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几个字是蒙力巴留下的,那么,他留下这几个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那处被凿平的石壁上,他又留下了什么?是什么人进来凿平的呢?

自古以来,喜欢玩鸟的人不少,但是喜欢玩鹰的人却不多。

相对其他鸟类的人说,鹰的玩趣不多,只有斗鹰和捕猎两种。而且鹰相当不好伺候,要有专门的人看护,豢养的费用相对要大得多。

因而,玩鹰的大多是豪门贵族和武林侠客。

有人玩鹰自然就有人猎鹰,把鹰从山林中捕来卖给玩鹰的人。

猎鹰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职业,在捕捉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鹰啄瞎眼睛。再者,捕鹰的地方一般在人迹罕至的高山上,山道险峻,豺狼虎豹,毒虫蛇咬,往往连命都会搭上。

但是猎到一只好鹰,就能卖一个好价钱,足够一家人生活一年半载的,所以有很多人不惜自己的性命,到深山老林中去猎鹰。

苗君儒有一次到川西牟尼芒起山考古的时候,经过甘孜的一个山谷,不小心摔伤了腿。恰好被一个从山里来的彝族猎鹰客看到,将他背回到家里养伤。

那是一个只有两三户人家的小山村,猎鹰客的家就在村头的山坡上。猎鹰客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平常吃的都是红苕和野菜煮的饭,很少看到一点荤腥。

在川西的莽莽大山中,很多山民都是靠红苕和野菜度日的。但是山里人自然有招待客人的办法,那挂在锅头熏干的野味,河里的鱼虾,都是上等的好菜。

他在这户人家的竹床上躺了两天,终于可以下地走了,待到脚伤完全好,那是一周以后的事情。他看到这户人家用来照明的铜油灯,居然是汉代的古董。

和山民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能够深刻感受到他们的淳朴敦厚。

在离开的时候,他对那男人说,如果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可以拿着那盏油灯到重庆去换钱。他留下了两块大洋,还有一张写着他名字和地址的纸条。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会合上那些学生之后,却被飞天鹞的人绑了去。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个猎鹰客会来重庆找他,而且是在他刚下课后。

他看着这个须发浓密的男人,差点认不出来了。

这个男人拿出了一页纸,还有那两块大洋,有些怯怯地说道:“苗教授,我找你来了!”

苗君儒看了那两块大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才激动地说道:“大兄弟,走,先回我家去!”

在回住处的路上,那男人忸怩着说道:“苗教授,我没有带那盏油灯来,那东西留着还有用呢!”

苗君儒说道:“没关系,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尽管说!”

回到家刚坐下,那男人拿出一样东西,说道:“苗教授,我带来了这样东西,不知道值不值钱。”

苗君儒望着男人手上的东西,顿时间眼睛瞪大了。那是一颗比鸡蛋还大的红色宝石,在光线的映射下,通体折射出一种夺目的红光,整个房间都似乎被这种光线充满了,看得人眼花缭乱。从那宝石表面的折射光线判断,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那颗松赞干布作为聘礼的红色钻石。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落到一个贫穷的猎鹰客手里?他惊道:“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男人说道:“是一个人给我的,叫我拿来给你看!”

苗君儒的内心大惊,表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在你家住了那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呢!”

这个男人说道:“叫我达瓦吧!”

苗君儒说道:“达瓦,你是怎么来到重庆的,是谁给了你这个珠子,他叫你来找我,是想我做什么?”

他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达瓦似乎愣了一下,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他泡了一杯茶,要达瓦先喝茶。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也无妨。

达瓦喝了几口茶,低声说道:“你认识飞天鹞,对不对?”

苗君儒觉得达瓦好像变了一个人,跟原来那个木讷而敦厚的达瓦相比,眼前的达瓦具有一种久历江湖的老练与深藏不露,眼中的那份淳朴被阴险所代替。对方选择在这时候来找他,又说出那样的话。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兜圈子了,正色问道:“你的老板是谁?”

达瓦并没有回答苗君儒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找宝石之门?”

苗君儒也反问道:“你为什么想知道,是谁叫你来问的?”

