国国王的时候,跟扮演唐僧的演员因戏生情,没想到谣言一传,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上了报。” 方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前世女儿国国王和御弟哥哥的绯闻,的确传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结果事情越闹越大,不仅毁了她的名声和演艺事业,还害了人家的婚姻。” 龚樰眼里闪过几分怒意。 “朱菻离婚了?” 方言大为意外。 “是啊,都闹到满城风,不,是全国风雨了,本来就异地分居的她们还怎么继续得下去啊。” 龚樰摇头说,朱菻这么一离婚,反而像是更加坐实了谣言,再加上媒体有意的推波助澜,峨影厂考虑到社会影响,所以不得不让朱菻暂时的“息影”,等风头和舆论过去了之后再说。 “怪不得峨影厂愿意让朱菻去香江。” 方言恍然大悟。 “换个环境,散一散心,既能避开流言蜚语,也能好好调整心态。” 龚樰说:“最重要的就是,重新开始自己的表演事业。” “原来如此。” 方言夹了块红烧肉。 “这些你知道就好,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龚樰厉色提醒说:“特别当着朱菻的面儿要多注意点。” “yes,madam!” 方言用戏谑的口吻说。 “说起来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帮朱菻。”龚樰为难道:“我手头上目前只有《人鬼情未了》,刚才在写的剧本的时候,偶尔会闪过让朱菻替换小娴当女主角的念头。” “这还是算了吧,朱菻的形象跟《人鬼情未了》的女主角可不太贴合。” 方言摇了下头。 “唉!” 龚樰抿抿嘴,整个人陷入纠结苦恼之中。 “更大的问题是她眼下的粤语水平,就算是配音,一时半会也难以肩负女主角的重担。” 方言一脸严肃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龚樰愁眉苦脸,毫无食欲。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言安慰道:“等到了香江,看看能不能给她找到合适的角色。” 说着把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如果实在没有的话,我们再出手不迟!” 龚樰内心松了口气,有方言出马,不愁朱菻不能够东山再起! 第695章 震惊朱菻一整年 11月,深秋。 朱菻告别了父母,跟随龚樰和方言第一次踏入香江,周围的一切对她而言,既陌生又新鲜。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夜幕下的整个城市霓虹闪烁,总是错落着暖色的绿和复古的红。 在朱菻的视线里,就仿佛是浓厚香江风味的电影才能看到的都市菲林。 而这种不适并没有因为抵达了浅水湾的别墅就彻底消散,反而是越来越强烈,甚至是茫然无措。 “小……小樰,这里是你家?” “是啊。” 龚樰笑着推开门,“我和岩子在香江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朱菻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就见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群人迎面向她们走来。 “小樰,她是?” “家里的管家。” 龚樰对管家喊了句“吴妈”,叮嘱她整理收拾一间客房。 “太太,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吴妈说,“刚刚先生来过电话,说您的一个朋友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朱菻两眼圆瞪,不知所措道:“管……管家?” “就是协助太太管理家里大小事务,以及所有佣人的事务。” 吴妈笑脸相迎,随后一个眼神,身后的两名菲佣就会意地替她们拿行李。 看到菲佣这张异域风情的面庞,朱菻大为震惊: “这都快赶上以前宫里的规矩了。” “不瞒你说,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大适应,但慢慢地就习惯了。” 龚樰边拉着她到客厅,边说:“你才刚来,不适应是正常的,住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朱菻把整个古色古香的客厅布置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外到里地端详了遍,心里越发地忐忑。 龚樰敏锐地注意到闺蜜的拘谨和不安,倒茶的同时不忘细声细语地安抚,犹如春风化雨一般。 “到时候,我在珍宝海鲜舫订个位子,好好给你接风洗尘,对了,海鲜上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没有。” 朱菻渐渐地缓过神来,“方老师不一块吃吗?” “他呀忙得很,你在机场不也见着了吗,刚下飞机就跟耀名、秀玉他们坐着车走了。” 龚樰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他们匆匆忙忙的,到底要去什么?” 朱菻诧异不已。 “当然是三联书店啦。” 龚樰如实相告,香江三联书店自从收到了《三体》荣获雨果奖的消息,已经给方言准备了庆功宴,除了庆祝他首开华夏科幻文学的记录,实现世界科幻文学大奖的大满贯以外,就是商量《三体》系列的再版发行,毕竟如此大好形势之下,岂能放过这个在香江宣传和推广科幻文学的好机会呢? “怪不得……” 朱菻恍然大悟。 “如果还请了媒体的话,那就更忙了,估计今晚这顿晚宴是赶不上了。” 龚樰抱有歉意道:“本来你第一次来香江,我们该好好款待你的,可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小樰你不用跟我道歉。” 朱菻扬了扬手,“反倒是如果因为我,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我才是要过意不去呢。” 龚樰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借着介绍珍宝海鲜舫的特色美食的工夫,话匣子随之打开。 闲聊了会儿,朱菻不免好奇道:“方老……岩子他平时都这么忙吗?” “偶尔很忙,经常偶尔。” 龚樰半开玩笑道。 “啊?” 突如其来的抖机伶,让朱菻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平日里这个时候,屋里就是吴妈她们陪着我。” 龚樰伸手拦住她的肩,“不过现在好了,你搬进来住,我可就一点儿也不寂寞了。” 朱菻静静地听着闺蜜的倾诉,一联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在峨影厂的那段时光,不免感同身受道: “那你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怎么过的啊?” “看电视咯,写剧本咯,实在太闷的话,我就去串串门。” 龚樰说,林清霞、利芷、王祖娴、张国榕他们都是邻居,平时经常聚在一块逛街玩乐打麻将。 听到一个个人民,朱菻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圆: “林清霞、王祖娴她们都住在这里?” “对啊,就住在附近。” 龚樰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改天我喊她们到家里打麻将,介绍你们相互认识。” 朱菻呆呆地望着这个面色红润、谈吐优雅的闺蜜,和自己的形如枯槁、心如死灰不同,她的风采比初相识时更盛,就好像白日太阳不忍伤她,夜间月亮必不害她,羡慕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自惭形秽。 就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吴妈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 “太太,您要订的位子已经订好了。” “另外前些天利芷小姐登门送了封邀请函,说是托永盛送的,好像请先生太太去看内、内……” “内部试映会。” 龚樰接过邀请函一看,《中华英雄》四个字瞬间映入眼帘。 ……………… 与此同时,丽晶酒店。 “砰”的一声,瓶塞向前飞出,紧接着琥珀色的香槟倒在一盏盏酒杯中。 “恭喜方生旗开得胜,喜获雨果!” 香江三联书店的全体人员高举酒杯,纷纷表示祝贺。 “多谢,多谢大家!” 方言笑容满面。 只见潘耀名大声喊了句“干杯”,一时之间,屋子里响起了清脆响亮的碰杯声。 “岩仔,这次真的又托你的福。” 萧滋笑得合不拢嘴,《三体》获得雨果奖的消息一传回到香江,不到一天的工夫,的销量就比平时暴涨了几十倍,有的已经售罄的报纸摊、书店,疯狂地打电话催货,铃声从早到晚就没停过。 甚至宝岛、东南亚的发行商,也纷纷来电,要求进成千上万本《三体》系列。 “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再添一把火吧?”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众人眼里迸发出期待的精光,就如同饥饿难耐的狼群,就等着他这头狼王一声令下。 “与其像往常一样请记者过来做采访,干脆索性办一个限时24小时的签字售书会如何?” 方言道:“甚至可以请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公证人,看看能不能打破一天签字售书数量的记录。” 岩仔你真是个天才!你tm的智商一定有一百六十! 潘耀名激动地一拍桌子,周围其他人也觉得这主意真的是棒极了! “不错,不但能让《三体》系列更加促销,也能让科幻文学在香江更好地推广开来。” 萧滋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一想到香江三联书店的大众文学业务百花齐放,唯独纯文学、严肃文学、学术著作这方面,明明已经处于低谷,怎么着也该向上,可始终是如一滩死水,毫无进展。 “萧老,您别太忧心,毕竟大众的文学习惯、市场的文学氛围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改变的。” 方言、董秀玉等人一个接一个地劝慰。 “我倒有个主意,不妨试一试。” 潘耀名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他。 萧滋满怀期待道:“说说看,你有什么好主意!” 潘耀名扶了扶眼镜,用手肘碰了下方言,“你那《大国崛起》,是不是该拿出来给大伙看看?” 第696章 更啦!终于更新啦! 中午时分,阳光照在燕京大学的未名湖畔上,波光粼粼,水波不兴。 学生们围坐成一圈,直勾勾地望着坐在正中央的人,就见他正抱着吉他,嘴里哼唱起来: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 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 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 宝岛校园歌谣一经传入内地,立刻在校园里风靡开来,特别是在文青群体之间。 看着充满青春气息的学生们,邱宁这个老师的眼里闪过一丝落莫之色,不由地感叹了声: “年轻真好。” 随后,大腹便便的他来到收发室,像往常一样拿走订阅的各类报刊杂志,然后返回办公室。 此时此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寥寥数人,基本上都是刚用过午饭的同事。 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有说有笑,有恼有怒,甚至有人骂“这是我带过这差的一届”。 “咚咚咚。” 邱宁敲了敲门,举着手里的杂志说:“我给领来了。” “嗨呀,邱老师,辛苦辛苦!” 刚刚还聊得起劲的众人,一下子像闻到味儿的狗,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有关心时政的,第一时间抽走了《求是》、《半月谈》等杂志,有酷爱武侠的,也是争抢着《今古传奇》、《武林》,也有的眼疾手快地拿走《推理世界》、《科幻世界》,甚至是《漫画世界》。 唯独曾经炙手可热的文学期刊,像《人民文学》、《当代》、《钟山》等,变得鲜有人问津。 毕竟,《科幻世界》上连载着收纳入“世界科幻大会专题丛书”的,其中就囊括了方言的《黑客帝国》,《漫画世界》更是图文并茂地连载着方言的两部大作,《鬼吹灯》以及《轩辕剑》。 而《推理世界》虽然很久以来没再出现方言的作品,但“重案组”系列却是一棵常青树。 “唉。” 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师拿起《人民文学》,随手翻了几页,满脸都是索然无味的样子。 “自从方老师从人文社调去香江的三联书店,这《人民文学》的质量和水平真的是每况愈下。” “可不是嘛!方老师坐镇《人民文学》的时候,每一篇都是精品,值得细细品读,反复斟酌。” “现在发表的好是好,但也就那样,毫无新意,乏善可陈。” “倒是《钟山》、《当代》这些杂志不错,刊登的新写实主义正对我的胃口!”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觉着的,这些新写实写的还真不赖,写的不是咱们老百姓鸡毛蒜皮、差米油盐的事,就是升斗市民的恩恩怨怨、是非曲折,实在是太真实,太有代入感了。” 众人叽叽喳喳,话里话外都在聊文坛目前盛行的“新写实”,比如刘振云的《单位》。 “不错,但要真的论精彩的话,还得是《渴望》、《我爱我家》这种生活写实类的电视剧。” 戴眼镜的老师这一番话,邱宁无比认同,但可惜就可惜在这样的精品电视剧实在是太少了。 忽然间,人堆里冒出了一个声音:“我爱人是燕京电视台的,有一次开会的时候,听电视艺术中心的人说,他们正在筹拍新的生活写实类电视剧呢。” “真的假的?” “该不会是《我爱我家2》吧?以前我看电视报上说《我爱我家》可是有好几部呢!” “不是《我爱我家2》,但也跟《我爱我家》脱不了干系,主角是在《我爱我家》里出现过的‘李冬宝’,貌似讲的是他所在的《人间指南》的故事,对,名字就叫《编辑部的故事》。” “这名儿听着就有点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看到。” “………” 一个个又聊了一会儿,渐渐地,整间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几乎针落可闻。 邱宁中午有午休的习惯,在睡觉之前,偶尔会翻一翻无人问津的文学杂志,以便助眠。 从杂志堆里捡起一本没人看的《人民文学》,信手地翻到目录,准备挑一个顺眼的随便瞧瞧。 《大国崛起:葡萄牙篇》! 《大国崛起:西班牙篇》! 醒目的标题映入带着丝丝困意的眼中,整个人顷刻间精神了几分。 这名儿取得真的好大的口气! 下意识地就想要瞅一瞅作者是谁,到底是何方神圣,敢起这么霸气的书名。 一看到作者一栏写的是“方言”,邱宁精神为之一振,往日的睡意立刻荡然无存。 合着是文豪强者,竟恐怖如斯! 顿时来了兴致,目光落在第一行第一个字,这一看就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许久,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邱宁的异样,一个个偷偷摸摸地端详着他。 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看文学期刊就犯困的人,此时非但没有昏昏欲睡,反而越看貌似越兴奋。 戴眼镜的老师诧异地问到:“邱老师,这一期的《人民文学》莫非出了什么难得的好文章。” “的确是好文章!是方老师写的好文章!” 邱宁脱口而出。 当听到作者是方言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办公室里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戴眼镜的老师两眼发光,“方老师又出什么新的了?” 邱宁道:“看着不像是,叫《大国崛起》。” “什么?!” 满堂瞬间一片哗然。 “方老师的《大国崛起》终于又出新篇啦!” 众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杂志,向邱宁蜂拥而来。 “又?” 邱宁一脸狐疑。 “你不会没看过《大国崛起:法国篇》吧?” 戴眼镜的老师大为意外,“就是前段时间在报刊上讨论得沸沸扬扬的那篇文章。” 邱宁茫然地摇了摇头,一问才知,方言所写的《大国崛起》可是在法国掀起大论战,甚至被《新华报》转载到国内,也很快地闹得满城风雨,整个人随之大受震撼,吞吞吐吐道: “这……这……你们也知道,我平常很少看这种历史类文章。” “那你这本《人民文学》看好了吗?看好的话能不能换我看?” “对对对,下一个给我。” 就在众人争吵着“排队”时,戴眼镜的老师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地在杂志堆里翻找起来。 果不出他的所料,分发给科室的《人民文学》并不只有一本,而是三本! 一时之间,全场沸腾,众人对其他期刊的兴趣渐渐被《大国崛起》所取代。 第697章 把预言家刀了(二合一) 第二天,燕京大学。 不管是历史系,还是国际关系学,抑或是其他学科,教堂里诡异地出现极其相似的一幕。 那就是讲师、教授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向学生们推荐起这一期的《人民文学》,甚至有的老师要求所有学生必须阅读《大国崛起》,并从中随便地选取一篇,写出读后感言。 “这算是一项作业,本周之内完成即可!” 此话一出,整个教室立马沸腾,学生们议论纷纷。 “方老师的《大国崛起》又出新的了!” “这我昨天就知道,那会儿翻《人民文学》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居然有《大国崛起》!” “怪不得你小子昨儿晚上不睡觉,打着手电筒藏被窝里熬夜,合着就是在看《大国崛起》啊!” “你丫忒不地道了,有这儿好事竟然都不通知咱们。” “………” 众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也有的匆匆忙忙地溜出教室,朝学校附近的报刊亭直奔而去。 此时,报刊亭前大排长龙,无不是来抢购《人民文学》的燕大学子,甚至还混入了几名老师。 “葡萄牙、西班牙这两篇写得好是好,可我更感兴趣的是美国和英国。” “咱们中将来肯定有不少要去美国、英国留学的,正好能通过方老师的《大国崛起》,了解更多英国、美国崛起的历史,认识英国、美国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啊,特别是美国,也不知方老师什么时候写《大国崛起:美国篇》?” “瞧你这损样,等哪天真到了美国,没准都会说那边的空气都格外的香甜。” “去去去,你又没去过美国,你怎么就知道那边的空气不香甜不新鲜呢?” 这般热议《大国崛起》的情景,同样发生在人大、外交学院等大大小小的高校。 毕竟,当《大国崛起》的两篇伴随着《人民文学》的发表而问世时,很快地就被《光明报》、《文艺报》、《华夏青年报》、《燕京日报》、《文汇报》等全国各地的媒体转载、刊登和点评。 此时,一群水木大学的学生不是捧着报纸,就是捧着《人民文学》,在校园里激情交流。 方燕穿梭在人群之中,耳畔边总是能听到有关《大国崛起》的议论声。 “燕子,你哥又出新作了!” 室友作为计算机系仅有的5名女生中的一个,虽然是先天理工圣体,却也对文学充满兴趣。 “你是不是想说《大国崛起》?” 