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剧烈的咳嗽声不绝于耳，树下那具较小的身影此刻已经没法保持坐姿，只能奄奄一息地平躺在地上。
“可恶，就应该直接像对付柳长卿那样直接用意志击碎他的胸口，那样至少还能捞点油水。”笼罩在它身上的黑雾几乎散去，在掩藏之下，是一具不过十岁小孩的身体。
它全身赤裸，身体呈现病态的白色，密密麻麻的裂纹爬满它的身体，一直蔓延到那细而短的脖颈。
但它的头很大，为了增强脑的负荷能力，体积便变得远超常人。
不过，它的皮肤似乎没来得及跟上脑部的发育，得亏人体皮肤的延展性很好，在紧绷的情况下还能裹住它的那颗大头。
不过，它的五官就变得相当抽象，不论是嘴还是其他部位，一律向左右拉长了数倍，变成了一条缝。
这样畸形的身体注定了它没有近身战斗的能力，已经萎缩的双手甚至没法握住刀柄，这让它想用祁江的匕首耍赖都做不到。
毫无办法，这次是它玩脱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祁江被斩于最后一场，如果祁江依旧闯过了最终关，那自己必死无疑。
当然，他如果死在幻境里，那幻魔不仅可以补充这次的损耗，甚至还能借盈余的能量实现再次的突破，这也是为何它没有第一时间用念动的方法杀死祁江。
“那么，这次就用这个来对付你吧，这么强的精神波动，影子估计不会弱吧。”幻魔奸笑道，用尽全身力气，竖起手指指向祁江的眉心。
原本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祁江的眉间出现了一个黑雾缭绕的金色光点。
紧接着，幻魔的指尖射出一道细小的黑光，精准地命中了光点。
吸收了黑光，金色光点的亮度陡然降了几号，而原本井水不犯河水的黑雾顿时浓郁了几分，开始不断撞击光点，企图将它侵蚀。
“现在，来面对属于你的黑暗吧。”幻魔的声音异常疲惫，听着像是几天没睡觉的人在说话。
虽然幻魔是在现实中说出这句话的，但在幻境中的祁江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次他没有急着睁眼，而是先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上一场战斗不像对付巨人那般简单，如果自己的身体状态是继承上一场战斗的，他就得变更战斗方式。
好在这样的负面继承没有发生，不管是肌肉的疲惫还是受伤处的钝痛，都在听到幻魔说话的瞬间消失殆尽。
“那么，让我来见识见识，所谓‘属于我的黑暗’是什么东西吧。”
睁开眼，自己身前大概十米的距离，一名披着亮黑铠甲的人手持匕首，压低身子，做好了格斗准备。
“我靠……居然召唤的是这个东西吗？”祁江看着对手的脸，不禁轻声骂道。
没错，这次的敌人并非是祁江熟知或者幻魔凭空捏造的，拥有和他几乎一样的硬甲的人，正是他自己。
“原来，黑暗就是指我的恶面吗？”
这是一场知根知底的战斗，作为自己的心魔，自己所习得的他都会，甚至连想法都是相似的。
不过，祁江没有贸然进攻，毕竟不能确认幻魔是不是仅仅套用了自己的外表。
于是，两个祁江做着相同的预备姿势，纷纷朝右迈出交叉步，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
“呵，连战斗习惯都模仿，看来，这次的确是和自己打了。”
于是，他后脚点地，借助脚尖的力量加速。
而心魔也是同样的想法，几乎是同时，它也启动掠向祁江。
出于试探，祁江挥动手臂，用的是攻击距离更长的斜向上挑。
铛！
心魔的招式居然和他一样，两柄匕首的路线交汇点是两人胸前三寸，刀刃便在此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击不成，祁江立刻变招，甩手扭腰，回身使出高鞭腿。
然而，心魔也采用了同样的招式，两人的小腿在空中对撞，巨大的冲击皆是让两人浑身一颤，随后同时后撤，将两人的距离拉到两米。
