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了京城,今后?说亲嫁人,女红便?要拿得?出手?。
此?前有藏香居的生意,现关闭后?,在春月庭无所事事,蓉娘索性教起来?,没?成想这般需要精心的绣花,姑娘会绣地如此?好。
曦珠复低下头,继续行针在剩下的花瓣上?。
这个时候的她,本不会精绣,只是前世在做那件嫁衣时学过,其实也不大好。
后?来?流放峡州劳役,要给那些将士缝补衣裳,日日夜夜地,才会了更多的样式,也知怎样绣地更快,少费些油烛。
重来?一世,她并不想再做这些,总让她觉得?累,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事做。
她缓慢地一针一线,将藕粉的丝线勾勒出娇嫩的花儿,与蓉娘时不时笑说起另外的事来?。
前世当蓉娘说出这番劝诫的话时,好似不是这样的。
曦珠模模糊糊地忆起,与卫陵表白失败之?后?,她回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伏枕大哭起来?,蓉娘慌张来?问发生何?事了,她抱着蓉娘哭个不停,似要断气。
蓉娘搂着她,不知情形,更问不出来?,急地跟着哭,一下接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翌日,蓉娘就被姨母叫去了正院。
等?回来?,应当对她说了什么,现在回想,却都忘了。大抵跟今日的话差不离,让她不要再喜欢卫陵。
她不知姨母如何?知晓昨晚的事,如何?得?知她喜欢三表哥,并让蓉娘来?告知意思。
明明白白的,她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商户女,配不上?三表哥镇国公府嫡出三子?的出身。
身边最亲近的人委婉劝说。
便?还在孝期,她答应了蓉娘,允准姨母的说亲。
那些男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听姨母介绍他们的家世相貌品性,又在屏风后?见过好几个人。
每日回来?春月庭,她都会哭,一直到夜里,泪水还在淌,浸透枕襟。
她不想在公府,她想回家去了。
但她没?家了,也回不去了。
她最后?选了一个叫许执的人。
他是那些人里,她唯一见过的。那日寒食的春雨里,他给了她一把伞避雨。
而她,还未将伞还给他。
那夜,昏黄的灯光里,听着窗外淅沥夜雨,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墙角的油纸伞,想起白日屏风前,他与姨母之?间的对话,温润清正,条理分明。
临去前,还对屏风后?的她微弯唇笑了下。
她一点?一点?,擦干了眼泪。
第?二日,她便?与姨母说,自?己想要嫁给许执。
很快,她与许执的亲事就定下了。
而当时,公爷和姨母已在给三表哥相看贵女,只是紧跟外室祸端,卫家遭皇帝为难,说亲终止,后?大表哥围困孤城战死,董纯礼一尸两命,国公病逝北疆,一连串事砸下来?,公府势力?渐弱。
三表哥忙于战事,常年不在京城,之?后?卫家又在其手?中?重振,病重的姨母再帮他相看起未来?妻子?。
曦珠是知道的。
因?那时公府里里外外,一大堆的庶务需要处理。
但作为长媳的董纯礼难产而死;孔采芙早在外室祸发后?和离再嫁;姨母病重在床,整日咳嗽不止;卫虞千娇百宠长大,根本不会打理庶务。
从前爹娘尚在时,她是贪玩,但学过这些,又因?亲事定下,便?帮着姨母管理中?馈。
也在那时,常出入正院,姨母与元嬷嬷谈论起三表哥的婚事,不再避讳她了,还问她觉得?哪家姑娘更好些。
等?三表哥从北疆回京,大抵便?要说看,定下亲事,等?脱了孝期,就能成婚。
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曦珠不再去听这些事,她的嫁衣还未绣好。
有时她去找许执,他会笑问,嫁衣做的如何?了。
但某一日,一桩奇怪的事发生了。
三表哥因?吞没?军田的罪,而被夺权归京。姨母遣人找她,记不清何?时了,好似是除夕之?后?,姨母让她去劝说三表哥娶妻,他的年纪不小了,需后?继有人。
她觉得?真是奇怪,为何?他不愿意娶妻生子?,要她去劝。
但看着床榻上?姨母苍白的病容,及听其恳切的言辞,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在公府这些年,姨母待她是很好的,还与她说了一门?很好的亲事。
许执很好,她很喜欢他。
好久没?与三表哥说过话,除夕那晚不算,那时她喝醉了,全忘了。等?醒来?,三表哥已然外出做事,身边只有青坠侍候。
曦珠其实有些怕他了。
满身的阴沉煞气,却又平静地无澜,但冷不防暴怒,戾气横生骇人。
他看她时,眼神总让她觉得?不舒服,想要转身逃跑。
但这般感觉,几年前是没?有的。
曦珠更不知该怎么与他说那般亲密的事,拖延着,思索着,烦恼着。
他又时常不在公府,不知在外忙什么,即便?回来?了,总有官员来?找,商议要事。
可一个府上?,总有遇见的时候。
还是后?园子?的小道,偶然撞见,她惶然地先是行礼,轻唤了声:“三表哥。”
他的身后?有两个亲卫,其中?一个就是除夕那晚领她到静室的人。
他的手?里拿着似是卷宗的东西,像是有事要出府,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
步子?很大,不过一刹,就离她好远了。
“三表哥!”