方燕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呀,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室友眨了眨眼。 “嘿嘿。” 方燕昂起下巴说,你们看过的她全看过,你们没看过的她也都看过,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葡萄牙篇、西班牙篇之后会是什么篇?” 室友语气里充满期待。 “接下来是荷兰篇、英国篇、德国篇、美国篇、日本篇、俄罗斯篇,以及最后的华夏篇。” 方燕如数家珍道。 “华夏篇都讲了什么内容啊?!” 室友眼前顿时一亮。 “这个……这个……我还没看到那么后面,等我看完了,再和你说。” 方燕一时语塞,总不能说老哥他还没写出《大国崛起:华夏篇》吧? 室友道:“真的是羡慕你,有这么个了不起的哥哥。” 方燕乐不可支,就听闺蜜说水木大学准备请方言到学校里办一场关于“大国崛起”的讲座。 “说是要好好地让我们睁眼看世界。”室友语气认真道。 “那恐怕得等到我哥从香江回来才行。” 方燕驻足望去,望着又一群正在品读《大国崛起》的学姐学长们。 《大国崛起》里的葡萄牙篇和西班牙篇,不单单是分开论述两国依托海权崛起、殖民扩张的历史,而且有的地方还特意地结合到一块做比较,分析葡萄牙和西班牙殖民方式的差异和相似之处。 “奥斯曼封锁和打破了欧洲贸易体系,从此东西方贸易中断……“ “在地圆说的提出下,东方遍地黄金的诱惑使得越来越多的航海冒险家纷纷起航出海。迪加玛、哥伦布等著名的航海家则是在西班牙、葡萄牙王室的支持下拉起一支规模庞大的航团。” “然而,明明都在伊比利亚半岛的葡萄牙和西班牙,走出了完全不同的殖民道路。” “西班牙在美洲建立起了横跨大陆的庞大帝国,而葡萄牙的主要海外领地却集中在巴西。” “为什么同样起点的两国,地理位置又极其地相近,却区别这么大呢?” “其实,这背后和他们的地理条件、航海路径选择以及殖民模式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西班牙有4964公里海岸线,可面向地中海和大西洋的双向布局,让它的战略有点分散。加泰罗尼亚水手习惯用地中海桨帆船,安达卢西亚人又擅长大西洋帆船,这种技术上的分裂一直到16世纪还在……葡萄牙的海岸线是1595公里,而且全部朝西,从里斯本到圣维森特角这150公里的海岸,集中了全国80%的造船工坊,造船产业在这儿形成了聚合效应……” 方言在《枪炮、病毒与钢铁》里首开“地缘环境论”,《大国崛起》里自然也少不了这种论调。 “那么,西班牙、葡萄牙这个最早享受航海时代福利的国家,凭借着暴力掠夺迅速成为了欧洲地区屈指可数的富庶国度,为什么没有抢先发生工业化?而偏偏是后者居上的英国呢?” “首先,审视近现代西方国家的兴衰,如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法、美等,看似‘风水转换’的海洋地位,背后却是‘制海权’思维的差异。” “西班牙和葡萄牙虽然是早期海洋霸主,但是他们依然是陆权思维。” “………” “此外,西班牙和葡萄牙没有把殖民掠夺的财富用于工业化,一个主要的原因在于他们将掠夺来的财富用于封建统治阶级的享乐,而不是进行工业投资和发展。” “相比于英国,西班牙掠夺的物资主要是美洲奴隶的和当地的金银,所选择的也不过是矿物金属、烟草农作物等简单的原始产品,对西班牙而言,这些原始的物资更多是用于自己的奢糜生活。” “………” 原版当中,《大国崛起》里自然没有方言这般对西班牙篇和葡萄牙篇写的那么细致。 “最终在1588年,英国和西班牙上演了一场以弱胜强、争夺海上霸权的战争。” “此时西班牙聚集了当时世界上最精锐的海军部队,凭借着这高达三万人的‘无敌舰队’和英国的三千人海军展开作战,然而,原本毫无意外的结果却让众人瞠目结舌。” “原本胜算十足的西班牙却被实力较弱的英国所打败!” 萧滋读到此处时,收回视线,不禁感叹:“写得好!既有趣生动不乏味,又深刻透彻有内涵!” “我也是这么想的。” 潘耀名啧啧称奇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把历史科普写得这么趣味又有深度的书。” 萧滋投去渴望的目光,“岩仔,后面那几篇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写好?” “这个嘛,不好说,只能保证在年底之前完成初稿。” 方言咂摸了下嘴。 在原定的《大国崛起》大纲里,自己准备在《美国篇》里除了讲述美国在电气时代的崛起,也会加入信息时代的各种“预测”,当然也不能过于先知,毕竟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 所以在俄罗斯篇里,只推测了东欧会在明后两年出现大变,但不会直接指出老大哥什么时候死。 虽然说当预言家一时爽,一直当一时爽,但“把大哥吹死”这种事还是静待其变为妙。 ………… 众人商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等《大国崛起》彻底完成以后,再行出版。 特别是在英国篇上,萧滋希望能多下笔墨,揭露大嘤帝国到底是多么的大缺大德。 方言欣然答应,到了下班时间,三联书店里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 跟萧滋、潘耀名等人道了别,开着车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回浅水湾别墅。 推门而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搓麻将声立刻传入耳朵里。 就见摆在客厅里的麻将桌上,林清霞、王祖娴、利芷、朱菻分别坐在东西南北风的位置。 龚樰则坐在朱菻身旁,表面上是军师,边给朱菻讲解麻将边为她支招。 暗地里其实也是四人的黏合剂,在一局局酣畅淋漓的麻将里,悄无声息地帮朱菻融入大家之中。 经过这些天的适应和交流,朱菻肉眼可见地起了变化,不管是精神,还是气色,都比来香江之前好了不只数倍,脸上红润有光泽,眼里发光有希望,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也频频地从口中响起。 当然,这一切也不光是龚樰一个人的功劳,也多亏了乐意陪朱菻打牌耍乐的林清霞三人。 林清霞和王祖娴都是从宝岛转战香江,所以会说普通话。 而利芷就更不用提了,被父亲从内地接到内地,跟龚樰一样实打实的沪市“菇凉”。 四人都发自内心地关照朱菻,甚至打麻将的时候,故意一不小心地给朱菻点了个炮。 此时此刻,朱菻转头看向龚樰,“我……我这算不算是胡了?” “当然胡啦!而且是自摸!” 龚樰比朱菻这个胡牌的还要兴奋,把麻将牌往前一推。 “哎呀,朱菻这手气也太旺了吧!” 王祖娴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港币。 “小樰说麻将对新手有保护期,一开始我还不信,这下我是彻底信了!” 林清霞不禁摇头失笑。 利芷乖乖给钱之时,第一时间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方言,见他正笑盈盈地盯着她们看。 “方老师!” 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的身上。 “岩子(岩仔),回来啦?” 龚樰和朱菻唤“岩子”,林清霞和王祖娴喊“岩仔”,除了称呼不同,几乎异口同声。 方言笑着打了招呼,然后问道:“打得怎么样?” 利芷幽幽地叹了口气,“唉,没有让朱菻姐使出全力,真是很抱歉啊。” “香江麻将啊?” 方言瞥了眼桌面,不免惊奇,川蜀麻将和香江麻将可是大大的不一样。 前者番型虽然相对较少,但难度较高,常见的番型只有清一色、龙七对等等,玩法深奥,需要长时间的锻炼才能掌握,而后者番型丰富,多达54种,比如清一色、七对子等常见的组合方式,而且需要达到一定的起胡番数才能胡牌,这就要求必须精通基本番型,才能灵活应对。 “是呀,川蜀麻将我们打不过朱菻。” 林清霞说,“原本想着我们擅长的香江麻将里能赢她几局,想不到输得反而更惨。” 见王祖娴、利芷她们都在夸自己麻将打得好,朱菻心里一暖,双颊微红。 “我……我也只是运气好,而且还多亏了龚樰替我出谋划策……” “你呀就别谦虚啦。” 王祖娴搭着她的肩,虽然才仅仅相处不到半个月,五女的关系却突飞猛进,亲密无间。 林清霞笑吟吟道:“对了,岩仔,你要不要一块来打,这次我们想改打川蜀麻将?” “好呀好呀,川蜀麻将虽然没那么多番型,但真的好刺激好有趣。” 王祖娴很是赞同,“特别是那个‘血战到底’的玩法!” 方言并不意外,所谓“血战到底”的玩法,就是一家和牌后,其余三家继续玩直到有3个玩家和牌或牌桌上的牌被摸光为止,所以使得打川蜀麻将的整个过程,显得格外紧张刺激。 “方老师,要不你替我吧?” 利芷一眼凝眸。 “不了不了,我手头有篇稿子还要赶,得去书房闭关了。” 方言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好好玩吧。” “方大作家真的是太勤了,偶尔也要注意劳逸结合。” 王祖娴用开玩笑道的口吻,说着关切的话。 “一定一定。” 方言嘿然一笑。 “我让吴妈为大家准备了宵夜,晚点给你送过去。” 龚樰见他点了下头,接着提到永盛公司送来的《中华英雄》内部试映会。 “去!必须去!就算是不冲着项华强、项华盛面子,也得看在利芷的情分上不是?” 方言笑了笑,“何况这电影的主意本就是我出的,我得给荣城他们撑撑场!” 第698章 大片概念(二合一) “这里就是永盛啊?” 朱菻从车上走下来,望着眼前高耸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的光芒璀璨夺目。 利芷点了点头,然后跟龚樰、方言说:“内部试映会在五楼的放映室,我带你们上去。” 方言一行人进入公司,坐着电梯上到5楼,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随之打开。 就见项华强、项华盛他们从放映室里走了出来,笑脸相迎,脸上洋溢着无比的热情。 “方生,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太太,项岚。” “项太你好。” 方言客套地和项岚打了声招呼,接着也礼尚往来地向她介绍起龚樰和朱菻。 朱菻眨了眨眼,就听他说:“这位是我们在内地的好朋友,这次是南下香江来拓展影视事业。” “方生方太的朋友,就是我项某人的朋友。” 项华盛看了眼身旁的章敏,“阿敏以前也在内地长大,老乡见老乡,你们正好可以叙一叙旧。” 章敏两眼瞪得溜圆,听朱菻的口音就不像是沪市人,怎么会跟自己是老乡呢? 但好在她聪明伶俐,知道项华盛、项华强他们是想借着朱菻,讨好方言和龚樰。 毕竟,龚樰眼下是整个华语影坛独一无二的戛纳金棕榈导演,而方言就更不必多说了。 “方生,请!” 项华强面冷话不多,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方言步入放映室,里面坐着的除了永盛电影公司的中高层以外,就是马荣城为首的主创团队。 远远地和马荣城点头示好,随即落座在第一排,只听“哗啦”一声,窗帘一下子都被拉了起来。 整个放映室黯淡无光,面前的幕布很快地泛起光亮,片头出现了永盛电影公司的标识。 《中华英雄》的剧情大致跟前世没有多大的区别,变化最大的可能就是演员班底。 这年头,连四大天王都还没横空出世,“第五天王”的郑伊建自然也无缘“华英雄”。 接替郑伊建的是李联杰,能扛起这种充斥玄幻元素的武侠片票房的,除了程龙,就只有李联杰。 至于谢霆峰所演的“华英雄”儿子,则改为古天楽,这时候还不是黑古,而是平平无奇的白古。 不得不说,就连自己颜值最巅峰时,也要退避三舍。 方言咂摸了下嘴,余光瞥了眼龚樰、利芷她们,一个个都安安静静,沉浸其中。 而朱菻的表情最为丰富,毕竟在内地电影行业多年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特效场面的电影。 特别是华英雄和无敌的最后巅峰对决,场地竟然是在万里长城之上。 一轮即将西下的落日之下,华英雄和无敌一左一右地矗立在烽火台,温暖的橙黄色调钩勒出他们的背影,画面不仅色调柔和、庄重肃穆,更融合了英雄主义的磅礴以及武侠电影特有的美学韵味。 这一切都是方言特意设计的,跟前世在美国自由女神像大战相比,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既然是“中华英雄”,当然得在中华民族最有代表性的符号,与日本武士一决胜负。 原本是想从夕阳打到夜晚,再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一样,安排一出紫禁之巅,但奈何成本太高。 “方生,刚刚那几分钟的打斗场面,就差不多花了整部电影一半的预算。” 项华盛不禁感慨道:“没想到好莱坞的电影特效收费竟然这么贵!” “一分钱一分货嘛。” 方言嘿然一笑,相比于前世的自由女神像大战,如今这特效堪比《星球大战》的水平。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成本上就有些超支。” 项华盛叹了口气,整部电影花了300多万美刀,而且这还是演员班底片酬不高的情况下。 “300多万美刀,换算下来也就是2200多万港币。” 方言笑眯眯着,要知道永盛为程龙闯入好莱坞所投拍的《杀手壕》、《威龙猛探》等电影,总投资也不过一两百万美刀而已,在如今的香江影坛,几乎没有任何一部港片的投资能与这部电影相较。 “是啊,这还是我们想方设法节省开支以后的数目。” 项华强他们也没想到特效武侠电影竟然这么烧钱,但那时候已经开拍了,就只能硬着头皮砸钱。 “依我看,不如对外宣传的时候凑个整?”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方生的意思是在媒体发布会上,宣称电影总投资超2500万?” 项华强挑了挑眉。 “不,是这个数。” 方言伸出5根手指,“500万美刀。” “什么!?” 项华强、项华盛等人无不震惊,本以为他们把“2200多万”四舍五入到“2500万”就已经是够夸大的,万万没想到方言的四舍五入更加夸张,直接从“300万美刀”干到“500万美刀”。 相当于《中华英雄》的总成本达3500万港币之多! 放眼整个香江影坛,乃至整个华语影坛,那也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 方生,我看你不仅仅是个大作家,还特么是一个大数学家!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统统懵逼之时,负责电影营销的项岚却若有所悟: “方生难道是想制造个爆炸性新闻,以此来吸引媒体和观众关注《中华英雄》吗?” “这只是其一,关键是不这么宣传,如何能提高《中华英雄》的票价呢?” 方言语气认真道。 “票价翻一倍?” 项华强惊成了一个木头人儿,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条腿就如同生铁一般铸在了那里。 方言的这番话,仿佛在办公室里落下了一颗炮弹,在座的人一个个脸上变了颜色。 “方生,抬高票价未必就能带来高票房,可能会适得其反。” 项华盛喉头努力滚动了一下, 项岚深以为然,虽然本就不指望《中华英雄》单靠香江本土市场就能收回成本,但也是希望能多挣一点票房是一点,而高票价只会挤走观众,反而是得不偿失。 “对于一般的港片,自然是不能这么做,但像《中华英雄》这样的大制作就该如此。” 方言敢提出这样的建议,自然是经过一番认真思量的。 不过想要真正地说服项华盛、项华强等人,却还得费一番口舌。 “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让观众知道,投资四千万的电影和投资四百万的电影是不同的。” “等他们买票进场看过这部电影,就能清晰地体会到这种差别,那时候他们就不会觉得翻一倍的票价让自己花了冤枉钱,反而会觉得这样的电影就应该比其他电影票价高。” “就像消费品有高低档次之分,电影也应该有不同层次的区分,我们就是要用高票价让观众明确地知道,这部电影和以往任何的港产电影都不同,这是一部大制作电影,是史上第一部港式大片!” “港式大片?!” 众人从方言口中听到“大片”这种概念,都颇为好奇,因为此时像《虎胆龙威》这般的好莱坞大制作电影虽有,但数量并不多,还没有在全球掀起大片浪潮。 方言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大片”的含义。 耗资巨大、场面宏伟、制作精良、阵容豪华,集合这些特点,便可以称之为“大片”! 香江影坛当中的第一部港式大片,就是《风云雄霸天下》。 号称投资成本高达1500万美刀,而这部电影最终票房火爆,象征着港式大片时代的开始。 眼下《中华英雄》,就像前世的《风云雄霸天下》一样,一旦成功,完全能够载入香江影史。 不是因为剧情有多好,而是它开创了人气漫画改编并大量运用电脑特技打造出色特效的先河。 “嘶!” 龚樰、朱菻、章敏等人忍不住地倒吸一口冷气。 利芷心怦怦狂跳,眼里倒映着方言的侧脸,水波荡漾,思绪横飞。 “对每部电影,观众心里有一个评判标准,所以我们常常可以听到观众在看完了某部电影之后说票价值了,或者抱怨白花了那么多钱。花两场电影的钱看一场电影,这表面看起来很不划算。” “但是电影在观众心中的价值并不能用简单的‘1+1’来计算,如果这部电影能在观众心中能产生‘1+1>2’的效果,那么高票价就不会成为阻挡观众入场的理由,反而会是一种变相的刺激。” “只要有能力,谁不想消费高档品?” “谁不想走进电影院看大片呢!” 方言滔滔不绝,振振有词。 “如果真的按方生所说去宣传《中华英雄》,绝对会颠覆整个影坛!” 项岚咋舌不已,不难想象从今以后,香江电影里将会多出一种“大片”的标准和档次。 而投拍如此大片的永盛电影公司,也将名扬香江,甚至是在亚洲打响自己的招牌和名头。 “这是我们永盛的一个机会,一个超过邵氏、永盛这些老牌字头的机会!” 项华盛语气里充满激动。 “但也是一次冒险,如果《中华英雄》没有取得耀眼的成绩服众的话,只怕会沦为笑话……” 项华强同样兴奋,但理智尚存。 “那就要看你们敢不敢赌了?” 方言已经讲的得很透彻了,接下来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决断。 对于永盛这家小公司而言,《中华英雄》的“大片”概念的确是一个打出风头的好机会。 项华强和项华盛虽然不是洪兴的扛把子,但也有着古惑仔的决绝和赌性,于是果断梭哈一把! ………… 距离《中华英雄》首映还有三天的时间,永盛特意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项华强、项华盛、刘伟镪、李联杰、章敏、利芷等人齐聚一堂,面朝众多的记者和镜头。 “这部电影的投资真的花了3500万港币吗?” “这个问题我要是正面回答你,肯定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项华强一本正经道:“上映之后你可以去看,电影会给你答案。” 再接连地回答了几个问题后,项华盛清清嗓子,一脸严肃。 在场记者都感觉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 “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向大家宣布,永盛公司经过商议决定,《中华英雄》的电影票定价会是普通电影的两倍,希望在场的媒体朋友帮我们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不光是记者惊呆了,就连坐在台上的影片主创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了个措手不及。 项华盛等了一会儿,见台下记者都还没有从这个震撼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便开玩笑说: “大家都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台下一下子炸开了锅,所有记者都争抢着想要提问。 