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了?」田东问,在外面买了两瓶小二和陈明对酌。
陈明喝的比他还多,这是陈明第一次跟田东喝酒,因为女朋友不喜欢,他从不喝酒。
「她前男友找她了。」陈明说:「那是我以前的哥们儿!」
「公平啊,你挖了人家的墙角,现在他回来再挖回去也正常。」田东笑着说。
「不公平,他当年甩了美玲,他对美玲不好。」
「陈明……你只是一个过渡期。」
陈明那肥胖的手,在这个季节已经恢复正常,没了冻疮,他捏着酒瓶,喘着气,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刺痛感。
「我不是!」他突然大吼,摔了酒瓶,集满了力量,跑了,消失在这满是伤痕的街道。
田东举着酒瓶,放在眼角,透过那玻璃瓶面,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影,扭曲着,歪斜着,渐渐跑远,又渐渐跑回来,站在街口的公交站,打着电话,点头哈腰。
田东起身跟过去,刚走几步,迎面来的公交车停在站台,上面下来的正是面露烦躁的姚美玲。
姚美玲表情坚决,对着陈明,语速很快,发射子弹一样,说了很多残忍的话,那些话,田东曾经也听过。
「别纠缠了行吗?一个大男人还有没有点骨气?」
「你又没吃亏,缠着我干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就见不到你这副没种的样儿。」
「哭什么哭,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姚美玲终于没了耐心,她转身上了车。
陈明追着车,脸上洒满了眼泪。
田东扔了酒瓶子也追过去,他陪着那个毫无自尊的胖子追,他不劝任何一句话,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时候的劝解全是徒劳。他想起来,自己曾和姚美玲一样,把董海当做过渡期,不知道董海是不是同样经历过陈明现在经历着的,那时孙芳骂他的话,成了真理。
追了很远,尽管车的影子早已经消失,他们追了几条街,陈明知道那辆车去向那些路程。
最后陈明倒在马路上,任凭身体失去动弹的机能,他长大了嘴,仰天大哭。
晚上的街道,没什么人,全城都在哀悼,满是悲伤的空气。
田东把陈明拉起来,他们像两叶浮萍,在城市的街道无目的飘荡,途中,他们走到音乐广场,是被光亮吸引过去的。
广场中央有人组织哀悼活动,点了无数的白色蜡烛,拼成爱心的形状,中间写着4.17。
参加的人低头垂目,他们看起来慈善,他们原本谁也不认识谁,他们将双手紧握胸前,闭上眼睛默默哀念,带着善意和祝福。
田东把陈明推到那烛火面前,没有祈祷,而是坐在烛火边。
没人要求他们必须祈祷,因为他们有足够悲伤的表情!
陈明的眼泪,让每个人都为之心碎,他们默许,并点了更多的蜡烛,留给这个不曾相识的胖子足够的温暖。
田东说:「烛火像人的心脏,点亮就活了,这是某个胖子告诉我的真理!」他看着烛火,抿着轻然的笑。
陈明看着他,哭得更厉害了,像到尽了所有的悲欢。
那晚后,悲伤并没停止。
陈明也是个偏执的人,他继续纠缠,跑去姚美玲的住处守了一宿。
田东没阻止,连多余的劝解也没给,只有受尽了伤痛,只有一切的感官都碎成了粉末,悲痛才能停歇。
小半月的时间,陈明的执迷终于停下来了,这是他人生里的一道惨烈的伤疤,这道疤会轻易让人改变。
田东有劲敌了,网吧通宵大王的头衔几乎要让出来。
陈明的游戏玩得实在熘,也只有田东看得出他不是在沉迷,只是在逃避,只是想剜空脑子里的思绪,找一个不存在的世界,把自己那容易飘摇的心埋起来。
「陈明,你去职业吧,打代练也行,还能赚点生活费。」田东那样说,看着身边这个胖子在键盘上出神入化的操作。
「什么职业?」陈明不知道田东在说什么,他现在只跟田东走得近。
「电竞职业。」
所谓天赋异禀,在各个领域都适用,田东感觉这个以前从不玩游戏的胖子,就属于这一类。
「开什么玩笑,我父母等着我大学毕业找个事业单位呢。」完成击杀后,陈明轻松点了根烟。
田东轻笑:「事业单位?你确定你还有状态去往那里面挤?或者说,你还有心态过发愤图强的日子?如果是那样,当然最好。」
陈明没说话,长长吐了口烟雾,烟雾无序地盘旋在头顶。
田东:「试试吧,给自己制造一个过渡期,即使一无所成,也比现在烂在网吧好。」
制造过渡期,原来是这样,第二学期田东的判若两人,是因为这个缘由。
陈明嘆了口气,看着田东:「你很少劝我,田东,我已经烂了,从里到外……我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和父母处于隔绝状态,我不知道什么叫家庭……我和美玲在小学就认识,我从始至终都认为美玲是完美的女人,我喜欢她,我把我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她身上……」
那晚在网吧,陈明失恋以来第一次那样聊自己的过去。时光冉冉,他说到天亮。
「我想结婚的时候摆满全村的酒席……和美玲生个孩子,我会把一切都给他,每天陪孩子看动画片,陪老婆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