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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做错事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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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诊所。


    南柯脱了外衣,光代拿着棉签和酒精,帮她小心擦洗身上的血迹。


    隔着一道蓝色垂帘,神里绫人和陪同前来的女警在外面谈话。


    女警和神里绫人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大意是说,今天这事性质恶劣,如果他们想要从重追究,至少可以让犯人进去三年以上。


    过了一会儿,伤口大致清理好,医生端着工具进来上药,光代盘腿坐在旁边的小板凳,忿忿道,


    “也不知道国崩那家伙去哪了!你被欺负成这样,他一个影子都不见!”


    南柯心里一动,转头问她:“国崩?是那只猫的名字吗?”


    黑猫在神里绫人和警察出现之后就消失了。


    “你不认识国崩?!”光代像是听见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眼睛。


    南柯摇头。


    “什……!”光代腾一下挺直上身,“是那小子带我来的!我还以为,他早就来找你了!”


    “所以,国崩是一个人的名字?”南柯盯住光代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端倪。


    光代皱巴起脸,半天没说话,一副纠结模样。


    良久,光代垂眸,面无表情:“不,他就是只猫。”


    南柯:?


    “爱死哪死哪去好了,他不出现我谢天谢地!”光代愤愤捶了拳凳子,“正好我欠他的人情也不用还了,我要和老婆相亲相爱一辈子,气死他!”


    南柯听得一知半解,思忖了一阵,喊:“光代。”


    “光代在!”光代一扫脸上阴霾,抬脸笑得灿烂。


    “谢谢你救了我。”南柯认真注视着她。


    光代一怔。


    少女澄澈的金瞳倒映南柯眉眼,直勾勾地,静止到似乎连呼吸也屏住。


    忽而其中错落的光影轻微颤动。


    光代深深垂下头。


    “你都不问我,我怎么会认识你呢。”


    光代提唇,嘴角弯弯的弧度仿佛被某种沉重的力度向下拽,只是片刻,再度不堪重负坠了下去。


    “没关系,你就当我对你一见钟情、自来熟就好。以后,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直到你长大的。”


    光代声音微哑。


    听起来快要哭了。


    分明看起来比南柯年长,脾气却像小孩子一样呢。


    碘酒洒上南柯胸口绽开的血肉,激起密集的刺痛,南柯抿了抿唇,忍到医生上好药,整理衣服走到光代面前。


    “别哭。”南柯抚摸她的头发安慰。


    处理好伤口,女警马不停蹄地带他们前往派出所,做笔录。


    非法跟踪,强奸未遂,杀人未遂。


    证据确凿。


    做笔录的警察递给南柯案件回执,义愤填膺:“小姑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坏人绳之以法的!”


    南柯表示了感谢,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转身出去。


    光代和神里绫人也要做笔录,在南柯出来后被一前一后叫了进去,南柯坐在门外走廊长椅上,安静等他们。


    不一会儿,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被警察带过来。


    孕妇一见南柯,毫无预兆扑上来,“就是你是不是!”


    “干什么你!”警察手疾眼快拦在南柯面前。


    南柯坐在原地没动,侧头看见女人的脸,脸颊浮肿,眼眶通红圆睁。


    只是一瞬间,那双眼里落下泪来。


    “我求求你!”


    孕妇胡乱推搡警察的手臂,朝南柯哀叫,


    “我求求你不要控告他好不好?他知道错了,他吃到教训了!我马上就要生了,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呜呜……”


    孕妇痛哭流涕,情绪激动,警察看不下去,痛斥道:“家属求情也没用!”


    警察指向南柯胸口,“你看看人家小姑娘,身上多少血!要不是她运气好,差点就没命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下跪,不!磕头好不好!要赔多少,我都去筹钱!”


    孕妇朝南柯“砰”一声双膝跪地,边哭边说,


    “但我真的求求你,求你大发慈悲,放过他!他是孩子的父亲,他要是坐牢,我们一家人也会没命的,孩子的未来就毁了啊……”


    南柯听着孕妇崩溃哭喊,忽而开口:“没有了父亲,孩子就会没有未来吗?”


    孕妇止住哭喊,抽噎着茫然看向她。


    南柯于是重新问了一遍。


    “那当然!”