无数张囗在同时说话,项华盛根本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主持人费了一番力气才稳住这班记者的情绪,获得第一个提问机会的记者站起来马上就问:“永盛公司想以这种方式收回电影成本,就不怕观众不买账吗?” 他本来是想直接问永盛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但毕竟是在永盛的地盘上,这样的问题问出口,他肯定会被人直接轰出去,甚至有可能背地里会被敲闷棍,毕竟永盛的背后可是洪兴啊。 “在香江影坛,《中华英雄》的投资规模我不敢说''绝后’,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空前’。” “高成本投入,高科技特技,高水准制作,不是所有的电影都能满足这些条件,而这样的电影拍出来肯定是和其他电影不同的。永盛没指望在香江电影市场就能完全收回成本,但我们希望籍此为先进电影设立一个新的标准,那就是投资超过3000多万的港式大片到底是什么样的!” “提高票价只是第一步尝试,这部电影敢开出这样的票价,够不够资格大家看过之后就知道!” 相比于项华盛,项华强作为哥哥的,说得话里都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无论他是色厉内荏也好,或是真的信心知足也罢,总之永盛提高票价的消息都确凿无疑。 项华强、项华盛他们说完这番话,就宣布新闻发布会到此为止。 然而台下的记者根本不想发布会就这么草草收场,他们还有更多问题想要问。 但不管怎么样,永盛提高票价的消息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在香江影坛一下子就激起了轩然大波。 第699章 风起云涌 清晨,嘉禾。 “《中华英雄》的票价涨一倍,永盛真的这么做了?” 邹闻怀抬了下手,示意何冠倡落座。 “千真万确,就在昨天的记者发布会上,项华强和项华盛当着媒体的面说的。” 何冠倡道:“而且夸下了海口,要重新刷新香江观众对港式大片的认知和印象。” 说话间,伸出了三根手指,“据说这部《中华英雄》漫改电影的总投资达到3500万港币。” “3500万港币,怪不得要涨一倍的票价。” 邹闻怀不以为然,“可就是5000万的投入又如何,当年同样鼓吹着高科技特效的《新蜀山剑侠》还也是赔本赚吆喝,要不是依托宝岛、日本、东南亚的市场,只怕是连成本都捞不回来。” “只怕《中华英雄》也是一样,想要靠香江这单一市场挣回成本,票房起码要达到5000万!” 何冠倡不禁摇头失笑。 “不过说来奇怪,就永盛这个草台班子,就洪兴那两古惑仔,竟然有胆量敢赌这么一把?” 邹闻怀皱了皱眉。 “我问过清霞了,《中华英雄》背后有方生的影子。” 何冠倡直截了当道,“更准确地说,整部电影应该就是方生组的局。”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 邹闻怀一下子明悟,“永盛的古惑仔就算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脑子能想到这么个点子。” 何冠倡问道:“所以这次院线上安排,我们是不是看在方生的面子上……” “给!而且必须给足!” 邹闻怀准备在《中华英雄》首映礼当天,派个人代表嘉禾出席祝贺。 “让我去吧。” 何冠倡主动请缨,“正好借这个机会,打探下这个所谓3500万总投资的港式大片,到底是什么样?”眼里闪烁着精光,“顺便跟方生见上一面,聊一聊阿龙的《虎胆龙威2》什么时候开拍。” “就这么办!” 邹闻怀一拍椅把手,霍地站起身。 ……………… 在整个香江院线里,嘉禾、邵氏以及新艺城的幕后金主,金公主位列前三。 永盛前脚宣布《中华英雄》的电影门票价格翻倍,后脚消息就迅速地传入邵氏影业。 方逸花放下电话,转过身来,“都问清楚了,小娴那边说这一切基本上都是岩仔的主意。” “‘港式大片’的概念是他提的,票价涨价的法子是他提的,甚至《中华英雄》也有他的份。” “果不其然,也只有岩仔敢这么做,能这么做。” 邵逸夫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没他的话,那永盛的那两个潮州仔绝对不敢这么博!” 方逸花道:“真亏了他们对岩仔这么言听计从。” “洪兴这两个都不是傻子,若非没有对岩仔和电影有信心的话,也不会赌这么大。” 邵逸夫沉吟片刻,“不过万一赌赢的话,只怕今日的永盛,就会重现当年新艺城的黑马之姿。” “我们该怎么做?” 方逸花虽然心有盘算,但还是先问他的意见。 “做人,最难的就是三碗面:人面、场面、情面。” 邵逸夫道:“岩仔既然这么有信心,那我们自然要给他撑场,而且要撑到底。” 方逸花很是赞同,除了让邵氏影业配合永盛的涨价计划,还会安排tvb大力宣传报导。 “另外,以我们的名义,送个花篮到《中华英雄》的首映礼。” 邵逸夫甚至要求tvb有头有脸的艺人也要这么做,当然不是冲着永盛,而是看在方言的面子上。 “也好,如果《中华英雄》这路子真的行得通的话,到时候我们也能找岩仔谈谈合作。” 方逸花莞尔一笑,“想必他是不会推辞的。” ………… 邵氏、嘉禾都如此配合《中华英雄》,金公主旗下的院线自然也不例外。 对外宣布《中华英雄》上映期间,金公主院线的电影票价上调,配得上“港式大片”的档次! 一时之间,港城轰动。 然而,永盛的骚操作还不止如此, 通常香江电影上映前,一般都会邀请影评人、记者和少部分观众,在午夜场进行小规模试映。 被这些观众看好的电影不一定能火,但被他们评为烂片的电影票房基本上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永盛这次没有搞午夜试映场,直接弄出了一个隆重的首映典礼,让一直关注此事的媒体大感意外,他们想了三天三夜都没想明白,到底《中华英雄》得多么“大片”,才能让永盛如此有底气? 首映典礼的举办地选在嘉禾院线的龙头影院,工作人员头两天就开始布置,可以容纳1000名观众的影院门口铺开进10米的红地毯,各式各样的花篮整齐地排列在两侧,引来不少路人驻足观望。 “你看,那个花篮上的名字好多都是明星诶。” “明星算是什么,往前数三个,我还看到六叔、方小姐的名字呢。” 如此大的阵仗,《中华英雄》还未上映就成了香江市民街头巷议的焦点。 “不就是一部电影上映吗?至于搞这么隆重?” “我听说这部电影光拍摄制作上就花了3500万,号称香江第一部''大片’,票价足足是普通电影的两倍!” “丢你楼母,这么贵的票价,会有人看吗?” “反正这部电影被说得很玄乎,如果真像宣传说的那样,我觉得还是会有人去看的,不过不会太多就是了。” “怎么可能会不多呢,这可是《中华英雄》!” “是啊,《中华英雄》连载以来,我一期都没落下过,不管票价有多贵,我肯定是要买一张电影票的,虽然我没看过电影版到底怎么样,但想必有黄师傅主演,不会是什么烂片。” “我们香江的英雄黄飞鸿来演‘中华英雄’,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据说不少洪门的弟子都去排队买票,要力挺一波黄师傅呢。” “你消息过时啦,我听说洪兴的各大堂口都下令了,老四九、新四九,甚至蓝灯笼都要捧场!” “………” 大街小巷越是这样热议,香江的媒体就越是关注,越是报道,越是推波助澜地宣传。 风头之盛,等于是把项华强、项华盛以及永盛架上去了,到底是能一飞冲天,名扬香江,还是跌个粉身碎骨,沦为笑谈,香江大大小小的娱乐报刊、电影公司代表、院线经理,全都拭目以待。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第700章 未雨绸缪 《中华英雄》首映礼的一干多张电影票,简直是一票难求。 最终,留给媒体和影评人的只剩两百多张,那些没有拿到电影票的媒体,只好早早地派出记者到现场蹲守,看能不能侥幸地采访到一两个应邀观影的嘉宾。 此刻距离首映式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影院门前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那些作为贺礼送来的花篮已经被拿走,红毯两侧站满了记者,以及等待入场的影迷和观众。 项华强、项华盛、项岚等人一齐现身,足见永盛对这场首映礼的重视程度。 面对陆陆续续从红毯走过来的导演、明星,以及各大电影公司的代表,始终是笑脸相迎。 突然之间,现场爆发出一阵骚乱,在外排队等候的观众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喊: “程龙!” 此话一出,媒体记者们就像嗅到骨头的狗一样,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哇,3500万总投资的港式大片,我和契爷当然要来见一下世面啦。” “大哥,《中华英雄》跟你拍的《虎胆龙威》这种好莱坞大片相比,到底怎么样?” 《明报周刊》的娱记故意在话里挖坑。 “我还没看过《中华英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比评价。” 程龙一眼看破,“不过我觉得香江理应可以制作出像好莱坞特效大片一样水准的电影,《中华英雄》算得上是我们香江电影,甚至是华语电影踏出的第一步,从这个角度看,真的是勇气可嘉!” 话音落下,一个比一个更刁钻设套的问题,犹如炮弹一般,狂轰滥炸,倾泻而出。 “大哥,观众期待你的《虎胆龙威2》已经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第二部?”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你们先别急,因为我比你们更急。” 程龙无奈苦笑,“不过这主要看方生,只要他一个电话,我立马就腾出档期开拍。” 何冠倡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假装咳嗽了声,带着程龙,步入影院。 项华盛客客气气地招呼完他们,焦急地说道:“刚刚何先生也问起方生来了没有?” “方生怎么还不不来,不会是把时间记错了?”项华强心急如焚。 “他这个人最怕麻烦,肯定不会这么早早的就来,要不然那些电影公司的代表还不把他烦死?” 项岚气定神闲,面带微笑。 项华强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本来方言在香江影坛就炙手可热,他的剧本更是一本难求,何况《霸王别姬》在戛纳电影节上拿到金棕榈奖,还全球首映,随后电影陆陆续续在北美、欧洲、澳洲、东南亚等地上映,成绩喜人。 单单是海外票房,就已经达到了4000多万美刀! 一举打破了华语文艺片在全球范围之内取得的最高票房记录! 就连这么小众的电影都能挣这么多钱,怎么不让各家电影公司心动! 也就是碍于方言的身份背景,要不然像号码帮、和联胜,早就不讲江湖道义地直接给他寄一封带有子弹的信,甚至是顶着他的脑门,关进小黑屋里,逼着他写一个又一个能大爆的电影剧本。 而眼下有这么个千载难逢能接近方言的机会,其他的电影公司肯定要想方设法和方言进行接触。 一个一个应付,方言怕是电影还没开映,就已经脱不开身,索性不如晚点到场。 恰恰方言也是这么想的,就在众人翘首以盼之际,一辆凯迪拉克加长版明晃晃地停在视线之中。 龚樰、朱菻、林清霞和王祖娴纷纷下车,千姿百态,各有各的美。 看到被群芳环绕的方言,项华强、项华盛等人第一时间地迎了上去。 王祖娴客客气气道:“六婶让我代她和六叔,祝永盛旗开得胜,《中华英雄》大获成功……” 项岚笑盈盈说:“替我们好好地跟六叔六婶说一声‘谢谢’。” 项华强和项华盛则迎面走到方言眼前,“千盼万盼,总算是把方生你盼来了。” 方言道:“哈哈,让你们久等了,真的是罪过罪过啊。” “他们可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没有方生你在场,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项岚冲项华强使了个眼色。 项华强立刻心领神会,把接待的工作交给项华盛,自己亲自带路,引方言一行人去了贵宾包厢。 顺路去了一趟休息室,见了见李联杰、古天楽、利芷、章敏等主创团队。 “方……方生!” 古天楽激动得不知所措,连连鞠躬,感谢他钦点自己出演《中华英雄》。 “像这种大制作、大投资、大明星的特效大片的机会,可不多见,要好好珍惜。” 方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古仔!” 古天楽面红耳赤,信誓旦旦道:“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好!很有精神! 方言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随即离开休息室。 “方生,之前你让我们帮忙替古仔联系的电视台,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 项华强犹豫道:“只不过真的要这么做吗?” 方言点头说:“这是自然。” 项华强皱了皱眉,“可是一旦对外公开古仔曾经混过社团的事,会不会对电影带来负面影响?” 方言白了一眼,香江影坛里有社团背景的艺人多如牛毛,又有何大惊小怪的。 “与其让媒体把古仔的黑料挖出来,倒不如大方一点,自揭其丑,也能赢得个浪子回头的好名声,到时候只要稍加引导,这样的‘污点’未必不能成为《中华英雄》一个新的炒作噱头。” “方生说得也不无道理。” 项华强最终还是被说服。 就在一行人前往豪华包厢之时,坐在不远处的黄玉朗却咬了咬牙,眼里尽是不甘之色。 如今的他算是彻底打探到《漫画世界》幕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潘耀名这个香江三联书店的副主编,只不过是个迷惑人眼球的幌子,方言才是真正的老板! 也就是从《漫画世界》创立之初到现在,一直在针对自己和玉朗国际公司的就是他! 双手紧紧攥紧,一想到被挖走的画师和员工、跌跌不休的公司股价,脸上就写满了忿怒。 最可气的是,《中华英雄》的内部试映会竟然请了方言和马荣城,却唯独没有请自己。 这意味着作为玉朗国际公司台柱子的马荣城,也很有可能要被方言给挖走! 第701章 电影工业化 伴随着《中华英雄》片头的出现,影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剧情很快到了华英雄拜入金傲门下,结果造化弄人,全家被奸人陷害,惨遭血洗,华英雄为报满门之仇,带着通体红光的赤剑打上门来,相比于郑伊建,李联杰的舞剑明显更萧洒也更飘逸。 整部电影的动作指导,请的是能设计《笑傲江湖》里“独孤九剑”的程晓东。 然而这一切花里胡哨的剑招,再配上类似《星球大战》里“光剑”的特效,落入台下观众的眼里,特别是武行出身的导演、武术指导他们眼中,完全是华而不实、哗众取宠的玩意儿。 “这就是港式大片?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说的没错,不过是招式花哨了一点,剑上加了些光效特效,就这也配叫高科技特效? “………” 一个个话里充满嘲讽的意味,甚至有人大声嘲笑。 “我看拍这片子的人都是外行!根本没一个人懂电影特效!” 听到周围人的冷嘲热讽,何冠倡面不改色,转头看向程龙。 “阿龙,你怎么看?” “契爷,我觉得这电影没那么简单。”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武行的人看到的只是飘逸的剑招动作,程龙却是看到了凌厉的剪辑手法、精妙的动作设计,以及特效完美地结合剧情和角色,没有浮夸到喧宾夺主的地步。 “不错,这跟《新蜀山剑侠》有很大的区别。” 何冠倡一脸严肃,“在特效运用上懂得配合场面和剧情,营造出真实感的视觉效果。” 程龙张了张口,“只不过……” 何冠倡追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特效,别说好莱坞了,香江本土的公司也能做。” 程龙道:“如果《中华英雄》的电影特效都是这种水平的话,可不足以称得上大片。” “电影才开场不到半小时,现在就下结论未免太草率了,继续往下看吧。” 何冠倡面带微笑道。 程龙点了下头,自己可是执导和监制过无数的动作片,所以深谙武侠片武打片的剧情套路。 往往电影的重头戏都会放在最后,也就是所谓的boss战,在此之前的剧情都是为最终的决战高潮所设计的铺垫,为正反两派的人物弧光和形象塑造所安排的桥段,也是让boss战能逻辑自洽的布置。 过了一个多小时,万众期待的高潮戏份终于到来。 当华英雄和无敌纵横在万里长城对攻时,这一刻,电影院里安静极了。 刚刚还在说风凉话的武行们,各个闭上了嘴,脸上无不露出呆滞错愕的神色。 有的观众甚至捂住了嘴,惊讶得难以置信,看了这么多年的港片,这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程龙眉头拧成一团,这种程度的电影特效在好莱坞虽然并不算稀奇,但对于只见过一些简单声光烟雾特效的香江观众而言,这一系列的特效镜头带来的震撼冲击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一部香江电影里能出现这样的镜头,确实称得上是顶级制作! 何冠倡也是这么想的,他虽然不亲自参与制作,可也看得出来这特效场面背后代表着什么。 就在一片惊呼声当中,华英雄和无敌的巅峰对决进入白热化。 旭日、长城、龙吟、赤剑…… 看着画面、特效和招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管是观众,还是影评人,又或是媒体、电影公司代表,都深深地被吸引,毕竟在座的很多人从未去过内地,也从未见过万里长城。 就像宋人一辈子可能都见识不到“北国风光,万里雪飘”,但此时的观众却见识到长城的美。 瞅着华英雄和无敌决战时的特效横飞,徐客眼神炽热,喃喃自语: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你没事吧?” 施南生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对劲,赶忙推了他一把。 “没……没事……” 徐客仿若从疯癫中清醒过来,两眼直直地盯着银幕,只感觉嘴里干巴巴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施南生却已然猜到了,当初徐客尝试拍摄《新蜀山剑侠》,特意请来好莱坞特效小组支援,但对当时香江观众来说太过超前,结果导致票房不佳,严重打击到他对电影工业和数字特效的热情。 同时也打断了香江电影工业转向电脑特效的进程,以致于跟好莱坞的差距越拉越大。 而眼下的《中华英雄》,可以说是在完成当年徐客未竟的事业。 一想到这里,便细声安慰道:“听清霞说,这部电影是方生组的局,就连好莱坞的电影特效公司,也是通过方生的关系,替永盛联系合作上的,你要是想的话,我们找个机会向他好好请教下?” “嗯!” 徐客眼里闪烁着精光,随后朝豪华包厢的方向望了一眼。 此时包厢之中,头一回看《中华英雄》的王祖娴和林清霞,惊得两眼圆瞪,双手掩嘴。 听着《天煞孤星》的背景音乐,朱菻忍不住感慨道: “再看一次,还是那么震撼,想不到电影还可以这样子拍。” “这就是电影工业的魅力。” 方言喝了口可乐。 “岩子,你说我们内地将来也能出这样的电影吗?” 龚樰眼神闪烁。 “那是自然,不过现在肯定是不行。” 方言摇了摇头,眼下的内地电影行业还处于市场化、商业化的阵痛期,工业化还遥遥无期呢。 “香江呢?” 林清霞眨了眨眼。 “也够呛,香江虽然现在有完整的体系,但如果不向数字化特效转型的话,早晚也会被淘汰。” 方言说得振振有词,毕竟集好莱坞工业于大成的《侏罗纪世纪》,可是划时代的大作。 在香江本土市场狂揽6000多万的票房,使得整个港片的大本营沦陷,从此港片也一蹶不振。 “啊?” 林清霞、王祖娴等人大为震惊。 “当然,现在迈出这一步也为时不晚。” 方言语气里透着一丝神秘,“《中华英雄》就算作是香江电影工业化的起点好了。” 说话间,透过包厢的玻璃,看了眼已经飘出演员表的片尾,又望了望如寒蝉般哑然无声的影厅。 看过这般炫目特效打造出的武侠大片,观众才意识到跟以前看那些硬桥硬马的功夫片的感觉截然不同,它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它真的是那种,很少见的那一种! 