达瓦说道:“苗教授,我可是替人办事,人家送给这个东西,就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苗君儒“哦”了一声,说道:“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

达瓦笑了一下,说道:“其实那年你被飞天鹞他们绑了去,是我给他们通风报的信。也许你不知道,他们那帮山匪除了打家劫舍之外,最厉害的就是从地下挖财宝。当我知道你是考古学教授之后,就给他们送了信。那时候,他们刚刚挖了一座皇妃墓,出来不少东西,正想找人给那东西估个价。”

苗君儒冷笑道:“我住在你家的时候,看到过一些用来盗墓的工具,你对我说是捡来的!你们猎鹰是假,只要是寻找深藏在大山里的坟墓!你既是猎鹰客,也是一个盗墓贼,对不对?”

达瓦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他玩弄着手里的红色钻石,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个东西价值连城,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弄到手的。他要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和你合作!”

苗君儒问道:“怎么个合作法?为什么你老板不直接来找我?”

达瓦说道:“他不能直接和你见面,所以派我来和你谈,其实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你沿途留下标记给我们就行了。如果你答应的话,这颗珠子就是你的。”

苗君儒微笑道:“你老板好大的手笔,这可是无价之宝呢!”

达瓦说道:“比起宝石之门内的东西,这颗珠子并不足一提。我也是藏民,小时候就听过那个传说。连我都不相信,传说居然是真的。”

苗君儒心中想到:达瓦以前应该是马长风的人,只是担当着线人的角色,没有正式入伙,所以马长风带着手下的人投军抗日时,达瓦仍干着盗墓的营生,并很快接触上了帮马长风的大老板。当马长风拿到绝世之钥,并和那个大老板闹翻时,那个大老板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个大老板的势力确实敌不过康礼夫,可这么好的事情,谁愿意错过呢?所以,那个大老板想出了坐收渔翁之力的办法,并不惜拿出那颗无价之宝,通过达瓦来找他,来作为交易的筹码。

估计那个大老板也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物,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快知道他与康礼夫之间的事情。

苗君儒想了一下,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回去跟你们老板说,找到宝石之门后,我要拿两成!两天后出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留下记号!”

达瓦把那血色钻石放在桌子上,朝苗君儒鞠了一躬,然后走了出去。

×××

达瓦离开后,苗君儒把那血色钻石放到口袋里,走出门外,见那两个监视他的男人还在路边游荡。

那两个男人跟着他,一路来到礼德斋古董店,才闪进一条胡同中不见了。

刘大古董对苗君儒的突然到来显得有些意外,忙把他请到里面的厢房。

刚一坐下,苗君儒就问道:“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刘大古董焦急地说:“还没有找到,我正急呢!怕那些人使坏,不敢报警呀!”

苗君儒说道:“报警也没什么用!重庆那些有几个能真正破案的?”

刘大古董连连叹气道:“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苗君儒从口袋中拿出那个血色钻石,托在手上说道:“刘掌柜,你帮忙看看,重庆有谁会有这东西?”

刘大古董接过血色钻石,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听说玉华轩的李老板得到一块很大的血色钻石,还请人看过呢,不知道是不是这东西!这东西价值连城的呀,怎么到了你的手中?”

李老板的全名叫李德财,在古董界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仅在重庆就有三家分号,另外在上海北平广州等大城市,也开设有分号,生意做得相当大。

苗君儒认识这个人,只不过彼此的交道打得比较少。他问道:“李老板平时是不是还有一些珍稀古董出手?”

刘大古董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有两次还请我看过,都是好货呢?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苗君儒说道:“我想去拜访一下他!”

刘大古董说道:“找他做什么?李老板这人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脾气也怪,就像我老板康先生一样,不容易见到的!”

苗君儒说道:“不容易见也要见。刘掌柜,告辞了!”

他离开礼德斋的时候,见内堂廊檐下有两个妇人,一脸愁容地坐在哪里说着话,柜上的两个伙计正在招呼客人。刘大古董一直送他出店门口。站在台阶上,他接着问道:“刘掌柜,你打算怎么样找回你的儿子?”