    孕妇毫不犹豫,泪湿的眼里满是绝望,


    “要是他爸爸坐牢了,孩子就没有父亲,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是罪犯的孩子,读书、找工作,结婚也不会顺利!这样的人生,跟毁了有什么两样!小妹妹,求求你看在我未出生孩子的份上,宽宏大量……”


    “南柯小姐,怎么了?”


    询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神里绫人走出来。


    “先生!”


    南柯的反应从头到尾都很淡漠,孕妇像是突然看到希望,转身又向神里绫人扑去,


    “先生,求求你们放过我老公……!”


    “请您冷静,”


    神里绫人立刻反应过来状况,托住孕妇的臂弯,


    “发生今天的惨剧,我们比任何人都感到遗憾。”神里绫人抬唇,眼底却情绪发凉,“好在警察已经介入,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双方都会得到足够公正的决断。”


    “什、什么……”


    孕妇难以置信望着男人淡笑的面孔,脱力跌坐在地。


    神里绫人将孕妇交给一旁的警察,向南柯道:


    “南柯小姐,我们可以离开了。”


    神里绫人的车停在警局后面。


    南柯坐进后座,听见身边纸张摩擦,后知后觉看向手里,是被她无意识被捏皱的案件回执。


    南柯用手指捋了捋纸上的褶皱,听见神里绫人问,


    “南柯小姐要不要换一身衣服再回去?”


    男人还保持着为她拉开车门的姿势,微微俯下身来,笑意温雅。


    南柯短暂犹豫。


    也是。


    她身上还带着血,直接回去,恐怕会吓到阿流。


    “去哪里换?”南柯问。


    “我的新店刚装修好,还没正式开业,”神里绫人狡黠眨眼,“或许,南柯小姐愿意成为我的第一名顾客吗?”


    去处就这么简单定下了。


    车子驶上警局外的大路,南柯捧着手机,一边斟酌着给阿流发消息解释晚归,一边问:“对了,绫人先生,光代呢?”


    “谁知道?”神里绫人跟着导航路线打方向盘,“她似乎是附近重点照顾的不良少女,应该很难像我们一样简单脱身吧。”


    “这样。”


    虽然光代说话云里雾里。


    但对其中的某些内容,南柯还是有些在意。


    南柯的注意力不集中,输入框里的字也跟着写写删删,好像怎么表述都不够合适。


    南柯思索着措辞,前面的神里绫人开着车,忽而出声,


    “南柯小姐,你是在联系阿流吗?”


    “嗯。”


    南柯回答着抬眼,神里绫人直视正前方的路况,并没有在看她,


    “不说一声的话,他可能会担心。”


    “哦?”神里绫人故作惊讶口吻,“你们已经发展到需要随时保持联系的关系了?”


    “……什么关系?”


    “既然不是,南柯小姐何必向他汇报行程呢?”神里绫人笑。


    南柯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一顿,眉梢微扬。


    神里绫人……


    说得有道理。


    于是南柯删掉输入框里没打完的半行字,收起了手机。


    随着车辆急速行驶,窗外被烈日烤得发白的风景化作无数线条,流水般簌簌隐向身后。


    已经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路边行人三三两两,也混杂在那些线条中间,时而出现时而闪逝。


    其中有些独行,有些是亲子,有些则是朋友。


    南柯望着他们,默默体会心脏搏动时胸口些微的泛疼,也回忆警局里孕妇悲痛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绫人先生。”


    “请讲。”


    “如果我不想追究这件事了,那个人会被放出来吗?”


    “南柯小姐,”片刻后,神里绫人难得声调严肃,“你是受害者,不用听取任何求情,更没有义务为犯人开脱。”


    “不是的。”南柯看向摊在膝上的案件回执。


    “非法跟踪,强奸未遂,杀人未遂。”南柯把扭曲在纸张褶皱间的字迹一一读出来,停顿良久,“最严重的是最后一条,但其实,他并没有伤害我。”


    车辆猛然打弯急停。


    神里绫人将车刹在路边,回头眉心紧锁:“南柯……”


    “请听我说。”


    南柯攥起手指,直视神里绫人,打断他即将脱口的斥责。


    她当然知道神里绫人在想什么,想对她劝什么。


    但只有南柯知道。


    其实事实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


    ——为什么总是我遇到这种事?


