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塑造的影响下，王一多数时间刻意忽略了胸腔内的痛楚，降低大脑对病痛的反馈，提高了感官的耐受程度。


    实际上，病痛的折磨无时无刻不存在着，这才是王一始终无法摆脱的究极噩梦。


    他从来不去想拥有了木偶之身后，明明应该感受不到疼痛，为什么癌症还如影随形的跟着自己。


    或许对他来说，癌症已经不是某种致人死亡的病症，而是萦绕在大脑的噩梦之源。


    王一只在最痛苦或是想要放弃的时候才会吃下止痛药，止痛药并不能让身体的病痛完全消失，只能将痛苦削弱五成左右。


    但如果加上精神影响，寻常时间里，基本能够忍受。


    习惯，是一种毅力，也是一种诅咒。


    现在，王一要放开精神壁垒，重新体会病痛完全释放的感受。


    他因为紧张握紧拳头，没有遭受过病痛折磨的人是无法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眼中被恐惧填满。


    王一的身体逐渐开始痉挛颤抖，他咬紧毛巾，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唔唔——”


    因为浑身紧绷，王一蜡黄的皮肤开始变得苍白，细密的汗珠快速在额头与鼻梁上浮现。


    这一刻，他感受到熟悉的痛楚。


    胸腔内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搅动，灼烧感、撕裂感、刺痛感混淆在一起，齐齐涌上大脑，疯狂刺激着他的神经。


    王一恨不得用双拳捶打自己的胸腔，以缓解这种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咬死毛巾，双拳紧握床单被褥，没一会儿，汗水就浸透了秋衣，打湿了身下的床褥。


    然而，这种难以想象的痛苦并非他一人在承受。


    只有几平米的卧室内，黑色的阴影忽然沸腾起来，她刚想凝聚身形做点什么，如同黑色沼泽中伸出的求救大手，却因痛苦而扭曲崩散。


    黑暗如浓烟一般蒸腾，在天花板上凝聚出另外一种密集的葡萄状形态。


    黑暗如肆意生长的霉菌，扭曲着填满了整个房间。明明是黎明时刻，窗口处却如同拉上了墨色的窗帘，阳光丝毫无法照入。


    苍白的手从王一脑袋两旁伸出，试图将他拖入黑暗的独立世界。但却因为痛苦融化溃败，多次尝试始终无法凝聚成型，更无法施展其规则。


    地面的黑暗在蒸腾，屋顶的黑暗在增生。慢慢地，房间内未被占据的空间越来越少。


    然而，这两种黑暗却所属不同阵营，下方代表的是小家伙，而上面则是小家伙因折磨而产生恐惧凝聚出的黑暗物质。


    这种黑暗物质是因王一的癌病而生，所以它们不属于王一也不属于小家伙。


    在现实世界里，小家伙无法为所欲为，更无法阻止这一切。她从来没有想过，王一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手段折磨她。


    王一破釜沉舟的计划成功了，小家伙内心涌出无法抑制的恐惧，因为她知道，这么下去，她会死！


    她本是恐惧化身，身体与力量都来自恐惧。但现在，她却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正将组成自己身体的恐惧释放出去，变成第三方的东西。


    她不明白人类为何如此可怕，但她清楚知道自己不想死。


    对于王一来说，病痛的折磨不过是回顾一场可怕的噩梦，事后该怎么混日子就继续混；


    对于小家伙来说，无法遏制的恐惧很快就会榨干她，让她彻底消失！


    小家伙后悔了，她早已经开始求饶，就在痛苦出现的时候。


    她想要认输，想要让两方回到过去那种和平相处的关系。


    可是，不知道是王一没有感受到的缘故，还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痛苦折磨丝毫没有减轻停止的意思，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不断加剧。


    因为王一的身体太虚弱了，在恐惧的加持下，痛苦正不断积累，不断加强。


    更何况，王一在行动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利用痛苦将小家伙彻底净化。即使自己会彻底陷入癌症的梦魇，被折磨致死。


    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从来不会给背叛者第二次机会。


    对敌人赶尽杀绝是他的一贯作风，即使代价是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最在乎的人。在他心中，总有一些人比自己更重要。


    屋内黑色物质翻腾，占据上方的黑色物质已然超过了黑暗总数的六成。


    这也就意味着，小家伙积攒的一大半力量都被蒸发了，同时蒸发的还有她的生命力。


    上方的黑暗越发强大，像无数贪婪的黑色眼珠，垂涎盯着下方的王一与小家伙。


    照这么下去，她会死！


    啊——


    绝望的小家伙做出最后的反扑，她无法直接吞噬掉王一，但她却能伤害周围的其他人。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吞噬其他人壮大自己，以战养战，继续抗衡痛苦的折磨。


    整个小区的阴影忽然活了起来，以非常不可思议的速度拉长。


    随后，这些阴影在沸腾，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黑暗中爬出。


    道路、房屋都在扭曲，矩形的建筑结构在阴暗的笼罩下开始不断拉伸扭曲。


    尖叫声此起彼伏，居民们惊恐的看着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明显的异状很快引起了驻守人员的注意，他们立即将此事进行上报。


    叮铃铃——


    漆黑混沌的房间内，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铃声。


    脸色苍白的王一猛然睁开眼，汗珠顺着眼眶流入眼角，让他眼皮微微颤抖。


    无视房间里的黑暗景象，他坐起身，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整个人如同刚从水桶里捞出一样湿漉漉的，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滑动触屏接通电话。


    在湿漉漉的床上找片相对比较干的地方抹了下手上的汗水，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王一虚弱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另一头。


    “你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整个小区都在被黑暗肆虐，照这么下去，你那边很快就会成为绝地。”g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这样啊。”玉石俱焚？有长进。


    王一撒了个谎，“我没事，只是病痛犯了，刚醒。至于外面的东西可能有什么玩意儿从另一个世界跑出来了吧。”


    说话间，王一伸手摸向床头柜。


    面对王一伸来的手，黑暗如潮水般褪去，甚至抽屉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药瓶。


    王一倒出一颗药直接嚼碎吞下，细细感受舌尖上的苦涩。


    相比病痛的折磨，药粉的苦味简直是无上甘露。


    “......”g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有办法吗？”


    “我试试吧。”


    挂了电话，王一静静闭上眼。


    不知道是不是止疼药的药效逐渐发挥了作用，胸腔内的痛苦快速退却，思想中的壁垒也重新塑造。


    同一时间，外面扭曲的黑暗也停止了肆虐，阴影如潮水褪去，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发生的事全都是幻觉。


    垂着头的王一凝视着地面上黑暗表面浮现出的小脸，失败了啊......


    “没有下一次了，懂了吗？你以为我在乎外面那些人的生命吗？覆巢之下无完卵，没我，该死的人依旧会死。”


    没有情感支撑，任何生命对于王一来说都毫无意义。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王一的话，地面上黑色的小脸很快隐去，黑暗物质也缩回了狭窄的阴影当中。


    王一没看到的是，房间顶部郁结的黑暗物质如滚滚浓烟涌入了王一的后心，而非如地面的小家伙一样隐入地面阴影当中。


    这场较量看似以和平结束，但终究是引起了某些不可预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