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人番外篇四——不是佛，是他

　　大吉祥天很美。

　　有多美呢？

　　如果说先前那位“飞天”打扮的女子是一棵小草，那么这位屹立于峰顶之上的大吉祥天，便如同那参天大树一般。

　　百倍艳丽、百倍婀娜、百倍风姿……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李白如何形容杨玉环，同样的诗句，也可以用来形容大吉祥天。

　　美！

　　此女仿佛千年以来所有绝美之意境，全数堆砌于她一身。

　　白衣长袍，衣袂飘飞，彩带无数，周身甚至有让人炫目的、五彩斑斓的光华浮动，仿佛那南海观音，人间至丽……

　　但她的双目，黝黑透亮、晶莹璀璨之中，却没有一丝人间的情绪。

　　仿佛月宫清辉，冷冷洒落世间。

　　她看到了半山腰的小木匠，和顾白果。

　　居高临下。

　　这一刻，她宛如高高在上的天仙，除她一切的什物，皆是污秽的凡尘。

　　然而凡尘之中，总有青莲多娇。

　　这个叫做甘墨甘十三的男人，走入了她的视野里来。

　　他的步伐缓慢，但人却宛如幻影，几步之间，人便已经来到了山巅之上的近前来。

　　大吉祥天那宛如中秋满月一般恬静、洒落余晖的绝美脸孔上，两瓣花朵一般粉嫩娇媚的嘴唇微微一抿，随后上翘。

　　她很欣赏眼前这个略有一些莽撞的男人。

　　摩门教带着真神的意志，重临世间，统御万民，需要这样的走狗。

　　她失去了神强力的宠幸，浑身空虚，也需要面首来填补。

　　从目前来看，这个男人，够用几个月。

　　几个月……

　　相比那些几秒钟的雄性而言，已经是强太多了。

　　所以大吉祥天笑了。

　　整个山峰之巅，变得温暖如春，无数鲜艳五彩的花朵居然从泥土之中钻出，然后绽放开来，让这贫瘠的山峰之上，宛如世外桃源。

　　而她也开了口：“男人，跪下吧，臣服于我，舔我脚趾，我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

　　大吉祥天的声音软糯清甜，带着一种谜一般的说服力，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寻常人等，若是听到这等仙音，除了哭泣，都没办法用别的方法来表示心中的激动。

　　但小木匠不是一般人。

　　也不是二般的。

　　他平静地打量着这个无比骄傲且狂妄的“女子”，或者说长得像女人的存在，开口问道：“投影、降临还是转世重修？”

　　大吉祥天听到，不由得笑了。

　　她对着小木匠甜甜地说道：“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既如此……”

　　这个骄傲的女人，摩门教传说中的教尊，正准备着说服对方臣服于己，没想到对方却是有一些猴急，直接开口说道：“不管了，来，动手吧——我不习惯主动对女人出手……”

　　呃？

　　大吉祥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杀意，对于这种东西，她还是很敏.感的。

　　可笑！

　　区区凡人，居然敢对我有这歹心？

　　大吉祥天原本想要招揽对方，但却被这家伙的胆大妄为给激怒了。

　　怒不可遏的她决定，要给对方一点儿颜色瞧一瞧。

　　弄死他。

　　或者，他侥幸未死，或许就会臣服。

　　这般打算着，大吉祥天果断出手了。

　　她没有动。

　　但两根绸带，一白一金，却从她左右两侧的空间陡然出现，随后朝着那个口出狂言的男子方向，陡然射去。

　　这绸带，是用昆仑雪山之巅最为珍惜的冰蚕丝，与地底最深处的融金蚕丝一起编织的。

　　刚柔并济之巅峰。

　　此物，不知道让多少人为之授首……

　　而如今，这个家伙也逃不脱吧？

　　绸缎快得如同幻影。

　　世间万物，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那柔软得如同世间最温柔女子的绸缎，看上去一点儿威胁都没有，然而撞在石头上，却是无坚不摧，仿佛轰隆隆压倒一切的火车头。

　　在一息之间，小木匠换了七个身位。

　　停留的六处，皆被轰出了深达一丈的巨坑来。

　　化柔为刚的这般伟力，的确撑得住大吉祥天的骄傲。

　　面对着敌人宛如山呼海啸一般的力量，小木匠并没有硬撑，争锋相对，而是以极快的步伐迎敌。

　　山巅之上，两人打作一团。

　　他们快得像一道光。

　　对，两人。

　　却只有一道光……

　　光华流转间，狂风呼啸，而山石却不断轰鸣破碎，涌荡的力量在肆意倾泻着，仿佛要将山头一切都给卷去。

　　激烈的战斗，甚至让山峰之巅的高度，都下移了数米。

　　然而小木匠看着虽然如同风中烛火，有如柳絮飘飞，每每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但就是差那么一丝一毫，就是不死。

