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备婚事(三)
整个破空苑除去前院和后院, 主屋共有八间。
入门后是?正?厅,四方宽阔,用以待客及用膳。
往左边掀帘进去是偏厅, 卫陵十六岁那年,让人打通了隔壁无用的书房,成长形布局,以至于偏厅成了最大的一间屋。
如意纹窗棂边设乌紫檀罗汉床, 平常白日休憩,等到?寒冬时, 烧炕坐着暖和。
靠墙放置了一整面的博古架, 上面摆满琳琅的玉石金器。
一部分是?从?前卫陵从?拍卖会上购得?的稀奇玩意、一部分是?与人对赌赢得?的瓷器,且自己喜欢, 也给摆到?上头。还有些他人送的。
更多?的是?自己曾因无聊, 兴趣雕琢工艺,专找了匠人学习,学成后随手雕刻的玉器。
另些杂七杂八的物件,一时懒得?找地方放,亦往架上的空隙塞,显得?杂乱无章。
纵观整面博古架,呈摆的都是?价值百两千金的物件。
卫陵已记不大清何时得?到?的这?些,一边牵着曦珠的手, 一边拿起一只白玉蝉,说道。
“这?个大抵是?我?十五岁时, 找了个好似姓梅还是?姓黄的匠人,跟他学玉雕, 第一次做的。那时我?就喜欢这?些玉石,觉得?好看?, 买了好些,花了很多?银子,被爹知道了,骂我?玩物丧志,将我?打了好一顿。”
倒是?此事牢记清晰,实?在是?那回,是?父亲打地他最疼的几次之一。
卫陵说着笑了笑。
前世重返京城后,虽破空苑因闹鬼,重新被卖给了卫家后人。
但那时,当曦珠走进尘埃遍布的这?里时,凡是?值钱的东西,早被搜刮干净。便?连这?个以黄木梨做的博古架,都被拆卸下来,不知流转到?了谁人的手中。
曦珠接过他手里的那只蝉,触及温润的玉质,仔细看?过,薄羽清透,纹路繁复,说道。
“第一次做的,就这?样好了。”
卫陵被她夸地眉梢轻挑,还不待开?口,蓦地听到?她的轻声询问?:“那只你送给我?及笄礼物的镯子,也是?你自己做的吗?”
他的笑一刹僵硬。
在他连日沉浸在喜悦里,期待与她的大婚时。
所有的防备松懈,她却陡然问?出了暗含陷阱的话。
他当然知道她在说哪只镯子。
那只雕刻成她生肖的玉蛇镯,是?尚未重生前的自己,向她表明心意时,所要送出的定情?信物。
但她并未接受,而他也因此重生,回到?了她的身边。
有时深夜到?来,沉沦进黑暗时,卫陵会心生嫉妒,甚至恨上那个死去的自己,竟能很早察觉到?心意,并向曦珠表白。
而非前世的他,在那晚的犹豫后,此后余生只能陷入悔恨。
但好在同样重生的曦珠,并不喜欢那个自己。
现今的曦珠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愿意嫁给他,将会成为他的妻子,以后他们会相伴一生,白头到?老。
卫陵看?向曦珠明媚的娇靥,她并未发觉那个偶然的陷阱,僵硬转瞬即逝,唇角微扬,问?道:“你喜欢吗?”
曦珠眼眸含笑,点点头道:“喜欢,那个镯子很漂亮。”
那样一只镯子,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卫陵跟着笑笑,又带着曦珠在博古架前逛了会,最后说道:“这?上面的东西太多?,杂乱地很,等明日,我?就让人来收拾干净,腾出空来,再把你的东西搬来,我?看?你屋里也有瓷器瓶子,哪日我?与你一起把东西重新摆了。”
他原本没?想与她在尘埃落定前成婚,屋子自然随便?繁琐,他也不喜丫鬟多?翻自己的东西打扫;
但因秦令筠之故,走到?了这?步,该按着她的喜好来。
她住的春月庭主屋,一切都简单整齐。
曦珠摇头说:“你这?里本来布置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子,不必为我?改了。”
卫陵握着她的手,捏了捏,笑道:“不过三个月了,我?们便?要在一起过日子,实?话与表妹讲,我?不是?个讲究人,如何都行。你尽管按着自己喜欢的,随便?弄成什么?样,我?还挺喜欢你住在那边屋里的陈设,你的眼光总是?好的。”
这?番话脱口而出,毫无停顿。
曦珠听地抿唇轻笑。
他若不是?讲究人,这?世上大抵没?有一个人,敢自称讲究了。
两人转至一旁,再掀藤紫罗帘,整大片的地,只有一张铁梨木翘头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还有背对的一个檀木书架,后面几个深屉柜子。
卫陵自侃道:“这?里时常空置,我?难得?坐在这?里,空出这?样大的地,你看?要不要添置个书架,好将你的书归放了。”
曦珠随手抽出架上的一本书,花绿的封皮,才看?到?最上面的两字“偷情?”,剩下两字尚未瞧清,骤然被一只手横夺过了书。
卫陵比她更眼尖些,看?全了书名。
剩余两字是?“宝鉴”。
自从?重生后,他没?空来归整这?些书,再是?一些东西,譬如军器图纸,就放在这?里,自然不允许除去阿墨以外的人,进到?这?里来。
他早忘了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里,夹杂着他年少时,对那起子男女之事性味正?浓,和姚崇宪一起找内门人弄来的淫.书。
谁知被曦珠一眼找出来,还是?如此不堪的书名,不用翻看?,便?能得?知里面写的是?什么?。
卫陵一时讪然地,有些无地自容。
他都没?想到?从?前的自己,竟看?这?种?污秽玩意。
她会如何想他的为人?
