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苗君儒和程大峰正说着话,突然传来细微的敲门声。程大峰下了床去开门,可门外并没有人,倒是地上有一页纸,他捡起来一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快离开这里,有人要害你们!

程大峰拿着那页纸,问道:“苗教授,怎么办?”

苗君儒笑道:“他们要害我们的话,早就在吃的东西里下药了。睡吧,离天亮还早着呢!”

两人刚躺下不久,就听到隔壁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叫,接着又有一个女人的惨叫:“救命啊!救命啊!”

程大峰正要起身,苗君儒沉声道:“别多事,以防惹祸上身!”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喊叫。程大峰再也忍不住,跳起身去开门,同时说道:“苗教授,我只是看看!”

门一打开,一个头发蓬乱,身体半裸的女人扑了进来,几乎抱住程大峰,哭道:“救救我!”

从外面透进来的光线,照着女人嘴角和胸前的鲜血。程大峰扶住女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外面冲进来一个男人,那男人“呀呀”地大叫着,挥舞着手里的一把短刀,当胸刺向程大峰。

程大峰将女人拉到一旁,飞起一腿踢中那男人的腹部。男人的身体被踢飞出去,将对面的木板撞出了一个大洞。

那男人很快从洞里爬出来,满脸是血,嗷嗷叫着继续扑上前。苗君儒飞速起身来到门口,趁那男人抢进门的时候,一把扣住男人持刀的手。他本想夺下男人手里的短刀,可当他与男人的眼神对视时,顿时大吃了一惊。

这男人的眼珠几乎暴凸出眼眶外,眼球通红甚是吓人。更让苗君儒惊骇的是,这男人喊叫的时候,露出了几颗大獠牙。

是人还是僵尸?

这男人的手被苗君儒扣住,扭过头朝他一口咬了下去。他放开男人的手,身体微侧,一掌劈在男人的脑后。

这一掌的力道不小,若是正常人,被劈中之后会当场晕倒。可这个男人不但没有倒下,反而转身朝他刺来。他后退一步,左手托住对方的手腕,右手猛击对方的手肘关节。

那男人的手肘关节受击,手腕反弹回来,只听得“噗嗤”一声,短刀插进脖子里,鲜血顿时飞溅出来。

走廊里的人惊叫起来:“杀人了,韩少爷被杀了!”

苗君儒登时警醒过来,朝程大峰喊道:“快走!”

程大峰叫道:“我走了,你呢?”

苗君儒拿出天地镇魂金抛过去,说道:“不要管我,你去找她!如果三天之内没有我消息,你们就离开这里!”

程大峰说道:“苗教授,我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后,他跳窗而出!

苗君儒点燃灯,见那个男人倒在地上,从脖子里溅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而那个女人,却已经吓得瘫软在桌子底下了。他上前问那女人:“他为什么要杀你?”

那女人抖索着说道:“我……不知道。他……他晚上喝酒还是好好的……半夜醒来,说……说很难受……我见他眼珠子血红……而且嘴巴里长出了……像狗一样的牙齿……说他中了邪……结果他却要杀我……”

苗君儒问道:“他有没有说这些天去了哪里?”

那女人说道:“干我们这……这行的……拿敢随便问……客人呀?不过……他喝酒的时候,好像说过要发大财之类的话……还说要替我赎身!”

马二带着几个人出现在门口,对苗君儒说道:“姓苗的,你知道被你杀死的人是谁吗?他是韩县长的儿子。是男人的话,就别逃走!”

苗君儒用一块床单盖住韩少爷的尸体,冷笑道:“放心,我不会走的。你先派人通知韩县长,另外找一间没有人住的房子,把韩少爷的尸体抬过去,免得影响了你们的生意。注意,千万不能让月光照着尸身!”

马二问道:“为什么?”

苗君儒淡淡地说道:“因为韩少爷中了尸毒,如今尸毒攻心,他已经不是人了。如果让尸身照着了月光,接受月光的阴气,就会发生尸变!另外再给我找些朱砂和一支毛笔来!”

一听会尸变,马二吓得脸色大变,忙吩咐身边的伙计,按苗君儒说的去做!

×××

翠花楼后院有一间柴房,韩少爷的尸体暂时放在柴房的柴堆上。马二带着几个伙计守在门口,他们还是担心苗君儒会逃走。

苗君儒撕开身体的上衣,用朱砂在尸体的胸口画了一道镇尸符,又在尸体的头顶点了一盏长明灯。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马二在门口说道:“姓苗的,我们大小姐来了!”