刘大古董用袖子擦了一把老泪,哽咽着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听天由命吧?”

苗君儒低声道:“我有办法!”

刘大古董的眼睛顿时一亮,低声说道:“请指教!”

苗君儒凑到刘大古董的耳边,低声道:“你可以花些钱,雇一些道上的兄弟,等他们离开重庆后,在路上下手把东西抢过来,怎么样?”

刘大古董的脸色大变,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让康先生知道了,还不把我全家灭了口呀!”

苗君儒呵呵地笑了两声,说道:“你家三代单传,要是绝后的话,还不是等于灭了全家呀?”

说完,他朝刘大古董拱了拱手,向别处走去。

玉华轩与礼德斋同在一条街上,相隔并不远。苗君儒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个六十多岁,身段不高,唇上有两缕鼠须的老头子,正坐在一张红木太师椅上吸水烟。这老头姓王,据说是李德财的远亲,负责柜上的生意。

王掌柜一看到苗君儒,忙放下水烟壶起身迎了过来,眯起一对老鼠眼,说道:“苗教授,稀客呀,稀客!来来来,请坐,请坐!”

苗君儒并没有坐,而是说道:“王掌柜,我有事想见一下李老板!”

王掌柜的眼珠子一转,说道:“实在对不起,我们李老板不在重庆,他去上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苗教授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对我说,等李老板回来后,我让人去请你过来!”

苗君儒坐了下来,说道:“我早就听说李老板得到了一颗价值连城的血色钻石,想来看一看。另外,我受人之托,只要李老板肯出让,什么价钱尽管开口!”

王掌柜也是场面上的人,知道凭苗君儒在考古界的威望,经常被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请去看货,与高层人物有着一定的关系。就在去年,还陪着中统局的一个头面人物,到店子里买走了一个小商鼎。他嘿嘿地笑了一下,说道:“苗教授,你别开玩笑了,我都没有听说李老板有一颗价值连城的血色钻石,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君儒笑道:“世界上没有不露风的墙,人家既然托我来找李老板,自然有人家的道理。既然李老板不在,那我就告辞了!”

王掌柜忙拉住苗君儒说道:“苗教授,请到里面看茶!不瞒你说,李老板没有去上海,在重庆呢,只不过不容易见到他呀!”

苗君儒问道:“他在哪里?”

王掌柜低声说道:“李老板有个爱好,喜欢斗鹰,这时候恐怕陪着别人斗鹰呢!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等他晚上回来,我再告诉他?”

一个喜欢斗鹰的人肯定会买鹰,看来达瓦这个猎鹰客,与李德财的关系不同一般。苗君儒初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向王掌柜告辞。刚走出店外,就见一辆雪弗莱小轿车驶到店门口停住,从里面走出了两个健壮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的右手上绑着皮套,上面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山鹰。接着从车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他所认识的李德财。

苗君儒朝李德财拱手道:“李老板,雅兴不浅呀!”

李德财微笑着回了一礼,说道:“让苗教授见笑了,我哪有什么雅兴,陪别人瞎玩罢了!苗教授,是不是又看上了我们店里的什么好货?”

苗君儒说道:“李老板店里的好货多着呢,不过我那朋友的眼睛特别刁,指明想要一样东西!”

王掌柜从店里出来,陪着李德财和苗君儒进了内堂,命下人上茶。李德财坐下后,说道:“不知你那位朋友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有的,尽管开口!”

苗君儒直言道:“一颗比鸡蛋大的红色钻石。当年松赞干布送给唐太宗,用来作为聘礼的!”

李德财的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听谁说我有那东西?我店里倒有几颗红宝石,只是没有你说的那么大。”

苗君儒说道:“前几天,有几个古董界的老人突然暴毙,李老板难道没有一点想法吗?”

李德财点了一支烟,说道:“年纪大了,死是在所难免的,他们死了,我能有什么想法?苗教授,我觉得你今天说话好像有别的意思,想说什么,请直接说出来吧?”

苗君儒起身道:“既然李老板说没有那东西,我就不打扰了!”

