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她?大着胆子去问三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一字未得。
“唉。”
讲到?后头,蓉娘竟也说不出来?话了。
望着姑娘满脸的疲倦,显然是昨晚也没睡好,连饭都没吃几?口。
她?舀了一碗老鸭汤放过去,道:“你看看你瘦的,把汤喝了。”
躺了好些日子,看着人瘦了好些。
曦珠用?瓷勺慢搅那碗清亮的汤,香气扑鼻,却摇头说:“我吃不下。”
她?不会因与卫陵置气,而?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昨日就是吵着架,还昏晕过去了。
但她?确实吃不下去。
“那你想吃什么?”
“蓉娘,我想吃你做的鱼粥。”
曦珠微微弯眸,笑说。
如今,她?特别?想念家乡的菜肴。
蓉娘也跟着笑了,道:“好,我去给你做。”
到?膳房去时,还未进到?里头,隐约听到?几?人在?小声议论,却不清楚。
是两个厨娘正头挨着头地,靠墙在?择荠菜,这个时节的野菜,嫩得很,也香得很。
一边挑拣去叶,一边闲聊。
说的是破空苑的事,三夫人昏睡的几?日,三爷日夜守着。人一醒,却要跟三爷和离。
三爷那般好,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
若有?这样的男人娶自己?,真?是祖上烧高香了,还恃宠而?骄地闹,奇了怪了。
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赶紧住口,见走进的是三夫人的乳娘,都快地起身,笑着招呼。
“您有?什么要吃的,和我们说声就好,哪里用?得着亲自烧火?”
蓉娘脸皮皱巴,收敛窃听的尴尬,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你们也忙着吧。”
她?在?灶台前?忙碌时,身后只余择菜的细微声,再无碎言。
鱼粥炖煮了两个时辰,是在?黄昏将近时,和药汤一起端上桌的。
晚膳,卫陵也来?到?外厅的桌前?,坐下与曦珠一块用?。
他看到?她?喝过药,接着吃粥。
其他的,什么都不吃。
便夹了一箸火腿鸡丝到?她?碗里,笑道:“尝尝这个,很好吃。”
他清楚她?的口味,她?会喜欢的。
但最后她?一口未动,将鸡丝扒拉到?另一个空碟子上,继续吃蓉娘给她?做的粥。
吃的一干二净,起身离开外厅,回到?内室去了。
整顿晚膳,她?没有?和他说一个字。
从昨晚开始,便没有?和他说过话。
卫陵垂眼看那碟子上的菜,过去好半晌,张了张口,唤来?青坠。
“收走吧。”他说。
深夜,他又听到?床帐内,她?的声音:“卫陵,你签不签和离书?”
他又要说等京城稳定?后,便会和她?一起回去,但提了前?半段:“等我家安定?后……”。
她?就已经翻过身,是不想再听他说了。
卫陵没有?再出声,曲着腿躺在?逼仄的榻上,怔望几?上重新摆放的秋海棠花。
今天?他栽好了,用?的是之前?那个花盆,几?乎一模一样。
翌日晌午,他看到?她?又在?喝粥了,还有?一盘炸黄鱼。
他劝她?多吃些其他的。
但她?并未听他的,又将他夹给她?的菜,撂到?一边。
也一句话,不和他说。
卫陵低头看碗中?的米饭,用?筷夹起塞进嘴里,齿关咬合着咀嚼,吞咽入腹。
一顿饭吃过,她?便回到?床上,靠在?摞起的枕头上翻书看,看累了就睡觉歇息。
一整日都不和他说话。
等灯烛都熄灭,室内陷入月光渗进的昏暗。
她?又在?问了:“卫陵,你签不签和离书?”
卫陵磨牙凿齿地痛恨,真?想立即去撕了那张和离书,恨不得它?从未出现过,但是……他不敢。
孤枕难眠的半夜,他终究穿鞋起身。
小声地怕惊动熟睡的她?,隔着青纱看她?好一会,转过头,悄悄地往外走。
他来?到?书案前?,擦亮火折,点燃一盏青釉灯。
坐在?灯下,他继续修补贝壳灯。
灯是破损得最严重的。
是用?最脆弱的贝壳做成,当时在?做这盏灯时,他并未料想到?会有?这一日。
碎片都被装在?了一个木盒子里。
他小心谨慎地用?漆,忍住颤抖的手,去粘合那些裂缝,一片片地,在?盒中?寻找本在?那个地方的碎片,将它?们复归其位。
但直至一旁的油灯耗尽,他也只是弥补了贝壳灯半个巴掌大的残缺。
卫陵抬起酸痛的眼,看向窗外,天?光大亮。
第三日已然来?临。
巳时末,有?管事把这个月,他们自己?院的账本送来?了,另外还有?田产庄子的一些杂事,需要问询主子意见。
自然而?然地,和之前?一样,管事来?到?夫人跟前?,才开了一个头,却见夫人说:“去问你们三爷,别?来?问我。”
管事左右为难,他默地走了出去。
在?廊檐下听过事务,处理之后回屋,看到?用?过早膳的她?,又回到?床上看书,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话本,有?什么好看的。
用?午膳时,她?又在?吃鱼了。
卫陵竭力撑出笑,给她?舀了一碗笋干乌鸡汤,嗓音温柔道:“总吃鱼,对你身体不好。”
曦珠冷笑:“我们那里的人都是这样吃的,我也是从小这样吃着长大,怎么来?了京城,还忘了本的?”
于是,这顿饭是在?沉默中?过去的。
以及窗外屋檐下的旧巢中?,叽叽啾啾的燕子叫声。又一年的春天?,它?们从北方飞回来?了。
吃过饭,卫陵想她?消气,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现在?天?气暖和起来?,园子里景色正好,我们出去逛逛,别?总待在?屋里,闷得慌。”
他过去衣柜前?,给她?找之前?出门逛街时买的新裙子,她?还未穿过的。
“快起来?穿上,我们出去玩。”
但在?他把那条青莲色的湘裙捧到?床前?时,却见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从书上移到?他的脸上,问:“和不和离?”
他没有?说话,被裙掩盖的手紧握成拳。
曦珠道:“那就别?在?我面前?晃,看到?就烦。”
她?现在?一看到?他,就心生厌烦。
第171章 灾祸至
入夜后, 曦珠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爹娘,就在家里。
后院那棵茂盛苍郁的油桐花树,正值花期, 满树白色繁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幽幽地散着清香。
春风一吹,树梢摇曳, 簌簌的声响之中,一连串的花雨便接二连三地, 从树上飘落下来?。
掉在了她艳红的石榴裙上。
她揪起一朵花玩, 仰头对着从树叶罅隙透过的光,看花心里淡红色的脉络。用手指戳鹅黄的花蕊, 又凑到鼻子前, 闻它的气?味。
挨得近了,才发现从里面哪个缝隙深处,爬出一只小小的蚂蚁,赶紧往一旁抛掉。
动作?大了,扯得头皮疼。
“呜呜。”
憋着嘴要摸脑袋,阿娘的手已放了上去,给她轻轻地揉起来?。
“别乱动了。”
温柔的声音。
“阿娘,还有多久才好呀?”
“快了, 就快好了。”
“哦。”
于?是,张着手摊放在膝上, 喜滋滋地看指甲上红色的蔻丹。
是昨日,阿娘给她染的。
浓荫匝地, 她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让阿娘继续给她编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