苗君儒走出柴房,见到了赛孟德,赛孟德的身后站着娟姐。

赛孟德问道:“你说韩少爷中了尸毒?”

苗君儒点了点头,说道:“要不你进来看看?”

赛孟德问道:“你杀了人,却叫你那个学生逃掉,你为什么不跑?”

苗君儒笑道:“因为我想知道,他是怎么中的尸毒!”

赛孟德说道:“人虽然是你杀的,但我们翠花楼也逃不了干系,等会韩县长来,你怎么跟他说?”

苗君儒笑道:“那就等韩县长来了之后再说吧!”

没过多久,一个五十岁出头,头上戴着礼帽的男人,带着几个警察,急匆匆地赶过来了。他进柴房看了韩少爷的尸体,愤怒地盯着苗君儒,朝几个警察下令:“带走!”

苗君儒说道:“韩县长,你只看了尸体,还没问清楚什么原因,就要把我带走。你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吧?”

韩县长说道:“我儿子是你杀的,很多人都看见了,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可不管你是什么教授,杀人偿命,我儿子可不能白死!”

苗君儒说道:“你儿子当然不能白死,但也得弄清楚他死得真正原因吧?你仔细看过你儿子的尸身没有?他的嘴里长出了獠牙,眼珠子都是红的,从伤口流出的血,和两只手的指甲一样乌黑,后颈长出了一层白毛。依我的经验判断,他之前就中了尸毒,只是尸毒潜伏于体内,没有发作而已。昨儿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又与女人交媾,从而尸毒发作,迷失了本性!”

韩县长说道:“一派胡言,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呀?”

苗君儒说道:“你不信我没关系,你找一个有经验的仵作来看一下,就知道了!要不我把她胸口的镇尸符擦掉,你找人把尸体抬到院子里让月光照一下,看看会不会尸变?”

听苗君儒这么说,韩县长说道:“我儿子每天只在街上游逛,他又没有跟人家去挖坟,怎么可能中尸毒呢?”

苗君儒说道:“中尸毒不一定要去挖坟,再说了,你儿子偷偷跟人家去挖坟,又怎么会让你知道呢?”

韩县长说道:“我会派人调查清楚的,来人,带走!”

几个警察上前要铐住苗君儒,却被他推开,他说道:“要逃我早就逃了,我跟你们走!”

在经过赛孟德身边时,这个女人目光冰冷地望着他,倒是身边的娟姐,眼中似乎有一丝焦虑,他的心一动,想起那个敲门示警的人,心道:那个人会是谁呢?

×××

街上没有其他的行人,暗淡的灯光将苗君儒与那几个警察他们几个人影拉得很长,韩县长并没有跟他们一起走,而是留在了翠花楼。

当他们转过一处街角的时候,从黑暗中冲出来几个人,逼住了那几个警察。

苗君儒看清为首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受了伤留在石屋,后来却又失踪了的罗强。

一个警察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罗强摆了一下手里的枪,喝道:“识相点的赶快滚开,我要带这个人走!”

苗君儒说道:“如果我不愿跟你走呢?”

罗强说道:“苗教授,我是来救你的。你在赛孟德的楼上和他们三个人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你离开后,郭大善人叫马大哥找人除掉你,马大哥不同意,他们还为这事吵了起来。是我写的字条塞在客房门下,提醒你离开,可是你不信。你杀死韩少爷的时候,我也在旁边。你以为姓韩的会听你的话吗,他会害死你的!”

苗君儒明白过来,原来那个翻墙进后院以及塞字条报警的人,居然就是罗强。他和罗强并没有交清,罗强为什么要帮他呢?他问道:“是谁要你来救我的?”

罗强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走!”

苗君儒寻思韩少爷的尸毒发作,绝对不是偶然的事件。正常人只有两种途径中尸毒,一种是被僵尸咬过,另一种则是进入墓室,中了里面的尸气。第一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被僵尸咬过的人,身上会有牙印。他检查过韩少爷的尸体,身上并没有牙印。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韩少爷进入过墓室,由于防备不当而中了里面的尸毒。

可是堂堂县太爷的儿子,整日养尊处优的,怎么会去干那种勾当呢?