他走出了玉华轩,忍不住回身望时,见王掌柜站在店门口,正微笑地看着他。那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一抹得意的神色。

×××

达瓦死了。

警察找到了苗君儒,因为达瓦的尸体上有那张他留下的纸条。

苗君儒跟着几个警察来到嘉陵江边,见一具尸体就躺在江边的草丛中,他一眼认出死者就是找过他的藏族猎鹰客达瓦。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对苗君儒说,初步判定死者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后,丢到这里来的。致命的伤口在头部,一枪毙命。死者的右手紧抓着几根黑色的羽毛,好像是临死前特意留下的。

望着达瓦头部的伤口,苗君儒想起了那晚同样一枪毙命的蒙力巴来。凶手定是一个职业枪手,杀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灭口。

那个队长告诉苗君儒,从枪口处的火药痕迹看,凶手是近距离开的枪,肯定是死者信任的人。

在达瓦的尸体旁站了一会之后,苗君儒告诉那个队长,死者是猎鹰客,手里抓着的那几根羽毛是鹰毛,也许能从重庆玩鹰的人中找到一些线索。

从江边回来,苗君儒想再去云顶寺一趟。蒙力巴在那个秘洞里生活了两年多,或许在石壁上留下一点什么痕迹。可当他来到云顶寺时,得知法敬大法师在今晨圆寂了。

就像那几个暴毙的古董界老人一样,看似了无痕迹,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但却瞒不过明眼的人。

苗君儒顺着那晚走过的路,来到那处秘洞的旁边,推开那秘洞的门,走了进去。

秘洞内充满一种刺鼻的臭味,并不很大,高约两米,长宽约三到四米。他点燃打火机,看到正对面岩壁下有一张木床,木床上堆着一床破棉絮,木床的旁边有一张用石块和石板搭成的小桌子。他走过去,提起小桌子上那个用来盛水的罐子,往外倒了倒,从罐口倒出了几滴水,落在石桌上。

石桌上上还有一盏油灯,油灯里有些残油。他用打火机点燃了油灯,秘洞内顿时亮堂起来。秘洞的四壁都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想必是过去寺院里的僧人开凿出来,给大师们闭关修炼用的。靠门那边的角落里有一凹坑,里面填满了秽物,臭味正是那些秽物发出来的。

床头那边的石壁上,有一块新的凿痕。他走过去仔细一看,见墙面已经被人凿平。但是在床脚边的洞壁上,他发现了几个刻在石壁上的藏文,从痕迹上看,也是刚刻上去没有多久的。藏文的意思是:他才是雪山之神,是真正的猎鹰客。

这句话中的意思很明白,所指的人除了李德财外,不可能是别人。

他在秘洞内又查找了一番,却没有找到第二处字迹。蒙力巴在这个秘洞里住了两年多,难道是在近日听到高原号角之后,才想起要留些什么吗?

如果那几个字是蒙力巴留下的,那么,他留下这几个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在那处被凿平的石壁上,他又留下了什么?是什么人进来凿平的呢?

苗君儒的眼睛定在石壁上那“真正的猎鹰客”几个藏文上,似乎发现了什么。

×××

第三天下午,康礼夫派人来通知苗君儒,一切都安排好,只等明天出发。一连三天在朝天门码头上做慈善,花了他近20万大洋。他并不心疼,因为这近20万大洋,不但给他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也给他叔叔在政治上加了一个很大的筹码,更加深得蒋总裁的器重。

苗君儒以为康礼夫会在次日早上出发,哪知道半夜时分,几个黑衣男人敲开了他的门,说康礼夫要连夜出发。他也没说什么,收拾好出外考古用的一些工具,装在一个大帆布包里,跟着那几个人出了门。出门前,他低声对儿子苗永建说了几句话。

那个拿血色钻石要和他合作的人,一旦得知他已经出发后,绝对会来找他的儿子,他对儿子说的那几句话,就是留给那个人的。

一行人驱车来到江边,上了一艘快艇。康礼夫果真有势力,能够动用海军的舰船。快艇上那些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几个人一上船,快艇立即启动,快速往上游驶去。

进了驾驶舱,见康礼夫正眯着眼睛,躺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旁边站着几个劲装大汉,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子。苗君儒没有见过那男子,忍不住多望了两眼,只见这男子的眉宇间流露出一股英气,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外面的船沿上,则还站着十几个人。

一见苗君儒走进来了,康礼夫忙欠起身,示意他在旁边坐下,随口说道:“苗教授,实在对不起,要你半夜就动身。你也知道,这几天重庆很不平静,死了不少人。你呢,也不闲着,跑进跑出的不嫌累!”