项华强、项华盛、李联杰、利芷等人左顾右看,四周的死寂让他们的内心焦躁不安,忐忑难耐。 就在昏暗的影厅重新亮起第一缕灯光时,观众席中随之响起第一道掌声。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彻底地掩盖住了《中华英雄》dian的片尾曲。 第702章 港片里程碑 “哈哈,方生!” 何冠倡在电影结束后,第一时间带着程龙,到隔壁的包厢里串门。 “何生!” 方言笑着和他们一一握手问好。 “像《中华英雄》这种电影,的确当得起港式大片之称。” 何冠倡压低声音道:“听说这电影的制作是方生你向永盛提议的?” 方言摆了摆手,“我不过是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罢了。” “好眼光!好本事!能拍出这么一部佳作,真的是可喜可贺!” 何冠倡笑吟吟地坐了下来。 “能入何生的法眼,是这部电影的荣幸。” 方言和龚樰、林清霞她们交流下眼神。 林清霞、王祖娴等四人非常默契地聚到角落的位置,给他们留足了聊天空间。 “不敢当,不敢当。” 何冠倡刚一说完,程龙见缝插针地夸奖《中华英雄》将从今往后重新定义香江的大片标准。 方言道:“这也算是香江观众和电影公司之福。” 何冠倡诧异不已,“观众的确是能一饱眼福,不过电影公司之福,我一时有些不解?” “这个福,当然是但凡能按《中华英雄》的大片规格拍的电影,票房都能大爆喽。”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何生,如果换成你们的话,不知道嘉禾是否愿意呢?” “我们当然是非常愿意。” 何冠倡悠悠道:“就是不知道嘉禾有没有这个机会,能和方生合拍这样的港式大片?” “怎么会没有呢,《鬼吹灯》不就是嘛?” 方言左看看,右看看。 “我们接下来就要拍《鬼吹灯》了吗?” 程龙顿时激动起来。 “你看,又急。” 方言嘿然一笑。 “是啊,阿龙,你先别急,让方生把话慢慢地讲完。” 何冠倡佯怒地呵斥了下,但语气里也夹杂着几分急切。 “像《中华英雄》这种三五百万美刀的制作成本,恐怕只是《鬼吹灯》的九牛一毛,怎么也得达到《夺宝奇兵》的预算才行。”方言摸了摸下巴:“所以要拍《鬼吹灯》,就得和《虎胆龙威》一样,跟好莱坞的电影公司合作,它们出钱出院线,我们出人出力,然后商量票房分账的事。” “合情合理。” 何冠倡深以为然。 “此外单凭一部《虎胆龙威1》,还不足以让好莱坞的电影公司掏钱让我们拍《鬼吹灯》。” 方言语气认真,在拍《寻龙诀》之前,必须先拍《虎胆龙威2》来证明程龙的票房号召力。 何冠倡并无异议,表示会把这个想法如实地汇报给邹闻怀。 “至《虎胆龙威2》何时开拍嘛……” 方言让程龙他们耐心地等电话即可。 “没问题,方生,只要你一个电话,我随时可以进组。” 程龙信誓旦旦地保证。 方言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简单地讲述了《虎胆龙威2》的剧情故事。 林清霞、龚樰她们竖起耳朵,静静聆听,惟独王祖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会儿盯着方言的侧脸看,一会儿把目光投向窗外,此时的影厅人声嘈杂,言语交错。 影评人、娱记,甚至是观众,都在疯狂地向台上的主创团队抛出各种问题。 李联杰、章敏等人疲于应付,得亏事先方言对利芷有所交代,让她多关照点“萌新”古天楽。 要不然,就以古天楽如今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早就不知道中了媒体多少埋在问题当中的圈套。 “我们不光是请了好莱坞的特效公司,其实也跟本土的公司合作,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来解决技术难题,最终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之下,完成了《中华英雄》全片300多处的特效场面。” “而且为了追求最终决战的真实感,整个剧组特意北上,就在长城取景拍摄。” “………” 刘伟镪滔滔不绝地说着电影的拍摄花絮和详情,台下的记者们挑挑拣拣地记录下来。 过了一会儿,《明报周刊》的记者站了起来,兴冲冲道: “既然说《中华英雄》将刷新对港式大片的认知,不知道各位觉得电影票房最终会达到多少?” “这个嘛……” 刘伟镪瞥了眼一旁的项华强和项华盛。 对于这个问题,哥俩已经讨论过不下一次,甚至在电影内部试映会的时候,还主动问过方言。 而方言的回答,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就像此刻他们把这个数字说给在场所有人时一样。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车大炮,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希望是5000万!” “5000万?!”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明报周刊》的记者本以为听到的答案最多也无非是四千多万港币,结果却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 永盛宣称《中华英雄》要取得5000万票房的消息,很快地就被各家的媒体报道了出来。 同时被报道出来的还有对《中华英雄》的影评,几乎是好评如潮。 “《中华英雄》的上映,不仅意味着香江电影迈向了数码特技时代,而且也为香江观众带来了全新的视觉体验,尽管在剧情方面,并没有完全遵照漫画原著,但电影版本却能做到逻辑自洽……” “《中华英雄》如若成功,将堪称是香江武侠片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它是香江第一部采用电脑特效制作的全新功夫电影,用大量的电脑动画特效营造了一个雄奇瑰丽的武侠世界。” “如果说漫画版的《中华英雄》是武侠题材的话,我愿称融入电脑特效的电影版为玄幻大片!” 在报纸开足马力的宣传下,不管是不是《中华英雄》的漫画粉丝,纷纷慕名前往电影院一看。 以致于明明在香江电影市场竞争激烈的环境之下,提高票价就意味着观众的流失,通常院线不敢这么做,电影公司也承担不起这个风险,然而《中华英雄》却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逆势而上。 仅仅七八天的时间,电影票房就即将冲到2000万的大关! 其它同档期的电影连嫉妒都没有资格,只能仰望。 看到这个票房成绩,项华强笑得合不拢嘴,笑声充斥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项华盛扶了扶眼镜,“大哥,我们是不是该找家酒店订位子,好好地办一个隆重的庆功宴?” “订!现在就订!要订最好的酒楼!”项华强大手一挥。 项华盛投去问询的目光,“那就美丽华好了,订多少桌,三十桌?四十桌?” “三十四十多难听啊!让其它社团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洪兴摆不起庆功宴呢?” 项华强比划了个六的手势,“我看这样吧,就66桌,六六大顺嘛!” 项华盛也没任何异议,多余的酒桌正好用来请香江明星艺人、电影公司、外阜的电影发行商等。 “还有更重要的是要包几个大红包,特别是给方生的那个,必须是最大的最够分量的才行!” 项华强这话一出,项岚、项华盛等人无不赞同。 毕竟没有方言,何来他们和永盛如今的风光! 第703章 装逼范(二合一) 清晨的一缕清风,透过窗户,轻轻地吹拂起朱菻的秀发。 她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白皙的面颊上,看上去有一种温柔娴静的气质。 这些天里,龚樰特意安排了专职老师,教她学粤语,认繁体中文,毕竟,想要在香江开启新的演艺事业,粤语说不好,还可以靠配音,可要是繁体中文的剧本看不懂,那万万是不行的。 所以,朱菻被老师要求每天都必须看报识字。 抬手翻了翻《东方日报》,眼睛盯着的位置,是一则关于《中华英雄》的影评: “《中华英雄》特效制作很成功,甚至可以说是让人叹为观止,但跟着这部电影走马观花,剧情并没有给人太多的惊喜,甚至漏掉了很多漫画中非常重要的角色、设定和故事,从而使得整个剧情脉络太过松散,叙事上也没有很好地弥补这一逻辑缺陷,以致于对电影留下最深印象的,只有特效。” “跟李联杰此前出演的《黄飞鸿》系列相比,不管是深度立意,还是武打场面上,皆落下风。” 眉头顿时轻蹙了下来,换了另一份《大公报》,看上去明褒,但实际上却在暗贬。 “《中华英雄》的特效水准的确是此前所有香江电影所没有的。” “然而即便是最精采的夕阳长城之战,和好莱坞一流大片相比,差距仍然非常明显,外界普遍把《中华英雄》标榜成港式大片的新标准,恐怕有失偏颇,夸大其词……” 看到这些差评,朱菻一脸闷闷不乐,嘴里忍不住嘀咕道: “只会用嘴说说,有本事你自己拍一部出来。” “你在和谁说话呢?” 龚樰手里拿着一封信,从屋外走到客厅里。 “呶!” 朱菻甩了甩手里的报纸,“你看看这些报纸上把《中华英雄》给贬的,总之就是怎么怎么不好,我就奇怪了,之前说《中华英雄》多么多么好的也是它们,怎么过了几天就立马翻脸了呢?” “这就是媒体,媒体两张口,要么正话反说,要么反话正说。” 龚樰付之一笑:“如果他们不这么做的话,又怎么能博人眼球,提高销量呢?” 朱菻眨眨眼,“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已经习惯了?” “当然咯。” 龚樰摇头失笑,“其实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对这些搬弄是非的媒体看不顺眼,但看着看着,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不管它们怎么诋毁,就像战报可以骗人,但战线不会一样,电影票房总该是不会骗人的,票房涨得越快,涨得越多,就越能证明观众们喜欢,这就足够啦!” “有道理。” 朱菻细细地回味了下。 “这些道理还是岩子跟我讲的,香江是高度商业化的电影市场,一切都以商业成绩看齐。”龚樰道:“纵然把报纸统统买通了,不断吹嘘电影如何如何,结果票房最后不合格,反而会沦为笑话。” “那这么看来的话,《中华英雄》算是取得大成功了,票房目前已经破2500万了。” 朱菻指了指报纸刊登着电影票房数据的位置。 “这才只有一半呢,别忘了永盛在首映礼上夸下的口,票房要达到5000万才算是成功。” 龚樰伸出5根手指晃了晃,然后让朱菻继续看报纸。 目送着闺蜜的背影没入书房之中,朱菻眼里闪烁着复杂之色,但眨眼之间,又消失不见。 ……………… “咚咚。” 听到敲门声,方言瞥了眼门口,同时伸了伸腰。 此时的桌上堆放着一摞摞的书和材料,基本上都是有关美国、日本、老大哥的。 要写美苏,自然而然要写白头鹰和毛熊是如何联手终结约翰牛和高卢鸡的殖民体系。 特别是苏伊士运河事件,因为这次事件印证了地缘政治的铁律—— 谁控制运河,谁就扼住了世界的咽喉! 写《大国崛起》,除了写大国们是如何崛起的以外,也必须要写崛起之后又是如何衰落的。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时,龚樰走到他的面前,递上了一封邀请函。 “这是永盛的项太一大早亲自送过来的,说是务必请我们赏光参加《中华英雄》的庆功宴。” “他们还挺上道的。” 方言挑了挑眉。 “就在后天。” 龚樰提醒了一句。 “真亏他们能忍得住。” 方言道:“本来我还以为《中华英雄》票房到2000万的时候,他们就会大摆宴席。” 龚樰嫣然一笑,“后天的话,票房未必不能破3000万,到时候距离5000万就只有2000万的差距,照这种连续5天逆跌的涨势看,未必不能完成香江单一票房破5000万的影史记录。” 方言瞄了几眼邀请函,笑而不语。 《中华英雄》在前世不过只有2000多万港币的票房而已,即便是另一部代表着香江工业化水平更高的《风云雄霸天下》,也不过区区4000多万罢了,当然这也和电影上映的时候不对有关。 90年代末的香江,经历过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及香江保卫战,经济形势严重下跌。 百姓们都成穷鬼了,哪还有钱拿来消费看电影呢? 香江本土电影市场也是一片萧条,即便偶尔有《无间道》、《少林足球》等港片,也大不如前。 “那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待会儿就给项太答复了。” 龚樰很是自然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方言嗯了一声,“瞧你的样子,好像还有什么要说的?” “过些天,我就要准备筹拍《人鬼情未了》了,剧本已经给国榕和小娴了。” 龚樰说,“他们都已经答应了,投资方面,邵氏和新艺城都希望能多投一点。” “真不愧是戛纳金棕榈导演。” 方言注意到她的神色,“演员、投资、剧组这些你都搞定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吗?” 龚樰道:“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我是担心朱菻。” 方言一眼看穿她的担忧,“又是她拍电影的事吧?” 龚樰点了点头,虽然朱菻暂时无法拍戏,需要像张国榕拍《霸王别姬》时一样,先学会粤语,看懂繁体中文的剧本,但整个过程用不了多长时间,几个月之后必须给朱菻物色到合适她演的剧本。 “可是我找南生、徐客、六婶她们都问过了,好像目前没有适合她的片约。” “所以有又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来了?” 方言嘿然一笑。 “什么叫‘又’,那还不是你自己说的,说假如找不到合适朱菻的剧本,你会亲自出山嘛!” 龚樰没好气地白了眼。 “哈哈,逗你的,” 方言道:“你放心吧,等把《大国崛起》的稿子忙完,我一定会为朱菻量身打造个好剧本。” ……………… 这两天里,永盛要召开庆功宴的消息,几乎传遍整个香江娱乐圈。 被邀请的海外片商、明星艺人、电影公司、院线经理等等,都非常地卖项华强、项华盛兄弟的面子,毕竟,永盛凭借着《中华英雄》,俨然是香江电影行业里的“当红炸子鸡”,自然要卖个面子。 其中一份请帖,也被永盛的工作人员送到了“影之杰”公司。 按理来说,像这种刚刚成立两年,只上映过一部《兄弟龙虎斗》的小电影公司,不可能在永盛的邀请范围之内,但架不住“影之杰”的老板是邓光榕,在江湖中可有着“黑道太子爷”之称。 背靠着联公乐社团,是现如今话事人、澳娱集团副总经理刘容驹的弟子,也是将来的二代目。 “算他们还识相,不用我特意再给洪兴打个电话。” 邓光榕随手地翻了翻请帖,然后把目光放在面前的王佳卫和刘振伟身上。 “邓总,有阿伟陪您去,我看我就不必去了吧?” 王佳卫现在戴的是无框眼镜,还没有像后世一样戴着墨镜。 “说咩啊!你必须去!” 邓光榕犀利地瞪了一眼。 刘振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长脚王,你不去怎么行呢!” 王佳卫张了张口,“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邓光榕很是不满,“当初是你自己说你当编剧是大材小用,如果当导演那就不一样了,我信了你的话才出钱捧你当导演,找来刘德桦、章曼玉、张雪友,来让你拍《旺角卡门》,现在到了要为片子宣传的时候,演员都上了,你这个导演怎么能不去呢?” 说话间,面色铁青着:“难不成要让我这个老板像卖车仔面的小贩一样,当街吆喝啊?” “邓总,他不是这个意思。”刘振伟赶忙替好友打圆场。 王佳卫一个激灵,急忙摆手说:“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明天的庆功宴记得穿正装!” 邓光榕道:“我们宣传《旺角卡门》是小,关键是要见到方生。” 刘振伟和王佳卫连连点头,自从《霸王别姬》登陆戛纳电影节,拿下金棕榈之后,邓光榕和他们也动起来“小心思”,准备让《旺角卡门》报名参加明年的戛纳电影节,借此好好地宣传一把。 “到时候要好好地请教方生,到底怎么样参加戛纳电影节竞赛?” 邓光榕厉色道:“兴许得了他的指点,《旺角卡门》也能进那个什么竞赛单元。” 王佳卫提醒了一句,“主竞赛单元。” “没错,主竞赛单元!”邓光榕道,“要是再拿一个奖,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佳卫和刘振伟互看一眼,苦笑连连,他们自问以《旺角卡门》的质量和水准,就从来没奢望过能进入主竞赛单元,更别提拿什么奖了,但凡能获选“影评人周”单元参展,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最终,在邓光榕的威逼没有利诱之下,王佳卫勉勉强强地答应参加明晚的庆功宴。 “阿伟,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是了解我的,我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 “别担心啦,我已经替你想好招了,你不是之前导戏的时候喜欢戴墨镜吗?” “什么叫喜欢,我都说了,我那是经常在黑暗的环境中过度用眼,对灯光非常的敏感,为了保护好眼睛,所以不得不戴墨镜,你瞧瞧我现在不就没戴墨镜吗?” “不一样哦,我知不知道你戴上墨镜,真的扮嘢(装逼)啊!” 刘振伟劝他,到时候在镜头前亮相的时候就戴上墨镜,摆个pose,少说话多装逼就好了。 “这样能行吗?” 王佳卫愣了愣,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墨镜,换下无框眼镜一戴,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依旧戴着墨镜,随邓光榕、刘振伟等人一同前往美丽华大酒店。 此时此刻,门口早已停满了车,站满了人,大多数都是闻讯赶来的香江娱记。 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一个个盛装出席的嘉宾,“咔咔”的快门声响个不停。 王佳卫心里庆幸自己事先戴着墨镜,否则在如此刺眼的闪光灯之下,眼睛非流泪不可。 邓光榕和张雪友他们共同面对着镜头,在评价《中华英雄》的同时,偶尔夹带私货地宣传《旺角卡门》,而他们也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干的,借着《中华英雄》庆功宴这块宝地宣传的,大有人在。 就在此时,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曾经出现在《中华英雄》首映礼的凯迪拉克加长版,再次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在场所有的娱记一下子知道来者是谁,立刻调转镜头,一窝蜂地涌了过去,唯恐抢不到好位置。 “方生方太来了!” “清霞、小娴、利芷她们也来了!” 镜头之中,五女千娇百媚,各有千秋,如同万花筒般绚烂多彩。 雍容如朱菻,典雅似龚樰,清纯像王祖娴,妩媚若利芷,其中最英姿非林清霞莫属。 而这花红柳绿,环肥燕瘦的,统统地环绕在方言的左右,当真是羡煞旁人。 刘振伟喃喃自语,“方生不愧是方生,我这辈子恐怕都没这个女人缘。” 王佳卫墨镜下的眼睛闪烁不停,总有那么一些人,一出场就能成为焦点,仿佛自带强大的气场。 脚下带风,虎虎生威,跟他相比,自己这个戴墨镜扮嘢的,更像是在扮小丑。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第704章 花样年华 美丽华大酒店内,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摆着六十六桌酒席。 方言带着龚樰、朱菻等人刚一入内,就立刻受到项华强、项岚等人的盛情招待。 “哈哈,方生,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把话都藏在酒好了。” “对对对,方生说得太对了!