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田东瞪着他,如瞪着一个从异世界来的不可交流的异者。
「谁打你的?」董海气愤地大喊,田东怎么可以被打,怎么可以受这么重的伤,他原本只想偷偷看着田东,却没想看到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他的心悬在怒火滔天的浪头,他要杀了那个凶手。
老医生被董海的气势震慑,在不清楚情况的前提下,他小心避开到安全的距离。
田东恻然冷笑,以最漠视的神态。
一个属于别人的男人,要来强行给他关心,董海……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对黄丽华负责,亲口拒绝了我,又在这种时候来找我,你想要做什么。
诊所外面的天色也是灰白的,和室内的陈设一模一样,萧瑟、颓废、寒冷。田东觉得自己已经和这种颜色融为一体,他摇摆着自己寒冻无比的心,轻声说:「董海,我看过黄丽华的微博。」
这句话判了死刑,判了他们两个人的死刑!
「我……」董海踉跄一步,退到他差点冲出去的世界,英俊的轮廓骤然颓败,一瞬沧桑,连刚刚那被愤怒刺激的情绪也宛然破碎。
他无法遗弃黄丽华,也不敢遗弃,心驰画下的牢狱,谁都逃不出去。
董海退出诊所,逃回车上,没有发动汽车离开,他等着,屈藏在隐蔽的角落,那抑制不了的感情从未有过,田东……你为什么让我这样放不下。
田东在厕所里吐得胃部痉挛,才算罢休,再由医生简单处理了伤口,回家。
一路走回去,嘴唇苍白和脸上的淤青组成名为破碎的意境,像一副极端的用色夸张的油画作品。
董海开着车远远跟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极端的生活方式,田东没有余力去干涩董海行驶的方向,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只是曾经互相写过信的某个影子。
爱跟就跟吧。
回到家,外公的家,母亲的娘家,从此将是田东唯一的家。
母亲抱着田东痛哭,但她不咒骂任何人,她温顺地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
看着这个满脸泪水的女人,田东才渐渐觉得有些温度,这个女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懂得激进,她容易善良,容易妥协,容易溃败,在那场婚姻里,她永远以德报怨,柔情似水,但她无论怎么好,在那个男人眼里,她过于平凡,大概是得到她的感情实在太容易……
「妈,你赶紧找个人吧。」田东忽然那样建议,年夜饭上,节日的气氛确实不怎么浓烈。
母亲干涸的笑着:「小东,你还不懂。」
田东冷漠咀嚼嘴里的饭粒,又重新建议:「那把田国强给的钱拿去做生意,你也该有自己的事业。」
「不可以,那些钱得留着,你将来会花,我根本不会做生意。」她看着田东目光温锲,把自己的伤掩藏得干干净净。
「我将来没有用钱的地方,我又不会结婚!」田东在母亲面前不避讳那个事实,这个女人是唯一无条件接受他的人,她给了田东唯一的避风港。
母亲又嘆道:「你不懂。」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万分疼惜,心疼田东还不懂这俗世的规则,世上没有人可以靠着单纯的感情来走完一生的爱恋,可这孩子过分固执,又经历那么多残忍的事,上天给他的考验太沉重了。
晚饭后,全镇的人都开始放烟花炮竹,平日最沉寂的夜,在今天永远停不下绚烂的花火。
外公住在小镇,一个人种了两亩地,孤单的老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唯一的女儿嫁人后就很少回来,孤独伴了老人近20年。
以前总计较女儿不常回家,现在回来了,却比不回来更令人伤嘆。
母亲准备了一架很长的鞭炮和几个大红色的孔明灯,她喜欢放孔明灯,说那是最接近神灵的祈祷方式,一定灵验。
鞭炮要等到12点才能放,这过程中,田东看着电视上无聊的内容,觉得空洞,外公跟他熙熙攘攘地讲了些细碎的琐事,渐渐睡去,外公在梦中有些笑意,多年来,第一次大年夜和外孙一起过。
外面,震耳欲聋的炮竹声,眼花缭乱的烟花此起彼伏,争相竟艷,黑夜里正在上演缤纷又毫无秩序的花火盛宴。
每朵烟花,在漆黑苍穹,不顾寒冷,飞身炸开,燃烧,消失,易逝……
田东不知道那些绚烂的花火,是不是给这冰冷的夜留下了回忆,他只闻到浓浓的令人神经闷堵的硫磺味……这残留下来的幽暗的青烟,令人烦闷。
如此纵乱释毒的夜,镇子街头,那辆轿车停在角落,熄了灯,也没发动引擎,漆黑的车趟在漆黑的夜里,连刁钻乱飞的烟火也照不到它。
但田东知道它的存在,董海的气息就在那里面,他的视线,是田东辨认他的证据。
董海……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在这碍眼,我有家人,有真正的家人,我没你看到的那么落魄。
黄丽华怎么样了?那个傻傻的女生是不是又甘心情愿被你这样冷落,别这样,真的。
抬头看着污烟滚滚的天,一颗星星都没有,也没有半角月亮,今晚纯粹为烟花而生。
母亲守在厨房,她在那里设了神龛,正一遍遍虔诚地拜佛。
红色的蜡烛,从室内点到室外,密密麻麻的烛火,燃烧的所有热量都抵不住这夜的寒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