从这一回合的交手中，祁江已经可以得到相当多的情报。
先是身体素质方面，身体的敏捷性都差不多，但在力量上心魔略占上风，不过也不至于出现对战柳长卿时那种被碾压的情况。
再谈反应方面，不管是动作的出手还是出招的轨迹，都和自己的习惯一摸一样，同时它的时机把控也没有偏差，可以排除幻魔用复制的手段外场操控的可能，
最后是思维问题，心魔在这次交锋中用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招式，所以暂时没法判断它是否拥有自己的思维，在出其不意间变换战斗套路。
“呼，就把他当作从一个师傅手下教出来的同门好了。”祁江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手指，再度上前进攻。
正手位持刀的主要进攻手段就是挑和戳，虽然戳击的力度凶猛，但攻击的意图也很明确，必须要虚实结合地攻击。
因此，祁江的手腕不断转动，锐利的刀尖如同飞舞的蝴蝶，让人难以捕捉到行动轨迹。
匕首间的战斗就是刀尖起舞，一寸短一寸险，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攻击，下一秒，匕首就已经捅进身体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心魔也顺着祁江的轨迹舞动匕首，由于两者的路线几乎是交叠的，刀身划过刀身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样慢慢挥动匕首跟太极的推手有些相似，讲求的是心理的博弈和爆发力的攻防。
不过，推手是将手放在对方的手腕上，讲究武德，而他们之间并没有这么多规定，唯一的目的就是成功造成杀伤。
所以每一次的刀身相交都是力与速的比拼，稍有不慎，或是手腕受伤匕首落地，或是防御被破空门打开，不过是哪个，都足以致死。
而且，除去这些正面的对抗，还要时刻地方对方不知从何而来的偷袭，毕竟两人都有一只手空着，完全可以拔出第二把匕首从暗处捅一刀。
事实上，祁江也就是这么做的，先是在到来的对抗上忽然发力，将心魔的注意力吸引到正面，随后左手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下盘。
然而，本该畅通无阻的捅刺被打断了，心魔的手牢牢地扣在祁江手腕上，挡下了他的偷袭。
既然下盘被攻，心魔便将重心放在正面，先前转移心魔注意力的佯攻反而成了他逼迫祁江的契机，重重压下的刀刃让祁江不得不防。
“呵，不愧是我的心魔。”两侧的力量对拼让祁江的脸涨红，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是你的影，如果只靠这种小伎俩，是不可能打败我的。”心魔同样回以笑容，毕竟，他们同根同源，兴奋的激发点也是一样的。
心魔的力量确实占优，但左手抵御戳刺的姿势太过别扭，分散了更多的力量，一时陷入了谁都讨不到好处的僵局。
砰！
两人心照不宣地使出膝顶，一左一右刚好错开，同时命中了对方柔软的小腹。
踏踏踏！
双方都没有留手，可惜手臂上分走了太多的力量，显得这记膝顶软绵绵的。
不过，因为命中的是没有骨骼保护的腹部，这样的攻击足以逼退对方，结束这场角力的拉锯战。
“咳咳咳，原来被自己踢一脚是这样的感受吗？”祁江重重地咳嗽道，捂着肚子，等着那阵阵的痉挛消失。
对面的心魔同样不好受，但是他的抗打击能力稍稍比祁江强一些，所以受到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趁着祁江还没缓过来的间隙，心魔再度发起进攻，这次他没有在使用匕首，而是动用了体术，他明白自己有少量的力量优势，以他继承的性格，扬长避短永远是最优解。
肚子的痉挛相当影响核心的发力，这就导致祁江在面对即将到来的高位侧踢时，没法选择下蹲躲避，只能抬手硬接。