他有心查清真相,可韩县长不给他机会。

罗强朝那几个警察凶道:“还不快滚?老子的枪可不认人!”

那几个警察相互看了看,慌忙离开。

罗强见几个警察已经离去,顾自笑了一下,转身朝前面走去。他手下的人立刻围在苗君儒身边,押着他往前面走。

拐过几条巷子,边上有一扇门开了,苗君儒跟着罗强走进去后,身后的门很快关上。

正屋里亮着灯,罗强一屁股坐下来,示意苗君儒也坐下,一个兄弟上前替他们倒了水。

苗君儒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一旁,背对着罗强,说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罗强说道:“其实我也在帮我自己!”

苗君儒问道:“你不是在石屋里等马鹞子的吗?怎么到这里了?”

罗强说道:“我原本是石屋里等马大哥的,可是我看到来了一队官兵,我以为他们是来抓我的,所以就离开石屋,还在石屋里下了绊子!”

苗君儒笑道:“你那绊子,差点将我和马鹞子炸上天。”

罗强惊道:“他回去了?”

苗君儒正色道:“他念着你还是他的兄弟,回去找你!你们两人之间,好像还有一些误会,是吧?”

罗强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帮兄弟,包括我在内,对他都是一片忠心,可他对我们,却是……”

苗君儒问道:“难道他还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吗?”

罗强说道:“苗教授,请你坐下来。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这也是我今晚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去翠花楼打探他们的消息,出手救你的原因!”

苗君儒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洗耳恭听!”

罗强的脸上出现一抹悲戚,说道:“我是本地人,母亲十二岁那年跟随我姥爷逃荒至此,我姥爷不幸病重身亡,母亲不得已卖身葬父,被郭大善人买入家中当丫鬟。几年后,我母亲变成了一个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和一个在街上卖苦力的小伙子好上了。郭大善人见我母亲漂亮,便想将我母亲收房。我母亲得到消息后,和那小伙子出逃,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逃出兴平,就被郭大善人带人抓住。那小伙子当场被打死,我母亲本想殉情自尽,却被郭大善人搂住。”他的眼中闪现泪光,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郭大善人将我母亲强行收房,几个月后我出世,郭大善人才知道我并非他的血脉,便将我母亲卖给翠花楼。所以我自小在翠花楼长大,对翠花楼的地形很熟悉。我七岁那年,母亲得了脏病,被老板娘赶出了翠花楼,因无钱医治而活活疼死。临死前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姓罗。从此我在街上流浪,靠拣别人吃剩下的东西过活。终于有一天,我遇到一个过路的人,于是我跟着他,成了玄字派下的弟子。我们师徒俩游荡江湖,以替人看风水为生。苗教授,其实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你记得民国二十三年在南阳一座土地庙里遇到的那两个人吗?还是你救了我师父的命呢!”

苗君儒想了起来,1934年,他带着几个学生在南阳一带考古,找到了一座隋朝的墓葬,受当时环境的影响,他们不能公开进行挖掘。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在墓葬的周围找一处地方暂时住下来,而后再想办法挖掘。他们来到一座破庙,在庙里遇到了两个人,那个年纪颇大的人处于昏迷状态,呼吸细微而急促,身底下一大滩黑血。旁边跪着一个少年,正无助地哭泣着。他一看这人的病症,知道是得了伤寒,由于未能及时医治,引发了下身出血,生命岌岌可危。他拿出野外考古配给的进口的药物,给那病人灌了进去。只一个晚上,那个病人便醒了过来,病情明显有好转。他与病人交谈起来,得知这病人乃是一个游走江湖的风水先生,那少年时风水先生的徒弟。迫于当时的情况,他们没法对那座墓葬进行挖掘,所以他在那座破庙中呆了两天,便带着学生离开了。临走还给那风水先生留下了一点药物。那少年跪在地上,朝他磕了三个响头,以报救师之恩。

罗强接着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认出了你,只可惜我没办法和你说话,怕马大哥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之后,对你不利!”

苗君儒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你不提的话,我还想不起来呢。你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继续说下去!”

