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正好响在语速极快的倒气间隙里,这一打岔,让游岚一时忘了后面要说的话,一双猫眼似的蓝瞳瞪着低头摆弄手机的宛忱,虽然在看见他那张脸时,怒火已然消去大半:「宛忱。」
游岚声音低沉却轻柔的唤了声,第一排的小提琴手们齐齐倾身歪头,就见宛忱淡定抬眼,对上坐在队形正前方,翘着长腿端臂正打量他的游岚的眼神。
「上来做个示范。」
节选的部分不长,有八小节跳音,需考量手腕力度、弓弦角度以及音准。宛忱姿势优雅标准,从架琴到拉弓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形成的肌肉记忆很快带出一段让游岚极为满意的演奏,水平甚至超过了他预想的示范效果。
赞赏的话没过耳,被叫上台前刚发出去的那条「衣服忘记还你」有了回复。
-穿着吧,看你冷。
-你不冷?
-打铁的,火力旺。
谈城做好两杯咖啡,往围裙上抹了抹湿哒哒的手,凑近柜檯上的手机,精简的回了条信息,没过几秒,再抹,再回。店长实在不落忍让人小伙子谈恋爱谈的自己看着都心力交瘁,于是接过他手中的空杯,腰向右一顶,将他推出去半米。
「去去去,别三心二意的,赶紧回完。」
宛忱笑了笑,自动把「打铁」俩字调了个个儿,刚想摁灭屏幕,紧接着又蹦出一条。
-这几天放学等我一起。
指尖一顿,前因后果一联繫。
-因为蝎子?
-嗯。
-没事,不差他一个。
最后这句回复谈城琢磨了能有一分多钟,没理解,思绪被新进店的客人打断,不得不在收起手机前又潦草回了条,匆忙蹿回柜檯。
-别废话,等我。
七点半结束集体排练,宛忱又给自己多加了半小时练习独奏。离期末音乐会还剩两个月,莫斯只来这一次,机会也只有一次。宛忱合上谱子,收好琴,重温两遍演奏视频,恰好等来谈城的微信。
门口不见身影,刚想寻寻左右,一顶帽子扣在了头上。宛忱食指顶了顶帽檐,将左臂挂着的外套朝谈城递了过去。
「你先走,我走你后面。」
谈城远远缀着,宛忱一回头就能看见。大概是不想让蝎子撞见两人过于亲密,又担心他来寻自己麻烦。
宛忱没多问,把帽子摘下来看了一眼,明明是件掺了流行元素的时尚单品,却被他咧嘴嫌弃了一番,顺带着谈城的审美,也不知是从哪儿顺手买了顶。
谈城叼烟跟上,这帽子是在咖啡店旁边的外贸服饰折扣店买的,说是打折,仍是花了他好几十,着急接人,没工夫为价格掰扯,不过贵点带着是挺好看的,看来自己品味不错。
入冬后的城中村,到了这点坚持营业的没几个。绕过最后一处拐角,整条深巷一眼到头,仅有两三家亮着灯。
弦月高挂,被雾蒙着,光照不进来,换了谈城走在前面。理发店里飘出一股热气,夹着饭香,惹得宛忱嗅了嗅鼻子。
推开门,暖气十足。林裴坐进皮椅里双腿翘上池台,叼着啃掉半边的苹果玩游戏,冷气涌进屋子时猛地打了个哆嗦,手一抖,输多了也习惯了,还以为是来理发的客人,优先摆好笑脸,扭头一瞅,送出个白眼。
倒是看见宛忱,提起不小的兴趣。
「哎,金主爸爸。」
宛忱一愣,指了指自己,「叫我吗?」
林裴懒洋洋的沖谈城挑了挑眉:「不然呢?他像吗?」
「听说你在木木那儿办了张会员卡,在谈城那儿办了个vip,你看啊,我家这洗发水……」
谈城隔开两人的视线,往林裴脸上喷了口烟:「谁在做饭?」
「稀奇了嘿。」林裴一拍大腿:「木木。」
谈城倒也没多惊讶,但意外还是有的。木木会做饭,只是做的一言难尽,刚认识他的时候热衷于献殷勤,没两顿就换了谈城。
快三年了也没见他再动火,人一旦出现反常,总是有理由的。
「我就说生日愿望有高材生金口加持,一定能成真。」顶了张娃娃脸,还是难和年龄画等,木木脖子上挂着史努比的围裙,手上扬着锅铲,圆脸笑嘻嘻的,将刚出锅的宫保鸡丁放在靠墙的小木桌上。
闻着像那么回事,尝起来,盐和糖又搞混了。
宛忱愉快的吃着,盘子被谈城拿到一旁,打算回个锅。他看了看木木,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却也不像是真找着了媳妇儿:「姑娘哪儿人?」
「老家的,见过了,这两天打算回去办事儿,网吧已经找到接手的人了。」
「走这么急?」谈城问。
「急啊。」木木使劲眨了眨眼睛:「这种好事儿能不急嘛。」
没再细问,谈城转身进了厨房,开火热油,噼里啪啦一通响,盛出一盘,手上忙叨着,心里也没闲着。
木木这个人太实在,也太实诚,学不会跟别人耍心眼,也学不会遮遮掩掩,一点小恩小惠就走心,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鲜少见他对哪个女生上过心,找不到对象并不奇怪。
冷不丁要结婚了,谈城又不好多打听,显得对自家兄弟多没自信似的。
记忆中听到他提及过老家,是个南方小镇,贫穷落后,家里只剩一位老母亲,大概也没机会拜望,于是放下锅铲,裹着身热气回了杂货铺,拆了袋崭新的红包,塞进去两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