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是个外地人，来大北京已经许多年了，这许多年，每况愈下，这两年都快要撑不住了，心也累了，人也疲了，钱也没了……


    店盘出去、东西处理完，可能还有点渣。


    他这店里，剩下的也都只是些普通的东西，古董倒也是古董，但实际上，不遇到个“棒槌”，那也只能是卖个工艺品的价，不过店老板也想开了，他这处境，这东西除了处理给行家，也没别的啥办法，趁着店还没交到别人手上的时候处理店里的东西，还好歹是个工艺品的销售价呢，要是最后只能尽快脱手，同行们开的，可就都只有工艺品的进货价了。


    差个天地。


    一对23年的观赏大瓶，同行顶多给他出个三百。


    “1923？”


    “2023！这价位，您咋就能认为它是民国时期的东西呢？”


    “八百年前的东西，十五万？你咋不去抢呢？”谢晚歌还没开口，秦彧訸抢着接茬儿了，“难不成这是哪位造假大师的名作？”


    “对撩，看清楚，这可不是景德镇的厂里出来的货，是景德镇的手艺人精心打造的仿品。”


    秦彧訸还待接着跟店老板往下合计，谢晚歌却止住了他，方才询问这对大瓶也就是做个样子，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奇异之物，就算它是，谢晚歌也不会有收入囊中的欲望。


    疯了吧，用两尊一人多高的大肚瓶施展“物阵”？


    他只是知道这店里应该有一件好东西，但这东西是什么，他还没找出来。现在不光秦彧訸在，还多了个店老板，他也不能当着两个人的面来施展“土识珍”。


    施展这门“物阵”的时候，他会发光，双脚。


    光芒会透过他的鞋子传出来的。


    在餐馆的话是无所谓，毕竟秦彧訸是不会钻桌子底下去看他的脚的，而厚厚的桌布也不会让施展“物阵”时的荧光透出来，让秦彧訸发现异常。


    谢晚歌现在想要找到那件东西，必须得依靠近距离的感应。


    这要是放在他还没有得到《七情书》的时候，更难找，不接触到那件“灵物”，他是根本分辨不出来的。


    “拿点真东西出来吧，你摆在外面的这些，没一件是值得我出手的。”谢晚歌把店里的东西都过了一遍之后，便已经确定了，他想要的那件，不在明处。


    “真东西？”店老板狐疑了半晌，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想要啥真东西，我这店里都是真东西啊。”


    “蒙谁呢。”秦彧訸又要笑了。


    “我对现古的没兴趣，远古的，或者是中古的，再不然近古的，你这些现古的玩意，跟西单百货商店的东西有啥区别。”


    “那话可不能说，西单百货商店卖的顶多是去年生产的，我卖的可都是几百年前的。”


    “几百年前的跟昨天的有区别么，连文玩都算不上，潘家园的生意人，连这个都不懂吗？二字打头的年份，现古的时代，那些东西能叫古董？”秦彧訸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些店老板天天想着蒙人，要不是这生意连工商局都没法插手管，潘家园早就该拆了建住宅了，京城里住宅用地那么紧张。


    所谓现古，就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到两百年前的这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出产的东西，凡是有历史价值和收藏价值的，基本上都不在市面上流通，像店老板郑重其事摆在门口的那对大瓶，那跟景德镇上个月产的东西完全没啥区别，纯粹就是拿来蒙人的。


    这店老板的生意每况愈下，其实就是因为他尽弄点这些现古的东西，可惜他却不自知，总觉得自己就是时运不济，命里五行缺钱。


    把现古的东西当古董来卖，在这个行当里面，跟卖假货的没啥区别。


    为什么呢？


    现古的东西，没有收藏价值，它们可以代表历史，但是，自从它们代表的文化，沾染了太多的经济气息，而当文化中的铜臭太多的时候，文化本身的价值，反而会越低。


    店老板被秦彧訸的话弄得有点火，但是他自家的事情，自己肯定最是门清，却也不知道这人想要的到底是啥，说句实话，他是实在想跟这两个人做成这单生意，店里这些东西，多卖一件，就能被同行少宰一刀。


    干他们这行的，心有多黑，手有多狠，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


    可是他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自己店里还有什么真正的古物。


    哎，不对，好像还真有一件！


    店主人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自己刚进这行的时候第一桩糊涂买卖。


    那支“马良的笔”。


    那简直就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当年他是踌躇满志在潘家园开了这个店，想在古玩行当里面分上一杯羹，不过这行开店有个讲究，想吸引客流，那得有个“镇店之宝”才行。


    而这“镇店之宝”，要是能跟什么传说挂上钩，那可就真的是了不得了！


    他多方探查，最后终于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落魄户手里有件家传之宝想要出手，据说是“画道真仙马良用过的笔”。


    为了那支画笔，他把老家的祖宅都抵了出去。


    画道真仙马良？


    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上发烫。


    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神笔马良》居然是二十世纪才创作出来的童话，店老板得知内情的时候，如何还不晓得自己中了“仙人跳”，当了“黄脚鸡”，花了大钱交学费。


    虽然鉴定出来，那笔倒确实是个古物，而且还是年代久远的东西，唐朝年间的产物，但是……


    唐朝的一杆毛笔，不也还是一杆毛笔！


    一杆毛笔，值几个钱？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唯一值得收藏的东西，就只有砚台，而就算是砚台，年份再远也只能算是文玩，进不了古董的体系。


    自从得知了真相，他就知道这东西砸自己手里了，那是卖又卖不出，毁又舍不得，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当成“传家宝”留给儿子了。


    不过，直到现在，儿子准备往哪位漂亮姑娘的肚子里面投胎还不得而知。


    要不，今天认个爹？


    反正也是他们说的，要买正儿八经的古物。


    店主人在心里很是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对钱的渴望战胜了自己的良心：“两位看来也是识货懂行的，我这里倒是真有一件宝贝，就是不知道您出不出得起价钱！”


    谢羊牯一听，脸上露出了盈盈笑意：“要是合我心意，必定不会让你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