　　别说死，就连受伤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身发热，战斗至正酣的大吉祥天，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伤害到这个男人。

　　这个该死的、狡猾的家伙，如同跳蚤一般。

　　自己虽然有无尽伟力，就算是将这整个山头都给拍平了去，都无法伤害他分毫。

　　既然如此……

　　大吉祥天宛如流光幻影一般的身子突然间凝滞了，随后看向了一直站立于战场之中，仿佛遗世独立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白衣飘飘，于这激烈的战场，仿佛旁观者。

　　她是一粒沙，一片雪，一颗石子。

　　她乍一看，平平凡凡，然而大吉祥天又是何等人物，仅一眼，就瞧出了那女子竭尽全力掩盖的真相。

　　对方，有着与自己一般，让世间为之惊艳的美。

　　这世间有很多的美。

　　春兰、秋菊、夏荷、冬梅……

　　那女子，与自己，都是走到了极致的美丽，仿佛再也没有前进的可能。

　　但让大吉祥天嫉妒的，是那女子，似乎有一种东西，是自己所没有的，或者说极想拥有，却已然逝去的……

　　那就是单纯。

　　单纯意味着恬淡，意味着简单的快乐，意味着眼中只要有你，那便是无尽的幸福……

　　而这些，她以前有。

　　现在没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吉祥天有些嫉妒。

　　而现如今，既然没办法将那个像跳蚤的家伙杀死，那便对这女孩下手吧。

　　亲手毁灭她的简单和纯粹，对于大吉祥天而言，也是有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快感和魅力。

　　如同与神鼓掌一般。

　　呼……

　　大吉祥天身子一停，随后猛然举起了右手来。

　　她朝着不远处的顾白果遥遥一抓。

　　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华的彩带，从自己的身后飞出，将山巅都给震撼，色彩充斥着这个世间。

　　巍峨山巅，千百里于这大地绵延。

　　无数的山峦起伏。

　　林间无数飞鸟惊走，朝着天空飞掠而过。

　　清冷圆月，洒落清辉于凡间。

　　山峦之上。

　　这个女人的右手虚张，仿佛要将这天下，都给握于手掌之上。

　　这……

　　便是大吉祥天。

　　便是要统御世间一切的摩门教，所掌握的，恐怖力量。

　　力量在爆发，仿佛要碾压一切。

　　然而在大吉祥天指向之处，光线却仿佛消失了，时间的流速变慢，所有光华都消失了，随后一片黑沉死寂充斥在了大吉祥天的眼前来。

　　她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尘世，又回到了神的领域里。

　　四下一片空寂。

　　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

　　大吉祥天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她披着一片质地柔软且细腻的布，脚丫子一点儿一点儿往前走，随后走到了她侍奉的神灵之前来。

　　神灵伸出了手，那是无尽的温暖与光华……

　　这光华让她恐惧。

　　温暖却让她颤栗。

　　她弄不清楚是痛苦，还是快乐，还是……

　　等等。

　　这不是神的领域，而是凡尘俗世里。

　　大吉祥天双目睁开，随后发出了宛如银河一般璀璨的亮光来。

　　而对面无尽的黑暗中，也有光芒浮现。

　　是一张与巍峨群山一般巨大的脸，那张脸的双目睁开，充满了无尽的慈祥与威严，而随后它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来，将这整个星空宇宙，都给遮住了去……

　　那是一尊佛陀。

　　无边无际的巨人，代表了这天……

　　与地。

　　大吉祥天恼怒了，双手挥出，巨力狂涌，而她口中则呼喊着神的秘名。

　　秘名惊动了虚空。

　　无尽的虚空之中，浮现出了一扇完美的圆环，随后恐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到了大吉祥天的身上来。

　　而佛陀也伸出了手来，朝着大地拍下。

　　天上地下，唯有这一掌。

　　此外万物皆休。

　　大！

　　大、大、大、大……

　　无尽的伟力从天而降，而面对着这能够毁灭一切的手段，大吉祥天突然间笑了，冷冷说道：“区区幻术，想要难倒我？”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可是……要征服这个世界的无尽之王，大、吉、祥、天！”

　　吼……

　　移山填海的恐怖巨力，再一次浮现于这世间，那巍峨高山的无数石块、树木与沙土，在轰塌之后，最终凝聚，化作了一个数十张高的巨人，而大吉祥天则处于这石土凝聚之巨人的最核心处。

