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桑念竹仰起娇靥,表情有点后悔,她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拥挤。
于培勛两眼左右一瞟,再扭头往后。
「喂!到那边,如果二楼有位置,我们就可以在那边看了。」
一声令下,四人一齐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悍不畏死,好不容易攀山越岭,游过一片汪洋人海,终于到达一家广东茶楼。可是二楼也早已人满为患,围在四周等候桌位的人个个摆出标准战斗姿态,锐利的目光不断左右搜寻哪一桌的人出现离开的迹象,随时准备放马冲过去。
于培勛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从身边经过的服务生,然后指向靠窗角落那一桌。
「我们到那里等,他们待会儿就要离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看他们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嘛!」李亚梅不信地看过去。「我敢跟你打赌,瞧他们的样子保证会在那儿看到舞狮结束后才离开。」
于培勛笑容诡谲。「好,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今天所有的开销都由你请客,如果我输了,就由我请!」
「成交!」
其实李亚梅猜的也没错,那桌人原是打算看完舞狮后才要离开,可是不到十分钟,其中一人在接了一通电话后,便匆匆忙忙领着一家大小离开了,在一旁守株待兔多时的于培勛四人,即在十几双眼红的目光下大剌剌地进占天皇宝座。
「算你运气好!」李亚梅不甘不愿地认输了。
舞狮是中国新年的传统项目,又是鞭炮又是敲锣打鼓,舞狮队的护卫身穿印有「少林」字样的上衣,看上去好不威风,长串舞龙舞狮队伍更把整个喜庆气氛带到了最高潮。
直到舞龙舞狮舞出了唐人街——
「他们会到哪里去?」桑念竹好奇地把脑袋探出窗外。
「特拉法尔加广场,」于培勛替她夹了一粒虾饺。「那边好像有搭戏台表演中国传统的歌舞杂技,想去看吗?」
「不要!」桑念竹收回脑袋,拼命摇头。「那边一定更挤,我才不要去!」
「那待会儿你想上哪?」
「想去哪儿呀?唔……我想想……」桑念竹思索着,视线又无意识地往窗外瞟去,蓦地,她脸色一变,突然往于培勛怀里躲过来。
「怎么了?」于培勛讶异地拥住她,也往窗外看出去。「你看到什么了?」
「没……」桑念竹勉强勾出一抹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会露出这种看到鬼的表情?」她自己看起来都快像个鬼了。
「我说啊……」李亚梅一口一个珍珠丸子,慢条斯理地打岔进来。「不会又是看到你奶奶,还是你大妈或哥哥吧?」
桑念竹垂眸不吭声。
「我就知道,每次你看见他们就好像老鼠见到猫似地,不是吓成一团,就是跑得跟飞一样,」李亚梅夸张地挥舞着水煎包。「啧啧啧,我还真纳闷怎么没有人找你去参加奥运?」
于培勛明白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仅是安抚地摩挲着桑念竹。「不用担心,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嗯?」但桑念竹仍是默然低首,一副瑟缩的模样,于培勛不禁蹙拢了眉宇,随即对李亚梅使了一下眼色。
「你们吃饱了吗?想不想到我家去看看?」
李亚梅会意,「当然想,」立刻附议。「不过要带一只烤鸭去!」
「好啊,你买!」
「哇!」
长眼睛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在十八、九世纪的建筑里,书房通常也是图书室,除了书桌椅和休息的卧榻之外,只有满满的书,从上到下,自左而右,那面墙,这片墙,那个柜子,这个棒子,如果是不是喜爱看书的人,光是坐在这里头,闷就闷死他了。
此刻,卧榻上,桑念竹曲脚抱膝望着窗外,清雅的脸上一片紧绷,于培勛悄然进入书房里,在茶几上放下茶盘,提起茶壶来注满了杯子端给她。
「哪!你最爱的大吉岭。」
桑念竹回首,勉强撩了一下嘴表示她笑了,「谢谢。」在于培勛关切的注视下,她啜了几口红茶,温热的香气宛如蜂蜜般滑润地熘过喉头,暖了她的肚子,也暖了她的心,片刻后,绷紧的表情终于放松了。
「她们呢?」
「在起居室里吃烤鸭看电视。」于培勛在自己的红茶里加了一些蜂蜜,桑念竹看得有些惊讶,他微微一笑。「其实我喝红茶从不加柠檬也不加牛奶,但是不管什么红茶,非加蜂蜜不可。」
桑念竹怔了一怔,旋即尴尬地勾了勾嘴。「你早该告诉我的。」
「那种事不重要。」于培勛笑着拥住她,望向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啊!」
桑念竹不由自主也跟着看回窗外。「嗯,真的。」
然后,两人便默默地凝望着窗外蓝天,间或几朵白云飘然掠过,边啜饮着红茶,让缕缕香气环绕着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相依偎。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念竹突然出声了,仿佛作梦般的呢喃。
「我父亲的祖父曾因身为高等大法官而被封为爵士,虽然不过是终生贵族罢了,并不是什么世袭的爵位,但这已足够让我家晋升为世家名门了……」