曦珠犹豫了下,还是喊住他。
他停步转过身,问道:“什么事?”
嗓音很沉,带着些倦意。
曦珠望着他愈加瘦削,甚至些微凹陷的脸颊,又踟蹰地咬了下唇,终究对他说:“姨母说你不愿意娶妻,但那个白姑娘是很好的,之?前她来?府上?,我见过她,长得?好看,性子?也温婉,而且她的外祖父就是神枢营的……”
兀地被一声冷笑打断。
“你叫住我,就是与我说这个?”
曦珠蓦地抬头,对上?一道讥嘲的视线。
她一霎无地自?容到想立即跑走。
自?姨母与她说过,折磨地她整晚都睡不好。若这回不与他说,不知他哪时得?空,她不想去破空苑找他,就为说这个。
“我娘让你来?劝我?”
他的声仍是冷的,却当真有些好笑了。
曦珠尴尬起来?。
“我不该多管闲事的,三表哥便?当我没?说吧。”
她的头低地不能再低,听到他说。
“若她再问,你就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她不懂,但好歹是将姨母交代的事做了,松了一口气,至于后?边,便?与她无关。
她重抬头,见他玄色的背影,早在苍茫冷白的雪景里远去。
他有许多事要忙,要撑着整个镇国公府,没?空管儿女情长。
倘或没?有那些事呢,公爷和世子?还在,卫家权势仍如日中?天,依照他将要十九的年纪,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
冥冥之?中?,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
青坠从正院那头匆忙奔来?,告知表姑娘,才从交好丫鬟那里得?知的消息,公爷和国公夫人预备让三爷去陆家相看:神枢营提督内臣陆桓的外孙女,姓白,名梦茹。
前世后?来?,姨母要与卫陵相看的那个姑娘。
青坠来?不及抹汗,喘气着急道:“这怎么办啊?”
她可盼着表姑娘能嫁给三爷的,这要是三爷娶了别人,那表姑娘呢?
“姑娘,不如我去找阿墨,问问三爷的意思?”
青坠忙不迭地出主意。
曦珠道:“别去。”
青坠跺脚,“那您总得?知道三爷怎么想的不是?我去找阿墨……”
她一转身,就要出去。
曦珠拉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轻声说:“别去找他问。”
*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卫陵坐在圈椅上?,靴底踩着椅下的横木,翘起一只脚,玄服武袍半敛地搭在腿上?,懒眉懒眼地靠着茶几,拣着青瓷果盘里的一个蜜橘,剥皮来?吃。
“你看看你,将要十九了,还不娶妻生子?,成什么样子?!崇宪小你半岁,二月成的婚,如今孩子?都在肚里了!”
两日前卫陵供职所在,神枢营的提督内臣陆桓派人送来?请帖,是七日后?,其夫人的六十大寿。
便?趁这个机会,让卫陵与陆桓的外孙女白梦茹相看。
杨毓前段日子?往陆府走动,见过那姑娘,品貌家世性子?才学,无论哪样都挺好。
她真是被这个小儿子?气地半死,好不容易走上?仕途,以后?丈夫和两个儿子?帮衬,便?算可以。最最要紧的,就是这亲事,连点?动静都没?有,让做父母的操心不已。
卫陵嗤笑:“别人成婚生子?,那我也得?赶鸭子?上?架地随便?娶个谁,生个孩子?,可别又生出我这样的混账玩意来?,我这个做爹的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简直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