罗强继续说道:“其实我跟着第一个师傅,并没有跟多久,我14岁的时候,师傅将我留在临潼一个叫半指仙的风水先生那里当义子。我19岁的时候,半指仙替我娶了一房媳妇,那骚货明的是我媳妇,实际是半指仙的相好。我一气之下杀了一对狗男女。我独自一人回到兴平,想杀掉郭大善人,替我父母报仇。后来我又想,仅仅杀掉郭大善人,还不足以平息我的仇恨,必须让姓郭的整个家族败落。我看过郭家的祖坟,是上好的青龙穴,后代虽然出不了大官和贵人,但可保子孙后代平安,且吃喝不愁。我会看风水,自然也懂得如何破风水,就在我准备破掉郭家的祖坟风水时,遇到了我的同门师叔,就是你见过的客来香酒楼刘掌柜,他是玄字派的掌门人。他告诉我,郭家的祖坟是玄字派的前辈看的风水,并下了血咒,谁要是破此风水,必遭天谴。要想对付郭家,其实还有别的办法。他劝我去投军,谁曾想我投军不到半年,部队被打散。我带着几个兄弟做了土匪。为了生活,我不得已违背师训,干起了盗墓的生涯。我不敢让师门知道我盗墓,所有从地下挖出来的货,都是找兄弟去出手。5年前,我遭官兵围剿,手下的兄弟死的死逃的逃,我一个人逃到川康,被一个小土司抓住,说我是汉人的奸细,要剥我的人皮蒙大鼓,马大哥带人打进寨子,碰巧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入了他的伙!川康地区山高林密,谁都奈何不了我们,可毕竟是穷乡僻壤,当土匪的日子也不好过。三年前,马大哥听了我话,带着兄弟来到兴平。按着我的指引,挖了一座大墓,手下的弟兄们都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苗君儒想起在马嵬村那庙中见到的玉带,忍不住问道:“你们挖开的那座大墓,大约在什么位置,挖出了多少东西?”

罗强说道:“那座大墓其实就在石屋的后山,分上下两层,上层已经被人盗过了,下层还没有人进去过,但奇怪的是,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多少。那棺材的外棺是石头的,内棺是金丝楠木,我们撬开棺材,见里面有一棺材的水,尸身还没腐烂呢。一个兄弟用棍子把尸身挑出来,尸身上的蟒袍登时就烂了,不过那一条玉带和尸体手里拿着的那块玉板倒是不错。我们从里面弄出了半箱金银锭子,一箱玉器珠宝,还有十几幅名人字画。里面还有不少古书,兄弟们觉得那些书不值钱,一把火给烧了。”

苗君儒听到这里,连连叫了几声“可惜”,石棺里面套木棺,在唐代的墓葬中并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那木棺中的水,能保尸体千年不腐,是很好的考古研究课题呀!还有那些墓葬里面的书籍,说不定是唐代的孤本,比起珠宝玉器起来,不知要贵重多少倍呢!一伙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哪里懂得什么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呢!至于罗强所说的尸体手里拿着的玉板,应该就是他见过的那块白玉朝笏。想当年,杨国忠借唐玄宗对其妹妹杨玉环之宠,巧为钻营,终于一步步登上权力的巅峰,成为大唐的相国。随着地位的升迁,杨国忠在生活上也变得极为奢侈腐化。每逢陪玄宗、贵妃游幸华清宫,杨氏诸姐妹总是先在杨国忠家汇集,竞相比赛装饰车马,他们用黄金、翡翠做装饰,用珍珠、美玉做点缀。出行时,杨国忠还持剑南节度使的旌节(皇帝授予特使的权力象征)在前面耀武扬威。杨国忠的专权误国,最终导致了他和儿子杨暄一起,以及另两个妹妹,在马嵬驿兵变中被杀。马嵬驿兵变正值盛夏,天气炎热,依当时的环境,尸体只是草草掩埋,几天内应该就会生腐。虽然后来唐玄宗另外择地厚葬,但尸身绝对不可能如罗强所说的还没腐烂。难道罗强所挖的墓葬是别人的?如此一来,那块属于杨暄的白玉朝笏,又怎么会到了那口棺材中的?于是他问道:“你确定棺材中的人没有腐烂?”

罗强说道:“确实没有腐烂,但我觉得很奇怪,尸体身上穿着蟒袍,腰里系着玉带,一副大官打扮得模样,但却是一个女人,长得还很漂亮。有一个兄弟说,要不是有那一身恶心的尸水,他还想试试那女尸的滋味呢!”