　　她如同先前幻境之中的佛陀，猛然扬起了右拳来，抖落无数沙石尘土，最终轰向了一处地方去。

　　这一拳的终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顾白果。

　　终究，青丘妖狐的恐怖幻术，最终还是抵不过拥有半分神格的大吉祥天。

　　这一刻，山峦崩塌，恐怖之声从天外传来。

　　妖魔无尽，被冥冥梵音唤醒。

　　无数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

　　这些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光华……

　　是……

　　神，降临了么？

　　山峦凝聚，脉络破碎，宛如万丈巨人，最终落于此处，昭告世人自己的到来……

　　一击。

　　只需要一击，便能够将一名巅峰大妖砸得粉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

　　那一拳……

　　被接住了。

　　先前那个宛如跳蚤一般扬长避短，不断回避的男人出现了，用他的手，接住了这直径十丈的巨大拳头。

　　他回望了一眼那个吓得满脸发白的女子，看着她那无比好看的脸蛋儿，笑了笑。

　　他的笑容是那般的温暖，好像是某年某月，某个早晨，餐厅斜射而来的阳光。

　　他对那巨石傀儡正中心的大吉祥天说道：“别动她……”

　　随后他仿佛是对身后的女子，又或者是对自己，郑重其事地说道：“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满心慌张，脸色惨白的顾白果在这一刻，满目喜悦，如在天国。

　　而随后……

　　那个男人，将双手一拧。

　　山峦崩塌。

　　谁，才是这山川大地的主人？谁才能够拥有掌控天地的力量？

　　这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男人，告诉了大吉祥天。

　　龙脉才是。

　　那身高巨万，仿佛不周山一般的恐惧巨人迅速瓦解，宛如小孩儿搭的木架子。

　　无尽的尘灰之中，大吉祥天浮现，满身狼狈，口吐鲜血。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一些难以置信。

　　她慌张地喊道……

　　我可是神！

　　小木匠听见，嘴角往上微微一翘。

　　他淡淡地说道。

　　神？

　　我杀了好多，不止你一个。

　　随后他微笑。

　　你倘若是一个女人的话，我或许不会杀你。

　　但……

　　你不过是那奴驭万物的丑陋意志，于这世间的体现而已。

　　如此。

　　我再无顾忌。

　　愿你若有来世，就做一个单纯的，幸福的，快乐的漂亮女孩子，幸运缠身，永无磨难……

　　杀！

　　小木匠伸手过去，扭断头颅，将这个拥有着无数绝美意境的存在消灭。

　　那躯体，化作无数能量涌动。

　　蓝色的血浮现，在地上化作一大滩，倒映着天上的月。

　　圆月高悬，依旧清冷。

　　小木匠将鲁班尺扔在了那趟鲜血的旁边，看着那里面的刻度，似乎有了一些奇妙的改变，许多符文在上面开始动了起来。

　　是什么呢？

　　小木匠不知道这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但却瞧见了一道稍纵即逝的缝隙。

　　那缝隙，代表着时间之外。

　　他想要踏入其中。

　　因为那里面，有他死去的师父，送给他的礼物。

　　这里或许有打败日本半神凉宫御的办法。

　　与大吉祥天这等伪神不同。

　　凉宫御……

　　是真神。

　　尽管只有一半。

　　他往前走了一步，随后回过头来，对着美目流转，满脸春.光的顾白果说道：“你在这儿等着吧，里面太危险……”

　　顾白果摇头。

　　她不肯。

　　你说的，我是你的女人……

　　那么。

　　天上地下，我都跟着你。

　　你逃不掉的。

　　哼！

　　听到这表白，小木匠笑了。

　　他是个内敛的人，从不习惯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爱，做比说适合他。

　　那就……

　　走。

　　白光一闪，山巅之上，再无任何影踪。

　　蓝色的鲜血，也渗透进了土地。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一地狼藉。

　　三日之后，澈丹师傅抵达了布达拉宫，找到了管事喇嘛，求见后来逃掉的那一位。

　　他哭着说道：“活佛请怜爱世人，拯救苍生吧……”

　　那一位一直念着经，手中转着佛珠，对他完全不理睬。

　　澈丹师傅哭了大半天，眼睛里流出了血来。

　　然后那一位起身，准备去用餐。

　　澈丹师傅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居然猛然一跃，抱住了那人的左腿，将自己遭遇的一切，与对方说起。

　　那人走不开，这才睁开了眼睛来。

　　他淡淡说道：“断无此事。”

　　澈丹师傅坚持地说道：“有，我亲眼所见……”

　　那人说道：“有也没事，如来保佑。”

　　那人离开了，澈丹师傅被赶了出去。

　　随后的几天，澈丹师傅到处奔走，去了七八个寺庙，找了无数高手，但都被人嘲笑，说他疯了。

　　一直到后来，澈丹师傅遇到了跟着马帮来的黄国雄，两人聊起此事。

　　黄国雄看着他，随后又看向了天空。

　　他说……

　　不是佛在保佑。

　　是他。

　　那个被人叫做“鲁班圣手”，但却说自己只是“小木匠”的家伙。

　　那人叫做……

　　甘墨。

　　甘十三。

　　完。

《天师密码》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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