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暴露后,这个踩炭工就不见了,想必是又逃亡到别处去了。宁河镇的人得知他原来是个当官的,更是敬重他。由于他当的是踩炭工,所以从此就把踩炭的人都叫做炭老官。」
听了这个故事,蒲文忠更加佩服了:「难怪你也这么聪明呀!你知道的事可真多!」
「这算什么,我还知道白鹿盐泉的另一个传说呢!」听到蒲文忠夸赞自己,邓老官来了兴致,又说道:「那白鹿引着猎人来到盐泉后,并没有化做一道白光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和猎人成了亲,过上了幸福的日子。咱们宁厂姑娘的漂亮远近闻名,为什么会这么漂亮?就因为是白鹿仙子的后代呢!」
蒲文忠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很是羡慕猎人的好运。大家围在邓老官的周围,正听得起劲,突然灶头进来,大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一顿饭要吃几个时辰啊?还不都赶紧干活去!」
大伙急忙爬起来干活。灶头走到蒲文忠身旁,低声说:「你到老闆那儿去一趟,老闆找你。」
蒲文忠应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说是好事吧,他想不出来无端端有什么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说是坏事吧,自己天天老老实实地干活,又没做错什么事,难道会被开除?
他忐忑不安地来到老闆张天禄家里,见张天禄正躺在床上抽菸。他小心地问道:「张老闆,您有什么吩咐?」
「你来了呀,坐吧!」张天禄指指一旁的椅子。
老闆这么客气,他更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了。他走到一张太师椅旁,小心翼翼地把半个屁股放了上去。
「文忠啊,听说你想当灶头?」张天禄似乎很随意地问。
第9节:盐骚(9)
他立刻吓得站了起来,急忙解释:「那是小人白日做梦,做不得数的!」
「有这个志向也没什么不好嘛!」
听起来老闆倒是没有恶意,他揣测不到老闆的心思,只好闷声不响。只听老闆又说:「想当灶头可得技术全面才行啊,只会扯水可不成……这样吧,明天你去给帮壠师傅打下手,跟着他学学。」
帮壠是熬盐最关键的一道工序,要想当灶头,自然也得精通这个才行。他没想到天上突然掉下件好事来,很是惊喜,连连说:「谢谢张老闆,谢谢张老闆!」
他人老实,但脑子却不笨,转念就想到老闆专门把他找来,许下这么件他盼望的事,只怕不是白给的,因此立刻又说:「张老闆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哦,有件小事,你替我做了吧!」张天禄还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晚上你带把锉刀,去龙君庙找到龙池分水铁板,把属于我的那个泉眼锉大一点。」
他愣了,下意识地说:「您要我去扩大泉眼?那不是……偷盐滷吗?」
「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一股盐泉,什么偷不偷的!」张天禄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他骂道:「我看你人老实,才让你去做的。你再敢这么乱说,当心我找人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小人一时失言,绝不再乱说了!」他吓得立刻跪下来连连磕头。
张天禄放缓了语气,又说:「龙池前铸铁板用的年头久了,被盐水剥蚀,生了些铁锈,我只是让你去把它锉一锉而已。」
「小人一定办得让您满意!」
「对了,别太早去,晚上晚一点再去,放机灵点!」
「是是!」
「好吧,你起来去吧!」张天禄挥一挥手,打发他离开。
蒲文忠起身走出屋子,才发现刚才这一喜一惊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怀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心事重重地回到盐灶继续干活,盘算着怎样才能既完成任务又不被人发现。
换班之后,蒲文忠回到家里,躺到床上想先睡一觉,等半夜再爬起来到龙池去。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怕得要死,想着要是有人发现了该怎么说。要不,就说最近皮肤老痒痒,到龙池来洗洗?可龙池里的盐滷是要分到各灶的盐滷储水池,不准许在里面泡澡,怕弄脏了,一般人们皮肤有疾,也是接些盐水用木盆泡的。
哼,明明是要把泉眼锉大好偷盐滷,却不承认!要我来做这缺德事,万一发现了,还得是我背黑锅!他在心里骂一句,不禁又想:就算只大一厘米,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得多流不少盐滷,一个月、一年下来就更不得了了。妈呀,这一年下来张老闆得比别人多熬多少斤盐呀!
要是被盐场公署知道了,会怎么样呢?张天禄肯定会推说不知的,让自己当替罪羊。还有,其他盐灶的老闆要是得知了,激起公愤,自己不成了过街老鼠?蒲文忠越想越怕,拿不准该不该做这事,想告诉父亲呢又不敢,怕父亲不让自己去做,又怕多一个人知道,万一哪天说漏嘴传出去。
就这样左思右想,熬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听着巷子里更夫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远去,他一骨碌爬起来,还是决定去做。他本是个胆小的人,不会做这些事,但也正因为胆小,他不敢违拗老闆的吩咐,何况还有一个让他学帮壠的诱惑在那里。
管它呢,不做肯定要被开除,做了也不一定会被人发现嘛!这样一想,他的胆子壮了一点儿。
这天没有月亮,天色很暗。他大喜,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他摸黑来到龙君庙的龙池分水孔,从左边数到第十七个泉眼,正想下手,又不放心起来,从头又数了一遍。这眼数可不能搞错,搞错了就白白便宜了别人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