    一切源于南柯想要反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陌生恶意,报复企图加害自己的人,事情才会闹到这种地步。


    南柯也知道如果她说出事实,神里绫人的表情会变得有多古怪。


    从今以后,她在这个人的眼里,将不再是一个身心健康的正常人。


    然而……


    “绫人先生,”南柯问他,“您认为,被母亲断言,今后人生一定不会幸福的孩子,可能拥有好的未来吗?”


    “南柯小姐,”神里绫人语气很重,“需要对那孩子负责的人绝不是你。”


    “当然是我。”


    南柯低声吸气,


    “因为我身上的伤,是我自己做的。”


    说出这话时,南柯垂下了视线,没敢继续看神里绫人的眼睛。


    神里绫人一时没回应,狭小空间里,空气寂静得可怕。


    南柯全身每一条肌肉都紧紧绷起,以至于握拳的双手都微微发颤。


    但片刻后,她声线平稳,接着说了下去。


    “我有心理疾病,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会无意识自残,只有我的家人知道。”


    “现场的剪刀,是我故意带去的。”


    “因为我知道,如果那个人不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不会受什么惩罚。”


    “我想让他后悔找上我。”


    “对不起,绫人先生,”


    南柯一字一句,发声艰涩,


    “我撒谎了。”


    有别于外界炽烈的阳光。


    车内开着温度适宜的冷气,凉意加深阴影,低着头的南柯不自觉蜷缩,好似要化为那庞大阴影的一部分。


    神里绫人一时怔忡。


    他全程和她保持联系,听见听筒另一端的争执与暴行,说不焦灼绝不可能。


    如果南柯早就计划好,大可以一开始就告诉他。


    总比她独自冒险受伤来得要好。


    神里绫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好。


    他抬手扶额,遮住侧方投来的刺目光线,发声有些无力:“南柯小姐,你不说出来,没人会知道的。”


    “……不能这样。”


    南柯低低回答。


    “因为他妻子快要临盆了?”


    南柯没说话,是默认了。


    “老实说,我现在心情很复杂,”神里绫人捏了捏眉心,“迄今为止仍旧没能取得你的信任,大概说明,我确实不适合做照顾人的那一方……南柯小姐,但凡我早知道你的情况,我不会帮你离家出走的。”


    “对不起。”南柯的头埋得更低。


    对南柯来说,独居就意味着危险。


    南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决心隐瞒。


    但事到如今,就算神里绫人说,要把她立刻送回去,南柯也不会反驳。


    她是做错了事的一方,理应接受处置。


    “我送你回家。”许久,神里绫人叹道。


    车辆重新发动起来,风声单调地掠响车窗。


    有什么在南柯的胸口里慢慢拧起,将身体内部的窒息感和身体外部的疼痛混淆,仿佛某种不知名的怪兽,因被重创藏在里面,不停撕扯肺腑。


    凌驾于对未出生婴儿的不忍。


    也凌驾于或许会被遣送回家的无措。


    直到神里绫人把南柯送到小区门口。


    “你受伤的真正原因,暂时就我们两个知道就好,”神里绫人给南柯披上外套,挡住她身上的血迹,神色如常,“我也会为你保密。”


    “……你不送我回家么?”南柯抬头问他。


    神里绫人苦笑:“不要急着给我出难题,南柯小姐,要怎么负起将你带出来的责任,我现在还没有头绪呢。”


    南柯心里一颗大石慢慢落地:“谢谢你。”


    车不能在路边停太久,神里绫人颔首便转身离开,走出半步,感觉到身后衣襟被人牵扯。


    他止步回头,看见南柯拉住他衣角的手。


    南柯小心翼翼问:“开业的时候,我还可以来吗?”


    南柯的眼睛一向安静,平和,黑白分明。


    像一潭静水,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不会被复杂的情感搅浑,望着人时专注兼有纯粹与懵懂。


    被她这样注视,神里绫人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继而微笑:“当然,请务必要来。”


    南柯短促呼气,放开他,表情也松弛下来:“再见,绫人先生。”


    “回去吧,我等你进了小区再走。”神里绫人朝她摆手,“随时保持联系。”


    南柯点点头,转身朝小区走去,快要拐弯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他一眼。


    神里绫人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心底喜忧参半。


    要是现在的南柯会做十二分糖团子牛奶该多好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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