苗君儒知道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被康礼夫的人跟踪着,看来这两天发生的那些事,康礼夫都一清二楚。

他问道:“康先生,西藏那么大,我们要去哪里寻找宝石之门呢?”

康礼夫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绝世之钥既然是从神殿里出来的,我想宝石之门应该就在距离神殿不远的地方。你苗教授不是差点闯到那个山谷中,才被那里的人抓起来的么?”

苗君儒微微一笑,也没说话。关于他在西藏那边的奇遇,他极少对人说起,也不知道康礼夫是怎么知道的。

康礼夫指着身边的男子,说道:“我来介绍一下,他叫林正雄,原国军第60军184师特务连的连长,参加过台儿庄大捷,前阵子出了点事,本来是要吃枪子的,是我向曾师长求了情保住了性命,现在跟了我!”

苗君儒和林正雄握了一下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苗君儒,北大考古学教授!”

林正雄微微一笑:“我早就听康先生说到你,幸会,幸会!”

康礼夫微笑着说道:“你们俩现在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了你们,我不怕找不到宝石之门。天外横财谁都想得到,有人还想坐收渔翁之利,他们把我康礼夫当成什么人了?我要是再等两天,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站在明处的人好对付,头疼的是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刺激。就好像我与玉华轩的李老板斗鹰一样,不斗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输赢。”

苗君儒微微一惊,问道:“你也喜欢玩鹰?”

康礼夫笑道:“当然,鹰是鸟中之王。我喜欢鹰的那种霸气,静若磐石,动若闪电,俯视天下,目空一切。”

苗君儒问道:“你前天和李老板斗鹰了?”

康礼夫得意地笑了笑:“他输了10万大洋给我!你们不是见过面吗?”

苗君儒说道:“有人送我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我怀疑送礼物的人是他,可是他不承认!”

康礼夫笑道:“不会白白有人送你一件那么贵重的东西,那个人一定有事求你!”

苗君儒说道:“是的,那个人要我沿途留下标记,我答应了!”

他以为康礼夫会很生气,不料康礼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只要你帮我找到宝石之门,沿途留不留标记,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苗君儒说道:“假如我们真的找到宝石之门,你不怕别人在你的背后开枪?”

康礼夫哈哈笑道:“当然怕,你认为我会给那个人在背后开枪的机会吗?那你也把我康礼夫想象得太简单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夜已经深了。苗君儒斜靠在一边,听着快艇那轰隆隆的机器声和外面那哗哗的水流声,迷迷糊糊地睡去。

当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走出驾驶舱,站在船沿上,见快艇飞速向上流疾驶,两岸的高山向后面退去。林正雄站在船尾,一副很悠闲的样子,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警觉。

有几处是水流湍急的江滩,若是木船的话,非得请人拉纤,折腾个半天不可,可快艇轰鸣着就冲上去了。

康礼夫从舱内走出来,站到苗君儒的身边,说道:“中午之前应该就可以到雅安,我们从那里上岸!”

从重庆坐船到雅安,通常需要三到四天,想不到乘坐快艇,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到了。

康礼夫把手放在背后,仰头看着那些高入云端的山峦,说道:“两岸青山相对出,轻舟已过万重山。我觉得这两句诗写得相当不错,正迎合此情此景!苗教授,你打算给那个人留一个什么样的标记呢?是沿途的尸体,还是每隔一段路丢下一块黄金?”