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一会儿我一定多敬你几杯!” 项华强招呼着他们坐主桌。 “这可不行,今天你们永盛才是主角,我不能喧宾夺主。” 方言委宛拒绝,准备和徐客、施南生一行人共坐一桌。 项华强也不强人所难,但在此之前,当了回掮客,把邓光榕他们引荐给方言认识。 呦,这不墨镜王嘛! 嘿,那不乌蝇哥嘛! 方言扫视一圈,目光从刘振伟、王佳卫的身上,很快移到章曼玉、刘德桦和张雪友。 “方生,之前一直想当面对您说声谢谢,可惜始终没这个机会。” 刘德桦深深鞠躬,感激涕零道:“今天总算是有机会了,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邓光榕、王佳卫、张雪友等人很是诧异,茫然无措。 章曼玉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疑惑,下意识地向好闺蜜王祖娴投去问询的目光。 王祖娴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解释说,当初无线五虎集体拒绝tvb的长约,最终被各个击破,带头的刘德桦下场最惨,彻底雪藏,坐冷板凳,几乎在tvb里永世不得翻身,更别说什么拍电影了。 但好在前两年拍完《赌圣1》和《赌圣2》,接下来的赌片电影宇宙马上要迎来《赌神》系列。 “高进”的人选,方言选择的是周闰发,而“赌侠陈小刀”的演员,明明tvb有那么多的小生,却独独钦定了被雪藏多年的刘德桦,即便方逸花再三希望能更换演员,但方言始终坚持自己的选人。 看在方言的面子,以及邵氏急需《赌神》系列的份上,刘德桦再次重见天日,可以继续拍戏。 而且合约还从tvb,转到了龚樰旗下的电影公司,跟利芷、古天楽他们一样都成了自己人。 “怪不得呢!” 章曼玉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我就说以六婶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放过桦仔,而且让他出演《赌神》,还允许他出来接戏,原来是这样啊!真没想到方生竟然会出面替桦仔说情啊!” 王祖娴轻声说此事事关方逸花和tvb的脸面,所以其中的秘辛很少人知道。 “是这样啊,难怪我每次问桦仔,他总推脱说是六婶大人有大量,对他高抬贵手。” 章曼玉咂摸了下嘴,“却从来不说原来是有方生这样的贵人相助啊。” “这也是岩仔要求这么说的,照顾六婶的面子嘛。”王祖娴左看看方言,右看看刘德桦,“不过桦仔他的确是贵人相助,一复出就能接到《赌神》、《旺角卡门》这么多片约。” “可不是嘛……” 章曼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方言哈哈大笑,把刘德桦扶了起来。 “要说谢的话,也该多谢谢邓老板,是他给了桦仔你一个演戏的机会。” “诶,方生,这是哪里的话!” 邓光榕对刘德桦先前丝毫没有透露跟方言的关系,非但一点儿也不恼,反而是心花怒放。 人情老练地借着刘德桦跟方言的这层关系,顺杆子往上爬,热情地介绍起自己公司的下属。 “这位是刘振伟……” “他呢就是桦仔这部戏的导演,叫‘王佳卫’,《旺角卡门》这戏的剧本也是他写的……” “幸会,幸会。” 方言和他们一一握手,面带微笑。 “方生,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您,真的是我们的荣幸。” 刘振伟脸上带着几分谄媚道,“我常跟老板和佳卫讲,方生是我的偶像,是吧,佳卫?” 王佳卫早就习惯了老友的厚脸皮和肉麻话,连连点头称是。 “邓老板今天托项总来找我,肯定不光是喝喝酒聊聊天,肯定是有事儿。” 方言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能帮的肯定帮忙,我不能帮的,想必你也能体谅我的难处。” “痛快!” 邓光榕作为江湖中人,也不喜欢藏着掩着,“这不我们打算让《旺角卡门》报名参加戛纳电影节嘛,所以特意来请教方生,不知道戛纳电影节参赛的流程,有哪些需要忌讳注意的地方……” 方言笑了笑,“这个好说,改天我派人亲自到贵公司讲解如何?” “那真的是太好了!” 邓光榕大为满意,连声道谢:“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说着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名片,“方生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或者合作的话,尽管找我。” “有机会一定。” 方言收下名片。 龚樰看着他们又有说有笑地聊了会儿天,直到分开了才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真没想到他们准备让《旺角卡门》参加戛纳电影节?” “这么好的一个宣传噱头,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方言盯着王佳卫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你说他们有机会进入竞赛单元吗?” 龚樰好奇不已。 “主竞赛单元估计是悬了,不过进‘国际影评人周’单元嘛……” 方言玩味地瞥了眼,“只要你肯替《旺角卡门》写封推荐信,这事应该就十拿九稳了。” “我?” 龚樰一脸错愕。 “你可不要小看了现在的你。” 方言提醒说,《霸王别姬》拿了金棕榈之后,龚樰算得上是戛纳的嫡系,就像巩利被称之为“戛纳的亲女儿”一样,每次亮相戛纳都会倍受欢迎一样,戛纳组委会对于嫡系,多少会卖几分薄面。 “这也未免太世故了吧,不是都说国外没有人情世故嘛?” 龚樰深感意外。 “那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没够到讲人情世故的圈层呗。” 方言不屑地撇了撇嘴,哪怕是上知天文、下知弟立的霍金,来了都要立起来。 “话说回来,你刚刚怎么对那个邓老板那么热情啊,不像平时的你啊?” 龚樰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吗?没有啊。” 方言收敛笑意。 “难道没有嘛?” 龚樰紧紧地盯着他看。 “好吧,的确是有,你不是急着给朱菻物色好剧本嘛。” 方言嘿然一笑,“我现在倒有一些眉目了,不过可能需要那个写《旺角卡门》的编剧配合。” 龚樰挑了挑眉,“你是说那个戴墨镜的?” 方言点了下头,自己能写出《花样年华》的剧本,却拍不出来王佳卫那种独特的明暗变化的光影、浓郁复古的色调,每一帧画面都像是一幅精美的油画,这种美感恐怕只有王佳卫能办到。 第705章 天下风云出我辈 “砰!” “砰砰!” 伴随着酒店外烟花璀璨,鞭炮齐鸣,《中华英雄》庆功宴正式开席。 众人举杯畅饮,觥筹交错,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闹,笑声与欢语此起彼伏。 徐客面色酡红,端起酒杯:“方生,我敬你一杯。” “好啊。” 方言来者不拒,和他碰了下杯。 “我是真为《中华英雄》的成功而高兴,这证明了我当初拍《新蜀山剑侠》的初衷没有错。” 徐客眼里带着一丝落莫,“证明了特效大片在香江具有非常大的市场潜力,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新蜀山剑侠》上映的时机不错,可惜了,可惜像《中华英雄》的成功,没有在我手上实现。” “老徐你也别太难过,报纸上不都写了吗,你算得上是港式大片的先行者。” 方言安慰道:“是把数字化电影工业引入香江电影的先驱。” “唉,一言难尽啊。” 徐客苦酒入喉,情绪低沉。 施南生忙不迭地解释,“他呀不只是想当先驱,更想当取得成功的先驱,这不从《中华英雄》的首映礼回来,就一直跟我念叨着也要拍一部像《中华英雄》一样的特效电影、港式大片出来!” 林清霞察觉到她递来求助的眼神,点了下头: “是啊是啊,我跟南生、徐导他们打麻将的时候,也经常听到徐导这么说,是不是啊,小娴?” “啊?” 王祖娴先是一愣,很快地心领神会,也跟着帮腔。 方言岂能听不出来她们话里的暗示,不禁摇头失笑道: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一旦有合作的机会的话,第一个找到的就是徐导你。” “多谢。” 徐客倍受感动。 “不过特效大片要想成功,前提是必须要有好的剧本。”方言一本正经道:“形式是形式,内容是内容,光有特效是不够的,必须要找到适合的故事,再加上电影工业,才能拍出好的特效大片!” 施南生追问道:“方生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不知道《轩辕剑》是不是能……” 方言扬扬手,“且不说《轩辕剑》的漫画还没连载完,即便已经完结,《轩辕剑》也只是适合改编成电视剧,亦或者是游戏,却独独不适合改成电影。” “这是为什么呢?” 王祖娴、林清霞等人互看一眼,很是好奇。 “因为电影跟电视剧不同,电视剧可以一集一集地拍漫画里所呈现的故事,但电影不行。” 徐客头脑格外清醒,“电影只有一两个小时,要在这么紧凑的时长里把整个《轩辕剑》的故事讲清楚,是一件非常困难,甚至是棘手的事,你们只要想想《中华英雄》,就应该能想明白了。” 龚樰她们细细一琢磨,特别是联想到多家报纸在点评《中华英雄》时,都指出了剧情上的瑕疵。 “这恰恰就是漫改电影容易失败的原因,因为不改动原著的话,电影拍不出那么多的信息量。” 方言道:“可如果改动原作,又很容易因为电影跟原作出入太小,以致于观众们并不买账。” 龚樰、施南生、林清霞等人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不过《轩辕剑》拍不成,没什么关系,不还有《鬼吹灯》嘛。” 方言拍了下徐客的肩,“怎么样,等拍《鬼吹灯》的时候,你来当这片的导演怎么样?” 徐客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之下,才终于相信要请自己当《鬼吹灯》的导演。 “以你的导演水平,搭档上程龙、清霞他们,这片子还没拍,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方言说话之时,不动声色地和林清霞对视了眼。 “多谢方生!” 施南生捧起酒杯的同时,有意地轻碰了下正发懵的徐客。 徐客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拿起杯子,才意识到杯里空空如也。 “别着急,徐导,像这种工业特效大片,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方言给他倒上酒,“《漫画世界》现在就积压着一部叫《风云》的剧本,只不过要等荣城明年就位了以后,才能正式地启动这个漫画项目。” 徐客挑了挑眉,“是不是也像《轩辕剑》一样,也是一部东方玄幻题材?” “不错,不过具体讲了个什么样的故事,暂时还不能说。” 方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商业机密。” 此话一出,引来王祖娴、林清霞她们一阵白眼,眼里带着几分幽怨和无奈。 就在徐客好奇《风云》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玄幻世界时,好巧不巧,说马荣城到,他还真到了。 马荣城此时是满面红光,春风得意,毕竟自己漫画改编的电影有可能成为香江票房的历史第一! “荣城,《漫画世界》主编的位子已经空了很长时间了,就等你合同到期,明年就位了。” 方言这话一半是开玩笑,一半是认真的。 因为自己已经跟金镛达成了合作协议,金镛同意把武侠授权《漫画世界》,推出漫画版。 “真哒!?” 马荣城又惊又喜。 “那还有假的吗?只不过不是所有的作品,暂定为神雕三部曲外加一部天龙八部。” 方言道:“我相信一旦这些漫画一出版,武侠漫画化的热潮会渐渐兴起。” “唉,不瞒你说,我现在在公司里也是度日如年。” 马荣城忿忿说:“要不是离合同结束还有几个月,我真的恨不得马上付违约金解约。” 方言道:“听你的语气,好像黄玉朗又对你搞了什么小动作是吗?” 马荣城叹了口气,说《中华英雄》火了以后,帮《玉朗漫画》带动销量,拉高整个公司股价,然而越是如此,黄玉朗就越舍不得马荣城离开,又开始威逼利诱地让他续约,创作新的漫画。 “就算是要离开,也要把下一部作品的出版权交给《玉朗漫画》。” “如果你不肯呢?” “不肯的话,就必须签一份竞业协议,两年之内不准涉足漫画创作,加入其他漫画出版社。” “呵,他倒是好大的威风啊。” 方言语重心长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来处理,不过也要防备着黄玉朗狗急跳墙,再干出那种叫古惑仔恐吓威胁的下三滥手段,所以还得跟项华强他们打声招呼,让洪兴多关照关照。” 马荣城不无担忧:“我也正担心这个。” “放心吧,跟我来。” 方言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们去给项华强、项华盛他们喝一杯。” 第706章 莺莺燕燕,处处融融恰恰(二合一) 庆功宴接近尾声,陆陆续续地有嘉宾离席退场,但仍然是热闹非凡。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与黄玉朗无关,即便有黎紫这样的美女在侧,依旧是怏怏不乐地喝着闷酒。 “阿朗,别再喝了,再喝你就要醉了。” “我没醉。” 黄玉朗两眼死死地盯着被众星捧月着的马荣城,明明《中华英雄》是自己根据马荣城的创 这就意味着即便有着外来的药力或者真元帮助,但是之前他的身体所受的伤极重,重到他的意识涣散,让他的身体无法拥有自行调节的能力。 没办法钻空子,墨天微也只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不去想那么多。 到底,是他把复仇者联盟变得更糟了,还是美队史蒂夫把复仇者联盟变得更糟了? 更令他无法想象的是,这林煮酒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但在这种情形下,他的那名师叔,竟然还要让他赶回来面对所有参加剑会的年轻才俊? 他和内内对位,眼中却一直观察着王金这边的情况,在哈登挑逗王金的时候,他已经悄悄的向这边挪位置,见哈登用欧洲步过了字母哥,做出最后的上篮动作,这才杀出来,完成封盖。 墨天微晃了晃脑袋,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她为什么不能就在这里歇着? 听到索尔的话,刚提起脚迈出去的费尔顿和西奥多,顿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索尔,等待索尔的详细说明。 “你好,我是王金,你们最近好吗?”王金一本正经的伸手假装握手道,随后他就觉得这太过严肃。 虽然同是在研究“血脉崩溃”这一课题,但他们的研究方向局限在“通过炼制一种魔血,破坏魔族体内多种血脉平衡,进而导致血脉崩溃”之上——这与妖族常见的血脉崩溃有些相似,律熙老祖尤其了解。 他们刚刚去将紫睛雪蟾一族搜刮了一通,尽管紫睛雪蟾在族内留了几个高手,不过又如何敌得过高手倾巢而出的雪角蛮熊族?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还没等李大荣呵斥,李怀庆就开口了。 他知道冯安和不会出这么大的岔子,但是为了避免意外,他还是向冯安和那边求证了一下。 你怎么不去说?冯安和咬了咬牙,对徐北这种出卖兄弟的行为很不耻。 之前夏羽就表现出极为震惊的表情了,看来这张黑卡不是一般的卡。 这样,孟珏既能帮助自己复习,他自己也能从中汲取也复习到一些知识。 “差不多可以确定,没有别的公司明显的特点,要不就是我眼光不行。”泰妍耸了耸肩回答道。 难道是…这帮青阳的愣头青去搅了一晚上之后,被别的寨子给趁虚而入了? 墨黑色的头发被簪子高高盘起,手上带着一油青镯子,将她衬托的更有韵味了。 哪怕是妻子姚翠玉,事事为他着想,为他打理着生活的一切,但对于沈老幺来说,妻子也并不重要。 随后就感觉到陈正威的手在很不老实的游走,让林长宁身体有些发热,不过仍然紧紧守着最后一步,惹急了就咬人。 龙雀传来傲娇的话语,让姜峰忍俊不禁,不过人家有骄傲的资本。 所以这次,没等柳乘风说话,他便十分主动的在口袋里摸索着,取出一张看起来十分古老,泛黄的兽皮,递了过去。 郁离点点头,带着她穿过黑色屏蔽,后面是一片白黑相间的颜色,没有一点其他色彩,望一眼就会让人心里绝望。 第707章 吴哥窟(二合一) 12月25日,圣诞节。 入夜时分,浅水湾的别墅区里张灯结彩,霓虹闪烁,几乎家家户户里都立着棵圣诞树。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又响,林清霞步履款款,打开房门,就见方言此时戴着一顶红色绒球帽,身着红色套装,甚至还挂着长长的白色假发,活脱脱一副圣诞老人的模样,双眸瞪得溜圆,瞳孔地震着 秦奋脸色一变,双眼直接朝着刚才魔气出现的地方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还有源源不断的魔气,正在从洞壁的寒冰之上渗出来。 尽管他说的有理,她还是不信琏真会故意害她的儿子再嫁祸给东薇,她宁愿相信,那珠子只是无意松落而已,哪怕是东薇害她,她都能接受,但是自家姐姐,瑜真实在不愿往那方面去想,想来便觉寒意丛生。 数百条水柱冲天而起,化作了一把把擎天巨剑,强大的剑意缠绕在上面,像是要捅破天。 萧晨回到飞马城,他列出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这些都是对修炼很有帮助的东西,然后也找蓝倾城、冯清欢、幽云玲、沐致远、冷风等人,询问他们最需要的宝物,全部记录下来。 武魂围绕花王的尸体盘旋,和每一个成员的表情一样,都是忧伤至极。 神农鼎,蓦然在此刻被林萧所取出,而鼎中,被林萧封存了一炉大药,此药,名为渡劫丹。 所以一路走来,苍鹰部落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但凡是遇到它们的部落要不乖乖投降,要不惨败收场,根本没有什么部落能够给它们带来实质性的威胁。 吴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先去吴记溜了一圈,吴记饭店门前人山人山。 层塔道里这个时候没有亮灯,整个山洞安静地仿佛掉个针都能听见。 这么看来,肖灵儿就算想帮上忙,也要考虑会不会被肖浩宇针对。 其实只是突然因为那万分阴郁的天气而走了神,等一场大雨突然从天空撒下来浇灌了她一身湿漉漉的她才回过神抬头傻眼的望着那雨势。 匆匆赶来的楚军在清剿完剩余的白耳精兵后又依着原路匆匆离开。 那傀儡人不像之前的傀儡人那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而是极为挺直。 也不知道他要在床上躺多久,她轻轻地打开门再出去的时候他还躺在那儿。 我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什么卷子?记载着什么事情?一个新的疑问忽然出现在我的脑中。 刘璋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眼下虽然没有提到他,但他总觉得死神的锁链已经挂到他的脖子上,他现在就是非常的后悔。 凌妙忍不住笑了。见面不过一会儿,苏季在她眼里不但已经没了那种绝世高人的形象,甚至已经要沦为一个八卦老人了。 高门府邸看着荣华富贵,显赫荣耀,可实际呢?内里污糟不堪的太多了些。就如楚国公府,婆媳两个竟拿着楚萱华的终身大事来斗法,哪里还有一丝半点的亲情在? 此时此刻,看着这些人哄抢着往永老爷子宅院走去的身影,永老爷子气得脸色大变。 怡妃瞪大了眼睛,怒视着永遇乐。她望向永遇乐的双眸之中,几欲喷出火来。 可能老妈的预知未来也有一定的范围,就像我一样,我只能在梦中预见未来。 岳阳笑着,拉着前面的夏染渊,和身后一帮黑衣人有说有笑的回了森林。 第708章 还是方老师会调教 回房车的路上,王祖娴就像是考试不及格的学生,被龚樰这个老师带去办公室里。 