卫陵耳根有些热,还是?抬头看?向曦珠,怕她多?想,赶紧解释道:“这?是?我?好多?年前看?的了,都忘了里面写什么?,那时是?年少不懂事,我?发誓绝没?有这?个念头,只是?好奇罢了。”
话音甫落,他忽地闭上了嘴,喉咙有些发干地盯着她。
曦珠被他攥地手紧,恍恍惚惚里,她回想自己真正?的少女时,也好奇这?种?事,看?过此类的书。
这?是?一桩很正?常的事。
在他将要抬手,对她起誓时,曦珠失笑地拦住他的动作。
“三表哥,我?没?怪你什么?。”
卫陵依旧有些无措,将书放回架上,拉起她的手,快步转到?内室去。
不过二十一步,他的嗓音复归平静,指着正?对院外梨花树的窗下,道。
“这?里就放你的梳妆台,库房里有几张,都是?从?前有人送礼过来的。我?早上去看?过,其中有一张黄杨木雕花螺钿的,颜色清亮,刻花是?芙蓉四季菱,不知你喜不喜欢,等会我?们一起去看?看?。若是?不喜,就再瞧另外几张,要没?合适的,我?就让人快些打个妆台来。”
他屋里本没?妆台,先前她要照镜只能去湢室,现下定要备好。
到?时,他再陪她去买些胭脂水粉。
曦珠微微蹙眉道:“不用了,我?那屋里的妆台还可以用。”
卫陵俯首看?她道:“总要用新的,我?看?过你那张妆台,面上有些划痕了。”
曦珠仍然道:“但还能用的。”
卫陵只能叹息笑道:“行,都听你的。”
他牵着曦珠的手,再走到?那个占了半面墙的紫檀嵌花鸟纹立柜,打开?了柜门。
立时各种?绸缎锦料、各类精致繁复花纹,从?青蓝紫白至红黄绿黑的各式圆领袍澜衫,展露眼前,挂的叠的,将柜子都塞满。
他道:“我?这?些衣裳装满了柜,也还没?来得?及收拾,但怕你的衣裳裙子装进来,还是?不够位置。原本这?个柜子是?一对的,我?只搬来一个用,另外一个还在库房,过些日子,就把那个搬过来。”
曦珠原想说她那边的柜子,也可以用,但那个是?红木顶箱大柜,和这?个立柜摆在一起,实?在不相称,便?默地点头道:“好”。
卫陵又将她牵至床前,拉着人坐下,道:“至于床,我?爹娘早在好几年前,就托江南那边的老师傅做好了,是?张拔步床,也一直放在库房,先前他们愁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到?媳妇,拖到?如今,都落了一层薄灰。等会我?们过去看?看?,我?还挺喜欢,不知你喜不喜欢?”
“要不我?们现在干脆去库房看?,你喜欢什么?,就都搬来。”
卫陵拨了拨苍色的帐幔,问?道:“还有纱帐,你想要什么?样式的,还有颜色?我?瞧你屋里多?用青色,那还是?用青的?不过咱们大婚那日,定先要用绛红纱。”
谈到?有关床的事,曦珠有些沉默。
尤其被他一双笑眼望着,她不禁撇过脸,朝向大开?透光的窗,握紧了手。
下一瞬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手里。
再回首过去,便?被他揽住腰身,猛的一个用力?,压在了床上。
卫陵垂眸捻着她的下巴,将人的脸朝向自己,不让她再躲避视线。
望着她脸上渐生的红晕,笑地不能自已,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声音很低地问?道:“害羞了?”
曦珠生恼地推他,又没?忍住嗔笑。
“没?有!”
“没?有你脸红什么??天还热的?”
他控住她脸的力?道很轻,却让人挣不了半分。
他偏要在此事上,逼得?她承认,她对他生了情?。
一双含笑的漆黑眸子,看?进她的眼里,妄想搜寻到?一线蛛丝马迹。
但曦珠受不了被这?般盯着,闭上了眼。
心中那点藏匿的仿徨,被那根半隐半现的线,牵引着,越来越长,往更遥远的将来延伸。
卫陵看?着她腮畔上渐退的红云,无可奈何地心里叹气,不好再逗她,笑了一声,翻身起来,也将人拉起身,道:“走,我?们先到?院外去看?看?。”
曦珠睁开?眼,跟随他轻慢的步子,往外走去。
听他一路说道:“屋里的陈设你说了算,还有伺候的丫鬟仆妇。我?从?前总在外面玩,很少回来,近两年也多?是?晚上回府,平日这?六个人在这?里就做些侍花洒水的活儿,再是?端茶送水,还有外间的打扫什么?的。不用她们到?屋里伺候,我?自己不喜欢。”
“我?们两个住在一起后,你不用对她们多?客气,若谁做错事,不想继续留人,直接与我?说就是?。至于阿墨,我?不会再让他进屋伺候了。”
卫陵回头看?她,笑道:“蓉娘和青坠,应当会跟你一道过来?”
不远处正?是?一个双髻绿裙的丫鬟,背对地在扫地上尘土,听闻三爷的话,顿时脊背僵住。
微风吹来,发丝柔软地拂过面颊。
曦珠嗯了声,没?再开?口。
卫陵又道:“我?自己不用人,你是?要用的。她们两个给你做事,我?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