苗君儒微微点了一下头,据史料记载,在马嵬驿兵变中,杨氏一族的人几乎被杀尽,杨国忠的妻子裴柔和幼子杨晞以及沈国夫人逃至陈仓(今陕西宝鸡市),都未能幸免,杨暄的妻子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杨国忠父子的尸身在兵乱后无处可寻,唐玄宗厚葬时,才以一个可以代替他的人安葬。那棺材中的女尸,能够手持杨暄的白玉朝笏,即便不是杨暄的妻子,也应该是他的近亲。若真如此,墓葬中的书籍就显得更加珍贵,说不定关于墓葬主人的答案,就在那些书籍中。如今那些书籍都已经毁了,可惜也没用。安史之乱后,大唐江河日下,能有那么多东西陪葬,已经相当不错了。他想起那块放在木盒中的琉璃墓砖,于是问道:“你们挖开墓室的时候,看清楚墓砖是怎样的吗?”

罗强说道:“就是普通的三六九青砖(作者注:三六九分别为墓砖的长宽高,是考古盗墓人对墓砖的专用说法。唐宋时期为砖窑中特地为建造墓室烧制的,元朝之后,这种规格的青砖,也被人用来建造屋基)。不过,那里的三六九与别的地方不同,上面有龙纹。里面的墓室又分为前后墓室,门洞周围均砌一层券砖,上有平牙砖门楣,门边两侧各有一整块一人高的青砖,上面刻着护墓神。苗教授,你怎么对里面的砖头感兴趣呢?有时间的话,我带你再进去就是了!”

苗君儒微笑道:“我们扯远了,还是继续说说你和马鹞子的事吧!”

罗强笑了一下,说道:“后来我们又挖了几个小墓。依马大哥的想法,是将财物给兄弟们分了,从此大家都不用将脑袋挂在裤腰上过日子,有了那些财物,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可是我不同意。我要马大哥带着兄弟们来兴平,是为我报仇的。如果兄弟们就这么散掉,我的仇就没办法报了。于是我建议先不分财宝,将那些财宝分成几份,各自藏在不同的地方,等有朝一日兄弟们实在不愿干了,再分也不迟。”

苗君儒问道:“马鹞子和那些兄弟都听了你话?”

罗强说道:“也有人不愿意,可是我对他们说,陕西这块土地上,到处都有帝王将相的坟墓,我们要找到一个大的,狠狠发一笔横财。之后我们确实挖了几个大墓,可里面都是空的。兄弟们都想再挖到一个大墓,所以愿意留在这里。”

苗君儒说道:“以你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一夜之间,将郭大善人一家大大小小杀个精光,也算替你父母报了仇。”

罗强说道:“刚带他们来兴平的时候,我是那么想的,也和马大哥商量过怎么样对付郭大善人。我知道马大哥的性格,他最恨被兄弟利用,所以我并没有将我和郭大善人的恩怨告诉他,只说郭大善人是兴平城的第一富户,家中金银财宝成堆。马大哥原本也有些动心,可是他进城一趟之后,却改变了主意!”

苗君儒问道:“他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罗强说道:“马大哥说,郭大善人和别的有钱人不同,是个善人,郭家修桥铺路,出钱救国,还每天施舍逃难到这里的穷人。我们虽然是土匪,可土匪也要讲江湖道义。”

苗君儒问道:“这三年来,你们都在兴平这一带活动,你都没有想过怎么样报仇?”

罗强说道:“我当然想过。既然马大哥不愿对付郭大善人,我只有依靠自己。我通过师叔的关系,认识了驻防在这里董团长,要马大哥和董团长做生意。彼此熟了之后,董团长提出来收编我们,马大哥当连长,我当副连长。如果收编成功,我就有机会利用军队的势力对付郭大善人。可马大哥居然不愿被收编。”

苗君儒说道:“董团长身边的宋远山宋师爷,是地字派的人,你师叔不可能不知道吧?”

罗强说道:“不错,玄字派和地字派,以前虽然水火不容,可到了光绪年间,两派的关系开始缓和起来,我师父和师叔,都与地字派的掌门人朱福有交情。”

苗君儒说道:“城内有一处宅子,是宋远山宋师爷的,但宅子的结构很古怪,是阴阳共济的山河乾坤地,你知道这事吗?”

罗强摇了摇头,说道:“我很少进城,有事都是去客来香酒楼找师叔。倒是马大哥经常带人进城潇洒,但他每次带的人都不多。”

苗君儒说道:“马鹞子不愿被军队收编,你的报仇计划就无法实现,难道你就想不出用别的方式报仇吗?”