江面上的风很大,苗君儒听得不是很清楚,他张了张口,并没有发出声音,却见康礼夫点了一下头,往舱内进去了。

苗君儒仍站在船边看着岸上的风景,突然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嗡嗡”声。在重庆生活了好几年,经常能听到防空警报声和这种飞机特有的声音,他抬头望去,果见天空中出现两架飞机。

从1937年以来,日军的飞机就在长江上肆虐,专找军舰下手,也炸货轮和渔船。江面上经常见到炸碎的船板和浮尸,顺江飘下。

国民政府实在忍无可忍,便打了一场武汉大空战,可惜由于中日双方空军的势力相差太悬殊,中国空军输得很惨烈。自那以后,空中只见日本飞机,极少见到中国飞机了。抗战最艰难的时候,大后方的军事给养,全靠美国人陈纳德组织的飞虎队,通过喜马拉雅山的驼峰航线,苦苦维持着。

那两架飞机发现了江面上飞驶的快艇,呜咽着直扑下来。苗君儒看清了飞机上的红太阳标记,果然是日军的飞机,是两架战斗机。

林正雄冲进舱内,提了一挺轻机枪出来,站在驾驶舱门前朝那两架飞机射击。其他人见状,忙拔出身上的盒子枪,胡乱朝空中开火。

康礼夫在两个劲装大汉的保护下,躲入了快艇的底舱。有舱面上的钢板挡着,总比站在船上挨射的好。

“哒哒……”飞机开火了,子弹射入水中,激起几尺高的水花。快艇上的人惊慌起来,有两个性急的人,已经抢过救生圈套在身上,跳下水去了。

舰船上一般都有防空机关枪,大型舰船上还有专门防空的机关炮。记得昨天半夜上船的时候,只见几个驾驶员模样的人,并未见到穿军装的士兵。这艘快艇上的防空机关枪,兴许是被临时撤掉了。

那两架飞机似乎并未全力进攻,只试探性地开了火,在快艇的上方盘旋了一阵,就飞走了。

这倒显得有些奇怪,日军的飞机一见到中国舰船,向来都是不顾一切地攻击的,今天怎么轻易放过了?

这只是一艘快艇,比不得那些大型军舰,不需要轰炸机来对付的,单靠两架飞机上的机关炮,就可将快艇击沉。

快艇仍继续向上疾驶着,那两个人跳到江里的人,已经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有救生圈套在身上,可保不被淹死。

康礼夫从底舱出来,看了一眼船舷上的人,一声不吭地进驾驶舱去了。

快艇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没一会儿,空中再次传来飞机的“嗡嗡”声,林正雄的脸色一变,命人在艇两边各架起一挺机关枪,又从舱内拖出几床棉被,浇上柴油。

还是那两架日军飞机,不知怎么转了一个圈后又回来了。林正雄忙叫人点燃那几床棉被,浓烟滚滚而起,可以阻碍日军飞机的视线。

做完这一切,两架飞机已经对着快艇直冲下来了。子弹如雨般的射在快艇上,有几个黑衣男人被击中,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翻入了江中,尸体瞬间被江水吞没。

快艇两边的机关枪叫了起来,但丝毫不能减缓飞机的攻势。林正雄跳到驾驶舱的顶上,一边叫骂着,一边端着机枪朝空中猛射。不亏是参加过台儿庄大捷的,看他那气势,与一个正在抗日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军人没什么两样。

康礼夫在两个劲装大汉的保护下重新躲入了底舱,苗君儒望着那合上的底舱盖,投过去冷冷一笑。这些豪门权贵们,整日只知纸醉金迷,勾心斗角,对待国民百姓心如蛇蝎。在战场上,却如同丧家之犬,只剩下夹着尾巴逃命的份。

江面上弥漫的烟雾,多少起到了一点作用。那两架飞机轮番进攻,但却失去了准头。尽管如此,快艇的艇身仍然多处被击中,机舱内部冒起了浓烟,速度也慢了下来。

康礼夫有些狼狈地钻出来,很快躲进了驾驶舱。

艇右的那挺机枪停止了射击,苗君儒看到那两个黑衣男子已经倒在艇边,鲜血从身下渗出来,流入江中。他扑了过去,抓起那挺轻机枪扣动了扳机,不料枪膛内传来“咔嗒”一声,原来枪里面已经没有了子弹。就在这时,一架飞机已经斜着扑下来,眼看着那飞机越来越近,他似乎看到飞机上那日本人狞笑的眼神。

他暗叫一声:完了!提着枪站在船舷,闭上眼睛等待机关枪子弹射入身体的痛苦。

“哒哒哒……”轻机枪的枪声中,他感觉一阵风刮过头顶。睁开眼睛一看,见那架飞机滑过他的头顶,一头栽入江中。

“哇!打中了!”快艇上的人朝林正雄挥臂高呼起来。

林正雄高叫道:“大家注意,鬼子的飞机又下来!”