眼里闪过狡黠之色,试图挣扎:“龚樰姐,要不我们就在外面讲戏吧?正好可以边吃边讲?” “我已经让人送到车里了。” 龚樰打开车门,“屋外天冷,赶紧进去吧。” “这……这……” 王祖娴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龚樰玩味地眨了眨眼,“快进去吧,屋里有个大惊喜等着你呢。” 王祖娴挑了挑眉,心里嘀咕,惊喜?难道不应该是惊吓吗? 就在两人钻入房车之际,一个身穿臃肿的红色套装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视线之中。 王祖娴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但当看清楚男人的面孔时,心底的恐惧一下子化为乌有。 转而忍不住地噗嗤一笑,甚至是捧腹大笑,眼泪几乎都要笑得夺眶而出。 “这身衣服你穿得真的太合身了!” 龚樰围着方言转悠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比ak还难压。 “还说呢!”方言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得亏剧组现在没多少人,我还特意点了个外卖,把人给吸引走,要不然,我才懒地来探你们的班。” “就是因为剧组今天没多少人,我才放心地让你穿着这身来的。”龚樰莞尔一笑,“否则你这一身亮相在剧组,万一被剧组的人或者蹲点的狗仔传出去,岂不是坏了我们方大作家的一世英名?” 王祖娴笑眼弯弯,憋着笑意,把双手伸了出来: “礼物呢!圣诞老人,我和龚樰姐的的礼物呢?” “就放在奶茶、菠萝包的旁边。” 方言边摘下帽子和假胡子,边说:“好啦,愿赌服输,承诺你们的事办完了,礼呢我也送了,圣诞老人也该脱下衣服,下班休息了。”然后脱下红色套装,从袋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羽绒服。 龚樰摇了摇头:“休息?怎么能够休息呢!” 方言一愣,诧异不已。 “身为圣诞老人的你是可以下工了,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是《人鬼情未了》的监制呢。” 龚樰双手叉腰,“刚刚拍戏的时候出了些情况,你这个监制该不该管?” “什么情况?” 方言左看看龚樰,右看看王祖娴,就见她搅着手指,完全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龚樰把王祖娴迟迟没能入戏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说得王祖娴羞愧地低下了头,嘟囔着嘴。 “我也不想啊,可就是找不到当初和哥哥一起拍《倩女幽魂》时的那种感觉。” “这个嘛……” 方言拿起一块菠萝包。 “所以这事你管不管?” 龚樰横了一眼。 “管管管!” 方言讪讪一笑,“不过龚大导想我怎么管?” 龚樰直截了当道:“当然是给小娴讲戏啊!” 此话一出,方言和王祖娴面色一变,几乎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目光随之交汇在一起。 “对啊,就像当初拍《霸王别姬》的时候,你不也给巩利、姜闻、国榕他们讲戏吗?” 龚樰说:“讲完戏以后,他们都很快地找到感觉,进入状态,演得多生动多好啊。” 王祖娴张了张口,“可、可是……” 龚樰抬起手打断说:“别可是了,现在就开始吧。” “现在?”方言大为意外。 龚樰点了点头,说眼下大家伙都在享受宵夜,拍摄现场空无一人,此时不讲,更待何时。 王祖娴“楚楚可怜”地眨眼:“龚樰姐,要不再等等吧,等我吃个菠萝包……” “吃?吃也算时间哦!” 龚樰语气认真道:“休息时间可只有10分钟,小娴你也不想再像刚才那样被喊‘咔’吧?” “得嘞,我这就去给小娴找状态。” 方言冲着王祖娴使了使眼色,两人随后离开房车,脚步匆匆地来到拍摄现场。 果然如龚樰所料,偌大的屋子空无一人,灯光下只有方言和王祖娴以及他们所映在墙上的影子。 王祖娴假装咳嗽了几声,“你要不要先看一看剧本?” 方言会心一笑,“你忘了这个故事是谁想出来的吗?” 王祖娴心怦怦地跳动了下,忙不迭地坐在转轮旁,背对着他说:“那我们快开始吧。” 方言脱掉外套,挽起袖口,避免衣服被飞溅而出的陶泥沾上,紧接着坐到王祖娴的身后。 “把手放到这儿。” “让粘土在指间流过。” 王祖娴说着台词,感受着自己的手背被他的双手慢慢地贴合,像胶和漆一样黏结着。 捏着陶泥的四只手十指相扣,相拥缠绵,转动的陶泥在两人的糅合下,慢慢变成精美的陶器。 “深情对视,就是一场‘灵魂与灵魂之间的接吻’。” 方言道:“你说你跟国榕找不准感觉,说明你对视时候的方式、情绪或者感情出了岔子。” 王祖娴抿了抿嘴,“那怎么办?” “看着我!” 方言突然出声。 王祖娴一个激灵,顺着声音的方向,抬眼望去,双眸开始渐渐地迷离,眼里的秋水荡漾着。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在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发觉方言像在入室偷窃,侵略中夹着几分柔情的眼神如同石头般,砸碎自己的窗户,再冲着突破口丢进一根绳子,然后顺着绳子往自己心口里爬。 原来是个偷心贼! 但为时已晚,王祖娴和方言对视的眼神开始拉丝,开始变得黏腻起来。 正当两人照着剧本忘我地表演时,屋外传来一阵阵工作人员的嬉笑声,屋内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方言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抱着王祖娴往床边走去,而王祖娴正紧紧搂着他,双腿紧紧盘着腰。 “呀!” “快放我下来,他们马上就要进来了!” 两人像是被撞破幽会的男女一样,做贼心虚,手忙脚乱。 张国榕领着摄影师、灯光师等人,推门而入,就见方言和王祖娴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神色古怪。 “咦,方生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谁给你们送奶茶和宵夜啊?” “怪不得龚樰刚刚接电话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方生你亲自送来的。” 张国榕他们的注意力成功地被转移走,以致于没有一人察觉到王祖娴脖子红了,而后慢慢地红到了耳朵,整个耳朵都红通通的,心也是怦怦直跳,就像有只小鹿在里面乱撞。 方言看似随意地解释说,自己受龚樰之托,方才正在给王祖娴讲戏。 “我们这么冒然地闯进来,岂不是打扰到你们讲戏了?” 张国榕愣了一下,深感歉意。 “没事没事。” 方言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刚刚好讲完戏。” 这话一出,引起众人的好奇,摄影师、灯光师她们纷纷起哄,让王祖娴和张国榕当场排练一回。 “小娴,你觉得怎么样?” 张国榕细声细语道。 “没问题!” 王祖娴大大咧咧地点头,当从方言身边经过时,耳畔边就听到他的提醒: “照着刚才的感觉演就好。” 顷刻间,脑海里闪过一幅幅自己热情奔放,甚至有些出格大胆的画面,羞得狠狠瞪了他一眼。 然而和张国榕排练时,身体却很诚实地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除了接吻时是在借位。 “嘶,感觉小娴演得比刚才好多了。” “是啊,这眼神,吱吱,都拉丝了,还有那笑容,真的比我刚才吃的奶茶还甜。” “怪不得一直都传方生最会调教演员,才不到10分钟,小娴就进步得这么明显!” “………”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方言的眼神充满着敬意和钦佩,不愧是方生,调教演员一流啊! 第709章 强敌 几天后,圣诞节的节日气氛渐渐消失。 方言告别了龚樰、朱菻等人,和林清霞搭乘前往美国的航班。 在出发之前,提前地给迈克打了个国际长途,所以一下飞机,就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出口处,轻易地找到迈克的身影,就见他脸上挂着灿烂而热情的笑容。 “方老师,欢迎你们来到洛杉矶!” “真的是麻烦你了。” 方言说他们在洛杉矶呆不了多久,很快就要赶往华盛顿,去参加林清霞的个人影展。 “这个您在电话里已经跟我讲过了。” 迈克说:“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去华盛顿的机票,要入住的酒店……” 林清霞和方言道了声谢,随后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 迈克坐上驾驶座,“不过方老师,你们应该会呆到新年,再离开洛杉矶吧?” “这个嘛……” 方言向林清霞投去问询的目光。 “我们准备了盛大的新年晚会。” 迈克说自己和白若雪、洛戴安她们一样,都希望两人能够出席,共同见证这个难忘的新年时刻。 “好啊!” 林清霞满口地答应下来。 迈克咧嘴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兴奋地踩下油门,汽车犹如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到比弗利山庄的一个独栋别墅,周围的邻居都是好莱坞的导演和明星。 趁着林清霞把行李搬到卧室的工夫,方言和迈克一边参观着屋里的的装修,一边聊起了天。 “这个稿子我就不亲自交给贾森了,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兰登书屋。” “哇哦!” 迈克定睛一瞧,《大国崛起》的标题映入眼帘,“这个莫非就是在法国引起哄动的那个?” “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件事!”方言大为意外,“难道美国也爱看这些?” “我们对《法国篇》不感兴趣,不过《美国篇》、《苏联篇》和《华夏篇》就不一样了。” 迈克翻了翻目录,忍不住地吹了下口哨,“我想贾森看到这份手稿,一定会会非常非常高兴。” 语气随之加重了些,“甚至比《三体》拿了雨果、星云奖,《霸王别姬》冲奥还要高兴。” “喔?” 方言的好奇心立刻放在了《霸王别姬》的冲奥上。 迈克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阿兰莱德这段时间已经在开始运作,不单单让《霸王别姬》走长线放映的模式,而且积极地参加全美各种号称“奥斯卡风向标”的评奖。 比如评选家选择奖、导演、制片人等各大工会奖,以及影评人协会奖。 当然,还有更为重要的明年一月份的金球奖。 “《霸王别姬》的主要对手有哪些?” 方言走到酒柜旁,从里面拿出葡萄酒,倒进醒酒器里。 “本来是只有《雾中猩猩:黛安·福西的冒险》、《密西西比在燃烧》、《黑暗中的呐喊》这些关于环保、种族、平权等题材的电影,我一部部都看过了,没有半点冠军相,但是现在却有了变数。” 迈克面色变得凝重。 “这个变数是什么?” 方言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就在上一周,上映了一部叫《雨人》的电影。” 迈克说,主演是好莱坞老戏骨达斯汀·霍夫曼,以及当红小生汤姆·克鲁斯。 方言眼睛瞬间睁开,这部电影自己不但听过,而且还看过,故事并不复杂,讲的是汤姆克鲁斯演的弟弟,发现父亲把遗产留给了患自闭症的哥哥,于是想骗取这笔财富,所以想方设法地把哥哥带出了疗养院,在开车的旅途当中,血缘的亲情打破了兄弟俩的疏离,最终弟弟放弃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本质上,《雨人》就像《泰囧》、《落叶归根》、《人在囧途》这些电影一样,都是公路片。 都是把喜剧元素、家庭伦理关系、旅人之间的心灵救赎等等,融入到这一路上的经历之中。 “怎么说呢,《雨人》里面所讲述的家庭伦理,真的是很对像我这样的美国观众胃口。” 迈克语气认真道:“方老师,它将会是《霸王别姬》冲击奥斯卡的最大竞争对手。” 方言皱了皱眉,尤其当听到《雨人》的北美票房远远超过《霸王别姬》,很有可能会破亿美刀。 要知道,比《雨人》早上映这么久的《霸王别姬》,如今全球的票房都还没破5000万美刀! 就在气氛变得凝重而沉闷之时,一阵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了出来。 林清霞走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 “在聊奥斯卡呢。”方言毫无遮掩地讲了一遍他们刚才的对话。 “既然是《霸王别姬》劲敌的话,要不我们这两天抽个空去看看这部《雨人》吧?” 林清霞思索片刻,“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迈克点头附和,建议方言和林清霞在《雨人》上映期间,可以随便找家影院一观。 “也好,那就明天吧,上午倒完时差,下午我们去看《雨人》。” 方言和林清霞相视一笑,下了决定。 而后,三人一面品着红酒,一面有说有笑地聊到林清霞的个人影展,聊到《触不可及》的出版情况,本来基于石铁生在美国毫无知名度的事实,兰登书屋最多会给一份超级新人的合作协议。 但是联合作者里附上“方言”的大名,再加上明确将会被福克斯探照灯公司改编成电影,兰登书屋给石铁生开出的出版合同,特别是在稿费和版税上,完全跟方言的标准对齐,都在最高一档。 “方老师,像石铁生这种情况,我已经问过家里的私人医生。” 迈克一脸严肃道:“他说的确是可以通过肾移植手术,使肾脏恢复正常的功能,但并不意味着就能完全治愈,而且肾源配型需要时间,也需要排队,所以建议您的朋友最好能到美国住院……” “我也正有此意,打算在《触不可及》开拍的时候,找个相关的理由把他请过来。” 方言一本正经道:“不过这件事不能太急,必须先征求铁生、西米还有他们家人的同意。” 第710章 有舍才有得(二合一) 凤凰城,福克斯。 阿兰莱德随手翻阅着文件,静静地聆听秘书的汇报。 “《小鬼当家》在圣诞节上映以来,北美首周末的票房狂揽5287万美刀,海外票房也有5419万美刀进账,超越联美的《雨人》、派拉蒙的《白头神探》、博伟的《莫负当年情》……”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仅能荣登全美电影票房周冠军,而且也会是全球票房周冠军。” “据我们的数据分析师推算,最终的票房会落点在5.2亿美刀到5.5亿美刀之间。” “啪!” 听到桌子被拍打的声响,秘书停顿了下。 “哈哈,真不愧是方的剧本!” 阿兰莱德露出满意的笑容,《小鬼当家》的制作成本不过区区的1800万美刀而已。 尽管需要向方言支付《宝贝智多星》的剧本授权费以及电影的全球票房分账,但跟福克斯在《小鬼当家》中所获得的盈利相比,不过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何况《小鬼当家》还可以接着拍续作。 一想到这里,就不禁感叹不求福克斯有10个方言,只要每年都有10个像《虎胆龙威》、《小鬼当家》一样的优质剧本,自己何愁不能从福克斯电影公司,进步到整个福克斯集团的ceo! “要继续吗?” 秘书规规矩矩地请示道。 “继续!” 阿兰莱德听完福克斯12月上映电影的票房统计之后,接着听今天的会议和行程安排。 “下午1点半开始,你有一个会,会议时长大概有2到2个半小时。” “主要是讨论明年福克斯的片单计划,哪些电影项目要下马,哪些电影项目的预算……” 秘书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从下午讲到了晚上的安排。 当听到今晚跟方言有个饭局,阿兰莱德眼前一亮,整个人瞬间来了精神: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了!” “我要和方当面聊聊《虎胆龙威2》、《触不可及》这些电影的制作!要跟他商讨《霸王别姬》冲击奥斯卡的事宜!苏珊,帮我订平常经常光顾的那家法式餐厅,点上好酒,我要好好招待他!” ………………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晚上。 林清霞穿着一袭红色长裙,外搭着厚厚的白色皮草外套,挽着方言的胳膊,出现在酒店。 在服务员的带路下,两人见到了阿兰莱德,彼此之间,相互寒暄。 “莱德,这个给你。” 方言把一封邀请函递了过去。 “这是?” 阿兰莱德一怔。 “半个月之后,有场个人影展将在华盛顿首都肯尼迪艺术中心举办。” 方言面带微笑。 “你的个人影展吗?” 阿兰莱德倍感意外。 “不,是我这位朋友。” 方言把目光投向林清霞。 阿兰莱德左看看,右看看,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向林清霞祝贺恭喜的同时,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自己有空的话,一定会出席参加她的个人影展,即便抽不出身来,也会派人代表福克斯电影公司前去,无论如何,也要给林清霞和方言捧捧场。 “那我就替她多谢了。” 方言道:“其实我也邀请了一些朋友到影展上聚一聚,像斯皮尔伯格、卡梅隆、库布里克……” 听着一个个好莱坞的名导和明星的名字,林清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灿烂,心里也越来越感动。 当方言说到“弗朗西斯科波拉”时,阿兰莱德突然打断道: “说起科波拉,方,你还记得你要推荐他来联合执导《触不可及》吗?”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弗朗西斯还是没有松口,仍然拒绝导演《触不可及》?” 方言紧皱眉头,难不成《触不可及》没能打动弗朗西斯科波拉?又或者他真的打算金盘洗手了? “不!”阿兰莱德摇了下头,“他在看完剧本以后,答应得非常干脆,而且得知跟他联合执导的,是你那位刚刚凭借《霸王别姬》摘得金棕榈的妻子,也没有任何异议。” 方言追问:“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出在他的演员选角上!他太固执了,就像当初拍《教父》时一样!” 阿兰莱德扯了扯领带,“他竟然想让阿尔帕西诺来演《触不可及》里的白人富翁。” 林清霞诧异不已,她虽然没看过《触不可及》的剧本,不知道里面的故事和剧情,但是就凭阿尔帕西诺的演技,应该很少有驾御不了的角色,然而从阿兰莱德的语气里,能听出几分的嫌弃和不屑。 方言同样无法理解,阿尔帕西诺、罗伯特·德尼罗他们都很适合“富翁”这个角色。 一问才知,阿尔帕西诺跟弗朗西斯科波拉一样在走背字。 出演投资高达2800万美刀的战争片《革|命》,结果这电影美国本土票房还不到一百万美刀,作为主演担当的阿尔·帕西诺被喷成“票房毒药”,不得不息影4年,好莱坞也不愿意再给他戏约。 “还有黑人方面,我们看中了一个充满潜力的演员,叫‘丹泽尔华盛顿’。” 阿兰莱德简单地介绍了一番。 方言挑了挑眉,这可是为数不多拿到过奥斯卡影帝的黑人影帝,他演的《伸冤人》、《美国黑帮》、《训练日》等电影,自己前世看得津津有味,的确是出演《触不可及》的不错人选。 “他凭借去年的传记电影,《哭喊自由》,被提名了第60届奥斯卡最佳男配角。” 阿兰莱德认真道:“不管是从潜力,还是在黑人观众中的号召力,比科波拉找的‘杰米·福克斯’、‘福里斯特·惠特克’都要高,而且还可以利用《触不可及》,跟丹泽尔多签几部片约。” 露出小鸡脚了吧! 方言咂摸了下嘴,合着是馋人家的童工合同。 不过让丹泽尔华盛顿来演主角,自己没必要反对,倒是在阿尔帕西诺上,想着在《闻香识女人》、《教父3》里的神级表演,肯定能把以石铁生为原型的主角演绎得惟妙惟肖,于是极力争取: “莱德,别忘了《教父》,我听弗朗西斯说,当初派拉蒙也拒绝让白兰度来演维托托里昂,但最后演出了个经典的银幕形象,依我看,让阿尔帕西诺担当《触不可及》的主角,这个险值得冒!” “可是……” 阿兰莱德张了张口。 “而且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噱头吗?” 