罗强说道:“换做是别人,完全可以暗中派人做掉马大哥,而后带着兄弟们接受董团长的收编。可我念着救过我的命,不愿意那么干。所以我一直忍着,在等机会。”

苗君儒微笑道:“面对刻骨铭心的杀父仇人而不能报仇,一直忍了那么多年,你的那份忍耐力,非常人所能及。”

罗强说道:“师父一直教导我,说忍字头上一把刀。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遇事千万不能急躁,需切记一个忍字。我牢记师父的教诲,所以这么强忍着。”

苗君儒问道:“你的师父还好吧?”

罗强说道:“自从我离开他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他。我问过师叔,都说没有他的消息。我师父是个怪人,习惯漂泊江湖。”

苗君儒听到这里,心里暗惊,他当年在破庙中救了罗强的师父时,只知对方是一个风水先生,而那人也并没有告诉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后来在与看山倒朱福聊天的时候,朱福对他说过,玄字派下有不少会看风水的高手,但真正会看风水的,是一个叫徐渭水的人,此人不但精通风水堪舆,而且通晓阴阳奇术。只可惜此人生性古怪,不愿造福一方,宁愿浪迹江湖,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朱福虽与玄字派的人有交往,可也只是听说过关于徐渭水的传说,并未见过其人。(作者注:按民间的说法,风水先生与算命先生是不同的,每个地方都有本地会看风水的风水先生,而每个风水先生都只在自己的地盘上帮人看风水,绝对不会轻易闯到别人的地盘上去抢食。如若死者家属不远百里前来相请,越界的风水先生会主动联系当地的同行给予方便,事后会按规矩送上一份礼,否则坏了规矩,被同行刁难,轻则被打,重则丢掉性命。)他问道:“你师父是不是叫徐渭水?”

罗强的脸色微微一变,隐隐有些生气,说道:“我跟随师父这么多年,只知道他姓徐,而不知道他的名讳,后来我见到了师叔,才知道我师父的名讳。”

苗君儒问道:“你师叔和你师父的关系怎样?”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他听朱福说过,徐渭水之所以浪迹江湖,是与本门几个师兄弟不和,按其本事,完全可以当上掌门,执掌门派,可最终被人排挤,并遭人暗算,数次险些丧命。

罗强说道:“我师父从来不对我说他个人的事,后来我才听师叔说,要不是师父的性格古怪,为诸位师兄弟所不容,掌门之位就是他的!我师叔不止一次劝我罢手,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人无完人,郭大善人虽有恶迹,但在抗战大业上从不含糊,仅一次就捐出了5万大洋。若没有郭大善人的布施,不知道要死多少逃难来的百姓。正因为如此,我才那么强忍着,想着什么时候把小日本赶出了中国,再和郭大善人算账。一年前,我发觉马大哥和郭大善人来往神秘,好像在进行一件很重要的事。除了马大哥身边的两个心腹,其他的人一无所知。”

苗君儒问道:“那你弄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

罗强苦笑了一下,说道:“我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弄清楚他们的事。就在我打算找他好好谈一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苗君儒问道:“你们碰巧遇到了受了重伤的看山倒朱福,是不是?”

罗强说道:“我本来不认识朱福,是看了他随身带的《天玉方略》,才猜测是他的。因为我听师叔说过,地字派的看山倒朱福,刚刚得到一本旷世奇书,叫《天玉方略》。”

苗君儒说道:“于是马鹞子进城救了一个叫小玉的女人,是吧?”

罗强说道:“马大哥把小玉救回来,两人很快就好上了,兄弟们叫她嫂子。是她告诉我,说和氏璧其实并不是传国玉玺,而是传说中的万古神石。而那块神石,极有可能被唐玄宗埋进了杨贵妃的真墓,他爹一直都在寻找杨贵妃的真墓,最后断定,就在那一带的山上。她还告诉我,说万古神石有很强的磁性,我正是按她的所指,才找到那处地方。虽然我们失去了几个兄弟,所幸马大哥安然无恙,还带出了那块万古神石。当我得知你断定那块石王是假的时候,也觉得事有蹊跷。连看山倒朱福都找不到的地方,为什么我花了数天的时间就找到了呢?”

