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深层矿区，矿井的高度便狭窄起来，不像浅层矿区那样，能让成年人直立身体行走。


    吴常等人便不再步行向下，而是找了一辆矿井蒸汽火车代步。


    在斯蒂兰，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流行矿下蒸汽火车，更主流的运送煤矿方式，还是用矮马配合人力。


    因为矿井下方驾驶蒸汽火车的难度高，矿道和铁轨都更加狭窄，更容易发生故障，即便是松树煤矿这种大型煤矿，在矿下使用蒸汽火车的次数都不多。


    矿下火车的驾驶难度，让雷文顿和托马斯本来并不看好吴常的决定，谁知吴常坐上蒸汽火车，只是看了几眼，便熟练地发动火车。


    吴常使用神秘学掌握，用能量凝结出神秘学符文，覆盖蒸汽火车周围，将火车发出的声音全部吸收。


    随后喊道：“雷文顿，你去加煤；托马斯，你来前面指路。”


    雷文顿挥舞着铁锹，将煤铲入火车头的锅炉，同时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居然会开蒸汽火车？”


    他无法理解，吴常作为一个连底层生活状态都不知道的没落贵族后裔，是怎么学会开矿下蒸汽火车的。


    吴常语气自然地说道：


    “当然是靠天赋，我听说每个秘法骑士团的后裔，都会或多或少拥有一些天赋，我的天赋，就是自动掌握各种载具的使用。怎么，你没有吗？”


    雷文顿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看吴常说得一本正经，说得有鼻子有眼，便跟着思考起来。


    他的天赋，难道是能通过细节演绎真相，还原事件经过？


    还是说注重扮演，学习能力强。


    总不能他没有遗传到秘法骑士团的天赋吧。


    看到一边思索，一边铲煤的雷文顿，艾琳将脸扭向窗外，她怕再看两眼，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矿下火车一直行驶到地下五百米处，才在吴常的急刹车下停了下来。


    前方更深处的矿洞，受到之前爆炸的影响，已经坍塌下来。


    吴常从驾驶室出来，朝着雷文顿喊道：


    “大侦探，前面的路堵住了，咱们需要返回去吗？”


    雷文顿摇头道：“不需要，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路是不会堵上的。”


    他将铲子插入煤堆，来到坍塌的矿洞前，掏出之前的折叠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周围。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里的爆炸，和浅层矿区的爆炸完全不相同。”


    “浅层区的爆炸，威力极大，将额外加固过的矿井井壁冲碎，进而引发了矿洞的坍塌。”


    “但这里却不同，看上去坍塌的彻底，实则爆炸的杀伤力远小于浅层矿区，否则铁轨也不会一直延伸到坍塌处，才出现断裂和变形。”


    说到这里，雷文顿改换腔调，用一种格外正式，仿佛宣布似的口吻说道：


    “所以我敢断言，面前矿洞的坍塌，并非真实。”


    雷文顿的声音回荡在矿洞，带着超凡能量的声音，触及到堵路的废墟，空中顿时响起玻璃破碎似的清脆声响。


    吴常能够清楚的看到，一层透明的神秘学屏障，在雷文顿的宣言下碎开。


    雷文顿破解的神秘学屏障，他从一开始就能看到，但他可以确信，以雷文顿的神秘学造诣，他应该看不到才对。


    而且破解面前的神秘学屏障时，雷文顿也没有使用神秘学方向的手段破解，更像是使用了某种魔法。


    他好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雷文顿压抑着嘴角的得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真名术配合神秘学第一定律的简单应用而已，”


    吴常问道：“什么是真名术？”


    雷文顿皱起眉头，他本以为吴常在刻意找茬，但他能看到吴常脸上透露着纯粹的无知，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如果换个时间，他很愿意向吴常解释这些超凡常识，来为他的神秘学找回一些场子。


    但现在解释，会让他有一种说出一个精妙的笑话，正在等待台下观众回应，观众却茫然地说：“不好意思，你最后那句话里，有几个单词我没听懂。”


    自己抛出去的“包袱”，还得自己解释，这比没逗笑观众更让他郁闷。


    “真名术，是魔法和神秘学结合的一个分支，创造这种魔法的人认为，万事万物都有它真正的名字或者本质，只要掌握那个本质，就能获得它的力量。”


    “神秘学第一定律提到过，越相信某种力量的存在，那种力量便越是强大。”


    “通过自我催眠，结合神秘学第一定律，使用出来的真名术，如果能准确说出真相，就能有部分解开真相迷雾的能力。”


    “就像我坚信这条矿洞并未真正坍塌，面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如果这一猜测正确，就能帮我看到阻挡真相的存在，并帮我破除它。”


    吴常听后恍然大悟，鼓掌道；


    “厉害，不愧是格里姆兰最厉害的侦探。”


    雷文顿虽然得到吴常的夸奖，但之前的解释，让他的成就感大大降低。


    他黑着脸来到坍塌的废墟前，取出一个手捏式喷尘器，他轻轻捏动后侧气囊，喷尘器前方喷洒出散发荧光的细密粉尘。


    粉尘均匀洒在面前的废墟之中，形成薄薄一层雾面，唯独有一块脑袋大小的区域，发光粉尘附着得格外密集。


    他将喷尘器放回怀中，说道：


    “找到了，果然和浅层区一样，是有人用神秘学动的手脚。”


