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羲路两侧乱闹闹的,一到国庆沿街店铺就开始搞各种么蛾子,促销返券最低折扣,嗅着游客身上的商机满大街卖命吆喝,此起彼伏的吵闹声把宛忱推到了一条逼仄的胡同里,顿时清静多了。
他们这片有一处算得上是旅游名地的景区——静安寺,据说很灵验,因此就算平时周末,寺庙的香火依旧旺盛。大多数人的意志总需要靠神明寄託,好像叩了首,买了功德,从此便能跟佛结下深缘,可渡一切苦果。
避开人流,耳机里的音乐声大了起来,宛忱拿出手机调低音量,看见两个小时前秦安发来的信息。
-听听。
后面附着一段十几分钟的视频。
《降e大调第二钢琴三重奏》,演奏者是莫斯创立的室内乐团。
镜头一直对准的是莫斯的手,显然这是某位倾慕者避人耳目偷拍的,能搞到这种私密视频着实不易,宛忱立刻读懂秦安的意思,他想让自己从莫斯的演奏状态中获得些灵感。
手机屏幕太小根本看不细緻,他急需一台电脑和一支笔。
家里的网欠费已久,学校周六网络室不开门,宿舍被秦安折腾的狗都嫌,思来想去一抬眼,面前是家装修的还算精简的网吧,宛忱心里顿时有种「转角遇到爱」的感慨。
网吧名叫木土,名是真土。
「欢迎光临!」
声音有点耳熟。
宛忱把口罩勾到下巴,笑着走了过去。老闆正鼓着腮帮子就着咸菜吃馒头,吃的正起劲,余光扫到柜檯前站了个人,随手抄来登记册和笔,头也懒得抬,直接拍在了那人眼前。
「木木?」
「嘿呀。」木木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赶忙站起身把上衣整理好,不自然的挠了挠后脑勺:「高材生,你还会来我们这种小地方呢?」
宛忱笑了笑,打趣道:「木土,你姓杜?」
「对呀。」
「你叫杜木木?」
「我叫杜杜。」
「杜……那木……土……」
随便吧。
他登记好信息,扫了一眼右侧墙上挂着的会员卡办理须知,掏出钱包捏出一叠钱:「来个一千的。」
两只眼睛瞪得熘圆,木木赶忙双手接过,生怕眼前的金主改了主意。刚想从手边的盒子里给宛忱拿张黑卡,又听他道:「你记得就行。」
卡没接,送的水也没接,要了张铅笔和a4纸迳自就往屋内走,一脚踏进里间,灌了满鼻子烟味儿。宛忱勉强找了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打开电脑登录微信,插好自带的耳机,迅速在纸上潦草的画出五条线,时不时往上面填充几个音符。
桌子上多了一杯水和一盘小食,他没空抬眼,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段视频反覆看了近两个小时,白纸上躺着乱七八糟闹心的字,宛忱仰头靠着椅背闭了闭眼,很受打击。
到底是世界级小提琴家,敢在莫斯面前演奏,简直是自取其辱。
笔尖还在纸面摩挲,耳机外的声音大了起来。直到一把木椅砸在他旁边那台机器上,宛忱才皱起眉往烟雾缭绕的屋里投去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人全都走光了,空荡荡的。
一排电脑桌顶头站着一个带金鍊子的社会大哥,文着花臂,面色阴沉,额角粗长的伤疤透出一股子狠劲儿。
大哥见宛忱终于抬头,往地上啐了口痰,指着他的脸说:「你,出去。」
被指的人不为所动,扭脸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木木抱头缩在柜檯后面,非常担心宛忱的安危,在听到大哥蛮横的对他叫嚣时,壮着胆摸出抽屉里的手机,捂住话筒三言两语讲明白发生的事,在大哥手下的人回头往他这边查探时匆忙挂断电话。
「嚯,小子,你挺有种啊。」大哥可能是头一次被人无视,没想过之后该怎么对付,愣了半天脸上不知该怒还是该笑,气的差点没精分。
宛忱把纸翻了个面,又潦草画了个五线谱。
「我他妈……」
「蝎子。」
进度轴刚好走到三重奏末尾,在观众掌声响起来的前一秒,耳机外的声音跳了进来。宛忱摘掉耳机卷好收进兜里,手上转着笔,侧脸看向站在门口那人逆光的轮廓,脑海中突然跳出个倚着路灯端抱手臂抽菸男人的身影。
同样是单薄的身形,同样是一脸不耐烦。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被叫做蝎子的大哥搓着手,脸上换了抹谄媚的笑,狡邪而又做作。他往谈城身边一凑,嬉笑道:「帮我跟忠哥带声好。」
「自己说。」
蝎子听罢也不生气,两副面孔倒得也勤,依然嘿嘿两声,满脸无辜:「忠哥的手怎么都伸到这个胡同来了?」
「跟他没关系。」谈城把菸捲挪到右唇角叼着,往他油脸上吐了口烟,「这店归我管。」
「哟,老了老了,看来是我最近鼻子不够灵敏,没在这里闻到你的味儿。」蝎子话虽说的诚恳,身子却依然往屋里挺。
谈城摸了摸耳朵,抬眼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宛忱,下巴一扬,并指拿掉烟:「还多久?」
「半小时。」
「成。」
木木自从谈城来了之后就站直身子没事儿人似的闷在柜檯里该干嘛干嘛,听见他问完话,立刻抬头默契等待指示。
谈城果然转过身沖他道:「蝎子半小时后包场,酒水全算我的,头半小时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