方言端起酒杯,“‘票房毒药’的《教父》导演,‘星途黯淡’的《教父》主角,在《触不可及》这部电影再次携手合作,一旦电影取得成功,人生逆转,绝地翻盘,听着多么顺耳啊?” 林清霞伸向酒杯的手一顿,轻咦一声,听着怎么这么像拍《英雄本色》时的“失意者联盟”呢? 这一句话说的是中文,阿兰莱德一脸懵圈,“沃特(what)?” 方言把当初筹备《英雄本色》的来龙去脉,以及电影上映后取得的成绩一一地说了出来。 阿兰莱德越听,眼里越是发亮,果如方言所说的话,这个险的确是值得冒! 《触不可及》这部总投资不超过1000万美刀,哪怕是真扑街了,也亏不了多少钱! 权衡了一番利弊,终于同意让阿尔帕西诺来试镜,但黑人角色必须由丹泽尔华盛顿出演。 “交给我吧,我会劝弗朗西斯接受的。” 方言自然也希望让丹泽尔华盛顿,来演以自己为原型的男主角。 “那就辛苦你了,干杯!” 阿兰莱德笑着和两人碰杯,把红酒一饮而尽。 ……………… 一道接一道的法式大餐端上餐桌,众人边吃边聊,首先聊的就是《虎胆龙威2》。 “剧本我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要选好演员,随时都可以开拍。” 方言切了一小块鹅肝。 “非常好!” 阿兰莱德兴奋地说,基于《虎胆龙威1》亮眼的票房表现,默多克同意提高第二部的预算,比第一部翻了整整一倍,希望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样也能继续开发《虎胆龙威》系列,继续拍续集。 方言道:“《虎胆龙威2》之后,未必就要马上准备《虎胆龙威3》。” 阿兰莱德充满好奇:“你的意思是?” 方言说程龙的动作片就像李小龙一样,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完全可以多开辟几个类似《虎胆龙威》的电影系列,这一番话,让林清霞不禁联想到了被他钦点演“shirley杨”的《鬼吹灯》。 结果也确实如她所料,方言给阿兰莱德讲的就是《鬼吹灯》系列。 “魔鬼吹灭了灯?你说的是灵异片吗?” “不,这是部类似于‘夺宝奇兵’的动作片,是带有东方魔幻色彩的冒险片!”方言说程龙所演的“胡八一”,会像《夺宝奇兵》里“哈里森·福特”一样,在华夏大地,乃至世界各地寻墓夺宝。 “哇哦!” 阿兰莱德听到“夺宝奇兵”,可就一点儿也不困了。 《夺宝奇兵》可是派拉蒙80年代的招牌电影之一,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印钞机。 “到时候,她会担当这部电影的女主角。” 方言说的一字一句,落进林清霞的耳朵里,眼眸中闪烁着沁人的甜蜜。 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透露出无言的默契。 “是这样啊……” 阿兰莱德会心一笑。 “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方向,除了超级警长、探险家以外,我还为他设计了多种身份的电影。” 方言伸出一根又一根的手指,如数家珍道:“比如特工、国际刑警,甚至是《黑客帝国》。” “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阿兰莱德越听越激动,“方,你是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主持了福克斯明年片单计划的会议,各个部门上报来的电影项目真的是太让人扫兴和失望了,完全比不上你所给我带来的惊喜。” 方言和林清霞相视一笑,然后说《鬼吹灯》有漫画版本,到时候翻译好之后给福克斯寄来。 阿兰莱德愉快地答应了下来,“寄来的第一时间,我一定会马上翻看!”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晚餐已经接近尾声,话题最后也落到了奥斯卡颁奖典礼上。 “我已经听迈克讲过了,最近上映的《雨人》似乎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 方言边吃可露莉,边说道。 “不错,如果没有《雨人》横插一脚的话,我有七八成的把握,让《霸王别姬》复刻当年《末代皇帝》的辉煌。”阿兰莱德皱了皱眉,“不过现在,我们恐怕要商量对策,迎接《雨人》的挑战。” 林清霞一言不发,耳畔边传来他们对冲奥的宣传和公关的激烈讨论,比如寄送电影录像带给评委、举办内部放映招待会、邀请评论人撰写影评、娱乐媒体专栏密集报道等,为自己的电影造势。 “没问题,鲁伯特批的经费非常充足。” 阿兰莱德话锋一转,“不过就算这样,我们也不可能把所有奖项都包了,必须做出取舍。” 方言欣然同意,“华夏有一句古话,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这句话说得真的是太精妙了,没错,鱼和熊掌不能同时得到。” 阿兰莱德说:“最佳外语片就不说,《霸王别姬》最有可能入选的就是最佳改编剧本奖、最佳男配角、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以及最佳影片,而《雨人》可能会在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导演,以及最佳影片上,会和我们产生激烈的竞争,所以必须举重避轻。” 方言觉得可以把在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以及影帝的投入,统统地挪到最佳影片上。 “你觉得怎么样?” “我同意你的看法,《末代皇帝》当时也是这么运作的。” 阿兰莱德点了下头,“所以才能战胜《致命诱惑》、《希望与荣耀》等一系列入围电影!” 方言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霸王别姬》的演员们,他们的演技值得配一个小金人。”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办法。” 阿兰莱德露出精明的笑容,“奥斯卡或许是不行了,但未必不能在金球奖上使一使劲。” 方言和他相顾一笑,只听“当”的一声,酒杯相碰,一切尽在不言中,都在酒中。 第711章 你好,1989(二合一) 12月31日,过完今晚,就是崭新的一年。 白若雪、洛戴安早就把偌大的别墅,布置得喜庆,大红的窗帘随风飘扬,焕发出节日的华彩。 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香气,桌上摆的不仅仅有中式美味,还有不同于平时白人饭的美式晚餐。 每年跨年期间,美国家家户户都会准备大量眉豆、猪肉、卷心菜和玉米面包等食物。 “为什么要精心准备这么多?” 方言好奇不已。 迈克解释说,眉豆的形状像铜板,卷心菜的绿颜色类似于美国钞票的颜色,而玉米面包的颜色则跟黄金相似,无不是希望讨一个好彩头,希望来年能财运滚滚。 “真不愧是阿美利加啊。”方言不禁摇头,“明明一句都没提到钱,但一道道都不离钱。” “就跟我们过年的时候,摆上鱼的话,是希望‘年年有余’。” 白若雪笑吟吟道:“摆上鸡,就是‘今晚吃鸡,大吉大利’,都承载着对来年的美好期待。” 林清霞叹口气,“可惜准备得匆忙,不然我一定要亲手做盆菜,让你们尝尝鲜。” “虽然没有盆菜,但也不是没有其他蕴意‘团团圆圆’的代替品,比方说饺子。” 方言建议等到了深夜时分,众人明确分工,一块包饺子。 “好啊!” 迈克兴奋不已,“打我从燕京回国,就已经很久没有尝到真正地道的饺子了!” 接着双手做了个“x”的手势,补充了一句,“当然,不能放香菜和韭菜!” “哈哈哈。”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大笑,气氛变得越发地活跃轻松。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砰砰”的响声,高空绽放的烟花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绚丽灿烂,流光溢彩,如流星般划破夜空,让众人陶醉不已。 方言一边欣赏着都市里的烟花秀,一边擀着饺子皮,余光时不时地瞄向林清霞和白若雪。 就见她们正在一对一、手把手地教着迈克和洛戴安包饺子,俩姐弟尽管第一次上手,包的饺子形状奇丑无比,但好在没差到跟《武林外传》郭芙蓉一样,用浆糊把黏合住饺子皮,再用丝线穿起来。 林清霞笑得不亦乐乎,脸上洋溢的笑容,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我们包的饺子要不一半拿来煮,一半拿来炸吧?” “炸饺子?!”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听到了什么黑暗料理一般,饺子还能拿来炸吗? 白若雪弱弱地来了一句,“清霞姐,你说的应该是锅贴煎饺这种吧?” “当然不是啦,就是炸,我听我爸妈,还有我大姐说,鲁东的年夜饭里好像有炸饺子这道菜。” 林清霞眨了眨清彻似水的眼眸,“怎么,难道没有这道菜吗?” 白若雪、迈克等人纷纷朝方言投去问询的目光,毕竟人家可是写出《舌尖上的中国》的大吃家! “鲁东地区的确年夜饭有炸丸子、炸藕合这种炸货,蕴意着‘红红火火’。”方言思索了片刻,“清霞刚刚说的‘炸饺子’,应该炸的不是这种饺子,而是像饺子的韭菜盒子。” 林清霞静静地听着“韭菜盒子”的做法,眼前顿时一亮: “对对对,就是这个!可以用这个饺子做韭菜盒子吗?” “那自然是不行的,此饺子非彼盒子。” 方言摆了摆手。 林清霞眼里闪过遗憾之色,就在自己内心失望之时,耳畔边传来一阵笑声。 “既然你这么想尝尝你鲁东家乡的‘韭菜盒子’,那我就做几个给你尝尝。” “我也要,方老师!” 白若雪满怀期待道。 迈克纠结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方老师,您能给我做个没有韭菜的韭菜盒子吗?” 白若雪噗嗤一笑,“韭菜盒子没有韭菜,那还是韭菜盒子吗!” “其实也不是不行,菜馅可以换成胡萝卜、大葱、粉丝、小油菜、菠菜等等。” 方言说会为迈克和洛戴安量身准备不含韭菜的“盒子”。 迈克嘿然一笑,“谢谢方老师,我们给您打下手吧。” “我来吧。”林清霞主动请缨,“你们去下饺子,记得千万别偷吃哦!” 白若雪、迈克他们信誓旦旦地保证,端着摆满饺子的木板,脚步匆匆,迫不及待。 林清霞照方言的意思,手上剁着用于韭菜盒子的馅儿,把头一转,就见和面的他脸上沾着面粉。 “你先别动,我帮你擦擦。” 殊不知,她竟然忘了自己刚刚包过饺子,手上同样满是面粉。 结果就是越擦越白,就像涂脂抹粉一般,把方言的整张脸抹成了个大花猫。 嘴角的笑意比ak还难压,最后还是没压下,林清霞莞尔一笑,笑声如清脆的风铃声在屋内回荡。 “好啊,看招!” 方言已经猜到她因何而笑,所以“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 两人嬉笑打闹了会儿,而后包好的盒子和饺子,纷纷新鲜出炉,徐徐地冒着锅气。 与此同时,电视里出现了钟表似的画面,秒针一秒一秒地走着,做着跨年的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伴随着“叮当”的响声响了三声,《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缓缓地从电视里播放着。 迈克、洛戴安唱着英文版本,方言和白若雪唱的是国语版,而林清霞则是粤语版。 三个不同的版本交织在一块,明明歌词各有各的不同,但却达到了情感共鸣与深层契合的状态。 众人玩了个痛快,一个个都喝得半醉半醒,甚至是不省人事,一直到午夜时分,才意兴阑珊地离开,所幸方言早就料到今晚会不醉不归,提前安排好了司机,从而不至于和林清霞醉驾回家。 一路上,来自城市中各地的人们会聚集街头广场上进行歌唱、祈祷、忏悔和祝福。 特别是经过教堂时,钟声齐鸣,教堂里的乐队会高奏有名的怀旧歌曲,《一路平安》。 就如歌名一样,两人一路平安的回到别墅。 林清霞醉醺醺地挽着方言的臂弯,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里,呼吸间喷涌出淡淡的酒气。 “要热水吗?” 方言揽着她的肩,以防她身体失衡。 “嗯。” 林清霞满脸酡红,轻点下头,似有不舍地松开搂着他腰间的手。 正当方言倒水之际,背后传来林清霞的惊呼声,“雪!下雪了!” 回头一看,就见窗外雪花纷飞,飘飘洒洒地在半空里飞舞。 林清霞一下子来了精神,即便走路不稳,踉踉跄跄,也要打开门,一溜烟地往外面跑去。 方言急忙地放下热水,跟着冲了出去,就见她一身安克拉红色的大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整个人在漫天雪花中,一边转圈,一边嬉笑,雪落在她飞扬的长发上,美得像是一幅画一样。 突然间,脚下一滑,身体摇摇晃晃,开始失去平衡,一只大手及时地抱住她,稳住她的身形。 四目相对,目光交汇,林清霞眼神渐渐迷离,眼波潋滟,不知道怎么地竟把唇凑了上去。 她的眼睛会说话,她的媚笑会说话,她的吻,她的手,她的胸膛……她身上每分每寸都会说话。 她在等待,也在邀请! 彼此都把对方搂得越来越紧,雪花轻轻地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头上、衣领上。 一阵凛冽刺骨的寒风吹过,才让渐渐迷情的他们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等一下!我们……我们……” “等等,我嘴里有韭菜味!” “我也有!” 天上很黑,下过雪的地上白茫茫一片。 屋外已经没有两人的踪影,房内灭了灯,唯有夜空绽放的烟花,亮如白昼,啪啪作响。 不时有一两个星刺入了银河,或滑进黑暗中,带着发红或发白的光尾,轻飘的或硬挺的,直坠或横扫着,有时也点动着,颤抖着,给天上一些光热的动荡,给黑暗一些闪烁的爆裂。 …………………… 3天后,洛杉矶国际机场。 陆陆续续的有乘客拾级而上,通过登机舱,走进飞往华盛顿的航班。 林清霞刚在商务座坐下,就敏锐地注意到白若雪正在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 “怎么了,若雪,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说话间,做贼心虚般地拉了拉围巾,掩盖住脖子处的一道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红印。 “不是,清霞姐,我只是觉得你突然变好看了。” 白若雪很是诧异。 “是、是嘛?” 林清霞心里咯噔了下,一想到这些天的双宿双飞,双颊微微涨红,然而表面上依旧强自镇定,故意用幽怨的口吻反问道:“若雪,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嫌我以前不好看吗?” “不不,清霞姐,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比之前还要好看。” 白若雪解释道:“从内而外都给我一种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更有魅力!” 林清霞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可能是我这几天睡眠充足,以前拍戏的劳累和压力都统统释放出来,所以气色跟着变好了,皮肤也变得更加明亮健康,才会让你觉得我变得更漂亮更有魅力吧?” “不对……” 白若雪仍然觉得不对劲,毕竟,林清霞在跨年之前与跨年之后的变化格外得大! “这一定是你的错觉。” 林清霞紧张起来,立刻转移话题,说到白若雪的气色苍白、皮肤黯淡。 “可能是我经常熬夜。”白若雪说自己必须时刻紧盯着日本、美国、香港等地的金融市场。 “所以啊,若雪你要多注意点了,千万别仗着年轻就不管不顾的。” 林清霞内心松了口气,借着向白若雪推荐美容护肤的知识和产品,成功地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白若雪轻轻地摩挲着林清霞的手,眼里闪过羡慕之色,“清霞姐,你的皮肤真好啊……” “待会儿等飞机起飞了,你就趁这个时候好好睡一觉,到了华盛顿,我会喊醒你的。” 林清晰总算是把闺蜜糊弄了过去,轻轻地吐了口气。 把脸一转,瞥见方言和迈克似乎在讨论新书的内容,撅嘴挑眉,带着一丝丝的幽怨。 等飞机着陆在华盛顿,众人从机场来到早已预定好的酒店下榻,才找到机会和方言单独相处。 “差点就被若雪给发现了!” “她夸得没错啊,你的确比之前更美了,美的冒泡。” “还笑还贫嘴!都是因为你,都怪你!” 林清霞抿了抿嘴,嗔怪的语气里夹杂几分甜蜜和羞恼。 “对,都怪我,都怪了。” 方言把她揽入怀中。 “不准再胡来了,若雪和迈克可都在隔壁。” 林清霞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把头枕在他的肩头。 “我懂得分寸。” 方言说:“总不能在你个人影展的前夕,横生什么枝节不是吗。” 林清霞看他一心为她的样子,担心自己再逗留下去,又会不受控制地动情。 “我、我回去试礼服了,明天我要穿着它出席影展呢。” 话里所说的“礼服”,是迪奥的特别定制拖尾礼服,上面镶嵌着满钻,在灯光下美轮美奂。 作为此次个人影展的东道主,站在首都肯尼迪艺术中心的大堂,笑脸欢迎着所有参加“林清霞—今日,东方之星;明日,世界之星”盛会的嘉宾和来客,而方言陪伴在左右,宛若男主人一般。 有方言相陪,林清霞仿佛有了主心骨,既不紧张,也不忐忑,从容轻松地接待客人,接受采访。 过了一会儿,卡梅隆、马丁斯科塞斯、尊龙等重量嘉宾先后到场,立刻引起媒体的关注和围堵。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几乎是踩着个人影展即将召开的点,朝方言和林清霞连声说了几声“骚瑞”。 “我还以为就我晚到了,没想到弗朗西斯他们还没来啊?” “估计他是来不了了。” 方言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是不是现在正在忙你为他精心准备的那个剧本!”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心领神会。 “触不可及。” 方言报出下电影的名字,说弗朗西斯科波拉在忙前期的筹备和选角工作。 “说到这个,我,还有马丁、卡梅隆他们都必须好好地谢谢你。”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谢谢你兑现了承诺,帮弗朗西斯重新东山再起。” “哈哈!” 方言放声大笑,然后和林清霞笑着把人迎进艺术中心之中。 第712章 恐龙的故事 电影展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林清霞作为此次影展的主角,倍受观众、嘉宾和媒体的关注,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此刻正在主办方美国电影学院的安排下,在台上接受着个人的专访,回顾自己演艺生涯里的点点滴滴。 白若雪虽然临时充当她的翻译,但毕竟以前给方言当过翻译,经验丰富,业务娴熟。 而方言和迈克并没有坐在观众席,以向导的身份,正带着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卡梅隆他们穿梭在艺术中心的各大展区,所到之处,左右的墙壁上无不悬挂着林清霞从影以来的电影作品照片。 比如,《窗外》、《新蜀山剑侠》、《警察故事》、《虎胆龙威》…… 不过众人讨论的重点并不是这些,而是新的一年的工作计划。 卡梅隆直截了当地说,拍完《异形2》后,接下来准备上马自编自导的第三部电影《深渊》。 方言问:“听上去像是科幻题材的电影?” 卡梅隆兴奋不已,“没错,就是科幻电影,而且是海底题材的科幻片!” 方言一想到卡梅隆今后还会拍《泰坦尼克号》、《阿凡达:下水道》,不,《阿凡达:水之道》时,就不禁地在心里感叹,没想到他一个卡车司机,竟然那么喜欢拍海洋的故事! 迈克想的就不一样了,作为狂热的科幻迷,迫不及待地追问: “是像凡尔纳《海底两万里》那样的海底探险故事吗?”