于培勛讶异地愕了愕。
「……之后,我家的男人不是法官就是皇家大律师,这已成为定律,就连我那个散漫的哥哥都已经通过诉讼律师资格考了,而我……」
甫听到一半,于培勛已是满腹狐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听到这里,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就在这当儿,两下敲门声蓦然传来。
「谁?」
「是我啦!如果你们有哪位是光熘熘的,不好意思,请赶紧躲到桌子底下,我要进去-!」
桑念竹脸一红,忙挣开温暖的怀抱坐正,于培勛哭笑不得。
「别胡扯,进来吧!」
门开处,李亚梅先贼兮兮地探进一颗脑袋来。「我真的要进来-!」
于培勛两眼一翻,不予理会,李亚梅这才推开门,大摇大摆地晃进来。
「原来你们在喝茶呀,啧!也不说一声。」
「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个女人,她最大的兴趣好像就是惹他发火。
「哎呀呀!居然问我什么事?就那样把我们扔在一边,自顾自在这里和女人卿卿我我,你这还算是主人吗?」李亚梅走到书桌后,大剌剌地往那张十八世纪时的奇彭代尔扶手椅上一坐,东张西望。「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拥有这样一栋豪宅,听小念念说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呢!请问你买了几折?」
于培勛耸耸肩。「檯面上是七折,台面下是三折的一折再打对摺。」
自然,一家分公司总经理不可能吃这么大的亏,他也吃不下,除非有人自愿吞下亏损,不用猜,那个很聪明的大笨蛋就是威迪生总裁,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使尽各种手段,一心要让某位爱占便宜的小气鬼开不了口提出辞职。
这个小气鬼虽然比他老爸麻烦了一点,但幸好还是有办法抓住他,只要多让他占点便宜就行了。
「三折的一折再打对摺,那不就是……」李亚梅抽了口气。「哪有这种可笑的事?这根本就是送给你了嘛!」
这又干她什么事了?
于培勛放下茶杯。「究竟有什么事?」
「嘎?啊!对了,差点忘了,你……」李亚梅诡谲地眨巴着眼。「还记得那位金发大帅哥吗?」
两眉一耸,「记得,那又如何?」于培勛反问。
「那么牛津剑桥一年一度的划船比赛呢?」
「复活节的蓝船赛?」于培勛蹙眉,狐疑。「也记得,然后?」
「康纳尔,那个金发大帅哥啊!他一直来找小念念约会,当然,小念念一再地婉拒。最后他就说啦!牛津剑桥的划船比赛很有趣,他想请小念念去看,今年是在复活节前一周的周六,那时候大厨师你的签证也差不多到期了,所以……」
「我有英国居留权。」于培勛淡淡道。
闻言,李亚梅与桑念竹同样呆了一呆,「咦?」异口同声两道惊呼,同等程度的诧异。「怎么可能?留学要十年才能取得居留权的呀!」
于培勛嘴角一勾。「我只要在英国工作满五年就可以了,再过两年我还可以拿到公民权呢!」
「对喔!我们只想到你的留学生身分,却忘了你在威迪生的『兼差』。不过……」李亚梅咕哝。「你是美国总公司的副理不是吗?」
「我不能在伦敦分公司挂个名吗?」
李亚梅眨了眨眼。「也就是说,如果小念念有兴趣的话,你会带她去看-?」
眼角熘向身傍的桑念竹,「你想去看吗?」于培勛问。
桑念竹想了一下。「不要吧!我记得那天会跟今天一样挤,所以我从来没去看过,只为了看二十分钟的比赛,那样太辛苦了。」
「如果你想看,我自然有办法让你看得不挤。」
桑念竹还未来得及回答,李亚梅已抢先眺起来大喊「有」了。
「我要!我要看!」就是她想看,不然她干嘛提这事?
于培勛甩也不甩她,兀自盯住桑念竹。「你想看?」
桑念竹瞄了一下李亚梅,颔首。「如果不挤的话。」
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螓首好奇地微微一倾。「你参加过吗?」
于培勛摇头。「没有,我玩的是板球和马术,不够力气划船。」
「真没用,康纳尔说他都有参加呢!」李亚梅嘟囔。
于培勛终于把视线移向李亚梅那边去了——瞪过去的。「那你不会跟他去看!」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把这个女人扁成肉饼夹在汉堡里给狗吃!
「他又不是请我,总之,到时候说什么我也要带秀勤跟你们一起去看,你甩不掉我的!」李亚梅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向门口。「好了,我的事情完毕,你们可以继续演续集了。」
待她离去后,于培勛无奈地摇摇头。「怎么都没有男孩子追她呢?」看她老是特意找那种弱小的女孩子照顾,桑念竹之后是秀勤,有时候他还真怀疑她是不是女同志呢!
「有啊!可是她都看不上眼。」桑念竹将茶杯搁至茶几上。「她还说在新加坡有个未婚夫,是她爸爸替她安排的,所以她就算拿到了博士也不会回去,要在这儿拿到居留权后定居,再自己找对象?」
「和英国人结婚不是更快?」
「她不会为这种事结婚的。」
于培勛点点头,没说话。心神好似已经漫游到别处去了,好一会儿后——
「小竹。」
「嗯?」
「你对那个傢伙真的没兴趣吧?」
桑念竹惊讶地瞟他一眼,然后依恋地趴上他胸膛。「全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