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军不服我,其是?父亲一手组建,又交给?大哥,都是?父兄的旧部。尽管我是?父亲的第三子,仍不可掌控,一些人拥护我,但更多人想自立,或是?脱离,现?军中?混乱,我准备借势杀一人……兴许之后,会?好很多。(五月十三落笔)
卫虞顿了顿,更快地拆信来?看,一封又一封。
——进入腊月,北疆下雪很大,城墙结了厚冰,羌人又来?攻打,战死?一百四十六人,重伤四百八十一人。我第一回 独自处理这些事,伤药不够……京城可落雪了?
——几日?后有?一场仗要打,大抵没空写信予你?。
——我第一回 杀那么多人,手都在抖,盔甲上都是?血,但我需立威服众。此次奔袭……真是?很累,此句落笔,我便?要睡去。暂至此处,你?可也要安睡?祝好梦。
——汗王阿托泰吉已领兵驻扎在沙门?关外,朝廷又在催促出兵,但当前出兵必败……你?还好?(九月三日?落笔)
——我还是?有?些怕死?的,尽管有?你?送的平安符。时时刻刻,都将它放在胸口,我并不大信这些,但望你?能护我平安。很想你?。(十二月二十三日?落笔)
——我今日?预判失误了……本不该死?那些人。我真该死?。
——我今早外出巡视,看到树枝抽穗,才发觉已至雨水,最近太忙了。京城应当来?春更早些,近日?,你?有?去哪儿玩吗?
——最近我头疼地越加厉害,郑丑给?我看,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大夫,说即使将来?战事休止,我也不会?活的长久。我有?些怕。你?还好吗?(四月十二落笔)
——近日?又发了一通火,心情很差,一将未按我令,穷寇莫追,以致死?伤百人……北疆形势严峻,防线拉的太长,我很担心,若要解决,需一劳永逸解决狄羌,但当前限制太多,我没有?办法?……太子又与信给?我,京城……
——最近很忙,有?大半月没写信了……还有?三日?是?你?十七生?辰,我没法?与你?过,真是?抱歉……我很想你?。(八月二十七落笔)
——战事又起。
——军营又起一场哗变,是?第四起,因军费户部未批,一再拖延……人人都说赤胆忠心,精忠报国,但谁无私心,钱财权势、封侯拜将,总得让人向上爬,若无这些实际利益吊着,那些都不过动听白话……再如此下去,后果不可设想,我好像不该与你?说这些。
——我想将北疆那些可耕种的军田籍册重理,按劳重分,势必得罪一些人,但我没别的办法?。
——要过年了,我还得驻守北疆,不能回京与你?们过节……你?会?想我吗?
——明日?要前往雁鸣口,兴许那里可以设伏。
——前面一场战役我受了些伤,左胸被长戟贯入,好在平安符护着我,没刺中?心脏。……伤好后有?了咳嗽的毛病,每次隐疼,都难以喘气。你?会?担心吗?不用担心,喝过药好多了,这是?我吃过最苦的一副药,有?些想吃糖,但不大方便?开口。
……
——我快要回京了,你?会?不会?有?些想见?我?我好想你?。(九月二十二日?落笔)
最后一封信。
卫虞早已泪流满面。
她想到那些年,父兄皆逝,二哥罢官在家,唯有?三哥在外撑着整个卫家。他不再笑,沉默寡言,瘦了许多,面容更甚阴冷,看人时,目光犹盯死?物。
她好几次见?三哥对人发火,神情狠戾。
就连最后的除夕,嘉乐堂前,若非因母亲急病,是?不是?就要对二哥动手了。
