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下一个急剎车僵在了原地,回过身贴着墙根偷偷看回来路。两个穿文化衫的拉着阿远的胳膊,另一个光膀子的把什么递给那个穿西装的:“大哥,只有三十几块。”
穿西装的默默剔牙,半晌才“噗”的一声把什么吐在地上:“我说小孟,不是说好了一个月五百的吗?这个月怎么啦?”
她看到阿远抬起头直视那人,冷冷说:“你们三天两头来骚扰我,做不成生意当然没钱还。”
“还嘴硬!”光膀子一声大喝,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
“彭!”的一声,拳头结结实实打在柔软肉体上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揪,紧紧闭上眼不敢看。
“停,停。”穿西装的喊,说罢似乎沉吟了一刻,最后踱到阿远面前,无可奈何的样子:“你看,小孟啊,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儿上,一个月五百块,我觉得已经很优惠了。到底什么时候还,倒是给我个准信儿啊。这样多不好,搞得我们象流氓似的。”
众人一阵低笑,阿远抬起头来说:“等我下个月大学一报到,就能拿到奖学金,到时候一次就能全部还清。”
“哟!要去上大学了!”穿西装的揶揄地笑,众流氓跟着一阵嬉笑。西装说:“你家还欠我们八千多块,到时候你拍屁股跑路了,我跟谁要钱去?要不你先还个三五千块,好让我们心里也有个底儿。”
隔着三四十米的距离,小雪这时候才看清阿远的脸,不知刚才那一拳打在哪里,眉骨破了,眼睛上肿起一块,隔得那么远,她也能看到他双眼愤怒的目光:“搜也搜了,钱会尽我所能及早还你。除此之外,要打可以,别的我无能为力。”
“啧,”穿西装的摇头,“连求个饶也不会,这叫我多难办。”
光膀子的磨拳擦掌地笑:“大哥,那就只好满足他的要求了。”
“彭!彭!”连续几声拳打脚踢的声音。她脑袋一热,已经不管不顾冲出去,以自己都没想到的声音高喊:“住手,你们这群流氓!再不住手我报警了!”
短暂的沉默,忽然爆发一阵闹笑,那个光膀子的领头大笑:“报啊,就说刚哥的兄弟在这里收帐,等派出所的熘跶过来,黄花儿菜都凉了。”
身后传来阿远低沉的怒吼:“厉晓雪,你滚远点儿!”似乎后面最年轻的那个打手同时认出她来:“欸?这不是崇文中学的校花吗?”穿西装的肆无忌惮地朝她身上打量:“小美眉,你谁啊?”
她这才觉得害怕,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声音颤抖:“我是孟怀远的女朋友。”
西装笑了,一伸手捏住她的脸:“孟怀远走了狗屎运?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妞儿?”
她躲了躲,没躲开,五个汗津津的手指钳在她脸上。她个子不高,被人捏着脸仰视,那人的脸就在她头顶,油光珵亮的脑袋,一嘴烟燻过的黄牙,她甚至可以闻到他的口臭。后面一阵打斗声。阿远一声低叱,挣脱了两个人钳制,有人“哎呦”呼痛,光膀子忙过去帮忙,阿远的肚子上重重挨了两脚,又被人扭住。
西装在她头顶呲着牙笑:“刚才还装b打不还手的,这一会儿功夫就沉不住气了。看起来你还真是他的妞儿。”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有钱。”
“啧!”西装这才放开她,嫌弃地朝身后笑骂,“行了行了,有美女在这儿,你们就不能斯文点儿。”
众人嘻笑着答应,才停了手。她慌忙找出钱包,把所有钱掏出来,三张一百的,一大堆零钱。穿西装的却并不急着拿,一脸猥琐的似笑非笑:“美女,钱不钱的是小事,你刚才叫我们流氓,兄弟们可都不怎么高兴。”
众人闹笑,她在那里怔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咬了咬牙,低头轻轻叫了一声:“西装大哥。”
这个称谓引发又一阵闹笑,那人满意地整整西装领子,答应了一声:“欸!妹子,怎么说?”
到这份儿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反而镇定下来,抬眼说:“钱您先拿着,就先算这个月的。我跟您担保,下个月一定全数还清。那位大哥不是认得我嘛,阿远不还您找我。”
西装大哥摸着下巴继续似笑非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答应。她干脆过去一把把钱全部塞进他皱巴巴的西装口袋。他笑了一声,顺势拉住她的胳膊,在她脸上摸了两把,嬉皮笑脸地说:“那说好了,他不还钱的话,我来找你,你可得等着大哥。”大家一阵窃笑,西装大哥才朝身后挥手:“走。”
天渐渐暗下来。阿远一语不发从地上站起来。她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心疼地看他的额头:“怎么办?流血了,咱们去医院。”
他低着头不说话,不顾她拉着他的手,回身往大路走。王妈妈正收拾鱼摊,小心翼翼地朝他们看,好奇却又不敢问。阿远低头沉默地把成箱的蔬菜装回他的三轮车上,一句话也不讲。
小雪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忙,一边偷眼觑他。阿远一定是生气了,他生气的时候才会阴沉着脸不理她。
等他们装完了车,天已经是灰濛濛的颜色。阿远在前面推着三轮车走,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穿过市场,走到小路的尽头,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再一个拐弯,就是阿远回家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