    “只不过他的手法十分隐蔽，很难通过残留的气息发现，只有事先确定这里动过手脚，才能倒推出问题的所在。”


    发现神秘学仪式所在的区域，雷文顿本想顺手将它解开，但工具取到一半，想到吴常就在后面，便比出一个请的手势，说道：


    “有你在，就不用我浪费时间了。”


    吴常微微摇头，手中凝聚神秘学符文，隔空落在堵住矿洞坍塌的碎石上。


    符文落在荧光粉尘标记区域，堵路的破碎石块在轰隆声中缩回矿坑两侧，扭曲变形的铁轨也随之恢复，令蒸汽火车可以继续前行。


    吴常再次发动火车，他看向回来添煤的雷文顿，说道：


    “你怎么确定，这条通往矿场地下的路，一定不会真正坍塌？”


    雷文顿耸了耸肩，说道：


    “托马斯说过，出产煤精的地方，是深层矿区，那里才是松树煤矿的核心。”


    “而你在浅层矿区的发现，表明松树煤矿的爆炸案，并不是一场巧合。”


    “从沿途的爆炸痕迹能看出，深层矿区的爆炸弱于浅层矿区，整个矿道内也没有明显瓦斯残留，说明当初的爆炸，不是为了毁灭证据，而是为了掩盖深层矿区的秘密。”


    “既然是暂时掩盖，那等到事件平息之后，便需要将秘密取走或者重启，自然也不会炸毁前往深层矿区的蒸汽矿车通道。”


    吴常趁机问道：“你认为关于煤精的秘密是什么？”


    雷文顿沉思片刻，说道：“应该是提炼技术。”


    吴常眉头微挑，雷文顿可没有国王徽章，看不到煤精上的隐藏提示，他是怎么发现的？


    看着雷文顿一副快来问我的表情，吴常停顿了一会儿，说道：


    “哦。”


    雷文顿：？


    什么意思，接下来的剧情，不应该你询问我怎么知道，我秀一波理解吗，哦是什么情况。


    吴常撇了撇嘴，你知道是提炼技术了不起吗，他也知道。


    他们现在可是竞争对手，憋着吧，猜出来不算赢，真找到超凡提纯机才算赢。


    蒸汽火车一路开到地下六百米，这里是轨道尽头的装煤站。


    到达装煤站，地下空间才宽阔了许多，能让人重新站直身体，不必躬着身子。


    矿工们会从周围的小矿洞中将煤矿采出，运送到这里装车，随后送往地表。


    装煤站附近，能看到托马斯提到过的临时休息处。


    临时休息处里没有矿工存在，能看到沾满煤矿黑灰的被子半敞着，仿佛在爆炸发生时，还有矿工留在这里休息。


    但爆炸之后，所有通往地表的通道，都被神秘学仪式封死，留在临时休息处的工人们也不知所踪。


    工人们不知所踪，可地面上并没有工人们离开时的足迹，说明有人返回来清理过现场，而且清理得十分干净。


    吴常给了雷文顿一个眼神，示意雷文顿该他表演了。


    雷文顿先是从临时休息处开始检查，他举起煤油灯，目光快速晃动，阅读着临时休息处内所有细节。


    “屋内没有神秘学能量残留，休息处内没有打斗痕迹，地面没有拖拽的痕迹，说明里面的矿工并不是被强制带走的。”


    “有两盏燃料用了一半的安全灯没有带，还有三把使用过的鹤嘴镐，这说明他们离开这里，并不是试图挖出一条通道，而是有其他目的。”


    “一、二、三、四，地面有四个不同的脚印，但只有三张打开的床铺，爆炸后有人来到这里，带走了里面的人。”


    “出现者很受矿工们信任，听到对方的要求，马上便跟着离开，甚至没有带上照明工具，挖掘工具，以及遇难时最重要的两块黑面包。”


    雷文顿俯下身子，仔细检查着四个脚印，从其中一个脚印上，刮下一点煤粉。


    “后出现者，身上的煤粉颜色更淡，水分更多，是浅层煤，准确来说，和我刚才为蒸汽火车添加的煤，是同一种类型。”


    “如果对方是从浅层矿区走来，鞋底不会还有这么多煤粉残留，那只有一个可能。”


    “带走那些矿工人，也是乘坐蒸汽火车进入深层的。”


    雷文顿从临时休息处走出，绕着周围踱步，他再次取出手捏式喷尘器在四周喷洒，但这一次，荧光灰尘没能为他揭示出新的线索。


    他脸色凝重道：“我几乎可以确定，线索就在附近，但我无法找到线索究竟在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矿工的消失，应该也与蒸汽火车相关。”


    吴常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再用真名术试一试？”


    雷文顿摇头道：“只有我收集到的直接线索够多，能在脑海中将事实重构时，真名术才会生效。”