苗君儒说道:“其实马鹞子从城内救回来的那个小玉是假的,因为我和学生在宋师爷的那处宅子里发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关着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的身上戴着地字派的掌门信物天地镇魂金。朱福是地字派的掌门,他的掌门信物不可能落到别人的手里。”

罗强说道:“你错了。那个小玉是真的。那天我和她在山顶争执,你是在旁边听到的。如果她不是真的小玉,不可能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当年朱福和她在半指仙家住过,我认得她的样子。至于朱福的掌门信物,怎么会落到别的女人手里,我就不知道了。”

苗君儒想起那天他们两人争执的情景,说道:“我记得你当时还质问她和董团长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那么想?”

罗强说道:“我一开始就觉得她很可疑。如果马大哥真的是将她从董团长手里抢出来的,以董团长的脾气,不可能不来对付我们。可是她来山上几个月,官兵只在城内虚张声势,并没有实际的行动。正是她要马大哥带东西去重庆,把你引过来。而她却又亲自带着几个兄弟,在你有可能经过的地方拦住你。苗教授,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她和我一样,对董团长有血海深仇,她完全可以要我们去暗中杀掉董团长,没有必要折腾那么久。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每次我们有所行动,总有官兵在我们身后,坐收渔人之利?”

苗君儒说道:“就算你认定马鹞子救回来的小玉,真是朱福的女儿。可你可能还不知道,那个董团长却是假的。真的董团长在一年前某个夜晚跟随朱福出去后,就没有回来。宋师爷弄了个长得跟董团长相似的人,冒充董团长。我听刘掌门说,真的董团长业已看破尘世,出家为僧!”

罗强说道:“我从山上潜回城里,想去找师叔,哪知客来香酒楼已经被烧了。还好遇上一个和马大哥走散的兄弟,找到这处马大哥在城里的落脚点。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弟兄,其他的人则被官兵抓住墙壁,尸体挂在城外示众。”

苗君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如果这里是马长风在城内的落脚点,马长风在城内那么久,怎么不来这里落脚呢?难道还有别的落脚点不成?

罗强继续说道:“傍晚的时候,我派兄弟们出去探风,有兄弟看到你去了翠花楼,于是我夜探翠花楼,却发现马大哥和郭大善人,在翠花楼头牌姑娘赛孟德那里。我刚听马大哥对他们说余师长和宋师爷的之间的事,你就来了!我还听了你们的话,觉得你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才出手救你!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苗君儒点了点头,罗强说的这些话,似乎没有半点隐瞒,也找不出破绽,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罗强的话值得推敲。因为一个凡事都能忍的人,定是城府颇深的人,而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向别人说出肺腑之言的。他说道:“你是徐渭水的徒弟,又当过半指仙的义子,还是兴平本地人,以你的能耐,应该知道韩少爷是怎么染上尸毒的吧?”

罗强笑道:“我在山上,怎么知道城内的情况呢?更何况,我和姓韩的并不熟。当时我躲在翠花楼内,听说了韩少爷发疯,被你杀死的事,也觉得很奇怪。韩少爷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中尸毒呢?哦,我想起来了,我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路过郭大善人家的祖坟,见那里驻扎了不少官兵。你不是想知道韩少爷是怎么染上尸毒的吗?或许在那里能够找得到答案。”

苗君儒看了一眼窗户,外面已经天亮了。他说道:“小玉被日本人抓走了,马鹞子约了日本人,中午在客来香酒楼,用那块假的石王换人!”

罗强惊道:“怎么连日本人也卷进来了?”

苗君儒说道:“宋师爷投靠了满洲帝国的康德皇帝,康德皇帝是日本人的傀儡,日本人为了帮宋师爷,把手伸进了抗战的大后方,也未尝不可。但奇怪的是,如果宋师爷和日本人有勾结,为什么不把石王是假的消息告诉日本人?日本人一旦知道马鹞子身上的石王是假的,还愿意用人来换吗?”

罗强用手托着腮帮,说道:“有些事确实令人想不明白。但是我认为,小玉把你引来,一定有她的道理,事情总会有弄明白的那一天。”

苗君儒问道:“你打算怎么帮马鹞子?”

罗强说道:“现在离中午还早,我先派几个兄弟去客来香酒楼那边看看,希望能够碰到马大哥!”

苗君儒喝了一口水,起身说道:“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吧?要不我们出城一趟,去看看郭大善人家的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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