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量四周,是个不认得的地方,房间不大但整洁有序。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她的其他东西都找不到。她起身去门边,发现房门从外面上了锁。她扶着门把手问喊:“外面有人吗?”并没有人答应。她敲门,也没有人应,等她“砰砰”地使劲拍门,房门忽然开了一条缝,有个佣人模样的人探头进来,用英文说:“厉小姐,您醒了。您请跟我来。”
房子的结构似乎颇复杂,门口是纵深的过道,地上铺深色的地板,有些地方脱了色但仍光可鑑人,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搓磨。她跟在佣人后面问:“这是哪里?”佣人回头,礼貌地微笑,不答。她怕佣人不懂中文,又用英文问了一遍,得到的仍是笑而不答。
佣人带她进了客厅,房间高大敞亮,装潢简洁又不失典雅。她记得刚才醒来的房间窗外是背光的山坡,而此时客厅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海景。如果不是刚才在过道拐角处看见两个身穿黑衣黑镜的保镖,她会以为这里是哪个富人家的海滨别墅。
佣人示意她在餐桌前靠窗的座位上落座,奉上咖啡和茶点,礼貌地说:“请用早餐。”才躬身退下。她哪有什么心情用早餐,呆呆向窗外出神,才忽然发现这是哪里。
别墅建在山上。天阴,远处的海岸线消失在银灰色的天空尽头,脚下的维多利亚港笼罩在灰濛濛的晨雾中。近处的山背后,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地匍匐在山嵴上,小路拐弯的地方有任人凭望的栏杆。她恍然认出那个地方,她和阿远曾经驻足在那里看过夜景。那时候阿远说:“总有一天,我的窗外也会有最美的风景。”
“这里的景色不错。”有人在她的对面落座。她抬眼,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张妆容精緻,神色从容的脸。她问:“阿远在哪儿?”
叶欣怡神色不变:“怀远还在澳门,现在应该很忙,他拜託我照顾你。”
她冷冷说:“谢谢,不用了。请把我的护照和电话还给我。”
叶小姐这才微微笑了笑,投了一块方糖在她的咖啡里:“你应该先问一问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这本是场不对等的对话,她没权利选择听或者不听。叶小姐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匙搅动杯里的咖啡,仿佛说与她不相干的事:“前不久郑贺找到我,说钦慕你已久,想请我帮忙。我和他认识多年,也算是个熟人,再说深哥是我舅舅的孩子,他出面求我,我不好拒绝。更何况,”她静静抬起眼来,“我也希望怀远继续留在我身边。”
“继续”两个字针扎般蛰得小雪一痛。对面的叶欣怡微微朝边上点了点头,有人把一台平板电脑送到她面前,电脑上播着一段监控录像,画面慢动作反覆显示,背对镜头坐着的人掀起桌上的两张牌,迅速用袖子里弹出的牌换掉了其中的一张。小雪确实无误地认得,那个人是郑贺。
紧接着另一段录像却是阿远,镜头显示他神情漠然坐在赌桌前的样子,镇定自若地把筹码抛出去,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最后一个镜头里他目视前方,推出面前花花绿绿所有筹码,冷冷说:“all in。”
对面叶欣怡的声音缓缓说:“第一段录像我可以交给警方,这样你大仇得报。第二段录像我可以交给怀远的董事会,只是我也是董事之一,深知这么做的害处。他这样动辄豪赌几千万,有哪个人会放心把钱交给他管?只怕他将来很难在投资圈里立足。”
小雪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说:“这不用为难,报仇对我没有那么重要。”
叶小姐轻轻笑了:“你这样说怀远该伤心了。他对你可算得上有情有义,只为了哄你高兴,明知道那个牌局是坑还往里跳,到头来你却说不重要。其实你何必自欺欺人,如果不重要你又何必那么拼?”她顿一顿:“你主动跑到郑贺房里去,我和怀远在监视录像里都看见了,他也是很痛心的。”
小雪剎那握紧了拳头,怒不可遏。这瞬间她恍然明白了许多事。一直以来步步为营制造事端的都是这位叶小姐吧,每一次偶然,包括郑贺带着小汪遇见阿远和她共进午餐,故意让小雪看见她手上戴的银戒指,都是她的设计。甚至于郑贺故意让自己偷听到的对话,偷看到的机票,以及在飞机上偶遇深哥,每一件事,无不是经过精心策划。小雪甚至一直想,为什么阿远明明雇了人到纽约找她,怎么人没找到,而他只凭橘子一句话就相信她结了婚。如果是这位叶小姐动了手脚,一切都讲得通。
对面的叶小姐还是从容淡然的样子,不急不缓地说:“我的想法是,两个视频里我会交出去一个。我自然不愿意看到怀远的事业受挫,你也不用担心,深哥虽是我的表兄,但这些年他在濠海越闹越不像话,也是时候给他一些教训,因此我是倾向于把第一个视频交给警方,这样皆大欢喜。”她顿了顿,望着小雪:“怀远也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小雪反而冷静下来,那股仿佛要冲破胸腔而出的气愤被冰冷的怒意所代替。她平静地回答:“阿远是什么意思,他自然会亲口告诉我,不需要你费心。”
叶小姐盯着她的咖啡笑了笑,抬眼说:“怀远大概和你讲过,他投资的电商赚了大钱,所以他想用这个来和我交易。可惜我也并不缺这点钱,其实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