    “如果线索不够多，强行使用真名术，不仅不会有效果，我还会被法术自身反噬。”


    吴常听后，眼中对真名术的兴趣降低，从雷文顿的描述来看，真名术只是锦上添花的能力，做不到雪中送炭。


    他来到雷文顿身边，说道：


    “有些时候，你的思维太过理性，放开理性的束缚，用本能的灵感去感知一切，也许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雷文顿闭上眼睛，照着吴常所说放开灵感，但很快又睁开眼，说道：


    “不行，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如果让我来查案，走到这一步，我就会返回城里，直接去找朱莉。但现在，我想看看灵感流侦探会如何进行下一步。”


    吴常笑了笑，他闭上眼睛，开始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次他没有寻找怨念，也没有询问全知水晶，因为完全不需要。


    装煤站所在的区域，超凡气息太过浓郁，他用灵感来感知，能察觉到各种超凡能量，在这片空间汇聚成了一张网。


    这张网的最中心，便是这片区域的核心所在。


    他顺着灵感看到的东西向前，走到临时休息处门口，正好介于进入和离开的分界线。


    他睁开眼，取走一盏留在屋内的安全灯，点燃安全灯，说道：


    “打开矿工用的安全灯，站在原地等待。”


    “你这是在干什么……”雷文顿质疑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眼前的吴常消失不见。


    雷文顿像是见了鬼的一眼，他揉了揉眼睛，快步来到吴常消失的地方。


    他快速捏动喷尘器，大片荧光粉尘洒下，并未展示出任何异常。


    他学着吴常，点燃剩下的那盏安全灯，站在原地，心中开始默数数字。


    数到十的时候，他眼前的景象翻转，短暂的失重感之后，他进入到一片陌生的空间。


    他看到吴常站在临时休息处室外，朝他说道：


    “欢迎进入松树煤矿的核心。”


    雷文顿走出室外，发现外面是一座巨大的半球形矿洞，矿洞高度超过二十米。


    矿洞中超过七成空间，都被一座巨大的机械填满。


    不知名机械不断震动着，发出低沉的轰鸣，伴随着轰鸣声，能看到一颗颗高纯度的煤精，正从机械中排出，落入停在下方的矿车内。


    这便是隐藏在松树煤矿下方，能将普通深层煤提纯为煤精的超凡提纯机。


    望着眼前的庞然巨物，雷文顿双眼瞪大，愣愣道：


    “你是怎么发现这片隐藏空间的？”


    如果吴常是通过他惊人的神秘学能力，或者向永洁之光祈祷，才发现进入煤精提炼空间，那雷文顿不会感到无法接受。


    但问题在于，吴常是通过常规方法找到的线索，不仅如此，吴常找到的方法，他使用后也能进入这片空间，更加说明吴常使用的方法，并非来自某种特殊能力，而是松树煤矿中原本的设置。


    吴常得意道：“想不明白？”


    雷文顿点头道：“确实想不明白。”


    吴常朝着雷文顿伸出手，雷文顿疑惑道：“什么意思？”


    吴常理所当然道：“你不会忘了咱们之间的赌注吧，你想不明白，那就是我赢了，你欠我三十三金镑。”


    雷文顿感到胸口有些发闷，不满道：


    “你作为秘法骑士团团长，和女王要多少钱要不到，差我这三十三金镑吗？”


    吴常保持着伸手要账的姿势，说道：


    “那不一样，愿赌服输。”


    雷文顿啧了一声，拿出自己的皮夹，从中取出七金镑，其他的钱全部塞进吴常手中。


    “现在可以了吗？”


    吴常将钱揣进兜里，说道：


    “方法我其实已经教你了，这次我真是用的灵感。”


    “也就是你所谓的，先收集足够多的线索，再结合现场实际情况进行基本推理，最后脑海中闪过的一抹灵光。”


    雷文顿怀疑地看着吴常，似乎不相信一切真这么简单。


    “你的推理是什么。”


    吴常说道：


    “首先，我认为你的推理没有错，矿工消失的方法，就在临时休息处附近。一定是之前布置神秘学仪式的超凡者，用了某种方式，将某个空间藏了起来。”


    “托马斯说过，煤精的生产很稳定，每个月都有至少八车，而布置这一切的超凡者，绝不会因为煤精一直守在环境恶劣的松树煤矿。”


    “毕竟即便是煤矿主本人，每个月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三天。所以，一定有一种方法，能让普通超凡者，甚至普通人进入提炼煤精区域的地方。”


    “配合托马斯那个矿工失踪的小故事，不难推断出进入提炼区域的方法，与临时休息处有很大关系。”


    “顺着这个思路，灵感便指引我找到进入这里的方法。”


    这一次，吴常真的没作弊，真是靠着灵感发现了进入这里的方法。


    但雷文顿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没等他继续追问，他的目光便被超凡提纯机吸引。


    他发现超凡提纯机不再吐出煤精，而是将生产的煤精全部转化成能源，不仅如此，机械的轰鸣声变得越来越大。


    雷文顿指着表面闪烁起微光的超凡提纯机，声音颤抖地说道：


    “你看，它是不是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