另一架飞机呼啸着冲了下来,子弹射中快艇,激起一串串的火星,转眼间,又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中。

快艇突然停了下来,被江水卷着在江面上滴溜溜的转。机舱内的浓烟越来越大,明显看到火光冒出来。

一个男人打开机舱盖从里面跑了出来,叫道:“快跳水,这艘船要爆炸了!”

听他这么叫,快艇上的人慌张起来,有几个人来不及去拿救生圈,就已经跳入了江中。

林正雄从驾驶舱顶上跳下来,吼道:“慌什么?各人拿好自己的东西,套上救生圈……”

康礼夫从驾驶舱内走出来,朝天上的飞机看了看,大声喊道:“林队长,再把它打下来,日本人也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两个劲装大汉强行套上救生圈,一齐跳入江中。

苗君儒丢掉机关枪,冲进舱内拿过大帆布包,顺手拿了一个救生圈套在身上,走出来的时候,见林正雄朝飞机射完一梭子弹,丢掉机枪后,一个纵身跃入水中。

快艇上所有活着的人都已经落水了,苗君儒看了看那仍在空中盘旋的飞机,扶紧游泳圈,跳入水中。

没一会儿,江面上传来一声巨响,那快艇在火光中断成两截,很快沉入江中。

在他们的头顶,那日军飞机并未再扫射,而是盘旋几周后离开了。

几个人在水中扑腾了一阵子,好歹游到了岸边。苗君儒仰面躺在岸边的沙滩上,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疑团。日军的飞机怎么不向落水的人继续扫射,而是观察一阵之后离开了,莫非故意留他们几个人性命?

遭此一劫,康礼夫的身边只剩下四五个人了,林正雄要那几个人在江边生火烤衣服,自己却陪着康礼夫朝苗君儒走了过去,大声道:“苗教授,在江中游泳的感觉怎么样?”

苗君儒起身笑道:“还好,就是水有点冷!”

康礼夫来到苗君儒的面前,说道:“苗教授,我觉得这两架日本人的飞机,好像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苗君儒呵呵一笑,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日本人好像还放了我们一马,故意让我们几个人活着。没想到,连日本人都掺和进来了!”

林正雄问道:“康先生,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说怎么办?”

康礼夫高深莫测地说道:“大家先把衣服弄干,我自有办法!”他朝四周望了望,接着说道:“这么玩就更刺激了!”

苗君儒说道:“康先生,想不到你这么有兴致!”

“那当然,我就喜欢刺激!”康礼夫望着江面,有些惋惜地说:“只可惜了我那四十箱阿司匹林呀!”

眼下仍是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前线战士缺医少药地与日军苦战,有时候,一支阿司匹林可以救活一个人命。在后方,据说黑市上一盒阿司匹林可以换一根金条,很多时候还有钱没地方买。

重庆市最大的药房,平日若有一两盒出售,就已经相当不错了,那还是老板有关系,托人弄来的。四十箱阿司匹林,若用在抗日战场上,可以起多大的作用呀!

不知道康礼夫带这四十箱阿司匹林,是送到什么地方去的。苗君儒没有问,而是跟着他们来到火堆旁边,将身上衣服衣服脱下来烘烤!

待衣服烤干,吃过一点从船上带下来的东西,已经是午后了。江面上不时有船上下,那都是渔船和货轮。

康礼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并不急着要离开。

傍晚时分,又一艘快艇从下游飞速上来。康礼夫这才起身,慢慢走到江边,当苗君儒跟着大家走过去,看清船头上那个人的样子时,顿时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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