卫家未出事前,她与三哥打闹玩笑,但那时,她不敢再与他多说话,也不敢再靠近。
却原来?三哥是?会?有?这许多怕,会?有?脆弱。
只是?他不说,也不吐露给?他们知?道,那些寄回的家信里,一字一言都没有?。
直到此刻,卫虞方才明白,当时的自己,那番想法?是?何等……那时的三哥,是?如何想的。
这些信,全都是?写给?三嫂的。
她想到一件很小的事。神瑞二十六年十月初二,三哥率军归京那日?,席面散去,问她表姐去了哪里,之后母亲寻人,却不知?三哥到何处去了。
那个一直被三嫂放在身边,不曾离身的平安符,是?法?兴寺的平安符。
六十三封书信,被雨水洇湿,再也看不清字了。
所有?的书信落笔于神瑞二十五年四月至二十七年的二月初三。
而那时,三嫂与许执定亲,可三哥还是?这样写信,却只能藏起来?,不被谁看见?。
到最后一年断了,应是?前往北疆之后,不再写信。
三哥离京前晚的神情,缓慢地,清晰地映入卫虞的脑海。
他交托给?她新?婚礼,明月下,久不见?笑的脸上竟有?笑意,但是?否太久不笑,些许僵硬。
声音很平静,他说:“到时,小虞你?就与你?表姐说,祝她与许执……此后……”
他微低下头,停了下,“祝他们此后……”
“与她说……”
嗓音似是?含沙,哑地难以继续一般。
“三哥。”
“只将这个交给?她吧。”
他抬起头,叹了很轻的一声,笑了下。
他说不出来?。
卫虞望着倒塌的梨花树,和一地残墙碎瓦,忽地流下泪来?。
原来?母亲当时的话不是?假的。
但三嫂已经过世一年,再看不见?这些信,也不会?知?道三哥同样喜欢她。
人会?有?轮回吗?若是?有?,现?今他们遇见?了吗?
第065章 说亲事
细雨斜疏, 丝丝涓流汇于黛瓦,顺着瓦当滴落下方的陶缸,叮叮当当, 敲碎一层层青绿的涟漪。
波光碧藻间,一群青鳉正欢快地游动。
连日多雨,檐下的燕巢里雏鸟嘁喳不停。
墙角的杏花树零落一地花瓣,密匝围簇, 半掩冒出的翠色青苔,陡地跳出一只指头大小的蛙, 四腿一蹦, 跳进草丛里,又不见了影子?。
门?是紧闭的, 支摘窗是半开的, 微凉雨气飘进来?。
窗前,两人正做绣活。
“曦珠,三爷是不是对你……”
蓉娘踟蹰大半日,终是停下手?上?的针线,看着姑娘开了口。说到后?头,又不知该如何?续接。
藏香居关闭后?,柳伯携妻女返回津州,回去照看柳家老宅, 临走前来?找她要老宅的钥匙,并告诉了她一桩事。
上?元那晚, 铺子?失火,三爷帮着大家救火, 那番样子?瞧着,对姑娘可是不同。后?头去城外祭拜曹伍那回, 曹家人为难,三爷带公府管事去解围,他又细观,怕三爷真是对姑娘有意。
柳伯不好与姑娘说这事,只得?让蓉娘留意着些。
先前事都堆着,又接着寒食清明,姑娘要往法兴寺惦念爹娘,蓉娘也就没?提,现下有空闲,见青坠去膳房拿汤水,屋里没?其他人,才问起来?。
蓉娘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与三爷,有没?有那回事?”
曦珠低着头,正在绣绷上?的一块白色丝绢上?,绣一朵粉色木芙蓉的叶萼。闻言一顿,抬起头来?,看见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容。
她抿了下唇,轻声平稳道:“我与三表哥能有什么?就先前他帮过我几次。”
她又笑说:“我现寄住在公府,三表哥又是那样的好心,他帮我,我都没?如何?感谢他,您怎么会这样想?”