强力的踢击狠狠地砸在祁江脆弱的手腕上，那股刚猛的劲道甚至震碎了硬甲，直直传向皮肉之下的关节。
“咯……”突然的剧痛让祁江忍不住发出闷哼，五指也不自觉地舒张，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见祁江匕首脱落，心魔也没有了顾虑，收腿站稳后立刻挥出摆拳，直击祁江没有抬手的一侧。
这一拳同样力道沉重，如果真的如其所愿打中头部，受害者必然陷入短暂的恍惚，届时，甚至不需要武器，心魔就能完成绝杀。
祁江本能地伸手去格挡，但余光扫过，一抹藏在暗处的凶光被他捕捉到，立刻让他改变的应对的方法。
由于是临时变招，以祁江的速度是很难做到完全躲开的，不过，只是被蹭到一下的话，最多多个伤口，留道疤而已。
扑哧！
黑色硬甲上凸起的尖刺划过祁江的鼻梁，削去些许皮肉，流出的血液由于拳风的作用，在祁江的脸上画下一条红线。
一拳落空，心魔那和自己如初一辙的大开大合的招式让他暂时失衡，在这段时间，他是没法很好地防御的。
对自己的弱点了如指掌的祁江立刻追击，虽然他的重心呈后倾的趋势，但这也不失为一种蓄势。
腰腹发力，背阔肌随之喷张，祁江的脚尖狠狠地命中心魔的下巴，在自己失衡之际，双手撑地，后翻站定，动作之流畅，体操选手都会为之鼓掌。
下巴被猛击的心魔踉跄着后退，出于身体本能，两只手如划桨般在空中乱挥，导致脖颈、胸口、小腹三处死穴全部暴露。
“那么，该结束了！”
祁江怒声喝道，借机朝前猛冲，抢在心魔防御之前，将用于斩杀的骨制匕首送进了心魔的胸膛。
古月亭以前试过，只要是由她打造的骨制武器，都能像热刀切黄油那样轻松破开祁江身上的硬甲，如果心魔的硬甲没有被强化到拥有离谱的硬度，这一击必然贯穿其心脏。
刃尖不费吹灰之力地没入了硬甲，随后，祁江感受到刀柄上传来一点点阻塞，随即加快脚步，并加大摁在刀柄末端的力量，狠狠地将整把匕首刺入了心魔的胸膛。
受到致命伤的心魔脚下一软，直挺挺地后仰摔倒，祁江被他绊了一跤，由于刹不住力，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
“呵呵，最后能不能不要以这么狼狈的姿态收场？”心魔也继承了他的毒舌，虽然自己即将死去，但能占的便宜是一点不肯放过。
祁江抹掉脸上沾染的泥土，也不站起来，直接爬到心魔身边，席地而坐。
“喂，有没有感觉，一般这样的战斗都该惊天地泣鬼神，而我们的战斗却显得这么朴素。”
祁江聊起了闲话，准备陪自己的心魔走完最后一程。
心魔重重地咳出好几口血，虚弱地说：“也许吧，不过，我们既没有夜翼那样夸张的能力，又没有古月亭那般十八般武艺，更多的是相互的猜忌和欺骗。”
“呵呵，是吗？我倒是觉得，我们更像是乱打一气。”
“那只是因为你把阴险融入骨子里了，就和我们以前打篮球一样，到最后所有的动作都是凭借肌肉记忆完成的。”
祁江微微一笑，见心魔的脸已经因为痛苦而扭曲，便准备送他上路，为其解脱。
“虽然这样像是自杀，不过，我还是要补这刀。”说着，祁江拔出那把插在胸口的刀，鲜红的血玫跟着拔出的刀刃在空中绽放。
“来吧，我说了，我是你的影，只要你不死，我就永远存活在你的心里。”心魔闭上眼睛，静待匕首落下。
哐当！
匕首刺下，心魔应声化作一地晶莹的碎片。
将两把匕首收回刀鞘，祁江莫名感到有些惆怅，先是斩了刚刚认识却热情豪迈的柳长卿，后又为自己献上最后一击，这种将自己推入孤独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啪啪！
他抽了抽自己的脸，让自己打起精神，已经逝去的就让死者去关怀，他还活着，而且还有一件大事立马就得完成。
抬起头，看着如老式电视一般闪起雪花的天空，祁江杀心顿起，戏耍了自己这么久，是时候去找那只该死的幻魔连本带利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