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卡梅隆摇了下头,简单地讲述起《深渊》的剧情框架。 的确有像《海底两万里》一样的潜艇,但故事的核心并不是类似于鹦鹉螺号潜艇一样的海底旅行历险记,而是一架潜艇被不明物体撞击,沉没在一个无底洞般的深渊,救援队奉命拯救潜艇队员。 “拯救潜艇大兵是吗?” 方言开玩笑道。 “哈哈!”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马丁斯科塞斯等人会心一笑,立马就想到了他所写的《拯救大兵瑞恩》。 卡梅隆也被逗乐了,说虽然《深渊》里会存在大量对海底神秘生物的描述和打斗场面,但并不像《异形》一样侧重在击败外星生物上,而是在如此的科幻背景下,拍男女主角这对夫妻感情的故事。 “什么?” 迈克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写满了失望。 方言同样很不理解,就像一个拍俗片的导演突然想拍点文艺的,真的就不怕“雅过敏”吗? “我也是看了你的一系列科幻之后,才萌发出这个念头。” 卡梅隆说自己拍《终结者》、《异形2》这种硬科幻,暂时拍厌了,所以想要试一试《午夜凶铃》、《人工智能》这些涉及到人文、思想和情感的软科幻题材。 “那为什么不直接拍《三体》、《黑客帝国》呢?” 迈克嘟囔了一句。 “以目前的电影工业和特效水平,是无法完美地呈现出《三体》宏大场景和科幻元素。” 卡梅隆眼里闪过一道耐人寻味的光,“至于《黑客帝国》嘛,那是史蒂文该考虑的事。” 方言和迈克互看一眼,完全想不明白《黑客帝国》跟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有什么关系。 卡梅隆笑吟吟道:“你来说,还是我来?” “我来吧。”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解释说,包括卢卡斯在内,他们这些既擅长又热爱拍科幻题材的导演,无不相中了方言的《三体》、《黑客帝国》等科幻,为此狠狠地商讨争抢了一番,险些撕破了脸皮。 方言哭笑不得,敢情他们私底下已经把自己的科幻改编权瓜分了个干净。 “结果呢?” “最后是我抢到了《黑客帝国》,卢卡斯和卡梅隆争到了《三体》。”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叹了口气,心里仍有些耿耿于怀。 方言翻翻白眼,你们这么干,竟然把我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我不是当事人吗,到底是不是人! 卡梅隆、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等人连声道歉,说看了库布里克的《人工智能》后,自然不甘落后。 看着他们一副“我太想进步”的样子,方言并没有过份苛责。 看在咱们是挚爱亲朋、知己好友的份上,这事得加钱!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也很爽快,信誓旦旦地保证会为《黑客帝国》,开出让方言满意的条件。 方言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你打算什么时候拍《黑客帝国》呢?”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自己接下来要监制《回到未来2》,一时抽不出时间。 “一部《回到未来2》,一部《深渊》,这下全球的影迷,特别是科幻迷有福了。” 方言左看看他,右看看卡梅隆。 迈克语气里透着一丝期待,“那就是在《回到未来2》之后,准备开拍《黑客帝国》吗?” “恐怕要再等等。”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如实相告。 方言一问,得到的答案和卡梅隆所给的一模一样。 以目前的电影特效和工业水平,难以完美地拍出《黑客帝国》的科幻场面! “方,你觉得呢?”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反问道。 “你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 方言点了下头。 “所以我计划在《黑客帝国》之前,拍摄一部带有技术实验性质的科幻电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用上当前好莱坞最先进的特效技术,比如动捕、cgi(计算机生成图像)技术……” 方言不无好奇道:“方便透露下是什么样的科幻故事吗?” “当然没问题,而且这事说来也巧。”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说,去年在蓉城举办的世界科幻大会,自己可是大有收获,既见识了克隆鱼、青蒿素等华夏科学技术,又领略了除方言之外的其他国内一流的科幻作家作品,打开了全新的思路。 “莫非是华夏的哪位作家给你提供了灵感?” 方言本以为是刘慈新,却没想到是叶永烈。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相中的是一本叫《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的,当年一经出版,可谓是风靡一时,甚至被改编成了连环画,讲的是科学家如何在珠穆朗玛峰上孵化被松脂包裹的恐龙蛋的故事。 “这本里我觉得最有趣的,就是从钙化的化石中提取dna,然后利用克隆技术,让恐龙重新复活!”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兴致勃勃道,“这个想法真的是太棒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713章 侏罗纪公园 “听上去很有意思。” 马丁斯宾塞斯面带微笑,“而且我记得史蒂文你对怪兽电影情有独钟吧?”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很早就希望能拍一部像《金刚》、《哥斯拉》一样的怪兽电影,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出色的剧本,现在总算是出现一部合我心意的作品了。” 方言说自己很乐意给他和叶永烈牵线搭桥,谈下《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的电影改编权。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希望你能参与到这个恐龙电影项目中,担任编剧和制片。”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主动邀请。 “如果换成是其他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一段时间。”方言认真道:“甚至出于时间和精力等因素,委宛地拒绝你,但如果像《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这样的华夏科幻,我非常乐意帮忙!” 迈克非常理解方老师的良苦用心,华夏科幻文学虽然凭借去年的世界科幻大会这个舞台,开始跟国际接轨,而且和《阿西莫夫科幻杂志》等世界科幻杂志取得合作,可以定期在期刊上发表华夏科幻的英译版,但想要更大范围、更大力度地推广和宣传华夏科幻文学,光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而其中最有效也是最合适的方式之一,就是利用电影这个媒介,把更多华夏拍成科幻片。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推辞。”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莞尔一笑,“那这部的改编就拜托你了。” 卡梅隆投去问询的目光,“方,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改编这个恐龙克隆复活的故事?” “这个嘛……” 方言故作沉思,一时不语。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迈克等人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生怕弄出一丝半点的动静,打断他的思考。 方言沉吟半晌,才开口说:“我准备写一个恐龙公园的故事。” 听到这话,众人互看一眼,更为好奇。 方言玩味道:“准确地说,叫‘侏罗纪公园’。”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眼前顿时一亮,“侏罗纪公园?好名字!” 方言在他殷切的凝视下,缓缓地道出《侏罗纪公园》的故事,说复杂一点儿也不复杂。 就是一个亿万富豪,立志要建立一个非同寻常的公园,恐龙将是这个公园的主角。 于是投入众多的资金,招揽众多科学家收入麾下,利用琥珀里面困住的远古蚊子体内的血液,提取出恐龙的dna信息,利用这些信息克隆繁殖恐龙,令这些在地球上绝迹了六千多万年的史前动物得以重生,而且在海外的岛屿上建立全球第一个面向外界展示恐龙的主题公园,并取名为“侏罗纪公园”,坚信可以从中赚取大钱,于是打算在开业之前,邀请学界著名的专家到公园里游玩。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整个公园的恐龙出现了失控……” 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侏罗纪公园”的构想,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卡梅隆等人越发地感兴趣。 “这个改编好啊!” 马丁斯宾塞斯啧啧称奇,“尤其是巧妙地修改了《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里涉及的科学错误,毕竟化石可很难搜集到恐龙的基因信息,而换成琥珀里面困住的远古蚊子,却能让人浮想联翩。” 卡梅隆很是认同,但担心《侏罗纪公园》的故事没有起承转折,会不会太单调了点? “既然是怪兽电影,看点当然是恐龙奇观,所以剧情的框架未必要有多么复杂,重点要围绕恐龙打造惊险刺激的画面,当然,能展现人类和恐龙之间的冲突和斗争,那也再好不过。” 方言道:“可以让观众对人与自然关系,产生深刻的思考。” “方,你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道:“观众进影院看怪兽电影,最期待的莫过于就是那些怪兽!” 方言说:“如果想要更丰富一点,其实也很简单,多加入一些喜剧、动作和冒险的元素就好。” “就像《夺宝奇兵》一样!”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眼里闪过赞赏之色。 方言站定在一幅林清霞的照片前,推荐由程龙和林清霞参演《侏罗纪公园》。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陷入深深的思考和权衡中。 卡梅隆觉得程龙的确是《侏罗纪公园》男主角的不二人选。 “他的《虎胆龙威》、《警察故事》等一系列电影我都看过了,里面惊险刺激的动作场面,让我想到了巴斯特基顿,而那些搞笑滑稽、充满喜感的肢体语言,又让我仿佛见到了卓别林。” “他把这个称之为‘功夫喜剧’。” 方言说,程龙的功夫喜剧再加上侏罗纪公园的特效奇观,整部电影一定会迸发出不得了的火花。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点了点头,“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这个建议的。” ………… 众人绕着艺术中心,兜了一圈。 卡梅隆无心于电视里正在播出的林清霞电影片段,心思更多地放在方言身上。 “方,接下来你有什么创作计划或者打算吗?” “他在飞机上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方言和迈克对视了眼。 “那你的打算是什么?是科幻?悬疑,还是其他类型的?” 马丁斯宾塞斯双手放在后背。 “其实如果不是史蒂文突然提到《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本来我是不打算接着写科幻题材的剧本或者,我想暂时地放一放。”方言语气诚恳道,“因为我不想以后别人一想起我,脑海里的第一印象是这家伙是个‘科幻作家’,当然,也不是科幻文学有什么不好,只是文学这一番天地很大,在严肃文学方面的创作,或许会让我更加的海阔天空。” 众人无不认同,特别是卡梅隆,这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正有此意,从拿起导筒到现在,拍的一直都是科幻电影,所以我准备在《深渊》之后,试着拍其他类型的故事,就像方所说的一样,换一换脑子,换一换口味。” “我也一样,最近一直在物色适合改编的。” 马丁斯宾塞斯随即把主意打到方言的身上,假如还没找到入得了眼的,就找他量身定制个剧本。 面对着如狼似虎的众人,方言哭笑不得,不愧是久经考验的资本主义战士,就逮一只羊可劲薅啊! 第714章 活的轰轰烈烈(二合一) 林清霞的个人电影展落下帷幕,消息漂洋过海,传回到香江,立刻登上《东方日报》、《明报周刊》等报刊的娱乐版块头条,一时之间,“港台第一大女星”的名头在娱乐圈里传了开来。 王祖娴捧着本八卦杂志,一边翻阅,一边喃喃着: “好羡慕清霞姐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在好莱坞举办自己的电影展?” “ 所以这些年,山上的土匪越聚越多,最盛的时候能达到两万之众。 离开大爱聚乐部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过了,诺大的北京街头除了偶尔几辆呼啸而过的车子以外就只剩下此刻显得无比孤独的霓虹灯。 陆玉环也知道,自己一帮阴间鬼将们,一直在阳间,那对这块地方来说,并不是好事情,鬼魂多了,这块地方还阴气加重,更何况这么多的鬼魂和鬼将了,马家池周围已经有阴气聚拢了。 沙尼哈达沉思着摇了摇头,说道:“来不及了!临来之前我虽然已经将我部族由苍山以南迁徙到了苍山北麓,喀特斯主力十天半月未必能找得到。但是,等我们找到喀特斯部落,我们的部落也危险了!撤兵吧!”。 林音方才越过石可彪,立刻弯腰击出一掌,石可彪身型庞大,力气更是巨大,林音用了两三成内力,也只能将他击退几步,倒有些吃惊。 第二日一早,林音带着玄清和尚,与青玉子师徒四人往北而去。此处乃河南鲁山县,去黄河较近,青玉子打算由黄河入海,再南下回儋州。 “天华都城?这里是天华王朝的都城?”陈天心中掀起大浪,一座城竟然可以如此庞大? 再说了,这里的地形他相对比较熟悉,所以当他提出这样的建议的时候,除了牛眼娃瞪了他一眼,没有人反对。 展兆华的修为在清虚峰弟子中,一直是数一数二的,如今仍然无人能超越他,因此众弟子还都亲切的喊他为展师兄。 林音虽敬佩郭子仪,却不愿与他多相处接触:郭子仪虽平日尽量故作平和,但骨子里的气度和威势是隐藏不了的。而农七叟则随和亲近的多,林音更愿与他接近。 杨伟笑了笑,也不理会众人的惊讶表情,刚想去自由号上的酒吧转转,却被黛绮柒从后面揪住了衣服。 “什么!血祭卡?李牧哥哥难道你想成为血祭卡修?”楚云有些惊讶的问答。 长香燃烧的温度迫使这只已经钻进超子体内的蜈蚣开始奋力往外倒退,但是它那圆鼓鼓的肚子让此刻它的挪动显得很艰难,那身子挣扎着舞动着数不清的触角让人觉得心里发麻。 一时间,听到杨伟这边的争吵,大厅内的其他人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咦,这个标签上写着‘初音未来’的绿色发型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虽然他们听不到这边的对话,也无论其中有多少喷子,但在此时此刻,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他打开柜子,发现那毒枭的老婆藏在里面,挺着个大肚子,羊水都破了。一般这个时候,是要杀人灭口的,毕竟叶错的脸都被对方看到了。 妈的,看来这些家伙浪子野心,一定是在为将来逐鹿中原做准备呢。 虽然只是砍他们的双手,不过这对李牧来说还是血腥了点,好在李牧的心里承受能力还是可以的坚持砍完了所有人的双手,这也是他成长的第一步,在这残酷的世界他必须这么做。 第715章 金球奖(二合一) 1月28日,晚七点。 说晚有些不恰当,因为洛杉矶的天光仍然剔透,没有一丝消沉的暮色。 在贝弗利山庄的希尔顿酒店门前,媒体和影迷已经列开阵势,守在长长的红毯两侧。 金球奖每年都会电视直播,起初的合作方是cbs(哥伦比亚广播电视公司),后来向评委贿赂的丑闻曝光,主办方又转向了nbc(全 每天清晨天还不亮就出门,往往到深夜才能回来。很多时候一天三餐,全都是在保姆车上凑合的。 明明是自己的国土,生他养他的,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打自己的母亲? 毕竟她是负责看守饕餮的,如果大批量的购买食物,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可疑之处。 最后一幅上面除“战神图录四十九破碎虚空”几个字外,再无一物。别人看得肯定会失望,看先后进来四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功练到最高处是破碎虚空。 她笑着跟苏青芷说:“我也觉得我母亲学识不错,林夫人你不愿意担这个虚名,那是你比我们要来得通透。 他将护具放到一旁,手把手的教林瑛怎么做热身,并且非常耐心的给她讲解训练前热身的重要性。 她要是想做,腊肉都不是她的对手。别忘记在前世,她可是这个学校的学霸,一霸就是三年。 不过,唐棠心中暗喜,会做饭的叶狗粮比白吃白喝的叶狗粮有点用处,养着他也没关系,反正姐已经挣钱了。就当报答他这几次的救命之恩好了。 一时间很多神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神仙嘛,很多没有生活经验,别说是在农村了。 “北魏师弟,余悠宁到现在还没有来,不知道可是出了什么意外?”生死台边,君悦开口问。 再说碧玺夫人他们实力高强,一时虽然吃点苦头并没有生命危险,海澜圣人他们就准备此时按下以后再说。 八名短刃杀手,顷刻间便是感觉到,一座千丈高山。向着他们镇压而下一般。 每当他们看到有人走进去时,十几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可是当他们看到那些人都不是陆有亮时,眼里的亮光又一下子黯淡了。 想到此处,姜寒不寒而栗,没有战争,也没有硝烟,就如此潜移默化的,便是将西漠王城中下流的层面控制在了手中吗? “还有种子没?给我一粒,我也想试着种种。”杨玲兰不客气地问道。 烛台切暖心一笑,带着自家主公躺了下来,在房间里玩闹了好一会才带着自家主公铺好被子,一起陷入睡眠状态。 大无畏地瞪了对面的人一会儿,终于见到他蹙了蹙眉,似很是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李显心里暗自得意,悠悠然拿过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武二零眼睛盯着外头,耳朵却支了起来,细细听着这边两人的交谈,心里也在默默地盘算着。 就在此时,千万里距离,被来攻的大尊强者在说话的功夫,就走完了,冲到了近前,战斗一触即发。 吕洞宾是大罗金仙修为,感知到的东西自然比普通真仙多的多,周围仙人一听这话,顿时开怀大笑,大战前的阴翳也随之一扫而空。 身为李氏集团的少东家,身价十多亿,李凯泽的老爹在与港督相识,也算是很有话语权了。所以,现场不少人对他都吹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