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三叔早已不在?。
自去北疆,再次回京,被姑父带回的,只有一副拼凑不齐的残骸。
但他却是倚靠许执兴起的。
是因许执,他才能回到京城,也得以站在?这里,和许执说话。
商讨皇帝大寿,即是三日后,除去傅元晋之事。
傅元晋被定罪后,他要接手峡州。
其?中之事,要依靠许执这个被皇帝宠信的文官运作。
纵使他被朝臣划分?至“许党”的阵营。
届时?,峡州当地缠枝的宗族势力,他会?帮着斩断,将现今海贸的获利收拢过来?。
真金白银如?水流,那样?一份人人眼馋的利。他相信许执和许执背后的皇帝,会?动心的。
倘若此次傅元晋不死,死的便?是他了?。
卫朝握紧拳头,始终看?着灯火背后的人。
他正要开口,以寒暄问候开启对谈。
却是疑问抛来?,直入正题。
“傅元晋这两日,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你?可探出了?什么?”
许执问道,语调很平静。
自傅元晋进入京城的城门,住进在?京的府宅,已连续两天未曾出门过。
今早,随从又来?回禀他,与昨日相同的话。
傅元晋不至于猜不出此次上京,可能遭遇之事,但竟未推脱。却来?了?,迟迟没有动静,只待在?府上。
不知在?做什么,或是筹谋什么。
许执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人探进府里,打草惊蛇。
毕竟卫朝会?比他更?注重这桩事,也会?更?小心傅元晋的行踪。
他这样?问,不过是起一个话,不至于两个人继续沉闷。
许执看?向离得不远不近,坐在?下方的青年。
微侧的脸,与卫陵很像。
这么多年过去,竟是没有忘记。
他对卫家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
便?是从前受惠过卫家,但若非她,而?卫朝有能力,他扪心自问,是不会?冒着风险,帮这些人的。
“我也不知,他府上看?守的人众多,探查不到。”
卫朝在?那道温和的视线下,如?此道。
纵使他知道傅元晋上京,定然又在?发癫地招魂,要三叔母来?看?一看?他。
但怎么可能呢?
他不会?与许执说起三叔母的。
*
置身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曦珠穿行在?一条幽长寒冷的道路上。
她想起前世?的最后,自己病重死去时?,好似这般的感觉。
但那是一片纯白的幻境;现在?,目之所及的,皆是黑色。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恍恍惚惚地,被一股急促的、不能挣脱的力量牵引,在?不停地往前走。
身后,是一声声迫切的呼唤。
“表妹!表妹!”
是卫陵的声音。
但,好似也不是,粗哑得很了?,似含着血。
曦珠心中慌乱不已,着急地想回头,想回应他:“我在?这里!”
但她不能回头。
喉咙也似被什么堵住,她出不了?声,只能被迫地朝前走。
离他越来?越远。
很快,他的呼唤也听?不见了?。
猛然地,那道牵引的力量将她往前一拽。
在?要摔倒的那一刹,即便?满目是黑,她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
再次睁眼,是在?一间屋子中。
没有灯,唯有皎洁清冷的月光,透出窗棂射进来?,照着周围的一切。
她看?清楚了?,是在?峡州的那个“笼”。
无数个深夜,她曾睡过的屋。
所有的布置,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愕然间,曦珠睁大了?眼,身体却忽然僵硬住,慢慢偏转过头。
一个穿玄色衣袍,身形高挺的人,正坐在?床畔的阴影中。
一双瞧不出情绪的眼,在?静静地盯着她。
很久很久过去,仿若天荒地老的岁月一般,他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她,眼眶渐渐泛红了?。
唇角也扯出笑来?。
分?离的第?四年,他终于见到了?她。
第155章 黄粱梦破(九)
曦珠望向不远处的人, 一时怔怔。
重生初年,在见到尚在的镇国公府,和在偌大府邸中生活的卫家人后。有时在深夜里, 她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仍留在前世的卫虞、卫锦、卫若。
不知卫锦的痴傻病症,在那个大夫的医治下好了没有;
不知卫虞和洛平的婚后日子,过得可算是好?但应当是好的;
不知卫若在京, 有没有帮衬着些卫朝的仕途,是否将她的话带给卫朝;
还有, 在峡州的卫朝。
但望他的努力不被辜负, 卫家能重新兴起。
那一年,她总是在寂静的夜里, 独自坐在榻边, 双手枕在膝上,偏头看向半推开?的支摘窗。
窗外,有月色,有花香,有细虫的戛戛声。
越过春月庭的青墙,看向更远处的地方。
那是家的方向。
她祈盼着能快些回去的家,在卫家稳定下来后,不会再陷前世?的结局。
但她并无全然的把握。
甚至很多时候, 觉得自己?寸步难行,怀揣的那些秘密, 到底该对公府中的谁说。
她不敢。
不仅是因时机未到,亦是怕出口后, 会被当作鬼怪处置。
她从来不是卫家的人,只?不过是一个暂时寄住、待及笄之?年, 会被婚配出府的表姑娘。
并无资格、也?并无能力,去掺和他们卫家的事。
她心知肚明,也?绝不会把自己?的性命和将来,再交托给旁人。
在那样?多的秘密里,她最后想起了傅元晋。
月亮在向西偏移,墙上盛放的黄木香花气愈发浓烈,随风潜入窗内。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看花影摇晃。
不禁想到若是傅元晋得知她的死讯,大抵会气急败坏,兴许还会骂她,骂她不守承诺。
也?许,还该会伤心难过的。
在一起的那八年,从里到外,她已把那个人摸得透彻。
可那又如何呢?
于她而?言,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不会再见到傅元晋,随他怎样?,都与她无关了。
花开?花谢,春去冬来。
她不曾想过重生后的她,会与卫陵产生那样?多的羁绊,他一次又一次地,跟做贼似地翻过那道院墙,就站在这扇窗前,放低声音地,求她让他进来。
“表妹,表妹……”他唤她。
“曦珠,曦珠……”
三番几次后,他如此笑唤。
她更不曾料到后来,会因同样?重生的秦令筠,而?嫁给卫陵。
她终于可以把那些秘密,告诉给是卫家人的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