蓉娘观望姑娘的神色,心上?的一块大石慢慢落下。
姑娘是她自?小带大的,再如何?藏心思,能躲得?过她的眼睛?如此?细致一看,的确是没?什么的。
但既论到该事,免不得?多讲两句,以作防患。
蓉娘凑近些,声低了。
“他长得?是好,那模样多招姑娘们喜欢,性子?也算不错,家世更是好的没?边了,但你可别对他有了心,这公府里的弯弯道道实在太多。”
这一年来?,蓉娘时不时跟府里的一些嬷嬷婆子?混说过话,知道了些事。一些高门?大户瞧着威风清贵,但哪能没?点?肮脏龌龊,尤以妻妾嫡庶争斗为重,甚至闹出人命来?,再是恶奴逮仆寻衅滋事一类。
而镇国公府治理严正,未听说过一桩。
“你瞧咱们进府一年,出过什么事没?有?只一件二爷和离,不知缘由地就和次辅家断了姻亲,半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蓉娘也是奇怪和离那般大的事,轻飘飘地就过去了,但她不认为简单,却不敢多问,与她们也无丁点?关系。
她接着道:“就这事,可见公爷和国公夫人治家的手?段。虽没?什么媳妇每日给婆母请安侍饭,咱们也不用去正院那边问候,此?前几乎每日外出去藏香居,也是二话不说就允许的,但你别瞧表面松散,实则严着。”
曦珠的手?不禁收紧。
“正是治家严,这子?嗣婚姻只会更严,别瞧三爷爱出去玩,平日不把规矩放心上?,但真论到婚姻大事,那都是公爷和国公夫人做主。”
蓉娘稍顿,声愈发低了,悄悄说:“你别瞧你姨母对咱们是好,但若在眼皮子?底下惹出祸来?,亲儿子?是没?什么事,到时遭罪的便?是咱们。”
风雨几十年,蓉娘可不是白过来?的,尽管津州与京城两处风土大相不同,但人情世故,在哪儿都一样。
蓉娘又回想起夫人临死前的托付了。
“您来?咱们家十多年,珠儿多少岁,您便?也跟了多少年,是看着她长大的,我走了后?,您请一定要照看好她啊。”
那时夫人重病在床,却坚持要下地,蓉娘便?只能搀着她下来?,却不想夫人还未站稳,双膝直接朝她跪下,眉眼满是担忧,落泪对她说了这番话。
夫人曾在京城杨家长大,知道那儿是怎样的地方。
她不知将女儿送往镇国公府是不是一条好路,没?有了爹娘保护,怕女儿在那里受了别人诘难,孑然一人,哭地都没?人抱一抱她的女儿。只是她没?其他办法了啊。
“蓉娘,虽我将珠儿托给了她姨母,但凡事不可尽赖他人,以为事事别人都会应承,也要有所谋划,您一定切记。”
蓉娘哽咽。
她摸着姑娘稚嫩却姣好的面容,轻柔地将鬓发抚了抚,劝慰道:“三爷惯去那些风月地,会说好话哄骗,姑娘你可别上?当,让人得?了便?宜。等?孝期过去,国公夫人给你找门?好亲事,我就额弥陀福了。你阿娘说不要门?第?高的,就是怕你受委屈,你可别糊涂。”
“我也不是说咱们姑娘配不上?三爷,姑娘这般好,却到时世人说起来?,他一个男人能如何?,不痛不痒的,咱们寄住公府,怕是言论都往姑娘身上?来?啊。”
曦珠的指甲扣进手?心里,好半晌,她垂眸点?头道:“我都知道的。”
蓉娘叹气:“你别嫌我多话,你年纪还小,不知这些,以后?会明白的。”
曦珠笑了笑,“我明白的,您都是为了我好。”
她将刺绣递到蓉娘面前,近问:“您看这花绣的好不好?”
蓉娘将那木芙蓉的针脚看过,走线缜密,配色淡雅,赞道:“好,哪儿能不好?”
她眼角的细纹笑皱起,“我原以为你不擅这些,学起来?难呢。”
老爷夫人尚在时,家业是要传给姑娘的,要招婿入赘,今后?要学的也是打理生意。老爷不让学这些女红,说是没?用的,反倒送去学堂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